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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全文阅读

作者:我是蓬蒿人     第一氏族txt下载     第一氏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三一 燕来楼上初相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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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宁会这么选择,自然有他的深意,倒是魏无羡跟他有同样的反应,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魏无羡一眼。

    却见这个出自将门但心机深沉的胖子,给了他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赵宁这便知道,魏无羡跟他的想法差不多。

    言谈中赵宁等人得知,这两个青年士子不仅都是新科进士,而且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正经的“一甲进士”,名副其实的大才子,眼下都有翰林院编修的从七品官身。

    两人来自同一州,算是同乡。

    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一声不吭的那个是榜眼,姓唐名兴,还没落座,就连干三碗,并大礼拜谢了赵宁等人的搭救之恩。

    他道:“若非诸位相救,以徐知远的跋扈,在下今日必然骨断筋折,此恩唐兴铭记于心,他日但有驱使,唐兴必然竭力效劳!”

    他虽然挨了打,喝了三碗酒之后,却似已经将这事忘记,面上没有半分颓唐之色,反而精神奕奕。

    劝架的那个是探花周俊臣,相比于唐兴,他就要忧愁得多,哪怕喝了酒,依然有惴惴不安之态,几度欲言又止。

    唐兴是个健谈的,很快就将今日之事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原来,他虽然是进士及第的榜眼,被授予了从七品官身,但在翰林院的处境并不好。事实上,不仅是他,所有的寒门进士,平日里都生活在身居高位的门第显贵阴影中,受其驱使,稍有不敬,便会遭受刁难。

    徐知远出自浠水徐氏,还是当朝宰相嫡子,今日来燕来楼寻欢作乐,为了增加一些才气,博得清倌儿们的膜拜,便叫上了新科榜眼与探花。

    徐知远虽然还未出仕,毕竟是宰相嫡子,唐兴、周俊臣收了请柬,不敢不来。却不料,徐知远席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唐兴、周俊臣指手画脚,并让他们现场赋诗。

    唐兴一连赋诗三首,徐知远仍是不满意,百般耻笑,让唐兴很是抬不起头,也不知是否酒劲上头,后来竟然又让唐兴作艳词。

    唐兴虽然出身寒门,但也是堂堂榜眼,自负才气,傲骨也是有的,哪里肯就范,加之心里憋了怒火,忍不住出言顶撞一句。

    这顿时让徐知远大怒,当场就叫人对其进行殴打,从雅间追打到走廊,一直打到了赵宁等人房中。

    听罢两人的遭遇,陈安之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徐知远这混账,堂堂皇朝一甲进士,未来的朝廷栋梁,竟然被他如此折辱,简直不当人子!”

    看他这模样,明显是后悔之前揍徐知远的时候,下手轻了,让对方跑得太过容易。魏无羡对唐兴、周俊臣的遭遇深表同情,并且举杯安慰。

    饮了酒之后,魏无羡用看似随意的口吻道:“科举虽然出现于前朝,但当时取士的规模太小,每次不过数十人。而且士子就算有了进士的出身,都只是获得出仕资格,要想真正得到官职,还得通过吏部考试。

    “那时节,文官中的寒门士子可没多少,大多都是世家门第出身,被举荐的。”

    “本朝大兴科举,一百多年来,取士规模逐次递增,现在朝廷每回都要取士数百人。尤其是当今天子即位后,数量更是空前扩张,今春更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八百四十多人!

    “正因如此,无数寒门士子得以鲤鱼跃龙门,成为国家栋梁,陛下也被天下寒门读书人称颂。然而,这对文官门第来说,却是莫大灾难。

    “天下官位就那么些,每年都有这么多寒门士子出仕,新占大量官职,世家子的出路可就成了问题。你们遭受门第显贵的刁难,其实也在所难免。”

    说到这,魏无羡住了嘴,没有继续深入,只是举杯邀饮。

    唐兴眼神数变,而后恍然大悟,连忙举杯,感谢魏无羡为他解惑。

    周俊臣则奇怪的看了魏无羡几眼,揣摩他说这番话的用意,眼中的忧愁之色更浓,似乎在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文官集团的事,魏无羡这样的将门子可帮不上忙。

    如今朝堂上身居高位的重臣,绝大部分都是门第世家出身,他们在官场底蕴深厚,姻亲联盟,互相援引,牢牢把持着权柄。

    寒门出身的士子,要在官场站稳脚跟姑且不易,想成为重臣就更是难如登天。

    别的不说,徐知远就敢让人殴打新科榜眼。虽然这事儿发生在青楼,传出去不好听,有损官名,唐兴、周俊臣必然不敢声张,但性质可谓非常恶劣。

    在这种情况下,寒门进士的出路何在?未来何在?

    是巴结门第世家,成为他们的爪牙,忍辱受他们驱使,来换取自身前程、荣华富贵,还是守着尊严一生不得志?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赵宁将周俊臣的神色纳在眼底,放下酒杯,笑着对他道:“其实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自身前程。你们都是天子门生,陛下圣明,既然让你们出仕,必然不会对你们的处境坐视不理,会给你们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的。”

    所谓天子门生,就是殿试之后,皇帝给新科进士重新排个名。

    状元、榜眼、探花等,都是皇帝钦点的,以示皇恩浩荡。如此一来,皇帝展现了自身权威,进士们也感念皇帝,有助于这些进士为皇帝效命。

    说到这,见周俊臣若有所思又疑惑不解,赵宁便将目光转向唐兴,耸耸肩,状似轻佻道:“当然,纵然是天子门生,陛下毕竟国事繁忙,也未必能够完全知道你们的处境、想法。”

    这句听着像是废话的言语,落入唐兴耳中,就好像晨钟暮鼓一般,让他浑身一震。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精神震动,赵宁不敢保证,反正对方一副被醍醐灌顶的神色。

    “多谢赵公子解惑,在下茅塞顿开!”唐兴面露喜色,十分激动,举杯相敬,动作干脆的一饮而尽。

    赵宁跟魏无羡相视一眼,彼此的嘴角都微微勾了勾。

    陈安之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纳罕,怎么都觉得自己这两个兄弟,此时的神韵颇像狼狈。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些没来由,却又如此真实,但无论他怎么想,又想不通其中关节何在。

    赵宁、魏无羡、陈安之这些世家俊彦,唐兴、周俊臣这两个寒门士子,按理说不会同坐畅饮,但今日的机缘巧合,让他们能够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这是他们的初相见。

    一个多时辰后,唐兴与周俊臣向赵宁等人告辞。

    前者喝得伶仃大醉,中间已经去吐过两趟,但回来后依然开怀畅饮,举止豪迈,现在需要被后者搀扶,才能摇摇晃晃的勉强下楼。

    这两个新科一甲进士,离开燕来楼的时候,没有马车可坐,只能牵着驴子蹒跚而行。

    从七品的官衔其实没有那么低,俸禄也不薄,但两位一时之选的大才子,莫说朝廷规定的安家费,连俸禄都被出身世家的上官给拖欠了不少。

    出门的时候,唐兴还呕吐了两口,但当燕来楼看不见了的时候,他却忽然站直身,神态恢复平静,也不再需要周俊臣搀扶。

    “你......”周俊臣一脸诧异。

    “装醉而已,何必这么惊讶?”

    唐兴顺了顺衣袍,在周俊臣说第二句话前,摆摆手抢先道:“赵公子、魏公子他们的话,你听懂了吗?”

    这个问题,他问得很郑重、严肃。

    “懂了一些,还有一些没懂。”周俊臣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好奇。

    “其实就两句话是关键。一句天子门生,一句得让天子知道我们的处境、想法。只有这两句话,赵公子说了两遍。”人流中,唐兴走得四平八稳。

    “何意?”周俊臣皱眉问。

    “很简单。”唐兴接话很迅速,“我们是天子门生,就是要为天子所用的。天子开科举、取寒门之士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

    “什么意思?”

    “你可知,寒门士子,跟门第士子有何不同?”

    “寒门士子在官场没有根脚,没有势力庇护,只能靠自己打拼;门第士子有家族蒙阴,关系四通八达,做事很方便,升迁很容易。”周俊臣道。

    唐兴目光深邃,不疾不徐道:“还有不同。”

    “什么不同?”

    “门第在官场底蕴深厚,门第士子为官,靠得是家族支撑,而不完全是皇权,门第彼此联合,就有跟皇权分庭抗礼的能力;

    “而寒门士子没有这种势力,我们只能依靠皇权存在,没了陛下支持,我们的官位就不保,所以陛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必须做什么。”

    周俊臣皱皱眉,不知道唐兴为何说这句话。

    唐兴接着道:“前朝开科举,不过数十年,社稷便不稳了,原因何在?说到底,是世家察觉到了危机,不想让出官位、利益,所以跟皇帝不再是同一条心。

    “而他们又掌握着庞大的权力、财富,力量强大,天下一旦有兵祸乱事,他们不再支持皇帝,反而去扶持自己的兵马势力,皇朝就不得不倾塌!”

    周俊臣眉头皱得更深。

    唐兴叹息一声,“皇帝开科举,让寒门士子出仕为官,说到底就是要用没有根脚、只能依靠皇帝的我们,抑制、打压、削弱世家势力,消除世家大族对天子的掣肘,加强皇权!

    “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浅显?”

    周俊臣眉头紧锁:“可前朝覆灭,是藩镇之祸......”

    唐兴拍拍额头,“我说的不是这个前朝,是上一个前朝。”

    周俊臣低头哦了一声。

    “现在你该知道,我们要如何才能走出困境,加官进爵、一展宏图了?”唐兴正色问自己的同乡。他俩自小相识,受教于同一个先生,十年同窗,情比手足。

    周俊臣问道:“该如何?”

    唐兴无语了半响,这才道:“我们出仕后,朝廷给的安家费以及每月俸禄,都被世家出身的上官借故拖欠,今日又在徐知远面前受辱,根由何在?

    不等对方回答,唐兴便接着道:“这是文官门第借着你我榜眼、探花的身份,在给我们所有寒门进士下马威,在熬我们的性子,在让我们知道,这朝堂谁说了算!

    “他们想让我们认清现实,日后臣服在他们的淫威下,甘愿供他们驱使,不敢因为陛下的命令,而跟他们争斗,对他们不利!”

    “因是之故!”

    唐兴的声音拔高了一节,见周围的行人看过来,又连忙压低声音,咬着牙道:“我们得让陛下知道,世家在刁难我们,而我们并没有屈服!我们时刻准备着,为了陛下打压、削弱世家门第的大计迎难而上,奋不顾身!”

章三二 御气中期

    魏无羡放下酒杯,小声对赵宁道:“那个唐兴可不是实在人。

    “一面豪迈痛饮,吐了也不矫情,就是为了让我们认为他豪烈意气、性情中人;一面在我们指点他们的时候,不断恍然大悟,做出受教感激的模样。这都是为了收获我们的好感。”

    赵宁笑了笑,“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榜眼,能把戏演到这个份上,也算‘降尊纡贵’了不是?”

    魏无羡嘿嘿道:“看来在徐知远面前受辱后,他的傲气傲骨已经所剩无几,明知我们是将门,对文官的事没什么影响,也要费尽心力跟我们结个善缘。”

    赵宁指了指陈安之,“这不还有个门第俊彦嘛。”

    陈安之醉眼惺忪的望着赵宁与魏无羡,大着舌头道:“宁哥儿,我发现你自打从代州回来后,就变得奇怪了很多,不仅战技大有精进,现在还跟这头肥猪一样,心思莫测,刚才......刚才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魏无羡顿时大怒:“你再叫一声肥猪试试?!”

    “肥猪,心黑的死肥猪,我叫你一声怎么了,你敢答应吗?”陈安之摇摇晃晃站起身,还未直起腰,又倒了下去,手扒拉着桌子犹自叫嚣不休。

    这副模样已经够凄惨了,魏无羡却不放过他,跌跌撞撞跑过去,硬是跟对方扭打在一起,因为都没了甚么力道,看起来像是婆娘厮打。

    赵宁看着他俩,眼中满是暖意。

    他知道,其实魏无羡不必跟陈安之去闹腾,被叫肥猪也不是一两回了,现在都已经习惯。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陈安之闭嘴,亦或是没空去提代州的事。

    在魏无羡看来,赵宁的代州之行不能老是提,因为他最爱的赵玉洁背叛他了,虽然赵宁没吃什么亏,但感情必然受到极大伤害,提一次就是往伤疤上撒盐一次。

    所以就算他也很奇怪,赵宁的战技、心性为何变化了很多,却一直忍着没问,就是不想赵宁心里难受。

    ......

    徐知远颇为狼狈的回到宰相府,心情极差的直接往自己的院子赶,孰料还在半路,就被一名管家追上来,说徐明朗要见他。

    来到徐明朗的书房,徐知远恭敬请安。

    后者正在挑灯夜读,抬头瞧见徐知远凄惨的模样,不由得一怔,不悦道:“你是宰相嫡子,马上就要出仕,怎么还跟别人街头斗殴?竟然还被打成这样?”

    徐知远知道自己丢了父亲的脸,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受教。

    等对方教训完了,他才开始解释今日遭遇,“孩儿奉父亲之名,宴请唐兴、周俊臣,并趁机折辱、打熬他们,没想到赵宁那厮半路杀了出来......”

    听完徐知远的解释,徐明朗面色更加难看,放下书籍,恨铁不成钢道:“你比赵宁早进入修炼黄金时期,怎么现在反而打不过他?”

    徐知远神色讪讪,他知道父亲跟赵玄极是死对头,两人在朝堂上时常相争,如今自己被赵宁打得蹦了牙,的确会让徐明朗脸上无光。

    “赵宁这厮之前也没那么难缠,以往交手的时候,多半是孩儿教训他。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从代州回来后,不仅成就了御气境,战技也高明了许多......”

    徐知远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徐明朗脸色更差了。

    “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你要做的就是赢回来!我徐氏子弟,焉能输给赵氏?”徐明朗想到自己正在谋划的大事,沉吟片刻。

    他起身进入里间,片刻后拿了一个黑漆方盒出来,递给徐知远,“秋猎在即,届时又是一场文武之争,我士人门第绝对不能输给将门勋贵。

    “你是宰相的儿子,更加不能输给赵宁!你的御气境初期已经圆满,这是含元丹,能让你迅速突破御气境中期。等到了秋猎场上,你必须要在陛下面前击败赵宁,并夺得头名,好让朝野都知道,将门已经不中用了!”

    听到“含元丹”三个字,徐知远顿时大喜。

    这东西弥足珍贵,对御气境修士突破境界有奇效,他现在已经是御气境初期圆满,只要服用了这颗含元丹,三天内就能成就御气境中期!

    “到了御气境中期后,好生熟悉境界,锤炼各种武艺,到时候能不能为你自己挣回颜面,让将门勋贵吃瘪,就看你的表现了。”

    徐明朗勉励两句,便挥手让徐知远退下。

    他比赵玄极要年轻不少,徐知远又是幼子,所以跟赵宁同龄。

    但在他内心里,是把自己跟赵玄极摆在一个层次的,这就难免希望徐知远对上赵宁的时候,能像父亲教训儿子一样,打得对方抬不起头。

    徐知远得了含元丹,在燕来楼受辱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出了徐明朗的房门,便朝镇国公府邸的方向,露出一个有你好看的得意笑容,“赵宁,你给我等着!”

    ......

    在很多人的期盼中,秋猎之期将至。

    赵宁这些时日又在闭关修炼,间或接受赵玄极的指点,间或自己打坐吐纳,有时也去练功房锤炼战技。

    魏无羡跟陈安之最近没来找赵宁,他俩跟赵宁同龄,而且都打算今年出仕,眼下也被族中长者耳提面命,没了出门玩耍的机会。

    月上柳梢,一灯如豆的屋子里,赵宁在盘膝吐纳。

    他前世拥有的武艺战技,都已经深入骨髓,稍微训练,让身体适应一下,就会基本回到身上。修炼的各种战斗功法,因为领悟、掌握了要义,也是同样情况。

    唯独境界上的提升,还是需要循序渐进。

    境界上的修炼,一靠天赋,二靠资源。

    赵宁现在修炼时,房中的香炉里,会燃烧一种有淡淡兰花香的“龙盘香”。这种香弥足珍贵,在元神境之下,可以提升一倍修炼速度,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哪怕是在赵氏,以赵宁家主继承人的身份,每月能够领取的份额也有限,寻常情况也只够用十天的。

    不过上回代州之行,他堪破范式、北胡阴谋,避免了赵氏危机,为家族立下大功,赵玄极依照制度给予奖赏,赵宁将这些奖赏都换成了龙盘香,足足拿走了库存的一半份额。

    回到京城这些时日,赵宁每日修炼,都会点上龙盘香。

    到现在,时间过去将近两个月,赵宁消耗的龙盘香,已经相当于过往半年的份量,也因如此,他的修炼进度很快。

    修行者到了十六岁,进入到修炼的黄金四年,境界提升会很快,尤其是在元神境之下,只要修炼资源充沛,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不说旁人,赵七月年满十六岁时,成就御气境初期,如今不过十九岁,就已经是元神境中期——而修为到了元神境这个更高的层级,修炼速度又是比御气境慢得多的。

    当初,赵七月一年之内,连跨三道门槛,达到御气境后期,而后在十八岁之前,就成就了元神境。

    秋猎在即,赵宁想要夺得一个不错的名次,首先必须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到御气境中期。到了那时候,就能利用符兵击出刀气,达到真气外放的效果,实力大增。

    在燕来楼跟徐知远撕斗的时候,赵宁就发现了,对方已经将御气境初期的境界修炼得很圆满,不日就会踏足御气境中期。

    当时,徐知远若非首先挨了陈安之一拳,被打断了鼻梁,又没料到赵宁战技会跟之前截然不同,一时应对不及,赵宁未必能那么顺利击败对方。

    这回秋猎场上,两人势必还会碰面,到时候少不得要上擂台切磋。对方急于报仇雪恨,赵宁可不想被徐知远在大庭广众之下击败,看对方嚣张的嘴脸。

    秋猎时世家子切磋,所用的符兵都会由皇帝提供,是制式的,以确保公平,赵宁也没法带千钧这样的神兵利器上场——现在千钧在雁门关赵北望手里。

    除此之外,就算赵宁战技非凡,也不可能在擂台上完成越阶挑战。修行者的不同境界——哪怕相邻的境界之间,也有本质区别,鸿沟巨大,轻易跨不过去。

    徐知远只是赵宁的一个对手,在秋猎场上,赵宁还要面对更多门第俊彦,这里面同样不乏天才人物,甚至将门勋贵也不是铁板一块,一样也有赵宁的对手。

    今科取士八百四十多人,史无前例,然而能够真正得到皇帝垂青的,也不过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而已。

    状元出仕便授正七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是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其余进士,没有这么高的品阶,得从小官做起。

    赵宁要得到一个七品官职,怎么也得在众多世家子中脱颖而出!从这个意义上说,秋猎跟科举也没太大差别.

    赵宁必须成为拥有“进士及第”这个头衔的前三名,至于其余的什么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对赵宁来说都没用。

    赵宁的对手很多,就眼下而言也都不弱。

    因为赵玉洁,他在锻体境九层停留了一年多,这个时间过于长了,到了如今,他这个赵氏奇才面对同龄世家子中的骄子,其实没太大优势。

    魏无羡、陈安之、徐知远这些人,无不是御气境初期。而有些进入十六岁已经十来个月的家伙,早就已经是御气境中期。

    总而言之,赵宁一定要在秋猎开始之前,成就御气境中期!

章三三 面

    香炉中的龙盘香持续燃烧着,缕缕清香沁人心肺,赵宁在闭目中引导真气不断运转小周天,如是再三,每九个小周天后便是一个大周天。

    每个大周天完成,赵宁便感觉到自己的气海充实了一分,那意味着气海中的真气更加浑厚。只有当真气浑厚到一定程度,才能尝试冲击壁垒。

    眼下赵宁的气海相当于一个“碗”,当壁垒突破,便会到达“缸”的层次,以那时候的真气浑厚程度,才能具备真气外放的条件。

    在没有龙盘香的时候,真气每运转完九个大周天,赵宁就会结束一夜的修炼,继续进行下去无论是经脉,还是气海都会承受不住。

    而现在,经脉依然强劲,真气也很灵动,气海更是稳如泰山,赵宁开始控制真气汇聚成潮汐,冲击壁垒。

    一次,两次,三次......第六次潮汐撞击壁垒,被推回来之后,真气后继无力,沉回气海。

    赵宁并不气馁,从头开始,控制真气运转小周天,继而是大周天,最后再以潮汐之势,冲击那层仿若实质的气海壁垒。

    这回潮汐起落了七次。

    如是反复,经过好几个大循环,等到潮汐终于汇聚出第九波潮汐后,赵宁也不禁凝神静气,将全部精神都集中起来。

    第九浪潮汐形成,如无意外,就会冲破壁垒,这是他前世的修炼经验。普通修行者可能需要第九浪潮汐反复冲刷壁垒,但赵宁不需要,这是他天赋的体现。

    轰!赵宁仿佛听到了惊雷声,又好似是鸡蛋破壳,气海猛然一荡,就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海浪,向外铺陈开去,进入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御气境中期!”

    赵宁心头一喜,知道自己在修行路上,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他成就御气境初期刚刚两个月,现在就到了御气境中期,这个速度可谓是非同凡响。前世,他足足用了四个月时间。

    这里面龙盘香功劳很大,改良版的《青云诀》同样促进作用不小,赵宁二次冲击这个境界,轻车熟路也是要点。

    秋猎在三天后就会开始,赵宁没有松懈,知道龙盘香还有余量,时间也还早,就继续温养真气,稳固境界。

    ......

    到了秋猎这日,赵宁同样是天方黎明就起床,由夏荷伺候着洗漱。

    他院子里丫鬟小厮原本不少,尤其是飞鹰走狗的时候,身后总会跟着一帮爪牙。但重生回来,年少轻狂的性子不复存在,为人处世淡然了不少,院子里的人就没留下几个。

    赵宁漱口洗脸完,夏荷倒掉盆里的水,一溜烟儿跑出去,眨眼的功夫,便迅捷的端来了早饭,速度快得犹如小松鼠。

    盘子里的小米粥和包子,份量都很足,明显是两个人的份。

    摆好碗碟,给赵宁盛了粥,夏荷滴溜溜的大眼睛就看着赵宁,一动也不动,充满了期盼和小窃喜。

    赵宁哪还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看来这妮子今早起床后,没有如往常那样把自己的胃塞满,而是忍着馋等到了现在,就是希望能跟赵宁一起吃早饭。

    当然,也可能是不想被赵宁恶趣味的赛一个包子在手里,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啃完,终于学乖了。

    赵宁动动筷子,示意夏荷坐下一起吃,早就等着赵宁如此表态的后者,立即闪电般落座,还不忘朝赵宁露出一个无声的嘻嘻笑脸。

    “这么快就吃上了?”赵宁刚咬了一口包子,赵七月就进了门,手里端着两个托盘,每个托盘上都有一个大面碗,热气腾腾的冒着葱蒜香味。

    因为面碗比脑袋还大,托着两个托盘的赵七月,脑袋和上半个身子已经看不见了,也不知她是怎么看路的。

    赵宁连忙起身,将面碗端下来,奇怪的瞅了赵七月一眼。

    “今日就要去猎场,这是犒劳你的,预祝你旗开得胜,进入前三甲。”

    赵七月拍拍小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以为我过来的已经够早,没想到你已经在吃了。”

    赵宁小时候还挺喜欢吃面的,那会儿赵七月经常做给他吃,但十二岁之后就对面条没了兴致。主要是赵七月手艺不咋样,做出来的饭食虽然卖相很好,香味也够,就是味道一言难尽,跟赵玉洁不能比。

    回到京城,赵宁在修炼之余,也下了几回厨,给赵七月做了好几回烤羊,后来被对方勒令抓紧修行,这才罢了。

    没想到今天,赵七月端了亲手做的面条过来,还来的这么早,估计是天没亮就进了厨房。

    她虽然厨艺不咋样,但做饭的态度却很认真,绝对不用现成的面条,会自己和面,从头道工序开始,故而需要耗费的时间绝对不少。

    将米粥包子丢到一边,赵宁抱起面碗吃了起来。

    他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面条味道并没记忆中那么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味,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狠狠夸赞了一番。

    赵七月吃得很小口,非常淑女的样子,目光不时往赵宁那瞟瞟,直到听见赵宁的夸赞,眉头一挑,嘴角微扬,没有笑出声,却吃得畅快了很多。

    两个人吃面,独自喝粥吃包子的夏荷,就在一旁显得孤零零的,怎么看都有些委屈。不过面条是赵七月亲手做的,米粥包子却是她从厨房弄来的现成货,怎么都谈不上伤心。

    用过早饭,赵七月端着托盘率先走了,看她的样子,是要去厨房亲自洗刷碗筷。

    赵宁对此并不奇怪,这是赵七月的习惯,也可以说是怪癖。她要么不自己做饭,一旦有兴致下厨,就会完成所有步骤。莫说洗碗不会放过,连灶台、地面都要清理得干干净净。

    赵宁出门的时候正是日上三竿,九月的天气风和日丽,赵玄极的车驾仪仗已经在府门前排开,百十人的队伍声势浩大。

    秋猎是大典,会在御林苑呆上好些天。诸多族中适龄子弟,已经身在队伍中,在京任职的族人也都身着官袍,大家互相交谈着,兴致高昂。

    赵宁来到自己的位置,刚刚上马,赵七月就加入了进来。她是去观光的,顺便也可以给赵宁喝个彩。

    见人已经到齐,赵玄极一声令下,队伍就朝朱雀大街行去。沿途碰到了不少队伍,有的是世家勋贵,有的是官员之后,规模大小不一。

    上了朱雀大街,赵玄极去了皇城,他要在那里跟皇帝的队伍同行。赵氏的队伍换了领头人,先行去城门外等着。

    赵氏队伍来到城门外时,这里已经有很不少人,都在道路两边,距离城门最近的两个区域空着,那是给赵氏和徐氏的位置。

    跟赵氏隔了一群人的队伍是河西魏氏,也就是潞国公家,等赵氏队伍安排停当,魏无羡便凑了过来,跟赵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篇。

    至于陈氏的队伍,在对面文官队列里,还离城门很远,看来陈安之不会过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帝的队伍从朱雀大街笔直出了城门,等在城门外的人无不躬身行礼。

    这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但皇帝队伍里的各种旗帜牌招,却让赵宁享受了足足两刻钟的阴凉。虽然这是一件颇为惬意的事,但当车马下滚滚的泥尘扑满衣裳,也就没人觉得有意思了。

    皇帝带领的长龙完全走出朱雀门后,赵氏的队伍第一个跟了上去,而后才是浠水徐氏。十八勋贵、十三门第依次上路,河西魏氏位置自然靠前,青州陈氏在队伍的很后面。

    数千人的队伍,在三万元从禁军的护卫下,不紧不慢行向浮云山。

    ......

    从城门离开,赵宁便若有所思。

    就在刚才,于皇帝的队伍中,他看到了一个别样的,出乎他意料的存在。

    他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北胡天元王庭公主的仪仗。

    在代州城的时候,赵宁没跟萧燕照面。以往,他也只远远瞧见过对方几次,都是在北胡朝觐的使节队伍里。

    眼下并非北胡纳贡的时节,在经过代州之事后,萧燕却堂而皇之出现在人前,跟着皇帝去浮云山御林苑,赵宁不得不寻思这里面的深意。

    “北胡公主燕燕特穆尔,是前不久来京城的,专程为上回擅闯代州的事致歉,并再度奉上了赔礼。据说礼物之丰厚,让鸿胪寺的官员也咋舌不已。”

    说话的不是赵七月,而是一位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相貌堂堂,身强体壮,“北湖公主执礼甚恭,多次当众诚心悔过,没少赢得重臣们的称赞。”

    说到这,赵辛撇撇嘴,“这北胡公主年纪不大,心机倒是深沉,徐相也不知得了她多少好处,竟然为她说话,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赵宁听完兄长赵辛的唠叨,知道了缘由,又往前看了看。

    为了隐藏自己南侵的意图,让大齐对他们疏于防范,确保战争的突然性,北胡这些年的付出与努力不可谓不多。

    代州之事,让皇帝多少对北胡起了戒心,结果萧燕立马就大张旗鼓来赔罪,这样既表明了北胡内心坦荡,没做对不起大齐的亏心事,也加倍表现了自己的谦卑。

    而从皇帝愿意带着她秋猎,就说明皇帝也多少接受了萧燕的歉意。

    按理说,此时赵宁该心怀忧虑。

    但他没有。

    只要秋猎顺利,等到他在巡城都尉府任职,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萧燕在大齐培植、贿赂、结交的各种势力与利益团体。

章三四 挑衅

    从燕平城到浮云山有两日路程,当日黄昏,队伍在半路的驿站宿营。能进驿站的只有皇帝,勋贵世家的队伍,只能在驿站附近搭帐篷。

    赵宁闲来无事,见不远处有条小河,河水清澈,碧波摇曳着夕阳余晖,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跟几片橘红的飘叶嬉戏,画面静好又不失灵动,这便有了捉鱼做汤的想法。

    叫上赵七月、赵辛等人,选了处河岸平缓的地带,兴致勃勃的赵宁在林子边卷起裤腿,正要下水,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爆开团团水花,差些溅到他脸上。

    一颗颗扁平的石子,蜻蜓点水般在河面笔直飞跃,数量不少,动静不小。也不知是谁在打水漂,专门往赵宁面前扔,还有放肆夸张的笑声从旁传来。

    赵宁站直身,循声看向一边,没有任何意外,他瞧见了徐知远那张可恶的跋扈嘴脸。

    对方正跟几名纨绔一起,不断往赵宁面前的河面扔石头,别人好歹正经打个水漂掩饰一下,他却专门将个头大的石头,直接噗通扔进赵宁身前。

    “小屁孩儿,你找死是不是?”赵宁还没开口,身为堂兄的赵辛,已经面色不善的跨前一步,为赵宁出头。

    见赵宁等人看过来,徐知远毫不畏惧,反而冷笑一声,鄙夷道:“这条河是你们赵氏的不成,只准你们摸鱼,我们就不能观赏一二?”

    他话音方落,身后就有一个矮个子纨绔,立即出声附和:“你们这些将门粗人,看到鱼就只会想到摸了入嘴,这么好的风景,就没有半分欣赏的雅致,真是暴殄天物,这般粗鄙,跟胡人有什么差别?”

    这个纨绔赵宁在燕来楼就见过,当时的食案就是在对方身上砸碎的,是参知政事刘牧之的嫡子,刘新诚。

    刘新诚大义凛然指责赵宁的时候,当然不会去反思他刚刚的行为,也跟雅致毫不沾边。

    “找揍。”赵七月阴沉着眼帘就要上去,将门不喜欢跟人斗嘴,习惯直接动手。

    “陛下就在旁边,你们竟敢在这动武?!”刘新诚叫嚣一声,话说得很有底气,但在赵七月的威压面前,却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赵七月的威风,徐知远也不敢硬撼,见自己找赵宁不痛快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果断见好就收。

    “赵宁,你要是真有种,就别躲在兄长姐姐身后!到了猎场,上擂台来跟我一战,看我到时候不揍得你哭爹喊娘!”

    下完口头战书,徐知远不忘恶狠狠的,给了赵宁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这才嚣张至极的一甩袍袖,转身扬长而去。

    他因为含元丹而晋升御气境中期,还巩固了很久的境界,现在对打趴成就御气境初期不久的赵宁,一雪燕来楼之辱充满信心与期待。

    赵七月跟赵辛也没追上去揍他们,天子车驾就在不远处,此时确实不好动手。

    见他俩心情不好,赵宁宽慰道:“你们放心吧,到了猎场,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叫赵宁。”

    “有志气!”

    “这家伙也不可小觑,万莫大意。”

    赵七月跟赵辛都没了捉鱼的兴致,拖着赵宁回到帐篷,迫不及待指点他的战技去了。

    在他们离开河岸的时候,不远处的驿站阁楼上,有几个身着异文袍的中老年男子,正看着他们彼此交谈。

    这些人气息悠长,哪怕是寻常站在那里,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显然都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他们身着的异文袍上绣得都是一对猛兽图案,有麒麟、猛虎,也有苍鹰、牛豹,不一而足,这表明他们是身居高位的将门将军。

    这种异文袍又叫铭文袍,因为在猛兽图案周围,还绣有十六字铭文:德政唯明、职令思平、清慎忠勤、荣进躬亲。

    “本朝立国一百二十年,每一代赵氏子弟中,至少会出现一个王极境中期,从未有过间断,这是他们作为将门第一勋贵,把持大都督府大都督之位的最大底气。”

    身着麒麟异文袍的孙蒙——将门勋贵孙氏家主,望着赵宁等人的身影,面无表情。

    他接着道:“但是到了这两代,赵氏家势好似今不如昨。赵北望年近不惑,仍然只是元神境后期,此生就算还可能踏足王极境,也必然止步于王极境初期。

    “这个赵宁,被赵玄极誉为赵氏百年一遇的修行奇才,然而年满十六后,并未立即成就御气境,而是拖延了两三个月,直至前不久才因为一场变故,在代州达到御气境初期。”

    说到这,孙蒙眼中掠过一抹讥讽。

    孙氏世代镇守大齐东北重镇山海关,与雁门关一东一西,共为燕平北境屏障。孙氏实力强大,在将门勋贵序列里,能够排进前三。

    同为把守北境的世家将门,孙氏却没有得到赵氏那样的殊遇——一家独镇一关,在山海关,还有将门石氏的人。

    “老夫听闻,赵氏这个年少的家主继承人,仗着天资非凡目中无人,一直喜欢寻花问柳,成天不务正业。近两年来又钟情于赵氏收养的一个义女,为此甚至耽误了自身修行,真是不知所谓。这样的人,纵然天赋好些,又能成什么大器?”

    说话的是金陵吴氏家主,吴肃。

    相比较孙蒙的喜怒不形于色,他脸上的不屑与敌意就很明显,“可笑的是,那个赵氏义女,偏偏还背弃了他!由此可见,赵宁此子的嘴脸丑恶到了何种程度。若非毫无可以令人信任、亲近的长处,又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而且眼下他刚刚成就御气境初期,修为境界已经明显滞后。”

    孙蒙淡淡一笑,道:“这回秋猎,是世家子的博弈场,事关出仕前程,谁也不敢懈怠。虽说赵宁必然在十六岁那一组,没有高手,但他御气境初期的修为,的确怎么都不够看。”

    吴肃目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或许赵宁这竖子今年不会上场?”

    说完这话,他自己就摇了摇头。

    虽说很多世家子,为了潜心修行,好在黄金四年里尽量提升境界,不被官场生活分散精力,选择更晚时间出仕,但赵宁作为赵氏家主继承人,不管出不出仕,年满十六不上场展现自己,就意味着承认自己实力不够。

    一个家族,别的子弟可以实力不够,但作为家族天赋代表与未来支柱的家主继承人,却不能。否则,就是自认家道衰落。

    “赵氏年轻一代里,也就赵七月表现最好,十九岁就到了元神境中期,是公认的惊才绝艳之辈。只可惜,她是赵北望的嫡长女,注定是要入宫的。”

    言及此处,以孙蒙的城府,也不禁发出一声哂笑,眼中满是戏谑和快意,毫不避讳的直言道:“赵氏强横了一百多年,到了如今,终于是露出了颓势。”

    他这话的潜台词,听在众人耳中,都是再明显不过。

    因为种种缘由,孙氏跟赵氏世代不合,双方多有争斗,别的不说,仅是大都督府大都督一职,孙氏就垂涎已久。

    虽说由一个世家,把持大都督之位超过百年,怎么都引人嫉恨,但过往时候,赵氏家主的实力摆在那里,一直都是将门第一人,加之皇帝信任倚重,孙氏等家族再是如何向皇帝进言,限于自身实力,从未有过染指大都督的机会。

    如今不同了。

    孙蒙虽然目前是王极境初期,但他有望在数年后成就王极境中期!且他的嫡子里,还有一个王极境初期!对方跟赵北望同龄,未来成就王极境中期的年龄极有可能比孙蒙还早,是真正的天赋奇才!

    除此之外,孙氏年轻一代里,也有许多天才人物,孙蒙的嫡孙中间,就有天资不弱于赵七月的存在,而且还不止一个。

    赵氏衰落之象已经显露,而孙氏强盛之态,就如旭日东升,不可阻挡。

    孙氏想要取赵氏而代之,成为大齐将门第一勋贵,入主大都督府,已经不需要太久。如不出意外,赵玄极仙逝后,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将门勋贵的内部之争,以赵氏和孙氏这两个对立山头为代表,势必逐渐显现,且会很快愈演愈烈。

    很多将门勋贵,现在都不得不考虑站队的问题。

    “我们都能看出赵氏衰落之象,赵玄极自然也会有谱,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前段时间,北胡公主偷偷到代州游玩,正好给了赵氏一个机会,一个借口。”

    金陵吴肃面色低沉,说起这事,他恨得咬牙切齿,“赵玄极抓住了北胡公主的一个王极境护卫,便死咬不放,硬说北胡有觊觎大齐之心,还借此请陛下在雁门关增兵,真是荒唐至极!

    “可赵玄极偏偏得逞了,雁门关增兵三万不说,朝廷派发的符兵、丹药都多了两成,有了这些,赵氏实力增长了一大步!

    “可他为什么能得逞?

    “我金陵吴氏,也是开朝元勋,世袭的侯爵之位,竟然被赵玄极拿来作为筹码,换取了自身利益!吴氏的关内侯已经传承一百多年,现如今却成了伯爵!”

    说到这,吴肃呼吸急促起来,费了不小的劲才平复了些。

    然后他看向身旁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稳重老者,“杨候,我吴氏的侯爵之位,被赵玄极拿来跟文官集团,交换他自己的利益也就罢了,毕竟吴氏跟赵氏没什么深交,但你广陵杨氏不同,你们跟赵氏可是累世姻亲!

    “赵玄极为了赵氏私利,可曾半分顾及你们?”

章三五 大势

    眉目颇为慈祥的稳重老者,便是广陵杨氏这一代家主,杨延广。

    以杨氏跟赵氏的关系,杨延广本不应出现在这里,跟孙蒙站在一起。

    杨延广沉默片刻,“从古至今,胡虏为祸边境,从未彻底停歇,防范也是必须的。”

    “杨候难道真的相信,区区北胡,百年前几乎被皇朝大军屠尽的一群野人,这些年对大齐恭顺有加、卑躬屈膝,年年朝贺、岁岁纳贡的一群蛮夷,有威胁我盛世大齐的能力?”

    吴肃睁大眼盯着杨延广,“北胡若是果真觊觎大齐,有不臣之心,北胡公主还会亲自入京请罪?!”

    杨延广没有说话,似是无话可说。

    “杨候,你难道甘愿从今往后,都被人称呼为杨伯?”吴肃紧追不舍。

    杨延广眉头挤到了一起。

    “杨侯,你我两家虽然向来不和睦,因为争夺一个猎场导致仆从死了近百,但死的也只是仆从罢了,我们之间并无甚么生死大仇。这回赵玄极负你在先,而赵氏衰落之势已经很明显,往后该当如何,还望你多多思量。”

    坚定跟孙蒙同一战线的吴肃,希望拉拢杨延广,一起对付赵氏。

    孙蒙凭栏望景,在吴肃跟杨延广对谈的时候,并没有插话。

    他当然希望杨氏加入自己的阵营,且不说杨氏也是将门勋贵,单凭对方跟赵氏的关系,若能倒向自己,就能极大的壮大孙氏声威,沉重打击赵氏威望。

    天下承平日久,眼下是煌煌盛世,四海无战事,孙氏要在这种时候更进一步,入主大都督府,获得更大权柄更多利益,壮大家族,没法依靠军功,只能党同伐异。

    孙蒙并不担心杨氏不站到自己这一边来。

    在他心中,赵氏衰落是大势,孙氏强盛也是大势,等到秋猎场上,孙氏俊彦在皇帝与满朝文武面前,将赵宁等赵氏未来的中坚力量击倒打败,强弱之分会让杨延广明白该上谁的船。

    “十八勋贵......十八个将门勋贵之家啊,太多了。”

    孙蒙眺望远山之上的如血残阳,心如明镜,暗忖着:“这又不是需要征伐四方的开朝之初,天下诸侯林立,皇朝为了获得最终胜利,骁将勇士多多益善。

    “太平时节,这么多将门勋贵把持军方权柄,拥有祸乱一方乃至危害皇朝的实力,那就是不稳定的罪源,莫说文官不容,只怕陛下也心存忌惮。

    “是时候该修枝剪叶了。

    “文官打压将门,中枢收拢兵权,这也是大势,大势面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与其等着文官来对付我们,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如此还能手握主动权,有选择余地。

    “这这股风潮中,我孙氏要逆流而上,借势壮大自身,就得推倒、解决最大的勋贵,或剪除或吞并弱小的勋贵。等到将门勋贵只剩半数,文官也该满意了。就算他们还想穷追猛打,只怕陛下也会不愿意。

    “文武分流......说到底是文武制衡,真没了将门勋贵,士人门第、文官集团的权力由谁去平衡?

    “而那时,我孙氏在得到多个将门的利益后,也会变得强大无比。一旦能威震所有将门,让将门都顺服于孙氏,在军方一言九鼎,谁还能奈我何?!”

    ......庞大的队伍走了两天,于第二日申时下三刻抵达浮云山山麓,勋贵门第的队伍各自扎营。

    因为时辰已晚的关系,这一日便不会有什么活动。无论是仪典还是围猎,都得等到次日进行。围猎之后,才是世家将门子弟们的切磋较武。

    “三哥,我听说杨氏族人早早到了京城,为何没有到我们家去?”赵宁看着仆从们扎帐篷,问身旁的赵辛。他前段时间在闭关,对外界消息了解不多。

    这一路来,杨氏族人都没有上前搭话,依照两家的关系,以往秋猎的时候,只要是宿营,对方就会过来找赵氏的人。

    赵辛面色复杂:“他们这回到京城,的确没有去我们家。非只如此,听说祖父好几次宴请杨候,都被对方拒绝了。”

    听到这里,赵宁沉默下来,他之前就有预料,在杨氏的世袭侯爵之位,变成伯爵之后,对方可能会怨恨赵氏,如今看来,这种情况已经发生。

    “北胡图谋不轨,加强雁门关防御势在必得,况且......杨氏的爵位之所以会降,还不是因为他们跟吴氏起了冲突,为了区区一个猎场死了近百人......那是文官们的手笔,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赵辛显得有些不忿。

    赵宁没有接话,抬头看向杨氏营地的方向。

    杨氏会不会跟赵氏反目成仇,决定因素在什么,他心里清楚。

    赵氏的实力。

    杨氏只是侯爵,赵氏是公爵,而且是皇朝最大的外戚,杨氏跟赵氏接亲,一百多年来,得到的好处多不胜数。这个关系,不会因为雁门关之事就彻底破裂。

    杨延广这些时日不见赵玄极,一方面可能是正在气头上,另一方面,肯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家族利益永远排在第一位,如果杨氏就此跟赵氏形同陌路,根本原因有且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杨氏结交了另外一个,他们认为比赵氏更强的世家。

    而且这个世家,跟赵氏的关系还肯定不和睦。

    赵宁的目光从杨氏营地挪开,移动到了孙氏营地。

    前世赵氏衰败后,孙蒙入主大都督府,孙氏一跃成为将门第一勋贵。

    “孙氏这几代,的确是人才济济。”赵宁对这一点很清楚。

    忽的,他瞳孔微微一缩,望见了两个在营地边,沐浴着夕阳金辉,并肩漫步的年轻人。山间晚风吹卷青丝与衣袂,平添了许多诗意,让画面看起来格外美好。

    略微失神的赵宁,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过头,赵七月那张娇美白嫩的脸映入眼帘,对方明亮的眼眸满含关切、担忧,“别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本事,未来必有良配。不必作望妻石,让人小觑。”

    赵宁本来还有些心烦,见踮起脚尖才能拍着他肩膀的赵七月,明明姿势怪异,却偏偏一脸认真,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老姐放心,我还不至于为此纠结,方才只是走神想别的事了。”

    赵宁发自内心的解释,在赵七月看来,就是用谎言掩盖窘迫,不过她并没有拆穿,反而大点其头,郑重表示相信了赵宁的话。

    而后,赵七月扫了那对漫步的一男一女一眼,眸底的寒意仿佛要将对方活活冻死。

    男子身高七尺,面如冠玉,当得丰神俊朗的评价,更难得举止得当,显得彬彬有礼;女子同样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气质清新脱俗,远观若仙鹤。

    那男子叫孙康,是孙蒙的嫡孙,也是孙氏年轻一代里的翘楚,按照孙蒙平日里吹嘘的说法,那是孙氏千年一遇的修行奇才。如今还没到十七岁,据说距离御气境后期已经只差临门一脚。

    女子是杨延广的嫡孙女,杨佳妮。

    前些年,杨延广将此女带到过镇国公府,让她跟赵宁早些相识,有意许给赵宁为正妻。以两家的关系,赵玄极本该同意的,但那会儿赵宁坚决反对。

    原因只有一个,对方长得太胖,有他两倍体重,还整天抱着一大包糕点酥糖,吃得满嘴渣滓片刻也不停歇,让赵宁非常嫌弃。

    赵玄极溺爱赵宁,就没有当即定下这件事,想过些年再说。况且两家只要维持姻亲关系就行,具体人选并非最重要的,杨佳妮不被赵宁待见,可以换一个。

    孰料女大十八变,没几年,杨佳妮竟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为江左一带闻名的美人。对方过府探亲的时候,赵玄极又问过赵宁一次,后者就没继续反对。

    这件事虽然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在两家人心中已成定局。

    后来赵玉洁进入赵家,赵玄极虽然不曾干预少年人的情感生活,赵家人心里却都清楚,以赵玉洁的出身地位,就算嫁给赵宁,也只能为妾,说破天就是个平妻,正妻必然还是杨家女。

    孰料现在出现这种情况。

    “杨候这是安的什么心?竟然让他的孙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孙氏子招摇过市,还要不要礼仪了?这分明就是给我们赵氏找不痛快!”

    赵辛黑着脸,还想多说两句,见赵七月面色不善的朝他看过来,连忙闭嘴。

    ......

    次日上午,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在建好的高台上焚香祭天,一整套秋猎仪典做完,已经快要正午。勋贵们休息了一个时辰,午时刚过,皇帝便带着大家开始围猎。

    一万元从禁军早早策马出发,从两翼合围浮云山猎场,将山中走兽集中驱赶到既定区域,方便皇帝和勋贵们奔马射猎。

    皇帝象征性射倒了一头猛虎,由宦官们抬着展示一圈,就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回到了搭建在山腰、可以俯瞰大半个猎场的高台。文武重臣们也是意思了一番,就跟随皇帝去了。

    狩猎这种活动,对高手们没什么挑战性,秋猎的目的,一方面是培养皇朝武勇之气,另一方面就是检校年轻的勋贵子弟。有时候也用来演练兵法战阵。

    赵宁这时则纵马狂奔,与赵氏子弟们一起,在山林草场间纵横穿梭,手中的铁胎弓不时响起,收获自己看中的猎物。

    不多时,他便猎杀了好些麋鹿、野狼,都由仆从们带着。这些要么是今晚的美食,要么会将皮毛带回,就算自己不用,赏赐给仆从也是好的。

    依照惯例,围猎结束后,勋贵子弟会按照猎到的猛兽数量、种类,评一个排名出来,这也是秋猎评比的一部分。

    寻常动物,赵宁没有看在眼里,活动开手脚之后,便千方百计寻找真正的猛兽。很快,他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立即策马飞奔过去。

章三六 争夺

    转过一个土包,赵宁眼前一亮,一头巨大的熊罴不知为何发了狂,正在撕咬拍打一头黄羊,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头强壮的黄羊便成了一堆碎肉。

    哪怕是在浮云山猎场,熊罴也是霸王般的存在,在诸多战利品中出类拔萃,而眼前这头熊罴小山一样的体型,更表明了它的稀有,若能猎杀对方,赵宁就不用再去找太多别的猎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赵宁双腿一夹马肚,风驰电掣般奔了过去,往熊罴侧面迂回,在两者相距尚有百步的时候,即引弓搭箭,瞄准了对方那对铜铃般的眼睛。

    铁箭只有穿眼而过,才能保持熊皮的完整性,这无疑很考验射术。赵宁手中的铁胎弓跟其他世家子的一样,都是普通强弓,不是符兵,这对射术的要求就更高。

    就在赵宁拉开弓弦,要收获自己最大的猎物时,侧旁的林子里,却抢先飞出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熊皮脑门上!

    石头来势凶猛,蕴含极大力道,直接钉进了熊皮的脑门,飞溅的一抹鲜血中,熊罴哀嚎一声翻倒在地,它并没有死,爬起后四脚并用想要飞奔离开。

    赵宁失了出手的机会,眼神一沉,若是只求猎杀这头熊罴,自然不难,但要射穿对方的双眼,在对方胡乱动弹的情况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石块也不知是谁击出的,打破了熊皮的脑袋,皮毛也就不完整,猎杀了也不值得夸功。可谓是损人不利己。

    不等赵宁去追,林子里蹿出一道人影,没有骑马,闪电般拦住熊罴去路,矮身进步,一拳重重轰在熊罴胸腹。

    霎时间,熊罴身体被真气贯穿,后背蹦飞出大团血肉,惨鸣一声轰然倒地,无意识的抽搐几下,再也没有爬起。

    赵宁勒住马缰绳,冷冷向那个站在熊罴尸体前的人看去。

    围猎比拼的是骑射之术,对方这种行为已经是无视规则。

    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恶意。

    对方不惜毁掉熊皮,也要破坏他势在必得的一箭。

    他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挑衅。

    直接奔出来一拳打死熊罴,就是炫耀自身武力。

    那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跟赵宁差不多大年纪。

    赵宁认得对方。

    孙蒙之孙,孙康。

    孙康笑道比阳光还要灿烂,抱拳对赵宁道:“赵公子,真是不巧,我先发现了这头熊罴。手法粗了些,让赵公子见笑了。”

    他说话的时候,举止有礼,语气亲切,就像在跟好友叙谈,没有半点儿倨傲之态,任谁都会觉得他平易近人。

    “石子玩得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宁淡淡丢下一句话就准备离开。

    这时,孙氏的队伍从林间飞马而出,人数很多,赵宁眼角余光瞥见,里面还有杨氏的几位熟人,其中就包括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杨佳妮。

    “赵公子请留步!”

    赶在赵宁拨转马头之前,孙康上前一步,在赵宁停下后,他看了杨氏子弟一眼,转过头又是一副和煦笑脸。

    他认真对赵宁道:“赵公子,听说你是赵氏百年一遇的修行奇才,深得家族器重。但你可能不知道,在下的修行天赋,在孙氏千年一遇。所以......”

    说到这,孙康笑得愈发有礼,他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是难得的美男子,如此笑容若是让无知少女见了,怕是要目眩神迷。就在赵宁以为,孙康要说跟自己在擂台上好好较量一番的时候,孙康接着道:“所以我希望赵公子,明日能够不上擂台。”

    赵宁漠然道:“为何?”

    “因为,在下不想毁了赵公子修行天才的名头,让赵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无存,下不来台。”

    孙康把话说得很诚恳,一副发自内心的模样,“在下这是为赵公子着想,相信赵公子会领情的。”

    赵宁快被孙康气笑了,要不是前世就领略过对方的骄傲,两世为人性情沉稳内敛了很多,此时说不定会一鞭子抽过去。

    “哟,这不是赵公子嘛,在跟别人争猎物?哎呀呀,看起来这头熊罴还不是赵公子猎杀的,莫非是想仗着赵氏家威,强抢人家的战果不成?那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

    不等赵宁说什么,又有一队人马从侧旁奔来,为首者还没赶到跟前,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传来。

    赵宁懒得理会徐知远,乜斜对方一眼就甩鞭离开。

    这时候就算跟对方起冲突,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维持猎场秩序的宦官会出手干涉。赵宁打定主意,明日要在擂台上教教对方做人的道理。

    见赵宁走了,徐知远啧啧两声,把目光投向孙康,又看看熊罴,摇头道:“你这手法也太粗糙了,好好的一张熊罴,竟然被破坏成这样。”

    孙康看都没看徐知远,翻身上马,直接率队呼啸而去。

    徐知远碰了一鼻子灰,恼羞成怒,盯着孙康的背影咬牙切齿:“将门鄙夫,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看我明日怎么教训你们!”

    ......

    傍晚时分,赵宁回到营地,将狩猎所得交给官吏清点后,自己就去洗漱。

    今天的狩猎虽然生了波折,但赵宁并未受到什么影响,所得的猎物依然丰厚,其中就有一头被穿眼射杀的熊罴。

    他两世为人,心境稳如泰山,无论是孙康挑衅,还是徐知远找茬,都不能让他的心绪行为发生偏移。

    他有自己的目标,清楚秋猎的结果关系出仕与未来规划,断然不会让一些小插曲影响到根本大计。

    等赵宁洗漱完,刚刚出帐篷,就被夏荷叫去赵七月那边。后者亲自烧烤了羊羔,就等着赵宁过去享用。赵氏家门显贵,子弟里会下厨的人极少,赵七月是个特例。

    吃完晚饭,赵宁遛了会儿腿,早早回帐去吐纳修炼。明日要上擂台,他得养足精神,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皇帝宋治休息前,老宦官将今日围猎的结果报了上来,他翻看了一下册子,狐疑的哦了一声,很是惊奇的样子,“赵宁的猎物竟然这么丰厚?”

    册子上的名单里,为首三人便是赵宁、孙康、徐知远,他们的猎物差不多,几乎分不出高下来。

    孙康有孙氏千年奇才之名,马上就要成就御气境后期;徐知远也是徐氏俊彦,文武兼备,如今是御气境中期。

    他们能够排在前面,理所应当,但赵公子两个月前才突破御气境初期,他的斩获为何能跟前面两人并肩?

    “难不成,赵宁也到了御气境中期?”宋治放下册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今日围猎,比拼的是骑射之术,世家子们用的都是普通弓箭不是符兵,不需要动用真气......”

    老宦官就事论事,不动用真气,自然就看不出境界,“今日的狩猎的结果,只能说赵公子骑射之术非凡,境界上的东西怕是明日才能见分晓。”

    宋治笑了笑,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想多了。

    哪有刚到御气境两个月,就成就御气境中期的?强如赵玄极,当年也是用了三个多月,才从御气境初期修炼到中期。

    “之前京城风传,赵宁纨绔得很,成天不务正业,如今看来,传言不实。他能有这样的骑射之术,就说明平日里不曾懈怠。”宋治目光深邃,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各科武艺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追根揭底,修行者比拼的还是境界。”老宦官接话道。

    宋治点点头,“那就看看,明日擂台较武情况会如何。”

    秋猎对世家子的考核分为三部分,一是围猎,二是擂台较武,到了第三部分,文武就会分开测试,前者比拼战场征伐,后者考校时务策论。

    ......

    赵宁跟着赵七月、赵辛等族中子弟,来到广阔校场时,草地上已经多了四个临时搭建的石头擂台。每个圆形擂台的半径都是三丈,互相之间隔得很开。

    在擂台北侧,有更高的观景台,皇帝的帷帐就在中心,文武重臣则在两侧,眼下已经坐了数十人。

    各个世家的队伍,都在自家营地前,搭了台子置放好了桌案,方便族人观看擂台比试,因为距离擂台不近,倒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影响了视线。

    今日要上擂台的赵氏子弟,共有二十多人,分别在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四个组,那也是擂台分成四个的原因。修行者在修炼的黄金四年里,每一年都会有新的境界,为了确保公平,必须如此分组。

    十六岁这一组里,是参与者最多的,十九岁那一组人数最少。

    宋治没有独享一座帷帐,好些个文武重臣都在这里,分成两班对坐,面前的食案上不乏酒菜、瓜果。赵玄极、徐明朗、刘牧之、孙蒙、潞国公魏崇山等,俱都在座。

    至于杨延广、吴肃这些人,地位低了些,只能在两侧观景台坐着,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们身边可以带一些族人。

    “每年秋猎,朕都可以在这里,看到我大齐年轻俊彦各展所能,实在是一件美事。长江后浪推前浪,大齐能有如今盛世,正因为从来不缺后起之秀。仰仗诸位教导子侄有方,皇朝才有数不清的人才可以选用,朕该敬诸位一杯才是。”

    宋治微笑着举起酒杯,群臣连道不敢,举杯与宋治同饮。

    帷帐里,除了大齐皇帝与文武,还有几名异族人,北胡公主萧燕就在其中。

    秋猎是皇朝检校世家子的场所,也是大齐向外邦宣示大齐国威的地方,正如宋治所言,大齐能人辈出后继有人,皇朝才会长久兴盛,让异族不敢有觊觎之心。

    宋治放下酒杯,目光投向萧燕,笑容不减:“这十几年来,天元部从一介小部族,一跃成为漠北四大部之一,想必天元部里也不缺英才吧?”

    “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萧燕躬身回答,言简意赅,态度谦卑。

    这番话让在座很多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徐明朗、刘牧之在内,他们对北胡能够认清自己与大齐的差距,摆正自己的位置,感到很满意。

    “陛下,较武开始了。”老宦官轻声提醒宋治。

    宋治举目望去,见赵宁已经走上擂台,眼中立即多了几分兴趣。

章三七 技惊四座 1

    “小宁子这么快就上场了?老夫打赌,他这一阵必胜!”笑着说此豪言的不是赵玄极,而是潞国公魏崇山。

    赵魏两家是世交,关系极为亲厚。

    魏崇山这话说完,有意无意瞥了参知政事刘牧之几眼。

    刘牧之看到了赵宁的对手,那是他的嫡子刘新诚,这下哪里能忍,“若结果不如潞国公所料,又当如何?”

    魏崇山早就看刘牧之不顺眼了,准确地说,他是看所有文官都不顺眼。这下之所以开口说话,就是要找对方的茬,出一出心中挤压的恶气。

    听了刘牧之的话,魏崇山掏出随身玉佩,瞪着牛眼道:“老夫这块随身玉佩,虽然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不是凡品,老夫若输了,给你便是!”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在座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来,魏崇山那块玉佩是最顶级的羊脂白玉,透明度极高,绝对价值连城。

    刘牧之也被魏崇山的大手笔震了一震,这块玉佩就算不能用来当传家宝,也差不太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牧之咬牙也将自己的随身玉佩取下。

    “老夫这块玉佩,虽然不如魏公,但也值些钱。”

    刘牧之有些心疼,他是门第家主,随身几十年的玉佩哪有便宜的,再者君子如玉,玉养人人养玉,两者轻易不会分离。

    不过一想到上场的是刘新诚,刘牧之就坦然了些,对方已经成就御气境中期,断然不会败给赵宁。

    “潞国公,真不知你哪里来的信心,稍后可不要反悔。”刘牧之乜斜魏崇山一眼,不想输了气势,他跟对方熟识,知道这家伙就是一介莽夫。

    魏崇山大气的哼了一声,“将门一言九鼎!”

    赵宁见对手是刘新诚,不由得笑了笑。两人也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前日对方跟着徐知远在河边大放厥词,当时赵宁就有教训他的心思。

    “赵宁,我劝你还是乖乖认输得好,实不相瞒,我已经是御气境中期!”

    刘新诚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嘣作响,满脸写着你完蛋了几个大字,“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不投降,待会儿可不要怪我下手狠!”

    赵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屑多言。

    “我还真怕你投降,让我没机会揍你。当日在燕来楼,一不小心,让你占了手上有东西的便宜,今日既然你不知死活,我就让你知道厉害!”

    刘新诚狞笑一声,话未说完就挥拳抢攻,眼中尽是大仇即将得到的快意,在燕来楼被赵宁打趴下的事,可是让他愤恨良久。

    刘新诚挥拳如风,霎时间擂台上拳影如雨,密不透风的向赵宁当头罩下,这些可不是虚影,而是真气外放的拳芒,每一拳都极复杀伤力!

    御气境中期能够不借助符兵,达到真气外放的攻击手段,整个大齐只有寥寥几种功法可以做到,而刘新诚此时使用的“万影拳”,正是其中之一,也是刘氏绝学。

    刘新诚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用境界碾压的方式,简单直接击倒赵宁,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拳芒临面,赵宁面色平静,不动如山。

    他甚至还有时间,向皇帝所在的帷帐看了一眼。

    这一眼饱含深意。

    如今的大齐朝堂,文武之争势同水火,将门饱受打压,丧失了很多官位、利益,别的不说,兵部向来是将门地盘,如今的兵部尚书,却是出自士人门第。

    将门颓势,若是一直不能扭转,让文官揪住一些小错,就把将门重臣贬谪出京,让将门话语权不断下降,受所谓“监军”节制,那么在北胡大举进攻时,运转不良的大齐军队,就没法发挥战力守住疆土。

    赵氏身为将门第一勋贵,需要带头走出这种困局。

    文官一直在说,太平时节的将门,尸位素餐,纸醉金迷,不复开朝之勇,修为实力也在不断下降,只知道争夺私利,并以此为借口,压缩将门生存空间,褫夺将门利益。

    将门弱化,这的确是事实,却不是全部,赵宁需要让那些文官们意识到,将门,至少将门第一的赵氏,依然有皇朝第一的武力,有文官俊彦不敌的天才,有镇国之力!

    赵氏之威,不容轻慢!

    面对已经到了额前的拳芒,赵宁目光一沉。

    刘新诚的拳芒,在众目睽睽之下,击中了赵宁!

    电光火石之间,赵宁至少中了数十拳!

    不少关注这里的人已经发出惊呼,不理解赵宁为何不闪不避,就这样被击败。

    刘新诚喜上眉梢,他也没想到,赵宁竟然跟傻子一样,任凭自己出击,但他马上就想到了原因,“万影拳”发动之时,有狂风暴雨之威,擂台这么大点地方,赵宁这个御气境初期,闪避不开也是正常。

    这个念头在刘新诚脑海中一闪而逝,下一瞬,他大仇得报的狂喜,就从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五官变得僵硬无比。

    他击中的“赵宁”,溃散了。

    那只是一道残影!

    “镜水步!”当刘新诚意识到这一点,禁不住心头大骇,可他已经没有机会做出反应,因为避过万影拳雨幕的赵宁,已经一拳重重轰在他小腹!

    刘新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拳轰得移位,自己的身体好似要炸开,张嘴一呕,就是大口鲜血喷出,旋即眼前星辰乱飞,意识迷乱。

    “这......绝对不是御气境初期的出手威力!”从擂台上高高飞起,掉落在草地上的刘新诚,躬身想要站起,却不防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收回拳头,赵宁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等着擂台上的官吏宣布结果。

    官吏张了张嘴,好半响,才生硬道:“赵宁,胜!”

    一时间,关注这里的世家族人们,发出了比之前更明显的惊呼声,一些年轻些的少男少女,甚至大声叫了出来,有为赵宁欢呼的,也有感叹不可置信的。

    “御气境中期,竟然是御气境中期!”在远处观战的徐知远,看到这一幕后嗔目结舌,“这厮两个月前才成就御气境,现在竟然已经是御气境中期?!”

    “两个月成就御气境中期......如此修炼速度,大齐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奇才之称,名副其实!”皇帝宋治目露精芒。

    “这个赵氏的家主继承人,不是一介纨绔吗?在锻体境九层就停留了一年多!眼下,怎么突然又变得这般厉害?”孙蒙心底升起一股忌惮之情。

    刘牧之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刘新诚被抬走,这才确认了,他御气境中期的儿子,被同为御气境中期的赵宁,给一招就击败了。

    “干净利落,浑然天成,痛快,痛快!”魏崇山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招,将刘牧之放在食案上的玉佩,隔空摄了过来,动作之快,好像生怕对方反悔,“这玉佩虽然品相差了些,好歹也是个彩头,老夫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说完,还举着玉佩向赵玄极炫耀一番。

    后者也不禁露出老怀大慰的笑意,左右看看,很享受众人吃惊的表情。当日得知赵宁突破,他最初的表情也跟这些人差不多。

    刘牧之面色阵青阵白,不想魏崇山小人得志,有心反唇相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憋闷得厉害。

    在一个两个月便成就御气境中期的修行者面前,他说什么话都没底气。

    徐明朗反应快,找了个借口快速溜出帷帐,把徐知远叫了过来,面色凝重的叮嘱他道:“赵宁的镜水步已经大成,如今又是御气境中期,你若是跟他遇上,要小心戒备。若对方用镜水步近身,你便施展‘梅花剑’,必能一举得胜。”

    徐知远点头称是,“父亲放心吧,‘梅花剑’最是克制突进功法,只要他敢近孩儿的身,孩儿必会让他遍体鳞伤!”

    他刚刚心跳紊乱、思绪万千,这下得了徐明朗的指点,立即冷静下来。

    赵宁虽然修炼速度快,但目前也只是跟他同一境界,他并无劣势,而且“梅花剑”还能克制镜水步,他仍然稳操胜券。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这回不只是某些人在出声,而是千百人同时在发音,而且很快就开始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整个校场好似煮沸的水。

    “怎么回事?”

    徐明朗好奇的看向场中,见赵宁依然站在擂台上,不由得瞳孔一缩,“这小子怎么还不下去,难道,他想.......”

    徐知远也瞪大了眼,跟自己的父亲面面相觑。

    “狂妄至极,这小子何其目中无人,竟然选择站擂?!”徐明朗佛袖而去。

    擂台较武有两种赛制,一是抽签匹配对手,优胜者再进行抽签,一层层往上打,这也是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会做的选择。

    而另外一种,就要困难百倍,那就是前一场的优胜者,选择站擂,迎接新的挑战者,直到自己被击败,否则不下擂台。

    后一种赛制里,每两场较武之间,会给站擂者一定休息时间,甚至需要打上好些天,虽然朝廷会配发专门恢复真气的丹药,但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选择这种赛制的修行者,已经六十年没有出现过,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擂台较武还有这种方式。

    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如果站擂者赢到最后,他的胜利将无可置疑,获得令所有人敬畏叹服的威名。

    而现在,赵宁选择了这种方式,顷刻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引发了众人的讨论。

    “小宁子......挺狠的啊?”魏崇山也深感意外,转头看向赵玄极。

    赵玄极昨日就知道,赵宁会有这番举动,他还劝了一番,结果没劝动,这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嘛,让他试试也无妨。”

    “赵氏子果然英武不凡。”皇帝宋治不吝夸赞。

    赵玄极苦笑摇头,没说甚么豪气之言。

    他想起昨夜,赵宁说服他同意对方选择的那番话。

    他感到心里一片滚热。

章三八 技惊四座 2

    “赵宁这小子,能够一招击败同为御气境中期的对手,固然可以称之为强,但那也是靠了镜水步。

    “镜水步虽是大齐顶尖绝学,但天下功法繁多,也不乏能够有效应对、克制镜水步的。”皇帝帷帐左侧的观台上,广陵杨氏家主杨延广目光闪动。

    刚刚赵宁一招制敌,并展现出御气境中期的修为,他同样深为震撼。

    赵宁成就御气境初期的时间晚,在世家子俊彦里排不上号,彼时,他对赵宁的天赋心性不得不产生怀疑。但是现在,赵宁表明了他的天赋,不负赵氏奇才之名。

    然而天赋好并不代表一切,心性同样重要,某些时候甚至更加重要。赵宁胜了一场,便要站擂,在杨延广看来,这实在是太过傲慢猖狂。

    是人就会有缺点,但这个缺点绝对不能是目中无人。稍微得志便猖狂、膨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样的人天赋再好,也不会成大器。

    “他在立威。选择站擂,是为了告诉天下人,勋贵第一的赵氏,有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实力与威严。”

    听到这话,杨延广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孙女,皱眉道:“赵氏已经是将门第一,还要立甚么威?”

    杨佳妮面如止水,平静无波:“如果代州之事,真如赵氏所言呢?”

    杨延广心头一动。

    如果范式真的勾结北胡,意图谋害赵氏高手、针对雁门关,这就说明将门第一的赵氏,已经从威严无双变成了树大招风,明里暗里都有敌人要对付他们。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笑话,如果赵氏现在足够强,就不会有人谋划他们,但赵氏现在够强吗?

    强的只是赵玄极,勉强还能加上一个赵七月。

    赵玄极已经老迈,赵七月必将入宫,往后赵氏谁来挑大梁?

    赵北望只是元神境后期,跟他同龄的孙蒙嫡长子,已经是王极境初期!赵宁又传闻游手好闲,沉迷于一介赵氏义女不可自拔,空有奇才之名,却久久没有成就御气境。

    换言之,如果赵北望是王极境,北胡是不是还敢在代州有所图谋?

    如果赵氏有几个王极境,孙蒙是否还敢想要取而代之?

    如果赵氏后继有人,赵氏将来的家主,仍然会是皇朝两个最强修行者之一,谁还能怀疑赵氏的未来,去捋赵氏的虎须?

    可偏偏,现在的情况是,赵北望天赋不够好,而赵宁之前的表现又非常不堪......若非如此,只是因为爵位的事,杨延广也不会连赵玄极的宴请都拒绝。

    文官想要通过打压赵氏这个将门第一勋贵,来达到令所有将门彻底抬不起头的效果,孙氏跟赵氏分庭抗礼,想要入主大都督府,杨氏现在开始思考孙氏的招揽......

    赵氏内忧外患,身为赵氏家主继承人,赵宁这个时候不立威,不表现出力压群雄的后起之秀第一人实力,不让天下人重新正视第一将门的威势,更待何时?

    “如此说来,赵宁是想以一己之力,来扛起整个赵氏?”杨延广眼神有了变化,“这小子倒是有志向,有担当。”

    “他是赵氏未来的家主,他不扛起赵氏,谁去扛?”杨佳妮语气平淡。

    杨延广沉吟片刻,“难道代州之事,果然如赵氏所言?可北胡对大齐恭顺了一百多年......”

    “不得而知。”杨佳妮回答得很利落。

    见孙女目不斜视,稳如泰山,比自己还要沉得住气,杨延广有些哑然,同时也不禁暗叹一声。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赵氏年轻一辈里,最杰出的是赵七月这个女子,那么杨氏跟赵氏其实也没甚么不同,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也是一个女子。

    而且杨佳妮的天赋之高,心性之早熟,甩了其它杨氏子弟好几条街,鹤立鸡群都不足以形容。

    杨氏只是世袭侯爵,在将门勋贵里排名靠后,没有能跟赵氏、孙氏、魏氏这种顶级大族,相媲美的家势与人物。但杨佳妮的天赋、心性之忧,绝不下于赵七月。

    可偏偏,她只是一介女子,注定是要嫁人的。

    “孙儿觉得赵宁那小子,能不能站到最后?”杨延广忍不住问道。

    “不能。”杨佳妮回答干脆。

    “不能?”

    杨佳妮的声音低沉了两分,“他会死得很惨。”

    杨延广微微颔首,没有再说甚么。

    的确,赵宁就算天赋非凡,用两个月成就御气境中期,大齐无人能及,但说到底也就是比刘新诚、徐知远等人早了一两个月而已,没有太离谱,而且这仅仅是发生在御气境。

    眼下,他怎么可能站到最后?他凭什么能站到最后?

    六十年来,从未有人选择站擂,不是没有原因的。六十年前那个站擂的修行者,也是天资卓越,强绝一时,可最终不还是被人打趴下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以称之为勇,但若是早早被打趴下,那也是自取其辱。”杨延广如是想道,又看了自己最得意的孙女一眼。

    擂台上充当裁判的官吏肃然看着赵宁,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赵公子,你当真要选择站擂?”

    赵宁站得很稳,“是。”

    官吏点点头,眼中多了不少敬佩,他也是出身将门,面对赵宁表现出的勇武之气,很难做到不动容。

    “赵氏公子,赵宁,选择站擂!”官吏转身,先是向皇帝的帷帐行了礼,然后便气运丹田,大声通报了这个消息。

    他有元神境的修为,大吼之下,声音传遍四方。

    四周喧闹的议论声,在这一刻停了停,随后便是更大的欢呼、呐喊——冷言冷语的嘲讽也不少。

    “姐,宁哥儿真能站擂?”赵氏观台中,赵辛担忧的问赵七月。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只管为他喝彩便是。”赵七月很沉着,将自身忧虑很好的掩藏起来。

    “宁哥儿这是要拼命啊!”魏氏队伍里,魏无羡仰头远眺,心里感叹,面色凝重。

    “大丈夫当如此!”陈氏人群里,陈安之握了握拳,眼神如铁,浑身奋然之气,恨不得也跳上擂台去。

    较武有四个擂台,寻常时候十六岁这一组,并不能引起太多关注,但是现在,随着赵宁选择站擂,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里。

    他们或包含善意或散发恶意的瞳孔里,是擂台中央长身而立的赵宁。

    他站在大家目光的焦点处。

    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每一场战斗的胜负,都将引起近乎所有人的情绪变化,无论那是高兴、佩服,还是仇恨、嫉妒。

    在这个时间段,赵宁支配着他们的情感。

    一名甲士从帷帐一侧奔至擂台,递上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玉瓶。

    擂台官吏接过玉瓶,将它交给赵宁,“依照站擂规则,每场切磋后,站擂者都有两刻休息时间,并配发一颗培元丹。赵公子若是准备好了,只需跟本官说一声,本官便叫下一个挑战者上台。”

    玉瓶里装培元丹,是大齐快速恢复真气的最顶级丹药,每一颗都价值非凡,在世家中也不多见。这是对站擂者的尊重。

    赵宁收了玉瓶,并没有去休息的意思,“可以叫下一个修行者了。”

    官吏也知道赵宁可能不需要休息,毕竟上一场的刘新诚,被他一招就给击败。

    第二个出现在赵宁面前的,是一名门第俊彦,同样的御气境中期。赵宁认得此人,出自洛阳许氏,名叫许东升。

    许东升经常跟徐知远混在一起,虽然当初没有出现在燕来楼,但是前两日河边挑衅时,此人也在徐知远身后。

    “赵宁,出手吧,我看看你现在究竟有多强!”

    许东升带着一面圆盾上台,话说得很有底气,却沉腰立马,将圆盾立在身前,摆出了防御姿势,嘴里大喝一声:“山岳!”

    “山岳诀”是许氏功法,以防御强大著称,乃许氏传家根本。

    伴随着这声呼喝,许东升手中盾牌符文次第明亮,衣袍猛地鼓荡开,浑身真气勃发三寸有余,跟圆盾浑然一体,竟然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保护壳,远观如山岳。

    气势不凡!

    赵宁明白许东升的意思,对方见过他跟刘新诚交手,自知无法应对镜水步的突袭,便放弃进攻严防死守,只要赵宁攻不破他的防御,他就有机会。

    赵宁来到擂台旁,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杆制式长枪,手腕一转,被点亮的符文纹路从枪尾迅速蔓延到枪头,并且在枪前形成三寸枪焰。

    他二话不说,纵步前奔。

    许东升想要防御,赵宁便选择进攻。

    刘牧之丢了蕴养几十年的随身玉佩,还折了颜面,正是心痛懊恼之际,眼见赵宁选择站擂,顿生拨云见日之感,不失时机对魏崇山道:“魏公觉得,赵公子能站几轮?”

    魏崇山瞥了刘牧之一眼,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不屑道:“小家子气,这么想赢回玉佩?老夫便给你这个机会。十,不,二十轮!刘公敢赌吗?”

    刘牧之喜上眉梢,差些大笑出声,连忙向皇帝告一声罪,请皇帝允许他去取符兵——众人的符兵武器不能带进帐。

    在皇帝点头后,刘牧之取了一柄古朴匕首回来,摆上案桌,对魏崇山道:“这柄匕首名为‘秋月’,虽不是奇兵,但也属于二品符兵!魏公可还满意?”

    天下符兵共分十个层级,九品到一品,外加“奇兵”。

    赵氏的长刀千钧,便在此列。奇兵数量稀少,大齐拢共也不过十件,并称十大奇兵,十八将门、十三门第,且不说帝室,平均下来三家才有一件。

    拥有奇兵的世家大族,无不将其视为神兵利器。

    奇兵太过稀缺可以不论,一品符兵虽然勋贵、门第之家都有,但也不多,如杨氏、吴氏、陈氏这种排名靠后的世家,一品符兵也堪称镇家之宝,轻易不出。

    在这种情况下,二品符兵就已经是家族重器了。

    刘牧之为了一个子侄辈的赌局,能掏出一件二品符兵,哪怕刘氏在十三门第中排名很靠前,刘牧之有国公之位,那也是非凡手笔。

    摆出二品符兵,就说明在刘牧之的评判中,赵宁无论如何,也没有半点儿可能撑过二十轮,他收回玉佩是十拿十稳!

章三九 技惊四座 3

    魏崇山与刘牧之的赌局,根脚在于赵宁,赵玄极不可能置身事外,他也去取了一件符兵摆上案桌,那是他的随身佩刀,真正的一品符兵!

    放下佩刀,赵玄极看向当朝宰相徐明朗,“赵宁是老夫嫡长孙,既然他敢选择站擂,老夫没有相信他的道理。老夫就赌赵宁能够站到最后!不知徐相,是否有兴趣参与进来?”

    赵玄极话音一落,满座的王公贵族,包括魏崇山、孙蒙,都凝神静气向徐明朗看去。

    随着赵玄极这个军方第一人,掏出一件一品符兵作为筹码,赌赵宁能够战胜所有对手,并且邀请徐明朗这个文官首脑入局,这场赌局已经不再简单纯粹。

    它变成了文武之争。

    这场争斗,比拼的是判断,是胆气,更是气势。

    徐明朗抚须呵呵一笑,“赵公底气十足,徐某怎能扫兴?”说着,也向皇帝告罪一声,去取了自己的随身佩剑过来,同样是一件一品符兵,置于案上。

    如果赵玄极是赌赵宁胜二十场,徐明朗或许会有所怀疑,毕竟赵氏底蕴深厚,赵玄极可能传授了赵宁某种独特的致胜秘法,但赵宁想站到最后,要击败的对手就不下两百!

    这绝无可能!

    在徐明朗放下佩剑后,帐中气氛降至冰点,虽然他跟赵玄极没有互相对视,反而淡然举杯对饮,但在座者却好似听见了金戈交鸣。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没有谁再说话,连手中动作都尽量轻微。

    皇帝宋治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微笑着道:“秋猎较武,已经六十年未见站擂者,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如今皇朝又有俊彦奋勇无双,朕岂能不赏?”

    说着,他对躬身站在身旁的老宦官挥挥手,“去取‘射雕’来。”

    听到“射雕”二字,满座无不动容,赵玄极与徐明朗都不能免俗。

    赵玄极和徐明朗都拿出了一品符兵作为赌注,皇帝入局当然要更高的筹码。长弓“射雕”,虽然不是奇兵,却也威名赫赫,不是寻常一品符兵可比。

    大齐一品符兵虽然不多,但也有数十之数,而长弓“射雕”怎么都能排进前三!这样的符兵,可比赵玄极的佩刀,徐明朗的佩剑还要珍贵得多。

    很快,老宦官抱着一个矩形玉盒出来,将其放在皇帝案前,宋治指着雕龙画凤的玉盒,对赵玄极道:“若是赵宁能站到最后,朕以‘射雕’赐之!”

    赵玄极连忙起身,激动的拜谢皇帝厚赐。

    等赵玄极重回座位,徐明朗才淡淡道:“赵公未必太过心急,此时谢恩,早了些。若赵宁不能站到最后,‘射雕’这等军国重器,是落不到他手上的。”

    赵玄极冷笑一声,“徐相也不必早早就下论断,你我拭目以待就是。”

    两人遂不再言语。

    萧燕的目光从还未打开的玉盒上掠过,面色无异,心里则开始寻思:“一场御气境的较武而已,南朝皇帝竟然将‘射雕’这种宝物拿出来......

    “他这是在告诉我,南朝绝不慢待勇士,尚武之风依然浓烈,不容外邦轻视觊觎。”

    她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赵玄极与徐明朗,接着暗忖:“南朝文武之争,已经撕破脸皮摆在了台面上,哪怕是我在场也不避讳。南朝皇帝没法解决这种争斗,就只能拿出‘射雕’......”念及于此,萧燕暗自发笑。

    大齐内部越乱,大齐皇帝越平庸,对天元王庭就越是有利。

    萧燕已经开始构思,接下来该采取一些什么行动,来加剧大齐内患,好让大齐的王公贵族忙着彼此倾轧,无暇过多顾及漠北。

    天元王庭只需要三年时间。

    擂台上,许东升严防死守,形如乌龟,赵宁提枪奔进,快逾虎豹,随着他前脚在石台上重重一踏,枪出如龙,狠狠击在那面圆盾上!

    许东升面色坚毅,毫不畏惧赵宁的强攻,他甚至希望赵宁攻得更猛烈些,这样才能消耗更多真气,方便他在赵宁成了强弩之末时反击。

    长枪落点处真气激荡,散开圈圈涟漪,原本厚实的气罩,犹如皲裂的黄土,在枪尖前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原本信心满满的许东升,霎时面色一白。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头发狂的蛮牛给撞了个满怀,五脏六腑一震翻腾,几欲后退,不等他稳住双腿,赵宁手中的长枪二度出手,挑在了圆盾下。

    许东升双臂向上一颤,圆盾差些脱手,感受到手臂酸疼的他,心下骇然:“这家伙的枪势为何如此凶猛?!”连忙用尽所有力气,将圆盾往下压。

    但就在这时,赵宁高举长枪反弓腰身,猛然间又狠狠劈下!

    许东升本就在下压的身体,被长枪狠狠一抽,再也不能站稳,连人带盾扑倒在地,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旋即便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吐出。

    “这是——赵氏破阵枪!”许东升刚刚抬起头,就见看见了明晃晃的刺眼日头,寒芒闪闪的枪尖与一束阳光一同落下,停在了他眉前。

    “你败了。”

    许东升听见了赵宁古波不惊的声音。

    他心头一片苦涩。

    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跟刘新诚不同,他败得很明白。

    “山岳诀”跟“赵氏破阵枪”虽然同为世家功法,但赵氏乃将门第一,前者相比后者弱了一线。但若是修行者技法相同,“山岳诀”用来防御还是足够的。

    但是很明显,赵宁在“赵氏破阵枪”上的造诣,比他高了太多,这才导致对方枪势之强,他根本抵挡不住,三枪之后便早早落败。

    擂台官吏就算心里所有准备,仍是不免惊讶,赵宁出了三枪,其实只是一招,算是组合技,许东升从一开始就在防御,却仍是败得这么快。

    “赵宁胜!”

    擂台官吏这回裁定战况很快。

    “这厮,竟然又是一招制胜?!”远处观望战况的徐知远,面色变得很难看。

    “干得好!”陈安之面色涨红,激动的好像是自己赢了。

    “宁哥儿竟然已经这么强了?”魏无羡摸着两层下巴,暗暗咋舌。

    “姐,小宁子的破阵枪真是行云流水,他甚么时候把它练得这么好的?”赵辛惊叹之余问赵七月。

    赵七月摇摇头,“这家伙,这些年也不知偷偷下了多少功夫......”

    原本坐在小案后,百无聊奈吃葡萄的孙康,终于坐直了身体,面容肃然,开始认真关注赵宁的一招一式。

    第三个上擂台的,是一名御气境初期的将门俊彦。

    这个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小个子少年,上台后就耸耸肩,无奈对赵宁道:“御气境中期都赢不了你,我只是御气境初期,自然毫无胜算。不过我好歹也是将门子弟,断无不战而溃的道理,赵兄你......下手轻一点。”

    在赵宁决定站擂后,这一组的修行者就重新抽了签,决定上台次序。

    说着,小个子俊彦大吼一声,举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径直冲向赵宁。

    赵宁温和一笑,一脚将对方送下了擂台,他踢得很有技巧,并没有伤到对方,小个子甚至还能在半途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多谢赵兄。”小个子朝赵宁抱抱拳。

    没有人嘲笑他,场面很安静,赵宁的实力已经引起了大家足够的高看,没谁觉得这个小个子的举止有问题。

    这一场之后,赵宁仍然没有休息,连培元丹都没吃。

    第四个上擂台的,是一个金陵吴氏的后起之秀,在江右一带有天才之名,也是吴氏年轻一代中天赋最好的。

    “天下功法,相生相克,我吴氏虽然只是侯门,但家传的‘九转连环刀’,却最是克制你们赵氏的破阵枪,赵宁,今天我就要为吴氏讨回一个公道!”

    吴俊手持一柄朴刀,就像跟赵宁有深仇大恨一般,上台就狠狠瞪着赵宁。

    赵宁微微皱眉,“你吴氏被降爵,起因是无视律法私下械斗,导致百人死伤,揪着这件事不放的,也是朝堂上那些文官。将这件事的过错推到我赵氏头上,是何道理?”

    吴俊被赵宁说的脸一红,但很快就挺起胸膛,大义凛然道:“赵宁,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跟你交手的没有真正的天才人物,现在怕了我吧?”

    很明显,无论吴氏还是吴俊,都不会承认降爵是自己的过错——要是大家都勤于反思,敢于承担错误,这世界大概会很和平。

    而吴俊跟吴氏,之所以认为赵氏是他们降爵的罪魁祸首,说到底,是他们觉得比起文官集团来,赵氏更容易对付——他们宁愿跟赵氏为敌,也不愿、不敢去挑战文官集团。

    不得不说,就眼下大齐的朝堂形势而来,这个选择很明智。

    至于天才人物的说法,倒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许东升就不是什么天才,他的“山岳诀”造诣太低了。相比较起来,同为御气境中期,吴俊要有实力得多。

    但在赵宁这个,前世即便根基大损,都在三十岁之前成就元神境后期,且两世为人的真正修炼奇才眼里,普天之下唯一的天才,只有北胡那个在二十岁之前,就成就了王极境的天元王庭可汗。

    赵宁发出一声哂笑,“既然你觉得‘九转连环刀’能克制破阵枪,那便放马过来。我会让你知道,这天下的功法就算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决定胜负的也是修行者。”

    在吴军呼喝一声,冲向赵宁时,徐知远叫来了一大群要跟赵宁交手的门第俊彦,将手里写着“六”这个数字的签子,跟排位最后的那个人调换了一下。

    而后,他冷着脸对这些要么需要巴结徐氏,要么忌惮宰相权威的门第俊彦道:“你们上台之后,不必求胜,只需要尽量伤到赵宁即可——就算不能伤到他,也必须最大限度消耗他的真气!”

    赵宁的强,已经超出徐知远之前的预计,到了让他忌惮的地步。

    他想得很明白,自己要稳操胜券,确保万无一失,必须要在自己跟赵宁交手前,尽可能削弱赵宁的战力!

章四十 技惊四座 4

    徐知远自忖不是将门莽夫,凡事都得讲究方法,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他把这叫作战术。

    吴俊挥刀攻向赵宁,刀舞得水泼不进不说,刀芒更是划出道道烈火般的圆弧,在他身周行成了一颗偌大刀影之球,犹如刺猬、战车一般。

    “九转连环刀”的确有克制赵氏破阵枪的效果。

    后者讲究勇猛精进,一招一式都是进攻,有一股沙场拼杀狭路相逢,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前者攻防兼备,不动如山,攻势如火,颇合兵发要义。

    一旦赵氏破阵枪不能迅速得手,被九转连环刀挡住了前几轮攻势,长枪就会陷入刀芒泥沼,在吴俊突进后,长枪太长不够灵活,将无法有效防御刀雨加身。

    九转连环刀已经不俗,吴俊战力如何,赵宁前世见识过。

    因为自身修行根基受损的原因,对方成就元神境要比他早很多,在跟北胡交战时,吴俊斩杀了不少北胡成名修行者,率军取得过一些不小胜利。

    战功的卓著,让吴氏拿回了被褫夺的世袭侯爵之位,一度有了中兴之象。

    尤其是在成就王极境之后,吴俊展现出名将风采,在他手中,吴氏的“九转连环刀”名震一方,成为许多北胡修行者的噩梦。

    后来甚至出现了“九转连环刀”现身之处,一支北胡军队不战而退的情况。

    在大齐十年国战十年溃败的大局中,吴俊是少数几个,让北胡吃了很多苦头与败仗的真正强者。也正是因为那少数几个名将,大齐才能在北胡的凶猛攻势下,坚持整整十年。

    大齐世家俊彦众多,吴俊毫无疑问是一时之选,当下能够与他比肩的天才后起之秀并不多,而他在“九转连环刀”上的造诣,也绝对不容小觑。

    在这种情况下,吴俊绝对堪称赵宁的劲敌。

    关注这里的世家族人们,无不凝神静气,准备看一场势均力敌的鏖战。

    “赵宁,我要你们赵氏,为你们的自私付出代价!”吴俊杀至赵宁面前,密集如蝗的刀芒中,忽然斩出一道匹练,直奔赵宁额头。

    赵宁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吴俊不会知道,他现在面对的,是两世为人的赵宁。

    赵宁运足真气,瞅准方位,将长枪猛地向前一送。

    金属相撞的声音尖利刺耳,当的一声,赵宁面前本在下落的刀芒匹练,骤然不受控制的上扬,一起失去控制的,还有吴军握刀的手臂。

    长枪直刺时,枪身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枪尖,这下正好精确点在朴刀刀格上,所有真气一下子集中爆发出来,足以穿甲裂石,又岂是手臂、手腕的力量能够抗衡的?

    长刀失去控制的这一瞬,吴俊周身刺猬般的刀芒,顿时消失,他的面色唰的一下白了。

    猝不及防之下,吴俊有心收刀回防,但赵宁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左手压住枪身,配合右手力量狠狠一带,一记横扫千钧,锋刃直奔对方面门。

    吴俊惊恐得双目瞪大,连忙弯腰后仰身体,险之又险的避过长枪,不等他再移动身体,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应对的赵宁,已经欺身而进,一肘狠狠砸在他胸膛。

    嘭的一声闷响,吴俊整个身体重重倒下,将擂台都给震得微微一颤,胸口疼痛难忍之下,嘴里鲜血喷出。

    而赵宁的枪尖,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前。

    抬头望着漠然俯视着他的赵宁,吴俊目瞪口呆,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就这么败了,根本没有反手余地,没有半点儿道理可讲。

    “你......你这不是赵氏破阵枪的枪法!”

    吴俊自知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丢到家了,又是委屈又是愤怒,通红的眼眶里好似有泪水打转,半响才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赵宁轻笑一声,根本懒得多说,转身看向擂台官吏。

    “赵宁胜!”官吏长大的嘴猛地合上,连忙报出了结果。

    他之所以吃惊,不是因为赵宁胜得快——他已经渐渐习惯赵宁速度击败对手——而是赵宁第一枪能够堪破重重刀芒,精准点在朴刀刀格上,瞬间破解“九转连环刀”,这份眼力与胆气,元神境的他都自愧不如。

    “两枪一肘,赵宁竟然又这么快结束了战斗,这......”

    “吴俊可是江右一带最出众的天才,他都败得这么快?”

    “吴俊的刀式看着并无破绽,怎么就被赵宁一枪就给破了?”

    徐知远身旁的几个门第俊彦,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了一丝寒意。

    这样的赵宁让他们不得不感到恐惧,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这样的对手,每个人的心都在不断往下沉。

    “赵宁第一枪,就击在九转连环刀的破绽上——那不是九转连环刀的功法有问题,而是吴俊还未将刀法练到极致......”

    广陵杨氏家主杨延广,望着擂台眼神数变,暗暗寻思:“赵宁跟吴俊同为御气境中期,都是十六岁,但赵宁这一枪体现出的战技水平,却高过了吴俊太多,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这才是赵宁能够雷霆取胜的原因......”

    杨延广越想心里越乱。

    赵宁展现出的战技与对敌经验,以及临场应变的水准,根本不像是年轻俊彦,倒像是在沙场厮杀了十多年的悍将。

    杨延广扪心自问,他站在赵宁的位置,面对吴俊的刀式,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也不能做得更好。

    杨延广看向自己的孙女,欲言又止。

    杨佳妮这回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清淡,没有任何情绪:“赵宁能有这样的战技,必然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可想而知,他并非传闻中的什么纨绔,而是日以继夜的在苦修。所谓沉迷赵氏义女赵玉洁,只怕也是假的,至少只是表象。”

    杨延广深吸一口气,“怪不得赵玉洁背叛时,赵宁这小子能够及时察觉,原来他是在装孙子......这小家伙这么做图什么?”

    “不知道。”杨佳妮的回答依然干脆。

    就在杨延广以为杨佳妮没话可说了的时候,后者忽然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何事?”杨延广问。

    “我错了。”

    “哪里错了?”

    “赵宁今天不会死得很惨。”

    杨延广:“......”

    他这时候开始反思。

    以赵宁今天的表现来看,赵氏百年奇才之名,绝对名副其实。只要赵氏不出意外,赵氏未来依然会家势强大。自己尝试跟孙氏接触的举动,是不是错了?需不需要立即停止?

    “宁哥儿好似对九转连环刀很了解,难道说在此之前,他跟吴氏的人没少接触、切磋?没听说啊......”

    魏无羡对赵宁这一场的胜利,有自己的见解,抛开战技不说,他觉得赵宁能一枪破解吴俊的枪势,绝对是对九转连环刀非常熟悉。

    赵宁击败吴俊后,服下了一颗培元丹。

    几场交战,他看似胜得轻松,其实每一击都是全力而为,真气的消耗并不小。现在及时补充,可以确保完美续航,总比消耗太多了再吃要好。

    第五个上擂台的,是一名出自门第的女子,面容姣好,身材曼妙。

    她上台后就冲赵宁甜甜的笑,用黄鹂般婉转好听的声音娇滴滴道:“赵公子,人家可是久闻你的风流之名的,听说你向来怜香惜玉,想必也会对人家手下留情吧?”

    赵宁笑得很和煦,“不会。”

    女子察觉到赵宁不是在说笑,当即面色一变,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投降。”

    她只是御气境初期,根本不是赵宁的对手。

    从这名女子之后,御气境初期的修行者,再无一人上台,都是早早表明自己弃权。

    御气境初期里也不是没有好手,毕竟有的人刚满十六岁,差的只是境界而已。但御气境中期的天才人物,强如吴俊,手里有着克制赵氏破阵枪的功法,都被赵宁眨眼击败,他们上去就完全是自讨苦吃。

    赵宁的对手,一下子少了半数。

    他这一组里,原本有两百多个要上台的修行者,现在就只剩了一百余。但这个数量依然极多。车轮战术之下,赵宁要坚持到最后,必须保证一点。

    不能受伤。

    好在每个新对手出现前,他都有两刻休息时间,再加上每战胜一个对手,就能有一颗培元丹,只要不受伤,可以保持状态,就能一直战斗下去。

    而若是他身上出现第一道伤口,开始流血,那么“苍蝇”就会蜂拥而至,让他不断受伤,不断流血,最终的结果绝对不会好。

    一百多个同境修行者,赵宁一旦不能保持全盛状态应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马失前蹄、前功尽弃。

    “本公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伤到他!”徐知远听着身边俊彦们的议论,五官逐渐扭曲起来。

    观赛到眼下,他对赵宁的忌惮已经丝毫不比这些人少,完全没了手握“梅花剑”的功法,就能稳胜赵宁的自信。

    他恶狠狠地盯着即将上台的纨绔们,“范翊,张衍,本公子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能伤到赵宁,你们家的叔伯也就不用再在六部任职了!

    “擂台上有元神境高手照看,你们死不了!谁敢不用尽全力,本公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辈子都别想在官场出头!”

章四一 居心叵测

    又一个御气境初期俊彦,放弃上台挑战后,赵宁迎来了新的对手:范翊。

    范翊是范式家族的一名巾帼,长相一般,身材寻常,在擂台官吏示意可以开始后,手持双刃的她狸猫一样扑向赵宁,身法敏捷、气势凌厉不说,更为关键的是,她完全放弃了防御,采用了只攻不守的战法。

    “我要为兄长报仇!”

    范翊叱咤一声,眼中的仇恨之色,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焰。

    在赵宁长枪刺来之际,她只是用一柄短刃去格开,让锋刃稍稍偏移,不顾肩头被枪尖带飞一抹血肉,成功欺身而进,右手短刃滑过一道锐利弧线,直取赵宁咽喉!

    赵宁回抢不及,也不后退,上身一仰,避过刀锋,左手抓住对方右手腕,将对方往自己怀里重重一带,同时膝盖狠狠撞了上去。

    两人贴面之际,范翊面色不改,语气飞快的说道:“徐知远纠集了近半门第子弟,让他们不惜一切也要伤你!”

    赵宁心头一动,回了一声知道了,便将对方用力撞开,单手回扫长枪,双手一握,重重拍在对方肩膀上,将其轰出擂台。

    “赵宁胜!”

    赵宁望了一眼徐氏营地。

    徐明朗是当朝宰相,统领百官,就算士人门第也并非铁板一块,大家也得卖他几分颜面。近半门第俊彦被徐知远驱使,要跟赵宁以伤换伤,赵宁并不意外。

    接下来的战斗,会一场比一场凶险,赵宁心知肚明。

    不过这是擂台较武,很多手段不能用,赵宁并不太担心。

    在赵宁击败两名将门子弟后,张衍提剑上了擂台。

    赵宁对张衍有印象,对方没别的长处,就是再过几天就十七岁了,进入黄金修炼时间一年,虽然还没到御气境后期,但也差不了多少,真气雄浑非同寻常不说,家族功法也修炼得很有水准。

    “赵公子,知道你厉害,我不是对手,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上台来也就是讨教一二,还望赵公子手下留情,不要让我太狼狈。”

    张衍行礼如仪,满脸亲和的笑容,举止间风度翩翩,好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没有半点儿锋芒,只想跟赵宁来一场君子较量,点到为止。

    回应他的,是赵宁刺来的长枪,与雷霆般的进攻!

    既然已经知道徐知远的打算,赵宁就没有客气的道理。

    原本还想用温和有礼的态度,让赵宁放松警惕,好趁机给予对方杀伤的张衍,面对陡然袭来的凌厉枪芒,骇得眼皮一跳,连忙拔剑应战。

    奈何他无论是功法造诣,还是战技水平,都远不如赵宁,这下又失了先机,连稳住阵脚都做不到,虽然尽力防御,也没撑过三招,就被赵宁一枪拍在脑门,蹦飞了好几颗牙齿,倒在地上晕头转向。

    “裁判,他这是偷袭!”

    张衍张着满是鲜血的嘴,不甘地大喊。

    擂台官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官已经喊开始了,是你自己偏要废话,怪得了谁?赵宁胜!”

    这一场后,赵宁迎来了连续不断的激战。

    因为前世十年征战锤炼出的战技,让赵宁对上这些世家年轻俊彦,就像是武林高手面对农夫,在对方一个一个上的情况下,想不胜都难。

    但世家之所以是世家,自有他们的底蕴,功法秘技层出不穷,这里面真正优秀的子弟,也都有各自的长处。

    在公平较量的时候,他们或许拿赵宁没辙,但如今迫于徐知远给予的压力,加之不用担心自己会死,抱着以伤换伤的战法,前赴后继,还是让赵宁险象环生,压力大增。

    赵宁觉得自己打得已经颇为艰难,虽然还未受伤,还衣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口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每一道口子,其实都有让他流血的可能,若非他有十来年沙场血战的丰富经验,现在已经是遍体鳞伤。

    那些门第子弟,应该是受到了徐知远越来越大的逼迫,现在战斗时愈发凶狠,一些家势不好的,已经开始疯狂。

    赵宁心头怒火渐生。

    而这时,场外的观众们,无论是年轻子弟,还是实权人物,但凡是关注了赵宁战况的,都已经是震惊不已。

    “这是第五十六个了吧?”

    皇帝的帷帐内,也不知是谁,眼见赵宁将一名门第俊彦抽翻在地,声音艰涩的出声。

    帷帐原本已经安静出奇,大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赵宁的战斗完全吸引了心神,包括萧燕在内,很久都没人喝酒、交谈了,现在有人出声,不少人长吐一口气,回过神来。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老宦官,后者肃然颔首:“禀陛下,这的确是第五六十个了。”

    宋治也不禁深吸一口气。

    无论是他,还是刘牧之、徐明朗、孙蒙,之前怎么都不会料到,赵宁会站到现在,而且击败每一个对手都是那样迅速。

    赵宁体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强得不合常理,就像是一个怪物。

    “小宁子的武艺实在是太出众了,莫说养尊处优的年轻子弟,无人能望其项背,就算是军中的元神境高手,因为边境太平少有战事,也鲜有能与其比肩者。”

    魏崇山一口气喝完一杯酒,仍然不能让自己心头的震动减弱,他转头看向赵玄极,“赵兄,你是怎么磨练小宁子的?没有十年夜以继日的锤炼,他的战斗素质不会高到这种地步!”

    孙氏家主孙蒙听罢这话,也是目不转睛看向赵玄极。

    一想起十年以来,赵宁每天都要跟人进行高强度对练,把自己自己弄得鼻青脸肿,甚至是骨断筋折、伤痕累累,每日都需要浸泡药浴、吞食大量丹药来恢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孙蒙就感到后脊背发凉。

    这哪里是太平时节,培养家主继承人的方法?!就算是前朝末年,天下五十多年烽烟的时期,为了求胜求存,也很少会有世家这么磨练嫡系子弟!

    这根本就是训练战争机器,训练家族死士的方法!赵宁刚开始接受这样训练的时候,想来都只有五六岁,那么小的孩子,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赵玄极这老匹夫,好硬的心肠,好深的算计,为了赵氏一族昌盛不衰,还真的下得去手!

    等等,赵玄极为什么要这么锤炼赵氏家主继承人?

    对了,赵北望虽然有望成就王极境,但在赵玄极看来必然不够,加上赵北望生性散漫,已经无法继承家主重担,赵玄极为了确保赵氏将来,这才对自己的孙子下狠手!

    好你个赵玄极,把赵宁这小子隐藏得好深!这些年赵宁的纨绔之名,只怕也是你有意散播出去的,你千方百计让大家小觑他,想干什么?

    孙蒙忽的心头一惊,眼神大变。

    赵玄极这么做的目的,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让别人以为赵氏家势将会衰落,引诱那些觊觎将门第一勋贵位置,乃至大都督之位的世家跳出来!

    一旦这样的人跳出来,赵氏就有了针对、打压目标!

    这不就是我孙氏?

    等等,赵玄极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赵宁用站擂的方式,来强势展现自己的实力?

    这是一个信号,赵氏已经知道了暗处的敌人,他们不再藏拙了,从现在就要开始反击了!

    孙蒙只觉得背后寒意直冒。

    听到魏崇山的问题,面对大家探寻的目光,赵玄极苦笑一声,“老夫并未如何锤炼小宁子,这都是他自己努力修行的结果。”

    他这话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鄙夷,还有一种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意味。

    “老夫信你这屁话就有鬼了!赵玄极你这老匹夫,竟然如此阴险!”

    孙蒙腹诽不已,他知道赵玄极不会承认。当然不能承认,要不然就得解释他为何要这么做,叵测的居心岂能放在光天化日之下?

    “赵玄极连自己的嫡长孙都能如此锤炼,要说赵氏没有暗中训练其他人,老夫绝对不信!”

    孙蒙继续揣测,越想心中寒意越重,“赵氏这些年,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实力?赵氏年轻一辈中的出类拔萃者,除了赵七月跟赵宁,还有多少?他们是不是同样战技非凡?”

    孙蒙倒吸一口凉气,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自己之前对赵氏即将衰落,孙氏可以取而代之的判断,错了。

    赵玄极这老狐狸,估计现在已经察觉到孙氏准备与其对抗,老夫......是不是该暂缓图谋?先看看形势再说?

    必须要稳妥。

    自己之前对赵玄极的认识,也不够全面深入,这绝对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心机如此深沉,不好对付,自己要加倍小心才是。

    事关家族大计,绝对不能行岔踏错!

    魏崇山忽然爆发出一声爽朗的豪迈笑声,只见他伸手一招,刘牧之食案上的那柄二品符兵,就被他抓了过去,“老夫刚刚担心小宁子,都忘记赌局了,刘公,你这匕首老夫就收下了,多谢多谢,哈哈哈......”

    刘牧之的脸色难看至极,嘴角还在不断抽搐。

    “依老夫看,没有境界优势,要战胜赵宁几乎不可能。”

    魏崇山心情大好的发表意见,“可要在十七岁之前成就御气境后期,太难了,这一代年轻人有这个天赋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经成就御气境后期的十六岁少年,那是一个没有。

    “老夫认为,小宁子很可能站到最后。”

    他这句话,引来不少附和声。

    但就在这时,场边传来很大的惊呼声,好似擂台上出现了了不得的变故。

章四二 无人应战

    赵宁受伤了。

    随着门第俊彦的进攻愈发疯狂,他战技再是精湛,也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伤口并不大,只在手臂外侧开了一条不到三寸的口子,但鲜血侵染衣衫后,还是让赵宁眼神变得低沉。所以那个击伤他的门第俊彦,肋骨被他打断了三根。

    这是赵宁的第五十七个对手。

    赵宁休息了一刻时间,服用了培元丹。

    继续上擂,不出他之前的预料,在自己受伤后,对手看到了击倒他的希望,攻势越来越不要命。

    从这个事后开始,赵宁的一招一式开始直奔对手要害,不再顾及会把对手打死打残。

    而他的对手,则没一个倒下时,不骨断筋折哀嚎不已的,好几次都是擂台官吏及时出手,要不然他的手下已经死人了。

    他的对手还有很多,且最强的两个人——徐知远和孙康还未上台,等到他伤势重了,状态大幅下滑,就未必还有战胜他俩的把握。

    魏无羡离开魏氏营地,满头大汗的找到陈安之,急切的对他道:“事情不对头,这些门第子弟都发了疯,不要命似的跟宁哥儿换伤,这后面绝对是徐知远在捣鬼!”

    陈安之怔了怔,他刚刚还在好奇,为何很多门第俊彦,今日都表现得那么勇武,却没把这事儿往阴谋算计上想,眼下听了魏无羡的话,立马反应过来。

    “我去捅了徐知远这狗东西!”陈安之怒不可遏,转身就要走。

    因为赵宁选择站擂,他俩今日就没打算上场。虽然看到赵宁战技非凡,陈安之这个武痴手痒难耐,想去跟对方切磋一下,但绝对不是在秋猎擂台上。

    “且不说你打不打得过徐知远,你这样冲过去闹事,一定会被维持秩序的官员揪走的!”魏无羡拉住陈安之。

    陈安之盯着魏无羡:“那该如何,我绝不会置身事外!”

    魏无羡懊恼道:“宁哥儿要站擂,就必须光明正大赢到最后,任何削弱上台修行者的办法,都会被视为破坏较武公平,就算宁哥儿站擂成功,只怕也不能服众!”

    陈安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魏无羡已经想了很多种阴险办法,可以针对那些即将上台的门第俊彦,只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实在是没一个适用的。

    “不能暗伤那些门第俊彦,那能不能收买他们?”

    陈安之这话一出口,自己就知道行不通,就算他俩肯倾家荡产,对方也不会收。徐明朗的宰相权威太重了,门第俊彦们的选择,关系的是家族未来,不是些许财物可比。

    “士人门第我们管不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团结将门子弟,让他们自己放弃上台。”魏无羡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办法。

    陈安之奇怪的看着魏无羡:“将门最忌讳的,就是不战而败,宁哥儿站在台上,他们要是连挑战的勇气都没有,尊严何存?

    “再者将门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将门也是不希望宁哥儿站擂成功的,我们顶多尝试说服自家子弟。”

    魏无羡冷笑一声,面色变得极为阴险,在阳光下都显得阴测测的,“只要你这个门第俊彦,愿意牺牲一下自己,我就有办法做成这件事!”

    陈安之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为兄弟两肋插刀,我陈安之在所不辞!”

    “好!”

    魏无羡凑近了陈安之,在他耳旁密语一阵,后者听得双眼发亮,半响后击节赞叹,“就这么办!”

    说完,他就跑去了徐知远那里,跟那些门第俊彦混在一起。

    赵宁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敢选择站擂,就有赢到最后的把握。

    现在因为徐知远胆小怕事,用徐明朗的宰相权威,压迫门第俊彦不顾胜负,强行跟他以伤换伤,的确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

    但这种麻烦,并没有让赵宁气急败坏,如果连这种小小的意外,都没有实力应对,就说明他根本没有站到最后的资格。

    赵宁出手越来越狠。

    “你......你想要我的命不成?”

    一名被赵宁刺中胸膛,要不是擂台官吏及时出手,就会被枪尖刺进心脏的俊彦,捂着流血的伤口,满脸惊恐、愤怒的质问赵宁。

    “怕死就不要上来。”

    赵宁冷笑一声,长枪向前一指,“现在要么打,要么滚!”

    望着赵宁手中还在滴血的长枪,这名门第俊彦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回头往徐知远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认输。

    如果可能,他当然想再努力一下,可方才长枪刺进皮肤的那一瞬,他吓得魂飞天外,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虽说官员及时出手,保住了他的性命,但那种恐惧却让他刻骨铭心,再也没有面对赵宁的勇气。万一官员出手不及,他岂不是性命不保?

    赵宁继续秉承凶猛作风,无论对手是谁,长枪都会毫不留情,在他们身上撕开伤口。

    在他将一名门第俊彦的大腿刺穿,直接挑下擂台后,观赛人群中响起了很大的噪杂声,门第俊彦杀猪般的惨叫,以及大腿鲜血飙飞的场景,让胆小者头皮发麻。

    “这赵宁也太狠了!”

    “他这是毫不留手了啊!”

    “最近这十几个跟他交手的修行者,哪一个下来的时候不是浑身是血?”

    “这家伙也太残忍了,我们可是书香门第,怎么能跟他一个将门屠夫硬碰硬?”

    “他这算不算犯规?”

    “不把人打死打残就没事......确保较武双方的安全,这主要是擂台官员的职责......”

    “我看赵宁是打红眼了,咱们最好小心点!”

    “我不上去了,反正也打不过,何必自讨苦吃?”

    “我也不去了,赵宁这家伙强得这么离谱,咱们本来就很难胜他,现在你看看,你那张脸上的杀气,好像要把人生吃一样.......”

    “擂台较武而已,又不是沙场厮杀,何必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类似的议论在各处发生,无论是门第俊彦,还是将门子弟,此刻都被赵宁狠辣的出手、卓越的战技所震慑,很多人都没了要上台的心思。

    在赵宁击败第七十八个对手后,一时之间,再也无人上台。

    徐知远发现他身边几乎没人了。

    那些即将上台,被他要求以伤换伤的门第俊彦,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溜走,全都不见了踪影!这让徐知远又气又怕,恼羞成怒的在原地咆哮,却没人理会。

    唯一还站在徐知远身边的,是陈安之。

    陈安之怔怔望着赵宁持枪而立的身影,哪怕是隔了百步,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令人颤栗的杀气。

    好像对方不是混迹市井的少年,养尊处优的纨绔,而是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多年、百战余生的无双悍将!

    那股杀气,让他也心底发怵。

    说到底,十六岁的世家子弟,没谁跟人以命相搏过,无论是战技还是心理素质,都还停留在少年人阶段。

    擂台官吏叫人上台,却没人应声,他换了好几个名字,赵宁面前依旧空荡荡的,没有对手现身。

    陈安之张了张嘴,又看了看四周,哭笑不得。

    他原本跟魏无羡商量好了,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接受徐知远的“威逼”后就上台,然后在跟赵宁交手时,将徐知远逼迫门第俊彦的事,给当众宣扬出来。

    并且添油加醋,说徐知远一定要代表文官集团,将赵宁这个将门骄子击败,取得擂台较武的最终胜利,好证明士人门第比将门勋贵强,让将门在门第面前抬不起头云云。

    他自己就是门第俊彦,说这些话可信度自然不低。

    而魏无羡则在擂台下,装作恼火的跟他对骂,两人通过言辞的激烈交锋,千方百计侮辱将门,达到让将门子弟不堪其辱,血气上头、同仇敌忾的效果。

    最后,魏无羡再号召将门团结,就有很大可能让将门子弟,放弃跟赵宁交手。

    本来陈安之都打算上台了,孰料赵宁“凶性大发”,用血腥手段将对手一一击败,现在根本不用他去说什么,都没人再出现于擂台。

    “宁哥儿真是威武啊!”

    陈安之望着赵宁的身影,忽然觉得对方好似长高了好几尺,显得格外伟岸。

    他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觉得与有荣焉,并暗暗发誓,自己也要努力修行,以后好像赵宁这样万众瞩目。

    魏无羡也跟陈安之差不多想法。

    擂台官吏叫了半天,也没人上台,索性放下名册,大声道:“甲字号擂台,可还有人上台挑战?”

    徐知远刚想叫陈安之上去,后者先一步脚底抹油,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这让他脸上阵青阵白。

    抬头望向赵宁,他恨得咬牙切齿。

    有心想要上去扑灭对方的嚣张气焰,却又因为自觉毫无胜算,提不起勇气,他又不傻,看了七十几场较量,哪里还能不知,自己根本不是赵宁对手?

    “这混蛋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的,他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还隐藏了这么久!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

    徐知远很清楚,徐明朗可是以一件一品符兵作为筹码,赌赵宁不能站到最后的。

    就在他心情忐忑、迟疑不决的时候,却见擂台上长身而立的赵宁,手中长枪遥遥向他一指。

    赵宁声若洪钟:“徐知远,你曾三番两次当众挑战本公子,大言炎炎,要在秋猎擂台上让本公子哭爹喊娘,怎么,事到临头却做起缩头乌龟,不敢上来了?”

    无数双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徐知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章四三 认输

    徐知远还未当众受过如此羞辱,顿时脸红脖子根。

    面对一双双或探究,或幸灾乐祸,或鄙夷的目光,再看看赵宁居高临下,用长枪遥指自己的霸道,徐知远如芒在背,如陷油锅,哪里还能坐得住。

    “赵宁!你休要如此嚣张!”徐知远低吼一声,奔至擂台。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身为徐氏俊彦,当朝宰相之子,若是被人在人前这般侮辱,都不敢出来一战,他日后也就没脸活人了。

    上了擂台,徐知远长吐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已经到了交手之时,就得心无杂念,一心求胜。他看向赵宁,寻找致胜之法。

    “赵宁这厮鏖战七十多场,从早上打到傍晚,虽然每场都胜的干脆,从未超过三个回合,但事到如今,已经是身心俱疲。”

    徐知远目光闪动,赵宁身上伤口不少,有些地方还在往外渗血,虽然衣衫已经换过,但血迹却很明显,整个人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继续寻思:“越到后来,他每两场之间休息的时间就越长,前几场基本都用足了两刻时间。众人若非被他的狠辣与杀气震慑,不想身受重伤,继续上台挑战,他未必能够坚持到天黑。”

    徐知远觉得自己并非没有胜利的机会。

    “我有‘梅花剑’可以克制他的镜水步,赵氏破阵枪虽然厉害,但我若是不跟他硬碰硬,周旋拖延,等到他气力不济,那就是我战胜他的时候!”

    念及于此,听到官员已经叫了开始,徐知远拔剑出鞘,指着赵宁冷笑道:“君子言出必行,我说过的话,自然会做到,赵宁,你准备好......”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赵宁已经挺枪而进,冰冷的枪尖在夕阳下寒芒一闪,霎时便到了他眼前。

    “梅花剑!”徐知远眼瞅着赵宁发动了镜水步,无论方才把自己安慰都如何信心满满,此刻也忍不住心头猛跳,连忙使出徐氏绝学。

    徐知远的真气通过剑身外放,形成朵朵梅花状的剑气符文,在身周丈余范围内盘旋缠绕,如大雪纷飞,美轮美奂。

    而他自己的身形,也在梅花中变得捉摸不定,似真似幻。

    赵氏的镜水步是突进功法,近身只在眨眼间,可当徐知远身形模糊后,赵宁便失去了目标。

    在他动作稍微凝滞的时候,但见徐知远舞剑如风,朵朵梅花好似有了灵性,从各个方位呼啸而至,箭雨般刺向赵宁!

    这就是梅花剑克制镜水步的地方。

    面对瓢泼大雨一样泼过来的剑气,如果是寻常使用镜水步的赵氏修行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必然难以应对,说不得就有被剑气加身,给刺出无数血洞的危险。

    可眼下面对梅花剑的是赵宁。

    前世十年国战时期,大齐设计崩塌、江山倾覆,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庶民,为了抵挡北胡大军,前赴后继赶往战场,拼尽全力与北胡作战。

    赵宁身在其中,跟无数人并肩作战过,十年高强度的辗转作战,或者作为对手殊死拼杀,或者作为队友彼此配合,让他对天下功法知之甚深。

    梅花剑作为徐氏绝学,徐氏子弟依仗的利器,赵宁想不了解都难。

    在发动镜水步的时候,赵宁就知道徐知远会使出梅花剑,除此之外,对方没有应对镜水步的更好手段。所以在梅花剑临面之前,早有准备的他,及时再度发动镜水步侧移,躲开了剑气袭击。

    与此同时,赵宁长枪前刺脱手,枪出如蛇信,带着磅礴真气,钻进纷飞的梅花中。

    他判断的很准,长枪找准了徐知远的大致方位。

    当的一声,长枪被徐知远一剑斩开。

    赵宁知道这一枪伤不到对方。

    他要的,只是确认对方的精确位置。

    就在徐知远用剑去斩长枪时,赵宁三度发动镜水步,冲进了剑气帘幕里。

    梅花剑攻防兼备,就算是真的箭雨加身,也不能突破剑气。但人的气力是有限的,一旦招式攻防兼备,变化多了,每一击的力道就会弱。

    长枪是赵宁全力掷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力道惊人,不是剑刺刀砍能比,徐知远虽然斩开了长枪,但也被震的虎口一麻,手臂一僵,剑式一缓,梅花一乱。

    这只是短短一瞬。

    对准备充分的赵宁来说,这一瞬已经足够。

    砰的一声,成功近身,近乎跟徐知远贴面的赵宁,猛抬手肘,带着前奔之势,重重轰在对方下颚!

    徐知远牙关猛地碰撞在一起,连惨叫都没法发出,脑袋就带着身体后仰翻倒,牙齿合着血沫蹦飞,长剑脱手。

    赵宁再次进步,赶在徐知远身体落下之前,俯身下肘,狠狠轰在对方前胸!清晰可闻的骨裂声中,徐知远发出凄厉的惨叫。

    赵宁得势不饶人,骑到徐知远身上,双拳如雨,交替着往他脸上砸下!

    嘭嘭不绝的声音里,徐知远被打的鼻塌眼肿,皮开肉绽,杀猪般的嚎叫刚刚出口,又被拳头给打断,只能断断续续,惨不忍闻。

    “你不是要让我哭爹喊娘,现在是谁在哭爹喊娘?”赵宁边打边问。

    “赵宁,咳咳,我要杀......啊!”

    嘴里吐血的徐知远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握拳向赵宁脑门击去,却在半途就被赵宁抓住,夹在自己腋下。

    他冷笑一声,反关节一扭,嚓咔一声,徐知远的手臂就弯成了不正常的扭曲状,疼得徐知远眼泪大股涌出。

    “你要干什么?”赵宁问得颇为正经。

    徐知远断了手臂,痛苦难当,脸上冷汗密布,心里更是悲愤,如果可能,他恨不得一头撞死赵宁,跟对方同归于尽。

    可当他第二条胳膊也被赵宁夹在腋下,浑身汗毛都因为恐惧而竖了起来,边吐血边忙不迭点头:“我......我认输!”

    “很好。”

    赵宁笑了一声,在徐知远好歹松了口气的时候,夹着对方胳膊的手身猛地一转,嚓咔声里,徐知远的这支胳膊也断了,这下他双眼一翻,直接疼晕了过去。

    赵宁这才放开徐知远,站起身来。

    “赵宁......胜!”擂台官吏怜悯的看了徐知远一眼,挥挥手,示意来人将他抬下去治疗。

    对方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眼睛都看不见了,血糊糊的,两只胳膊就像是两根面条,弯弯曲曲,说不出的可怜。

    不过这种伤势对御气境中期的修行者来说,也就是疼而已,以徐氏的各种珍贵丹药,并不难治,也不会残废,只是肯定要在床榻上躺很久。

    正因如此,在赵宁狠揍徐知远,而后者又没认输时,擂台官吏才没有插手阻拦。

    擂台上又空了下来。

    赵宁矗立在擂台中央,睥睨四方,等着下一个挑战者。

    又或许再也无人上台。

    那么他就站擂成功。

    观台上,赵佳妮豁然起身。

    杨延广连忙将她拉住:“你要干什么?”

    “上擂台。”赵佳妮回答道。她也是十六岁,可以挑战赵宁。

    “万万不可!”杨延广好歹将对方按回座位,叹息一声,“老夫知道你对赵宁不满,可眼下不能意气用事。”

    赵佳妮肯定是对赵宁不满的。

    少女时代被杨延广带去镇国公府,为的是嫁给赵宁,结果对方嫌弃她胖。后来她女大十八变,出落得花容月貌,赵宁就改注意了。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赵佳妮也并非不能接受,但在赵玉洁进入镇国公府后,赵宁又不理她了,一门心思扑在了赵玉洁身上。杨佳妮逢年过节去镇国公府,赵宁竟然都不见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祖父有什么打算?”杨佳妮问。

    杨延广正色道:“你也看见了赵宁的实力、心性,这绝对是个狠角色,大有前途。我们杨氏跟赵氏累世姻亲,关系深厚,比起跟孙氏来,好了太多。”

    说到这,他很庆幸之前没有跟赵氏闹翻脸,只是拒绝了几次赵玄极的宴请,留足了余地。杨氏毕竟刚刚没了世袭的侯爵,有些怒气也是正常的,赵玄极应该也能理解。

    “我不用去敷衍孙康了?”杨佳妮又问。

    杨延广神色讪讪,有些脸红。

    这事儿说起来无地自容,但杨氏在将门中排位本就靠后,如今又没了侯爵,已经是家道中落,为了家族生存延续,除了依附强者,还能有什么办法?

    范式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

    说到底,弱者没有尊严。

    孙康一口气喝干食案上酒壶里的酒,擦了擦嘴,起身离开观台,径直回了孙氏营地。

    他放弃了上擂台。

    因为他没有把握战胜赵宁。

    与其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折了自己孙氏千年奇才的名头,不如另找机会。擂台较武之后,还有兵法对抗,到时候不用一对一,他还有扳回一城的希望。

    皇帝的帷帐里很安静,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宋治左右看了看,魏崇山明明激动地恨不得掀桌子,却偏偏正襟危坐,赵玄极虽然镇定一些,但眉毛却在不停挑动,显然也是分外高兴。

    刘牧之脸色不停变幻,一会儿愤懑,一会儿释然,一会儿恼火,一会儿痛苦,不知道心里有多少念头。徐明朗看起来稳如泰山,但放在衣袖里的手,却好似在跟谁较劲。

    孙蒙微微低着头,盯着食案上的烤乳猪目不转睛。

    没有人上台挑战赵宁了,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宣布最终结果的那一刻。

    宋治扫了一眼装着“射雕”的玉盒,暗暗苦笑,之前拿出“射雕”的时候,他可是半点儿都没想过,这件帝室重宝,会真的需要送出去。

章四四 射雕

    站擂成功是大事,六十年没遇到过了,在擂台官员前来禀报了最终结果后,皇帝宋治带着文武重臣走出帷帐,站到观台上。

    他看向等待在观台前的赵宁,眼中满是赞许之色,“整整一个甲子,秋猎较武场上,都没出过站擂成功者。如今赵氏公子宁独占鳌头,让大齐时隔六十年,再现如此盛举,此乃皇朝大兴之兆!”

    说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宋治挥挥手,示意抱着玉盒的老宦官上前,指着玉盒朗声道:“朕以长弓‘射雕’赐之,以彰皇朝厚待俊才之心。”

    老宦官走下观台,将玉盒郑重交给赵宁,后者双手接过,向皇帝下拜行礼,大声称谢,并保证不辱射雕之威,当以此弓护卫大齐江山社稷。

    听到“射雕”二字,人群顿时鼎沸,议论声此起彼伏。

    “射雕”的赫赫威名,大齐的大修行者没有没听说过的,眼下见皇帝将射雕赏赐给赵宁,便知皇帝器重赵宁、倚重赵氏之心。

    赵宁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不由得又上了一个台阶。

    “那可是一品符兵前三甲的‘射雕’,宁哥儿这下真是风头无双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他这样,得到陛下如此厚赐?”陈安之满脸向往、羡慕。

    魏无羡呵呵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等到明年你站擂,要是也成功了,说不定会有这种机会。”

    他本是在说笑,但这话落在陈安之耳中,却全都是激励,他是一个坐起而行的人,遂正色点头,决心自今日起,加倍努力修行。

    “射雕如此军国重器,陛下竟然赏赐给赵宁这个少年,帝室对赵氏的倚重还真不是其他世家可比......”

    杨延广看到这里,已经下定决心,今晚就要跟赵玄极冰释前嫌。

    回到帷帐,赵玄极再次谢过宋治赐下射雕后,就似笑非笑的看向徐明朗,“徐公,你的赌注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徐明朗说得很坦然,语气也没甚么破绽,就是微微抽动了一下的眼角,还是暴露他的真实感受。

    现在谁都知道,事先徐知远几次三番挑衅了赵宁,不知天高地厚,要不然也不会被赵宁当众点名,如今徐知远被赵宁揍成了猪头,可谓是自讨苦吃、颜面尽失。

    徐明朗脸上无光不说,还为此损失了一件一品符兵,相比较而言,这更加让他肉疼。就算是徐氏,一品符兵的数量也没超过一只手!

    “既然如此,老夫却之不恭。”赵玄极很不客气的拿走了徐明朗的佩剑,一点儿要谦让的意思都没有。

    徐明朗索性闭上双目,眼不见为净。

    抱着玉盒回到赵氏营地,赵宁很快被兴高采烈的族人包围,有的问东问西,有的不停祝贺,还有人急不可耐要给赵宁检查伤势,他几乎是被人潮推进了帐篷。

    长弓射雕是国之重器,这话半分不假,赵宁将其从玉盒中拿出来的时候,只见弓身晶莹透明,符文纹路淡得几乎看不见,里面一条弯曲的赤线,却如龙似蛇,格外清晰。

    而即便是赵七月,也忍不住把玩了良久,只可惜她身材娇小,且不说无论双臂如何舒展,都不够把弓弦拉满,举起长弓的时候,一端都触在了地上。

    这弓就算给了她,她也用不成。

    “传闻射雕是以螭龙玄晶打造,内涵龙魄,无需另用弓箭,拉开弓弦时,以真气促动符文阵列激发螭龙之气,自然会形成箭矢,射程可达六百步!”

    赵七月将射雕递给赵宁,刚刚不愉快的把玩经历,已经让她对射雕没了多少好感,不过对赵宁能够拥有此弓,还是非常高兴,不断给赵宁介绍相关情况。

    她接着道:“大齐开朝立国之前,帝室先祖手持射雕征战四方,有过射杀王极境强者的战绩。”

    赵宁抚摸着射雕,触手一片清凉,并不感觉到冷硬,反而像是握住了暖玉,说不出的舒服。

    其实他对射雕的了解比赵七月还多,譬如“引弓搭箭”时,弓身的符文阵列不会有亮光,箭矢也是在射出之后,才会由无色真气变得赤红。

    很适合用来远距离偷袭、狙杀对手。

    不过以赵宁御气境中期的境界,现在一次顶多用射雕连射三矢,就会真气耗尽。

    能够得到射雕,对赵宁来说是意外之喜,就算他知道皇帝宋治信任赵氏,也没想过皇帝会将如此利器,这么轻易的赏赐给他,现在思之,还觉得有些奇怪。

    总之,这是天降横财,赵宁很乐意的接受了。

    当日天黑后,赵宁跟赵七月等人在篝火前烤野味,赵玄极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不少人,彼此相谈甚欢,其中就有杨氏家主杨延广。

    看杨延广始终是一张笑脸,不时跟赵玄极一起哈哈大笑几声,亲切的就像是没发生前段时间的不愉快,彼此的关系又回到了杨氏降爵之前的状态。

    “我觉得杨候是故意的。”赵七月将烤肉递给赵宁的时候,不甚高兴的扫了一眼跟着赵玄极进帐的杨延广。

    她接着道:“他之前让杨佳妮跟孙康在营中漫步,就是为了给我们找不痛快,让我们察觉到杨氏想要背离的意图,好看我们的应对,方便他决定是倒向孙氏,还是咽下降爵的亏继续跟我们亲近。”

    按照赵七月的意思,赵宁在擂台上力压群雄,展现出领袖群伦的实力,杨氏认识到了赵氏未来还是会比孙氏强,这就连忙过来表明立场。

    赵宁对此没太多感想,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已。杨氏又不像魏氏,他们的家势本就跟赵氏有不小差距,这就注定了双方没法平等交往。

    没有平等的关系,自然不会有太铁的交情。

    吃完赵七月做的烤兔肉,赵宁抱着一壶葡萄酿,在篝火前半躺了下来,意态悠闲。他白日激战了一整天,现在疲乏得很,需要放松一下。

    这两天没什么事,等到各组的擂台较武结束,秋猎才会进入下一个阶段,也就是兵法实战演练,到时候赵宁才需要再上场。

    赵七月踢了赵辛一下,努努嘴,示意他给疲累的赵宁松松筋骨,犒劳一下对方今天为赵氏长脸的功绩。

    赵辛见赵七月要自己亲手给赵宁揉肩按摩,老大的不乐意,等赵七月眼帘开始下沉,目光开始黑暗的时候,顿时浑身一个机灵。

    他连忙跳到赵宁身后,麻利给赵宁捏肩按穴,还不忘给大姐陪一个笑脸,示意自己绝对会圆满完成任务,不需要对方指教自己的武艺。

    已经给大家做了烤兔肉的赵七月,理所因当的认为赵辛不能白吃白喝,也得干点活,作为长姐,必须要杜绝弟妹们好逸恶劳的习惯。

    奈何赵辛虽然态度端正,手艺却不堪入目,没两下,赵七月就看到赵宁开始龇牙咧嘴,连酒壶的嘴都找不准了,酒水洒在了胸襟上。

    她没好气的站起身,又将赵辛踹开,自己亲自上场,这才让赵宁惬意起来。

    就在赵宁养精蓄锐的这两天,皇帝的大帐里,却爆发了一场很不愉快的争论。

    “你们门第士子,不好好的考时务策论、诗词歌赋,掺和我们将门的兵法演练做什么?”魏崇山恶狠狠的瞪着刘牧之。

    就在刚才,刘牧之向皇帝提议,让门第俊彦,也参加之前只有将门子弟参与的兵法实战演练,而且很快得到了好几名文官重臣的附和。

    魏崇山觉得刘牧之这是前些天输了玉佩、符兵,内心不忿,便想方设法找他们的不痛快,所以极力反对。

    而赵玄极则察觉到了危机,皱眉道:“文武分流,乃是本朝定制,秋猎场上将门子弟考校兵法,门第俊彦比拼时务策论,也是传统,怎能说改就改?”

    高居案桌后的皇帝,并未立即出声。

    徐明朗呵呵笑道:“赵公多虑了,这只是一场年轻人的游戏而已,怎么就扯到军国大事上了?我门第俊彦,有些日后需要出任监军之职,自然要懂兵法、习战阵。让他们趁着这个机会,跟将门子弟学习一二,也是为了日后征战沙场着想。”

    “徐明朗,你休得巧舌如簧!”

    魏崇山大怒,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监军之职,本就不该有,你现在还想顺杆子往上爬?真是岂有此理!”

    “魏公,注意你的礼仪!”

    徐明朗沉下脸来,不过他也了解魏崇山的粗暴脾性,没心思现在跟他掰扯这些,转头看向孙氏家主孙蒙,“孙公以为如何?”

    孙蒙眼神数变,没有立即搭话。

    他本能的觉得,徐明朗等人突然提出这件事,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应该另有深意。身为将门,他自然反感文官把手伸过来,但作为孙氏家主,他又有别的考虑。

    “此事还请陛下圣裁。”孙蒙朝宋治抱拳。

    宋治询问帐中诸人,“各位爱卿觉得如何?”

    帐中的文官自然同意,武将们大多不赞同,双方吵得厉害,没个结果。

    “既然如此,此事明日再议吧。”宋治挥挥手。

    从大帐里出来,赵玄极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拉上魏崇山等几个关系深厚的武将,去了自家营地商议。

    孙蒙刚刚回到自家营地,就得到禀报,徐明朗下了帖子,请他过去赴宴。

    “徐明朗这老狐狸想干什么?”怀揣着这个疑问,孙蒙决定先见见对方再说,到了徐氏营地,跟徐明朗在帐中相见,发现酒菜都已经摆上食案,很是丰盛。

    徐明朗起身相迎,寒暄两句,笑眯眯的请孙蒙落座,举止尊敬,言谈随和,完全没有在朝堂上时,面对武将们的那种威严霸道。

    对饮了两杯,孙蒙直奔主题,询问徐明朗邀请他来赴宴的用意,徐明朗笑着道:“既然孙公问起,那老夫就开门尖山了。

    “孙氏一门,近来人杰辈出,十八勋贵、十三门第中,唯有孙氏眼下有两名王极境强者。如此家势,孙公就不想为江山社稷多出一份力,多分一份忧?”

    孙蒙皱眉道:“徐公何意?”

    徐明朗呵呵一笑,不急不缓的道:“大都督府大都督之位,一百多年来一直为赵氏把持,这是因为赵氏强大。但本公却觉得,眼下孙氏才该入主大都督府。”

    孙蒙晒然,“徐公如是来离间孙氏与赵氏的,孙某唯有告辞。”

    他虽然想取代赵氏,但绝对不会跟文官联合,若是如此,以如今大齐文武之间的关系,孙氏在将门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孙公莫急,本公怎会离间孙氏与赵氏?实不相瞒,本公认为,皇朝百万大军,由大都督一人统帅,权柄实在是太重了些,也不利于别的将门为国出力。”

    徐明朗胸有成竹道,“孙公觉得,若是大都督府,变成五军都督府,是不是对皇朝更有利一些?”

    “五军都督府?”孙蒙一怔。

    “五军都督府,自然该有五位大都督。”徐明朗掷地有声。

    孙蒙心中顿生惊涛巨浪。

章四五 对抗 1

    赵氏把持大都督府百余年,靠得是修为实力,在赵北望无望成就王极境中期,赵宁空有奇才之名的情况下,孙蒙认为这是孙氏取而代之的最好机会。

    然而一场擂台较武下来,孙蒙才知道,赵氏有意隐瞒了赵宁的真实情况,只看赵宁前日表现出的修为战力,日后必能继承赵玄极衣钵,孙氏机会并不大了。

    但若是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以孙氏如今的家势,就有极大可能成为五位大都督之一,跟赵氏平起平坐,让孙氏一族获得新的大好发展契机。

    孙蒙按下心头燥热,冷静的对徐明朗道:“徐公想要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只怕是为了给文官士人,创造进入其中的机会吧?”

    这些年来,文官集团不断渗透武将势力范围,成果显著,但大都督府却一直无法染指。

    大都督府节制内外诸军事,作为军方最高衙门,文官想要彻底收拢兵权于中枢,实现文官节制武将的目的,最终肯定也必须要插手大都督府。

    徐明朗并不隐瞒,笑呵呵的道:“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既然各军都已经有监军,那么大都督府自然该有文人充任大都督。

    “皇朝虽然文武分流,但文武再如何分工,根本还是同共为皇朝效力。”

    孙蒙紧追着问:“一个,还是两个?”

    徐明朗老神在在道:“一个太少,两个不多。”

    五位大都督里面,文人若是只占一个,基本会被排挤孤立,起不到作用。但若是达到了三个,文人就比武将还多,将门绝对不会同意。

    孙蒙不置可否:“徐公为皇朝分忧之心,孙某向来知晓,只不过兹事体大,赵氏未必会同意。”

    徐明朗面色不改,微笑着道:“赵氏必然不会同意。但这可是其他将门的机会,只要其他将门需要,赵氏难道还能忤逆众意?”

    孙蒙沉默下来。

    徐明朗等了片刻,不疾不徐的问:“孙公以为如何?”

    孙蒙知道,这是徐明朗在问他的态度,看他是否支持这件事。如果他选择支持,那必然还要带着跟孙氏关系密切的将门,一起来站队。

    大都督府若是真的改为五军都督府,必然引发将门整体震动,诸多利益必然被重新划分,涉及的人事权力变化,无异于将将门丢进油锅炸一遍。

    而一些将门势必因此获利,家势上涨,一些将门则会因此利益受损,地位下降。

    如此大事,孙蒙无法现在就表态,机会到了眼前,他也不能轻易放过,遂沉吟着道:“事关将门整体,孙某一时也说不清能不能成。”

    徐明朗对孙蒙的反应并不意外,淡淡道:“所以本公给孙公和将门一个缓冲时间,也让将门的态度,能够在接下来尽量展现出来,方便大家互相认识,做出抉择,且还留有余地——这就是门第俊彦参与兵法实战演练。”

    孙蒙看徐明朗的眼神,不得不充满忌惮。

    这老狐狸的确老谋深算,为了分将门的权,打压军方,的确是无所不用其极。

    擂台较武,赵宁刚刚击败徐知远,独占鳌头,让十六岁的门第俊彦抬不起头,徐明朗转头就来了这么一手,兼有高屋建瓴、釜底抽薪之妙。

    “徐公今日坦诚相待,孙某也不至于一点表示都没有,门第俊彦参与将门子弟的实战演练,孙某同意。”孙蒙有限的表明了态度。

    “好!孙公果然是明白人。”徐明朗很满意。

    赵玄极跟魏崇山等人回到赵氏营地,商议半响,提出了很多可能,末了却无法得到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答案,赵玄极便叫人将赵宁找来,魏崇山也让人去召魏无羡。

    赵宁跟魏无羡进了帐,听罢介绍,互相看了看,彼此都发现对方面色不虞。

    “门第俊彦参与将门子弟的兵法实战演练,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在孙儿看来,无论他们图谋的是什么,想要得手,就必须在演练中有所表现、斩获。”

    魏无羡一张胖脸皱成了包子,思考了半响缓缓道:“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只需要让门第俊彦在演练中早早出局,让陛下看到他们的不堪,应该就能万事大吉。”

    说到这,他抓了抓下巴,继续道:“孙儿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门第俊彦参与进来。”

    赵宁基本同意魏无羡的见解,补充道:“如果真有将门,同意了这件事,最终让门第俊彦参与到兵法演练中,那就说明将门内部也出了问题。

    “要确保这件事不会成为后面更大的事的突破口,我们自己人必须要在兵法演练中夺魁。这样无论事后有什么情况,夺魁者说话的份量总要大些。”

    赵玄极跟魏崇山都是点头,他们之前的讨论,也差不多是这么个结果。能不让门第插手兵法演练,那自然是最好,如果无法阻止,那就尽量夺魁。

    赵宁跟魏无羡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后者将前者拖到一边,询问赵宁为何战技武艺那般出众,这些年为何偷偷修炼这些,还要瞒着他跟陈安之。

    魏无羡很不忿,赵宁则很无奈。

    这样的问题,赵七月跟赵辛等人已经刨根问底过了,他们都是赵氏子弟,很清楚赵宁的情况。

    要说《镜水步》这种功法,还能靠机缘顿悟,快速修成,战技就绝对是需要日复一日磨练的。

    在赵七月和赵辛面前,赵宁把缘由推到了赵玉洁身上,说他俩这些年朝夕相处,其实并没有多少花前月下,更多时候都在互相帮助修炼。

    赵玉洁天赋之高,赵氏族人有目共睹,修行两三年就到了锻体境九层乃至御气境,的确是惊世骇俗,莫说寻常天才难以望其项背,赵七月都远远不及。

    而赵宁又是赵氏百年一遇,不,五百年一遇的修炼奇才,他俩一起砥砺修行,产生让旁人嗔目结舌、无法轻易理解的效果,那也不是说不过去。

    之前旁人不知道赵宁的战技高低,那也只是赵宁没有好生展现的机会,并不是有意隐瞒。

    “在擂台较武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打。”赵宁还正儿八经的这样对赵七月说。

    赵七月的白眼翻到了天上,提起赵玉洁她就火大,见赵宁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也就信了个七七八八,毕竟没有更好的解释和可能了,而事实就在面前。现在面对魏无羡,赵宁不得不为往日里跟纨绔们打群架,自己有意隐藏实力,让兄弟们没少鼻青脸肿的情况做个解释。

    赵宁叹息一声,满面伤感道:“昔日,我跟赵玉洁日夜砥砺战技,自觉每日都有增益,也想过在市井大杀四方,但赵玉洁却让我隐藏实力,以便在十六岁秋猎时,技惊四座,受人膜拜.......”

    魏无羡呆了呆:“你真就听了她的话?”

    “起初大家都认为我风流不羁,不务正业,很多真正的俊彦都瞧不起我,赵玉洁说,与其有了一点实力就展现出来,不如到了让大家都自叹不如的地步,再骤然爆发出来,这样就能重重打大家的脸,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甚至顶礼膜拜......”

    赵宁抬头望月,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我觉得这样也挺帅气的。而且你知道,这些年我对赵玉洁,那是百依百顺,她说什么自然就......”

    “宁哥儿,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魏无羡见赵宁黯然神伤,自以为他又因为赵玉洁的背叛而心痛了,连忙拦住他追忆往事。

    赵宁故作“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魏无羡赶紧转移话题,“兵法实战演练的事,你有什么想法?走走走,我们去边喝酒边说!”

    “好不容易”让赵宁从前情旧事中出来,魏无羡松了口气。

    他心里忍不住想道:“赵玉洁这臭婆娘天赋还真好,竟然在几年时间内,就跟宁哥儿对练出这样的战技......这就是个祸害,要是让我撞见,一定要立马将她弄死!”

    两天后,十八勋贵、十三门第的十六岁子弟,集中到营地校场,准备进行兵法实战演练。

    每个人都浑身披挂,携弓带刀,背囊里还装满了干粮、清水,俨然军中锐士模样。

    最终,门第俊彦还是成功参与到了这场演练中来。

    赵宁打量着前方十里之外的山林,目光最终落在中心的一座高大山头上,哪怕是隔得很远,他也能看到山头飘扬的一面巨大黄旗。

    稍后,由十六岁的少年郎组成的三十一支队伍,要分散进入山林,进行为期两日夜的对抗,谁能夺得山头那面黄旗,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在这场实战对抗中,每支世家队伍都是独立的,进入山林后,其余三十支队伍在原则上都是对手,夺得黄旗的战果,也只会算在一支队伍头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个队伍要确保自己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就需要用到很多方法、手段,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各家子弟兵法、征战之道修习的怎么样,将会得到全方位体现。

    “你已经站擂成功,表现无人能及,若是这回能成功夺旗,就能稳稳的排名第一,事后出仕,必然会得到正七品的官职。”赵七月为赵宁打气。

    魏无羡扫了一眼那些门第俊彦,摸着下巴琢磨:“来者不善啊,也不知这些门第俊彦到了山里,会怎么行事,会不会联合起来?”

    众人说话的时候,孙康带着自家子弟队伍从旁走过,他自个儿径直到了赵宁面前,笑嘻嘻的见礼,彬彬有礼道:“赵公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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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介绍:
北方诸邦被雄才大略的君主统一,没有天人境修行者的南方大齐皇朝,却因为内部争权夺利而国势衰弱、万民离心。在修为冠绝天下的北方君主,准备南向用兵坐拥九州时,大齐第一氏族里的一名少年,睁开了重生的双眼,想要逆势而行。第一氏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第一氏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第一氏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