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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53章 纵敌害命

    昆仑派所属地域,大致划分为擎天宫、圣剑宫、栖凤宫三大群落,其中擎天宫专司内外人事,圣剑宫专司武学传授,栖凤宫专司戒律修持。

    净宇教夺占期间,所立名目虽有不同,但基本格局并未改变。

    而今正义盟的七大盟主——世外高人燕行天、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少林掌门通明方丈、武当掌门太玄道长、丐帮帮主管千里、昆仑派掌门苑昆仑以及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此刻便下榻于擎天宫。

    至于其他各大门派的首脑,同样齐聚擎天宫,而在战后被抓获的净宇教余孽,则一并囚禁于栖凤宫,由各派精英弟子严密看守。

    还有最后一役中受伤之人,都被安置在圣剑宫,由昆仑派弟子负责照料。

    圣剑宫西侧的戊丑号房,此时正有一名伤者蜷躺在榻上,但见他双眼微闭、眉头紧锁、脸色蜡黄,看起来十分虚弱。

    桌上点着灯烛,置有一套茶壶茶杯,旁边还摆着一盘糕点,但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一片静谧之中,倏见一只灰毛老鼠自墙角洞穴中爬出,先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爬上桌子,冲进盘中一阵大嚼。

    床上的伤者脸色愈发难看,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好像伤势发作的模样。

    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一只大手推开,盘中的老鼠登时一惊,赶紧跳下桌子,钻回墙角的洞穴。

    床上的伤者总算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勉强调匀呼吸。

    来人径直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牛眼扫视着床上的伤者,难掩鄙夷的道:“大老爷们儿害怕老鼠,我说死黄脸奸,你真给咱们三大高僧丢脸。”

    床上的铜菩提双眼紧闭,畏畏缩缩的道:“走了没?”

    金罗汉大手一挥道:“废话,洒家在此,百鬼禁忌,何况无胆鼠辈?”

    铜菩提这才睁开眼睛,哼哼着道:“天杀的净宇教,这笔账佛爷记下了。”

    金罗汉点点头道:“没错,天杀的叶行歌,害得咱们丢尽面子,还得装受伤博人同情,真让洒家怒火烧尽九重天啊。”

    铜菩提瞪了金罗汉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净宇教住的房子太次,居然还养着老鼠。对了,昆仑派的小杂毛也不懂待客之道,要让人住好歹先清理一下吧,哼……这笔账我也记下了。”

    金罗汉正自无语,房门又被猛然推开,只见铁韦驮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直接奔到桌旁,一把抄起茶壶,就口猛灌下去。

    铜菩提见状咳声道:“我说老铁,咱们可是有道高僧,你能不能文雅一点儿?”

    铁韦驮喘口大气,不耐烦的道:“什么狗屁有道,本公子都快渴死了,有道不如有命。”

    看着铁韦陀继续牛饮,金罗汉凉凉的道:“唷,报丧的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铁韦驮把整壶茶灌了个底朝天,这才放下茶壶,一脸激动的道:“我终于和她说话了,她也终于和我说话了!”

    金罗汉勉强避开人工降雨,兀自哂然道:“一只报丧乌鸦,人家苏大美女能待见你吗?”

    铁韦驮一瞪眼道:“死胖子你懂个屁,这叫第一印象,咱们平常跟那些杂鱼随便打打招呼,过后自然便忘了。但这回樊飞马上要死,本公子亲自把消息告诉她,她情绪一激动,自然会记住本公子了。”

    金罗汉和铜菩提听铁韦驮说罢,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铁韦驮见状愈发不忿的道:“怎么还不懂,正好在樊飞快要死掉的时候,本公子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有没有一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感觉?”

    铜菩提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不管怎么说,苏大美女估计要守活寡了,可惜樊飞这样一名栋梁,竟然稀里糊涂去了奈何桥卖油条,岳啸川这小子真是不够意思啊。”

    金罗汉翟然一醒,连连点头道:“着啊铁猴子,即便樊飞去经营油条业了,可你还有一个情敌岳啸川呢,人家跟苏大美女那么亲近,才是正牌的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铁韦驮听得一愣,随即冷哼道:“不可能的事,岳啸川这次放走两个魔头,又害死咱们这边两条人命,现在都跟净宇教那帮余孽一起关在栖凤宫了,明天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拿什么跟本公子争?”

    金罗汉和铜菩提面面相觑,还是铜菩提诧异的道:“两个魔头?两条人命?我说老铁,即便人家是你的情敌,你也不能随便把罪过加上一倍吧?”

    铁韦驮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两个宅僧知道什么,岳啸川之前故意放走了连老怪,后来连老怪逃命的时候,又顺手毒死了薛四小姐,唉……薛老大可给岳啸川害惨了。”

    金罗汉和铜菩提更加吃惊,金罗汉摸着铁韦驮的额头,嘴里咕哝着道:“天气这么冷,铁猴子你是不是发烧了,满嘴都是胡话。”

    铁韦驮脸色一沉,信誓旦旦的道:“话是昆仑派的瑞阳小道亲口说的,我在栖凤宫也亲眼看见岳啸川被关进去,信不信由你们。”

    金罗汉和铜菩提各自哑然,铁韦驮正在得意的奸笑,冷不防却身子一晃,扶着额头呻吟道:“他奶奶的……本公子怎么忽然困了……待会儿……还得去找……小琬……”

    铜菩提一拍脑门道:“哎哟,忘记告诉你了,茶里加了宁神安眠的药,老铁你一口气喝那么多,又喝得那么急,不想睡觉才怪。”

    铁韦驮这时已经天旋地转,大着舌头道:“死黄脸奸……怎么不早说……呃……”

    说话间只见铁韦驮身子一歪,当场倒地昏昏睡去,金罗汉见状幸灾乐祸的道:“还小琬,还你们家,乖乖做梦去吧。”

    圣剑宫东侧的丁辰号房,樊飞仍然昏迷未醒,摇曳的烛火侧照之下,只见他脸上一无血色。

    苏琬珺早已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脸上写满关切之意。

    眼看时近亥初,苏琬珺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明王诛鬼刀虽然强悍异常,可岳兄毕竟有所保留,否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说话间玉手抚上樊飞的脸颊,只听苏琬珺轻叹道:“你知不知道,岳兄已经被关进栖凤宫,明日纵有燕先生从中斡旋,多半还是难逃重责,唉……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叹罢又想起什么似的,苏琬珺解下身上的轻裘,小心的盖在樊飞被上,纤纤柔荑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释然道:“还好没有发烧,你呀,已经服下药侠前辈秘制的菩提续命丹,怎么至今还不醒来呢?”

    话音方落,忽见樊飞口唇轻启,语声微弱的道:“嗯……菩提续命丹虽然是疗伤圣药,但比起九灵延命津来,还是略逊一筹啊。”

    苏琬珺又惊又喜,不禁娇嗔道:“你……怎么醒了也不跟我说,平白害我为你担心——等等,你刚说的九灵延命津是什么意思?”

    樊飞悠悠的道:“九灵延命津,自然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了。”

    苏琬珺秀靥泛红,又羞又气的道:“你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再敢这样轻嘴薄舌,别怪我……”

    樊飞微笑着打断道:“你不睬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哈……更深露重,衣服自己穿起来吧。”

    苏琬珺轻啐一声,依言取过轻裘披上,这才咳声道:“既然已经醒了,还闭着眼睛干嘛,莫非在说梦话?”

    樊飞吸了口气,半开玩笑的道:“人说灯下看美人,最容易起邪念,我可不是柳下惠,所以只好非礼勿视了。”

    苏琬珺低垂螓首,薄怒轻嗔的道:“又胡说,哼……岳兄关在栖凤宫,你刚才听到没?”

第0254章 寒夜私语

    听到岳啸川被关押,樊飞登时一滞,睁开眼睛道:“栖凤宫?和净宇教的余孽关在一起?依我当时对管鸣邛的说辞,岳兄只是无心之过罢了,怎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苏琬珺醒悟是自己方才为樊飞盖衣服时惊醒了他,愧疚之余又心中一动,先确信无人在旁窥探,这才轻声细语的道:“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样,你先一五一十告诉我。”

    樊飞定了定神,同样压低声音道:“大体情形你应该能够猜到,岳兄因为愧对鲜于曼,自然要去救叶行歌一命。我为防管鸣邛知道内情,于是设计先将他打昏,然后拼着两败俱伤,迅速将岳兄制服。”

    “本来我想让薛前辈收拾残局,不料叶行歌早已在他身上下了蛊毒,局面因此完全失控。我当时因为伤势过重,不得不全力运功疗伤,结果错失良机,终究功败垂成。”

    苏琬珺听樊飞说罢,难掩感慨的道:“原来如此,叶行歌的确阴险狡诈,而岳兄为情所困,最后成了他的帮凶,实在令人唏嘘。”

    樊飞露出忧虑之色,转而询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岳兄为何被关进栖凤宫,到底是什么罪名?”

    苏琬珺摇头苦笑道:“岳兄纵放魔头,致使魔头杀伤同道,这样严重的罪名,足够被关进栖凤宫了。”

    樊飞大为惊奇,双眼圆睁的道:“怎会如此,薛二侠早知道岳兄的身世,况且他身中剧毒,目前必定无法开口。至于管鸣邛,我确信当时他一直昏迷不醒,而且以他的城府,绝不可能瞒过我的耳目。”

    “嗯……难道在场的另有其人?也不对,若是我们这边的同道,既能瞒过我的耳目,便不会放任叶行歌逃去,这……到底是谁?”

    苏琬珺见樊飞双眉紧锁,兀自苦思不已,心疼之下连忙轻嗔道:“好了,也不等人家说完,自己便一通胡猜,我说的并不是叶行歌的事情,是岳兄先前纵放了连老怪。”

    樊飞恍然一悟,喃喃自语道:“这便对了,我先前还在奇怪,岳兄怎么知道叶行歌的逃亡路线,想必是连老怪用叶行歌的行踪换了一条性命。唉……至于杀伤同道,究竟是谁不幸遇难?”

    苏琬珺面现戚容,嗫嚅着道:“是……华英姑娘。”

    樊飞闻言面色陡变,忍不住发出一连串剧咳,苏琬珺赶忙趋前照护,半晌才听他喟然一叹道:“唉……怎会如此巧合?薛盟主为武林出生入死、鞠躬尽瘁,老天为何要这样对他?”

    苏琬珺为樊飞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柔声劝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怎么怨叹都没用了,薛盟主……唉……”

    樊飞缓缓摇头道:“薛盟主深明大义,必定不会为了私怨针对岳兄,但我此刻真想岳兄遭受重责,也好让他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苏琬珺苦笑一声道:“气话先别说了,你的伤势还没复原,今晚早些休息吧。明天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帮岳兄一起分担,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樊飞吁了口气,微颔首道:“罢了,明天还要参加公审,确实得好好休息。”

    苏琬珺吃了一惊,颦起秀眉道:“你明天也要去?伤势撑得住么?”

    樊飞眨眨眼道:“即便明天不去,我也只是心焦而已,对于缓解伤势并无好处。况且岳兄前途未卜,你难道想让我连袖手旁观的机会都放弃么?”

    苏琬珺依旧担忧的道:“可你的伤势这么重,依我看安静休养才是正经,你说你会心焦,那去了只能袖手旁观,岂不更加煎熬?”

    樊飞一正色道:“总之我已经决定了,你若还要与我争执,便是故意剥夺我宝贵的休养时间。”

    苏琬珺知道拗不过樊飞,只得轻嗔道:“好啦,都听你的,那你还不乖乖闭上眼睛休息?”

    樊飞听命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我说琬珺,你方才这话的口吻,未免有些……”

    苏琬珺暗自好笑,径直打断道:“有些什么,让你难堪啦?”

    樊飞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难堪倒不至于,我只是想提醒你,倘若有疗伤神品九灵延命津,我伤愈的速度定能大大加快。”

    苏琬珺羞红了脸,手执烛台作势道:“九灵延命津没有,香烛夺命泪倒是足够,你要不要?”

    樊飞似是一滞,无奈叹口气道:“‘香’烛还是免了吧,不过若是‘花’烛夺命泪,我当然来者不拒了。”

    苏琬珺啼笑皆非,心知说不过樊飞,于是吹灭蜡烛,轻轻伏在床前,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这样过了片刻,只听樊飞微弱的声音道:“琬珺……”

    苏琬珺心中一动,又怕樊飞再来浑说,索性娇哼一声道:“我睡了,别吵我。”

    樊飞暗自莞尔,须臾一阵倦意袭来,就此沉沉睡去。

    朝阳初升,红霞满天,光明重新照耀大地,昨夜的积雪虽深,但在炽热的阳光下,已经逐渐融化了。

    阳光的温暖驱散清晨的寒冷,湿润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清新气味。但清新中又隐约透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提醒着人们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以及武林中发生过的那一切。

    时光倒退回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一位名唤叶行歌的新人,背景来历一概成迷,出道时也默默无闻。

    但仅仅月余之后,叶行歌便凭借惊人艺业与豪侠义举崭露头角,还和长白薛氏的第一人杰薛继祥兄弟相称,又跟声名远播的河东贵胄卫正清和西疆侠少苑昆仑结为知交。

    叶行歌颖悟超凡,颇有过目不忘且立得神髓之概,在薛继祥等好友的引荐之下,他很快成为武林各大宗派的座上宾,获得诸多武林耆宿的青睐,武学造诣因此突飞猛进,从此声名大噪,风光一时无两。

    一年光阴匆匆而过,叶行歌在武林中堪称如日中天,可他一不开宗立派,二不聚敛财富,三不娶妻生子,只热衷于行侠游历,难免让人啧啧称奇。

    正在这段时间,叶行歌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偕同薛继祥、卫正清及苑昆仑四人,强势一战号称“执掌武林半边天”的蜀中唐门。

    这场大战之后,唐门视为中流砥柱的“十八英杰”折损泰半,叶行歌也销声匿迹,还连累义兄薛继祥被唐门软禁。

    直至七年之后,叶行歌重出江湖,首先便前往唐门请罪,终于获得门主唐远山的谅解。

    双方化干戈为玉帛,薛继祥也重获自由,此后叶行歌多方拜访知交故旧,侠义豪情固是不减当年,而且长袖善舞、纵横捭阖,声望迅速达至顶峰。

    又五年之后,叶行歌远赴西陲,庆贺苑昆仑荣登昆仑派掌门之位,当夜两人相谈甚欢,苑昆仑留叶行歌宿在派内,没想到一场惊天巨变于焉上演。

    更深夜静之时,叶行歌伙同十余名魔头,加上大批武功不俗的手下,里应外合一举覆灭昆仑派,只有掌门苑昆仑带着几名亲信弟子拼死突围而去。

    次日正午,叶行歌于昆仑派擎天宫开坛创教,教名号曰“净宇”,取“净平天下,涤荡寰宇”之意,以创教十二魔王为根基,正式开始逐鹿武林。

    数日之后,净宇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伐灭大敌蜀中唐门,此后渐次蚕食鲸吞武林各大宗派,同时大肆招兵买马,集合魔头达到百名之多。

    只用了四年时光,武林中的各大宗派,如少林、武当、丐帮及长白薛氏等,无不基业尽失,被迫销声匿迹,净宇教终于完成称霸江湖的不世伟业。

    然而物极必反,随着绝代高人燕行天入世,净宇教也开始走上末路。

    经历三载鏖战,武林正义盟大获全胜,正应了那句邪不压正。

第0255章 公审大会

    阴霾尽扫,正气重回,在净宇教开宗立派之地,一干余孽即将接受武林正义盟的制裁。

    擎天宫无为殿前方的演武场,自卯初时分便人头攒动,成为武林群雄聚集的场所。

    演武场地势开阔,中央矗立一尊高有丈余的白玉巨鼎,正是昆仑派标志之一的光明鼎。

    背靠无为殿的方向高搭法台,法台上端端正正摆着七把座椅,显然是为武林正义盟的七位盟主准备。

    演武场其他三面分立各派门人,其中领袖自然占据靠近中央的位置,一般门人只能向后寻找站位。

    至于少林“三大高僧”这类,身份固然不足以排在前列,又没有早起占位的勤奋,只能站在最外围了。

    此刻但见金罗汉面带不忿,骂骂咧咧的道:“这帮忘恩负义的小人,洒家为武林正道出生入死,最后还险些抓住大魔头叶行歌,立下不世奇功。”

    “没想到这帮小人卸磨杀驴,连个靠前的位子都不给洒家留,要是依洒家当年的脾气,哼!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九天降杀神,一日三千斩啦!”

    铜菩提听罢翻翻白眼,干咳一声道:“我说老金你啊,别光顾着念戏文,赶紧看看前面有没有法字辈的小僧,有的话咱们赶紧取而代之呀。”

    金罗汉一拍脑门道:“言之有理,军师妙计,待吾观来。”

    他说罢牛眼一瞪,两手叉腰,颇有几分高瞻远瞩的气势。

    铜菩提得意一笑,刚要提醒铁韦驮也加入侦查大军,却见他双目精光四射,赫然已经在进行地毯式排察搜索了。

    铜菩提大为感慨,脱口称赞道:“这才是栋梁啊,呃……大概是老铁昨晚睡得太安稳,所以今天这么有精神?”

    铜菩提这厢兀自疑惑未解,便听铁韦驮无比兴奋的道:“找到了!原来在那边,哈……”

    金罗汉精神一振,扯住铁韦驮道:“哪里?是不是法海那个欠扁呆僧?”

    铁韦驮没好气的道:“什么法海,是我们家小琬,本公子马上过去……”

    话到中途忽然噎住,炽烈的目光变作惊怒交集,只见铁韦陀举手一指道:“你们看,那是不是樊飞?”

    金罗汉和铜菩提顺着铁韦陀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面露惊奇之色。

    铜菩提摸了摸光头,俨似了然的道:“原来樊飞也学咱们,怕抓不到叶行歌太丢人,所以才要装受伤,唉……奈何桥的油条业失去一名栋梁啊。”

    金罗汉则嘿嘿一笑道:“怎么样铁猴子,拼命跑了几十里地去报丧,还要捣鼓什么‘承前启后、继往开来’,这下可傻眼了吧?”

    铁韦驮的面色红如猪肝,咬牙切齿的道:“樊飞这个泼贼!居然敢骗本公子为他跑腿,气煞我也!”

    铜菩提眨眨眼睛,若有所思的道:“老铁呀,樊飞好像没骗你呢。”

    铁韦驮不忿的道:“怎么没骗我?你们昨天不也在场吗,他明明说他快要死了。”

    铜菩提摆摆手道:“算了,咱们把昨天的事情再演一遍,老金你是岳啸川,我是樊飞,老铁还是老铁。”

    他说罢眼睛一闭,狠狠把自己砸在金罗汉肩膀上,做出一副虚弱模样。

    金罗汉疼得一龇牙,这时只见铁韦驮一步抢上前来,脱口叫道:“樊飞!看你这个德性,估计快要死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金罗汉入戏也不慢,闻言立刻两眼一瞪,目中放出凶光,冷哼一声道:“嗯?”

    铜菩提紧接着发话道:“咳……不劳铁大师费心,樊某还撑……”

    铁韦驮急切的道:“别死撑了,不然真没机会了,咱们都是正道栋梁,必要的心意我一定会尽到。”

    铜菩提作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缓缓摇头道:“好吧,樊某想见苏姑娘一面,烦劳铁大师通知。”

    铁韦驮面现不豫,随即却大义凛然的道:“没问题,见最后一面也是人之常情,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琬的,呔!吾神去也!”

    这位仁兄入戏太深,说罢转身便要奔去,结果险些撞在一人身上,幸好那人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铁韦驮定睛一瞧,只见眼前之人身着玄色道袍,相貌斯文清俊,颇有仙风道骨,正是昆仑派的端阳子。

    端阳子放开铁韦驮,目光转动间疑惑的道:“三位大师这是怎么了,莫非铜大师伤势复发,那是否需要贫道遣人送你回去休息?”

    铜菩提索性就坡下驴,继续做虚弱状,金罗汉则干笑一声道:“哈……原来是端阳老弟啊,没事没事,死黄脸奸洒家看着,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端阳子对“三大高僧”的做派十分了解,闻言微颔首道:“也罢,那贫道不多事了,少林派的各位大师在演武场东南一侧,三位可以前往会合。”

    他说罢施了个礼,径自去往别处,铜菩提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端阳子的背影道:“这也是栋梁啊,等咱们做了武林皇帝……”

    话还没说完,铁韦驮已经打断道:“喂,你们说说看,樊飞有没有骗我?”

    金罗汉和铜菩提面面相觑,一起摇头道:“没有。”

    铁韦驮似乎也醒悟过来,却仍是不忿的道:“至少他是有意误导,唉……可惜我们家小琬,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正在“三大高僧”闲聊胡扯之际,倏听一声清越长啸传来,瞬间的寂静之后,狂热的欢呼声骤然响彻群山。

    七载魔祸,一朝终了,凶劫之后的公审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一片震天价欢呼声中,但见武林正义盟的七位盟主相偕而来,依次入场落座。

    燕行天端坐在正中主位,脸上微带笑意,目光里也流露出欣慰之色。

    燕行天左侧坐的是长白薛氏之主薛继业、昆仑派掌门苑昆仑、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右侧坐的是少林掌门通明大师、武当掌门太玄道长、丐帮帮主管千里,身后站着的则是爱徒乔讷。

    清凛的目光环顾全场,燕行天缓缓站起身来,欢呼声随之渐渐止歇,代之以一种庄重而肃穆的气氛。

    万众瞩目之下,只听燕行天朗声道:“罪者燕行天,代表武林正义盟七位盟主,向各位同道致意。”

    他说罢略一欠身,谦逊之中别见高华气态,委实令人心折,群雄脸上尽是崇拜之色,竟无一人喧哗。

    燕行天直起身子,清咳一声道:“巳时已至,各位同道若无异议,公审净宇教余孽之会就此开始。”

    极度的狂热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蕴含在绝对的寂静之中。

    对群雄的无声之声了然于心,燕行天径向乔讷以目示意,自己则回到中央座位落座。

    乔讷神色一整,接口振声道:“各位同道既无异议,公审大会就此开始,不过在审判净宇教的余孽之前,正义盟将首先解决一起同道罪案,有请昆仑派玄阳道兄上前。”

    众人大多只听到玄阳子力擒杀人魔王秦傲天的事迹,对具体情由却都不甚了了,所以乔讷此语一出,立刻激起一片啧啧称奇之声。

    人群中的真如虽然勉强镇定情绪,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拂尘的玉柄,脸上尽是关切之色,她身旁的端阳子则皱眉道:“这可奇了,本来只是咱们跟雪玉城主的过节,师父为什么要交给正义盟裁决?”

    真如轻轻一叹道:“咱们都是正义盟的属下,受燕先生统一提调辖制,爹这么做也是本分,况且燕先生为人宽和,这样对大师兄未必没有好处。”

    端阳子恍然一悟,连连点头道:“小师妹说得极是,只是把大师兄和净宇教的余孽相提并论,听起来总归让人有些气闷,唉……”

    真如苦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玄阳子身上,只盼他此次能够顺利过关。

第0256章 玄阳伏首

    樊飞和苏琬珺并排坐在法台下面不远,听到乔讷只说一起同道罪案,两人同时露出忧虑之色,苏琬珺忍不住低声道:“如此看来,岳兄是被排在净宇教的余孽之中了?”

    樊飞苦笑道:“以他昨日所犯的过错,其实不算冤枉,唉……他不正是号称‘刀魔’吗?”

    苏琬珺明知樊飞是开玩笑,但还是赏了他一记白眼,扭过脸去暂时不再理他。

    说话间玄阳子自行来到七位盟主面前,漆黑的道袍、苍白的面孔、血红的双手,组合成一片诡异的色彩。

    燕行天不动声色,清咳一声道:“玄阳子,你眼下伤势如何?”

    玄阳子没想到燕行天并不质问他,反而询问起他的伤势来,迟疑间躬身为礼道:“多谢前辈关怀,晚辈已无大碍。”

    燕行天微颔首道:“如此甚好,那你可知碧璇与青鸾两位女侠,她们的伤势如何?”

    玄阳子稍一思索,便知燕行天此话何意,但他心中自有想法,当下讷讷的道:“晚辈昨日一时冲动,破坏了两仪四相阵,结果间接害死两位女侠。晚辈自知责无旁贷,不敢巧言辩护,恭请前辈降罪。”

    燕行天眉峰一轩道:“原来只是一时冲动,那你可否告知罪者,究竟是为何冲动?”

    玄阳子低头闷声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前辈降罪便是。”

    燕行天为之一哂道:“哦?原来雪域无垢城的两位女侠,是因为你羞于启齿的缘故殒命,这样牺牲得不明不白,连罪者都要为她们哭一声冤了。”

    玄阳子不由得热血上涌,脱口抗声道:“是秦傲天出言不逊,玷污……本派弟子的清誉,晚辈难抑愤慨,所以才冲动失手。”

    群雄大体明白事情原委,各自议论纷纷,真如则鼻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燕行天神色转冷,语声沉缓的道:“原来如此,你为了这位同门的清誉,不惜葬送两位女侠的性命,连带自己也中了不解之招,看来这位同门真该对你感恩涕零才对。”

    玄阳子听得一怔,心中颇有些失落,此时又听燕行天肃然道:“玄阳子,罪者再来问你,你认为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那位同门的清誉重要?”

    玄阳子情难自抑,索性一横心道:“同门的清誉重于晚辈的性命。”

    燕行天紧跟着道:“那么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两位女侠的性命重要?”

    玄阳子稍稍冷静,皱起眉头道:“两位女侠虽然是因为晚辈冲动而死,但生死相搏本来便存在许多变数,何况晚辈本想跟秦傲天拼个玉石俱焚,只是没料到他竟会……”

    燕行天霍地打断道:“好了,正如你方才所说,生死相搏本来便存在许多变数,你故意破坏阵法,等于将两位女侠的性命放在变数之中,那怎能用本意如何来开脱呢?”

    玄阳子无言以对,嗫嚅间又听燕行天冷笑道:“变数之后的结果,你自己修为高深,仅仅受伤而已,两位女侠却事出意外,双双含恨殒命,如此请坦白告诉罪者,你心中到底何者为重?”

    玄阳子面色沉郁,半晌方涩声道:“性命相搏之事,晚辈无话可说。”

    燕行天摇摇头道:“所以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两位女侠的性命,是不及那位同门的清誉重要了?”

    玄阳子暗自一滞,正待出言分辩,燕行天已经抢先道:“可惜啊可惜,你所说的同门清誉,自己可曾真正理解过吗?”

    玄阳子心头一凛,疑惑的道:“前辈此言何意?”

    燕行天冷冷盯着玄阳子道:“罪者只问你一句,你极力维护其清誉的那位同门,可曾因为你这般舍生忘死,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或者说她是否愿意你为了维护她的清誉,这般舍生忘死?”

    玄阳子听罢直如醍醐灌顶,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人群中的真如更加禁忍不得,泪水顺腮而下。

    燕行天神色凛然,语带诘责的道:“你口中所谓的维护,到底维护了什么,又维护了谁呢?”

    玄阳子冷汗涔涔,已是方寸大乱,燕行天见状沉哼一声道:“维护的是你自己的执念!你将执念置于性命之上,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你没资格将自己的执念置于旁人的性命之上,这一点你是否赞同?”

    玄阳子羞愧难当,周遭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耳中,更加让他无地自容,此时只听苑昆仑呵斥道:“孽徒!你可知错了?”

    玄阳子终于屈膝跪倒,嗓音沙哑的道:“晚辈罪不容恕,恳请前辈和师父治罪。”

    燕行天暗暗点头,先跟苑昆仑对视一眼,这才一正色道:“玄阳子亏欠的是雪玉城主,所以罪者打算将议罪之权交与城主,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雪玉观音似是古井无波,闻言叹口气道:“碧璇和青鸾愿意跟随本座对抗净宇教,本身早有觉悟,何况此次她们不幸捐躯,并非出自玄阳子的本意,所以议罪之事,本座认为大可不必。”

    玄阳子听罢愈发羞愧,当即抱拳为礼道:“前辈宽宏大量,实令晚辈汗颜,晚辈恳请前辈治罪,前辈但有差遣,晚辈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雪玉观音轻轻一叹,苑昆仑则诚恳的道:“城主万勿推辞,孽徒任凭处置。”

    雪玉观音推拒不过,终是温然道:“玄阳子,你既然真心悔过,自己可曾想过赎罪之法?”

    玄阳子闻言一怔,忐忑之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雪玉观音见状心生不豫,语气转冷的道:“难道你方才悔过只是装出来的,否则为何无话可说?”

    玄阳子双拳紧握,蓦地一扬眉道:“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是因晚辈而死,晚辈理当承担责任,偿还两条性命。”

    雪玉观音秀眉一蹙,显然不解其意,玄阳子连忙解释道:“眼下还有四名列在《镇魔录》中的魔头在逃,晚辈决意擒杀其中两名,当作对前辈赎罪。完成使命之前,晚辈自请逐出昆仑派,甘受弃徒之名,不知前辈能否接受?”

    此语一出,群雄登时议论纷纷,须知身遭门派驱逐,于武林中人而言乃是奇耻大辱,况且玄阳子又是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如此说来已经颇见决绝。

    雪玉观音的目光渐转柔和,缓缓点头道:“你既然有此决心,本座也不刻意为难,秦傲天已经可以算作是你生擒,其他四魔你再擒杀一名即可。”

    玄阳子听罢既是感激又是羞愧,一时之间呆立当场,还是苑昆仑接过话头道:“城主太过宽待这孽徒了,苑某教徒无方,实在汗颜无地。”

    雪玉观音淡淡的道:“这便够了,请各位盟主恕本座独断。”

    她说罢郑重合十为礼,燕行天欠身还礼,接着朗声道:“雪玉城主既有裁决,此事便依城主之意,玄阳子理当谨记使命,不可让我等再度失望。”

    玄阳子站起身来,向七位盟主郑重施礼,之后举步融入人群之中。

    真如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低头拭泪间喃喃自语道:“万幸城主慈悲宽宏,大师兄你呀……唉……”

    端阳子则拊掌笑道:“这便好了,大师兄如今虽然有伤在身,但咱们师兄弟联起手来,擒杀个把魔头想必不在话下。”

    真如瞥了端阳子一眼,幽幽的道:“可是以大师兄的脾气,怎会允许咱们相助?”

    端阳子眨眨眼道:“只要小师妹开口相求,大师兄还不是百依百顺?”

    真如脸上一热,转脸轻嗔道:“二师兄请勿胡言,难道我是个爱求人的?”

    端阳子心下了然,连忙告罪道:“是我多嘴了,小师妹莫怪,咳……接下来便要审判那些魔头,我还得去巡视,小师妹尽早找大师兄商议为要。”

第0257章 审判暴影

    玄阳子之事告一段落,意味着真正的审判即将开始,蓦地人群中掀起一阵巨大的喧哗,本来庄严肃穆的场面顿显混乱。

    循声望去之际,但见两位年轻修者昂首阔步而来,中间押着一名衣衫褴褛的罪囚。

    两位修者并不陌生,正是昆仑派的靖阳子和瑞阳子。群雄似乎对那罪囚恨之入骨,诅咒怒骂之声响彻周遭,那罪囚反而一派傲然之色,直将群雄视若无物。

    此时忽闻一声清啸,躁动的人群终于冷静下来,靖阳子和瑞阳子将罪囚押上,随即只听乔讷厉喝道:“罪犯‘暴影’秦傲天,净宇教创教十二魔王之一,《镇魔录》列名第三,接受武林正义盟审判!”

    净宇教副教主,“杀人魔王”秦傲天,这个名号代表的血腥和残酷,能够让人在炎炎夏日不寒而栗,这个名号藏纳的罪恶,用遍长江黄河之水都无法洗净。

    如果诅咒可以杀人,秦傲天被杀死的次数,绝不会少于天上繁星的数目。群雄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几乎忘却所处的环境,都想冲向这来自地府的魔王,讨还如山似海的血债。

    乔讷见状眼神一凛,鼓足真气发出一声清啸,暂时制止群雄的鼓噪。

    秦傲天被靖阳子和瑞阳子合力摁倒,屈膝跪落在地,他此刻功体尽废,毕竟再难逞凶。

    曾经的魔教枭雄,化作如今的阶下之囚,秦傲天佝偻着腰,又兼半身浴血,甚至根本看不清容貌。

    燕行天打量着面前的这团血污,目放寒光间沉声道:“下跪的是秦傲天吗?”

    秦傲天头都不抬,只是冷笑道:“燕老匹夫,明知故问。”

    这句话说得有气无力,除了一些大家高手之外,谁都没能听清。

    燕行天神色不变,缓缓摇头道:“罪犯秦傲天,你伙同叶行歌、封无极等十二魔王,组织净宇邪教,网罗群魔为祸武林,如今可愿认罪?”

    秦傲天虎目一张,扬声高叫道:“本座无罪!”

    燕行天眉峰一轩,分明哂然道:“你残暴不仁、滥杀无辜、手段残酷、令人发指,你名下血案多达数百起,人人都称你为杀人魔王,居然还敢自称无罪?”

    秦傲天想纵声大笑,但因为中气已失,听起来倒像在哭号,兀自“意气风发”的道:“本座自比上天之刀,承接天命涤荡世间污秽,如此一来何罪之有?”

    狂傲的神态,霸戾的言语,再次激起一片群情激愤。

    苏琬珺身旁坐着一位美貌少妇,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放声恸呼道:“恶魔!我们华山派有何污秽?你给我说清楚!”

    这少妇二十四五岁年纪,虽然一身缟素,却依旧艳丽无匹,尤其一双凤目颇见神韵,正是华山派掌门吕旌扬的遗孀,人称“凤尾剑”的柳含烟。

    秦傲天听出柳含烟的声音,转头看向她道:“原来是小四,哈……神教于昆仑山开宗立派,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华山派岂非取死有道?”

    柳含烟的神情更见悲愤,颤声厉斥道:“恶魔!这便是你的理由吗?!”

    她说话间止不住泪水纷披,梨花带雨的情态别见娇弱,着实惹人怜惜。

    苏琬珺握住柳含烟的玉手,柔声劝慰道:“柳女侠不必太过激动,像秦傲天这等禽兽,燕先生绝不会让他逃脱罪责。”

    柳含烟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同样握紧苏琬珺的柔荑,迷离的目光中颇有欣羡之意。

    燕行天等众人都冷静下来,这才凝声道:“秦傲天,你淫邪好色,多行欺男霸女之事,难道这也并非罪过?”

    秦傲天脖子一梗,理直气壮的道:“女人是上天奖赏给英雄的玩物,能被本座这样的盖世英雄亲近,那是她们的福气,本座何罪之有?”

    柳含烟听得娇躯剧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显然这话触及了她的伤心事。

    燕行天睨着振振有词的秦傲天,难掩鄙弃的道:“你满口狡辩,一味自说自话,难道真没半点悔过之意?哪怕你稍有悔过之意,罪者都能考虑留你一命。”

    秦傲天尚未答话,群雄已经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道:“杀人魔王百死莫赎,怎能留他活命?”

    “杀人魔王死有余辜,燕先生万万不可姑息呀!”

    “其他人倒也罢了,秦傲天必须千刀万剐!”

    满耳请命之中,只听秦傲天哈哈大笑道:“听到了吗燕老匹夫,你不必再白费心机,妄想骗本座认罪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是一死,本座岂会让尔等如愿?”

    说罢只见秦傲天乱发一甩,一派视死如归的架势,瑞阳子见状一拳砸在他背上,同时冷笑道:“行了吧杀人魔王,都已经作了狗熊,再充英雄有意思吗?”

    秦傲天这下被砸得不轻,顿时发出一阵剧咳。靖阳子瞪了瑞阳子一眼,赶紧俯身略施救治。

    丐帮帮主管千里觑得分明,嘿嘿一笑道:“苑掌门的高徒生擒杀人魔王,眼下另一位高徒又想将他打死,真称得上占尽风头啊。”

    管千里面色皴黑,乱发直如鸦巢,手中的绿玉杖颇有节奏的敲击着小腿,十分悠闲自在。

    苑昆仑闻言眉头一皱,雪玉观音也目光转冷,毫不掩饰嫌恶之色。

    燕行天将三人的情态尽收眼底,却并未出言干涉,只是朗声道:“如此也罢,各位同道听真,杀人魔王秦傲天罪行累累,更加不思悔悟,实在该处极刑。”

    群雄顿时爆出一片雷鸣般的欢呼,接着又听燕行天道:“不过罪犯名下血案无数,恐怕难以令各位同道都来执刑复仇。”

    群雄心道有理,慢慢安静下来,且看燕行天有何计议。

    此时秦傲天终于缓过一口气,面现嘲讽的道:“是啊燕老匹夫,这倒是个大难题,毕竟本座只有一条命。”

    燕行天并不理会秦傲天,思忖间径向苑昆仑道:“罪者记得栖凤宫后山有一处绝谷,终年冰封雪飘、鸟兽绝迹,不知苑掌门可有印象?”

    苑昆仑钦佩的道:“不错,此地名唤绝死谷,派内古志曾有记载,苑某也曾实地勘查,情形确如燕先生所说。”

    燕行天微颔首道:“如此甚好,罪者拟将秦傲天囚禁于绝死谷,令其受尽冻饿折磨而死,以天地造化结束其一生罪业,如此不必再为争夺刑权另起冲突,各位同道以为如何?”

    群雄一时之间议论纷纷,燕行天心下有谱,又转向其他六位盟主道:“如此处置秦傲天,各位意下如何?”

    少林掌门通明大师略一迟疑,终是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此法深合我佛慈悲宏愿,老衲衷心赞同。”

    通明大师年届六十,颌下的胡须已经花白,但目光依旧神光熠熠,可见一身修为不凡。

    通明大师话音方落,武当掌门太玄道长接口道:“受尽折磨,倒也不错,贫道赞同。”

    这位道长严肃的脸上向来少见笑容,一向以雷厉风行著称,既然连他都提不出更好的办法,群雄只能听凭裁决了。

    柳含烟显然对这样的裁决不满,颦眉讷讷的道:“这怎么成,万一那恶魔受不住折磨,最后咬舌自尽,岂非太便宜他了?”

    苏琬珺微微一笑道:“柳女侠不必担心,秦傲天这魔头倔强狠暴,燕先生早已看透了他,对他这种所谓‘英雄’而言,自戕绝对是最大的耻辱,所以他一定会死扛到最后的。”

    柳含烟似有所悟,轻嗯一声道:“这话倒也没错,不过总归夜长梦多,万一有净宇教的余孽结伴救他,最后岂非弄巧成拙?”

    苏琬珺尚未开口,便听樊飞淡笑道:“那不是弄巧成拙,而是正中下怀,因为绝死谷必定会排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

第0258章 幽谷绝死

    听罢樊飞的解释,柳含烟茅塞顿开,不禁赧然道:“原来如此,妾身实在驽钝,让两位见笑了。”

    苏琬珺白了樊飞一眼,娇嗔着道:“我们女儿家说话,要你胡乱插什么嘴,难道是想跟柳女侠搭讪?”

    她这厢樱唇一嘟,俨然打翻了醋坛,柳含烟大为局促,慌忙劝解道:“苏姑娘切莫说笑,樊少侠跟你是天作之合,妾身却只是个未亡人,怎敢稍有僭越?”

    樊飞也神色尴尬,一脸无辜的看着苏琬珺,却见她故意转过身去,挽着柳含烟的手臂道:“柳女侠别怪我小心眼,这家伙一见美貌女子,便爱打歪主意,咱们不睬他是正经。”

    柳含烟又是羞怯又是抱歉的看了樊飞一眼,樊飞无奈的耸了耸肩,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柳含烟明白两人不过是在打情骂俏,好笑之余又不免感怀身世,心中更生出一丝惆怅。

    此时秦傲天已经确定将被投入绝死谷,兀自纵声大笑道:“哈哈哈……燕老匹夫,你真是了解本座,不过即便本座死得凄惨万分,这辈子也算活够本了。”

    “本座权倾武林,娶了二十九房貌美如花的妻妾,亲手砍掉了不知多少人的头颅。燕老匹夫,你虽然武功厉害,却偏偏不肯杀人,岂能体会那等世间至极的快感,哈哈哈……”

    最后的狂笑,见证了魔王的回光返照,同时引起一片激愤的怒吼。

    柳含烟刚刚平复的心情,瞬间又是一阵抽紧,娇躯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满蕴痛苦的泪水。

    苏琬珺轻轻揽住柳含烟的肩膀,柔声低语道:“柳女侠,咱们不睬他是正经。”

    相同的话语,不同的含义,柳含烟顿觉心中一暖,抬眼处又看到樊飞脸上温和的笑容,眸子里终于露出一抹坚强和决绝。

    秦傲天依旧狂笑着道:“燕老匹夫,你看到了吗,这些污秽的庸人一片鬼哭狼嚎,不是因为憎恨本座,而是因为嫉妒本座!哈哈哈……其实他们巴不得跟本座一样呢,你为他们出头,又有什么意义?”

    燕行天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靖阳子和瑞阳子对视一眼,押着狂笑不止的秦傲天退出演武场。

    群雄仍是愤恨难平,好一阵才逐渐安静下来。燕行天以目示意,乔讷立刻沉声道:

    “罪犯‘血狮’匡禺庆,《镇魔录》列名第十;罪犯‘霸刀邪皇’戈奉天,《镇魔录》列名第十九;罪犯‘勾漏魔神’宋北溟,《镇魔录》列名第三十。”

    “罪犯‘花间浪子’谢青衣,《镇魔录》列名第五十九;罪犯‘冷香仙子’蒲静静,《镇魔录》列名第八十八;接受武林正义盟审判!”

    《镇魔录》中的魔头几乎都已经授首,只余这几人被生擒活捉。十名昆仑派弟子,每两人押着一名魔头,一齐来到台前,满面肃穆的赤阳子走在最后压阵。

    燕行天的目光扫过五名魔头,最终落在了唯一的女性——“冷香仙子”蒲静静身上。

    脸上不见半分喜怒,只听燕行天缓缓的道:“蒲静静,你可知罪?”

    蒲静静身着一件残破的石青色罗衫,一条烟灰色的百褶湘裙,乌黑的秀发披垂至腰际,蒙在脸上的黑纱更让她多出几分诡秘的气质。

    这位“冷香仙子”先不回答燕行天,反倒向苑昆仑盈盈拜倒,轻启朱唇道:“多谢苑掌门昨日护面之恩。”

    她的声音异常柔和,举止优雅得体,堪称落落大方,实在很难和“魔头”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苑昆仑面沉似水,微微颔首示意,旁边同样面蒙轻纱的雪玉观音轻轻一叹,深凝的目光中隐见悲悯之色。

    蒲静静缓缓站起身来,低眉涩声道:“燕先生说得不错,妾身罪孽深重,情愿接受任何制裁。”

    话音方落,只听旁边的“花间浪子”谢青衣哂然道:“蒲教主何必如此屈服,难道还指望他们能饶过咱们么?哈……咱们作对同命鸳鸯,黄泉路上能够相伴,岂非美事一桩?”

    此人衣破衫烂,形容狼狈不堪,再加上武功被废,说话显得有气无力,倒像是痨病鬼在低吟。

    蒲静静厌恶的转过脸去,冷冰冰的道:“我是齐郎的妻子,纵然他已经身故,也没人允许你这般轻薄我。”

    这话虽然是对谢青衣说的,蒲静静却看向燕行天,目光中微露乞求之意。

    群雄顿时爆出一片鄙夷之声,什么“无耻妖女,死到临头还打情骂俏!”“一对奸夫**,好不要脸!”之类的谩骂不绝于耳。

    柳含烟见状不禁蹙眉道:“其实蒲教主也是个苦命人——对了苏姑娘,她是被你擒住的吧?”

    苏琬珺浅浅一笑道:“说来惭愧,蒲静静与我对敌之时,似乎毫无拼死之心,倒像是故意被我擒住似的。”

    柳含烟苦笑一声,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苏琬珺虽然好奇,但柳含烟既然有所顾虑,她也不好追根究底。

    这时蒲静静势单力孤,几乎被群雄的谩骂声淹没,眸子里尽是屈辱之色,直勾勾的盯着燕行天。

    燕行天视而不见,居高临下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既然声称情愿接受任何制裁,那这点屈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蒲静静却听得如遭雷殛,委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众所瞩目之下,只听蒲静静嗓音沙哑的道:“燕先生,妾身虽然杀过人,也作过不少恶事,却从未刻意羞辱过对方,难道你所谓的‘正义’,允许无中生有的诬蔑和侮辱么?”

    不待燕行天回答,谢青衣已经干笑道:“蒲教主未免太天真了,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肚子里其实都是男盗女娼,你何苦跟他们认真?再者说了,你我之间一向情谊深厚,又岂是真的‘无中生有’?”

    蒲静静听谢青衣一味纠缠,气得几欲咬碎银牙,此时猛听一声暴喝道:“姓谢的淫棍给我住口!要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你再敢往蒲教主身上泼脏水,我老匡第一个不放过你!”

    群雄悚然一惊,齐齐看向方才发话的“血狮”匡禺庆,此老天生异相,面容狰狞可怖,须发皆呈枯黄颜色,虽然武功被废,但方才这雷霆一怒,依然凶光毕现,堪称神采飞扬。

    谢青衣平日行事放荡不羁,对匡禺庆却好像颇为畏惧,苦笑一声便不再说。

    蒲静静向匡禺庆投去感激的一瞥,燕行天则微颔首道:“血狮果然好血性,可惜偏偏身入魔道,如今你可曾稍有悔悟之心?”

    匡禺庆纵声大笑道:“悔悟?哈……免了!成者王侯败者贼,后悔有个屁用,我老匡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燕老儿你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摆个臭架子欺负女流之辈,哼!算什么东西!”

    说罢又瞟向其他几位盟主,匡禺庆愈发鄙夷的道:“要照我老匡来看,你多半是跟这班土鸡瓦狗厮混太久,那点仙风道骨都被他们带没了,只剩下一些龌龊无耻的念头了吧?”

    旁边的“霸刀邪皇”戈奉天心中一动,顺势附和道:“匡老说得没错,燕老儿,戈某输给你心服口服,却不服你身边这班酒囊饭袋。”

    此人年约五十,生得吊眉环眼,阴邪中透着霸气,绝非易与之辈。

    燕行天神色如常,不温不火的道:“两位真是见缝插针,死到临头还不忘挑拨离间,但武林正义盟组建至今,早已精诚一致,上下坚如磐石,岂是你们三言两语能够撼动的?”

    戈奉天似是一滞,匡禺庆则哈哈大笑道:“罢了,输便输了,再动心机也是白费。燕老儿啊,我老匡不怕死,要怎样炮制都随你心意,可要我低头认罪,你纯粹是白日做梦!”

第0259章 冷香残断

    匡禺庆一派视死如归,着实无愧魔枭风范,此时忽听一个苍老声音哭号道:“燕先生饶命啊!老奴全都认罪!可老奴都是受人指使的,求燕先生明鉴啊!”

    发话之人正是“勾漏魔神”宋北溟,但见他体态臃肿,须发尽成银白,一张四喜脸颇见福相。无奈此时涕泪横流,一味哀哀哭叫,直如风中残烛,哪还有半点“魔神”的法相?

    虽然哭得声泪俱下,可宋北溟的话立刻被群雄愤怒的反驳和咒骂淹没,修为高如燕行天者,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丑恶的灵魂在徒劳的挣扎。

    宋北溟这一番做作下来,非但匡禺庆厌恶的啐出一口浓痰,戈奉天和谢青衣也面现鄙夷之色,只有蒲静静眸中透出一丝不忍。

    燕行天无意理会宋北溟,径向谢青衣道:“阁下呢,是否愿意认罪?”

    谢青衣竟是粲然一笑,慢悠悠的道:“燕老儿,你一向自称‘罪者’,那么以你所见,到底何者为罪?”

    燕行天一正色道:“以己之私欲好恶,害人之性命利益,此即是罪。”

    谢青衣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所以按你的说法,谢某的确身犯重罪,但你因为私欲好恶,要害谢某的性命,这难道不是罪吗?”

    群雄听谢青衣巧言诡辩,不由得义愤填膺,燕行天却是波澜不惊,缓缓摇头道:“错了,罪者虽然也要害人性命利益,却并非基于私欲好恶,你可明白?”

    谢青衣为之一哂道:“好个并非基于私欲好恶,那是基于所谓‘正义’了?那何者又为正义?”

    燕行天并未迟疑,当即朗声道:“天下为公,是谓正义。”

    谢青衣冷笑一声道:“好个天下为公,那何者为公?”

    燕行天尚未答话,匡禺庆已经不耐烦的道:“蠢蛋,不是母便是公,不是正便是邪,这还不明白?”

    这话虽然纯属浑闹,但内中不乏愤郁之意,谢青衣自然心知肚明,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觑定燕行天,倒要看他如何回答此问。

    燕行天坦然面对谢青衣的挑衅,玉振金声的道:“黎民即是公,大众即是公,苍生即是公。”

    谢青衣眼神一凛,不以为然的道:“如此说来,倘若神教教众成为大众,那神教教义自然也成为正义了?”

    燕行天冷目睥睨,斩钉截铁的道:“不必痴心妄想,邪魔业道即便声势震天,也绝无化为大众的可能,邪教歪理即便蒙蔽一时,也绝无化为正义的一刻。”

    谢青衣一扬眉道:“错!——若非你横加阻挠,神教携吞天之势,御**之众,横扫天下指日可待,那时天下尽归神教,所谓‘正义’自然由神教决定。”

    燕行天连连摇头道:“好个天下尽归你教,倘若天下当真尽归你教,你等所谓的净宇之刀又将指向何方?你等膨胀的私欲和野心又将如何满足?你等视黎民为爼上之肉,又何谈融于大众而执拿正义?”

    谢青衣登时噎住,戈奉天也面色灰败,只有匡禺庆哈哈大笑道:“燕老儿你以为天下是该给弱者的,我老匡却知道天下从来都是留给强者的,总之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左不过成者王侯败者贼罢了。”

    燕行天双眉紧锁,凛然沉喝道:“既然冥顽不灵,匡禺庆你等听判!”

    这一声直如苍穹惊雷,震得全场都为之一凛,此时只听蒲静静疾声道:“燕先生且慢!妾身还有话说!”

    燕行天目光一转,仍是眉头紧皱的道:“哦?莫非你还有其他辩词?”

    蒲静静凄然道:“妾身早已认罪,怎敢有什么辩词?但妾身最后还有一个请求,祈望燕先生能够答允。”

    这话又招来一阵喧哗斥骂,雪玉观音略一迟疑,径向燕行天道:“燕先生,何妨听她一言?”

    燕行天不好驳雪玉观音的面子,终是点了点头,蒲静静精神一振,由衷感激的道:“妾身谢过城主,谢过燕先生。”

    燕行天一挥手道:“不必过早言谢,你的请求到何种程度,决定罪者能否答允。”

    蒲静静心中有数,忐忑之余讷讷的道:“多谢燕先生开恩,妾身自有分寸,妾身的夫婿齐泽霖殒身火云崖,所以妾身想请燕先生允准,等到妾身死后,将尸身投落此地,若能遂此心愿,妾身九泉之下也感念不尽。”

    群雄听罢义愤填膺,一迭连声的斥骂道:“痴心妄想,一对贼夫妻,还想死后同穴?”

    “臭婊子,装什么情深,显什么贞洁,邪魔外道还能有真情实意?”

    “拆散多少恩爱夫妻,自己还想阴间团聚,当真好不要脸!”

    “燕先生圣明,不能答应这妖女的请求,快快割了她的舌头!”

    蒲静静全不理会群雄的肆意羞辱,只把乞求的目光投向燕行天。

    燕行天等群雄慢慢安静下来,这才叹口气道:“人死万事空,蒲静静,你何苦痴心至此?”

    蒲静静垂下螓首,哽咽着道:“妾身为恶半生,实际并不快乐,反而时刻提心吊胆,称得上受尽折磨。如今只求燕先生让妾身死得心安,妾身一定诚心悔过,来世再修善缘。”

    这一番话说罢,蒲静静涕泪交流,哀伤溢于言表。

    燕行天默然片刻,这才沉声道:“罪犯‘血狮’匡禺庆,‘霸刀邪皇’戈奉天,‘勾漏魔神’宋北溟,‘花间浪子’谢青衣,‘冷香仙子’蒲静静。”

    “五名魔头列入《镇魔录》,实乃罪大恶极、不容宽赦,罪者拟将五人凌迟碎剐、尸骨无存,各自所属部众都处以枭首极刑,武林同道有仇有怨者皆可执刑,大家有否异议?”

    不存在任何异议,只有此起彼伏的连声欢呼,其中的仇恨与兴奋,分明展露无遗。

    匡禺庆和戈奉天仍是神态自若,谢青衣也只是脸色一白,马上便恢复如常,只有宋北溟惨叫一声,竟然当场吓昏过去。

    蒲静静娇躯剧颤,忽然爆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但这笑声倏地转为痛哭,哭笑之间狂态尽显,同时嘶声尖叫道:“尸骨无存!燕先生,你当真好狠的心啊!”

    话音方落,蒲静静劈手扯落脸上的那幅黑纱,顿时露出一张布满刀伤剪痕的恐怖面孔,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

    群雄见状立刻发出一片惊异鄙弃之声,谢青衣则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贞节烈女,哈……”

    雪玉观音轻轻一叹,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蒲静静依旧神态癫狂,语声凄厉的道:“燕先生,尸骨无存也不妨事,如今妾身只求你将这幅面纱丢下火云崖!”

    “燕先生既名‘行天’,自当替天行道,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仁义之心、怜悯之意呀!”

    字字泣血,声泪俱下,燕行天终是没法再拒绝,蓦地长袖向前一拂,一道无形劲气将那幅黑色面纱卷入袖中。

    蒲静静屈身拜伏在地,难掩激动的道:“多谢燕先生,来世妾身结草衔环,必定报答大恩。”

    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划过蒲静静脸上的道道伤痕,却不知这泪水到底是喜是悲。

    最终宣判既毕,十名昆仑派弟子押着五名魔头,依次退出演武场。

    燕行天并不耽搁,径向乔讷抬手示意,乔讷忍不住露出悲戚之色,顿了顿才哑着嗓子道:“罪犯‘刀魔’岳啸川,公然纵放净宇教魔头,连累同道惨遭不测,接受武林正义盟审判。”

    本来公审大会只是针对列名《镇魔录》中罪大恶极的魔头,此时已经有人打算直奔栖凤宫,亲手执刑报仇。孰料审判并未就此结束,而受审的竟是岳啸川!

    岳啸川虽然号称刀“魔”,实际却手刃十余名魔头,所以他这“叛变”的罪状,顿时引起一片惊奇和喧哗。

第0260章 重惩刀魔

    听到岳啸川身犯重罪,柳含烟也大吃一惊,双眼圆睁的道:“这……怎有可能?岳少侠虽然行事酷厉,但对于武林正道,一向都是赤胆忠心,妾身绝不相信他会背叛正义盟。”

    苏琬珺由衷感激的道:“多谢柳女侠信任,岳兄所受的冤屈定能昭雪,但眼下必须挺过这一关。”

    说话间两名昆仑派弟子押着岳啸川来到台前,岳啸川神情漠然,群雄则议论纷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燕行天冷目如电,紧盯着岳啸川道:“岳啸川,乔讷方才已经宣示你的罪状,你可有不服之处?”

    岳啸川并不躲闪,直视着燕行天道:“在下并未叛盟。”

    燕行天一扬眉道:“哦?那纵放‘毒手鼓魔’连八方一事,你要作何解释?”

    “毒手鼓魔”连八方在《镇魔录》中列名第三十八,群雄只知他脱身而去,却不知还有这等内情。

    一片哗然之中,只听岳啸川肃然道:“在下自信可以杀他。”

    这话听来着实狂傲,但群雄并不惊讶,只因连八方虽然狡猾毒辣,对岳啸川却是畏惧成疾,遇上他往往落荒而逃。

    燕行天不为所动,语声沉凛的道:“听你的口气,大概是说既然你有自信能杀他,那么迟杀早杀都无所谓了?”

    岳啸川沉默片刻,这才闷声道:“薛四姑娘遇难之事,在下无可辩驳,情愿血债血偿。”

    燕行天暗自喟然,顿了顿才轻叹道:“岳啸川,你既有杀贼之力,为何纵贼脱逃?你自称并未叛盟,便要给罪者一个合理的解释。”

    群雄同样满心疑问,整个演武场中静谧异常,只听岳啸川讷讷的道:“在下暂放连八方一条生路,是作为他告知叶行歌行踪的交换条件。”

    简短的话语,已经足够说明原委,群雄恍然之余不免愤慨,燕行天也冷冷的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对罪者的安排不放心了?”

    岳啸川低下头去,瓮声瓮气的道:“不共戴天之仇,岂容假手他人?”

    群雄闻言又是一片哗然,樊飞则苦笑道:“这话在他说来好似顺理成章,但给别人听去便大大不妥了。”

    苏琬珺没好气的道:“还敢说风凉话,岳兄眼下处境艰难,你可有办法帮他?”

    樊飞微微一笑,伸手握向苏琬珺的柔荑,苏琬珺连忙一闪,又羞又气的道:“干嘛?”

    樊飞眨眨眼道:“帮我,帮他。”

    苏琬珺一点即透,含羞将手伸了过去,两人双掌紧握,柔和的真气慢慢流入樊飞体内。

    此时只听燕行天冷笑道:“不共戴天之仇?在场的武林群雄,哪个不跟叶行歌仇深似海?这样的理由能服众吗?”

    岳啸川无言以对,燕行天见状更显不豫的道:“何况你的插手,可曾真正助力擒杀叶行歌?为了一己之私杀伤同道,最后还导致魔王逃脱,岳啸川,你昨日的诸般作为,让罪者不得不怀疑你的忠诚!”

    话音方落,便听管千里接口道:“不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是岳啸川横插一脚,才让叶行歌侥幸逃脱。哼……现场只有那几个人,薛老二眼下又昏迷不醒,一切全听岳啸川和樊飞自说自话。”

    “武林中谁不知道他们二人交情匪浅,若是当真合谋串供,咱们岂不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这话说来委实冠冕堂皇,群雄随声附和者也不在少数。

    通明大师听罢眉头一皱,合十正声道:“管施主此言差矣,岳施主这次行事虽有不妥,但之前的功绩有目共睹,至于你说樊施主合谋,无凭无据栽赃臆测,更加失之偏颇了。”

    通明大师德高望重,他的话也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群雄之中还有人争论起来,大呼小叫不绝于耳,各自都落得面红耳赤。

    管千里打个哈哈,阴阳怪气的道:“我说老和尚,说起看人的功夫,你还是别在这儿显摆了,当年也不知道是哪位高僧把叶行歌奉若上宾,留在达摩院切磋武学半月有余的?”

    通明大师登时一滞,接着又听管千里道:“当初叶行歌一样武艺超群、侠名卓著,一样神神秘秘、来路不明,既然有现成的教训,本帮主难道不该怀疑?”

    通明大师面相和蔼,脾气可并不软弱,闻言长眉一轩道:“怀疑终究只是怀疑,而今正义盟刚刚取得大胜,劫后余生者皆当珍惜,管施主刻意诬人罪名,不知究竟有何居心?”

    管千里一向争强好胜,当下瞪起双眼道:“真相本帮主不得而知,本帮主只问结果如何,任何人都要为结果负责,不是吗?”

    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群雄也是议论纷纷,苏琬珺秀眉微蹙,在樊飞耳边轻声道:“看来老丐头是打算把你也送上去受审了,可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得罪了他,你不是一直跟他对付着么?”

    樊飞淡淡一笑道:“我倒真想上去跟他辩论一番,不过老丐头这番话看似占了上风,实际却把人得罪光了。”

    苏琬珺莞尔道:“不错,少林、武当、昆仑曾经都把叶行歌奉为上宾,只有丐帮敬而远之,看来老丐头对你们这类小白脸,倒真是从头至尾深恶痛绝呢。”

    话才说出口,苏琬珺便觉出一丝忸怩,果然樊飞趁机调笑道:“管老丐头做什么,只要你对小白脸情深义重便够了。”

    苏琬珺愈发局促,低眉咳声道:“快别轻嘴薄舌了,眼下岳兄还没脱险,你专心帮他才是正经。”

    樊飞会心一笑,将苏琬珺的手掌握得更紧,场中谁都不曾发觉,他正在用一线传音之术跟岳啸川联络。

    燕行天看到通明大师和管千里相持不下,转念间径向太玄道长道:“道兄以为如何?”

    太玄道长面沉似水的道:“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燕行天微一颔首,随即朗声道:“罪者同意道兄和管兄的意见,拟将岳啸川废去武功,终身囚禁于昆仑派栖凤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岳啸川固是虎躯一震,其他几位盟主也颇觉讶异,通明大师连忙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这未免太过严苛了。”

    燕行天不以为然的道:“背叛正义盟,杀伤同道,纵放魔王,如此罪大恶极,自当严惩不贷。”

    通明大师没想到燕行天竟然如此固执,禁不住皱起眉头道:“燕施主明鉴,岳施主背叛正义盟之论,终究只是臆测罢了。倘若单凭臆测,便要施以重惩,实在难以服众,至少老衲决不认同,还请燕施主慎重决断。”

    苏琬珺见通明大师全力维护岳啸川,心中颇为感激,凑近樊飞耳边道:“大师向来仁慈,这次全靠他仗义执言,老道便太过严厉,尤其因为虚珩妹妹的事,他更对咱们心怀芥蒂,针对岳兄也不奇怪。”

    樊飞摸摸鼻子,无奈的道:“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我跟虚珩道长之间根本没什么,千万别胡乱编派啊。”

    苏琬珺白了樊飞一眼,分明哂然道:“还装蒜,连我都看出来了,虚珩妹妹肯定对你有意。”

    樊飞暗自扶额,这时只见燕行天转向苑昆仑道:“苑掌门的意见呢?”

    苑昆仑早已想好说辞,当下一正色道:“岳啸川虽有罪行,但他的辩解并非全无道理,若是就此匆忙定罪,本座觉得为时尚早。”

    “至于管帮主怀疑串供之事,实在难脱无中生有、刻意为之的嫌疑,所以也恕本座不敢苟同。”

    管千里听罢冷哼一声,燕行天点了点头,又向雪玉观音道:“城主是否认同罪者的意见?”

    雪玉观音合十为礼道:“我佛慈悲,妖魔尚未除尽,岂能自相残杀,还请燕先生慎重决断。”

第0261章 誓擒三魔

    听到苑昆仑和雪玉观音都维护岳啸川,管千里再也压不下心头怒火,当即冷笑道:“好个夫唱妇随,好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哈……”

    苑昆仑面色陡沉,雪玉观音也秀眉紧蹙,燕行天连忙清咳一声道:“看来城主也不赞同罪者的意见,如此一来咱们六人三三意见相左,端看薛兄如何决断了。”

    管千里眉毛一扬,立刻点头道:“不错,薛老大才是苦主,今天一直充当没嘴的葫芦,也该说几句了吧?”

    群雄都看向坐在燕行天身边的薛继业,这时樊飞放开苏琬珺的手掌,微带喘息的道:“罢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下面只看岳啸川愿不愿意配合。”

    苏琬珺扶住樊飞的身子,忧心忡忡的道:“燕先生似乎真想重惩岳兄,万一薛大侠也赞同,那便万事皆休了。”

    樊飞摇摇头道:“薛大侠不是问题,燕先生若非对他有足够的信任,绝不会如此行事。”

    苏琬珺轻唔一声,只见薛继业站起身来,语声沉缓的道:“依薛某之见,岳啸川虽然罪责确实,但叛盟之说纯属妄言,废功囚禁实在太过严厉。”

    意态坚决,掷地有声,管千里听罢固是难掩失望之色,太玄道长也皱起眉头道:“妇人之仁,养虎遗患。”

    薛继业恍若未闻,依旧波澜不惊的道:“岳啸川素有侠名,况且人才难得,能为正道所用,实乃托天之幸,所以让他戴罪立功,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群雄对薛继业的为人衷心服膺,一时之间响应者甚众,苑昆仑也附和道:“薛兄此议极好,正可验证岳啸川是当真已经叛盟,或者只是无心之失。”

    燕行天早有预料,不动声色的道:“既然如此,罪者也不好坚持了。”

    “岳啸川纵放‘毒手鼓魔’连八方,又致使祸首叶行歌逃脱,罪者便判他擒杀这两名魔头,从而自证清白,各位以为如何?”

    管千里首先哼声道:“净宇教的魔头总共逃走四个,这会儿已经分配了三个出去,那是不是咱们以后见着魔头都要不闻不问,专等这二位‘少年英雄’戴罪立功呢?”

    燕行天尚未回答,太玄道长径直接口道:“魔头若被旁人所杀,便是他们二人失手之过,还能有何怨言?”

    苑昆仑跟着点头道:“道兄所言甚是,唯有如此才能督促他们二人,让他们不敢稍有懈怠。”

    燕行天一正色道:“那便依三位所言,岳啸川,罪者判你一年之内擒杀叶行歌和连八方,将首级交予正义盟勘验。倘若到时未能达成,你便自废武功,封刀退隐江湖,如此你可服气?”

    其他盟主虽然神情各异,却都没再提出质疑,这时只听岳啸川斩钉截铁的道:“一命赔一命,薛四姑娘之事,在下责无旁贷,所以一年之内,在下誓擒三魔。”

    此语一出,群雄固是大出意料,七位盟主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燕行天定了定神,盯着岳啸川道:“有心赎罪的确值得欣赏,但勉为其难反而不美,岳啸川,罪者认为你应该量力而行。”

    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但唯有如此判决,才能稍稍弥补在下的罪过。”

    群雄见岳啸川一派诚恳,绝大多数已经不再怀疑他。苏琬珺看向樊飞,压低声音道:“是你撺掇他大包大揽的?”

    樊飞微颔首道:“我们意见相同,唯有如此判决,才能稍稍弥补他的罪过。”

    苏琬珺叹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努力便是。”

    此时只听燕行天清咳一声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罪者乐见其成,便依你方才所言吧。”

    岳啸川凛然正声道:“多谢前辈,在下必不辱命。”

    燕行天凝视着岳啸川,缓缓点头道:“公理皆在人心,善恶自有裁决,岳啸川,罪者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岳啸川心有所感,郑重其事的道:“前辈请放心,在下绝不会走上歧途。”

    燕行天暗自一叹,跟着挥了挥手,两名昆仑派弟子便押着岳啸川退出演武场。

    群雄心中的复仇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正待前往栖凤宫碎磔匡禺庆等五人,却听乔讷闷声道:“今日最后一名罪犯……”

    群雄虽然惊讶,但只能耐住性子,且看最后一名罪犯究竟是何人。

    毕竟如此盛会,堪称百年难遇,倘若当真中途离去,必定会成为平生一大憾事。

    乔讷似是颇为碍口,话说半句戛然而止,群雄不由得心中发急,鼓噪之声渐渐大了起来。

    燕行天见状神情一肃,径直盯向乔讷,目光中固然不乏长者的慈和,但更多的则是王者的威严。

    乔讷知道推搪不过,终于一扫迟疑之色,硬着头皮道:“今日最后一名罪犯,武林正义盟盟主,燕行天。”

    全场气氛瞬间冻结,鼓噪喧哗完全被鸦雀无声代替。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其他六位盟主在内,都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这比他们听到的事情更加荒谬。

    一片静默之中,燕行天缓缓站起身来。薛继业心头一凛,满面疑惑的道:“燕兄这是何意?”

    通明大师也回过神来,眉头紧皱的道:“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解,燕施主究竟身犯何罪?”

    燕行天环顾全场,不疾不徐的道:“罪者燕行天,自请接受审判,有罪之身难当大任,请薛兄暂摄主位。”

    全不理会众人的莫名惊诧,燕行天自行走下法台,来到演武场中央。和煦的阳光洒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雪白的袍衫随风轻扬,好似仙驾临尘。

    一直保持平静的薛继业,终于露出震惊之色,其他盟主则神态各异,连太玄道长都一扫惯常的冷漠,双目紧盯着燕行天的背影,脸上的肌肉下意识的一阵抽动。

    燕行天转过身来,坦然面对六位盟主,此时只听乔讷涩声道:“罪犯燕行天,违天地之和,造无边杀戮,自感罪孽深重,恭请武林正义盟裁决。”

    群雄听到这话,恍然之余又生出疑问,通明大师低宣一声佛号,管千里则为之一哂。

    薛继业已经恢复常态,当下抱拳为礼道:“既然燕兄命薛某暂摄主位,那薛某宣判燕兄无罪,依旧担当盟主之职。”

    苑昆仑立刻附和道:“若论杀戮之罪,我等之杀只为止杀,本来便不算罪过。何况燕兄自履足江湖以来,从未动手杀过一人,又何来杀戮之罪?”

    他们两人倒是说出了群雄的心声,毕竟魔祸之后还能坐在这里,谁人手上没有血腥,反而燕行天是唯一的例外。

    燕行天轻叹一声,满含诚恳的道:“各位盟主都知道,罪者是深山修道之人,笃信的是黄老之术,一心只求独善其身,祈望有朝一日得证大道,最终平地飞升,做一名逍遥散仙。”

    “不料净宇教为祸武林三载,竟至扫荡天下,堪称横行无忌,不仅大肆荼毒众位武林同道,而且还欺压乡民、讹诈商旅、野心勃勃、不可一世。”

    “罪者虽然身在红尘外,却不忍见到生灵涂炭,于是暂弃清静无为的修行,甘愿以杀生罪渡尽天下无辜生灵,这便是燕某自称‘罪者’的缘故。”

    听罢燕行天一番剖白,通明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燕施主心怀天下苍生,以大慈悲、大智慧解我等于倒悬,为此不惜毁弃修真之道,此等义举深合我佛救世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雪玉观音随后点头道:“不错,燕先生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武林同道与天下苍生。你入世正是为了救世,原本也比埋没山野更有意义,众人唯你马首是瞻,绝无背离之意。”

第0262章 谪仙归去

    通明大师和雪玉观音良言相劝,燕行天感慨之余躬身为礼道:“城主言重了,罪者不过是一己凡夫,若非几位盟主和众多同道鼎力相助,区区罪者一人之力,终究只是沧海一粟,岂能跟净宇教抗衡?”

    薛继业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即朗声道:“燕兄莫不是听了匡老魔和戈奉天的一派胡言,误以为我等猜忌于你,所以才向大众剖白?”

    “如果真是这样,其实大可不必,正义盟中有谁敢说武功、智慧、成就超过燕兄的,尽可当场站出来,但如果没有,那燕兄便无须如此自贬了。”

    说话间环顾全场,果然没人敢发一言,一丝微笑出现在薛继业脸上,只听他毫不犹豫的道:“燕兄望重武林,正是无人不服,这首席盟主之位仍该由你担当,我等从旁尽心辅弼,助你重建武林清平。”

    燕行天听罢面现苦笑的道:“薛兄赤胆忠心自不待言,各位同道也都跟随罪者出生入死,罪者怎敢稍加怀疑?只是如今……唉……”

    叹息间目光转向通明大师,只听燕行天幽幽的道:“大师身为少林掌门,遵行佛旨普渡众生,一向恪守杀生戒律,但此番对抗净宇魔祸,大师手下可有血腥?”

    通明大师神情一肃,低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虽然诚心向佛,但净宇魔障为祸世间,委实令人忍无可忍。所谓佛祖尚为狮子吼,杀生之罪,老衲甘为。”

    燕行天微颔首道:“看来大师与罪者相同,这杀生之罪终究没法逃避。”

    不再理会自知失言的通明大师,燕行天又转向太玄道长道:“道兄你呢,可有同感?”

    太玄道长不以为然的道:“乱世当以重典,吾道本为荡魔,燕道友未免太过迂腐了。”

    燕行天喟然道:“话虽如此,但人人皆有生之权力,我等除魔卫道固然无可厚非,但彼辈的父母妻儿又有何辜?”

    说罢只见燕行天抬起手来,掌中托着蒲静静那方面纱,难掩哀戚的道:“即便是同列《镇魔录》中的蒲静静夫妇,他们的情意之真,又有谁能随意践踏亵渎?毁灭世间一切真善美者,实非罪者本意。”

    太玄道长显然并不赞同,当下眉峰一轩道:“既然堕身魔道,便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况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倘若恪守杀生戒律,岂不要任由邪恶横行?”

    燕行天怅然道:“道兄所言不差,江湖人理应有江湖人的觉悟,所以罪者即便心有不忍,仍是顾及各位同道的感情,判处蒲静静等人严酷极刑。”

    “但在罪者看来,这也是对自己的惩罚,身为修道之人,却在纵容杀戮,罪者当真心痛如绞。”

    群雄听得心头猛震,沉寂间忽听苑昆仑和声道:“燕先生可还记得本派先贤九玉真人?”

    燕行天面露崇敬之色,郑重点头道:“先贤九玉真人统帅武林群雄,联合夫子门与万应心教,平定地冥魔族鬼府神宫之乱,尽挫西域业火红城侵略之势,如此功业堪称震古烁今,罪者自然耳熟能详。”

    苑昆仑一派诚恳的道:“那便是了,倘若真要论及杀生之罪,九玉真人一口天玄圣剑斩妖除魔,较之燕先生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众所周知,九玉真人当年正是自圣剑岩承接天光,羽化登仙而去。可见所谓杀生之罪,于修真而言并非势不两立,燕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内疚,乃至辞去首席盟主一职,进而让我等裁决罪状了。”

    燕行天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片刻方摇摇头道:“如此说来,各位盟主都不愿制裁罪者了?”

    薛继业立刻接口道:“正是如此,所以还请燕兄重掌武林正义盟。”

    燕行天神色一整,凛然正声道:“也罢,淑世之道,但求心安,各位既然不愿制裁,罪者只好自定其罪了。咳……罪犯燕行天,违天地之和,造无边杀戮,染江湖血腥,堕修真之道。”

    “孤念其心存救世之意,特许割发代首,自此退出江湖,有生之年如若再出,人人得而诛之。”

    无数震惊莫名的目光注视下,但见燕行天以左手划过顶心,顿时发髻飞散,满头长发瀑布一般披垂下来。

    薛继业骇得无以复加,脱口惶声道:“燕兄你!怎可如此?!”

    燕行天洒然一笑道:“各位既然拥戴罪者为正义盟之主,便重新赋予了罪者裁决之权,罪者自定其罪,并不违背盟约。”

    薛继业哪听燕行天自说自话,当机立断的道:“且慢!燕兄虽然有裁决之权,但我等若是多数反对,你依旧不可擅作主张!各位盟主意下如何?”

    通明大师马上摇头道:“万万不可,燕施主天命未尽,怎能就此退隐,老衲不同意。”

    苑昆正待开口,却听一缕声音传入耳中道:“苑掌门,罪者只求隐居山林,万请促成此事,罪者衷心感激不尽。”

    苑昆仑心中一动,终是欲言又止,管千里和太玄道长也各自沉默不语。

    薛继业面色陡变,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便听雪玉观音和声道:“万法随缘,强求无益,敬祝燕先生平安喜乐。”

    燕行天如释重负,当下朗然一笑道:“天从人愿,夫复何求,罪者尘缘已了,就此别过诸位。”

    说罢但见这位武林正义盟之主腾身而起,流星追月般蹑空而去!披散的长发非但无损他的绝世风度,反而衬托出一派飘逸绝尘的气质。

    颀长的身影如雾似电,转眼间便飞逝而去,再不给红尘俗世留下半分形迹。

    满溢崇敬的静默之中,只见薛继业缓步走出,声音颤抖着道:“燕兄德披天地,堪称功震寰宇,唯有他才能担当武林正义盟的首席盟主之职。如今燕兄既然归去,薛某自问无德无能,实难领导群雄。”

    “万幸净宇教已经覆灭,虽然仍有数名魔头在逃,但毕竟势单力孤,再难与天下群雄抗衡。所以薛某提议,就此解散武林正义盟,各派也不再受到诸位盟主节制,各位同道意下如何?”

    群雄显然没料到这位新任首席盟主竟会如此提议,交头接耳间各自议论纷纷,此时只听管千里沉哼一声道:“薛老大,净宇教虽然灭了,但魔王还没授首,这时候解散武林正义盟,只怕为时尚早吧?”

    薛继业微颔首道:“管帮主说得不错,但薛某的意思是解除正义盟对各派的节制,倘若今后各派发现魔党行踪,仍可报知正义盟的各位盟主,以求协力围剿。”

    管千里眉头紧皱,不以为然的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还有魔党顽抗,那解散正义盟等于自去爪牙,岂不平白助长了魔党的气焰?”

    薛继业见管千里执意反对,倒真是无可奈何,踟蹰间又听苑昆仑道:“薛兄明鉴,如今大业方成,正是百废待兴,倘若没有统一的支配调度,只怕武林顷刻间又要陷于混乱,所以此议确实并不可行。”

    薛继业愈发动摇,转向通明大师道:“大师意下如何?”

    通明大师缓缓的道:“苑施主所言不错,武林各派难得如此团结,若是突然解散盟约,武林骤失公允,的确有重现变乱之忧。”

    薛继业讷讷的道:“可是各派经此一劫,无不元气大伤,薛某是想效法黄老之道,让各派休养生息。”

    话音方落,便听太玄道长冷哂道:“魔首在逃,邪教未清,不宜奢谈黄老之道。”

    薛继业见其他几位盟主都不想解散盟约,无奈叹口气道:“也罢,或许是薛某太心急了,但首席盟主之职,薛某无能担任,不如暂且取消这一尊位,以后六位盟主平等共商大事如何?”

第0263章 再启征程

    管千里听薛继业坚辞首席之位,倒也正中下怀,转念间淡淡的道:“薛老大这提议不错,只不过六人相平,若是三三意见相左,又该如何决断?”

    薛继业闻言固是当场怔住,其他几位盟主也若有所思。

    突如其来的沉默之中,只见雪玉观音双手合十,语声清朗的道:“薛大侠无须为难,本座僻处南疆一隅,若论根基才能,都不及各位所属的名门大派,只是承蒙燕先生抬爱,才不得不觍任盟主之职。”

    “如今武林大局已定,本座这点绵薄之力,实在有些微不足道,所以请求退出正义盟,祈盼各位允准。”

    薛继业听罢不禁愕然道:“城主这是哪里话,大家并肩作战,一向平起平坐,何来高低之分?”

    雪玉观音和声道:“薛大侠切莫误会,本座绝无任何怨怼之意,只是敝处本来实力薄弱,此役之后更加元气大伤,确实无法再为各位同道助力。”

    薛继业诚惶诚恐的道:“城主这话更让薛某汗颜了,雪域无垢城为中原武林付出良多,堪称鞠躬尽瘁,薛某怎能让城主黯然退隐,如此一来岂非过河拆桥么?”

    雪玉观音为之语塞,这时只听苑昆仑咳声道:“燕先生既去,武林正义盟形同解散,不如我等一月之后重新会盟,倘若城主仍愿与我等共事,我等自然倒履相迎,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雪玉观音秀眉一展,款款施礼道:“苑掌门此议甚佳,薛大侠容本座考虑一月如何?”

    薛继业知道雪玉观音口称考虑,实际只是缓兵之计,怅然之余一抱拳道:“罢了,城主一片赤诚,薛某代表中原同道郑重谢过,日后还请多多保重。”

    雪玉观音合十还礼,目光交错间心照不宣,这一分别恐怕再难重逢。

    一切事宜就此论定,只听薛继业提气朗声道:“薛某在此正式宣布,一月之后与各位同道会盟中岳太室山,各派倘若愿意入盟,切勿错过时辰。”

    “今日公审大会到此为止,各位请至栖凤宫,亲手了断血仇。”

    群雄登时一片欢腾,大有争先恐后之势,复仇的火焰让狂热的呼声响彻群山。艳阳如血,红云翻卷,竟是一片妖异之相。

    “霄霆,爹不许我帮你,非要拖我回去闭关,你自己小心啊。”

    “怡妹放心,我天命未尽,不会有事的。”

    “不错,岳兄有我们相助,定能完成使命。”

    “好吧,等事情彻底了结,咱们再把酒言欢。”

    “门主,咱们走吧,否则要是被人认出来,二姐的牺牲便白费了。”

    “唉……好歹义父逃出生天,我总算能安心了。”

    “门主对他们父子二人已经仁至义尽,可以放手了。”

    “好……咱们回百毒门。”

    “你今后作何打算?”

    “晚辈但凭薛大侠吩咐。”

    “唉……燕兄既然归去,你仍旧跟着他吧。”

    “遵命,请薛大侠保重。”

    “华英的遗体已经装殓好,正在前面山口。”

    “……多谢。”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边地苦寒,你身边又少了护持,自己千万保重。”

    “你不也一样么?”

    “若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好……我等着你,只盼你别再骗我一回。”

    “哈……老秃驴真是善解人意,咱们现在既有钱又有闲,你们说说看,是去黄鹤楼享受一把,还是去群芳院好好爽一爽?”

    “死胖子真不上道,这点银子都不够打赏群芳院的龟奴,去了也爽不了啊。”

    “没错,还去黄鹤楼享受一把?全点大烧饼估计吃得饱,可人家不卖呀。”

    “呃……好像是有点少,不然去平凉城里的鲲鹏酒楼?”

    “哼……光想着吃喝玩乐,一点志向都没有,我看咱们还是多多游历,万一碰上什么绝世高人,得到什么绝世奇珍,武功一夜之间达到燕老头的绝世层次……”

    “然后铁大侠一人挑遍少林寺,三掌拍死白衣鬼,还俗迎娶苏美女,再造武林新传奇呀。”

    “黄脸奸此言深得吾心,将来等本公子发达了,一定想着提携你。”

    “洒家决定了,开拔乔家庄,请芙蓉大姐好好治治铁猴子的妄想症。”

    铁韦驮不由得一哆嗦,铜菩提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芙蓉大姐,超越玉皇大帝的神话,盖过如来佛祖的传奇,我们来也。”

    云雾山下的乔家庄,天气格外晴朗,刚刚一大早,路边集市上便挤满了各色买卖人。

    有背了花生核桃就地开卖的老人家,有拉着新鲜水果赶早市的中年大叔,还有拿亲手做的小饰件来赚外快的大姑娘。

    其中一位年轻人尤其惹眼,只见他身着形制奇特的胡服,放声吆喝道:“快来看呀快来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里都是朝廷宝船下西洋带回来的稀罕货嘞~”

    “这里有大象的牙,犀牛的角,孔雀的尾巴,会说话的鸟。能治病的白玉,最上好的玛瑙,磨光的铜镜子照得见大姑娘的汗毛,还有千真万确的还魂仙草嘞~”

    听起来这位仁兄卖的东西还挺杂,旁边那位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看着小饰件摊位的大姑娘有些好奇,忍不住凑近过来道:“哎,能不能让我看看那面铜镜子?”

    这大姑娘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梅红衣裙,留一条乌黑油亮的发辫,面容清秀,柳眉杏眼,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年轻人精神一振,递过来一面巴掌大小的圆形铜镜,同时满脸堆笑的道:“好嘞,大妹子上眼瞧,今儿个可还是头一次见着你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啊?”

    大姑娘没搭理年轻人,只把铜镜接过来一照,虽然不比家里的旧铜镜清楚,但眼见纹饰还算精美,她便随口一问道:“这个卖多少钱?”

    年轻人察言观色,陪着笑道:“这可是朝廷宝船带回来的西洋货,不过头一次打交道讲究缘分,算大妹子你便宜点,八十个铜板怎么样?”

    大姑娘知道买的不如卖的精的道理,当下小嘴一撇道:“怎么这么贵呀,哪怕是西洋货,也实在太贵了,何况你刚才说得太离谱了,这镜子哪能照得见汗毛?”

    年轻人眼珠一转,嬉笑着道:“本来是照得见的,可大妹子脸上又白净又细嫩,根本没有汗毛,当然照不出来了。”

    大姑娘听得心花怒放,羞涩的白了年轻人一眼,便要取出铜钱付账。

    旁边卖水果的中年大叔见状呵呵一笑,大姑娘不禁赧然道:“二叔你笑什么嘛?”

    中年大叔笑得更加灿烂的道:“傻丫头,要出嫁的姑娘才会开脸拔汗毛,这小无赖说你没汗毛,是在占你的便宜呢~”

    大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一把丢开铜镜,跟着狠啐一声道:“小无赖!不要脸!”

    她说罢赶紧缩回自己的摊位,一双手捂着俏脸只管害羞,好一阵都不肯放下来。

    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径向中年大叔抱怨道:“乔二叔,你这可太不厚道了,我作我的生意,你来多什么嘴呀?”

    乔二叔含笑道:“好好好,这次算我多管闲事,哎——把你那大象的牙给我看看。”

    年轻人一撇嘴道:“看了你买得起吗?我这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西洋老鬼手里买来的,至少也得卖十五两银子,够你忙活一年半载了。”

    乔二叔哦了一声,忽然伸手将面前的象牙夺了过去,掐下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道:“嗯……这象牙的味道还真不错,不过怎么那么像水萝卜呢?”

    敢情年轻人挺下功夫,把水萝卜做成象牙的样子充门面,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可惜仍是瞒不过乔二叔的火眼金睛,当场现出原形。

第0264章 不速之客

    眼见年轻人被戳穿了西洋镜,众人顿时爆出一片哄笑,那位大姑娘甚至笑出了眼泪。可不管笑得多欢畅,人家还不忘拿衣袖遮住小嘴,正所谓“笑不露齿”嘛。

    年轻人尴尬得无以复加,急忙辩解道:“咳……大家别笑我了,我这都是让‘金鱼’教给逼的,那帮大爷一来便没头没脑的乱抢东西,我的好货当然不敢随便拿出来了,所以才难免滥竽充数一番嘛。”

    大姑娘可算逮到了反击的机会,立刻娇哼道:“什么‘金鱼’教,那叫‘鲸鱼’教,你看他们不管什么都往肚里吞,什么都剩不下,真像大海里的鲸鱼似的。”

    年轻人正待附和,却见大姑娘白了他一眼道:“还有啊,你别乱找借口遮羞,那帮坏蛋年前便被道士……们打跑了,依我看他们再也不敢回来了,明明是你自己手里没好东西,还故意拿假货充门面。”

    年轻人被大姑娘说得面孔泛红,摇头苦笑道:“总之我还是小心为上,是说如今这世道还真乱,道士不去捉妖降魔,反而帮着官府当起差来了。”

    大姑娘再次抢白道:“你懂什么,人家道士实际也是捉妖降魔,我听一个年轻道士说过,‘鲸鱼’教那些人统统都是妖魔。”

    年轻人心下郁闷,故意凉凉的道:“啧……这么相信年轻道士的话,难道大妹子看上人家了?”

    大姑娘俏脸飞红,抓起放针线的笸箩,搂头盖脸打将过去,一边打还一边羞斥道:“坏东西!不要脸!你……你去死吧!”

    年轻人一边躲闪,一边不留口德的假装惨叫道:“哎呦呵,疼死我了,大妹子你这是怒打薄情郎呀?”

    乔二叔终是看不下去,赶紧上前将两人拉开,大姑娘却不依不饶,红着脸又狠狠捶了年轻人几下。

    正在夹缠不清之际,忽听那位卖山货的老人家朗声道:“你们这两个小子都说错了,那不是‘金鱼’,也不是‘鲸鱼’,而是‘净宇’——所谓‘净平天下,涤荡寰宇’,此之谓也。”

    说话同时还不忘摇头晃脑一番,听这口气,看这姿态,敢情这位老人家还是个学究。

    年轻人显然没听懂,可又不好意思探问,倒是大姑娘偏着头娇声道:“羊先生,您能说清楚一点吗?我没听懂呢。”

    老学究摆出更文雅的姿态,拿腔作调的道:“意思是净宇教要扫荡世间污秽,让天下的黎民百姓都安居乐业。”

    大姑娘柳眉一竖,显见不服的道:“什么嘛,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年轻人附和着道:“可不是嘛,不过如今这世道,只有说瞎话的人才能说话,官府说自己保国安民,其实跟‘鲸鱼’教是一伙儿的,要不怎么不管管他们呢?”

    老学究本想显摆学问,没成想讨了老大一个没趣,灰头土脸的正在自认倒霉,冷不防肩膀上又被人拍了一下。

    老学究更加郁闷,转身之际呵斥道:“哪来的无知小子,竟敢冒犯先生,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什么叫老吾老以及人——”

    话才说到一半,老学究自己倒噎住了,脸上颇见惊异之色。

    但见眼前站着一条彪形大汉,身高足足八尺有余,一张紫膛脸透着十分威猛,生得吊睛鹰鼻,须发根根如戟,倒像个活钟馗。

    总而言之一句话,倘若这位仁兄晚上出门,吓死个把夜游魂绝对不成问题。

    而且不止如此,紫膛脸大汉背后还负着一口长剑,看来必定是一位江湖人物。

    方才众人说得兴起,全没留意场中何时多出这么一位煞星,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老学究两腿发软,吭吭哧哧的道:“这位……壮士……是哪条道上的呀?”

    敢情老学究还真有些见识,知道面前这位煞星应该是“道上”的人物。

    紫膛脸大汉神情严肃,扣住老学究的肩膀道:“老先生刚刚说到净宇教,再给某家重说一遍如何?”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语气里着实透着冰冷。老学究骇得面无人色,哀哀哭叫道:“净宇教的好汉爷饶命啊!老朽一介腐儒,说话口没遮拦,怕是得罪了好汉爷,但老朽以性命担保,没说贵教的坏话呀!”

    此语一出,那年轻人也吓得脚软身麻,直是噤若寒蝉。

    倒是那大姑娘银牙一咬,抬起低垂的头,颤颤巍巍的道:“净……净宇教又怎样,欺名盗世之徒,等……等道士哥哥们回来,一定饶不了你们!”

    “你……你快把羊先生放了,否则哪怕你今天得逞,以后……以后也肯定会被碎断万尸!”

    看来大姑娘真是紧张,好好两个成语还都说错了,乔二叔一直跟她使眼色,她都没反应过来。

    紫膛脸大汉听得啼笑皆非,转念间随口问道:“这位羊先生你们认识?”

    大姑娘显然豁出去了,毫不示弱的道:“羊先生是书塾的教书先生,在庄子里住了十多年了,我们当然认识。”

    紫膛脸大汉仔细打量着老学究,弄得他又哆嗦个不住,好像下一刻便要五体投地,连连叩头求饶。

    紫膛脸大汉皱了皱眉,扯住老学究的衣袖道:“净宇教那两句贼号,是谁告诉你的?”

    老学究赶紧信誓旦旦的道:“好汉爷千万明鉴,那都是老朽无意间听来的,真不是自己编的啊!”

    紫膛脸大汉见到老学究这副嘴脸,倒真有些无奈,索性将他放开,然后转向大姑娘道:“东边那是什么山,山上有没有人住,走过去大约有几里路?”

    大姑娘心思灵巧,听紫膛脸大汉说到“贼号”二字,已经认定他不是坏人,心中自然镇定下来。

    这时只见她掠了掠鬓边的秀发,粲然一笑道:“那是云雾山喽,离这儿大概有六里路,我们乔家庄往来便利,近处的百姓大多在庄上落户。至于那云雾山,因为林子太密,山势又陡,好像没人住吧。”

    乔二叔也看出紫膛脸大汉不像恶人,跟着补充道:“只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最近这一年多吧,总是一大早便背了满捆木柴,从那边过来卖,一天要跑四五趟,这不今天刚刚回去。”

    大姑娘一拍脑门道:“是有这么回事,前些天我偶尔出来的时候,也见过那个孩子。大家见他年纪那么小,还跑这么远来卖柴,都好心捧他的场,价钱也算公道,所以很早便卖完了。”

    紫膛脸大汉略一沉吟,又向大姑娘道:“最近可有武林人士来过,或者不同一般的外乡人?”

    大姑娘迟疑着道:“外乡人的确不少,可什么是‘不同一般’?”

    紫膛脸大汉随口解释道:“或者行迹特殊,或者容貌特殊,或者举止特殊,只要你觉得不同一般,都可以跟我说。”

    大姑娘忽然脸上一红,垂下螓首忸怩着道:“有位特别好看的青衫公子来过,这个能算么?”

    紫膛脸大汉心中一动,紧跟着道:“他是否带着一柄长剑,剑柄是一条龙的形状?”

    大姑娘讶然道:“是啊,难道你认识那位公子?”

    紫膛脸大汉并未回答,道过谢便风驰电掣般腾身而去。

    那年轻人扶着老学究坐好,兀自心有余悸的道:“总算走了,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肯定不是良善之辈。”

    大姑娘白了年轻人一眼,娇哼一声道:“人家在的时候吓得不敢说话,人家走了才在背后嚼舌根,你有男子气概没呀?还不如我这妇道人家呢。”

    说罢发辫一甩,大姑娘满脸得意,哼着山歌继续绣鞋。

    年轻人和老学究面面相觑,各自见到一张关公像,哪还说得出半句场面话来?

    集市依旧热闹,紫膛脸大汉的惊鸿一现,在平凡的乡民眼中,不过是个插曲而已。

第0265章 稚子之争

    “海客~谈瀛洲吆喂,烟涛~微茫呀~信难求。越人~语天姥哎,云霞~明灭~或可睹啰。天姥呀~连天~向天横,咱势拔~五岳~嘿!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啊,对此~欲倒呀~东南倾啰~”

    云雾山正是山如其名,云雾缭绕,依稀缥缈。

    稚嫩的童音还带着几分懒散,懒散中又夹了几分调皮,颇见怡然自得。

    据说当年李太白羽化登仙,倘若有幸听到自己的名篇被如此演绎,不知会作何感想。

    穿着一身虽然破旧却还干净的粗麻布衣,提着一柄虽然生锈却还够快的短柄斧头,看年龄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这应该便是乔二叔所说的小樵子了。

    大概是走累了的缘故,小樵子终于不再唱歌,而是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自言自语道:“唉,虽然有大家帮衬,可一捆干柴毕竟只能卖八十文,看来要想吃饱饭,还得多跑几趟。”

    “我稚嫩的肩膀啊,现在连歇这一下,都要觉得良心不安。还有妹妹,瘦成那副模样,跟个金丝猴似的。啧……要能被我发现什么宝贝该多好。”

    说话间小樵子抬起头来,摩拳擦掌的道:“嗯~宝贝找不到,摘几个果子也是好的,所谓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嘛。呔!果子们赶快洗干净脖子,本将军正待调兵遣将,来将尔等尽数斩杀啦~”

    小樵子这厢精神一振,倏地跃起身形,手脚并用向树顶爬去,一边爬还一边又唱起自创的山歌版《梦游天姥吟留别》,看起来真是好不逍遥自在。

    树身很高,枝叶很密,野果却只有零星的几个,恐怕是早给旁人摘过,这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里可不寻常。

    小樵子攀上一根粗枝,摘下一枚野果塞到嘴里,一边大嚼一边困惑的道:“谁会这时候跑到山上摘果子呢,要说是拿去卖,怎么又不摘完,真让人奇怪——哇!”

    思忖间背后忽然被人猛推了一把,小樵子险些跌下树去。幸亏他在树上活动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一根临近的粗枝,及时稳住身形。

    可还没容小樵子喘口大气,身后又传来金刃破风之声!他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使出浑身力气,跳向前面的一根粗枝。

    踩实之后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直,小樵子惊怒之余回头一瞧,霎那间瞠目结舌,敢情这背后暗算之人,竟是个年龄还没他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的罗衫绸裤又脏又破,脸上也满是尘霜之色,再加上一副恶狠狠的凶相,手里还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小樵子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见到小姑娘这副模样,顿时忘了自己刚从鬼门关前溜回来,当下气笑不得的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到底发什么疯呀,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杀人?”

    小姑娘紧握匕首,似乎想跳过来追杀,可又有些不敢,闻言脆声娇斥道:“你看到了我,当然该死!”

    小樵子摸摸头顶,连连苦笑道:“看到你便该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到你了呀?我明明在吃果子,背后也没长眼睛。”

    小姑娘眉头一皱,摆出一副更加凶恶的模样,可惜也更加不伦不类。

    小樵子差点笑出声来,只听小姑娘振振有词的道:“反正你有可能看到我,我绝不能让你活命,你要是识时务,便自己跳回来给我杀,否则……”

    小樵子扑哧一笑,径直打断道:“否则还能怎样,反正是被你杀,干嘛要自己跳回去,当我是傻瓜吗,有本事你跳过来呀。”

    敢情小樵子笃定小姑娘不敢跳,所以乐得耀武扬威。

    小姑娘气得柳眉倒竖,蓦地银牙一咬,当真腾身向小樵子跳过来。

    小樵子没想到小姑娘如此“光棍”,心想还是别惹这疯丫头的好,于是猛一提气,又向另一根邻近的粗枝跳去。

    这次小樵子有了准备,自然轻松到位,正在思谋如何脱身之际,耳边倏地传来一声尖叫。

    原来小姑娘跳是跳了过来,可终究还是没能站稳,眼看她身子一歪,便要一头栽下树去。

    这棵树足有五人多高,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小樵子见状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一抓,堪堪抓住小姑娘的手臂。

    亏得小樵子反应够快,另一只手及时抓住近旁的枝条,否则两人难免一起掉下树去。

    这一来小樵子大起“英雄救美”的自豪感,虽然小姑娘实在称不上“美”,但也勉强将就了。

    小樵子正想表现一下“宽广胸怀”,以便借机脱身。孰料还没等他开口,惊魂甫定的小姑娘竟是毫不留情,挥起匕首又向他胸前刺来!

    小樵子这下可真是没辙了,既没有时间躲闪,再跳向一边也来不及,情急之下陡觉脚底一滑,哎哟一声仰身跌下树去。

    小樵子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甚至连害怕都忘记了。千钧一发之际,倏见一条黑影凌空电射而至,张臂将他的身子托住,两人一起稳稳落下地来。

    小樵子死里逃生,总算稍稍回魂,喘口大气正想道谢,定睛处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原来救他这位仁兄满脸鲜血,面貌之凶恶更胜树上那小姑娘,尤其右耳已经不翼而飞,这正是他满脸鲜血的原因。

    小樵子哪见过这样的限制级血腥场面,惊叫出声也不奇怪,那血面人却比他更吃惊,脱口厉叱道:“你是谁?小公主在哪里?”

    小樵子闻言一愕,期艾着道:“小公主?哪个?”

    血面人面色更凶,不耐烦的嘶吼道:“快说小公主在哪里,否则老子立刻宰了你!”

    说话间血面人手上加力,小樵子顿觉呼吸困难,他可真是瘪透了心,暗忖怕是出门没看黄历,不然怎么净遇上疯子?

    正在小樵子将晕未晕之际,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娇呼道:“厉枭,我在这里。”

    这正是那小姑娘的声音,虽然此时听来犹如天籁,但小樵子仍旧大跌眼镜,差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原来这既凶巴巴,又不漂亮,还忘恩负义,尤其蛮不讲理的小母夜叉,竟然是个公主?

    实在太离谱了吧,跟娘亲讲的故事完全两码事嘛!不过总算这家伙良心发现,救了自己一命,没被凶神恶煞勒死。

    小樵子心里还在嘀咕,不料小公主紧接着道:“这个奴才刚刚看到我了,厉枭你快杀了他。”

    小樵子闻言差点背过气去,眼见血面人凶相毕露,便要动手取他性命,他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待宰。

    正在小樵子万念俱灰之际,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冷笑道:“太迟了,厉枭你够蠢,居然看不透我们放你突围的用意。”

    血面人——厉枭脸色大变,返身向那冷笑之人全力攻出一掌。可对方也不含糊,单掌击出同样劲道十足。

    眼看两道掌力即将遇上,厉枭突然将怀中的小樵子抛向那人,自己转身向小公主藏身的树顶电射而去。

    敢情对方正是先前出现在集市上的那位紫膛脸大汉,眼看厉枭虚晃一枪,竟把小樵子拿来作挡箭牌,他不由得眉头一皱,脱口呵斥道:“卑鄙!”

    斥声中只见紫膛脸大汉骤然收掌,同时另一只手疾探而出,正好抓住已经晕头转向的小樵子。

    可这一下收掌太过仓促,相当于半数掌力都打在自己身上,紫膛脸大汉登时气息一滞,喉头已有腥甜之意。

    紫膛脸大汉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顺势将小樵子抛向旁边。

    这时厉枭刚把小公主抱下树来,正要夺路而逃,便觉一道劲风嗤的一声打向他的胸口,百忙间脚步一错,身子横移,万分惊险的躲过这一击。

第0266章 忍辱含羞

    劲风擦身而过,只听“夺”的一声闷响,一枚形似凤尾的暗器深深钉入厉枭身后的一棵大树,随即一声冷斥传来道:“恶魔!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快些束手就擒吧!”

    厉枭定睛一瞧,眼前又出现三条人影,原来是两男一女。

    刚才发话的正是那名女子,华山派掌门吕旌阳的遗孀,“凤尾剑”柳含烟,而那枚凤尾镖则是她的成名暗器。

    那两名男子也是华山派的杰出弟子,柳含烟的师兄弟。其中一位身材颀长、面容俊秀,手握一口长剑,凛然沉喝道:“厉枭!还认得陶颂谦么?”

    另外一位手持一对判官笔,神色中透着一派冷硬,咬牙厉声道:“厉枭!今日杨彦平定要让你横尸当场!”

    厉枭并不理会华山派众人,只是眼珠连转,伺机夺路逃生。

    这时紫膛脸大汉也逼上来道:“厉枭,不必负隅顽抗了,否则管教你血溅五步!”

    虽然方才受了内伤,但紫膛脸大汉强行以内力压下伤势,此刻已经恢复了固有神采。

    厉枭默察形势,对方四人里面,还是柳含烟实力最弱,心念电转间主意已定,索性邪邪一笑道:“哦?四夫人对厉某真是穷追不舍,我家主人刚刚御龙殡天,你便耐不住闺房寂寞,找上厉某不才了?”

    “嘿……四夫人想必读过《三国》,晓得吕布被叫做‘三姓家奴’,可你先嫁姓吕的瘟生,再嫁我家主人,现在又想让厉某要你,这八成该叫做‘三姓寡妇’了吧?”

    “厉某虽然无恶不作,但对主人的女人可真下不去手,所以四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厉枭这厢口没遮拦,滔滔不绝的一番调笑,正好戳中柳含烟心里最深刻的痛处,将她带回到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中。

    净宇教发源于昆仑山,最开始一举伐灭昆仑派,之后迅速南下东进。

    华山派正如秦傲天所说,刚好处于“卧榻之侧”,因此最早遭到并灭和摧残。

    当时的华山派掌门是上任还未满一年的吕旌扬,这位少年掌门年方弱冠便执掌华山一派,并于同年迎娶小师妹柳含烟过门。

    次年柳含烟诞下一女,吕旌扬可谓春风得意、天伦尽享,少年意气自不待言。

    无奈造化弄人,秦傲天悍然进犯,华山派一夕覆灭,吕旌扬力战不敌,最终殒命当场。

    秦傲天本是好色之徒,而柳含烟年方及笄便已成婚,正是集少女与少妇的好处于一身的年华,的确堪称绝顶尤物。

    秦傲天一见之下,几乎色授魂与,急欲将柳含烟纳入帐中。

    柳含烟虽然拼死抵抗,但秦傲天以她幼女的性命相胁,再加上华山派整个落入敌手,阖派上下都任人宰割,又岂容她一个妇道人家强项到底?

    柳含烟走投无路,既为保护吕旌扬的唯一血脉,又不能坐视华山派彻底被灭,只好抛舍个人名节,委曲求全,以身侍贼,嫁给秦傲天做了四夫人。

    去年冬天武林正义盟反攻华山派,柳含烟暗中襄助,双方里应外合,最后兵不血刃,大获全胜。

    江湖同道明白柳含烟身为孀妇的诸般艰辛,都对她的屈辱历史有意避开不提,柳含烟心中着实感激万分。

    此生最大的仇人秦傲天虽然已经伏诛,但柳含烟心中依旧怨愤难平,而厉枭正是秦傲天的头号走狗,还带着他的独生女儿“小公主”,所以才引来柳含烟等人的追杀。

    此时柳含烟听到厉枭满口污言秽语,忍不住委屈羞恨齐涌心头。只见她粉脸通红,激动的不克自制,惨然向天呼叫道:“夫君啊!妾身今日……便随你去吧!”

    呼声方落,柳含烟竟是横剑往颈中抹去!杨彦平见她如此失态,连忙横笔挡住“凤尾”剑,同时沉声道:“师姐!厉枭只是杀人魔王脚下的一条恶狗,他方才满口喷粪,岂会有人在意?况且侄女如今年纪尚幼,你难道忍心让她无依无靠么?”

    柳含烟灵台一清,顿时又是愧悔又是感激,连忙勉强镇定心神。

    厉枭见状眼珠一转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杨公公,其实杨公公真的可惜了,难得这么好的条件,居然不去宫里当太监,哈……”

    “你说你也是的,人家四夫人虽然孤单,但身边已经有陶老哥这样货真价实的美男子了,你一个太监何苦横插一脚呢?”

    柳含烟闻言愤恨之余又觉辛酸,脱口怒斥道:“恶贼住口!我……我杀了你!”

    杨彦平伸臂拦住柳含烟,面沉似水的道:“厉枭,你们加诸杨某身上的罪恶,杨某从未有一刻忘记,但你想借此来激怒杨某,让杨某方寸尽失,那纯粹是白日作梦。”

    紫膛脸大汉心中暗赞,跟着呵斥道:“厉枭!不必再逞口舌之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厉枭目中凶光连闪,蓦地大喝一声道:“你们找死!”

    喝罢只见厉枭身随声动,蓄势已久的一记重掌轰然击出,排山倒海般攻向紫膛脸大汉。

    原来他眼见言语刺激无果,而华山派的陶颂谦和杨彦平均非易与之辈,所以打算首先击倒有伤在身的紫膛脸大汉。

    紫膛脸大汉眼中掠过一丝轻蔑,同样一掌怒迎上去,登时只听一声爆响,这次却是厉枭吃了大亏,踉跄着连退四五步,才勉强拿桩站稳,但嘴角已经渗出猩红的血迹。

    紫膛脸大汉表面上岿然不动,但两掌之下内伤委实不轻,强自不动声色的道:“厉枭,净宇教当初肆虐的时候,你便该想到有这一天了。不过正义盟的规矩不变,某家再给你一个机会,束手就擒吧。”

    厉枭擦擦嘴角的血迹,仰天大笑道:“自首?你们会放过我和小公主吗?”

    紫膛脸大汉冷笑道:“至少那丫头不会像她老爹一样,被禁在绝死谷中,受尽折磨而死。”

    厉枭尚未答话,小公主已经忍不住尖叫道:“你住口!你……简直该死!”

    紫膛脸大汉盯着小公主,缓缓摇头道:“龙生龙,凤生凤,屠夫的孽种果然也霸道好杀。”

    厉枭满含歉意的看了小公主一眼,随即震声道:“来吧!厉枭大爷宁死不屈,总要拉几个垫背的,哈……”

    他说罢身形瞬动,径直向柳含烟扑去。紫膛脸大汉见状冷笑道:“不自量力,找死!”

    霎时只听连声啸叱,四人已经与厉枭缠战在一处,而柳含烟目中的恨火之烈,甚至足可融化铁石。

    厉枭至今被追杀一月有余,路上掩藏形迹已属不易,还要照顾一个娇蛮任性的小公主,可以说辛苦之至。

    尤其今日他先被柳含烟斩去一耳,又在与紫膛脸大汉的对掌中受了内伤,愈发显得难以为继了。

    以紫膛脸大汉为首的四人恰恰相反,正是越战越见精神。

    陶颂谦一口长剑攻守兼备,舞得风雨不透,不时祭出一记杀招,总能逼得厉枭手忙脚乱。

    杨彦平笔法精湛,招招不离厉枭周身的各处大穴,再加上他身形灵活,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紫膛脸大汉稳扎稳打,背后长剑虽然尚未出鞘,但掌力之猛依旧令人侧目。

    至于最后的柳含烟,虽然四人之中实力以她最弱,可她的恨意最深,出招也最狠辣,迫得厉枭疲于应付。

    四人配合默契、章法井然,挥洒自如同时又滴水不漏,完全不给厉枭哪怕一丝一毫的脱困机会。

    眼见生机渺茫,厉枭倏地纵声狂笑道:“薛华栋!你真要赶尽杀绝?可千万别忘了,你妹子也是我家主人的十四夫人啊!”

    这话顿时将紫膛脸大汉薛华栋气得紫脸发黑,今日虽然不曾面对正主,但手足同胞切身之辱,定要向这无耻爪牙身上讨还!

第0267章 追命鬼判

    虽然心中狂怒,但薛华栋依旧不骄不躁,连环进招间沉声道:“厉枭,告知七妹的下落,某家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厉枭哈哈大笑道:“下落?实话告诉你吧!你妹子暗算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早把她赏给大伙儿了,你厉枭大爷也在她身上二度上马,狠狠爽了一把呢!”

    薛华栋闻言直是目眦欲裂,悲恨之色溢于言表。厉枭等的正是这个机会,倏地暴喝一声道:“姓薛的去死吧!”

    话音方落,但见一蓬细密针雨从厉枭口中激射而出,直奔薛华栋的面门射到,而他也同时奋起余力,如影随形般一掌猛击向薛华栋胸前。

    柳含烟失声惊呼,一枚凤尾镖疾射向厉枭脑后,杨彦平的双笔也觑准时机,毒蛇出洞般刺向他肩头。

    两人的出手不可谓不快,但毕竟差之毫厘,无法延宕厉枭的攻势。

    千钧一发之际,才见惊人修为,但闻薛华栋沉哼一声,霍地拍出一道异常刚猛的掌力。

    厉枭喷出的针雨跟这道掌力撞上,立刻爆起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当场烟消云散。

    强横的掌力去势未绝,正迎上厉枭攻来的那一掌,霎时只听厉枭一声惨哼,身躯踉跄暴退,虽然偏头闪开柳含烟的暗器,双肩却被杨彦平的判官笔戳中,剧痛之下险些一跤跌倒。

    心知此番凶多吉少,厉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凄厉怒啸中真气鼓荡如沸,生生将自以为得手的杨彦平震出丈许开外。

    杨彦平勉强拿桩站稳,默察之下已然受伤不轻,柳含烟连忙将他扶住,陶颂谦则横剑严阵以待。

    厉枭气喘如牛,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对方四人身上来回逡巡,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薛华栋压下翻腾的气血,冷笑一声道:“果然不出某家所料,你厉枭便是‘追命鬼判’嵇跗骨。哼……身为老魔宫无忌的爱徒,竟然暗藏专门克制他的蚀阳针,可见居心叵测。”

    厉枭吐出一口血水,嘿嘿惨笑道:“姓薛的,你真够冷静啊,你们薛家果然都是断情绝义的疯子,厉枭大爷衷心佩服啊。”

    薛华栋面沉似水,显然不屑辩驳,倒是陶颂谦忿然道:“好啊,当初‘追命鬼判’嵇跗骨原来是诈死,之后化名投入老魔宫无忌门下,武林中死在你那蚀阳针下的同道不在少数,今日一并偿还了吧!”

    厉枭狠呸一声道:“姓陶的,厉枭大爷即便是死,也不会死在你这绣花枕头手里!呸——要不是厉枭大爷有伤在身,又得照顾小公主,你们四人齐上,也只是大爷盘子里的菜!”

    厉枭话音方落,小公主也抗声道:“厉枭说得对!什么正义盟,只会以多欺少,真有本事的话,一对一来跟我们拼命啊!”

    柳含烟不禁冷笑道:“小妖女说得好,但你为何不问问你那恶魔老爹,当初他进犯华山派,是否以多欺少,可曾给过我们一对一的机会?”

    小公主横了柳含烟一眼,撇着小嘴道:“贱女人,死太监,你们背叛我爹,又追杀我和厉枭,现在居然还强词夺理,到底要脸不要?”

    柳含烟气得娇躯剧颤,陶颂谦也心生恚怒,忍不住厉斥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妖女,今日饶你不得!”

    小公主顿觉眼前一花,陶颂谦的长剑已然劈面刺到,决意将她和厉枭一齐钉杀。

    薛华栋担心陶颂谦有失,当下岂敢怠慢,沉喝声中挥掌夹攻上去。

    厉枭眼中赤光毕现,闪身让过陶颂谦这一剑,同时出掌迎向薛华栋。

    霎时只听砰然闷响,薛华栋竟是立身不住,被厉枭的强横掌力撞得仰身暴退。

    薛华栋大为震骇,全然不知厉枭为何内力暴涨,此时倏见陶颂谦反手一剑刺出,剑锋直透厉枭的小腹,溅起一朵猩红血花。

    厉枭惨嘶一声,不等陶颂谦抽剑,劈手便将剑身抓住。

    陶颂谦用力一夺,长剑纹丝不动,随即陡听厉枭振声暴喝,体内真气轰然暴冲,生生将陶颂谦的长剑震成两截!

    陶颂谦殊无防范,被剑上的余劲震得五脏皆伤,口中飙出一道血箭,尽数喷在厉枭脑后。

    厉枭霍地转过身来,趁着陶颂谦无力因应,奔雷一指正中他的心口。雄浑指力无坚不摧,陶颂谦心脉立断,就此气绝身亡!

    厉枭拼死搏杀陶颂谦,快意之余仰天狂笑道:“姓陶的先走一步,还有谁?”

    柳含烟和杨彦平眼见陶颂谦牺牲,直是目眦欲裂,杨彦平双笔一摆,直取厉枭双目,柳含烟则振剑疾刺,攻向厉枭的咽喉。

    厉枭觑得分明,双手左右开弓,分别格开双笔和长剑。

    杨彦平被异乎寻常的巨力撞得立身不住,踉跄着扑跌出去,柳含烟却借势柳腰一折,清叱声中一支凤尾镖脱手便射。

    厉枭一时之间躲闪不及,凤尾镖嗤的一声划过小公主的手臂,留下一条狭长的血痕。

    小公主痛得哭叫出声,毕竟自她记事以来,哪曾受过半点委屈,这一哭简直一发而不可收拾,小母夜叉的威风荡然无存,只余小女孩的畏缩怯弱。

    厉枭见状不由得方寸大乱,这时倏见青光闪动,原来是薛华栋拔剑出鞘,迅若流星的一剑猛刺向他背心。

    厉枭惊出一声冷汗,慌忙侧身闪避,可惜分神之下差之毫厘,这一剑噗的一声扎透了他的右胸。

    薛华栋吸取陶颂谦的教训,一剑得手立刻抽回,厉枭胸前登时怒血狂飙,惨哼声中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屈膝跪倒在地。

    柳含烟和杨彦平趁机再度逼上,和薛华栋形成三角包围,只听柳含烟尖声厉斥道:“恶贼!你欠华山派的血债,今日又添一笔,怎会这么容易便让你还清?!我要在你身上刺下千剑万剑,再送你去见你那罪恶滔天的魔鬼主子!”

    厉枭遍身浴血,形如地狱恶鬼,情知伤势沉重,已无再战之力,他索性放声嚎叫道:“好得很啊四夫人!不过你一个人刺怎能解恨,不如各位见者有份,都把厉枭大爷刺上千剑万剑,那才叫痛快呀!”

    说话间厉枭脸上泛起一片更深的赤红,叫声震得柳含烟等三人耳膜生疼,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厉枭趁机将怀里的小公主远远抛出去,接着猱身扑向柳含烟道:“要死一起死吧!”

    柳含烟把心一横,扬声尖叫道:“妖魔痴心妄想!”

    叫声中但见剑锋疾转,突刺厉枭喉头。杨彦平和薛华栋深恐柳含烟有失,不约而同的近身抢攻,双笔一剑同样刺向厉枭身上。

    厉枭既不躲闪也不封挡,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狞笑,此时倏听一声断喝道:“各位且慢动手!”

    喝声中如山潜力卷向柳含烟等三人,三人顿感立身不稳,跌跌撞撞的各自散开,心中直是骇异莫名。

    间不容发之刻,一道青影闪电般冲进场中,正好挡在柳含烟面前,随即指出如风,连续点中厉枭周身的几处大穴。

    厉枭双目怒凸,脸上赤芒大盛,青衫人不失时机的再出一指,又点中了他的气海大穴。

    厉枭口中闷声惨叫,脸上的赤芒一闪而逝,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当场晕死过去。

    青衫人的身躯微微一震,脸色白了一白,嘴角溢出血迹,看来已经受了内伤。

    青衫人的身法奇快,薛华栋才看清他的面容,厉枭已经被他制服。

    薛华栋心生不忿,双眉紧锁的道:“樊飞,你这是何意?”

    青衫人正是樊飞,闻言拱拱手道:“各位万请恕罪,在下实乃情非得已。”

    杨彦平也神色不豫,面皮紧绷的道:“樊少侠,厉枭跟我们华山派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追杀他已经一月有余,可你如今横插一脚,难道是想捡现成便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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