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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全文阅读

作者:我是蓬蒿人     第一氏族txt下载     第一氏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四六 对抗 2

    “赵公子,你的个人武艺的确非同凡响,但实战演练比拼的可不是这个。你要当心了,本公子这回绝对不会避而不战的。”孙康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

    赵宁面色如常,赵辛却恨得咬牙切齿。

    兵法演练同样分为四组,不同的是,十六岁这一组是最后-进行的,赵辛所在的十八岁那一组,已经进入过山林。

    赵辛带领的赵氏子弟队伍,虽然坚持到了末尾,但却没有能夺取黄旗,而是被孙氏联合其他几个将门的队伍,给集中伏击了,最终惨败。

    黄旗也落入了孙氏手里。

    赵宁回来的时候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据他所说,在进入最后一座山头前,孙氏子弟提出要跟赵氏队伍联手,先击败门第俊彦。

    赵辛当然想先淘汰门第俊彦,就跟对方协商条件,孰料,双方谈判时,跟孙氏联合的几个队伍,趁机隐蔽迂回,包围了他们,骤然袭击,将赵氏队伍击败。

    除了赵辛所在的十八岁这一组,是孙氏夺取了黄旗,另外两组,竟然都是门第俊彦获得了最后胜利,十七岁那一组斩获黄旗的,还是徐氏队伍。

    “前面三组,联合孙氏的队伍很多,除了魏氏、杨氏,就没人跟我们协同。也不知孙氏暗地里许给了其他将门甚么好处,又或者是别有原因,那些将门这回竟然都选择不跟我们赵氏站在一起。”

    赵七月沉着脸,叮嘱赵宁小心。

    她情况特殊,不能参与演练,否则以她的实力,赵氏队伍不会连续三场都败得这么惨。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赵宁知道这一场不好赢,这不是擂台,大家境界没差距,个人武艺的发挥空间,就没有之前那么大。

    各家队伍进入山林的位置不一样,都是先抽了签,再由官吏带领去往既定地点,然后同一时间出发,避免一进入战区,大家就有目的的抱团联合。

    赵宁带着九个赵氏子弟,跟着官吏进入山林时,徐明朗跟刘牧之站在一起,眺望三百多人的队伍,分散进入方圆数十里的山林。

    “门第已经赢了两场,赢下这一场就过半了,届时就能向陛下证明,门第俊彦比将门弟子要优秀,那么让士人进入大都督府,也就没什么说不过去。”

    徐明朗笑呵呵的道,“说到底,将门的事,还是需要门第来整治。”

    刘牧之不无快意道:“赵玄极、魏崇山两人,赢了几件符兵就志得意满,殊不知跟大都督府相比,几件符兵又算得了甚么?”

    他俩说话的时候,孙蒙也跟吴氏家主吴肃在交流。

    “擂台较武,比拼的只是个人武艺,沙场征伐靠得还是综合能力。一旦赵氏在这场较量中,没什么出色表现,一张黄旗都拿不到,那么赵氏的整体实力,也就值得质疑了。”

    孙蒙说到这,禁不住笑了一声,“我孙氏人才济济,只要陛下见识到,哪有不倚重的道理?一旦老夫成功进入大都督府,孙氏在金陵附近的白精矿,便归吴氏了。”

    吴肃连忙致谢,就算大都督府变成五军都督府,他自知也没有成为五大都督之一的实力,那么帮助吴氏,换取一些利益,就是最佳选择。

    赵宁带队进入山林中,没有立即前往中心区域。

    前面三场的演练情况已经表明,赵氏有成为众矢之的的迹象,门第俊彦要对付赵氏,赵宁能够理解,一些将门也要在这场较量中淘汰赵氏,事情就诡异了些。

    他仔细整理过前世记忆,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直到今日,他才想起前世大战爆发前,传闻大都督府要被改为五军都督府的事。

    当时赵氏家主已经不是大都督,坐镇大都督府的是孙蒙,前世赵宁对这件事并没有太重视,而且这件事最后并没有做成,北胡悍然入侵后,大都督府就稳如泰山。

    “将门在这场演练中,对付赵氏队伍的原因,看来极有可能是五军都督府之事。平白多出了好几个大都督之位,谁不想争取,亦或是从中获利?而且祖父肯定会极力反对此事,赵氏站在了大家的对立面。”

    赵宁想通了这一点,对眼下的形势也就有了更深的判断。

    “不用说,在陛下面前,同意门第俊彦参与演练的那些将门家主,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五军都督府的事。这里面孙氏家势最大,必然是带头者、串联者。”

    想到这里,赵宁心情沉重了几分。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会有将门愿意跟赵氏站在一起。

    他要在山林中联合更多将门的队伍,也就变得不切实际。

    “先找到魏氏、杨氏的队伍为上策,这是我赵氏队伍唯二的臂助。”赵宁拿定了主意,“然后是范式,看看能不能利用他们,来达到某些目的。”

    这里有三十一支队伍,赵宁怎么都不会认为,仅凭自己和赵氏子弟就能突破重围。

    “三年后,北胡就会掀起国战,若是现在将门就为了五军都督府开始内斗,北胡大军入侵时,大齐必然重蹈覆辙!

    “我得把这件事消灭在萌芽状态,别的姑且不说,眼前这面黄旗,我一定要拿到,绝对不能让门第夺了去。”赵宁心中有了计较。

    眼下将门的内斗,还只是在秋猎场上,涉及的也只是年轻子弟,无关根本与大局,只要不给文官借口,五军都督府不被提上日程,将门大肆内斗的风险就会消弭。

    赵宁知道魏氏队伍,进入山林的大致方位,当下便带着自己的队伍,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隐蔽前进,不求速度,但要保证不被别的队伍先发现。

    他自己背弓带箭,充当斥候,猫身行在最前面,不时跃上树梢,攀上小山包,四处观望情况。

    除了弓箭长刀等物,赵宁还穿着皮甲,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拉下面甲后,就只能看到两只眼睛。

    这是特制的皮甲,里面有紫晶石和符文阵列,可以根据刀箭加身的位置、力道,来判定修行者受创程度,并显示橙、赤两色。

    一旦胸甲位置的小晶石变成赤色,就代表修行者“阵亡”,不能再有任何言语动作,只能被离开战区。

    战区里有很多宦官,都是大内高手,隐藏在各处,负责监视战区情况,确保演练公平公正,也防范其它危险。

    仗着前世培养出来的卓越素质,赵宁发现了一支队伍经过的痕迹,对方虽然有意处理过,但还是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按图索骥之下,没出五里,赵宁就在一条山涧旁,看到了一支门第队伍,正在吃干粮、装清水。

    门第队伍的皮甲样式跟将门不一样,赵宁一眼就认了出来。

    既然碰到了门第队伍,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大家都是对头。

    但赵宁并没有立即动手,先是将自家队伍隐蔽集结起来,让他们先休息一阵,做些准备,自己则去观察了四周情况,确认附近没有其他队伍后,这才返回来。

    “十三,十四,你们去左边那块青石后,十六,你们去右边那棵榕树上,看我指令行动。”

    赵宁分配任务的时候,叫的是大家在家族里的排行,“十二,十三,你们去堵住东面山道,等他们溃退时出来截杀,不能放过一个。”众人记住了自己的任务,在猫身离开之前,都往自己嘴里横了根小木棍咬住,然后打着手势迅速前往各自位置。

    每支队伍都是十人,赵宁朝剩下的四人做了几个手势,给他们指定了位置,让他们往前摸索一段再引弓,这样跟对方的距离短了,有利于加强弓弩威力,也方便冲杀。

    等到各自就位,赵宁从灌木丛里现身,明晃晃的站在了光天化日下,引弓搭箭,手里制式符弓瞬间拉满,箭头快速锁定一名门第俊彦,猛地松开了手指。

    与此同时,其他九名赵氏子弟,都射出了自己的箭矢。

    刘新诚吞下一条肉干,举起水囊正要喝一口,仰头的时候,骤然发现前方的山林中有符文之光亮起,顿时心头一跳,一声“有人”还没喊出口,就听见了弓弦的闷响声,视野中一点流光迅速放大!

    能听见弓弦闷响,可想而知对方距离自己有多近!

    刘新诚翻身闪避,动作做到一半,左臂就传来蛇咬般的阵痛,演练用的箭矢箭头虽然是特制的,不会破甲,但冲击力依然十足。

    眼角余光一瞥,刘新诚不禁又急又怒,左臂甲叶已经完全变成了赤色,这表示他这条手臂已经被判定废了,不能再活动。

    翻滚一圈,刘新诚拔刀出鞘,往一边的林子钻去,敌人占据有利位置,以弓箭突袭,他必须要找到掩体,否则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钻到一棵大树后,偏头一看,刘新诚心都凉了半截,自己的队伍里,已经有三个人胸甲上的晶石亮起红光,被判定为死人了,其他人也各有伤势。

    “是谁偷袭本公子?!”刘新诚恼火的大喝。

    “是你赵祖父!”

    赵宁距离刘新诚很近,一箭射完,就弃了长弓,抽刀冲了下来,在山石上几个跳跃,从侧面杀至刘牧之眼前。

    看到赵宁,刘新诚惊骇不已,一只手挥刀迎战,同时向自己的族人大喊:“快跑!”

    赵宁的武艺没人能单打独斗赢他,现在自己的队伍已经损失了三个战力,如果还想继续参与演练,就只能分散逃离。

    “跑不掉的。”赵宁轻笑一声,几刀下去,就把刘新诚砍得皮甲全是赤色,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冲向了下一个对手。

    除了十三、十四,赵氏子弟都是一箭射完,就冲杀了出来。

    刘氏子弟骤然遭袭,阵脚大乱,已经是无法有效聚集在一起,听了刘新诚的话,想要分开逃跑,却因为赵氏子弟四面冲来,一人盯着一个,没法迅速脱身,唯一的山道又被堵住,很快就不是被砍倒,就是被“射杀”。

    “沙场征战,哪有你们门第子弟想得那么简单,看看你们这些人,休息的时候连个岗哨都没有,遇袭之后跟受惊的鸟儿也没啥区别,就这样还想沙场建功?乌合之众!”

    十七扯下刘新诚的腰牌时,还不忘鄙夷的教训对方两句。

    黄旗只有一面,除了夺取它之外,“击杀”掉一个世家子弟,摘下他们的腰牌,事后也可以论功,决定队伍名次。

    虽然有披甲护体,刘新诚被赵宁砍了好些刀,还是疼得嘴角直抽抽,听了十七的话,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收获战利品。

    这一战,赵氏子弟只有三个受伤的,还是轻伤,皮甲仅仅变成了橙色。

    考虑到实战中的丹药疗伤效果,橙色这种颜色,几个时辰之后就会自动消失。

    灭了刘氏的队伍,赵宁等人取了他们的腰牌,拿走干粮清水补给,没有一刻停留,迅速离开,消失在山林中。

章四七 对抗 3

    离开一段距离,寻了个隐蔽处,赵宁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一阵。刚刚的战斗虽然短促,但足够激烈,适当的歇息必须要有,才能让队伍始终保持在全盛状态。

    赵宁自己则向外围探索,依然充当斥候的角色,为队伍寻找相对最安全的行进路线。山林方圆数十里,三百多人丢进去,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跟人迎头碰上。

    赵宁选择的前进路线,是从外围螺旋往内侧移动,尽量延后-进入中心区域的时间,同时最大限度搜索外围队伍,这样一来,碰到落单的就能很好袭杀。

    往前探了数里,没察觉到异常动静,赵宁正要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很像松鼠在林间跳跃。

    他第一时间将自己隐藏在灌木丛里,封闭气息。

    沙沙声依然轻微,但在不断靠近,没太久,赵宁就看到一名修行者松鼠般从头顶的树梢越过,举止神态十分专注小心。

    “吴氏的人?”赵宁认出了那个修行者,前几天擂台较武,对方跟他交过手,自报家门的时候,赵宁记住了他的身份。

    不用多看,赵宁就知道对方在跟自己做着一样的事情。很显然,吴氏队伍就在不远处。他没有动,等对方离开后,才小心翼翼的跟上。

    赵宁本来打算跟踪对方,等他往前探索完回去的时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吴氏的位置。却没想到,这家伙中途改变了一下方位,径直朝赵氏队伍跟来的方向行去。

    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双方就会碰头。赵宁必须出手解决他。

    然而赵宁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停留在原地继续隐蔽。

    不出所料,另外一个吴氏队伍的斥候,很快出现在赵宁的视野中,同样是在树梢间跳跃前进,中间看到第一个斥候留下的印记,就改变了方向。

    赵宁迅速跟了上去。

    吴氏跟刘氏不同,他们是将门,行军之时斥候安排得很严密。在发现第一个斥候不管不顾埋头直进,完全没有回去的打算时,赵宁就知道,后面必然还有斥候。

    第二个斥候的主要目的,就是监视第一个斥候,如果对方发生意外,他立马就能知道,掌握情况后回报队伍,如果对方行进顺利,那就确认前路是安全的。

    大军征战时,斥候都是一波接一波往外撒开,彼此之间要做到互相能见,一旦发生意外,就能迅速做出应变。

    自家斥候消失多时,而主将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吴氏作为将门,当然深谙行军之法,只不过眼下限于队伍人数,只能派出两拨斥候而已。

    赵宁等候一段时间,在确认没有第三个斥候,而第一个斥候又快跟赵氏队伍接触后,迅速跟上第二个斥候,悄无声息接近到一定距离后,用镜水步骤然突袭,一刀结果了对方。

    “阵亡”的吴氏斥候站在那里,睁大双眼瞪着赵宁,满面不甘之色。

    赵宁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塞到一堆荆棘中遮掩起来,便去解决第一个斥候。这名吴氏修行者眼看着赵宁离开,又是气馁又是愤恨。

    不过他不敢有什么违反规则的举动。

    这方圆数十里的山林内,不知道有多少宫廷宦官在监视,违反规则不仅整个队伍会被取消资格,事后吴氏还要被朝廷追究责任。

    第一名斥候发现了赵氏队伍,精神一振,连忙后退一段距离,迅速攀上一棵大树的树冠,张开手臂挥舞着,向第二个斥候打信号,简单报告这里的情况。

    “不用费力了,没人看得见你。”

    斥候听到耳畔响起的陌生声音,不禁浑身一僵,还来不及跳开,就发现自己的脖颈前已经横了一柄长刀,顿时大感绝望。

    将这名斥候从树冠上压下来,赵宁看着他道:“说说你们队伍的情况,想要去甚么地方,有没有联合队伍?”

    斥候垂头丧气道:“队伍在三四里后跟进,我们要去柏树梁子,在那里跟别的队伍联合。”

    演练的规则很明确,修行者一旦被俘,就要老实交待自己知道的事情。在这里修行者虽然不会死,但在实际战斗中,被俘的将士想要守口如瓶就很难了。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范青林那种硬汉毕竟是极少数。

    赵宁对审问到的消息很满意,也不觉得意外。

    按照前三场演练的结果,这些将门为了大都督之位,明显会联合起来,首先解决掉赵氏及其帮手,所以在进入山林之前,他们互相约定碰头地点很合理。

    赵氏跟魏氏也约定了集合地,双方距离相对较近,碰头不难,而杨氏队伍进入战区的位置就太远了,对方要靠近赵氏、魏氏的队伍,需要穿越小半个战区,危险重重。

    三家队伍现在成了众矢之的,这样的行为就跟送死无异。

    赵宁带着自己的队伍,朝吴氏来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在有利地形设下埋伏,打算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然而他们等了很久,也不见对方现身,不到三里的距离,应当早就走完了。赵宁当机立断,带着队伍撤离。

    对方没有过来,就说明及时发现了斥候失踪的情况,紧急改变了行进路线,这个时候就不适合在原地等待了。

    不过赵宁并没有打算放过对方,彼此距离已经很近,要咬住对方并不难。让队伍在后面跟进,赵宁先行去寻找吴氏队伍,不管对方往哪个方向前进,他都要把对方揪出来。

    有镜水步在身,赵宁并不担心自身安危,只要危险降临时反应稍微快点,能够提早警觉一点,他就能拉开距离逃走。

    吴俊带着队伍快速在林中奔行,眼神阴沉得厉害。

    就在不久前,他们前行到一座小山包前,按照队伍跟山包的位置,第二个斥候会在山包上的视野宽阔处,给队伍打信号,让队伍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样的情况通报,每隔一两刻就会有一次,如果没有视野开阔处,对方就会在路上留下表示自己安全的记号,就像指示队伍前进方向的印记。

    然而刚刚斥候并没有在山包出现,吴俊谨慎的派人前去查看,在超过规定通报距离后,也没有发现对方留下的安全记号。

    吴俊这便知道,自己的斥候已经没了。

    斥候遭遇袭击,连给队伍示警的烟火信号都没时间发出,可见对方绝对不是善于之辈!能有这种实力的队伍,在山林中屈指可数。

    “不是赵宁就是杨佳妮!”吴俊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按照事先约定,其他的将门队伍不会袭击自己,门第队伍也不会在此时发难。

    自己的队伍已经折损了两个战力,吴俊当然不会选择去硬拼,迅速离开危险地带才是上策。他很清楚,如果碰到了赵宁和杨佳妮,自己的队伍不会有胜算。

    “加快速度!”吴俊忍不住又朝队伍下达了命令。

    八人的队伍,被他安排以雁行阵的方式全速奔进,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开,就算遇到危险,一时间受创的人数也有限,其他人可以根据情况,决定是反击还是奔逃。

    赵宁攀上一座不矮的石山,看到在山谷间奔行的吴氏队伍,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吴氏队伍已经受惊,速度太快,他们很难追上。

    不得已,赵宁只得放弃追踪,带着赵氏队伍离开。冒险去接近,一旦途中碰到其他队伍,赵宁等人自己就会陷入险境。

    赵宁倒是可以自己摸过去,猎杀几个吴氏修行者,让对方流点血。但这样一来,赵氏队伍失去他的庇护,如果被其他队伍撞见,就会伤亡惨重。

    “柏树梁子。”

    赵宁往北方看了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放弃追杀吴氏队伍,赵宁按照既定计划,去找魏崇山的队伍碰头。

    途中靠着他出色的斥候能力,发现了三支队伍,其中一支将门队伍,已经是二十人的规模,赵宁没有去动他们。

    一支门第队伍则遭受了刘新诚队伍的厄运,被赵宁带人全数歼灭,另有一支门第队伍比较警觉,赵宁袭杀了对方的斥候,重创了对方,但因为地形的原因,对方有半数修行者逃开了。

    来到约定集合的地点,赵宁远远就看到了,他们要去的那个山坡上,有几棵大树的枝叶有所损坏,知道那是魏无羡给他的信号,他带着众人立即赶了过去。

    靠近之后,赵宁发现气氛很不对,在山坡另一边隐约有符兵被激发的声音,并不密集,隔三差五响两声,好似有人在对峙、拼杀。

    在林子里见了魏无羡,赵宁还没开口,对方就抹了一把额头密集的汗水,不无焦急的瓮声道:“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玩砸了!赶紧让你的人跟我的人,快速进入战场。”

    赵宁不解其意,直到跟着魏无羡翻过山脊,这才看到前方的山坳里,有一支三十来人的队伍,正在树木、山石的掩护下,谨慎小心的跟几面山坡上的人对射。

    其中有十多人已经组织在一起,砍伐了树木做成了厚实大盾,看来是准备冲锋了。

    赵宁吃惊地看向魏无羡:“十个人包围了三十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章四八 对抗 4

    (祝大家除夕安康。)

    魏无羡撇撇嘴,很镇定淡然:“我跟踪了其中一个队伍,本打算找机会袭击,没想到他们沿途联合了别人,我看他们要经过这里,就让人先一步占据了有利方位,设下埋伏。

    “在他们靠近的事后,我自己带着两个人,去袭杀了对方斥候,引诱对方追杀。等他们进入山坳后,便弓箭齐发,用绳索摇动各处树影,做出兵强马壮的态势,喝令他们投降。

    “这些人追杀而至,被当头射掉了几人,又处于不利地形,惊诧之下来不及辨认虚实,只得先求防守。

    “我就等着你过来。三十个人虽然多,但只要战术得当,我们也未尝没有将他们一口吃下的可能。”

    赵宁竖起大拇指,表示了对魏无羡的钦佩,看了看场中形势,实话实说:“现在这些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组织了十多人的队伍准备冲锋,可想而知,我要是不能来亦或是来的晚了,你们想要撤走都很难。”

    魏无羡嘿嘿道:“我当然相信自己的兄弟。”

    自从见了赵宁在擂台上的表现,他跟陈安之在深受震动的同时,也受到了激励,加上少年人血气方刚,现在难免热血澎湃,想要在这场较量中大展拳脚。

    因此,在看到对方只有三十人,且相信赵宁能及时赶到的情况下,魏无羡才敢于将对方困在此地。

    赵宁也不耽搁,跟魏无羡商议了具体战法,分配了人员部署,眼见对方十五人的冲锋队伍,已经开始从缓坡开始往上冲,两人便带着十来人过去迎战。

    对方举着木质大盾,将队伍左右都保护得严严实实。木盾虽然挡不住符兵两箭,但总好过没有,弓箭射毁木盾后,他们还能提着小型符盾冲锋。

    不过赵宁和魏无羡这边人数不在优势,弓箭并不多,对他们的杀伤有限,为了掩护赵宁等人,他们没有管冲锋的人,都是对点压制山坳里的弓箭手。

    大家使用的都是制式符弓,赵宁同样如此,如果他能带着射雕进场,配上他的箭术,这些山坳里的人就会抬不起头。

    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赵宁跟魏无羡带队迎上攻来的修行者,前者手中长枪探出,轻易击毁了为首者的木盾,虽然被里面的小圆盾挡住,但是将对方击倒。

    魏无羡手持一双大铜锤,合身撞入对方人群,左右开弓,声势威猛。

    队伍以赵宁和魏无羡为箭头,刺入对方阵型当中,虽然人数有劣势,却有势不可挡之态,赵宁枪下没有三合之敌,很快就打乱对方阵型。

    魏无羡冲了两下,就将大铜锤丢出去,砸翻了一名修行者,手里换了两根棱刺模样的铁钎,跟在赵宁身旁,专挑对方不易防备的下三路要害招呼。

    每当赵宁格开一名修行者的符兵,亦或是让对方手忙脚乱,魏无羡的铁钎就会毒蛇吐信般跟上,趁机刺中对方的要害,让对方丧失战力。

    两人配合默契,自然是一往无前,后面的修行者们迅速跟进,扩大战果,也不用担心被包围,是以没有太久,就让缓坡上的修行者死伤惨重。

    阵型彻底乱了的敌方修行者,挡不住赵宁等人的攻势,只得从山坡溃逃,魏无羡等人追着他们冲进山坳,用他们作掩护,降低被山坳修行者射杀的风险。

    在他们冲到山坳核心地带后,两侧山坡上的赵氏、魏氏修行者,也冲了下来,向山坳里的对手发起突袭,配合赵宁、魏无羡的进攻。

    战斗结束得很快,三十名修行者绝大部分被“斩杀”,只有两个人逃脱,成了漏网之鱼。

    赵宁和魏无羡的队伍里,也有人受伤,其中三个伤势较重,战力大减,还有两个人被“击杀”,只得退出演练。

    “三十个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打得大败,这一场战斗真是痛快!”魏无羡哈哈大笑。

    打扫完战场,赵宁跟魏无羡撤离了山坳,另外寻了一处地方休憩。

    “明日黄昏,是夺旗的关键时刻,戌时时分,黄旗在谁手里,谁就是最大的胜利者。”

    魏无羡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偏西,已经是申时了,“我们要赶到中心地带,路上需要耗费三个时辰,是现在就出发,还是再等等?”

    早些到中心黄旗所在区域,可以抢占有利地形,方便明日黄昏夺旗——戌时之前拿到黄旗也不算数——但必然被其它队伍围攻。

    若是太晚到中心区域,别的队伍联合起来,把持了地利,赵氏、魏氏、杨氏的队伍要成功夺旗,难度就跟上青天差不多。

    “我们先去柏树梁子。”赵宁把自己的打算跟魏无羡说了说。在其它队伍还没到中心地带,不曾大规模抱团之前,尽量削弱他们的战力,是最佳选择。

    魏无羡听罢赵宁的讲述,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当即表示同意。

    至此,除开吴氏,已经先后有五个队伍,被赵宁、魏无羡解决,还有一个队伍被赵宁打残,对手实力已经弱了不少,但这还远远不够。

    更何况,他们自己的队伍也有损失,这就需要接下来,尽可能的半途截杀别的队伍,早些跟杨氏汇合。

    ......

    一处空旷河谷地带,正在爆发一场激战,双方都是十人的规模,但战况却是一边倒。处在河流上游方向的队伍,好似群狼出击,将河流下游方面的队伍,打得溃不成军、抱头鼠窜。

    战况之所以会如此,全因河流上游队伍的领头者,战力太过强悍。

    虽然说不上以一敌十,但她手里的丈二陌刀却是所向披靡,拦腰旋转,两步一斩,凡是硬接她一刀的修行者,就算自身不被震飞,兵器也难以握稳。

    偏偏此人的招式不仅势大力沉,而且迅捷如风,两刀之前几乎没有缝隙,她的对手完全找不到反击机会。

    这就让她单人长刀冲入阵中,几入无人之境,身周的对手不是被砍倒、逼退,就是被打得吐血。

    她虽然是带着队伍进击,但基本上是以一己之力,就杀散了对手阵型,跟在她身后的修行者,只是负责及时扩大战果而已。

    如此悍勇的战法,强大的杀伤力,就算军中猛将,见了也会击节赞叹。

    这样的战斗没有持续很久,当她挥动陌刀在对手群中冲了三个来回,对手也就注定了战败的结局,根本没有道理好讲。

    “你......你是何人?!”

    战败队伍的领头者,趴在地上吐了口血,抬头盯着已经走开的对手,又是震惊又是不甘的问。

    对方的战力太过彪悍,强到了他无法接受的地步,他也见过赵宁站擂之战,觉得就算以赵宁体现出来的实力,也不如眼前的人这般恐怖。

    将陌刀扛在肩上的修行者,闻言顿了顿脚步,微微侧头,“广陵杨氏,杨佳妮。”

    说完这话,杨佳妮继续前行,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菜瓜,塞到嘴里大大咬了一口,嘎嘣脆。

    吐完血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幕,绝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禁不住仰天哀嚎一声。

    对方身上的菜瓜都还是圆的,没有半分破损,可想而知,在方才的战斗中,他们这些人几乎就没碰到对方。

    杨佳妮走了没十步,手里的菜瓜就已经换了俩,吃完第三个,伸手往怀里一掏,不料抓了个空,清淡的面容不由得僵了一下,顺势把沾满甜水的手,在衣衫上随便擦了两把,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姐,前面两里之外,有一支门第队伍,正在快速向这里赶来,应该是听到了动静。”

    一名猿猴般敏捷的斥候,从前方的树梢间快速奔回,看到杨佳妮就急忙下来,说明自己侦查到的情况。

    杨佳妮无精打采的双眸顿时一亮,将陌刀从肩上拿下来,就说了一个字:“打!”

    在她的号令下,刚刚战斗完一场,但其实并不疲惫的杨氏修行者们,就跟着她快速向前飞奔。

    没有人质疑杨佳妮的选择,在进入山林之前,杨佳妮就告诉过他们,这场演练胜负并不重要,能走到哪一步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跟别的世家队伍切磋,借机磨练自身战技,最大限度砥砺修为。

    ......

    赵宁跟魏无羡到了柏树梁子附近,只伏击了两支十人的队伍,就不得不快速离开。

    他们来的稍晚了些,从各处汇聚到这里集结的将门队伍,多半都已经先到了。在柏树梁子集中了五支队伍后,他们已经开始接应后到的世家子弟,赵宁跟魏无羡再也没有机会下手。

    “柏树梁子是将门集结地点,不知道门第队伍在哪里碰头。”

    夜晚的山头,魏无羡双臂枕头躺在粗大的树干上,跟赵宁探讨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但不管他们在哪里集合,现在差不多都已经抱团在一起了,我们再要对付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百一十人的队伍,差不多有二百八十人是对手,现在对方已经各自聚集,赵氏和魏氏拿他们都没了辙,而且接下来,对方势必在通往中心区域的要道设卡,千方百计截杀他们。

    “不管他们在何处,最终都是要去夺黄旗的,我们先不露面,等到明日黄昏再行动。这些队伍虽然针对我们,但黄旗只有一面,在最后时刻来临时,他们难道不会彼此争斗?”

    赵宁已经拿定主意,明日让魏无羡带队原地休整,自己去找一找范式的队伍。今天没有碰到,实在是可惜了些。

第四九 诱惑

    (祝大家新年吉祥,身体健康。)

    赵宁没有等到次日,脑子里有了想法后,就立即动了身。魏崇山刚刚提了一嘴,他之前远远看到过范式队伍,不过因为当时要对付山坳里的对手,无暇顾及对方。

    赵宁算了一下方位,觉得范式去柏树梁子的可能性很大。此时过去接触是在夜晚,怎么都比白天要好很多。

    赵宁让魏崇山带着队伍,在后面隐蔽跟进。若是柏树梁子那里的队伍不是太多,而范式又在其中,里应外合之下,趁着黑夜或许能有不错斩获。

    孙康坐在营地的篝火前,有一口没一口撕咬一只烤熟的野鸡。

    吃惯了山珍海味,能够偶尔来一次野味,本该是别有一番风味才对,奈何烤鸡的孙氏子弟,手艺委实差了些,鸡脖子烤糊了,鸡胸还是生的。

    卷曲的鸡皮更是黑不拉几,点缀着鸡毛根骨,看着就让人作呕,这就更不必说食盐洒得不均匀,一会儿咸的要死,一会儿淡的满嘴腥味。

    吃这种鸡,孙康觉得跟自虐也没多大区别。

    不过来了野外,就得“入乡随俗”,孙康打定了注意,要将吃手里这只鸡也当作修行,来磨练自己的心境。他向来喜欢抓住生活中的小事,来尽可能砥砺自己的修为。

    勉力维持面色不改,孙康吃得很严肃认真。

    作为孙氏年轻一辈最出类拔萃的子弟,他的意志一向坚定,此时一小口一小口的撕咬鸡肉,再猛地囫囵吞咽,想要如往常一样,战胜眼前的挑战。

    然而事与愿违,在咬下一口鸡屁股后,舌尖也不知接触到了恐怖存在,满嘴的恶心味道不仅钻进了鼻孔,更在胃里引发了江海翻腾。

    孙康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张大嘴,一下就呕了起来。

    这一吐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打起十二分精神压抑的感知,这下就像绝提洪水,让他趴在地上呕个不停,莫说方才吃下的鸡肉,连胃酸都引了出来。

    他的呕吐引发了连锁反应,营地里顿时吐成一片,好些人都趴在了地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本来已经掏出锦帕在擦嘴的孙康,又加入了这场另类的狂欢。

    用力一锤地面,孙康冲出营地,奔向山林,远远离开众人,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才停下来。大口呼吸着林间的清新空气,眼泪都流出来的孙康,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他们其实都带了干粮,肉干果脯之类的并不缺,本以为吃点野味是种享受,之前在世家营地内,享用家仆们烤好的羊肉兔肉,都觉得味道鲜美,没想到自己下手了,竟然是这种结果。

    孙康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他之所以烧烤野味,其实跟大张旗鼓宿营,点燃篝火取暖是一个道理。

    他身边有大部分将门队伍,现在实力强大,也很安全,想怎么活动就能怎么活动,而赵宁身边人少,必然是不敢点火烧烤的,一旦被他们发现亮光,就会摸过去围攻,遭受灭顶之灾。

    这种赵宁只能小心翼翼行动、无奈啃干粮,而自己可以大摇大摆点篝火,享用野味的情况,让孙康倍有优越感。

    他唯一认识不足的是,烧烤野味看似简单,却不是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能够轻易驾驭。

    “放着好好的干粮不吃,找这种罪受,真是够了!下回没有家仆随行,绝对不能再尝试这种事。”

    孙康大口呼吸了好半响,直到肠胃渐渐恢复平静,还心有余悸。

    他奔出营地的时候,很多世家子也都四面冲了出来,因为有的人边跑边吐,满身的腌臜气味,所以大家彼此都离得颇远。

    后面的人更是需要冲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能避免跟其他人站在一起。

    范翊抬头看了一眼繁星如海的夜空,拍了好一阵胸脯,这才将心头的烦恶压下。她本来没吃那些烧烤的野味,很安分的在啃干粮,奈何营地大批的人一起呕吐的场景,太过壮烈了些,她不能不受到影响。

    范式的队伍,本来是要去另外的地方,跟门第队伍汇合,但他们进入山林的地带,距离那地方南辕北辙,只能先跟孙康的队伍同行。

    好在演练开始前,徐明朗就跟孙蒙达成了协议,在没解决赵氏、魏氏、杨氏的队伍时,互相之间不争斗不拼杀,免得早早损失惨重,给赵宁等人以可趁之机。

    所以眼下,范翊并不担心自身处境。

    掏出水囊拔掉塞子,连续喝了好几口清水,范翊刚刚长吐一口气,忽得心头猛跳,眼前虚影一闪,快逾闪电,定睛一看,已经多了一个,正在向他做噤声的手势。

    月光不错,范翊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这才没有及时止住了出手的冲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以镜水步近身的赵宁。

    赵宁来到营地外围已经不短时间,之前一直在观察营地情况,视线搜寻了一番,找到了范翊的身影。

    要如何跟对方碰面,才能尽可能隐蔽、避免暴露,赵宁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有找到一个绝对周全的法子。

    正纠结的时候,孙康的呕吐引发了营地乱象,多半数子弟奔出营地,赵宁这才有了跟范翊照面的机会。

    将范翊带到一丛更加隐蔽的灌木后,赵宁蹲了下来,向她了解需要了解的各种情况。

    听罢范翊的介绍,赵宁沉吟片刻,思索在这里动手,给孙康队伍减员的可能性。

    末了,他觉得就算有范式从中配合,也很难做到这一点,这里有十二支将门队伍,数量太多了,而一旦范翊早早暴露,反而弊大于利。

    “明日跟门第队伍汇合后,你找一下陈安之,跟他商谈一二,听听他的想法。”

    赵宁跟陈安之虽然交情莫逆,但他知道,要陈氏的队伍配合他,做对整个文官集团不利的事,对陈安之而言是个两难抉择。

    赵宁不会勉强对方,只有对方主动答应,他才会往这方面谋划。

    接下来,针对不同的情况,赵宁跟范翊约定了之后联络的暗号。到时候,对方在门第队伍里,赵宁想要见她困难重重,今晚这样的情况重复发生的可能性太小。

    赵宁和范翊密谈的时候,他俩并不知道,有人接近了这里。

    吴俊刚刚在营地中吃烤兔,他的手艺也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吃到作呕的地步,要不是孙康引发了乱象,他并不会步对方后尘。

    来到营地外转了半响,吴俊见月色颇好,就想到附近的小河洗漱一番,去去身上的晦气。

    路上碰到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对方听说吴俊想要去河边,都有了类似想法,营地里现在因为某些不堪入目的东西狼藉一片,大家都不想早早回去。

    无论是洗漱还是游泳,都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一行七八人说说笑笑,却不知,他们正朝赵宁、范翊所在的方向移动,而且双方越来越近。

    赵宁听到了动静,小心的抬起头,看到一大群人正走来,不由得眉头一皱。对方人数不少,这丛灌木也不太大,等对方到了跟前,两人必然暴露。

    营地里的世家子虽然四散出营,但因为人数多,一大片地域内还是有不少人,一旦赵宁被发现,跟对方爆发冲突,怎么都逃不脱被围攻的命运。

    届时,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与此同时,赵宁不知道的是,还有一支队伍,在黑黯的丛林中,魅影一般悄悄向营地靠拢。

    领头者盯着营地方向,双目亮得厉害,好似两颗天狼星。这双眸子不仅亮,而且满含某种炽烈到极致的渴望,就好像沙漠中的人看到了水。

    “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做?”一名修行者迟疑着问。

    “有什么不能做的,这是磨练我们黑夜袭击战法的最好战场。”

    “可是姐......他们人很多啊!”

    “何谓袭击,甚么时候需要袭击?当然是己方兵力少,无法正面战胜对方,这才需要出奇制胜。袭击,必然要面对数倍之敌。更何况,刚刚猴子已经观察过了,营地里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出去了。”

    杨佳妮说完这些话,吸溜了一下嘴,这才没让口水流出来,太诱人了这香味。

    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这里面有哪些品种的野味,烤鸡、烤兔、烤鱼,还有烤鹿肉!

    要不是被这股飘出去很远的香气吸引,她先前根本就不会折道过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担任斥候的猴子,发现大部分人都不在营地,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让杨佳妮迅速拿定了袭击的主意——猴子没有靠得很近,光线又不太好,自然也就看不到地上的那些污秽。

    透过篝火的光芒,杨佳妮已经能够看到,烧烤架子上各种形状的肉食,她不着痕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双眸亮得好似要照亮这片树林。

    “这些人必然是吃饱了,这才出去散步遛食,他们也太浪费了,还放着这么多美味不管,真是暴殄天物!”杨佳妮想到这里,脸上就荡漾开一圈幸福的笑容。

    进入山林演练,每人能带的干粮、清水,份额是有规定的,就那点东西,对旁人而言或许够了,但对杨佳妮来说,还不够她塞牙缝,早早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要不是后来在路上摘了几个菜瓜,杨佳妮认为现在自己已经饿晕,如今面前就有大量美食,她哪里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再者,抢夺这些美食,还能顺便起到锤炼杨氏子弟夜袭战法的作用,可谓是一举两得。

    砥砺修为嘛,就是要以弱击强,这样才能快速进步。这里不是战场,不用担心会死,如此大好机会不抓住,真到了战场上,技艺不精的后果可是脑袋搬家!

    终于到了营地边缘,杨佳妮再也忍不住,从树林中飞快跳出,提着陌刀就奔向最近的对手,同时,嘴里不忘大喊震慑敌人:“广陵杨氏杨佳妮在此,交出你们的食......谁敢跟我一战?!”

章五十 无巧不成书

    就在赵宁准备发动镜水步,趁着吴俊等人还未完全靠近,迅速撤离、摆脱危险的时候,宿营地内骤然爆发的喧嚣,让他精神一震。

    杨佳妮的叱咤声不小,但赵宁这里距离营地颇选,他只能隐约听见有人发声,不能分辨内容。

    可随即爆发的激烈交战动静,与营地中修行者的大喊、呼喝,还是让他能立马判断出,彼处的将门队伍,遭遇了强者的有力突袭。

    赵宁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喜滋滋的跳出来,尝试配合袭击者进攻营地,而是在思考、判断,眼前情形是不是孙康引诱他现身的阴谋。

    这并非没有可能,现在将门队伍这么庞大,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赵宁就无机可趁,自然也就不会露面。

    孙康若是聪明,进一步想到赵宁会来这里探查,那么安排这样一次试探,也就顺理成章。

    甚至,他用一只鸡让自己呕吐,使大部分人离开营地,变得分散,就是为了让赵宁认为参与袭击能有不错效果,从而带着队伍现身!

    这些念头在赵宁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这里面变数太多,根本不具备可实施性,别的不说,赵宁现在不摸过来探营,孙康做这些就是白费力气。

    况且,这里有一百多人,数量优势太大。

    孙康如果要引诱赵宁,就不能把大家都集中在这里。

    “是谁会这个时候袭击将门队伍的营地?”

    赵宁想到这个问题,觉得哪个答案都不合理。除了门第跟自己的队伍,就只有杨佳妮这一个答案。

    “用十来人进攻一百余人?”如果真是杨佳妮,赵宁觉得对方恐怕是疯了,这样的行动毫无胜算,没有半分道理。

    原本朝灌木丛走来的吴俊等人,听到营地的动静,都连忙转身去看,在确认有人袭击后,立马动身去支援。

    而此时,赵宁也确定了,突击营地的就是杨氏队伍。

    他听到了杨佳妮的名字,在好些惊叫的人口中响起,起身攀上附近一棵大树向内观望,也看到了对方挥动丈二陌刀,小龙卷风一般在营地冲杀的身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赵宁当机立断,告诉范翊,让她带着范式修行者,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去营地制造更多混乱,自己则从腰间掏出烟火信号,对着头顶夜空发出。

    然后便发动镜水步,冲向吴俊等人。

    吴俊正和其他之前离开营地的修行者一样,想要赶回去支援,迈开双腿还没走出多大一段距离,陡然间听到身后夜空的烟花爆炸声,心头一紧,一股危险的感觉犹如利箭击中了他的心脏!

    几乎是同时,察觉到身后传来真气波动,他脸色瞬间纸白,意识到自己正遭遇突袭,想都不想,就地一个驴打滚!

    可惜的是,危险来的太快,他刚刚俯下身,就感觉自己的脊背像是被泰山砸中,身体猛地扑倒在地,哪怕是有符甲护体,也疼得差些背过气去!

    没有任何意外,吴俊胸甲上的晶石变成了红色,刚刚遭遇的这一刀,就算不能将他劈成两半,也能斩断他的脊椎,断无“活命”的道理。

    满脸不甘、愤怒的转过头,吴俊看见了赵宁,对方正攻向其他修行者,不曾多看他一眼。

    “赵宁!我跟你誓不两立!”

    吴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

    之前自身队伍的斥候被杀,他就认为极有可能是赵宁,当时只能仓皇逃走如丧家之犬,现在汇合了将门队伍,本以为已经安全,接下来就是找赵宁复仇,没想到,眼下竟然被赵宁神出鬼没的“斩杀”了,这让他气得只想吐血。

    赵宁并没有回应吴俊,他不会把精神分散在“死人”身上。

    在视野受到极大限制的黑暗森林里,镜水步的作用被放大很多,眨眼间他又砍倒了两名修行者,在对方合围过来之前,他果断用镜水步跳出战圈,消失在树林里。

    “追,别让他跑了!”

    遇袭的世家子哪里会放过赵宁,招呼了左右赶过来的人,朝赵宁遁走的方向追击。

    孙康阴沉着脸奔回营地,在他看来,现在袭击自己队伍的人,无论是谁,都疯了。

    如果是赵宁,以对方的力量,那就是在找死,如果是门第队伍背弃约定,那便是在给赵宁作嫁衣裳。

    当他看到在营地中来去如风的杨佳妮,就像是进了羊圈的狼群的杨氏子弟,有刹那的错愕。

    “杨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孙康压抑着怒火问。

    他没有马上动手,因为他不理解,为何前些时日还在跟孙氏友好往来的杨氏,跟他并肩在夕阳下漫步的杨佳妮,会突然袭击他的营地。

    杨氏因为降爵的事,不忿赵氏所作所为,背离他们想要投靠孙氏,并用杨佳妮来接近自己这个家主嫡长孙,孙康虽然知道这是利益关系,但面对江左第一美人,也不能不动心。

    之前杨佳妮在他面前很少说话,表现得很清冷,孙康也不以为意,只当这是出色女子固有的骄傲,时间长了彼此熟悉了,就会有所改变。

    熟料,对方现在做了这样的事。

    正在忘我战斗的杨佳妮,听到孙康懊恼的声音,抽空瞥了对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杀出来是抢美食的。

    她平身最爱两件事,美食与打架,刚刚打得痛快,竟然忘了自己的初衷,惭愧之际,见越来越多人赶回,就想抢些烤肉赶紧撤。

    至于孙康的话,她听见了,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过了就没了印象。

    无论是赵宁还是孙康,她从来没装进脑子里过,这并非是目中无人,而是她的脑子已经被打架跟美食塞满了,没地儿搁别的。

    不管是去镇国公府还是跟孙康漫步,过程中她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思考修行的事,压根儿没关注过对方。

    孙康认为她清冷,实则当时在她脑袋里,正有两个小人在切磋比武,她忙着观摩研究,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是偶尔意识到身边还有人说话时,出于礼貌嗯两声回应一下,转念又继续指挥俩小人打架去了。

    正当杨佳妮要下令,让杨氏子弟趁着对方修行者还没合围过来,抄起烧烤架赶快跑时,营地外围杀进来了一支彪悍的队伍。

    那正是汇合了赵宁的赵氏、魏氏子弟。

    因为外围散步“散胃”的世家子站位分散,不少都已经回了营地或者在回营地的路上,他们这支配合还算默契的队伍,在赵宁、魏无羡的带领下,爆发出的杀伤力非常可观,一路碾压了许多或零散或三五成群的世家子。

    孙康这时候总算“想明白”,杨氏队伍为何会冲进营地了,原来是趁大家离开营地,力量分散疏于戒备的时候,跟赵氏、魏氏相互配合,内外夹击他们!

    “可恶!”孙康恨得直咬牙,俊秀的脸覆上了一层寒霜。

    杨佳妮的“背叛”,重新跟赵宁混在一起的行为,让他感觉自己被戏弄被抛弃,自尊极度受辱,一直以来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模样再也维持不住,朝身边的人吼道:“围杀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杨佳妮的眼神有刹那的茫然,不理解为何自己过来抢一点美食,还能引得赵宁、魏无羡率领自家队伍,大张旗鼓、义无反顾来搭救。

    不过她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平日里就是想杂七杂八事情的时候很少,听到孙康的怒吼,她毫不犹豫向杨氏子弟下令,向赵氏、魏氏队伍奔来的反方向冲杀,不跟对方碰头汇合。

    他们三支队伍加在一起,人数也在绝对劣势,合兵一处持续作战,会导致的唯一结果,就是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再也没有胜算。

    只有分开作战,时而相互聚合,时而反向脱离,如行云一般不可捉摸,再加上树林的地形不利围杀,才能最大限度调动对方力量,让敌人疲于奔命、露出破绽,战胜对方。

    这样做的最大挑战就是,双方队伍的战力要很强,不然就是被各个击破的局面。

    杨佳妮自认没有问题,至于赵宁跟魏无羡有没有问题,她没考虑——如果赵宁跟魏无羡那么弱,什么战法都是败,不如早死早投胎。

    赵宁见杨佳妮不过来汇合、再一起杀出去,就知道对方这是没想着逃命——至少没想着立刻脱身,而是要跟对方拼个高下输赢!

    如若不然,对方过来汇合,以当下的情况,只要动作快,孙康的队伍根本来不及合拢围攻。

    赵宁决定动手,也是想进攻。

    不过他没觉得己方会赢,只求能多削弱孙康队伍的实力,再在形势恶化之前离开,为明日夺旗铺路。

    ……

    张宁带着赵氏、魏氏子弟在外围绕着大圈奔杀,不给对方合拢机会,杨氏队伍在营地中战斗。

    火堆已经都被掀翻,地上一片狼藉、火光处处不说,柴火还蔓延到了被清理了地面可燃物的营地外面,很多林木被点燃。

    “灭火,灭火!该死的,一场演练而已,犯得着纵火?引发了山火,我们都得被烧成灰!”

    孙康本来打算去跟赵宁交手,忽然发现火势在四处蔓延,连忙分派人手扑灭野火,他无法放任杨佳妮不管了,提刀冲向了对方,打算先解决杨氏队伍。

    火其实不是杨氏子弟放的,是范翊让范式子弟,在跟其他人进攻杨氏队伍时,于战斗中不着痕迹将柴火踢带到了外面,目的自然是制造混乱,削弱孙康队伍战力。

    “不能让火被扑灭!”

    赵宁瞥见场中情形,眼前一亮,他之前还真没想过纵火,毕竟风险不小,没想到范翊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这里孙康的队伍人多,火烧起来,损失大的是他们。

    至于大家会不会被烧死,其实是不必担心的,“阵亡”有可能,但真的丢掉性命却不会。

    山林中的大内高手们,会及时把被烧着的人救走——有符甲保护,短时间也不会被烧得太严重,在场的都是世家子,出去后有的是丹药疗伤,不必担心留下后遗症——宦官们也不会让火势太过蔓延,危及大片山林。

    “纵火!”赵宁下达了命令。

    ———

    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会不稳定,但更新量不会变。

章五一 彼此算计

    不光是赵氏、魏氏的队伍在放火,杨氏也加入了其中,范式子弟则明面上灭火,实际上装作操作不当、惊慌急躁的样子,把扑打火群被点燃的树枝丢得到处都是。

    九月时节秋意浓,山林中多的是枯枝落叶,草木易燃,几十人或名或暗推动火势,哪里是一百来人能够控制的。

    孙康还想解决杨氏队伍,刚跟杨佳妮交手几招,就被火浪与浓烟给逼了回来,这时他左右一看,已经是手脚发寒。

    视野可及的地方,烽烟处处,比人还要高的火苗到处肆虐,无论将门队伍如何奋力扑打,都不能阻止火势蔓延。

    很多人被浓烟熏得咳嗽不断,不少人被大火烧着,狼奔豕突哀嚎挣扎,大家都忙着救援自家兄弟,已经顾不上战斗。

    有的人见势不妙临阵脱逃,往外面狂奔,奈何赵氏、魏氏子弟在外围放火的面积大,众人一时难以脱离。

    而赵宁、魏无羡等人因为位置在边缘,眼下已经开始尝试摆脱战斗,三五成群的劫杀突围者。

    场面乱成一团。

    那些之前隐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现在已经陆续现身,将那些无法扑灭身上火焰、被浓烟熏倒的世家子及时救走。

    他们修为强大,手里提着两个人,还能如鹰飞起,几个呼吸就会回来,继续观察、救人,这些宦官人数不少,应对这种小场面毫无压力。

    只不过被他们救走的修行者,都会被判定“阵亡”。

    到了这种时候,孙康意识到,战斗已是无法进行,否则就是同归于尽。

    他不由得对赵宁等人痛恨到了极点。

    为了展现孙氏等将门,有不输给赵氏,可以进入大都督府,在更重要位置为皇朝分忧的实力,让代表家族未来的俊彦在实战演练中击败赵氏子弟,并且夺旗,叫皇帝看见,就极为重要。

    进入山林后,为确保能先解决赵氏及其盟友队伍,不给对方逐个击破的机会,孙氏等将门聚集到了一起,双方实力有巨大差距,孙康之前稳如泰山,自认胜券在握,这种暗中联合的做法虽然很卑鄙,对赵氏很不公,但孙康等将门子弟并不在意,权力斗争面前,只有胜负,没有光明公正可言。

    哪怕是赵宁带着赵氏、魏氏子弟,配合杨氏来袭营,孙康也没有任何惊慌,笃信自己会解决对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却没想到,赵宁会采取纵火烧林这种,从未在实战演练中出现过,极度无赖无耻的战法。

    眼见己方修行者在火海中痛苦挣扎,一个接一批被宦官带走,孙康一方面心如刀割,一方面恨不得将赵宁生吞活剥。但是眼下,他却又拿他们没辙,只能下令让大家四散离开,冲出火海。

    己方人多势众,跟赵宁的队伍都折在这里很不划算。

    赵氏、魏氏子弟作为主动制造火海的人,对火势有一定把握,自然不会让自己深陷其中,加上他们本就处在外围,脱离很方便。

    在面前的对手不是被他们集中力量击倒,就是逃离火海的同时,他们在更外围的安全地带,建立了截杀阵型,迎头痛击那些狼狈跑出来的世家子,战果显著。

    不过世家子是四散突围,他们只能顾及一面。

    “姐,再不走我们就走不掉了!”

    杨佳妮听到自家兄弟的大喊,四处看了看,大手一挥,带着大家朝赵氏、魏氏队伍所在的方向冲去,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散落满地,已经面目全非的各种烤肉,眼中满是可惜与不舍。

    接应了杨氏队伍,赵宁带着所有自己人,迅速撤出战场。火势发展很快,再不走自己也有被吞没的危险,哪怕是现在,也有不少自己人已经被大内高手带走了。

    奔行了没太远,就看到前方多了一片空地,林木杂草都被砍伐清理,呈环装延伸出去,应该是包围了整个火海,赵宁知道这是大内高手制造的隔离带,防止火势蔓延的,对那些元神境后期的强者而言,这样的工程手到擒来。

    越过隔离带时,赵宁看到一名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的宦官,站在不远处,向他投来了幽怨的目光,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来到安全河畔地带,赵宁捡点了一下战损,刚刚这场战斗,赵氏和魏氏被带走了四个子弟,还有不少被孙康队伍击倒的,总之两个队伍加起来,现在就只剩十个战力了。

    杨氏队伍里,出来汇合的就三个人。

    损失过半。

    战果同样显著,纵火前的突然袭击,就给了将门队伍很大杀伤,对方集合力量围过来后,又被火海包围,损失更重,十二支队伍现在能有三十个人逃出去就算不错。

    在敌我都在区域内的时候纵火,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真实战场上除非是想同归于尽,不然不会这样做,这里也就是有大内高手照看,赵宁等人才敢这样施为。

    赵宁看了看蹲在河水前,洗脸上黑灰的杨佳妮,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前世赵宁在代州遇袭后,疗伤许久,后来闭关一心修炼,还没从修行根基大损、亲人离世的痛苦中完全恢复,大齐跟北胡的国战就爆发,家势衰落。

    十年征战,虽然跟杨佳妮并肩作战过,但实际上来往并不多,彼此关系寻常,更没有走到一起,他个人对杨佳妮也没什么特别情义。

    杨佳妮洗完脸,竟然从怀里掏出半只被油纸包裹的烤鸡,脸上绽放出沉醉的笑意,二话不说张嘴就咬了下去。

    这一幕看得赵宁、魏无羡等人都愣住了,天知道在之前那般激烈的战斗中,杨佳妮是什么时候抽空打包了这半只烤鸡的。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两名杨氏子弟把脸埋在了河水里,羞愧难当,无颜见人。

    只是刹那,杨佳妮脸上的迷醉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愕然,看着烤鸡发傻的模样,好似在怀疑人生。

    “世间竟然还有这么难吃的烤鸡?”这是杨佳妮此刻唯一的念头。

    在杨佳妮生平头一次丢掉食物的时候,赵宁收回目光,对魏无羡道:“孙康等人虽然逃出了火海,但很分散,此时必然惊慌未定,很多人还有伤在身,我俩带几个好手去追杀,应该能有不错斩获。”

    趁他病要他命,这是赵宁的想法。

    魏无羡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即小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拉住赵宁,低低地嘿嘿阴笑两声:“我们不追杀,可能反而比追杀他们还要好。”

    赵宁闻弦歌知雅意,明白了魏无羡的想法,立马赞同,“我们直接去苍云顶。”

    ………

    过了山火隔离带,孙康没有再逃,第一时间开始搜寻、集结其他人,耗费很多时间,终于拉起了二十多人的队伍。

    “赵宁这阴险可恶的混账,我早晚要扒了他的皮!”

    孙康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很想现在就去找对方报仇,但看众人状态不佳,已成疲弊之师,又不知赵宁跑去了何处,追击下去未必有用,加之眼下还是深夜,此时行动怎么都不合兵法要义,就决定先去黄旗所在地苍云顶,汇合了门第队伍,再度壮大了自身再说。

    来到苍云顶,已经是次日午时,不出孙康所料,徐知询已经带着门第队伍早一步到来,正在山腰向阳坡上养精蓄锐,没发现赵宁的人。

    徐知询是徐知远的堂兄,后者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徐氏队伍由他带领。

    “你怎么就带来这么点人手,其他人呢?”徐知询很诧异,对孙康也谈不上客气。

    孙康摆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人解释,他不想重温昨夜的屈辱经历,再被徐知询当面笑话,自己找了地方打坐调息。

    听完范翊的讲述,徐知询眼睛挣得老大,再看孙康时,面上就多了不少鄙夷。

    不过他也很高兴,刚刚范翊说了,赵氏、魏氏、杨氏队伍自身也损失惨重,虽然折损的绝对人数跟孙康队伍不能比,但比例却相差不太大。

    “也就是说,现在赵宁身边,就剩了不到十个人?”徐知询确认了一遍。

    范翊点头如蒜,认真道:“绝对不会超过十人,确切的说,应该只剩七八人了!”

    徐知询差些笑出声来,“赵宁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将门队伍是被他极大削弱了,但他靠七八个人,还怎么夺旗?”

    想到这,他又看了闭目吐纳的孙康一眼,饱含深意。

    门第跟孙氏等将门有约,先对付赵宁,再彼此公平较量,谁能最后夺旗全看本事。

    而现在,徐知询身边有八支队伍,赵宁已经不足为虑,就该先思考一下下一步了。

    孙康简单调息了一下,便停止了打坐,开始思考后面的事,这很紧要,自己带领的将门队伍损失惨重,如今就剩下不到三十人,虽然暂时安全了,击败赵宁很容易,但要在那以后跟门第队伍相争,谋求夺旗,就太难了,得想办法。

    “是不是该偷偷派人,去山下等着赵宁的队伍,跟他们商议一下,稍后里应外合,先合力把门第队伍解决了?”

    孙康暗暗寻思着,“现在门第队伍最强,不除掉他们,我跟赵宁都没夺取黄旗的可能,赵宁也明白这一点,应该会跟我合作。”

    昨夜他还恨不得吃了赵宁,现在却想跟赵宁联手,这都是因为形势和自身情况发生了变化。

    “只要解决了门第队伍,以我部的人数优势,再转头对付赵宁并不难。可,万一赵宁不同意怎么办?”

    孙康继续思考,“那就等跟他们交手的时候,从背后袭击门第子弟,这样也能起到应有效果。”

    想到这里,孙康睁开眼,打算先安排人借着解手的机会,去山下试试等待赵宁的队伍,可就在这时,他眼皮猛地一跳,豁然起身按住刀柄,“徐知询,你干什么?!”

章五二 非战之罪 上

    凭借自身敏锐的观察力,孙康一睁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门第俊彦虽然没有任何异常神情与言辞,互相交谈与散步的举止也正常,但他们隐约在向己方二十多人包围移动!

    孙康怵然一惊,不由得面色大变。

    只是瞬间,他就想到了这些门第子弟要做什么。

    此时他身边只有不到三十人,对方却有八支队伍,完全有能力一口吃下他们!

    这些人要动手了!

    形势千钧一发!

    但孙康并未轻举妄动。

    他知道这时候任何一点过激反应,都会引爆事态,让那些门第子弟瞬间扑杀过来!

    他必须想一个巧妙的法子,来迅速化解眼前这场危机,譬如说……

    孙康还没来得及急中生智,徐知询已经猛地大喝一声:“动手!”

    让门第俊彦们合围孙康等人后,徐知询就一直在关注孙康,只等包围完成,就骤起发难,而他自己也会带着徐氏兄弟,:进攻孙康这个最有威胁的人。

    所以孙康虽然没有异动,但他大变的神色,还是让徐知询瞧了个真切,后者知道对方已经察觉到己方行动,箭在弦上,哪里还容得下半分迟疑,当即就让众人提前发动攻势!

    “徐知询,你干什么?!”

    徐知询的提前发难,让孙康措手不及,跳起身时愤怒的大喝一声,还想用道义喝止对方,争取一些扭转局面的时间,“赵氏队伍还在,你就想我们互相残杀,给他们机会?!”

    进攻的号角已经吹响,到了这个时候,徐知询岂会顾及孙康说什么,手里长剑闪电般刺出,“击败了你们,本公子反手就能收拾掉赵宁,苍云顶黄旗我们门第要定了!”

    他有八支队伍,赵宁不过七八人,跟孙康的同伴加起来也不足他们一半,如此大好形势下,徐知询自忖可以任意施为,且无论如何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孙康心头窝火,早已将徐知询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面对对方的围攻,他只能且战且退。

    见徐知询战意已决,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再有用,孙康头也不回的招呼自己的队伍:“破釜沉舟,在此一战,不要坠了将门威风,被这群大头巾瞧不起!跟我一起杀出去,尚有一线生机!”

    他三言两语,先是用将门跟门第的仇恨鼓舞士气,免得这些世家子因为觉得不会死而投降,再给队伍指明了战术方向与生机所在,显露出几分不凡来。

    不仅如此,孙康还展现出了孙氏千年奇才应有的战力,几招就将徐知询杀退,转头又是几刀之间,便“阵斩”了一名对手,让将门子弟士气一振。

    “跟紧我,杀出去,这些大头巾拦不住我等将门虎子!”孙康边战边喊。

    此时,在山麓不远处的一片茂密树林里,十几双眼睛正透过树冠的缝隙,眺望山腰向阳坡上的激战。

    “孙康这厮还真有几分本事啊,那么多门第子弟,竟然没人是他对手。”魏无羡咂摸了一下嘴,对孙康表现出的战力与气势很惊讶。

    “没人是他对手不假,但他要连续砍倒对手也很难,门第队伍的人太多了,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徐知询明显不是草包,没有跟他单独硬拼,而是让很多人轮番上阵拖住了他,重点在别的地方进攻。”

    赵宁将整体战况纳在眼底,分析的四平八稳,“持续战斗下去,不用太久,孙康的人就会被吞噬干净。”

    他昨夜跟魏无羡商议过后,就带人直接来了苍云顶附近,因为没有孙康收拢人手的过程,所以还是先到的,只不过没有太靠近苍云顶,且早早隐蔽了下来。

    魏无羡昨夜就推测,孙康带队来到苍云顶后,因为队伍实力大减,可能会被门第队伍先发难。

    在这几场演练中,孙氏等将门队伍,虽然跟门第队伍达成了某种协议,但大齐文武之争已经势同水火,双方积怨深厚,根本不可能有真诚无保留的信任,一旦赵氏、魏氏、杨氏队伍的威胁不复存在,他们势必难以共存,更何况黄旗最终只会属于一个世家,他们必须要解决对方。

    魏无羡扭了扭肥硕的脖子——他其实没有脖子,所以这个动作有些滑稽,“看来孙康这厮需要我们的帮助,宁哥儿,你说陈安之会不会帮我们?”

    “对自家兄弟要有信心,走,该我们上场了。”赵宁说完这句话,就从大树上溜了下去,带着队伍开始全速奔进。

    一旁的杨佳妮有些奇怪的瞅了赵宁一眼,不知他为何对陈安之会带着陈氏子弟帮己方这么有信心,陈安之是门第俊彦,难道不需要为家族着想?背离门第队伍,可会在门第中成为众矢之的。

    孙康的符甲已经多处变成了橙色,这说明他战斗得很艰难,甚至是很凶险,但他不敢也不能停下来,连减弱攻势都不行,否则队伍失去锋头,马上就会战败。

    “别挣扎了,没有意义。”

    徐知询退到同伴身后,正要劝孙康放弃抵抗,忽然听到某个岗哨大声急呼:“山下有人冲上来了,是赵宁,他们有十多人!”

    徐知询跳出战场转身去看,就见山坡下果然有十三人在往上冲,为首的赵宁手提长枪格外显眼。

    他眉头一皱,按照范翊的说法,对方只剩七八人了,怎么现在多出了好些?

    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当时火海情况混乱,范翊还能过去数人头不成,能看个大概就不错了。

    再者,是七八人还是十三人,区别并不是很大,跟孙康的人手加起来,也不过门第队伍的半数,翻不了天。

    “你们继续围攻孙康,来两支队伍,跟本公子去阻击他们!”

    徐知询下达了命令,他不能让赵宁等人冲到山腰来,必须半路拦截,要是让对方到达这里,就会跟孙康的队伍,形成对门第阵型的两面夹击之势,转念一想,赵宁这厮可是站擂成功的存在,不能轻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又补充道:“不,来三十人!”

    范翊带着范式队伍,行动最快,赶到了徐知询身后——范式在来到苍云顶山腰后,就进入了门第队伍序列里。

    徐知询对范翊的积极主动很满意。

    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己方人数又是对方两倍有余,徐知询信心满满带人迎上了赵氏的联合队伍。

    他当然没有去跟赵宁照面,他又不傻,早早就避开了,挥剑刺向一个冲在前面,手持丈二陌刀的女子。

    “好好一个女子,用陌刀这种大兵器,也不怕铬到自己?”徐知询不无轻蔑、戏谑的如此想道。

    下一刻,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的长剑刚刚斩上陌刀,身体就被磅礴的力量给轰飞出去,像是一个皮球一样,重重摔在了山坡上。

    那一瞬,徐知询的大脑是空白的。

    “这碎女子的力道怎么能大到这种地步?这是御气境中期能有的力量?!”

    徐知询不可置信的怔怔望着那个女子。

    很快他就确认了,对方的力量真的非常大。

    因为已经有几个人,被她手中的陌刀给轰飞出去,有一个还从他的头顶越过。

    “范翊这碎女子,怎么没提赵宁的队伍里,有一个这么能打的家伙?!简直比赵宁还能打!”

    徐知询惊愕之下,转头去看范翊。

    却见范翊已经转身往山坡上跑。

    她身上的符甲红了一大片,受伤很重,这本没什么好说的,该跳出战圈保命,可她这一临阵脱逃,有的人因为抵挡不住赵宁、杨佳妮的攻势,本就战心不稳,见她跑了,也开始跟着往山上跑。

    渐渐的,转身撤逃者越来越多。

    徐知询想起父亲徐明朗说过的一句话:范式的人都是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话说得太对了,这个范翊就是如此!

    徐知询想哭的心思都有,在心里把范式的先人全都问候了一遍,也连忙爬起身麻利的往山上退。

    赵宁的队伍里,只有赵宁能打也就罢了,毕竟只有一个人,可眼下偏偏还多了一个看起来更能打的女人,同为御气境中期,却几乎没人挡得住她一刀,徐知询这个领头冲锋的被一击而败,范翊又率先脱逃引发大家效仿,这架就没法打了。

    徐知询现在很怀疑,那个使陌刀的女人,是不是并非御气境中期,而是当下所有十六岁世家子里,唯一的御气境后期!

    在战场上,军队伤亡最大的时候,不是势均力敌的惨烈阵战,也不是累日攻打雄关坚城,而是在溃逃时被敌军尾随追杀。

    刚刚正面对抗赵宁的队伍时,徐知询带来的三十人,也没折损到十个,可这下反身逃跑,还是爬坡,立刻就被赵宁等人杀得死伤连连。

    故而徐知询此时恨透了范翊,很想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打断,让她再也不能跑路。

    徐知询跑回山腰的途中,就大喊着让自家的兄弟调集人手,重整阵型,二度拦截赵宁的队伍,并接应自己。

    好不容易摆脱了被追杀至死的命运,第一排持符盾的世家子让开一条缝隙,让徐知询回到队列里,暂时安全下来,他没喘两口气,就听见了身后符兵击打在圆盾上的声音。

    “赵宁这厮追得真紧,差些栽了!”

    徐知询暗道侥幸,刚松了口气,前方跟孙康队伍战斗的世家子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让他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章五三 非战之罪 下

    留在山腰向阳坡的门第子弟,本该有五十来人,在跟孙康队伍的战斗中损失了一些,还有四十左右,眼下被徐氏修行者抽调了近半接应徐知询,阻击杀上来的赵宁等人。

    孙康队伍折损的人手更多,已经只剩十个出头。

    二十来人对付十余人,哪怕对方有孙康,门第队伍胜算依然极大,徐知询就想先把孙康队伍撤离解决,再集中所有力量对付赵宁。

    熟料,他刚刚进阵,就听到前方阵列中爆发了骚乱,一些门第子弟竟然互相你推我搡,彼此对殴起来。

    “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如此关键、紧张的局势下,自己内部却发生了混乱,这让徐知询怒火万丈。

    刚刚他带人阻击赵宁,要不是范翊跟她带领的范式子弟,不堪一击,相继临阵脱逃,引发了大队溃退,绝对不会败,甚至可能已经将赵宁等人击退!

    现在是最后时刻,徐知询还没来得及处理范翊等人,让对方再也不能临战擅自后退,妨害其他人的战斗节奏,自己的队伍竟然又出了问题,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公子,陈氏的人太可恶了,他们完全不听调动,擅自行动,破坏了我们的进攻阵型不说,现在还反过来怪别人,口吐污言秽语,有些兄弟实在是忍不了了……”

    听罢一名门第子的讲述,徐知询终于弄清了事情原委。

    在他带队去阻击赵宁等人后,本来在外围策应的陈氏子弟,眼看孙康队伍要被灭,为了抢功,竟然将正在跟孙康对战的门第子拉走、推开,自己扑上前去。

    结果己方阵型被弄散,没能挡住孙康的趁势猛攻,陈氏子弟自己被孙康迎头痛击,瞬间败下来不说,往后退的时候也不顾轮替掩护战法,一个劲儿往后跑,冲散了本就不整的阵型,造成了门第队伍的大片混乱。

    而孙康则抓住机会杀入门第子人群中,左右开弓,势不可挡,已经有了破阵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门第子自然会指责、唾骂陈氏子,没想到领队的陈安之脾气格外暴躁,更加用力的推搡别人不说,还吐了别人一脸口水,这对方哪里能忍,便引发了门第子互相斗殴。

    “混账,饭桶,蠢货,愚不可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全都是害群之马啊!”

    徐知询望着眼前已经乱成一团,再也没有可能重新调整的队列,又是绝望无奈又是不甘愤怒,恨不得仰天长嚎,“门第中怎么会有范式、陈氏这种蠢猪一样的存在,这是家门不幸啊!”

    他脑子混沌不堪,已是口不择言。

    二十人围攻孙康队伍还行,门第子自己互相攻打,那就只能被对方突破,这场面已经不是战斗,已经演变成纨绔斗殴了。

    此处的门第俊彦半数生活在京城,平日里就没少彼此争风对立,小团体多的是,这下一乱,互相之间的不满爆发出来,根本没法收拾。

    “我有八支队伍,将门加起来也只有我一半人数,我竟然战败了,奇耻大辱,生平未有之耻!此战之败,都是被范式、陈氏所害,非战之罪啊!”

    徐知询悲愤莫名,猛地提起剑嘶吼一声,往前冲杀了出去,迎面无论是碰到陈氏子还是孙康的人,都只管没头没脑的挥剑连刺带砍,发泄心中无法言说的怒火。

    至此,山腰战场完全没了章法。

    “陈安之那莽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踹倒眼前的一名门第子,魏无羡抬头扫了一眼前面乱糟糟的战场,看到陈安之一边奋力战斗,还一边红着脸扯开嗓子,大吼谁谁谁不配合陈氏作战反而先对自己人动手,简直是资敌云云,不禁有些错愕。

    赵宁一枪将一名门第俊彦捅翻,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以陈安之嫉恶如仇、明辨是非的性子,这种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的策略,他是想不到的,只可能是受了范翊的指点。

    内部混乱,被孙康与赵宁两面夹击的门第队伍,虽然有人数优势,仍是最先覆灭的那一个。

    当徐知询胸甲晶石冒出赤光,范翊也跟着倒下的时候,赵宁和孙康身后,都已经只有三四个还能拼杀的同伴。

    刚刚算是配合作战了的两人,在看到彼此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沉着冷静,都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对方,将手中符兵向对方要害招呼过去!

    “赵宁!”

    孙康想起昨夜那场山火,就怎么都无法压抑对赵宁的仇恨,要不是那场大火,他现在的处境绝不会是这样,他有十二支队伍,徐知询岂敢对他动手,他岂会险之又险才战胜对方?

    “叫你爷爷作甚?”

    赵宁嗤笑一声,他两世为人虽然性情平和不少,但还不至于对敌人生出善意,孙康先是在猎场抢夺他的熊罴,后又在进入山林前出言挑衅,身为将门,却为了眼前一点私利,跟门第勾结针对同为将门的赵氏,赵宁早就想教教对方做人的道理。

    刀枪相击,真气震荡发出刺耳的尖鸣,盖过了金属相撞的声音,肉眼不可见的真气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圈圈荡开,抚动赵宁跟孙康的长发与衣袂向后飘起。

    这一击两人是全力施为,各自后滑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彼此面色都有刹那的白,握住符兵的手也有微微颤抖。

    孙康感觉到虎口有些发麻,瞥了一眼赵宁手中的长枪,枪身细细震颤平静下来的时间,比他再度握稳符刀要长,这说明真气硬碰硬的结果,是他略胜一筹。

    孙康暗暗窃喜,信心大增,他御气境中期的境界已经圆满,即将进入御气境后期,而赵宁不过是新近才到中期,论真气浑厚度必然不如他,这是他制胜的最大资本!

    打定主意全力进攻,每一击都拼尽全力,不给赵宁喘息之机,直到将对方彻底压垮,孙康正要迈步再进,却见赵宁的身影陡然模糊,好似镜中花水中月,变得不再真实。

    “镜水步!”

    孙康眼皮一跳,连忙放弃进攻,将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严密护卫周身,不给赵宁半点缝隙。

    几乎是刀影成型的同时,当的一声,孙康只觉好似被攻城锤给撞了,手臂一酸,动作有瞬间的放缓,刀势再也不复完整。

    “赵氏破阵枪!这份力道竟然比之前大了那么多!”孙康心头一惊,前后两枪的威力差了三成不止,让他再也无法镇定。

    战斗功法的核心,一是招式变化,功法招式比普通招数要更加变幻莫测,暗含玄机,让人防不胜防,难以应对,有些功法还有各种奇异之处;

    二是出手威力,功法招式有独特的调动、运转真气的法门,比简单的出击更加有杀伤力,能够让十分真气发挥十几分的作用。

    而最终决定功法杀伤力的,一是品阶,第二个就是修行者对功法的修炼、掌握程度,能够发挥功法的多少潜力。

    孙康被迫后退,拉开距离,但赵宁的长枪却尾随而至,刀枪再度相击时,他的刀式又被迟滞,长枪再度突进了刀幕,继续威胁他的身体。

    孙康暗暗叫苦,赵宁的真气浑厚度本不如他,但赵宁在赵氏破阵枪上的造诣,却远远深过他对家族功法的掌握。

    他使用家族功法,只能让真气威力增加两成不到,而赵宁却超过了三成!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赵宁每一枪都比他更有力。

    他的手臂越来越酸,动作越来越沉缓,每一次挥刀都好像要推开一座山峦,渐渐地,已经跟不上赵宁的节奏!

    很短的时间,孙康已是满头大汗。

    终于,长枪重重刺在他肩头,势大力沉,哪怕有符甲护体,孙康也痛得直吸凉气,身体也被顶得倒退两步。

    身形不稳的时间,刀势便无法有效维持。

    赵宁得理不饶人,长枪趁势急进,不断刺在孙康身上,不到十个来回,孙康身上已经多四五处醒目的红点。

    孙康面上汗如雨下,如坐针毡,身体各处的创口,让他每动一下,都疼得直冒冷汗,尤其右肋更是钻心的痛,不必说,肯定是肋骨断了。

    可赵宁没有一枪击中他的要害部位,这就使得他胸甲强晶石没有变红。

    起初,孙康还很庆幸,以为赵宁技艺不精,等他双臂、上身、双腿有了十几个红点,痛苦得就算不动弹也浑身战栗时,他才醒悟过来,赵宁就是故意不“击杀”他,好让他品尝更多煎熬!

    “赵宁!”孙康发出怨愤到极点的咆哮。

    “你不是劝我不要上擂台,免得碰到了你,天才名头不保?我倒要问问,你这个孙氏千年奇才的名头,现在还保得住否?”

    赵宁一枪抽在对方脸颊上,抽飞了对方一嘴牙,留下半边红肿的脸。

    “赵宁你……”孙康发音已经模糊,话没说完,又被赵宁一枪刺在腰间,疼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你不是说到了实战演练,个人修为就不再重要,靠的是身边有多少队伍?如今你的队伍何在,能奈我何?”赵宁又一枪扫在孙康另一边面颊上,让他整张脸肿得左右对称。

    孙康被这一枪抽得昏头转向,脚下不稳,轰然摔倒在地。

    “你……”孙康挣扎着想要爬起,努力了几次却都是双腿发软的摔倒,只能悲愤的瞪向赵宁。

    “联合其他利欲熏心之辈针对我赵氏,有用否?猜猜黄旗会到谁的手里?”赵宁上前一步,一脚重重甩在孙康脑门上,将他踢得侧飞出去一丈远,扑飞了大股尘土。

    孙康虾米般趴在地上咳了几口血,回头手指赵宁,哆哆嗦嗦半响,却是什么字音都发不出,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也不知是伤得太重疼得太狠,还是羞愤难当给活活气昏了。

    而这时,他身上的符甲已经整个红彤彤的,胸甲上晶石终于冒出了赤光。

    魏无羡看着孙康凄惨的模样啧啧有声,“被打成这样也不喊投降,死要面子活受罪。”

章五四 无忧

    孙康最后的几名同伴,已经被魏无羡、杨佳妮等人“斩杀”,现在场中唯一还站着的世家子,就只有赵宁他们和陈安之。

    好些个大内高手出现在了山坡上,将那些伤得重自己不能活动的人带走,昏死过去的孙康当然也在此列。

    陈安之抖抖符剑,耍了几个漂亮的剑花,对赵宁道:“来吧宁哥儿,让我讨教两招,看看你到底强到了何种地步。”

    赵宁自然是不会小气,一挺长枪便攻了过去。

    以陈安之的性子,赵宁很清楚,他在被范翊告知,孙康等将门联合所有门第,在演练中针对自己和魏无羡后,一定会为自己跟魏无羡鸣不平,并挺身而出破坏门第的计划。

    如果自己、魏无羡亦或是陈安之,在刚才的乱战中倒下了,自然就不会有这场切磋,但形势发展到现在,大家都还有战力,而黄旗只有一面,为了家族着想,陈安之是一定会跟自己正大光明战一场,来决定黄旗归属的,而不会不管不顾的拱手相让。

    这也是赵宁想要的,只有自己跟陈安之战一场,陈安之才不会被门第子怀疑、他跟自己有什么勾结,让他在门第中成为众矢之的。

    较量的结果没什么悬念,赵宁的长枪点在了陈安之的心口要害处。就是切磋过程长了些,两人拼了二十多招。

    这是因为赵宁不想陈安之因为败得过快而太受打击,也是为了在见招拆招的过程中,多给陈安之一些领悟自己大师级战技的机会,事后琢磨的时候可以有所提升。

    “痛快!宁哥儿的战技果然精妙!”

    陈安之哈哈大笑的收了剑,刚刚两人你来我往的战斗,让他感觉酣畅淋漓。他当然也知道赵宁放水了,这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保留了颜面,毕竟是少年人,对此还是颇为在意的。

    现在虽然败了,他却没有黯然之色,反而被激发了昂扬斗志,觉得自己苦修一阵,在某些招式上做得更好,就可以和赵宁多交手几回合,如果临战的一些细节处理得再妥当几分,就能不处处落于下风。

    而这些招式和细节是什么,他刚刚都切身体会到了,很容易抓住,进行针对训练。所以此刻陈安之信心满满,有种迫不及待要回去闭关的冲动。

    魏无羡就没有要跟赵宁战一场的意思,大家刚刚激斗一场都很累了,犯不着再折腾,当然,对他来说,在很多人面前被击败,怎么都是一件极没面子的事。

    就算要跟赵宁讨教战技,也得是在私下没有外人的时候,没必要现在动手。至于黄旗,当然是属于能者,赵宁比他能打,拥有黄旗理所应当。

    就在魏无羡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杨佳妮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丈二陌刀,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的到了赵宁面前。

    看到这一幕,魏无羡嘿嘿低笑两声,朝陈安之挤眉弄眼,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作为无话不谈的兄弟,赵宁跟杨佳妮的姻亲往事,他知道得很清楚,之前他对杨佳妮没太大印象,可现如今不同了,互相并肩作战过两场,很明白杨佳妮的彪悍,对方虽然没有偌大的名声,实力却未必在赵宁之下。

    魏无羡甚至怀疑,杨佳妮已经到了御气境后期。

    之所以是怀疑,而不是确认,是因为修为到了御气境后期后,出手时能引发真气震荡,在符兵前形成真气漩涡并爆开,杀伤力大增。

    而杨佳妮手下虽然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出手威力不像御气境中期,但之前战斗时都并没有形成真气漩涡,所以魏无羡无法判断,对方是因为手持陌刀这种重兵器,招式大开大阖而导致出击威力惊人,还是真到了御气境后期。

    “如果杨佳妮到了御气境后期,那宁哥儿可就惨了,惨了惨了……”魏无羡摸着汗津津的油腻下巴,很想看一场好戏。

    如果这人不是跟赵宁有往事纠葛的美人,他自然不会是这副猥琐模样,说不定就开始谋划,在两人相斗的时候要如何从背后下阴手,确保黄旗不会落入旁人手里了。

    赵宁见杨佳妮站到面前,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心下释然,“要战?”

    英姿飒爽的杨佳妮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何是问这两个字,你应该说我是不是想要黄旗。”

    赵宁笑了笑,摇头道:“黄旗不足一说。这场演练若是没有你相助,不会是眼前这么好的局面。”

    杨佳妮没有再说话,站着一动不动,像个木讷的雕像。

    就在赵宁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她摆了摆手,扛着陌刀转身就走了,干脆利落,“等你到了御气境后期,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来跟你战一场。”

    这回不只是赵宁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魏无羡、陈安之等人都是一脸雾水,完全搞不懂杨佳妮在想什么。

    只有坐在地上休憩的范翊,跟一些女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赵宁,却对杨佳妮的反应并不意外。

    “这家伙到了御气境后期的可能,已经高达八成。”魏无羡回过神来,再看杨佳妮时,目光很是凝重。

    能在十七岁之前,成就御气境后期的,都是超世之才,十八……十七将门,十四门第里面的年轻一辈,目前也只有赵七月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只是目前,在魏无羡看来,赵宁、孙康等人,也必然先后达成这个成就。但杨佳妮并不比孙康年长,她若真的已经是御气境后期,天赋之高可见一斑。

    念及于此,魏无羡看向陈安之,却见对方也正向他看来,从对方的神色中,魏无羡读到了紧迫、奋发之意,这说明对方跟他想的一样,都有时不我待,必须抓紧修行的念头。

    大家都是年轻俊彦,家族希望,谁想被人甩在身后?

    片刻后,在范翊等一干已经“阵亡”,却伤势不重没有被立即带走疗伤的世家子目光中,赵宁顺着崎岖山道攀上苍云顶山峰,取下了迎风招展的巨大黄旗。

    黄旗,在军中是为帅旗。杀将夺旗,为两军交战时,战阵中的最大功勋、荣耀!

    眼下还未到酉时,但战区之内,赵宁已经没有对手、没有敌人,无人跟他争夺此旗,他的胜利无可争议。

    ……

    宋治贵为九五至尊,哪怕是在秋猎场上,每日也有许多从京城转来的折子需要批阅,真正能够闲下来四处游玩,与民同乐的时候并不多。

    处理完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宋治伸出手,随侍在旁的老宦官敬新磨,立即将温热的茶水端上,放在皇帝手里。

    啜了一口茶,宋治抬头看看帐外,发现阳光已成金黄色,这是傍晚了,随口对敬新磨道:“时辰不早了,苍云顶的演练也快结束了吧?”

    敬新磨躬身道:“回陛下,再有一个时辰,结果就该报上来了。”

    宋治嗯了一声,忽然似笑非笑道:“前三场,门第子表现惊艳,初次参与演练,就能跟将门子不相伯仲,实在是难得。只是赵氏队伍都是没有多少斩获,便被全部淘汰,这跟赵宁在擂台教武上的强势,很是不相称。”

    敬新磨只应了一声是,并没有多嘴评论什么。

    宋治又道:“这场演练,赵宁也在其中,大伴以为,赵宁能否再给朕一次惊吓?”

    见皇帝说了“大伴”两个字,敬新磨知道自己不能不表明态度了,“赵宁虽然出众,毕竟只是一个人,在数百人的实战演练中,能做的事有限,只怕不能如先前那般表现出众。”

    宋治点点头,笑道:“朕也没有第二件射雕可以赏赐给他了。”

    话音方落,一名宦官进来禀报,说是演练已经有了结果,宋治微微一怔,现在还没到酉时,这说明有一方已经击败了所有对手,他兴致大增,让战区的主事宦官进来细说。

    “大伴猜猜是谁这么快就取得了胜利?”宋治饶有趣味的问。

    敬新磨回答道:“按照之前三场的情况,不是以徐氏为首的门第,就是以孙氏为首的将门。”

    宋治嗯了一声,也觉得结果不会有它。

    “启禀陛下,苍云顶演练已经结束,赵氏公子宁,夺取了山顶黄旗!”进帐的宦官俯身下拜,朗声禀报。

    宋治跟敬新磨同时眼神一变,惊愕意外之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俩都是城府深厚之辈,按理说不至于喜怒形于色。

    “又是赵宁?”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宋治按下心头的异样,“孙氏子与徐氏子呢?”

    “孙氏子与徐氏子,都被赵宁击败。”帐中宦官如实回答,并将详细情况从头说了。

    宋治听完后沉吟半响,摇摇头,苦笑道:“如此说来,徐相跟孙蒙要头疼了。

    “赵明这小子还真是不凡,站擂成功不说,这回还能在那样不利的形势下,战胜一个个对手,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赵氏有子如此,只要让他成长起来,五十年内没有大忧啊!”

    敬新磨点头称是,饱含深意的补充道:“杨氏女也很出彩,她应该是已经到了御气境后期。有这样的人物作为盟助,若无意外,赵氏的确五十年内无忧。”

章五五 简在帝心 二合一

    (不好分章,两更一起发了,八千多字。)

    跟皇帝宋治一样,宰相徐明朗这些天也没什么闲暇,事实上他比皇帝还要忙碌一些,在处理正常的政事之余,五军都督府的暗中筹备事宜,几乎占用了他所有的时间。

    两位文人大都督的人选,涉及的利益太大,可以让两个家族的家势水涨船高,实力提升极大,此消彼长之下,就会有家族在门第序列中的地位下降。

    如何平衡门第内部秩序与各个山头的力量,让文官集团整体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又不至于出现能够威胁徐氏地位的存在,需要考虑的东西千头万绪。

    事务虽然繁杂,徐明朗却是痛并快乐着,代州之事没能如愿折损赵氏力量,让他削弱军方最大势力的谋划落空,沮丧了好一阵子,而后痛定思痛,徐明朗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于“阴谋”二字。

    是阴谋就有诸多不能见人的隐秘,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很容易导致满盘皆输。

    所以他这回决定采取阳谋,把削弱赵氏、分裂将门、插手军方的事情,堂堂正正摆在明面上,利用世家大族不变的逐利、自私本性,让那些觉得在此事中有利可图、能发展壮大家族的世家,来一起主动推进这件事。

    徐明朗自己就是世家之主,很清楚世家的本性,知道该如何利用这点。

    “四场实战演练,只要门第的表现不弱于将门,文人就有借口进入五军都督府,而赵氏子弟表现得太过不堪,诸多将门就有了进入大都督府的理由,赵玄极这个眼下唯一大都督,阻拦这件事的底气、说服力就会弱很多。”

    徐明朗想到这里,走出大帐,负手而立,眺望苍云顶的方向,眼中满是信心与渴望。

    须臾,一名官员急急来报:“大人,这场演练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徐明朗随口问道:“可是知询夺得了黄旗?”

    “不,不是……”

    徐明朗哦了一声,“那就是孙氏子胜了?孙康此子,有孙氏千年奇才之名,知询没能赢下他也不意外。”

    “也,也不是……”

    徐明朗手指一抖,转身看向那名官员,目光如电,“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能是何……”

    话至此处,他陡然停下来,预感不妙。

    “是赵氏公子宁,他击败了所有人,拿到了黄旗!”

    闻听此言,徐明朗心里咯噔一声,胸腔顿时被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斥。

    赵宁?怎么会是赵宁!两百多人的队伍,竟然被赵氏、魏氏、杨氏三十人击败?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赵宁那些人都是元神境不成?还是徐知询、孙康他们都是饭桶?!

    这些话徐明朗没有说出来,他压抑着怒火回到大帐,坐下来冷静半响,开始思考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既然事情发生了,多思已经无益,只能尽量补救。

    “无论如何,通过这几场演练,门第跟孙氏等将门已经尝试过合作的可能性,事实证明,在五军都督府这个香馍馍面前,双方是可以共同对付赵氏,并一起推进这件事的。”

    徐明朗长吐一口气,觉得这一场赵宁虽然奇迹般地赢了,但情况也没有太受影响。

    他转念又想道:“赵宁要出仕,起始品阶很重要,老夫不能让他太好受。”

    他是百官之首,在这些事情上很有发言权。

    新科榜眼唐兴,在得知苍云顶演练结果后,找到了探花周俊臣,神情严肃的对他道:“我们来浮云山猎场已经很久了,眼看着秋猎快要结束,你我虽然被陛下带在身边,但却只是随行观礼而已,一直不曾得到陛下单独召见,没有可以开口说话的机会。

    “而一旦回了京城,宫墙高如云,以你我的官职品阶,在门第的限制下,再想目睹天颜不知要等到何时!

    “我们必须要做些事情,来让陛下看到我们,知晓我们对陛下的忠心。”

    秋猎是世家大族的盛事,跟寒门庶民无关,唐兴跟周俊臣都是翰林院编修,职分更是跟秋猎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本不会出现在这,全因他们是新科三甲,皇帝为表重视,才把他俩和状元郎塞进自己的队伍里,带来观礼。

    周俊臣为难道:“你我刚刚入仕,还是新人,这里世家重臣多如牛毛,陛下有事也不会问我们,哪里有你我说话的机会?”

    唐兴胸有成竹,对周俊臣耳语了一番。

    听罢唐兴的话,周俊臣吃惊道:“你要帮助赵公子?他虽然对我们有恩,但却是将门,我们这样做无异于背叛,文官序列里将再无立足之地!”

    唐兴冷笑道:“只是不容于门第而已。只要敢向门第亮出爪子,在饱受门第欺压的寒门官员眼中,我们将会成为英雄,在陛下心里,我们也会成为他制衡门第的锋利爪牙!”

    赵宁等人从山林中出来的时候,赵氏、魏氏、杨氏的诸多子弟,已经得到消息前来迎接。

    众人夸赞赵宁等人的场面不提,且说赵宁回了营地,立即去见了赵玄极,将自己刚进入山林,就想到的五军都督府之事给对方说了。

    “朝廷要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赵玄极双眼瞪得像是铜铃,此事干系太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前还没听到任何风声。

    “这件事应该还在谋划阶段,估计徐明朗只跟那些门第和孙氏等将门家主暗中说了,暂时没有放到台面上来,故意瞒着我们赵氏几家的。”

    赵宁说到这,又跟赵玄极仔细分析了个中情况,最后道:“要破坏这件事,还需要祖父联络将门家主,跟他们陈述利弊。”

    赵玄极眉头紧锁,沉默良久,喟叹道:“按照你的说法,在五军都督府之事上,孙氏等将门已经跟门第穿了同一条裤子,赵氏站在了大家对立面,他们怎会听信老夫的劝说?”

    赵宁道:“这回演练中,孙儿队伍还在时,徐知询带领的门第队伍,就抢先对孙康等人下手,违背了他们之间的默契约定,体现出门第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本性。

    “将门这些年被门第打压,对他们都很仇视,双方的信任本就薄弱,四场演练本就有培养彼此信任感的目的,探寻在五军都督府之事上合作的可能性,如今这种薄弱的信任,已经被破坏了不少。

    “祖父若是跟将门家主们说,徐明朗跟将门合作,只是想利用将门的呼应达到目的,事后多出来的四位大都督,将门根本无法染指,顶多能有一个位置,那么将门家主们,就会迟疑。”

    赵玄极想了想,抚须点头道:“以将门这些年对门第的仇恨、恐惧,再加上这场演练的情况,老夫的确有可能说服他们……

    “不过,就老夫看来,在大都督之位的实际诱惑面前,那些将门家主可能会迟疑,真的要他们放弃,却是很难。”

    赵宁对此已有打算,“只要能将这件事拖延下来即可,过一段时间,等孙儿在巡城都尉府任职,揪出大量北胡细作,让朝野认识到北胡觊觎大齐的狼子野心,形势自然就会有所变化。”

    赵玄极微微颔首,做出了决断:“老夫会去跟那些将门家主商谈……之后你纠察北胡细作的时候,家族会全力支持,只要有细作被抓住,大都督府就有理由介入其中,给予你最大的方便,并帮助你对付一切对手!”

    ……

    翌日,所有参与了三项秋猎考核的世家子,在校场齐聚一堂,等候皇帝根据他们的表现授予官阶品级。

    这时候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的表情不一而足,高兴的跟身边的人相谈甚欢,譬如说魏无羡,不高兴的闷着一张铁青的脸一言不发,比如说孙康。

    赵宁在秋猎场上的表现,让他成为了无可争议的第一人,被召入皇帝帷帐,有幸再次面见天颜。

    “前些天你站擂成功时,朕赏了你射雕,没想到苍云顶演练,你再度夺魁,如此才能心性,不负赵氏奇才之名,看来朕的射雕给对了人。

    “赵氏一门,素受皇家倚重,如今你有意出仕为皇朝效力,当好生磨砺,将来好为国家柱石,朕授你从六品官阶,盼你早日成为栋梁之材!”

    宋治UU小说龙飞凤舞,亲自书写了官员告身——这本是吏部该做的事,皇帝亲手为之,一方面是表现对赵宁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提醒赵宁牢记恩出于上,这跟皇帝殿试后给进士重新排名,是差不多道理。

    这样的告身,皇帝最多写三份。

    赵宁正要下拜谢恩,宰相徐明朗出班启奏,劝阻道:“陛下容禀,历年秋猎,排名第一的世家子,都只授正七品,这回陛下缘何打破惯例?六品官职,事关重大,请陛下三思。”

    宋治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宰相认为不妥?”

    徐明朗道:“老臣认为,惯例不可轻易打破,否则规矩不存,必生混乱。”

    宋治不置可否,问帐中其他官员,“诸卿以为如何?”

    帐中除了徐明朗这个宰相,就只有刘牧之和吏部尚书两个大员,没有其他重臣。

    刘牧之跟吏部尚书自然不会没事跟徐明朗对着干,所以都没出言反对。

    就在帐中一片沉默,赵宁在心里问候徐明朗的祖先时,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却是站在门口的唐兴。

    他俯身下拜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授赵氏公子宁以从六品官阶,正好合适。”

    周俊臣见唐兴突然说话,吃了一惊,但想起两人之前的密谈,连忙跟着下拜:“微臣附议!”

    徐明朗等人闻声转头,见说话的只是被皇帝带着随行观礼,轻易都没机会近身的新科榜眼,顿时出声呵斥:“放肆!我等与陛下议事,岂有你等插嘴的余地,还有没有尊卑之念了?退下!”

    状元郎看着唐兴与周俊臣,起初是错愕意外,这下听了刘牧之的呵斥,目光中便都是鄙夷,心想这两人真是想吸引陛下注意想疯了,竟然完全不顾礼仪尊卑。

    他跟唐兴、周俊臣不同,身为状元,不仅官品要高些,在人前的地位也不一样,来了秋猎场,还被皇帝特地召见过一次,虽然没谈太多,却已经让他受宠若惊,飘飘然了。

    “刘卿不必如此。唐兴,朕且问你,你为何觉得授赵宁从六品正合适?”宋治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问。

    唐兴立刻道:“启奏陛下,因为这是陛下的决定!”

    “没了?”宋治见唐兴没别的话说,又问了一遍。

    趴在地上的周俊臣有直起腰身解释的意图,被唐兴抢先道:“回禀陛下,没了。”

    他说的言简意赅又大义凛然,一旁站着没动的状元郎差些噗嗤一声笑出来,心中对唐兴的不屑与鄙夷更加浓厚。

    在他看来,唐兴有冒头吸引陛下注意、拍陛下马屁的勇气,的确是胆大,可就是脑子蠢了些,胸无点墨。

    对方刚刚完全可以提赵宁站擂成功,是六十年未有的盛举,让自己的意见更有说服力,却偏偏想不到,真是傻不拉几,贻笑大方。

    “陛下……”

    徐明朗没有状元郎那些想法,他转身向宋治拱手,正要再说话将自己的意见强调一下,把这事定下来,就听皇帝道:“赵宁站擂成功,是秋猎场上六十年未有之盛事,加之狩猎和演练都表现出众,应该特别奖赏,此事无需再议。”

    说着,将告身递给老宦官敬新磨,让他出帐去宣布,同时让唐兴和周俊臣起身。

    “微臣拜谢陛下隆恩!”

    赵宁再拜称谢,心里对唐兴的观感好了不少,暗道当日燕来楼没白救他。

    皇帝态度如此强硬的否定自己的建议,让徐明朗眼神微变,大感意外。

    这样的事,可是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久到徐明朗一时都记不起,上回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什么时候。

    好几百个世家子的官阶评定、宣布,自然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直到黄昏时才全部敲定。

    吃过饭,周俊臣和唐兴往回走的时候,唉声叹气道:“陛下问你为何要给赵公子六品官身的时候,你为何不回答站擂的事?什么都不说,也不让我说,最后还得陛下亲自提及这些缘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唐兴呵呵笑了两声,“不说才是对的,这样就是在告诉陛下,我们之所以支持陛下的决定,反对徐相的意见,不是因为赵公子该得从六品,也不是因为徐相反对这件事,仅仅是因为我们无条件忠于陛下。

    “在我们眼里,陛下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无需思考,无需明白,只要拥护执行即可。”

    周俊臣怔了怔,他没有想到这么多,“那你觉得陛下明白你的意思了吗?”

    唐兴信心满满:“当然。否则的话,陛下就不会不给徐相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敲定这事了。陛下这也是在告诉我们,他很认同我们今日的行为。”

    “果真?”周俊臣还是有些怀疑。

    唐兴微微一笑,“等着吧,今夜陛下必定召见我们。”

    他俩说到这的时候,状元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就哂笑一声,“你俩想要奉承陛下,表明自己的忠心,这我能理解,可你们表现得也太露骨,太低级,太无能了些,让人不耻。

    “这种言行我都看不下去,觉得恶心,你们如此不堪,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因此亲近、重视你们?”

    他早就投靠门第了,所以对唐兴、周俊臣说话很不客气,因为状元的身份,颇受礼遇,向来自觉高榜眼、探花好几等。

    “好狗不挡道。”唐兴瞥了状元一眼,没有跟这个被他判定为蠢猪的家伙,多说话的兴致。

    上位者日理万机,接触的下属多不胜数,哪有时间一一分辨谁对自己忠心、可用,这种时候,下属表达忠心的方式越是简单直接、露骨谄媚,就越是有效。

    能不顾自己形象、名声,豁出去来表达对自己的忠心,在上位者看来,这就证明下属对自己的忠诚已经很大,自己在下属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很高。

    状元郎见唐兴竟然骂自己,顿时大怒,只是不等他发火,就看到前方有宦官笔直朝他们走来,状元心头一喜,认为皇帝又要召见自己,连忙迎上去,正要见礼招呼,熟料宦官看都没看他,直接绕过。

    “唐榜眼,周探花,陛下召见。”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状元浑身一僵,愣在了那里。

    他没听到唐兴、周俊臣是如何回答的,只看到他俩跟着宦官走了。从始至终,都没人再看他一眼。

    皇帝召见三甲中的榜眼与探花,却偏偏没叫状元。

    更让人心寒的是,状元已经去见过皇帝一次,那个宦官他都认识,而刚刚对方从他面前过去,竟然跟他这个状元连招呼都不打,作为离皇帝最近的人,有这样的行为,可见皇帝对他这个状元是什么观感。

    状元只觉得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前途暗淡。

    ……

    徐明朗回到自己的帷帐,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今天在皇帝面前的经历,让他心情不是太好,但眼下却没时间多想这些,他约了孙氏等将门家主,今夜到他这里来,商谈五军都督府的事。

    时辰到了,却还有好些座位空着,十七将门只来了半数,这让徐明朗十分意外,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没有新的人到来,徐明朗的面色渐渐难看。

    他望向右边首位的孙蒙,“孙公,这是怎么回事?”

    孙蒙的脸色比徐明朗还要阴郁,闻言冷冷道:“本公倒想问问徐相,前一场苍云顶演练,为何在赵氏队伍还没被淘汰的情况下,徐氏子就带着门第袭击我将门队伍?”

    徐明朗愣了愣,他之前听到徐知询的禀报,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太当回事,眼下见将门家主们,都愤恨的看着他,等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准确的说,是意识到将门对门第的仇恨与不信任,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孙公,诸位,苍云顶这场演练,只是小儿一时行差踏错,老夫已经施行家法了,诸位若是不满,老夫给诸位陪个不是。”

    徐明朗起身作了个罗圈揖,重新坐下后道:“只是五军都督府事关重大,仅仅因为一场演练的不顺,就有这么多将门家主撂挑子,是不是太不顾大局?这可关系着诸位的家族利益。”

    吴肃冷哼一声:“事关家族前程,我等自然不敢大意,但如果有人只是想利用我们达到自己的目的,等到木已成舟,再把我等一脚踢开,那就太小看我们了!”

    徐明朗心头一紧。

    实话说,他之前还真有这种想法。

    监军的事他都在禁军中推行开了,将门一开始也是极力反对,最后还是没能斗过他,他打心眼里蔑视这些将门,如今既然大张旗鼓谋划五军都督府,劳心劳力付出这么多,又怎么甘心只获取两个席位?

    “诸位多虑了,老夫保证……”

    “徐相,今日我等过来,不是听你舌绽莲花的,说再多也是口空无凭,你需得立个字据,并让所有门第之主都画押,确定文官只占两个席位,否则……”吴肃又是一声冷哼,态度明显。

    徐明朗脸色大变,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怒火,拂袖道:“这种事岂有立字据的道理,还要所有门第之主画押?这绝无可能!”

    “那就告辞了!”吴肃起身就走。

    不仅是他,将门家主们接连离开。

    最后只剩下孙蒙。

    徐明朗没想到这些将门家主态度如此坚决,能给对方作揖赔礼,他自认已经很放下身段了,“孙公,这……”

    “与虎谋皮,岂能不处处小心谨慎?徐相,将门这些年被你打压成什么样了,你应该心里有数,吴氏的世袭侯爵,韩式的兵部尚书……

    “你让大家如何相信你们?实战演练,是老夫好说歹说,大家看在五军都督府的份上,勉强同意尝试一下跟你们合作的可能性,结果呢?”

    孙蒙摇头叹息,起身向徐明朗告辞,“此事,若是徐相不肯让所有门第家主立字据,怕是只能先放一放,来日再从长计议了。”

    想起昨夜赵玄极的话,孙蒙走得很果断。

    能有大都督之位,将门自然想争取,可那得是在不会被门第过河拆桥的情况下,这些年跟门第相争的结果表明,在权力斗争的手腕上,将门不是门第文人这些大头巾的对手。

    谋求大都督之位不可得,再让文人掌握了大都督府,将门就真的没有活路了,谁敢冒险?

    望着孙蒙离开,徐明朗脸上阵青阵白。

    这些年打压将门顺风顺水,这样的挫折他还没经受过。

    一日经历两次不顺心的事,徐明朗心里难受得厉害。

    两个寒门进士,从七品的蝼蚁,就敢当着陛下的面跟自己唱反调,还唱得那么坚决,自己宰相权威何存?

    这下五军都督府的事又被搁置,他愤懑的很想杀人。

    “还是轻视了将门对老夫的仇恨程度啊……”许久,徐明朗长叹一声。

    ……

    北胡天元王庭公主萧燕,走在凉风习习的营地里,以乡下人进城的神态欣赏各处。

    碰到穿官服的人,无论对方官品大小,她都会停下来行礼,一遍又一遍表现自己的谦卑。

    若是有人跟他聊两句,她就会不断赞叹大齐年轻俊彦们的意气勇武,强调天朝上国的少年豪杰,不是塞北之民能够望其项背的。

    大齐官员们见带萧燕等蛮夷,来秋猎场的目的达成得很好,都很乐意给萧燕笑脸,为了彰显自身天朝上国官员的风度胸怀,他们经常会邀请萧燕去自家大帐做客,并在席间为对方介绍大齐各地风物人情。

    每当萧燕这个北胡公主,露出乡下村姑神往繁华城池的眼神,并称赞大齐的种种好处时,大齐官员都会倍感自豪,变得更加开心,于是就会说出更多信息。

    “这满场的南朝世家子,跟我族中勇士相比,能入眼的没几个,唯独赵宁的确不凡。我现在觉得,代州之事的失败,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萧燕低声说道,“不过南朝富庶繁华,地大物博,人丁众多,财物不可计量,国力还是不容小觑。”

    跟在她身后的白眉老者哂笑道:“但齐人喜欢争权夺利,内耗如此严重,军力就没有保证,再多繁华也守不住。”

    萧燕也露出笑意,“这些繁华,终将属于我们!”

    ……

    “皇恩浩荡,你如今有了从六品的官身,进了巡城都尉府,老夫必能让你有一个主事的官职,届时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赵玄极欣赏完宋治亲笔写的告身,哈哈大笑几声,将它还给了赵宁。皇帝只负责给世家子定品,具体出任什么官职,则由世家举荐安排,只要职位不高于官品就行。

    赵玄极心情很好,不仅是因为赵宁得了从六品的官阶,还因为昨夜他去跟将门家主们密谈,得到的反馈很好。

    赵宁在赵玄极这里呆了很久,谈了有关自己跟家族的不少事。

    从赵玄极的帐篷里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赵宁回到自己的帐篷,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帘前转身驻足,抬头仰望苍云顶孤峰上的璀璨星空,万里银河。

    四野无声,万籁俱寂,拂面的山风夹杂着草木淡淡地清香,悄然勾起人内心深处潜藏的愁绪,赵宁看到远处松涛起伏,山峦如雾,一时间思绪万千,备觉寂寥。

    时光如梭,岁月如梦,赵宁想起三年后就会爆发的国战,前世浴血疆场的种种画面浮现在脑海,耳畔好似又听到了金戈铁马之音,一时间心潮涌动,不知自己是在前世还是处于今生。

    世人只知胡人是一群被打服的蛮夷,却不知这天下就没有永远不开化的野人,赵宁明白,穷山恶水养出来的悍勇轻死的战士,一旦有了文明智慧的加持,有一个万古不遇的雄主带领,将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战力。

    别人不知,赵宁可是清楚,北胡在灭亡大齐之前,十年征讨打下的版图,可不止是中原。

    他们向西不仅攻占了西域,还扩疆数万里之遥,征服的无数国家,有很多齐人闻所未闻!

    北胡铁蹄所丈量的远方,甚至超出了齐人士大夫想象的极限!

    在此之前,天下从未出现过版图如此之广、军功如此之盛的大帝国!

    如果说天元王庭只是让草原群雄俯首,那么天元帝国,就是天下几乎所有君王的噩梦!

    被天元大军征服、震慑的西方君王们,在万般恐惧中给了天元可汗一个极致的称呼:上帝之鞭!

    赵宁深吸一口气。

    北胡跟大齐的国战开始是在三年后,北胡为这一战的准备,却已经进行了许多年。

    从在草原崛起的那一刻开始,北胡君主就知道他终将直面大齐,必须要跟大齐一战,并为此日夜筹谋。

    赵宁只要想起,前世国战陡然爆发前,边境各州有多少文官武将被刺杀,有多少粮仓府库被焚毁,北胡大举入侵时,对大齐各地驻军的兵力是如何了解,对大齐应战军队的调度是怎样了如指掌,百万大军兵临燕平城下时,城中有多少修行者势力在内呼应,乃至冲击城关打开城门,就觉得这夜空暗无天日。

    知道这些,对赵宁来说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

    作为唯一的重生者,他明白山河破碎的危机就在眼前,深知大齐内部达官显贵、世家大族的争权夺利与互相倾轧,是在如何削弱这个帝国。

    他更清楚在这场权力斗争的风暴中,大齐的军事作战体系与国家边防力量,已经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但他却不能登高一呼,就改变这种局面。

    三年,赵宁只有三年。

    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要如何在三年内,扭转皇朝大势,让大齐拥有抵抗北胡大举入侵的团结力量,避免重蹈前世覆辙?

    赵宁无心睡眠,离开自己的帐篷,在营地昏暗的火光里踽踽独行。

    他现在只有赵氏的力量可以用,而赵氏有过半精锐都在雁门关,且赵氏现在的处境实在不能用好来形容。

    拿到了从六品的官职,可以进入巡城都尉府独当一面,这是他的机会。

    把北胡潜藏在燕平城,乃至北境的细作爪牙一一挖出,还得拔起萝卜带出泥,顺势扯出北胡细作经营的地下情报与各种势力网,剪除他们结交、收买、渗透的一切利益团体。

    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肃清北胡在大齐内部的眼线爪牙,让北胡不再对大齐内部情况了如指掌,让他们失去内应,再剜掉大齐自身的一颗颗毒瘤,剔除所有害群之马,使皇朝不再内斗耗损国力,朝野力量都能拧成一股绳为国所用,国战来临时,大齐才有生机与希望可言。

    想起来都是千头万绪,做起来势必难于上青天。

    作为大齐第一勋贵之家的家主继承人,赵宁没有选择,必须迎难而上,去跟这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枭雄交手。

    他相信他能做到。

    —————

    本卷终。

    内忧外患的皇朝背景、权力斗争的势力山头,总算差不多介绍清楚了。

    从下一卷开始解决问题。

章五六 家家自有乾坤图 1 二合一

    今日朝堂事务繁杂,宰相徐明朗处理完公务,从中书省下差的时候,燕平城的大街小巷已经点亮灯火海洋,他在皇城门前上了自家马车,鲜有的催促车夫将车赶得快些。

    近来在朝堂上诸事不顺,尤其是五军都督府推进缓慢,随着秋猎结束,许多世家大族从京城回了地方,这就使得五军都督府无法从搁置状态摆脱出来。

    一手建立监军制度,让文官首度在禁军中实现了节制武将蓝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惯了的徐明朗,如今深陷这种力不从心的局面,平日里心情自然谈不上好。

    宰相心情不畅,日子难过的人就多了,从中书省到宰相府邸,大到六部尚书,小到家丁护院,这段时候都过得战战兢兢,稍有小错,就会迎来无法承受的悲惨遭遇。

    短短月余时间,中枢被贬谪的官员,就达到了以往半年的数量。

    一家牙行犯倔的驴子,冲撞宰相大人的车架,那间在燕平城开了五十多年,颇有善名的牙行第二日便被官府查封,关门大吉。

    这般日子过得长了,莫说人受不了,宰相府的珍玩宝贝也经受不住摔打,损失惨重,惹得宰相的老发妻没少心疼落泪。

    下面的人聚在一起合计多日,想尽了各种办法,希望可以让宰相心情好转过来,一时间宰相府的库房,都被各种珍宝字画古玩堆满了。

    产自南海的走盘珠“鲛人泪”,来自西域的八宝琉璃器,东海的夜明珠珊瑚玉,辽东的海东青等等等等,多得数都数不清,笑得合不拢嘴的宰相发妻,都不得不另建一座宝库,来安置多出来的宝贝。

    但即便如此,宰相大人也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笑容。

    就在大小官员,无数俊彦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情况忽然在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当参知政事刘牧之,在某日的大朝会上,骤然看到红光满面、笑意盈盈,亲和随性跟五品“小官”相谈甚欢的徐明朗,几乎要被惊掉下巴。

    宰相在中书省处理公文,一名小吏在送折子时,不小心打翻了宰相珍爱的砚台,就在小吏跪地请罪,其他官员闭上眼睛,以为宰相要像近来一样,将这书吏活活打残的时候,他们竟然发现宰相大人并未介意,一笑了之。

    这下官员们终于确认,宰相大人的心情不仅摆脱了阴霾,而且是一下子就到了艳阳高照的天气!

    大喜过望的世家重臣们,连忙互相打听消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宰相大人有了如此改变,将大家从水深火热救了出来,这般强大的威能,实在是应该接受大家的顶礼膜拜。

    在众多手眼通天、消息灵通之辈孜孜不倦的挖掘下,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这个答案让人意外。

    但细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白发红颜,向来是文人士大夫们喜闻乐见的风流佳话。

    不错,这一切都源于一名女子,一名很年轻,但据说国色天香都不足以形容其美的惊艳女子。

    传闻此女不仅容貌无双,温婉可人善解人意,而且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煮得一手好茶,能让人口齿留香三日不绝,堪称茶道大师。

    传言总是越传越离奇,越说越邪乎,到了后来甚至有人说,此女乃山中修行千年的狐妖所化,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魄,还精通各种让人飘飘欲仙的术法,莫说男人看一眼就会坠入幻境不能自拔,哪怕时女人见了也要心神不守。

    总而言之,这个女子只应天上有。

    而关于这个女子是如何出现在宰相府的,更是众说纷纭,有言江南巨贾献之以交好宰相的,也有言塞外巫师带来京城被人天价买下送于宰相的,还有说宰相半夜出游自己在街上碰见的。

    一言以蔽之,此女很神秘。

    很多时日过去了,有关这个女子的各种消息,已经在市井街头传得沸沸扬扬,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讲述她不同版本的各种故事。

    而直到今日,除了宰相大人自己,也没外人目睹过她的真颜,流传出来的画像但是不少,无一不是美人,就是互相都对不上,可信度不高。

    至于有个落魄书生,把人家画成了狐身人面,自然免不得被群起攻之,摊子被掀了不说,腿还被打断了,但即便如此,这书生也一口咬定,自己画的是自己亲眼所见,绝对属实。

    当人家问他是怎么进得了宰相府时,书生就张红了脸,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自己是爬墙偷偷望见的,这般胡言乱语,自然没有人信,引来的只是更多取笑。

    徐明朗撩开车帘,扫了一眼那个抱着画卷,不断向别人展示狐身人面像的瘸腿书生,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放下车帘时,他又露出不无得意的满足笑容。

    之所以催促车夫快些,自然是为了早些见到那个让他惦念的可人儿。

    :老树发新枝,这是人间喜事,不过在见到对方之前,徐明朗从来都没想过,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有重温少年风流的一天。

    回了府邸,匆匆换下官服,徐明朗来到一座布置素雅的院子,顺着鹅卵石铺陈的蜿蜒小道来到临湖的轩室,隔着半卷的竹帘看见灯火中身姿曼妙,正跪坐写字的佳人,徐明朗顿了顿脚步,正了正腰背,缓了缓心绪,迈着稳健的步子徐徐走近。

    “大人回来了?”

    面若桃花的女子放下玉笔,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欣喜笑容,起身见礼,盈盈蹲身的简单动作,便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柔弱而又不食烟火的脱俗气质。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女子,是赵玉洁。

    装作淡然的嗯了一声,徐明朗走向那张书案,“今日又写了什么诗?”拿起宣纸定睛看去,不禁吟哦出声,“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响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

    连连点头,道了几声好,转头看向有些羞赧的赵玉洁,徐明朗奇怪的道:“为何只有这三句?”

    赵玉洁红着脸道:“妾身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光岁月,胡乱写了这些,当不得大人夸奖,后面的……妾身怎么都想不出来了。”

    说完,很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窘迫模样。

    她这样子落在徐明朗眼里,就非常的单纯娇憨,怎么看怎么可爱,让人想要怜惜,又想狠狠蹂躏。

    “如此佳句,实属难得,不能没了下文,你且过来,跟老夫好好说说你那时候的生活,老夫为你补上。”

    徐明朗乃门第家主,自视博学才高,当然要完成这件雅事,顺便也让赵玉洁见识见识他的才情,好更加高看佩服自己。

    诗文中描写的乡村田野景象,跟徐明朗在燕平城的生活不同,可以为他换个心境,好好放松一番。从家国大事的繁杂公务中脱身,能有红粉佳人来唱和这样的诗文,对徐明朗这个文人宰相来说,实在是再美妙不过。

    赵玉洁低声应是,坐到徐明朗身边,开始给对方讲述自己年幼时到乡下省亲的日子。

    徐明朗的这种心理,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手布置、引导,在投其所好的同时,也对她自己十分有利。

    借助萧燕的安排,通过江南富商的手,成功到了宰相府邸,凭借自己的姿色与柔情,也如愿获得了徐明朗的喜爱,但赵玉洁知道,如果两人的交流只限于身体,必然不能长久,也无法让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要跟徐明朗有心灵情感上的交流。

    诗文是手段,可以吸引徐明朗的注意,赵玉洁故意只写三句诗,就是为了让徐明朗这个士大夫中的翘楚,手痒来补足后面的。

    而她之所以写了田园方面的内容,也是想要通过给徐明朗讲述那些自己的田园生活,来给徐明朗一个自己很纯真干净、弱小苦命的印象,让对方更加疼爱自己。

    赵玉洁达到了她的目的,在回首往事的时候,说起自己体弱多病的外婆,落了几滴泪,说起自己坚强而命运多舛的母亲,又哭了一鼻子,徐明朗就把她搂在怀里百般安慰。

    为了彰显自己照顾赵玉洁的真心和能力,都不用赵玉洁开口,徐明朗就当场赏赐了她巨量财富,多到市井平民难以想象,在赵玉洁终于破涕为笑之后,徐明朗把她抱上了床榻。

    躺在锦塌上,赵玉洁轻声低吟之际,转过头,刚刚跟徐明朗对视时,还情雾朦胧的目光,霎时变得冷漠无波,视线透过窗户,看到了天上的弯月。

    弯月如钩,弱小得就像她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脑子里没了贞操这种念头,并认为身体是可以拿来交换生存资源的呢?

    这是两个问题。

    自己当然不会忘记,事情开始的场景。

    那是一个秋天,老槐树的黄叶落满了院子,母亲让自己去买菜,菜市场离家很远,自己本该去很久才会回来,或许是午后的阳光正好直照自己的眼,让自己看不清路,又或许是隔壁街的那个可恶胖子,追着要欺负自己,自己跑得太急,总之自己掉进了臭水沟里,半身都被湿透,可恶的胖子捂着鼻子大笑着跑远了,自己强忍着泪水半路折返,想要换了衣裳再去菜市场。

    可当自己接近家门时,却听见屋子里传出奇怪的声音,稀里糊涂的趴在窗口往里看,那个画面自己应该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原来**的身体是那样难看……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穿着湿漉漉的臭衣裳去菜市场的,只记得当时走在路上一遍又一遍的想,自己的父亲已经战死沙场,所以那个男人不会是自己的父亲。

    至于第二个问题……

    那个除夕,母亲和自己出摊时被打伤,母亲缠绵病榻很久,家里的积蓄都用来买了药,米缸很快就空了,面粉也早早吃完,为了让母亲能够熬过来,自己把最后的米粥都喂给了母亲,而自己已经两三天没有吃半点儿东西,饿得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那个时候,隔壁街那个经常欺负自己的胖子,鼻涕老是擦不干净看着脏兮兮,却能穿绸缎的胖子,举着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对自己说,如果自己能让他摸一下自己的胸脯,钱袋子就是自己的。

    后来啊,自己拿着那个袋子里的钱,买了药又买了米回来,母亲总算恢复了不少。

    只可惜,从那之后,她都只能面色苍白的坐在那里,歉疚、自责而又无奈的看着自己,什么活计都干不了了。

    “我想修行,给我辅助修炼的丹药,可以吗?”

    赵玉洁察觉到徐明朗的喘息开始变得粗重,动作也开始空前狂暴,在对方屏住呼吸的关键时刻,她不失时机的问。

    “可以!你要什么老夫都……给你!”

    ……

    平康坊,一栋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青楼里,却有一间布置极为简朴的雅间,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摆件器物,挂在墙壁上的牛角,铺着羊皮的座椅,圆顶裹布的天花板,都在彰显一种草原风格。

    明面上已经离开大齐的北胡公主萧燕,正在炉火上亲手烧烤一只羔羊,神情专注而认真,好似在进行某种不容亵渎的仪式,越来越透露出一股虔诚的意味。

    “草原如今正在举行那达慕,我虽然不能回去参与这件盛事,也没法在南朝弄个地方,大张旗鼓做类似的事,那么亲自烧烤一只羊,便算是也感受到草原雄风了吧。”

    烤好了羊,萧燕卸下两条羊腿,将其分别递给随侍在侧的,白眉黑发老者与黑眉白发老者,见他俩面有不解之色,便如是说道。

    两位王极境强者这才了然,一起坐下来,也不用刀子,直接拿嘴撕咬羊肉,吃得很是粗野,“公主身在南朝,还能时时铭记草原风物,实在是心志刚毅!”

    “天元部族是这天底下最优秀的一群人,我们势必在父亲的带领下,建立万古未有的大功业,自然应该时时牢记自己的身份。”

    萧燕取了肉,装在盘子里,一口一口吃得极为仔细。

    啃完羊腿,白眉老者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公主,我们已经将那个赵氏叛女,通过我们掌控的齐人商贾送到了宰相府,为何这些时日以来,公主还让下面的人,四处宣扬那个女子的种种神奇,收买说书先生讲那些并不存在的故事,甚至不惜说她是狐身人面,也要为她扬名?”

    萧燕喝了一口马奶酒,轻笑道:“进入宰相府容易,要长久被宠信就很难。

    “徐明朗贵为徐氏家主、南朝宰相,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男人都是一个样,对轻易到手的美人,会觉得她不够自矜,有过于放荡的嫌疑,总是怀疑她的品性,也就不会珍惜。

    “尤其是老男人,他们更加在意的,往往不是美人的外貌有多惊艳,而是她的身份、地位等附加的东西。享用一个高高在上的美人,会让他们更加满足。

    “而对赵玉洁来说,她的出身地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能够为她增加价值的地方,就是她在市井间的名头,她被人讨论、幻想、争论得越多,也就越有意思,越有价值,徐明朗的兴趣就会越大,越持久。”

    听到这番话,两位老者相视一眼,再想想自己的心理,不由得对萧燕佩服万分。

    吃完羊肉,萧燕离开雅间,通过墙壁夹层拾级而下,来到幽暗的地下室。

    这座青楼是萧燕在燕平城的核心落脚点。

    有谁会想到,一位尊贵的公主会住在青楼呢?

    推开地下室的石门,顺着地道蜿蜒前行,走过许多岔口,打开最后一座白玉石门后,萧燕进入了另一个洞天。

    ……

    一间宽广的地下室,被墙壁上的火把照得犹如白昼,负手而立的赵宁看着眼前的杰作,深邃的眼神隐含刀光剑影。

    这是他动用家主继承人的权力,召集了大批修行者参与,耗费无数珍宝奇珍,历时两个月修建的地下世界。

    方圆百步的石室,地面沟壑纵横,有名山大川,亦有城池要塞,勾勒出整个大齐版图。

    而在低空,则由无色丝线悬着一个个人物雕像,没有面孔,胸前却有赵、魏、杨、徐、刘、孙、吴等大字,赫然各个世家。

    半空则有一尊龙行浮雕,面前是三省六部、大理寺、鸿胪寺、十六卫禁军等山头状的座雕。

    从世家人物雕像上,迁出了条条红色、金色细线,跟上面的山头座雕,与地面的城池地理相连,错综复杂又脉络清晰。

    北侧长城上空,亦有一尊雄鹰模样的巨大雕像,胸口写着“北胡”,其身下有无数黑线,却没有落在实处,飘飘荡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雕像没有名称,犹如一团团黑影。

    石室穹顶,则镶嵌着星辰般的夜明珠,每一颗夜明珠都由一个,镌刻符文阵列的玉质直筒包裹,使得光亮成为一束,只能照耀在地面的某一处。

    赵宁灭掉了墙壁上的火把。

    整个石室暗淡下来。

    只有雁门关,燕平城镇国公府,大都督府,以及代表赵氏产业、势力所在的一些零星地点,有夜明珠投下的一束光,而显得明亮。

    “这就是大齐,是天下,是我赵氏能把握的些许光明……”

    赵宁打量着眼前这副雄阔地图、广大世界,目光最后落在零星的明亮处。

    跟整个世界的黑暗相比,几点光亮犹如萤火。

    这就是赵宁面前的世界,他走出门去需要面对的天下。

    缓缓吐出一口气,赵宁走到北侧那个“北胡”雄鹰雕像下,再次确认了一遍前世记忆,将漂浮的一根根黑色细线,往地面的大齐疆域图上拉。

    每拉一处,就会有夜明珠的光束,落在相应地方,只不过是血色的,有的会引动一些世家的丝线,有的则延伸到一些没有名字的雕像上。

    做完这些,赵宁陷入沉思。

    等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地方,都被夜明珠照亮,变得一片光明没有血色之时,那就是大齐内患尽除之日。

章五七 家家自有乾坤图 2

    萧燕所在的石室里,并没有多少奇异事物,唯独当面的墙壁格外大,浮雕栩栩如生,俨然也是一副大齐疆域图。

    只不过这幅图有些另异,城池格外大,所有城池加在一起,几乎占据了浮雕的半个面积。其中,北方尤其是边境的城池,比南方各城又要大很多,而燕平城则达到了惊人的半丈方圆。

    在这长宽皆有半丈左右的棋盘状燕平城里,世家大族的府邸犹如一颗颗巨大的棋子,有些宅邸的平面图十分详尽,中间镶嵌着的明亮珍珠,几乎有鸽子蛋大小。

    除此之外,例如平康坊飞雪楼——她所在的这座青楼——等地,同样有宝石作为标记,这些绿色的玛瑙宝石跟世家大族宅邸的珍珠对比鲜明。

    绿玛瑙所在的建筑,有青楼也有商铺,有酒肆也有药店,不一而足。

    除了珍珠和玛瑙,城池中有些宅院、建筑,还镶嵌着暗色的鹅卵石,密密麻麻,数量极多。

    浮雕疆域图上其它城池里的珍珠宝石,远不如燕平城这么多,南方城池更是几乎空白,有的只是在城头插了一面无字小旗。

    萧燕伸出手,黑眉老者掏出一颗大得出奇的走盘珠,递到萧燕手里,她将这颗走盘珠双手嵌进宰相府中那个空了多时,也等待了多时的凹槽里。

    “公主,赵氏叛女到徐明朗身边的时间还不太长,眼下也没获得很多信任与权力,这个时候就把珠子镶上去,是不是早了点?”黑眉老者不无犹疑的问。

    萧燕笑了笑,“不早了。该她得到的,她很快就会得到。从今日开始,在外围跟她传递消息的人手,要十二时辰待命。”

    “是。”

    打量着眼前的浮雕图,萧燕脸上的微笑一直未曾消散。她思考了很多,憧憬了很多,谋划了很多,也没忘及时反省,查找错漏。

    她是北胡天元王庭的公主,她在大齐潜伏多年,她坚信王庭必将坐拥天下,她为王庭南征大业日夜奔走,殚精竭虑。

    这里,是她的乾坤。

    “公主,一品楼的尺匕派人来了。”

    白眉老者走进石室。

    “他终于肯屈服了?”

    萧燕面上笑意更显浓郁。

    她是胡人,她的手下也是胡人,胡人要在大齐行走,绘制山川地图,堪舆大河大江,收集各种情报,渗透各级官府,无疑有诸多不便。

    她必须要利用齐人。

    普通的齐人身无所长,自然没什么用,那么大齐的商贾贼匪、市井帮派、江湖势力,乃至贫穷困厄却有进士之才的寒门书生,就必须好好收买、帮助、欺骗、利用。

    这些人,要比世家大族好对付,好控制得多。

    要做到这些事很难,要掌握这样的大局更不容易,需要的条件很多很多。而萧燕不缺财物,不缺强悍修行者,更不缺手段。

    特别是在得到某些世家大族的“虎皮大旗”之后,脚下的路就好走了很多。

    多年的努力,她已经在大齐境内,编织好了一张大网,而她自己,就是这张蛛网上唯一的蜘蛛。

    ……

    徐明朗独自走进自家府邸深处的地下石室,亲手点亮了一盏盏油灯,而后在中央的宽阔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面前是一方巨大棋盘,黑白棋子对比明显,敌我双方泾渭分明。他的棋子,每一颗上面都刻着一个字,或是“徐”“赵”“刘”“孙”等世家名号,或是“监军”“尚书”“侍郎”等官职。

    这棋盘上方格纵横,棋子众多,却不是围棋;这棋盘有楚河汉界,两军对垒,却也不是象棋。

    这是一盘以大齐文武为棋盘,以世家官职为棋子的另类棋局。

    现如今,文官棋子已经越过楚河汉界,大举攻进了武将固守的江山,占尽优势。

    有的武将棋子,从黑色变成了白色,譬如说范式那些棋子,成了己方卒子;有的变成了深灰色,那是可以利用,从内部分裂将门的,比如说孙氏棋子。

    还有的更是即将变成浅灰色,很接近白色了,那是可以为己方所用的,比如说吴氏棋子。

    而那些赵字棋子,黑得发亮。

    徐明朗拿起笔,犹豫片刻,还是将已成深灰色的杨字棋子,重新涂成了黑色。

    想了想,又捡走了几颗杨字和吴字棋子——对方已经从侯爵成了伯爵,没那么大势力了。

    徐明朗最后的目光,落在己方后阵的一些棋子上。跟高歌猛进的大群门第文官棋子相比,这些棋子的位置明显落后,有些跟不上形势。

    “一群不识时务的蠢货!”

    徐明朗目光变得阴冷,在门第文官中,也有不唯他马首是瞻,听他号令调遣的。其中,尤以“陈”字棋子数量最多。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寒门官员。

    放下笔,徐明朗盯着棋盘沉思,想要找到让己方继续推进的路线。

    当己方白色棋子攻占整个棋盘,上面再也没有黑色棋子,那就是他实现文官掌握兵权、文官全面节制武将蓝图的时候!

    他的手边,已经有了好些新的棋子,上面分别写着“前后左右中”五个字,那本是代表五军都督府的,只可惜,现在不能摆上棋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摆上,各自又该涂成什么颜色。

    末了,徐明朗的眼神还是投向了陈字棋子。

    既然暂时无法在武将固守的江山上攻城掠地,那么,整肃己方力量,让所有门第文官棋子都跟上来,就显得尤为必要。

    到了那时,己方攻势更大更集中更有力,说不定就有破局之法了。

    “陈氏?哼!”徐明朗打定了主意,就先拿对方开刀。

    ……

    明媚灿烂的阳光,洒满燕平城的大街小巷,辰时清新的空气让赵宁心旷神怡,屋檐上鳞次栉比的金色,大街上熙熙攘攘精神抖擞的行人,总是能让人感受到新一天的希望。

    赵宁还没走到巡城都尉府衙门,这股早晨难能可贵的清香气,就被街边各种早点的味道给熏得没了踪影,这让人郁闷的不觉开始讨厌繁华市井的喧嚣,怀念乡下清晨的静谧空灵。

    奈何情操的高洁辽远,并不能抵消身体感官的强力侵袭,在空荡荡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后,赵宁也不得不咽下唾沫,老老实实走进刚刚还深恶痛绝过的饭铺,敲着桌子,急不可耐的让活计快些给自己端上包子、米粥。

    热腾腾的小笼包刚刚上桌,赵宁还没卷袖子抽筷子,一只猪蹄般肥腻的手,就在他恼火肉疼的目光中,闪电般抓走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两下全都塞进了嘴里。

    “小二,再来两屉包子,两碗白米粥!”

    魏无羡熊罴般的身体一坐下,大半的晨光就被遮住,赵宁觉得天都暗了下来,黑着脸道:“你非得用手抓包……”

    他这话只说到一半,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魏无羡油光水滑的手,又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小笼包顿时又折了一片,偏偏吃得恶行恶相的魏无羡,还一脸无知的看着赵宁,用表情询问他想说什么,继续说就是了。

    赵宁只得放下筷子,干脆把那屉包子全都推到魏无羡面前,自己等后面的上来,现在让他吃这屉子里的包子,他会觉得塞进嘴的都:是魏无羡的猪手。

    “你是几天没吃饭了?”赵宁喝了一口小米粥问。

    魏无羡忙着跟小笼包厮杀,根本无暇回答赵宁的问题,直到一屉包子吃完,这才长舒一口气,哀叹道:“整整一天一夜,忙着闭关修炼,茅厕都没顾得及上,早晨要不是丫鬟叫我,我连上差都得耽搁!”

    自打结束秋猎回来,魏无羡就进入了疯狂修炼状态,莫说回了家,便是在班房里办差,只要有片刻空闲,就会打坐吐纳。

    两人吃完早点,一起进了巡城都尉府的衙门。

    官舍很大,房间众多,就是屋子老旧了些,很多地方掉漆掉皮的也没人修,这说明巡城都尉府刚建立时,架子搭得很大权力也不小,但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处境颇为窘迫,不然也不至于没钱修缮屋子。

    “见过赵大人。”

    “见过魏大人。”

    两人穿廊过院去自己班房的时候,路上碰见的官吏都会主动停下来打招呼,态度多很恭敬。

    都尉府有都尉一人,正五品,都尉主簿一人,算是副官,正六品,再就是三名总旗,赵宁为其中之一。

    魏无羡在秋猎后,得了从七品的官阶,左右是要入仕,在哪做官都是做,不如跟自家兄弟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帮衬照应,这便跟赵宁一起来了巡城都尉府,因为差着官阶,在赵宁麾下做了个小校。

    两人任职已有一个多月,对都尉府的人和事都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赵宁也正式准备对北胡潜藏在燕平城的势力动手了。

    “赵大人,都尉唤你过去,说是有公务交代。”赵宁坐下不久,一名小吏前来传话。

    “我这就去。”

    都尉石珫,是将门石氏的人。石氏与孙氏一同镇守山海关,跟赵氏关系不好不坏。

    “石珫这厮惯于绵里藏针,心思难测,这么着急找你,估计没什么好事,你得小心着点。”魏无羡提醒道。

    赵宁点点头,抬脚出了房门。

章五八 同僚

    来到都尉大堂,赵宁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两个人,对方他都认识,是另外两名总旗。

    赵宁跟坐在主座上的都尉石珫见过礼后,后者对众人道:“事态紧急,既然大家已经到齐,那就直接谈正事。”

    说到这,他示意其中一名总旗,“具体是什么情况,吴总旗,你来介绍。”

    吴总旗名叫吴绍郴,出自将门吴氏,吴俊的兄长,是吴氏家主吴肃妾室所生,比赵宁要年长两岁,早出仕两年。

    在座的官员里面,赵宁年龄最小。石珫更是已近不惑之年,有着元神境的修为。

    吴绍郴瞥了赵宁一眼,“昨夜三更时分,平康坊飞雪楼附近发生了命案,死伤近十人,皆为修行者不说,还有未登记在册的元神境高手!

    “我昨夜正好当值,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带人出动,总算赶在京兆府前面到达事发地,将这件案子握在了都尉府手里,相关证人也都被我带了回来!

    “经过连夜讯问,现在已经有了大致结果,这起命案乃是市井帮派械斗,也就是说,在燕平城内,我们都尉府辖下,竟然隐藏着拥有元神境高手的江湖势力!”

    说到这,吴绍郴停了下来,看来是能说的都已经说完。

    元神境高手都是显赫存在,一旦出现一个没有登记在册的,官府必定会全力追查,当初在代州城,范钟鸣都不敢让北胡元神境修行者出手,在城内对付赵宁,更何况这里是还京城,天子脚下!

    就更不用说,对方还在闹市跟人大打出手,制造了十来人死伤的泼天大案。

    赵宁心中了然,这是都尉府的失职,怪不得石珫面色阴沉,估计他现在是如坐针毡,如果此案不尽快侦破,一旦上达天听,罢官夺职都是轻的。

    有前世经历,赵宁对燕平城有不明身份的元神境高手,并不觉得意外,倒是“飞雪楼”三个字吸引了他很多注意。

    前世燕平城大战时,皇帝虽然已经带人先走一步,往新都去了,但燕平城作为大齐百年京师,王师还是以其为核心布置了防线,希望能够多抵挡、杀伤北胡大军。

    结果事与愿违,当北胡大军兵临城下,开始日夜猛攻城池时,王师只坚守了不到十日!

    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在守军连战多日,已经很是疲惫的时候,第九日夜里,从城中杀出了大批精锐修行者,从背后袭击了城防守军,接应北胡大军攻进了城!

    正经大军守城时,需要关注的第一个目标,其实不是城外袭来的敌军,而是城中的大族富户等,防备他们跟城外敌军里应外合,故而战争中守城大军对城内的看管防备,其实都很严密。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燕平城里潜藏多时的北胡修行者,还是突破防线,顺利接应到了城外大军。

    可想而知,这股力量是多么强大,事先又埋伏的何其隐蔽。

    赵宁参与了那场战斗,所以知道北胡修行者,大致是从那些地方出动的。

    事后突围撤退出去,到了安全地带,跟王师大军反思总结这场战争的时候,汇集诸多王师将士的消息,北胡修行者冒头的几个地点,便都被准确标注了出来。

    飞雪楼就在其中。

    对燕平城里的北胡细作,赵宁知道的东西不少,但要好好利用这些信息,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譬如说,那些北胡修行者冒头是在三年后,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而且当时北胡修行者是集中突击,主要的冒头地点就那么几个,赵宁现在就算动用家族力量,对这几个地点展开突袭,只怕收获也有限。

    就算在今时今日,这些地方就有北胡高手,可他们敢这个时候呆在燕平城,难道就没有想好退路?

    如果他们有地道,突袭一旦开始,通过地道迅速离开,再汇入大街人流,以北胡人跟北地齐人差不多的外貌特征,根本没法分辨,稍微易容,就算是萧燕也能逃去无踪。

    这样粗犷的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根本无法达到赵宁想要的目的。

    他有自己的计划。

    在挖掘北胡细作的过程中,他要对付的,要解决的对手,也不仅仅是北胡细作。

    不过眼下听到飞雪楼附近,有元神境高手制造了命案,还是给了赵宁一些触动,或许,自己的行动借着这件命案的由头开始,是最好不过了。

    “对我们都尉府而言,这件大案是头顶利剑,一旦不能迅速破案,将那逃逸消失的元神境凶手抓出来,我们都会被朝廷重责!

    “但这件案子也是我们都尉府的机会,且不说这些年我们跟京兆府多有职权争斗,朝堂上的文武之争已经势同水火,如果我们能破了此案,就能压过京兆府一头,狠狠打击那些大头巾的嚣张气焰,为将门立下大功!

    “而要是陛下对我们办的差事感到满意,大伙儿的好处都少不了!”

    都尉石珫说明了形势,鼓舞了一下士气,然后看着众人道:“现在要做的事,主要分两个方向,一是重返飞雪楼,进一步了解案情,弄清械斗爆发的根由,再顺藤摸瓜,二是搜查全城的市井帮派,看看能有什么线索。”

    说到这,石珫的目光在赵宁跟吴绍郴两人身上摇摆,“具体由谁去飞雪楼,赵总旗……”

    “大人,卑职请命去飞雪楼!那里卑职已经去过一次,熟门熟路,这回再去必能有所斩获!”吴绍郴连忙抢先说话。

    傻子也能想清楚,去案发地探查容易有进一步的收获,毕竟人证物证都集中在那里。

    另一方面,械斗发生在平康坊,而平康坊又是富贵之人玩乐之所,油水多多,光是一个飞雪楼,就能让吴绍郴讹一大笔。

    否则,都尉府借着查案的名头封十天半月的街,亦或是硬要在飞雪楼大张旗鼓查找线索,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至于去搜查别的市井帮派,从他们身上寻找元神境高手的踪迹,那无疑是大海捞针,对方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还不一定配合说实话。

    都尉石珫把目光投向赵宁,很照顾他感受的问道:“赵总旗以为如何?”

    吴绍郴见石珫在做决定之前,老是先问赵宁这个,对此案什么都不了解的新人,不由得心生怨气。

    他不以为然的扫了赵宁一眼,满是老人看新人的优越感,不无警告道:“赵总旗初来乍到,公文会不会写还两说,这查案的门道可是深得很,莫要逞强才好。”

    赵宁乜斜吴绍郴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一点也不给面子,“吴总旗把案子办成了,再说大话不迟。”

    他看向石珫,“大人,按吴总旗说的办就是,下官去询问市井帮派。”

    赵宁心知去飞雪楼不会再有收获,更清楚去何处能更有利于开展自己的计划——不独限于命案的计划。

    吴绍郴起初是大怒,正要开口呵斥赵宁不懂规矩,不知道尊重老人,听到赵宁最后一句话,深感错愕,一时面色变幻,没有再说话。

    石珫等了一会儿,见吴绍郴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拍板做了决定,“那就这么定了,诸位即刻动身。”

    话说完,才想起堂中还坐着一位总旗,便对那个始终未发一言的总旗道:“张总旗也去问问市井帮派吧。”

    那人不咸不淡应诺一声。

    三名总旗一起起身告退,出了门,吴绍郴就冷笑一声,斜着眼睛对赵宁道:“赵总旗虽然年少,难得有自知之明。且不论就算你说要去飞雪楼,都尉会不会答应,能够明白自己没有办案的本事,不来给本官添堵,实为明智。”

    赵宁知道吴氏因为降爵的事,没胆子去找文官集团的晦气,便将过错都推倒了赵氏头上,所以吴绍郴这个吴氏子跟他不对付,他也能想得过去,但对方如此蹬鼻子上脸,还是让他很是厌烦。

    “吴总旗要是在飞雪楼被人打掉了大牙,回来的时候记得找我讨要丹药,我家的看门犬不长眼,经常撞在门槛上磕掉门牙,治疗这种伤势我很有经验。”赵宁淡淡道。

    “你……你竟敢骂本官是狗?!”

    吴绍郴指着赵宁,气得好像要撸袖子动手,大叫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他是御气境后期,很有底气。

    赵宁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现在就要丹药,我可以把今天留给看门犬的那份先给你。”

    说着,不屑的撇撇嘴,“如果你只敢叫唤,不敢真的动手,那就闪一边去!须知,好狗不挡道。”

    “你……”

    眼看着赵宁扬长而去,吴绍郴眼中充满杀气,恶狠狠地道:“赵宁,你莫要忘了,你只是一个御气境中期!可别不小心,哪天就没了小命!”

    赵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门,也不知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

    “怎么样,都尉算计你了没有?”

    赵宁一进门,魏无羡就伸长脖子问。

    “你不是说他绵里藏针嘛,怎么会直接算计我,不过是在安排公事的时候,用尊重我的举动,挑起吴绍郴对我的怨气而已。”

    赵宁坐了下来,将命案的事简单跟魏无羡说了,让他准备马上出门。

    对石珫的描述,则突出对方凡事不顾别人先问自己的意见,又在自己跟吴绍郴起争执的时候,故意不说话,留出双方斗嘴的时间。

    “都尉为何要这么对你,你想过没有?”魏无羡目光闪动,阴沉沉的。

    赵宁轻轻一笑,“我是将门第一勋贵赵氏的唯一家主继承人,秋猎上站擂成功的第一名,陛下亲授的从六品,到了都尉府,石珫怎么能不忌惮?挑拨我跟吴绍郴的关系,免得我把总旗们都凝聚到自己身边架空他,是御下之术的题中应有之意。”

章五九 一品楼 上

    说完这话,赵宁看了魏无羡一眼,哑然道:“你能不能别老伸着脖子,本来就是没脖子的人,做这个动作就像蛤蟆一样,怪异得我想笑。”

    说着,一个没忍住,哈哈笑了好几声,用实际行动佐证了自己的观点。

    “晦气!我没脖子我高兴了吗?你有脖子你怎么不分我一半?”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魏无羡缩回脑袋,一脸不忿,觉得赵宁没有感同身受他的苦闷,还说他像蛤蟆,很是不够兄弟。

    两人插科打诨两句,就一起出了班房,来到院子里。这里已经有十多人集结待命,都是御气境修行者,有官职在身的大小头领。

    都尉府职司京城治安,有自己的府兵一千余人,赵宁作为三总旗之一,麾下听令者三百余人,由包括魏无羡在内的三个都头率领,再下面就是统带二十人的队正,这个制度跟大齐军制一样。

    都头队正里面,有一些赵氏、魏氏的族人子弟,都是两家特别安排,过来襄助赵宁跟魏无羡的。他俩到都尉府任职,要保证立马对部下如臂指使,当然得有自己人作为骨干。都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嫡子,这点支持还是有的。

    赵宁分派了任务,让赵氏、魏氏的两个都头,各自带着自己的部下去搜查市井帮派——虽然这没什么用,但也得做做样子,他自己带着魏无羡和几名御气境修行者,去他想去的地方。

    离开都尉府前,赵宁本想去跟那个张总旗商量一下区域划分的问题,燕平城这么大,两人分开行动比较好,熟料,对方早就出门了。

    自己集结人手已经很快,对方竟然比自己早出门,赵宁多少有些意外,心想这个张总旗在都尉大堂上的时候,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样子,没想到竟然隐藏颇深,是个有能力的家伙。

    魏无羡仔细询问了一下情况,赵宁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那个张总旗就带了两个随从出去,根本没回自己的班房安排事不说,出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偌大的酒葫芦。

    想起对方在都尉大堂上醉眼惺忪,精神萎靡的模样,再想想石珫对他的态度,赵宁失笑摇头。看来这位张总旗,:并非什么不拘小节的名士贤人,就是个应付差事混日子的家伙。

    根据赵宁的观察,对方已经四十多岁了,两鬓有了几根白发,比石珫还要年长,说不定也更要进入都尉府,如今却只是个总旗,无论是处境还是举止神态,都很落魄。

    没心思去多想一个行尸走肉的酒鬼,这样的人哪里都不缺,赵宁跟魏无羡出了都尉府的大门。

    “你认识大帮派的显赫人物?还是你知道市井帮派的重要消息集散地?亦或是赵氏有自己控制的地下势力?”

    骑马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速度自然不会快,魏无羡对赵宁选择去调查市井帮派,而不是去飞雪楼附近的理由,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总结出了这几个可能性。

    他奇怪的看着赵宁补充道:“还是说,你知道抢不过吴绍郴,只能被迫不选择飞雪楼,到街上转转碰运气?”

    跟心思活泛的家伙一起做事就是这样,他们的脑子总是会不停转动,有时候会很快解决很多问题,有时候也会瞬间冒出一大堆为什么。

    赵宁自然不会在魏无羡面前,将自己的想法全都隐藏起来,“你知不知道,在燕平城,有多少市井帮派与江湖势力?”

    魏无羡摇摇头表示不知,并用期待的眼神示意赵宁继续说。他是世家公子,又不是贩夫走卒,接触的都是达官贵族,对市井低层与地下世界没什么了解。

    跟在两人身后的几名修行者,都是赵氏、魏氏的自家子弟,赵宁也没必要避讳什么,接着道:“据我所知,燕平城的市井帮派多达数十,其中多半是低层小势力,譬如说依附小赌坊小妓院存在的流氓地痞,码头苦力自发结成的团体等。

    “能称得上正经江湖势力的,很少,而这其中,有四个山头最为势大,不乏元神境高手。这四个组织,分别是苍鹰帮,三青剑,白衣会与一品楼。”

    魏无羡刚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吃惊道:“一品楼?那不是一座茶楼吗?”

    “可不止一座茶楼那么简单,一品楼号称遍布五湖四海,在很多地方都有分舵,代州的一品楼就是一座酒楼。”赵宁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下了马,抬头望着面前这座茶楼的招牌,魏无羡面色有点复杂。

    这地方他前段时间还经常来,里面有个叫苏叶青的茶师,可是让他惦记了许久,没少跑来听书捧场,而后要不是因为秋猎的事,激发了他刻苦修行的意志,只怕也不会忘记那个茶道精湛的小娘子。

    只可惜,魏无羡上回来的时候,苏叶青对他的心迹视若无睹,反而还问起赵宁,说什么赵宁喜欢什么,她都愿意学……魏无羡暗叹一声,真是晦气啊。

    因为昨日整夜未眠,一直忙到天明才稍微缓了口气的缘故,苏叶青的黑眼圈很重,她对着铜镜扒拉着眼睑看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认输,今日就不招待客人了。

    反正午前客人也不多,她打算洗个热水澡就去歇息,饱饱的睡一觉虽然极富诱惑力,但今日肯定是不成了,说不定这段时间都不成。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所有人都进入到了应急状态,说是枕戈待旦都不为过,可没自己轻松的时候。

    只要一想起昨夜那场惊变,苏叶青就恨得银牙紧咬。

    那群人实在是无耻之尤,竟然在谈判的时候骤起发难,要不是三哥实力非凡,出乎了对方预料,二姐又在不远处接应,说不定三哥就要命丧当场!但即便是这样,疤脸哥和三眼叔等人也都死了!

    此仇不报,岂不是证明我们好欺负,往后还怎么在燕平城立足?

    可二姐说得也有道理,昨夜一战我们损失惨重,“家”里的元神境高手死伤近半,在三哥等人伤势恢复之前,我们只有自保之力,根本无法反击。

    况且一旦苍鹰帮趁机发难,亦或是跟白衣会联手对付我们,家里的处境可就难了!唉,真希望三哥他们早些好起来啊!但三哥伤得太重了,连大哥都没法保证能救活他……

    一旦三哥有个闪失,这可怎么办才好?

    苏叶青眼眶红红的,有泪水将要淌下来,察觉到双眼的湿润,她果断仰起头,固执的要将泪水给逼回去。

    现在可不是软弱的时候,她虽然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但吃苦受难这种事,可是早就习以为常。处境再难,她也不允许自己落泪,表现得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小姐,二楼雅间来了两个公子,说要请小姐为他们煮茶。”

    听到姐妹在房门外的小声禀报,仰着头的苏叶青嗡声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见客。”

    眼下时辰还早得很,会在这个时候来茶楼喝茶听书打发时间的,都是吃饱了撑的、游手好闲的无赖子,苏叶青这会儿没心情应付。

    “小姐,他们不是普通人,是贵公子,一个姓魏……”

    苏叶青还在继续自己将眼泪倒灌回脑子里的“大业”,如今正当紧要关头,那些该死的眼泪好像还在眼眶里打转,怎么都不肯回去,让她很是气恼。

    听到贵公子三个字,苏叶青不禁感到很泄气,这些纨绔胸无点墨,却偏偏一个比一个家势大,莫说自己一个茶楼得罪不起,家里也不愿惹到这样的家伙。

    没身份地位的人在市井讨生活就是这样,面对这些权贵之辈,没法由着自己的性子,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正打算低头的苏叶青,听到“魏”这个字,脑海里便冒出那个前段时间,常常来茶楼喝茶,看自己眼神很不对的大胖子,心里忍不住哀嚎一声,愈发苦闷了。

    “还有个公子,自己说姓赵……”

    “什么?赵公子?他来了?”

    苏叶青瞬间转头,动作猛烈了些,脖子咯吱响了一下也顾不得,脸上哪还有半分不乐意,眉梢间好似都有喜鹊在歌唱。

    “你告诉赵公子,我待会儿就来!”

    不等姐妹答话,苏叶青就迅速拿定了主意,能跟魏无羡一起来的赵公子,基本可以肯定是赵氏公子宁了。

    苏叶青之所以兴高采烈,一方面是因为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佳公子,另一方面,也是想试试,能不能从赵氏买些极品疗伤丹药,好给三哥治伤。

    至于因为仰头的动作被破坏,从眼眶里蹦出来的几颗晶莹水珠,苏叶青已经不认为它们是眼泪,她现在已经暂时不伤心不难过了,所以那几颗水珠子大概,或许,不,肯定就是汗珠了!

    嗯,苏叶青暗暗重重点头,觉得自己的结论对得不能再对,根本没有破绽也无可辩驳。

    因为欣喜和期盼,苏叶青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出现在了赵宁面前,从这个意义上说,她还是一个很不成熟的女子,不过在赵宁面前,她没忘记笑得含蓄些,低眉轻声,用软糯的吴音道:“小女子见过赵公子。”

    话说完,好半响,没听见声响,这才想起、注意到一旁的大胖子,小脸一红,低头掩饰自己的窘态,“也见过魏公子。”

    魏无羡有手捂额头悲愤离席的冲动,为啥到了我这就是“也见过”,要什么“也”,本公子不值得正经见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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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一更吧,月末了,休息半天。加更的话,得等到交通运输恢复,京东把我买的笔记本送来。大年初一早上我电脑就坏了,晦气,关键我还在武汉,没地儿修没地儿买,京东的物流也半路消失,这些天一直都是手机码字,又慢又不方便,请大家多多担待了。

章六十 一品楼 中

    这座茶楼赵宁先前跟魏无羡、陈安之来过,苏叶青也见了不止一回,彼时他对这个小茶师印象寥寥,顶多觉得对方眉清目秀一些,性子腼腆容易羞赧罢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前世跟北胡的国战爆发后,燕平城因为距离边关不到千里,在雁门关、山海关相继失陷不久,高歌猛进的北胡大军就早早杀到燕平城下,天子在南奔之前,号召天下义士勤王。

    因为是跟异族大战,大齐境内无数江湖修行者,甚至是啸聚山林的贼盗——所谓绿林豪杰,都相继应召加入王师,与国家同生死共存亡,血战北胡铁骑。

    一品楼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跟寻常江湖势力不同,一品楼几乎是倾巢而出,无论人力还是物力,都没有半分保留,堪称“毁家纾难”,为江湖表率。

    在十年国战的岁月里,赵宁跟苏叶青多次并肩作战。

    有一回,赵宁跟自家数十名族人,被北胡百余修行者堵在荒山野岭围攻,若非苏叶青带着一品楼的人,及时赶到救援,赵宁只怕要饮恨当场。

    击败敌人斩下对方首领的人头后,两个劫后余生的同袍故友,在附近城池的断壁残垣上,拧着酒坛子彻夜痛饮,对着残缺的弯月,于清冷的夜风中一直聊到天明。

    赵宁这个曾经钟鸣鼎食的世家子,跟苏叶青这个在江湖上辛苦讨生活的人,就此成了莫逆之交。

    不过可惜的是,前世国战爆发前,一品楼因为在燕平城跟白衣会争斗失败,又被白衣会联合苍鹰帮趁虚而入,元神境修行者所剩无几,在燕平城的利益也都被夺去,实力大损,被迫退出了京畿之地。

    如若不然,以一品楼仗义为国的作为,必然能在战争中发挥更大作用,对付更多北胡修行者。

    而苏叶青,赵宁自那夜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一年后才辗转听闻,她跟自己分别不久,就战死在了瓦桥关。据说,尸骨无存。

    与她一同战死的,还有百十名跟她一起驰援了赵宁,和几百名在戍关的一品楼修行者。

    至于抢夺了一品楼利益的白衣会跟苍鹰帮,对国战没有半分帮助不说,反而被萧燕所利用,成了北胡入侵的马前卒。

    眼下再看苏叶青,赵宁的目光自然就跟之前不同,费了好大劲才按下心头如潮的温热,不至于表露出异常。

    这一世他要击败北胡入侵,保全大齐江山,在剔除皇朝内部害群之马、社稷蛀虫的同时,也必须最大限度调动、帮助可以为他所用,对战争有利的力量。

    “赵公子和魏公子可是有些时间没来了,小女子还以为再也……一品楼再也没有招待二位的荣幸了。”

    苏叶青让人取了茶具过来,跪坐为两人煮茶,并吩咐了说书先生,准备准备好立即上场——眼下时辰尚早,说书先生一般不会这个时候开工。

    “今日我们过来,是为昨夜发生在飞雪楼附近的命案。”赵宁开门见山。别人不知道飞雪楼是什么地方,隶属哪家帮派,他可是清楚得很。

    听了这话,苏叶青不禁眼神黯然,刚刚看到赵宁、魏无羡身上的都尉府官服,她就想到了,对方可能是为查案这件公事而来。

    但她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毕竟一品楼跟平康坊相距甚远,双方扯不上什么关系,苏叶青也不认为,赵宁就知道这座茶楼是一个江湖组织的据点。

    “公子想知道什么?茶楼虽然是消息灵通之地,但眼下还没几个客人,没听说有人在讨论昨夜命案的有用信息。”苏叶青低着头轻声道,她煮茶的动作依然娴熟,只是有些僵涩,没了一惯的韵味。

    她本以为跟赵宁多少有两分交情,就算没有,也是熟人,原本还想着,能不能通过对方,买到一些世家大族的救命丹药,救三哥于朝不保夕的重伤中。

    如今,赵宁见面就只说公务……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自己只是街边的小小茶师,对方怎么会拿正要看自己?

    情窦初开的苏叶青,感受到自己单纯的幻梦正在破碎,即将散落满地,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但她知道自己的眼眶必然红了,所以她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赵宁掏出一块玉牌,放到案桌上,和煦的笑了笑:“这是我的赵氏家主继承人令牌,拿着它,可以到赵氏开设的珍宝铺里,一次性调取价值在十万金之内的财物。

    “不过,我建议你多拿几瓶净水涤生这种丹药,它们对治疗元神境修行者的伤势分外有用,甚至可以说,一瓶净水涤生,就能救一条命。”

    苏叶青消瘦的肩膀猛然一抖,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赵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赵公子要给自己价值十万金的财物、丹药?怎么会这样,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为什么主动给予我如此慷慨的馈赠?

    净水涤生,谁不知道那是赵氏炼制的最好丹药之一,莫说价值万金,出售的还极少,就算是世家贵族,等闲也买不到几瓶,现在看赵公子的意思,是要白送自己几瓶?

    有了这东西,三哥他们的伤就不是问题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可……赵公子怎么会知道,我们现在急需这种丹药?难道说昨夜飞雪楼的命案,赵公子已经知道是我们干的了?这,这没道理啊,现场根本没有证据……

    “赵公子,为……为什么?”苏叶青明知这件事有诸多诡异、不妥之处,但只要想起三哥他们的伤势,她就无法生出拒绝的勇气。

    赵宁暗叹一声,为什么,为了报答你前世对我的救命之恩,为了弥补你来救了我,而我却没能在你危险时去救你的歉疚,为了表达对你们一品楼“毁家纾难”的尊重与敬佩……

    “我前段时间在代州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性命攸关的大麻烦,当时是靠通过你们一品楼及时传信给我祖父,这才幸免于难。”

    赵宁报以感念的笑容,“说起来,一品楼帮了我大忙,如今你们有麻烦,我当然应该报报恩。”

    苏叶青不知道这件事,但心里总算好接受了些,毕竟事情没有那么诡异了,“原来赵公子早就知道我们一品楼……可按照我们一品楼的规矩,办事的时候收了钱,双方就两清了,赵公子对我们并无亏欠……而且净水涤生,实在是太过贵重……”

    她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心里有自己的是非观,重宝与救活自家人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可也无法说服自己罔顾做人的原则。

    赵宁摆摆手,“救人要紧,多耽误一刻,你的亲友就多一份危险,事后我还有事拜托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先去取丹药吧。”

    说着,将令牌塞给苏叶青,不容她拒绝,叫来了随行的赵氏子弟,让他带着苏叶青去赵氏的珍宝铺取丹药。

    苏叶青脑子里还有诸多疑虑,尤其不理解赵宁为何知道是自家三哥他们受了伤,不过在赵宁强硬的态度面前,她发现自己没有半点儿抗拒的念头,晕晕乎乎出了门,只觉得心里莫名的对赵宁有些信任,好像是上辈子带来的感觉。

    “你是怎么知道,昨夜在飞雪楼受伤遁走的修行者,是一品楼的人的?”苏叶青的茶并没有煮好,魏无羡掰着花生边吃边问。

    “我只知道飞雪楼是苍鹰帮的地盘,而苍鹰帮跟白衣会来往颇密,所以会在飞雪楼出事的江湖元神境修行者,最大可能是一品楼跟三青剑的人。”赵宁说得有板有眼。

    魏无羡哦了一声,对赵宁的心思并不觉得惊奇,因为他自己眨眼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半咸不淡道:“原来你刚才是在诈苏姑娘。只有自家高手受了伤,才迫切需要净水涤生,她刚刚的神情反应已经出卖了她自己。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无需再去三青剑的地盘,诈他们了。”

    赵宁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苏叶青再度出现的时候,虽然仍旧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但容光焕发的模样,却是再有生机活力不过,兀一进门,便认真的大礼拜谢,感激赵宁相救自家兄长的大恩,看来净水涤生已经被取回了。

    赵宁想起前世往事,只觉得心脏被人揪了一把,差些跟苏叶青对拜,让她不必如此相谢。

    无论如何,看到苏叶青高兴,赵宁也觉得分外开心。

    就在苏叶青起身的时候,门外走进了一个人,“赵公子对一品楼的恩情,我们铭记在心,就是不知赵公子这般大的手笔,究竟是想让我们一品楼做什么?赵公子放心,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那是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瞧着像是三十多岁,两脚走一条直线,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臀部摇曳生姿,因为身高的缘故,两条笔直的长腿堪称惊心动魄,每一步都似能踏到人心里去。

    赵宁向对方看去,只见这女子笑容妖娆,烈焰红唇勾起一抹魅惑动人的弧度,一颦一笑都充满万种风情。

    咣当一声,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的魏无羡,也不知是不是手抽筋了,竟然打翻了手边的盘子,关键是犹不自知,还呆呆的盯着人家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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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介绍:
北方诸邦被雄才大略的君主统一,没有天人境修行者的南方大齐皇朝,却因为内部争权夺利而国势衰弱、万民离心。在修为冠绝天下的北方君主,准备南向用兵坐拥九州时,大齐第一氏族里的一名少年,睁开了重生的双眼,想要逆势而行。第一氏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第一氏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第一氏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