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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章 低头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会难以入眠。

    高俅其实内心挺后悔,他说了一个可能发生,却也不一定会发生的报复行为。这取决于章惇这位曾经是苏轼恩人的态度。

    可事实上,苏轼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不是从高俅身上。

    更不是从李逵的抱怨式的吐槽。

    而是周元的遭遇。

    周元只不过是他的弟子,还是在弟子之中没有多少存在感的边缘人。就连周元都在章惇打击报复的范围之内,可以预见,一旦官家亲政,章惇回到京城,担任高官之后,对他的磨难就将真正开始。

    其实,苏轼本人对这样的打击报复是不怕的。

    有什么呀!俺老苏啥场面没见过?

    可问题是,他将面临和当年‘乌台诗案’一样的内心恐慌之中。‘乌台诗案’虽然一开始针对的是新党不满于苏轼这位在文坛有着超高影响力的文宗,吐槽新党的害民,朝廷的胡作非为,皇帝的昏庸……这么说来,他入狱吃牢饭是应该的。

    但很快,苏轼发现‘乌台诗案’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

    而是围绕着他的关系网络,针对一大群人的镇压。

    这时候,他才真的怕了。

    那么多朋友,亲人,都因为他一时的牢骚之气,要面临牢狱之灾,这让他于心何忍?这才是苏轼多次想要自杀的原因,他想用死让这场针对他的****宣告结束。同时,这也是御史台何正臣、舒亶、李定等人的目的,将案子一再的搞大。团伙作案,总要比个人犯案要被重视的多。

    几经磨难之后,苏轼怂了,他在大牢之中,一口气吐出了二十多个‘从犯’,而他作为主犯,这才让李定等人满意。

    也不能说满意,因为大佬王安石开口说了,大宋没有杀文臣的先例,这是先皇的诏令,他不能违背。

    眼瞅着诛杀苏轼不成,最后制造了一个‘窝案’,苏轼成功将自己冤成主犯,最后不了了之。

    之所以不了了之,是因为这背离御史台的初衷。新法执行,已经有过一次变法失败经历的王安石和新法的党徒们都异常紧张。深怕一不小心,再一次步了当年失败的老路。于是御史台就瞄上了苏轼,说白了,就是杀鸡儆猴,用文臣的血来震慑新法的反对者。既然是杀鸡儆猴,这只鸡就不能是无名之辈,要有足够的分量,起到震慑的作用。同时也不会引起太激烈的反应。苏轼就很不错,文坛宗主,名声在大宋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同时皇帝还很不喜欢他,也该是他倒霉。当然,还要具备一个条件,大嘴巴。

    可见,苏轼当年遭遇的迫害,一半是新党的刻意为之,而另一半,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但这个阴谋,最后还是失败了。

    御史台的阴谋最终失败在了他们大老板王安石,二老板章惇的手里,不得不说,这很让人懈气。

    这些苏轼都明白,正因为明白,才让他后怕。即便他最后没有死成,但对他的迫害却没有因此而停止。苏轼最后在大牢里不是‘咬’出了二十多个从犯吗,这些人就需要受到惩罚。几乎一夜之间,皇帝就同意了对这些人的流放。这也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大一次政治流放,被波及的官员足足有二十多人。

    连坐啊!

    他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了,眼看着第二次又要来了,他能不紧张吗?

    可实际上他真不紧张,他纠结痛苦的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其他人,秦观、黄庭坚、晁补之、张耒、陈师道、李廌等等,那个不是才学卓越之栋梁?

    可就是因为他,这些人却一直做着累死都没人知道的小官。

    按照他们之间大部分的履历和才能,不久之后应该是官场的中流砥柱。因为‘乌台诗案’却让他们在年富力强的年纪,却做着无足轻重的小官。弟弟苏辙更是在一个小地方当了酒监,就是管理酿酒和收酒税的小官,足足五年,没有得到升迁。其他人多半是如此的境地。直到五年之后,他们这些进入仕途已经超过十五年的进士们才像是一个官场新人一般,逐渐获得升迁。

    但无一例外,都没有获得朝廷的重用。

    污点,他们身上有了一辈子都无法洗掉的污点。可以说这些人的政治生涯,全部被自己给耽误。虽然,每一个人都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但苏轼内心的愧疚,不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被冲淡。

    不得不说,苏轼对弟子们是心存愧疚的,因为他,他的弟子才不被重视,一身的才学还被耽误了不说,还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以至于有人以为,苏门子弟的‘穷’,是一种修行态度。

    可谁愿意受穷?

    翌日,高俅和往常一样大清早开始收拾起苏轼的书房。然后将要发出的信件选出来,他会细心核对一遍,这也是他平日的主要工作。书史,就是做秘书的活。按照以往的习惯,大部分书信的信封会高俅写。

    但是这天,他翻到了一封信之后就不淡定了起来。

    信封不让他写,自然没问题。苏轼也不是什么事都让高俅代劳,写给弟弟苏辙的信就是他亲力亲为。但是信封的抬头部分却让高俅吃惊了,随后就是愤怒。

    他为自己的莽撞而愤怒。

    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自责。

    要不是他昨天对学士胡说八道一番,恐怕学士也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写这封信。

    【弟:子瞻揭上】。

    收信人是:兄子厚亲启。

    子厚就是章惇的字。

    高俅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学士认怂了,学士怎么可以认怂?”

    揭,这个字有很多意思,但要是放在递送的时候,表明将自己放在从属的地位。是敬语。苏轼这么大名气的人,谁配让苏轼写信的时候用敬语?

    高俅气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急匆匆的去找了苏过。苏过觉得高俅很多事,怪道:“高俅,就你多事,我不当官就活不下去?耕读传家,只要心中坦然,有何不可?”

    高俅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苏过,他非常清楚苏过的才学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反正他要仰望。在它看来,苏过中进士不难。将来肯定要入朝为官的大人物。可没想到大人物告诉他,他的人生理想是种地!这一刻,高俅的内心是崩溃的。

    还有一个人,李逵,这厮被学士认为是可造之材,志向虽然很不好确定,但可以判定的一点就是,这货更愿意做一个成功的商人。

    高俅气急败坏的拉着苏过一起去找李逵,反正李逵是始作俑者,凡是就让李逵去头痛吧?

    路上,高俅很忧伤。

    他发现,自己可能是苏门子弟之中最上进的学子了。

    这很忧伤,不是吗?

    找到李逵之后,高俅就先发制人道:“李逵,看你做的好事?”

    李逵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高俅,熟知他性格人恐怕会躲得远远的。李二爷都敢污蔑,饭,还想吃吗?

    李逵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信封之后,问:“信你们看过了吗?”

    高俅摇头道:“学士的私信,我这么敢拆开?”

    苏过也摇头道:“这不太好吧?”

    李逵咧嘴笑道:“想看吗?”

    高俅愣住了,说不想看,他会心急火燎的找李逵?

    “你们信誓旦旦的找我,不就是想要知道信的内容吗?”李逵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可是我又不是师祖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知道信里面的内容。你们大概想着,一个人拆信的过错过大,拉上第二个人,第二个还觉得不保险,然后就找我来了。有道是罚不责众,多半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高俅和苏过面面相觑,他们有过这等龌蹉的心思吗?

    想看,那是真的。

    因为关心学士他老人家啊!这是高俅的内心感受。至于苏过,他的好奇心完全是被高俅勾起来的。十九岁的年纪,性格却颇为老成的性格,不会冒出偷看父亲写给故交的信的心思。就算是这个故交已经和他们家关系交恶了。

    李逵在城内随便找了个糊纸营生的手艺人,花了二十文,就让对方不着痕迹的信拆开了,然后一份情感真挚的认错信,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苏过突然泪如雨下:“孩儿让父亲蒙羞了!”

第132章 你的铮铮铁骨呢?

    沂州府衙,这段日子章惇整个人都病怏怏的无所事事。

    地方上的小吏们,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但还是能够自己找食把自己喂饱。要是之前的章惇,章子厚,他见到了这些趴在大宋身上挖墙脚的蠹虫,恐怕早就用他的雷霆手段将人治的服服帖帖的,该下大牢就下大牢,该撸掉就撸掉。

    如今,经历了人生起起伏伏的章惇已经不在乎这些人小人物蝇营狗苟了。

    之前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欺负一下苏轼的那个弟子,沂水县县令周元。

    可逮住下属往死里欺负的成就感本来就很低。尤其是这个人还弱的根本让他提不起劲来。

    他欺负周元,更希望看到周元这小子崩不住,去给他的老师苏轼告状。

    可惜,等了很久,苏轼都没有找上门来找他理论。

    这让章惇很失望,觉得周元就是个怂包蛋,欺负这样的怂包,很没有成就感,他都嫌丢人。尤其是周元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已经快成为沂州官场的笑柄。

    他老婆来了。

    他以为能够趁着老婆不在纳妾,生活美滋滋。

    然后他悲剧的发现,家里母老虎来了。自己连县衙都不敢回去,堂堂沂水县县令,却被老婆吓得不敢回县衙。

    这样的软蛋,是提不起章惇的兴趣的。

    但是这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从颖州来的一封书信,通过驿站的快马送到了章惇的书案上。

    在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的那一刻,章惇内心是有点复杂的。他曾经将苏轼认为是毕生挚友,甚至不惜让王安石为难,也要维护苏轼。当年为了朋友,他让大哥王安石丢脸,让一干小弟蒙圈,以为二哥叛变了。可是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是换来了背叛。

    就像是一个痴情的女人,掏心掏肺之后,却被渣男无情的抛弃了。

    章惇的朋友不多。

    他是嘉佑二年和嘉佑四年的进士,其中嘉佑二年的进士身份他主动放弃,拒绝了皇帝的敕诰,因为那一年的状元是他侄子,叔叔居于侄子之下,他羞于做官。准备来年再考,说他持才傲物也好,说他心胸狭隘也罢,反正他是一个干脆的人。于是他在嘉佑四年再一次参加了省试和殿试,这一次,他进士及第。但可惜的是,他没有获得状元。状元被刘几,刘之道夺走了,这让他很生气。

    他侄子章横的学识,他是知道的,和自己应该在伯仲之间。这仅仅是文章诗词的水平,不说治理地方,执政能力,这些没有几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但刘几算什么?

    这是一个因为尽孝而出名的家伙,是怙持浅薄之徒。

    在章惇看来,刘几获得状元身份,完全是作秀的结果。

    刘几也是大宋唯一一个因为上任的地方让自己的祖母水土不服而拒绝上任的官员,很奇葩吧?就是这么奇葩,但皇帝和朝臣们都认。天下至孝之人,咱要支持。

    这让章惇很生气,同时也非常鄙夷。孝顺本来没错,但用孝顺来作秀,就过分了。真要是孝顺祖母,干嘛出来参加科举?在老家陪着祖母安享晚年岂不是更好?

    既要名声,又要富贵,岂不是小人行径?

    因为对刘几的厌恶,他对同科的同窗都不假辞色。

    而坚持自己以丁酉科进士的身份来排资论辈,可让他获得官位的却是嘉佑四年的己亥科。

    当然,嘉佑二年丁酉科的人才济济,也可能是章惇更愿意混迹在这一科的原因。曾巩、苏轼、苏辙、程颢、张载、朱光庭、吕惠卿、林希、张躁、王韶、邓绾、蒋之奇,哪一个不是声名响当当的天下英才?

    唐宋八大家,有三人在这一科中进士,还有关东学派的奠基人张载,就是那个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张子厚。张载的字和章惇一模一样。

    还有两程之一的程颢,开理学之宗。

    ……

    反倒是嘉佑四年的进士弱的很,根本就无法和嘉佑二年丁酉科的相提并论。

    在交往之中,章惇和苏轼的性格最为对味,丁酉科的进士,要说才学,都是惊艳之辈。但要说性格,他就有点跳脱了,而苏轼比他跳的更欢实,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负担,高谈阔论,每次都是尽兴而归。

    可惜,最后章惇发现,苏轼并不是那个让他引以为毕生知己的苏轼,他变心了。

    因爱,生恨。

    章惇不是女人,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怨毒。但他对苏轼的恨,其实和女人被抛弃后,对男人的恨差不多。

    他付出了真情,却没想到换来了欺骗。

    这才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一根刺,而章惇因为这些年被旧党的被打压,性格更加的乖张。

    章惇说什么也想不到,他会收到苏轼的信。

    他们之间已经多年没有通信了,而且关系也越来越恶劣,已经到了见面也不会点头的地步。

    “父亲!”

    “出去!”

    儿子章授低声提醒了已经在书房里坐了一天的父亲。担心之余,更多的是好奇,是谁又惹他父亲不高兴了?章惇的亡妻张氏,四个儿子,都知道章惇是什么样的人。

    心眼很小,对外人这样,对家人更是如此。

    就拿自己家的儿子来说,章家的家风真的很厉害,且不说族人,章惇的侄子还是状元,是嘉佑二年丁酉科的状元,这一科在科举历史上也是被誉为最牛的一科,可见他的状元身份有多厉害了。章惇的四个儿子也不简单,大儿子章择,进士,被老头子赶回家种地;二儿子章持,高中进士第二等第十名,章惇告诉儿子,你才学够,但心不够黑,种地去吧!

    老三章授,还是进士。章惇还不愿意让儿子出仕,干脆告诉儿子,你爹身边缺人跑腿,别当官了。

    等到老四章援高中进士第五名,这下子章惇真的一点说辞都没有了,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让儿子当官。

    但是小儿子却没有受到过父亲章惇一丁点的关照。

    跟在他身边的就是老三章授,堂堂进士,却只能跟在老爹跟前跑腿。

    相比起来,苏家的子弟比章家差远了。苏轼的几个儿子,老大,老二,真没办法高中。只能恩荫了一个小官。就算是学问最好的苏过,第一次下场科举也是铩羽而归。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拆开了苏轼的信之后,他愣住了。

    苏轼竟然写了一份感情真挚的悔过书,愧对朋友的厚爱,悔过之心十足。

    巴拉巴拉一大堆,苏轼的文采肯定不用怀疑,直击章惇心灵深处。可这个结果并不是章惇想要的啊!

    章惇在他的书房里越想越气,站起来一脚踢翻了书案,在官衙里大喊大叫起来:“你怎么敢……认错,子瞻,你的铮铮铁骨呢?”

第133章 让你小子不学好

    章惇和苏轼不一样。

    章惇是性格原因,身边真的缺朋友,连个能说知心话的知己都没有,所以他特别珍惜和苏轼的友情可惜遭遇他认为的‘背叛’。

    他是一个能和自己亲族都置气的主,说话耿直到熟人见他都逼着走。这也是为什么,苏轼倒霉,总会有人惋惜。

    而章惇倒霉,幸灾乐祸的大有人在。

    这俩人通信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了。在此前,章惇在沂州心情百味陈杂,却迟迟无法心平气和的继续认同苏轼为自己的朋友。而在颖州的苏轼却心情舒畅,他人生中又一次拥有了宝马,拉车的大黄牛变成了一匹长相普通,不堪重用,却身价不菲的牝马。黄牛一头五贯,官方定下的死价,李逵给苏轼准备的是一匹成年的母马,价值在两百贯以上,在李逵看来,这可比大奔和奔奔的差距都大。

    作为有马一族,苏轼先是赋诗一首,来夸耀他的宝马,其实就是一匹只能用来赶路的驮马而已。

    但这也不足以让苏轼自满情绪,他甚至还画了十几幅骏马图用来保存。

    反正,这匹叫杂花的小母马彻底在大宋的文化圈红了。

    可惜,红了之后的杂花也没有吃上一口精饲料。

    另外,让李逵高兴的就是李云来了,这货来到颖州的第一天就被李逵一顿胖揍,然后丢在货栈里当苦力。

    不得不说,这货的运气好的很。

    苏过是个厚道人,他感激李逵给苏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告奋勇来货栈帮忙,俨然成了货栈的账房先生。得知李云的遭遇之后,大为触动,决心收李云为弟子。他一时同情心泛滥,却让他之后叫苦不迭。

    三天后,李云苦着脸对李逵认错:“二哥,我错了,你让我去货栈搬货吧?肯定不跑。”

    李逵当初吓唬让李云来颖州读书,还真实吓唬一阵李云而已。苏门怎么会那么好进?再说了,李云这厮虽然冒坏水祸害了李逵,但也说不上生死之敌,李逵打了他一顿之后,气也消了不少。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还能怎么着?

    却没想到李云这厮还有这份运气和境遇,竟然会让苏过同情心泛滥,收了他做弟子。

    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李云在码头货栈装读书人,却实际做着苦力的工作。被正好来货栈帮忙的苏过撞见了,顿时心生戚戚悲切之情。他把李云错当成了和自己童年一样不幸的孩子,人生决心第一次做好事。

    打听之下,竟然是李逵的族弟。

    八竿子都打不找的族弟,一转身变成了师弟。当然,李云是苏过的弟子,李逵是周元的弟子,按亲疏远近来说,李云甚至要比李逵在苏门的地位都要高。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当苏过真正了解了李云的属性之后,自闭了,他恨不得将眼珠子戳下来当炮踩,却不得不咬碎银牙往肚里咽也不能承认自己——眼瞎。

    苏家人都是有骨气的人(死倔死倔的性格),苏过坚决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打眼了。于是用十二分的力气死命的教李云。

    可李云哪里记得住?

    他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他得瑟,在一群目不识丁的码头苦力面前装文化人,说什么:“大丈夫先行义,仁其后,此生可期!”之类的浑话,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落难的读书人,他也就会这么几句。没想到被苏过认为是励志之举,感动的不了的,尤其他知晓了李云还是李逵的族弟身份之后,坚决收为弟子,李云成功把自己给坑死了。

    李云面对苏过真的怕了,苏过只有一个弟子,为了面子,真的是发狠了。他苏过的弟子,绝对不能比周元的差了,学业难度几乎和李逵相当。

    但是李云哪里学的过来?

    李逵不仅让他全职读书,还给他发零用钱,天天看着李云这厮要死要活的背对远门,怔怔地瞅着苏轼家门口一汪湖水,单看他的背影,有种爷们这就去了,一了百了的悲凉。

    李逵乜斜着眼看着李逵,幸灾乐祸道:“你小子偷着乐吧?苏过是我小师叔,学问比颜夫子不知道高多少,你能拜入他门下,你家里头祖坟不知道冒了多少青烟才换来的大运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逵说话间拔出拳头对李云威胁道。

    “二哥,颜夫子虽然学问差,但是他有几十个学生,他老人家只管束脩给了没有,哪里会见天的盯着弟子们的学业?可老师他只有我一个弟子,连个媳妇都没有,见天的盯着我,可让我怎么活?”

    李云梗着脖子,丝毫不受威胁,反而有种凑上来的心甘情愿:“二哥,你要是还生气,就揍我一顿出气吧,只要你让我回沂水,这辈子我都听你的。”

    “我呸,我也想回去,你看我能走得了吗?”

    李逵气地哇哇大叫,暴跳如雷。说完从河堤上跳起来了,进城去了。李云在他身后头追着问:“二哥,你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你要是真想去,半夜留张纸条就走,多干脆。”

    “那你为什么不用这办法?”

    李逵跳上湖堤,居高临下怒道;“你管我!”

    可是心里他明白,伤一个好人的心很容易,但是他做不出来。

    李云虽然很淘气,但也做不出来。

    忠义之士,总有一条底线拦着他们做事。李云的底线恐怕就是不忍对他好的人伤心。

    别看苏过让李云怕得要死,但要让他伤苏过的心,李云还是做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苏过是个好人。

    这厮自己不敢做,还想着让李逵去替他伤人,李逵难道没看出来?如今李云成了他师弟,想要揍人不容易了,只能去城里晃一圈消消气。

    李逵虽然手中管理者偌大的一笔财富,但是在颖州地面,真没有多少人会记住他。

    商业上,往来颖州本地势力的是秦文广,要是秦文广压不住的人,就让高俅去。反正高俅的身份颖州有头有脸的都知道,知州老爷家苏轼的书史,他出面,就等于苏轼出面了。

    反倒是李逵,却并没有多少知名度。

    熟悉李逵的就是茶监黄伸,黄太监,这位是大总管冯世宁的门人,他去拜访过一次。

    东瞅瞅西看看,漫无目的地走着,李逵忽然发现周围多了几个生面孔,拦住了他的路,为首一人吊儿郎当的装出凶恶的样子。

    李逵瞪眼道:“滚!”

    “小子,把你手中的银子孝敬爷几个,要不然嘿嘿……”

    李逵手中拿着一块银锭,不大,也就五两的小银锭,却惹来了街头混混的窥视。他东张西望了一阵,指着斜对面的一条死胡同,道:“我兜里还有,去那边谈。”

    呼啦围上了十来个混子,拥着李逵去了街对面的死胡同里。

    一阵乒乓乱响之后,李逵神清气爽地站在了街头,嘴角终于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太不抗揍,连百丈村的半大小子都不如。”

    李逵幽怨地看了一眼倒了一地的混混,他怀念起百丈村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点想家了。

    回到苏家,李云愁眉苦脸的拿着书本,看几句,就唉声叹气,突然发现李逵竟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还带着这些日子不曾有的喜色,顿时好奇道:“二哥,你这是发财了?”

    “发财,你二哥天天发财,钱已经无法让你二哥快乐了,懂不懂?”

    李逵是个愿意分享的人,随即将他在城内的遭遇说了出来。遇到一群头铁的混混,竟然敢抢劫到他头上,然后运动之后神清气爽的心头通透。

    李云闻听之下,顿时跃跃欲试,小心的问:“二哥,能不能明日带我也去?”

    “你去?”

    李云急忙点头道:“小弟也想松松筋骨,念头通达,还请哥哥领路。”

    李逵笑骂道:“颖州的混混不太抗揍,十来个我都嫌不够,如何能分你?如今混混们也不那么好骗了,估计过些天就要用别的招数了。算了,我给你一锭银子,你自己去找目标。”

    从武力上来说,李逵非常欣赏李云,这小子很抗揍,要是在沂水县有个武榜排名,李逵暗忖李云的功夫只比自己和李全差一些,武力值肯定在韩大虎之上。欺负十来个混混,手拿把攥的轻松。

    第二天,李云拿着银子,兴冲冲的去了颖州城。

    昨日李逵去城里,才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可是李云却到下午才臊眉耷眼的回到了苏家的小院。面颊上还映着潮红,眉宇间泛着桃花,这让李逵看不懂了,这小子到底遇到了啥,咋成这副摸样了?

    好奇之下,李逵追问李云。

    李云一边将银子还给李逵,一边苦恼道:“我今日进城,拿着银子在手上耍着,是有几个人看我的眼神不怀好意。可是忽然从临街头的一座大宅子里出来一群姑娘……”

    可李云还在说:“姑娘们热情的喊着:公子,来玩啊!就拉着我去了宅子,我吓得不敢动,坐了好久才逃出来了。”

    李逵低头看了一眼银子,感觉有点打击人。同样的道具,为什么李云被风尘女子勾搭走了,而自己却招来了十来个精壮的汉子?

    李云懵懂的抬起头,问李逵:“二哥,她们为什么拉我去了宅子?”

    恼羞成怒之下,李逵气地暴起,抬起拳头,扑头盖脸的就往李云的身上落下去。一边打人,一边大吼:“让你小子不学好!”

第134章 大宋商业鄙视链

    一晃,距离曹家和王家来颖州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虽然有不少从京城来的商人想要从李逵手里购买雪花盐,但无一例外都让李逵给拒绝了。

    理由就一个:没货。

    这天,李逵又一次送走了想来购买雪花盐的商人,引起苏过的大为不解:“李逵,可是对方来历不可靠?”

    李逵摇头道:“都是商人,抢货两讫的生意,哪里有什么可靠不可靠。只不过,他不合适。”

    高俅也看不懂了,在一边追问:“人杰,货栈里货物堆积如山,你却对来进货的商人挑挑拣拣,这是为何道理?”

    李逵拿起放在接待处的样品道:“两位,你们看这东西值不值十贯?”

    “值!”

    “不值!”

    说值的是高俅的回答,他的依据就是,吃了这个盐,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十贯钱一罐的雪花盐,爷们吃了,味道就是不一样呀,不一样。买不起的人只能是羡慕嫉妒恨。这是底层百姓的想法,他们需要被仰慕,那么就那么短短的一缕目光,足矣。

    说不值的是苏过,市面上的井盐,最好的才一吊钱,合大钱七十七文宋朝一吊钱不足百。十贯钱一罐,才两斤盐,算下来一斤雪花盐的价格就能买上五十斤最好的井盐了,这钱花的当然不值。

    这也附和他的消费观念。

    苏家一直没什么钱,对于勤俭持家非常由心的,主要是苏轼经常会手里头没钱,他都记不起来钱去哪儿了,就没有了。导致苏过从小到大,都有种备荒的心思,但是苏过毕竟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弟子,对于面子看得重,但也不会将看的特别重。他追求的面子就是,往来不失礼,至于锦衣玉食,他并没有那么深刻的迫切。更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即便是学士,他也学会了种地。

    至于高俅,他出身底层,面子比钱袋子更重要,他需要认同感,他渴望看到周围的人看他的时候用羡慕的目光。

    李逵呵呵一笑道:“没错,它值这么多钱,同时也不值这么多钱。十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对于奢豪世家来说,不算一笔钱。这就注定了雪花盐只能在府城,商业繁荣,有足够多的权贵豪商的地方售卖。”

    “汴京、大名府、济南府、西京洛阳、扬州、苏杭等大城邑售卖,才能获得不错的销量。但是普通的州县之中,没有几个人会去购买这么昂贵的雪花盐。所以,小地方来的商户,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去售卖雪花盐的,一来无利可图,二来会降低雪花盐的价值。只有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才有雪花盐售卖,这才是维持雪花盐价格的有力保证。”

    李逵侃侃而谈,反倒是苏过若有所思。

    高俅不服气道:“昨日还有江宁府的豪商,也让你拒绝了,却是为何道理。”

    “太简单了,他仅仅是个商人。”

    这话说出口,让苏过脸上顿时一惊,商人,货物不仅是因为商人售卖的吗?

    可李逵的口气,似乎对商人非常不屑。

    苏过问:“人杰,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李逵点头道:“没错,商品让商人售卖本来就没错。江宁府也是繁华之地,商贾云集,鱼米之乡。这等繁华之地,却让一个没有任何权贵背景的商人去开拓市场,很容易陷入被动的境地。一来,售价颇高,引人非议。二来,我给商户的价格和售价虽然都有明确的限制条件,但只要卖得好,商人的收益是非常可观的。”

    “再说江宁府,古称建业,又是南唐故都,城中权贵不少,加之周边富庶,能吃得起雪花盐的人家不少。没有权贵的保护,他的生意能做,但做不长久,同时也会引起当地对雪花盐的认同感降低。在江宁府,真正有足够大势力的是广德军,这是江南东路唯一驻扎的一支禁军,广德军的将官们才是江宁这座繁华府城的本土势力,他们不出面,其他背景的商人恐怕难以站稳脚跟。我就算是让他试着在江宁府售卖,也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李逵的批发价是六折,也是就是说商人刨去利润之后,只要销量保证之后,利益非常可观。

    雪花盐虽然是奢侈品,但毕竟是盐,这东西比珊瑚玛瑙之类的便宜的多的多,能够消费的起的人群并不小。尤其是在大宋,人口破亿,能够消费得起雪花盐的人家至少是百万级的。比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多。

    只要推广得当,就能获得不错的销量。但前提就是,这个商人能够维持住江宁府的场面。让出利益,显然不够。雪花盐不是锦绣之类的商品,不需要作坊,大量的熟练工人,只要来颖州进货,当地售卖就可以了。如此简单,权贵会贪图一点蝇头小利,而放弃侵吞所有好处的机会?

    除了权贵,普通的富户也会有人为了面子买上一罐,然后吃完了盐之后,从街头买井盐青盐之类的放在雪花盐的罐子里,用来充门面。

    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大有人在。

    李逵的这个推论,把苏过吓了一跳,反倒是高俅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就是军户子弟,对此自然熟知,附和道:“没错,军中主将副将没有开口,他这生意做不下去。将门在当地,可以有十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经营,简直就是铁桶一片,推都推不倒。”

    苏过愕然不已,惊问:“如果没有将门背景的商人呢?”

    这也是一种情况,并不是所有的府城都是让将门控制的,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说大名府,距离开封府很近,规模却一点也不比开封府小多少,而且朝中权贵,勋贵,甚至百年家族都会在大名府置办宅子和庄子。

    这是一种财富的象征。

    也只有少数几个家族,比如说曹家能压得住。

    而且,大名府的销售情况,会让李逵很期待。

    除此之外,就简单多了,李逵张嘴就说:“没有将门,就找太监。”

    苏过有种被李逵三观颠覆般的惊悚,为什么李逵这个圣人门徒,却会青睐和将门、太监一起做生意?

    难道文臣就不行吗?

    “太监都是从宫里派出来的事务官,比如是盐监,茶监,铁监等等。他们的任期会很长,有些长达十多年。而且太监还会有一个好习惯,他们离开的时候,会将手头的生意交给继任者。这是一种非常紧密的关系网,比文官可靠多了。”

    李逵理所当然道。

    “最后就是文官,文官的任期一直是商业合作最大的敌人。三年一任,但经常州府的文官根本就做不到三年就换人了,换人之后,连牵头搭线的规矩都不懂,简直就是翻脸不认人。而且文官还会经常遭遇弹劾,一旦被弹劾了,最先倒霉的肯定是商人。所以,文官背景的商人,是最差的合作伙伴。”

    没想到在李逵口中,大宋的官商勾结是常态,但是鄙视链出现了问题。

    官场是:文官鄙视武将,武将鄙视太监。

    但在商场:将门是最可靠,最值得信任的合作商。其次就是太监,最差的就是文官。

    李逵突然想到差不多应该发邀请函了,要是再耽搁下去,铺货就成大问题了:“小师叔,我们合作的商户有多少?”

    “七家。”苏过抬头道。

    李逵想了想,道:“这样,这七家商户都发邀请,下个月底来颖州,签订契约。其他我找人琢磨琢磨,多邀请一些商户来。”

    “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卖货了吗?”苏过大为不解。

    李逵却无奈道:“这么卖,太慢了。而且大宋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根本就没有售卖,有必要让市场进一步开拓,眼下的状况没有达到我的预期。尤其是太医院的消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这一波,再去宣传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听李逵这么说,苏过都懵了,他来帮忙才几天时间,货栈就已经收到了快两万贯的货款,加上之前曹家和王家的货款,都快三万贯了。

    听高俅说,这才不到一个月,就挣了这么多钱。

    苏过踌躇道:“人杰,这钱挣的让人心惊胆战,会不会出事?”

    “大宋不倒,这钱就绝对安全。”李逵有这底气说这话,但要是雪花盐的利润迟迟没有送去宫里,就两说了。但是这一次送钱,不能扣扣索索一次送两万贯,按照李逵的计划,十万贯才是一个保险的数字。

    无奈之下,他只能出下策:“小师叔,干脆你和高俅直接给给地的将门写信,每一路选两个,太偏僻的就算了。”

    相比惊恐无比的苏过,高俅显得非常淡定,拍着苏过的肩膀道:“叔党,放心,这钱可不是人杰的,更不是刘家的,会送去宫中,到官家和刘贵人手中。”

    苏过终于懂了,为什么李逵敢如此做。

    也同时明白这厮为什么不想读书了,对李逵来说,他想要当官似乎并不难,只要把宫中的那位哄好了,将来还愁不能当官?

    这比苦读来的容易多了。

    突然,苏过瞪大了眼珠子,后知后觉的想到,李逵这厮的所作所为,怎么有点像是奸佞啊!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告诉老爹?

第135章 义仓

    太监比文官靠得住,武将又比太监靠得住。

    这是什么歪理?

    可苏过听了李逵的分析,却无法反驳。说什么道德仁义,这些东西都是飘渺且有虚妄的海市蜃楼,举的越高,掉下来之后就会摔的越碎,越丑陋。

    这个问题,苏过是说什么也无法解释得通的,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能够给他答案。

    回到家中,姨娘端来清水,苏过谢过之后问:“姨娘,父亲呢?”

    “去州衙了。”

    王朝云往苏过的身后张望了一阵,不死心道:“他们俩个呢?怎么没来?”

    “许是听说父亲今日回家,估计怕考校学问不敢回来了。”李逵就不说了,让这厮发奋图强的玩命读书也不现实。至于李云,连他这个当老师的都不指望,也只能……由他去了。

    王朝云怨道:“你们父子,没事也别逼孩子们太紧了。李逵和李云多老实的孩子,家里的活抢着干,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们倒好,天天逼着人家读书,就算是聪明们也读傻了。”

    “姨娘,要不您劝劝父亲吧?”苏过犹豫道,李逵的学业似乎成了苏门眼前最大的难题。

    王朝云懈气道:“你爹也是个不听劝的主,说多了恼人,说轻了根本就不在乎。”

    苏过无奈,只能转移话题道:“父亲怎么就想到去州衙?”

    “听来的公人挺着急的,似乎出了乱子。”

    苏过仰着脑袋细想了一阵,才发现自己家的老爹似乎有半年多没去州衙办公了,太神奇了。可在大宋是常态,欧阳修被贬滁州的时候,也不住在州衙,更没有住在滁州城内,而是住在城外的山里,还修了一个亭子,写了一篇文章叫《醉翁亭记》。大宋这样的官员很多,苏轼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苏轼是正儿八经的龙图阁直学士,颖州知州。可是苏轼自从上任颖州自后,将所有的政务都一股脑的丢给了通判徐让,而他去做自己擅长的事了。

    颖州位于运河和淮河交汇之处,由于运河淤塞,近些年来多有水患发生。苏轼瞅准了机会,上书朝廷要疏浚河道,治理水患。

    为什么说他擅长治理水患呢?

    一来,水患治理是大宋所有官员的必修课,就连太监们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大宋有一套完整的治理灾害的应对措施,苏轼自然也有过系统的学习。其次就是,他之前在杭州已经成功治理过西湖,对疏通河道,非常有心得。

    其实,苏轼不擅长政务工作,但并不代表他没有为百姓做事的心思。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也是苏轼的夙愿。

    可谁让他只会这一招呢?

    就连苏轼的儿子苏过也觉得父亲做的挺过分的,哪有官员主政一方,然后将所有的政务丢一旁,自己出城找个地方躲清净的道理?

    连他都不记得父亲有多久没有去州衙办公了,苏轼恐怕更糊涂。

    颖州州衙。

    推官徐让打开州府中门,迎接苏轼的到来。大宋很多州府的一把手,也就是知州、知府的身份都很高,比如说苏轼,他是龙图阁直学士,从三品的高官。虽说是加官,没有具体的职务。本质上还是颖州知州。但是官场就高不就低的规矩,让他成为了颖州地面上一言九鼎的超级官僚。

    至于推官徐让呢?从六。

    沂州知州章惇基本上也是这样的情况。

    金鱼袋,紫袍,这也是大宋最高级的官员才有的排场。徐让连大红袍子都没有混上的小官,只能捏着鼻子听苏轼指挥。

    更让他糟心的是,明明自己把知州所有的工作都做了,但功劳是苏轼的,苦劳是自己,错了板子也要落在自己身上。谁让他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呢?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苏轼和徐让,不仅仅是一级的差距,而是五六级。

    自从苏轼上任以来,徐让一直被压的死死的。

    任劳任怨,从来不抱怨工作的辛劳。

    可是这一次,事发突然,他发现自己有点兜不住。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瞒着又怕自己担干系,只好派人将苏轼请过来了:“学士,下官无能让学士受累了,只是治下有一桩麻烦事,需要学士定夺。”

    说完,让书办将卷宗,账本等送到苏轼的案头,低声下气道:“学士,出事了!”

    “要民变?”

    苏轼听完,勃然变色,这么多案宗,难道是他修大堤动用民力太多,导致百姓怨怼,开始对他,对朝廷不满起来?

    要是百姓过不下去了,要造反,能力出众者可以将百姓的怨气在短时间内就消解,但能力着急的官员就不好过了。

    弄不好,会成为朝廷平息民怨的替罪羊。

    苏轼已经做过一次替罪羊,再也不想干了。

    徐让也被苏轼的反应镇住了,随后苦笑道:“学士误会了,不是民变,是义仓出事了。”

    “义仓有什么问题?”苏轼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心说:吓死本官了。尤其是对徐让说话说一半的举动非常讨厌,嫌弃道:“宝叔,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别总说一半。”

    徐让道:“学士,下官也是无奈之举,自从学士来颖州之后,体察民情,治理水患,为国操劳夙夜不敢懈怠。真要是些许小事,下官也不敢叨扰学士的大事。只是前些日子,春雨连绵,响水河河水暴涨,冲毁了一处义仓。损失大小粮垛二十余个,粮一万五千多石。”

    “这么多?”苏轼也开始头痛起来,疏浚河道清理淤泥,就需要大量的徭役,不给钱,但食物总该安排一些。

    颖州虽说也是产粮地,但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的粮食,岂不是会影响下半年入冬之后的疏浚工程,可是没有粮食,总不能上书朝廷要求别的地方调集吧?

    徐让凑近道:“损失粮食也就罢了,可是下官担心我颖州的义仓亏空严重,甚至仓内粮食,是虚数字。水灾之后,下官第一时就去了案发地,发现粮食都是陈米,且多有**,不是水泡的迹象。用盘查损失查封了账本和控制了管仓差役,就立刻向学士禀报。”

    苏轼愣住了,这事他似乎不太擅长啊!

    没办法,只能让高俅抱着账本等上了马车,唉声叹气的回到了家中。

    看到儿子在等他,立刻招呼儿子苏过到跟前问:“过儿,你最近可是在货栈帮忙?”

    苏轼不喜欢经商,但对儿子帮忙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是听说儿子在帮忙记账,也不知道水平如何,指着一大堆的账本对苏过道:“为父有一道题目考考你。”

第136章 死局

    苏过瞄了一眼账本,和高俅确认过了眼神,顿时心知肚明。

    可他能说啥?

    自己在李逵的货栈里帮忙记账,也就是充数而已,真不当大用。看着堆积起来一大摞的账本,脑子隐隐作痛。

    对于查账,苏轼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开始,他见儿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心帮忙。可是目光落在了账本之上,又头痛起来。账房记录好的账本,本就是让人查的,想要从中找到问题,真不容易。

    听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苏轼发现自己有点倦意。

    小心翼翼的离开了书房,在回廊下暗暗埋怨徐让,为什么不查明了之后禀告自己?

    非要出问题了,就让他定夺。让他萌生中被陷害了的感觉。

    想一想,都觉得脑壳疼。

    “哎——”

    苏过打了一夜的算盘,也查了一夜的账目,毫无头绪。

    苏轼大清早就起来,想要看儿子有没有找到结果。随后却发现,儿子正对着账本怔怔发呆,苏轼咳嗽一声,走进了书房之后。

    苏过这才警醒过来,抬头对苏轼道:“父亲,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算了,这不是你的长处。”苏轼要是章惇那样的性格,早就骂上去了,章惇是见不得儿子是个无能之辈的心高气傲之人。但苏轼心态一直很好,好到,他这时候已经开始安慰儿子,并且还偷偷安慰了自己一把。

    辛亏不是民变。

    真要是民变,他更抓瞎。

    别看苏轼曾经写过——‘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之类豪放到让人欣然神往的诗词。可真要让他平叛民乱,恐怕一点办法都没有。很可能最后他只能表决心上奏朝廷,人在城在,城亡人亡,仅此而已。

    好在苏轼运气不差,没遇到让他无所适从的大难。

    仅仅是一个义仓出现问题而已,就算是查不出来……

    苏轼捋着胡须惆怅不已,要是真的没办法找出问题,岂不是说明自己是个糊涂官?

    下定决心,苏轼决定鼓励一下儿子苏过:“过儿,再耗费些精力,你我父子荣辱就在此间。”

    把一生荣辱都赌了上去,苏过顿时压力倍增,可是查账是技术活,他一个毫无经验的生手,怎么可能在账房先生做出来的账本中找出纰漏?

    苏过苦着脸无奈道:“父亲,非是孩儿不肯出力,只是这事……唉,对了,李逵或许有办法。他能经营货栈,说不定对账目有多研习。”

    在此之前,苏轼听说李逵会查账,肯定恼了,此乃雕虫小技,不足以称道。读书人,自然要以诗文为主业,研究查账技巧,岂不是舍本逐末?

    可如今的苏轼也不顾上这些了,急匆匆的起身去找李逵。

    苏过忙拉住苏轼道:“父亲,他们不在家里,要去码头找。不如让高俅去把人寻来,再做打算。真要是办不成,也只能将此时掩盖下去了。”

    义仓出现问题,这是动摇地区保障的最大不安定因素,苏轼是想要做好官的王命之臣,怎么可能就此算了?

    把希望从儿子身上落到了李逵身上之后,自信再一次回来了,就见苏轼挑眉道:“莫说丧气话,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李逵被高俅急匆匆的从码头找来,当苏轼父子将一大堆账目推到了他的面前之后,顿时愣住了。他一路上还在背书呢?

    没想到是来核对账本。

    哀怨地瞪了一眼高俅,也不说清楚。

    “师祖,李逵来了。”

    “来得好,赶巧义仓的账目需要核对,听过儿说你经营有道,善于记账。不过经商毕竟是贱业,你将来是要准备出仕的,政务才是本分之术。有道是,天下大道,万变不离其宗。既然你有经营之能,师祖就考考你的才学。”

    苏轼老脸一红,他总不至于在徒孙面前说自己不会查账吧?

    这要说出去,岂不丢脸?

    李逵这才松了一口气,心知肚明,恐怕颖州的府库里出现了问题,而他的师祖老人家摆不平。看苏过顶着连个黑眼圈,恐怕一夜没睡,也被这账本给难住了。李逵倒是不在乎,查账他还真的会,但是他会的查账办法和大宋的有点出入。他虽然是文科生,但学的可是金融,会计算是本业之一。

    但不要紧,现代会计肯定要比宋朝的先进的多。

    查账之前,总该问清楚缘由:“师祖,这账本是义仓的吧?”李逵翻看了一本账本,记录的要么是菽,要么的黍,要么是稻。显然是官府控制的粮仓。而官府控制的粮仓,除了军粮的粮仓之外,就只有义仓了。

    苏轼闻听一喜,看来李逵真的懂,终于找到能办事的人了。

    颔首道:“不错,正是义仓。”

    “不知师祖可否让我去义仓查封粮仓,现场盘点总数?”李逵说的自然是正规的查账手续,盘点仓储,然后再核对账目。

    这也是正常的盘点办法。

    也是正当的要求。

    苏轼也知道李逵的要求很正当,但是义仓已经被冲毁了,粮食泡水之后,要么发芽,要么不能使用,只能当肥料。徐让之所以将这个难题告诉苏轼,因为他发现了义仓的粮食竟然都是不能食用的**霉变之粮,粮食霉变之后就成有毒之物,连牲口都不能吃。

    这种粮食,连管理义仓的仓监都不敢发出去,要吃死人的。

    这才将问题捅到了苏轼这里。如果苏轼也没办法,估计只能和徐让商量着捂盖子了。

    或许下一任会有办法治这些蠹虫,但对他们来说,为官一任,只要不出大乱子,就是天下太平。

    这也是官场的规矩。

    面对李逵的正当要求,苏轼为难不已,只能实话实说:“李逵,这确实是义仓的粮食,但是前几日发生水患,粮仓内的粮食都已经泡水,不少粮仓已经倒塌。粮食确实有不少,只不过经过勘验大部分都霉变了,不合常理。”

    “这天气,发霉可不容易。”李逵认真的听着苏轼的描述,深怕落下一个字。他从中也听出了问题,义仓的粮食数量可能没有出大错,但是无法核对总数。等于是毁尸灭迹,属于无头案。

    而仓监恐怕也有恃无恐,不怕苏轼和徐让查验。

    粮食有不少,但坏掉了,还让水灾给祸害了,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苏轼见李逵表情凝重起来,心头七上八下的,但失望多于期待。犹豫良久,才问李逵:“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逵自然能够听出苏轼心中的不甘。

    他还真的有办法,慎重的点头道:“有!”

第137章 莫须有

    从表情上看,苏轼此时的面色是放松的,就差当即表扬李逵一句:“有人杰在,老夫无忧矣!”

    可惜,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啊!

    因为一旦说出口了,就表示他对义仓发生的贪腐束手无策。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义仓内养了一群蠹虫,怎么可能一仓的粮食都是霉变的粮食?

    这不是侮辱人的智商吗?

    苏轼从紧张的情绪中彻底缓和了过来,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坐姿,情绪也高涨了起来。他原先大概以为,已经是死无对证的案子,还有转机的机会,这让他就有种天下尽在掌握的安然:“人杰,你快说说,从哪里收罗这些蠹虫的罪证?”

    文学家,在遇事的时候,隐藏在身体内的丰富情感,会如同涌泉一般,突突的往外冒。一对因为长年熬夜,加上酗酒,放纵,如同食铁兽般萌宠的黑眼圈,傻傻发愣。

    最多也就是哀叹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面对也阴谋,他们毫无办法。

    面对丑恶的官场贪腐,他们也没有办法。

    面对穷凶极恶的外敌,他们更没有办法。

    苏轼也是这样的人,他博学善文,但面对具体事务,总是毫无头绪。就算是看出了问题,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然,这不是他们笨,而是因为文士都有一条道德底线,他们不会过度的猜测人性的恶的一面,反而会颂扬人性之美。这关乎到他们生命的意义,人生信仰。一旦他们连这点底线都不要了,那么他们就从一个文士,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佞臣。

    在说办法之前,李逵先要问清楚:“师祖,你是怀疑仓监已经出问题了是吗?”

    苏轼歪着脑袋想了想,不是怀疑啊!是肯定出问题了。于是,他点头道:“没错。”

    他没有解决的办法惩办管理义仓的仓监的贪墨,这不才让儿子代劳。儿子也没有有效的办法,出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思,才招来了李逵。

    当李逵告诉他,有办法的时候,他有种人生走在阳光下的温煦舒缓。苏轼自信满满的认为,在他宦官生涯的末期,终于要办成一件影响他人生的大事。

    可李逵这小子太墨迹,这也问,那也问。

    不会这小子也没有办法,来消遣老夫吧?

    苏轼眯起眼睛,威慑力全无,要是章惇这样,恐怕早就有人发抖颤栗,说不成一句完整的囫囵话了。可苏轼不一样,他宛若一个患有眼疾的老夫子,装出凝重的样子,试图用目光来给人压力,却露出毫无伤害性的表情。

    “义仓,也叫常平仓,是朝廷体恤百姓的义举,也是灾荒之年本地百姓救命的依靠,不容有失。任何可能出现的舞弊贪墨,在平时看不出来,也无碍大事。可一旦在灾荒之年,就是要命的大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轻视。”

    在李逵如同豹子狩猎一般的眼神之下,苏轼终于心虚了起来,摊开双手道:“我怀疑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啊!”

    “师祖,这也是我要说的,办法是有,可是比较极端。因为义仓被毁,账目就算是出现问题,因为没有了实物佐证,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既不能给可能贪墨的官吏定罪,更不能追缴这些人贪墨的财富。所以,认定他们犯罪了,很重要。因为不管从账簿还是义仓的粮食入手查账,都没有办法定他们的罪。即便我们明知道他们肯定中饱私囊了,也束手无策。”

    李逵铮铮有词的表现着自己的立场。

    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似乎永远没有机会插话的高俅却抬手道:“学士,我认为仓监出问题了,就拿响水河的义仓来说,管理义仓的是贾员外,同时也是义仓的仓监。”

    “员外?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敢称员外?”

    苏过不解道。

    邱掌柜作为被专业人士开口解答道:“称呼他为员外,不是说他身份有多高,而是代表他拥有足够的钱财,有铺子,是不折不扣的乡绅。”

    作为专业人士,邱掌柜是很清楚这样的账是查不出问题的,连盘查的实物都没有,还怎么查账?

    就算是账本漏洞百出,也无济于事。

    他很赞同李逵的说法:“学士,三公子,李公子说的没错,账目即便混乱,也查不出结果。”

    “这可如何是好?”苏轼整张脸都垮了下去,随即不甘道:“可是人杰刚才说有办法的啊!”

    李逵解释道:“师祖,我说的有办法就是认定他们监守自盗,然后封查他们的资产,包括房屋,田产,还有谱子,银钱。这是第一步。其次,就是将他们没有担任义仓仓监之前的资产进行对比,比如说,这段时间内,仓监家里每年都会增加一百亩土地,而这些土地的价值多少,如果他们贪墨了,那么肯定有大笔的财产说不出来路。”

    “然后呢?”

    苏轼觉得这个办法有点莽,这么一来,岂不是显不出他的手段?

    “一仓的粮食,并不是小数目,而且我怀疑他们每年都在这么做,那多出来的财富就比较客观了。对了,您老发现周围有土匪什么的吗?”

    李逵觉得这个办法简单是简单了一些,加上极其粗暴,但是胜在根本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

    苏轼皱眉道:“你不会是想要攀污他们吧?”

    “师祖,衙门胥吏而已,死就死了。再说了,衙门的胥吏有那几个行事正派的?不算冤枉了他们,就算是冤枉了人,认倒霉不就完了吗?”

    李逵道:“不仅如此,衙门胥吏不勾结贼人,也少见的很。”

    苏轼有点为难,按照李逵这架势下去,就是将仓监的罪往打了说,然后动用官府的威严,气势就是大刑伺候,直到仓监屈打成招。而招供的方面只能是他们私下里收买义仓苏储备粮,用来谋私利了。

    李云原本只能站着听,可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了:“师祖,李逵说的没错,胥吏好人少,坏人多。”他爹原本就是胥吏中的一员,可自从李清辞去了捕头的营生之后,衙门里的人也时不时的来打秋风,李云也是一肚子气,早就没有胥吏子弟的自豪感。

    苏轼为难的踌躇起来,原以为李逵有什么好办法,可李逵的办法有点彪,一个不好,他不仅没能惩办犯事小吏,连带着自己坐实了昏官的名头。

    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变成‘狗官’,得不偿失。

    苏轼忧心不已,哀叹道;“难道就没有一个可行的好办法,找出他们犯罪的证据?”

    “证据?莫须有,只要认定这人犯罪了,先抓了再说。”李逵苦心婆心道:“真要实据,想要找出来,除非他们内讧,但寻常时候不可能发生。师祖,这办法虽然粗暴了一些,但见效快。再说了,我们可以一边将人押入大牢之中,一边调查。真要是弄错了,或是找不到证据。把人放了不就完了吗?”李逵不觉得自己的办法不好,因为他不喜欢麻烦。

    先把人抓起来,然后大刑伺候。最后要是没有证据证明仓监无错,再放人。多简单。抓人,没有铁证之前,别整死他;等到有了铁证如山的证据,再弄死他,当官也不难。

    李逵甚至还暗示苏轼:“师祖,你不用担心,就让我和李云去办,就算是他们真的勾结了山贼,到时候引来强人,我们也不用担心。再说了,勾结山贼不过是没有根据的怀疑。粮仓这多粮食,他们想要发财,只能从颖州百姓身上盘剥。”

    高俅紧张的环顾左右,心中暗忖:这要是被李逵说中了,岂不是到头来爷们要顶到人前。看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弱女子若干。他可不清楚李逵到底有何手段,敢如此口出狂言。但他固执的认为,苏家在他高俅的保护之下。

    毕竟高俅出身军户,在棍棒上的手段可一点也不弱。但一想起强人,山贼,这是他能对付的吗?一时间,高俅心虚不已。

    苏轼想了想,最终决定:“既然麻烦,就肯定有办法,我要麻烦的办法!”

    李逵张了张嘴,他倒是不在乎这些,主要是他想到的办法,耗时费力且不说,还不见得最终能将贪墨小吏绳之以法。

    李逵叹气道:“师祖,您老就不再考虑考虑?很简单的,本来仓监监管不力,导致义仓尽毁,将他押入大牢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上刑也说的过去。”

    “再说了,这么做的办法好处很多,最终很可能顶罪的就是被抓的那个人。义仓贪墨,牵扯的人太多了,有仓监,有管库的兵丁,还有粮商等等,数十人,甚至上百人参与其中。真要是查了出来,到头来也不好处理。总不能将所有有联系的人都一网打尽吧?再说了,大牢里也放不下这么多人。还不如杀个领头的贼首,多痛快!之后将贼首的家产查抄,抵了义仓的损失,或许还能富裕。”

    李逵巴拉巴拉的说着,他的道德水平不高,连带着高俅和李云都是一路货色,也听地挺有道理。

    高俅扭脸觉得李逵的办法可行,却看到苏轼一张脸像是抹了锅底灰似的黑黢黢的难看。

    顿时吓地不敢开口了。

    苏轼心里这个叫气啊!他告诉自己就不该找李逵这小子,本来嘛,他都五十多了,去找一个十四岁的熊孩子问如何惩办手底下小吏贪墨的问题,这不是犯傻,是什么?

    他生气的原因不在这里,而是因为李逵这厮的道德水准有点不符合他对门下的要求。

    苏轼很自负,也是绝顶聪明的人。

    他不会认为李逵看似莽撞,且毫无底线的行为真的无法解决自己的困境。

    换个人,比如章惇,说不定就按照李逵说的办法去做了。甚至不用李逵提醒,章惇就用这办法去祸害叫贾道全的那个仓监了。

    可问题是,读书人怎么能如此不择手段?

    苏轼气地发抖,指着李逵怒道:“你这是草菅人命!”

    正说到高兴处呢?

    突然被苏轼指着鼻子质问,李逵有点发愣,随即才明白,苏轼应该是要坚守读书人的底线,更贴切的说,是读书人的迂腐。

    他也是无可奈何,沮丧道:“师祖,您不是刚才说怀疑贾仓监可能监守自盗了吗?”

    “没有证据,仅是怀疑。”

    “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

    “自然不能。”

    苏轼想到‘乌台诗案’眼圈都红了,他差点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害死。对变法不满的官员多了去了,发牢骚的也大有人在,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是自己?连带着亲弟弟,一群弟子,朋友,都被他连累了。

    想到李逵也是这等糊涂蛋,苏轼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在苏轼生气归生气,但他没有动手打人的习惯。

    愣是指着李逵良久,才咬着牙说道:“李逵,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是没有证据就抓人,肯定不行。你要是不想出个可行的办法,老夫……老夫,天天在你面前,督促你的学业。”

    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苏门的老师都是这副样子?

    李逵无辜的看向了苏过,这位也在想李逵的话。听着很有道理,也很容易蛊惑人,但却有种违背仁人君子的准行。

    李逵反驳道:“师祖,孔夫子他老人家杀少正卯也是用的这个办法啊!再说了,少正卯不过是传播学说蛊惑人而已,我们这是代表正义惩办贪墨之人。”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此事断无商量的可能。”苏轼缓了缓口气道:“李逵,你要知道,君子之行,不能松懈。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个口子是不能开的,修行严于律己,方能正气凛然于胸。”

    苏轼是不可能说出求李逵的话,这有悖于他的尊严。但语气近乎哀求,李逵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叹气道:“师祖,既然你都这么说来,逵只能尽力为之。不过这个办法效果很慢,我们先要通过账本,找出义仓粮食的平仓买卖进出规律,并且联系颖州当地米价的变化,然后寻找之间的关联点。找出和义仓粮食贪腐相关的米商,通过牌价变化,寻找他们最近可能出货的时间点。”

    “然后通过时间点,来控制颖州的粮食数量,包括现在完好的两个义仓将要看管起来。等待他们出手的时机,在关键的时候,用商业手段击败他们。将他们贪腐的粮食吐出来。但也仅此而已,想要整死他们就没希望了。”

    苏轼认真听着,很憋屈的是,他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办法和步骤不难,但是怎么找?

    对于自己搞不定的事,他只能让李逵代劳,大手一挥:“人杰,我会盯着你的。”

第138章 不甘心

    “高俅,去六房把元丰八年的契约交易记录要来。”

    “高俅,封存的两个义仓的账本让人抬进来。”

    “高俅!”

    “高俅……”

    高俅没想到李逵答应学士的清查义仓的傻事之后,最后倒霉的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算怎么回事?

    累死傻小子?

    尤其是他很不喜欢李逵叫他的语气,这货说话不避人,嗓门还大,喊一嗓子,前院都能听到,别说前院了,就是二堂也能听到。

    尤其李逵喊的声音又快又急,还异常嘹亮,听多了,仿佛有种省略了一个字的感觉。高俅耳畔一直听着【‘俅’去干这个】、【‘俅’去干那个】,高俅和‘俅’能一样吗?

    前者是一个好名字,后者有骂人嫌疑。

    再次听到李逵吩咐他做事,高俅实在忍不住了,站到了李逵的面前,生硬道:“人杰,你不能对我如此不敬?”

    高俅需要获得尊重,这没毛病,但是当着着李逵的面说,显然高俅是不清楚李逵的底细。按照李逵的暴脾气,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边上幸灾乐祸的李云攥着拳头,低声自言自语道:“揍他,动手揍他!”

    李云早就看高俅不顺眼了,这厮心眼不大。反正李云很鄙夷高俅经常在他面前装高手的样子,他自信能够干趴下高俅,可是没机会啊!

    他人生中第一个敌人是李逵,这厮……算了,干不过。

    至于高俅,完全不放在心上。李云也试探过高俅,不是动手,而是对武学的理解。高俅怎么说的?棍棒抢戟都擅长,拍着胸脯表示,他要是舞起了棍棒,水都泼不进,天分出奇的高。

    在外人眼里,这或许很厉害,但是在李云这样的练家子眼中,这有什么用?人家一棍子抽出去,棍子上蕴含的震字诀窍,能够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震断。这根本就不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问题。这是力量,意识,还有对武学理解的诠释。李云笃定,高俅就是个棒槌。

    看高俅倒霉,虽然比自己亲自动手差一点意思,但也很不错,不是吗?

    李云幸灾乐祸的表情和喃喃自语的话让正走到他身边的苏过听了个干尽。

    苏过的经历和家学,一直引导着他朝着正人君子的目标前进。

    他最看不得李云这种看自己人倒霉,却在边上偷着乐的龌蹉心思。更何况,高俅和李逵都是苏门之人,这是内讧,这小子怎么能唯恐天下不乱,毫无立场可言,需要说教。于是,他决定好好和李云说一说,人应该要有宽阔的胸怀。

    “李云,你干什么呢?”

    李云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到老师苏过,脸上的兴奋变成了惊愕和紧张。他对老师的记忆一直都不太好,反正吃嘛嘛香,学嘛嘛不会的学生,永远不会得到老师的青睐。

    李云左顾右盼道:“老师,没做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高俅的棍棒功夫很好的,真要动手,李逵会吃亏……”

    苏过显然不明白一个武人依靠什么取胜。高俅的花架子让他很羡慕,同时也以为高俅的花架子才是武力的保证。

    可李云却不屑道:“高俅,他也配?李逵一招就能将其打趴下。”

    李逵?

    会这么猛吗?

    这话苏过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经常看到李逵和李云玩闹,在他眼里是玩闹,属于孩子欺负孩子的游戏。他也不觉得李逵多厉害,李云也寻常的很,两人都是赤手空拳的嬉闹,但是每次被欺负的都是李云,不是一脚给踢趴下,就是一拳砸的他四仰八叉。

    苏过想起这些,顿时了笑起来,坚信李云的话不过是小孩子的气话而已:“李云,高俅很厉害的。至于你和李逵,经常针尖对麦芒的水火不容,可为什么每次你受到了委屈,不久之后就眼巴巴的讨好李逵?”

    苏过的童年很悲催,连玩伴都没有。

    他是苏轼的儿子,官宦子弟,在黄州的时候,要是和农夫家的孩子一起活泥玩,肯定要被人非议,说的还不是他,而是他父亲。所以,苏过一直一来,都装出一副沉稳的小大人的模样,连带着他根本就没朋友。

    说实在的,他有点羡慕李逵和李云。

    族兄弟的关系,平日里肆无忌惮的打闹嬉戏,就算是被欺压的李云经常很沮丧,但一转眼的功夫,又和好如初。

    可是他哪里知道李云的委屈?

    李云心说:每次和李逵这厮对搏,看着像是儿戏,但他知道,李逵封死了他所有的机会,这是实力的碾压。他最近才看明白了,到了李逵这个层次,快慢都能制敌,防抗已经毫无意义。快有快的手段,慢有慢的压制。他们之间的打闹看着轻松,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再说了,他每次被李逵欺负,看着丢人。可至少还不算太丢人。就像是他下盘躲闪,最多被李逵一脚踢趴下。但如果他上身近搏,李逵的巴掌下一刻就能印在自己的脸上。相比被大嘴巴子抽回来,倒地不算什么丢人的事了。

    至于为什么巴结李逵?

    李云委屈道:“这厮早就进入意境了,煅骨易筋都已经完成了,可却还是恶趣味的煮一缸药水,白瞎了这么多钱。我去蹭一点,不就糟蹋了吗?这心里过意不去!”

    “可是好像……”苏过似乎想起来,李逵煮好的药水先是自己泡,泡完离开之后。然后李云贱兮兮点火,煮热,他自己在缸里头继续泡。

    这一刻,苏过还以为李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李云的眼神颇为古怪。

    李云见状,哪里猜不到苏过的心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能有什么办法,李逵这厮就算是给他好东西,也要恶心他够够的,让他心里不舒服。可要是让他去购买这多的药材,他哪里有钱?只好无奈道:“那一缸药材,一百多贯呢?倒掉岂不可惜!练武很贵的,高俅没有煅过骨,连意境的门槛都进不去,算什么高手?再说高俅都二十多岁,筋骨早就定型了,经脉之中后天淤塞,药物刺激也无法强筋健骨,他泡药完全没用。再说,他傻到连药汤都看不出来,能有多大的本事?”

    穷文富武,不是没有道理的。李清曾经是捕头,家里也算是薄有田产,但也耗费不起这样的开销。李云的身体一直缺少药物的刺激和温养,李清只能尽力给他准备,但也是断断续续的,远不如李逵给的充裕。这也导致他实力上停顿了一两年,迟迟迈不进意境的门槛。虽然李逵很恶心,但给的好处是实打实地,这机会难得,他捏着鼻子就当李逵没泡过。真要是错过了,他睡梦里都会哭醒的。

    苏过大为震惊道:“这么贵?你不说他不用上了,可见这药汤多半是为了给你用。既然药材这么贵,对李逵毫无用处,可他为什么要先泡过之后离开?难道是为了顾及你的面子。”

    天真!

    李云在心底里鄙视老师苏过的无知。李逵的恶趣味,你怎么可能理解?

    李云瞪眼道:“他哪有这好心!”

    李云想到第一次蹭药汤,李逵佯装没有看到,等到李云泡在药缸里,就露出个脑袋,咬着牙关死死抵御霸道的药汤冲击身体的筋骨的时候。李逵悠哉悠哉的走到大缸边上,对正在用所有的意志抵御药性肆虐的李云,嘿嘿笑道:“刚才我在缸里尿尿了。”每每想起这一幕,李云就气地脑袋发绿,这厮的恶趣味实在让人忍不住手痒痒。

    可惜打不过他啊!

    这才是李云最大的忧伤。

    再看高俅,目光坚定的看着李逵,一副很不高兴,被侵犯的样子。

    李逵的事很多,借贷法记账不过是现代会计的基础,t型记账法才是现代账本的灵魂。但这些对于盘查义仓贪墨,仅仅是起步工作。

    四柱法,作为大宋的账本的记账办法,有其不足之处,但真要说一无是处,也不见得。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大工厂,也没有加工企业。需要记录的财物很单一,用流水账一般的‘四柱法’记录完全没有大问题。

    唯一的缺陷就是,‘四柱法’记账,难以做横向和纵向的对比。没有这个功能,就无法通过数据来体现经营状况。

    别看李逵做了看似简单的账簿上划线的工作,但如果仅仅是记账,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的账簿,因为李逵预留了很多空白的地方,显然不是为了记录而用的。

    工具不趁手。

    辅助的人也不趁手。

    已经足够让李逵郁闷了,高俅竟然站出来对他说:“自己不敬他!”

    这让李逵很不解,他哪里得罪了高俅?

    只见高俅比划道:“你看,我称呼你为人杰,但是你一直叫我……”

    这是一个委婉的提醒,李逵这才明白高俅的内心不满到底来源于哪里,抱歉道:“我认识你也不算太短,可是还不知道你有字。”

    高俅愣住了,根本不是‘字’不‘字’的问题,好不好?

    好吧,他就没有‘字’。

    可这是问题吗?

    问题是你刚才叫‘俅’了,这是骂人的话。

    李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种错误,反而认真的看着高俅,问:“你没有‘字’?”

    高俅想哭,他没‘字’稀奇吗?谁闲的没事做给一个军户出身的穷小子取‘字’?而且‘字’也不能自己给自己取,要是可以,他早就干了。

    唯独‘号’可以自己取,比如苏轼就在黄州的时候自号‘东坡居士’。可问题是,这是名人的专权,高俅他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号,会被人笑傻缺的。

    李逵,过分了,你的话每一句都很扎心。

    可扎心的事还有,李逵接着问:“师祖他忘了给你取?”

    高俅气得直哼哼,要是苏轼真的给他取了字,高俅能乐出泡来。可问题是,高俅虽然自称是苏轼的书史,可世间根本就没有书史这种说法。史,是副手的意思。长史,就是太守的副手。高俅何德何能敢成为苏轼的副手?实际上,高俅不过是苏轼身边的小厮的身份,只不过这个小厮老了一点,还会写字,写的还不赖,仅此而已。

    苏轼怎么可能给自己身边的小厮取字?他虽然很闲,可没老糊涂。高俅咬着牙,愤恨道:“没有。”

    李逵目光中露出一丝兴奋,期许的锁定高俅的身影,搓着手道:“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

    高俅愣住了,他真的没脸让李逵如此埋汰他。字,是文人才会重视的昵称,放上古时期,那是贵族才有的臭毛病。而且只能是德高望重者给后辈,长辈对后辈取‘字’。哪有平辈之间胡乱取的道理?

    这种关系放在后世,就是两个辈分一样的人,或者不太熟悉的街坊,年龄相差无几。在公共场合见面,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叫爸爸!”

    有脾气的,早大嘴巴子抽上去了。

    没脾气,胆子也小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理对方,友尽。

    高俅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竟然还有这心思,气地想要原地飞升了事,可当他发现李逵还挺慎重的样子,顿时扫兴的摆摆手道:“算了,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某的‘字’就劳烦你费心了。”

    李逵失望的看着高俅,心说:我就差说出来了,你竟然说不要就不要?

    比如说:贤良,忠良,精忠……之类的,很有教育意义。

    好吧,李逵也挺无奈,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他恐怕威胁不到高俅。

    李逵、高俅、苏过、李云,四个人霸占了后衙的大院子,开始了查账的日子。这一转眼就两三天过去了,其中高俅往来于六房多次,搬运账册契约无数,但始终不见有任何定论。

    高俅还是担任跑腿的工作。

    他有足够的理由哀怨,但却不能懈怠,让他苦恼又无奈。

    通判徐让每天都来,还不空手来,经常带一些茶点之类的吃食,犒劳他们几个。这日,和往常一样的点,徐让抱着一个托盘,来到了后衙之中。

    他是个守规矩的人,要是按照常理,苏轼根本就不住后衙,徐让要处理整个颖州的州务,住在后衙无可厚非。

    但他还是租住了出去。

    反正大宋的官员,有官衙的住官衙,没有官衙的就租房,官府也会给予官员一些补贴,用来抵消租房的费用。

    徐让就是如此,他每天上衙门处理政务,办完事就回去,本分且勤劳。

    既不会给人落下僭越的任何把柄。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对上官的抱怨,任劳任怨的做好副手的工作。

    “诸位贤侄,休息一会儿,来常常老夫厨娘的茶点。”

    “谢过世叔。”

    “谢徐大人。”

    ……

    年纪最大的高俅是跑腿,年纪第二大的苏过监工,李云在边上看热闹,唯独李逵一个人做事。这种组合让做官二十多年的徐让很不看好。他们面对的是一群非常狡猾的蠹虫,有不入流的官员,也有小吏,还有颖州境内的奸商,都不好对付。

    尤其是,李逵的年纪不大,看着青涩,而他要对付的却是一群不择手段的贪墨蠹虫,有把握吗?

    徐让已经不抱希望了,他过来不过是给予年轻人一点鼓励,然后,该干嘛干嘛去。虽然举报是他做的,但也希望苏轼能够解决这个大麻烦。可是到头来,苏轼却派了一群娃娃,让他颇感无奈。原本,徐让以为颖州城内的这群宵小在苏轼面前,不敢使出这等龌蹉的手段。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每一年发财的机会,这些人都不肯放过。而今年更是如此。这让他愤慨之余,也想到将这些人绳之以法的念头。

    这才有了他将情况告知苏轼,并做出有意排查的样子。可惜,苏轼对无头案,也是束手无策。只是派了四个小子来充数。让徐让失望不已。

    李逵正好要找徐让,因为这个人是发现义仓问题的人,同时也是徐让向苏轼举报之后,才有了这次查账。从关系上来看,徐让和贪墨的利益群体毫无瓜葛,同时也有足够的正义心。

    茶喝了,茶点也用过了,在徐让身边的小厮收拾完,准备告辞的时候,李逵躬身叫住了徐让。

    “徐大人,小子不知可否耽误您一些时间?”

    “好。”

    在后衙花园里坐定之后,李逵问:“老大人,我查阅了颖州近十年的账册,发现最近五六年来,颖州总有三个月左右粮价波动很大,这是否是义仓出现问题之后的结果?”

    徐让本来不想多说,也不认为李逵能看出问题的所在。可是当李逵说出问题的症结之后,他吃惊的看向了李逵,惊喜道:“人杰可是看出问题,是否能找出这些蠹虫罪行的证据?”

    面对一个没有私心,却想要做一个官员本分的老人殷切的目光,李逵很想点头,但他做不了这个承诺,只要无奈摇头道:“证据不充分。”

    徐让听后,怔怔坐了很久,长叹道:“老夫在颖州多年,却被这些宵小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恶!可恨!”

    “实在不甘心呐!”

第139章 家财丰厚

    “让人杰见笑了!”

    “大人忧国忧民,让我等仰慕,何来笑话之理?”

    徐让年纪比苏轼都大两岁,这个年龄,都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却还要在官场奔波。确实心累。还要被不入流的小吏糊弄,这官当的颇为无趣。

    不过,徐让是位卑言轻,他虽然是苏轼副手,颖州的通判,但本身官职很低。

    大宋的官员对于私德非常严苛,想当年欧阳修买房子,因为买便宜了,就被弹劾,搞的老欧非常狼狈。如果针对是百姓,别管多大的官职,都有翻船的可能。当年章惇的父亲在家里买地,因为价格太低,被御史弹劾,变成了欺压乡里。别看章惇已经副相了,可还是得回老家啃窝头去。

    但如果针对的小吏,军户,将门……

    就算是有功之臣,大宋的文官就算是杀错了人,也不用担心。

    有时候仅仅是因为恶心人,杀了有功之臣,也不用担心御史会弹劾。就像是卫青,当年就被韩琦弄的灰头土脸,连手下有功的将领被杀,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是大宋文官的特权,一种近乎不讲理的特权。

    可这样的特权,徐让是没有的,谁让他仅仅是从六品的低级文官。如果他挂上加衔,学士,直学士,枢密使,枢密副使之类的顶级加衔,根本就不需要苏轼出手,自己就能把人办了。

    没有证据,就创造证据,没有机会,先抓人再说,杀错了不用担心。别看御史擅长窝里斗,一有风吹草动,就疯了似的乱咬人。但是当文官杀错了将军、小吏之类的事,他们不仅不会跳出来弹劾,甚至会宣扬文臣的铁面无私。因为这些死不足惜的胥吏将门,杀了不是错,让其耀武扬威损害到朝廷的威严才是大错。

    但有一个前提,主持案件的人必须是高官。

    大宋的知州位置很不牢靠,最大的原因就是朝廷会时不时的派遣大臣来给地巡查,知州经常高配,而且还是高到天上去的高配。王安石,欧阳修,范仲淹,他们都有从宰相,或者副相的位置上被撸了,然后去地方做知州的经历。不仅仅是他们,大宋几乎将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已经变成了常态。

    他们的任务不是治理地方,而是将地方上不稳定因素去除。如果是加衔的高官就更是如此,苏轼这样从三品的高官,如果在颖州为官时间一长,恐怕会将整个颖州都变成他的一言堂。

    朝堂为了避免高官对地方影响力过大,造成对地方上的绝对控制,不会让加衔的高官在一地产期担任知州。像加衔高官,在地方上是做不长久的。不用等一任三年,基本上一两年就会换地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轼也是这样的存在。

    但是苏轼不同于其他人,他对于这种‘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作风是有抵制情绪的,他年轻的时候做官是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让副手去办。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尤其是大难不死之后,他务实了很多,但也只是中规中矩。苏轼热衷于水利,还有创办免费的医馆之类的善举。但面对地方顽疾,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一来,他做官在一地不长久;二来,对付这些人没有太多的办法。

    颖州地面上,唯一有心整治义仓舞弊的通判徐让,却没有这样的特权。这是让他束手束脚,面对一群蠹虫无可奈何的原因。因为常平仓不算地方直接管辖,路一级还有提举常平司衙门,想要办仓监,就绕不开这个衙门。

    但提举常平司肯承认地下的官吏中饱私囊,徇私舞弊吗?

    承认了,就是提举常平司的失职。

    不能,打死也不会承认,甚至为了推卸责任,还会包庇犯事的官吏。

    而且提举常平司的主官级别可要比徐让大,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徐让可没办法彻底摆平提举常平司袒护自己人的私心。

    徐让也不管李逵能否听懂,是否有心整治义仓舞弊,自顾自的说起来:“颖州地面上有三个义仓,平常年景都相安无事。近些年却频频出现过错,失火,水难,甚至被抢。老夫在颖州已经四年了,也被贾道全之流戏弄了四年。”

    说到这里,徐让是长长的幽怨和哀叹,似乎内心很不甘,却又无计可施的失落。

    “颖州的水患这些年才严重起来,但老夫可以担保,水患造成的损失,比蠹虫少之又少,颖州一日不除这些人,颖州就一日不得安宁!原以为学士携皇恩之望,可以一力承担之,却不成想学士顾虑颇多。”

    “老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原本建议学士,不需要证据,先抓了再说。”

    “贾道全,孙卓,刘安之流,在州府案宗累牍,先羁押起来再说。虽是借贷豪取的手段,不受重视,可真要下决心,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没有了他们几个,贼人就没有了主心骨,自然就无法祸害百姓。受其欺压百姓如此之多,自然有不平之冤情,只要时间一场,证据自来。”

    “杀错也不打紧吗?”

    李逵觉得徐让这人颇为对自己的口味,这是干事的人啊!可惜,徐让的官职低了点,年纪……似乎也大了一些。可冲劲十足,有种老当益壮的样子。可多年的憋屈之后,徐让似乎再一次失望了。

    “颖州的困境,不单是水患,更是**!”只见他摇头道:“贾道全的罪孽不仅仅是他贪墨义仓的粮食,同时还有放贷,侵吞土地,豪取强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每一次查他,总能让他躲过去。大宋的官员,三年一任,大部分过了三年,就会动一下。老夫却在颖州做了两任,却只能看着贾道全之流祸害乡里,老夫却无计可施,惭愧,惭愧!”

    “难道一点证据都没有?”

    不得不说,能够犯事的人,总是有些小聪明的。但要是能够做到滴水不漏,不仅仅是小聪明能做到的。

    “谁说不是,前年,失火,颖水边上的常平仓被付之一炬,放火的人死了,死无对证,犯案者是流民。”

    “去年,水患严重,干脆有两个仓的粮食出了问题。事后老夫发现有人决堤,决堤之人也死了,死无对证,犯案者还是流民。”

    “像这种案子,如果老夫审,就算是定罪之后,还要发往京城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复查之后,才能决定是否需要翻案,还是维持原状。可老夫……卑微言轻。要是学士出面,这些麻烦都可以免去。”

    ……

    “老大人官是小了点!”李逵深表同情,御史台的老爷们,别看官不大,可这些人是大宋官场最为凶狠的文臣。动不动就撕咬一番,从小吏到宰相,皇亲国戚,就没有他们不敢弹劾的人。徐让的官职看似不算太小,可御史台真不会给他面子。

    徐让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就更苦了,没想到他官小竟然被李逵给嫌弃了,你不过是一个白丁,有啥资格嘲讽老夫?

    徐让气地差点翻白眼,晕死过去。可一想到御史台,算了,这帮老爷比李逵更魂淡。

    遇到斩立决的极刑案子,御史台就是不整徐让,按照正常程序走,也能折腾的徐让发疯。按照正常程序,大理寺连同御史台会将斩立决的案宗发回,让他重新审问,以示重视。然后将案宗送往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来回的扯皮。好不容易是出了结果,还是维持原判,就上报皇帝,来年秋天勾决。中间还要过一道御史台的审核。

    就算一切顺利,案宗终于到了皇帝的面前。

    可皇帝也不会将所有的判处决的罪犯都勾决,而是会留下三分之一的罪犯,让有司复查。来来回回,一两年还真的办不成,没出结果呢,徐让的任期就该到了。

    然后一干案犯大概率被放出来。

    这对任何官员来说,都是挑衅。

    可没办法,大宋就是这样的制度,衙门之间互相牵制,互相扯皮,然后大家任期到了,相继腾地方之后,把罪犯给忘了。

    李逵听出来了徐让的心思,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颖州的这个祸害,算是为官一任,给自己的一个交代。可徐让自己做不到,才想到了靠着苏轼的名声来解决贾道全。

    苏轼可能也感觉到了其中的麻烦,没有明确表示。

    在官场,没有明确的表示,意思两个字——没戏。

    徐让又不是头一次当官,他哪里不清楚苏轼的顾及。至于李逵这些人,在他看来不过是儿戏。之所以愿意和李逵说这么多,纯粹是憋得慌,堂堂一个通判,再不济也是个从六品的文官,却让一群赢蝇营狗苟之辈治的没脾气,心中自然积攒了不少的怨气。

    想要和人说,却没有倾述的对象。

    这才有了和李逵一吐心声的谈话,可惜,从李逵吐槽他官职太小的那一刻,老头生气了,有种自己瞎了眼,自己准备的点心让狗吃了的后悔。

    徐通判正准备离开,李逵却拉住徐让道:“大人,你手上就一点证据都没有?”

    “我朝不已天灾降罪,就算是义仓出了问题,他们也得不到该有的责罚。唯独老夫手中有他们侵吞土地的证据,但这也不一定能成为证据。”徐让尴尬道,他调查了贾道全等人三年,却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有找到。

    这让一心想要惩办这伙人的徐让有些汗颜:“不过老夫在颖州为官的这几年,仅贾道全名下土地就增加了170顷。”

    “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是通过抵押和借贷获得,这虽是民间借贷往来,官府也不能管。老夫只有从经界所得来。”徐让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昏官,还是做了一些事。但这些事,任何一个官员都能做到。毕竟去大宋经界所查询地契记录并不难。

    (经界所是管理土地房产的机构,所有的记录登基在砧基簿上,明朝的时候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鱼鳞册,为县衙户房管理。)

    李逵闻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钱捞的也太容易了一点吧?

    一万七千亩土地,这得多少钱?

    问题是常平仓的仓监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啊!

    李逵本着有用没用的原则,向徐让讨要:“劳烦大人能够让小子抄录一份。”

    徐让动容道:“你还是想要办他?”

    随即摇头道:“难难难!此人狡猾多端,恐怕不容易啊!”

    李逵就差翻白眼了,他看着是年纪不大,但是激将法对他没用。因为他冲动起来,不用激将就冲出去了,要是不想动弹,激将的结果很可能把人都捶一遍。

    李逵也没打算和徐让继续纠缠下去,别看他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可不会随便信任一个文官。

    “高俅,高俅!”

    “来了。”

    “跟徐大人去抄录一份地契记录。”

    “为什么又是我?”

    高俅表现出抗拒的样子,愣在原地不动弹。可是李逵一句话,就让高俅屁颠屁颠的跟着徐让走了:“高俅,你的字在我们几个之中最高明,笔力最为雄厚!不过……”

    “别……别说了,哥哥去了。”高俅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书法,他能跟在苏轼身边十来年,天天临摹苏轼的字迹,不敢说是书家吧?但也是小有所成。

    这一去,就足足了抄录了两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也不喊累,而是摇头晃脑道:“触目惊心,触目惊心,这小小的仓监,竟然有如此家财,我要是他,这辈子就知足了。”

    苏过头痛不已,高俅羡慕的人,似乎应该是监守自盗的嫌疑犯啊!

    这厮的道德水平也太低了。

第140章 激怒老实人

    170顷土地。

    就是一万七千亩。

    “颖州的好地很多,粮食产量也很高,淤田的亩产甚至有三石多。水田也比旱地产出不知道要好多少。土地价格不会太低吧?”

    “我老家的旱地一年才产一石而已。”李逵羡慕道。

    李云鄙夷不已:“百丈村人种地不过是将种子撒在地里,也不劳作,算什么种地?”

    “就你怪坏多。不过颖州的地价也贵很多。”李逵将几宗土地交易的价格对比,得出了结论:“之前看到过,最低的在二十多贯一亩,最好的七八十贯。”

    “算五十贯一亩,这170顷的土地,就价值八十五万贯。”

    “丝——”

    “丝——”

    “丝——”

    ……

    李逵几个,他们之中,李逵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今手握三万贯现钱。当他看到一个不入流的仓监,就能坐拥八十五万贯不动产的时候,眼珠子都像是烧红了的铁一般滚烫。

    高俅倒吸一口冷气,他不久之前还在为一个月多一两贯钱的收入而沾沾自喜,却发现一个不入流的仓监就能坐拥如此多的财富,羡煞人也!真要有这么多田产,他怎么可能会离开老家,纳个十七八个小妾,然后见天的出门挥霍,没别的,爷们就是有钱,想想都让他神往不已……不过他是开封府人,真要是老高家坐拥这么大一片土地的农庄,估计高俅早死了。开封府周围的田庄都是权贵眼中的宝贝,他一个普通军户子弟,拥有这么大一片田庄,就是犯罪,就是该死。

    李云更惨,他根本就算不过来八十五万贯能换成多少文制钱,这货以前的零花钱按个算,还是在李清高兴的时候,才会随意赏给他。李云羡慕的吸了吸鼻涕,羡慕道:“当官真好!”

    “仓监几品?”

    “从八!”

    “好像混个仓监也不难。”

    ……

    苏过有点心惊胆战的慌乱,他真怕李逵几个眼热这挣钱的速度,下场捞一票。别看李逵才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挣了三万贯,可苏过也知道,这钱不是他的,按照他的估算,李逵最多也就能得到三千贯。可实际上,李逵得到的要比他估算的多的多。

    至少在一万贯以上。

    但这才几个钱?

    和八十五万贯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就算李逵有八十五万贯现钱,但是他想要购买同等价值的土地也没有希望。

    北宋的土地购买,手续极其麻烦。

    先要所有的亲人都同意,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的一大窜,他们同意不过是第一步,还需要邻居同意,乡里审批,县里审批,还要州里审批。一圈流程下来,只要有一个不答应,就完不成交易。

    唯独有一种情况不同,就是典当之后无钱还款,不得已,失去了土地的所有权。基本上百姓失去土地,都是这么个流程。单独买卖的很少。

    除非当冤大头,按市价的好几倍的价格购买,才有希望将钱全部换成土地。

    “我们是来查账的,可不能对财帛动心!”苏过义正言辞的对李逵几个提点,不要忘了初心,你们这样下去很危险。

    高俅立刻表示他和苏过的立场是一致的:“是啊!人杰,你已经不缺钱了,就不要动这心思了。”

    李逵翻着白眼道:“你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你敢说不动心?”

    苏过捂着额头痛苦不已,可他却冒出了一个问题:“贾道全这个人是如何积累数量如此庞大的财富的?说他经营有道,只有一家米铺,一家当铺,除此之外就是仓监的俸禄。说出来让人无法相信。”

    同时他也很疑惑,颖州可是产量重地,拥有数量庞大的农田,每年都产出数目庞大的粮食。按照颖州的人口来说,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

    现状也是如此,颖州连年受灾,但朝廷根本就不需要救济,颖州本地的产出就足以让颖州百姓吃饱。

    李逵也很想知道,但是他更有兴趣探究贾道全是如何用手中不多的资本,撬动数量如此庞大的不动产的,这货也得亏是个仓监,要是他当户部尚书,或者三司使,大宋的朝廷该富成什么样?

    “要想知道他们的经营手段,只要知道他们手中能够动用的银钱就能知道大概了。”这些天,李逵将手中的数据和资料都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只要完成之后,就能知道这伙人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撬动如此巨大的财富。

    苏过对此一筹莫展,还以为这些天跟着李逵做无用功,没想到李逵有办法通过哪些很粗浅的数字就能估算出以贾道全为首的经营之道。

    别说苏过了。

    高俅更想知道。

    他一度有点崇拜这个叫贾道全的仓监,这可是将近百万贯的地产,真要有这么多钱,他还要什么名声?

    接下来的两日,李逵不断的誊写录入数据。

    随着一笔笔的数字录入,李逵还制作了一张颖州粮价拨动表。

    颖州只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粮价异常,而这三个月的时间,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间。百姓手中没有余粮,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开始疯涨,会维持到将近百贯的程度。因为时间太短,就算是引起官员的重视,等到粮价回落之后,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小师叔,你看这里,三四五三个月时间,粮价突然攀高。而我同时发现,这段时间也是土地交易最为频繁的一段时期。”

    李逵指着走势图,而苏过一脸凝重,心头却慌得一逼。他看不懂,看不懂坐标,看不懂李逵划出的走势,他什么也不知道。

    可让他更慌张的是,他居然是这个四人小组名义上的决策人。

    李逵继续说着:“颖州拥有人口四十万,其中十万人脱离了土地,也就是说,种地的百姓有三十万人。暂时先剔除这些人,假设他们不需要购买粮食。十万人三个月的口粮需求差不多就是十万石。而粮食波动造成这些人多支出了将近一贯钱的之处。因为数字不算太大,大部分人都能勉强渡过。”

    颖州是大城市。大宋之前的唐朝,全国有一百万人口的超级城市1座,长安。超过十万人口的城市5座。但是大宋发展一百年之后,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5座,十万人口的城市52座,颖州过几年就会升格成府,自然也是这52座超级城市之一。

    所以,颖州有足够的消费需求,一点不用担心。

    “可是他们没有土地啊!”

    苏过皱眉不已,他总觉得李逵说的有点不在点上。

    李逵笑道:“小师叔,你要联系这看。六月份是夏粮开始采收的季节,按照其他州府,这段时间也确实是粮食最低的时候。大概在二十文一斗左右,一石粮两百文。但是我发现治市官的记录里,颖州这时候的粮价只有不到十五文,有时候只有十四文一斗。”

    “这就导致一个六口之家,拥有十亩水田,一年产出30石粮食,投入一成,每口一年口粮3石,最终能够用于其他支出的变现资产,去掉1石左右的粮税。也就是粮食大概只有8石。即便卖给粮商之后,获得的钱1200文,同时人头税每人120文,永远可支配的钱只有720文,按照一贯兑换770文来算,一户拥有六口人的自耕农,一年可以用来支配的收入仅仅只有半贯。其实还要去掉买盐的钱,这是必要开支,可能留给这家人的收入没有盈余,反而会有所亏欠。”

    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苏过都惊呆了,突然惊叫道:“李逵你是说,农户很可能卖掉了口粮?”

    李逵黑着脸点头道:“没错。同时,我可以断定,义仓在夏粮刚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购入粮食,而是等了一个月。因为义仓的采购粮价在25文,这是夏粮缴纳之后一个月的事了。损失的是官府的钱,但得益的米商和仓监等人。这一个月,也是颖州几家米铺购入粮食的时间点,他们可以将粮价压的很低。导致很多急于还账的百姓,根本就无法获得还账的能力。一旦把口粮都卖了,或许也仅够还账,但是他们的生活怎么办?”

    “颖州地方的借贷倒是和其他地区差不多,月息六分。这么大的一笔利息,普通百姓一年收入都不够还账,怎么可能将抵押的土地拿回来?只要三年,这家农户就破产,彻底成为无产之人。”

    “而这些土地就不得不落入了米商,仓监这些人的口袋之中。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帮人虽然敛取了数量惊人的财富,但是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有多少本钱。很可能他们的本钱来自于元丰八年的那次大火,那年神宗皇帝大行,没有人会在意烧毁了五万石粮食。”

    苏过终于看明白了一些,坐标这种知识,只要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就能看出点眉目。苏过的脑子很好用,至少在高俅一俩迷茫的时候,已经趴在走势图上比划了一阵。

    良久,苏过抬头看向李逵,问:“这么说来,我们只要解决了这三个月的粮食紧张局面,投入十万,哦,不,只要六万石就能解决颖州百姓的困境了吗?”

    “小师叔,你想简单了。”按照正常的想法,确实是这样:“官府即便投入了粮食,也不能解决困境。因为官府只能通过粮商来销售粮食,你认为颖州的米商还有几个是干净的?他们就算是咬着牙,也要将市面上的粮食都收入自己的粮仓之中。为此,他们不在乎钱财。”

    “另外,小师叔,你可能不知道民间的借贷方式,一亩地值五十贯,作为质押物,没有人能够借来五十贯。由于高额利息存在,很多百姓是缺多少钱,借款多少钱。有时候是十贯,有时候是五贯。以十贯为计算,一年之后还款20贯,但是两年之后还40贯,三年之后就是80贯……一旦三年无法还款,抵押物就绝对不可能再收回来了。失去了土地之后,这些百姓要么在原来的土地上继续耕种,但是身份变成佃户。要么就远走他乡。”

    “人总有生老病死,还有花钱的地方,一贫如洗的他们,如果继续借贷,恐怕只有生生世世成为奴仆。也不用签订契约,小孩子一生出来就肩负巨大的债务,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务,他们就算没有奴仆契约,也和奴仆没有两样了。”

    “该杀!”

    就连老好人苏过都看不下去了,他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仓监作恶,就危害如此巨大。可现实恐怕要比这样的结果更加可怕。

    李逵继续道:“小师叔,如果今年无法阻止他们敛财,过了今年之后,颖州将有几万百姓将成为贾、孙、刘这几家人的奴仆。”

    “何以至此?”苏过震惊于人性的险恶,但他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提前做准备,情况也只是到此为止而已。

    可是李逵却拿出契约变更的记录,对苏过道:“仅贾道全,去年这个时候,他就增加了100顷土地,他们这种豪取的办法,财富累计速度越往后越快,我估计今年他们的收入的土地会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愕的数字。应该在300顷以上。”

    是夜。

    苏过带着李逵将分析的结果告诉了苏轼,苏轼听后,没有怀疑,因为他也从数字中看出了玄机,一不留神,将下巴上的长须都拽了一簇,疼得他呼痛不已:“此人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国之大难不久矣。人杰,真要是到这一步,要动用禁军了。”

    “师祖的意思是?”李逵担心苏轼还有顾虑。

    可是苏轼却目光严厉道:“杀,宁可错杀,也不留后患!”

    老实人,苏轼怒了。

第141章 奈我何?

    一辈子与人为善的苏轼,都忍不住要杀人了,可见贾道全等人的所作所为,让他心中愤怒至极,恨不得用极端的手段来解决这些祸害。

    苏轼难得豪放一把。

    都有杀人的心思了。

    可李逵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苏轼,这个办法行不通:“师祖,您老稍安勿躁,这些人虽然恶贯满盈,但您老恐怕不能杀。”

    “这是为何?”

    苏轼拧着脖子,目光喷火,气势上如同神明般,极具犀利的眼神警告李逵:“小子,休想糊弄我!”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李逵急切道:“师祖,他们这些人最然作恶,但是眼下拜在明面上的都是正常的交易,没有胁迫,更没有死伤人命之事。有的是他们用手中的钱财进行民间借贷,借贷者无力还钱,才不得不将抵押物转让。这官司,他们不怕打,就算是放到朝堂上,也不会降罪他们。都是能够放在明面上的东西。我们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杀了,是草菅人命。御史那关就过不去。”

    莫须有的罪名虽然很牛叉,可一点由头都没有就杀人,大宋任何一个官员都恐怕做不到。因为案件误杀,误判,倒是常有的事。可滥杀无辜,就算是御史觉得苏轼没什么错,也不能坐视不管。真要是有人被欺压之后,气不过吊死在贾道全家门口,这就好办了。

    稀里糊涂的就将贾道全弄死算了,至少这人死了,案情会容易很多。连徐让都看出来,贾道全是这些人的主心骨,是案情的关键,难道苏轼和李逵看不明白吗?

    “老夫豁出去了……”

    “师祖,就算是您现在杀人,也不是杀一个两个就能解决的。这桩案子之中,牵扯的人不下数十人,甚至上百人都有可能。有常平仓一干人马,有米商,甚至还有经界所的人,现在我们连查找证据的时间都没有,还面临更大的麻烦。按照往年的记录,再过十来天米价就要暴涨了。

    去年这个米家最高的时候,一斗米超过了120文。

    往年颖州水患之后,米价过高,也能说得过去。但师祖,我们遇到的问题不一样,颖州明明有足够稳定米价的粮食,却被人生生藏起来了。甚至这些人根本就不准备将粮食变成钱,就是毁掉,也要造成颖州粮食短缺的状况。”

    苏轼懊恼道:“这些我也看出来了,一个义仓的所有粮食都**了,这恐怕根本就不是这几年的粮食。颖州的义仓多为稻米,存放四五年没有问题。已经**成那样,至少是六七年的粮食。三个粮仓也凑不齐这么多**的粮食。显然是被人掉包了。”

    苏轼嚷嚷杀人,也不过是给自己提振信心,杀人喊的震天响,可真要杀人,他也会犹豫。唯独他考虑需要禁军维持地方,才是制止可能出现危机的补救办法。大宋的禁军遍布全境,并非只有京城才有。苏轼只要上报朝廷,颖州有出现民变的可能,就能要来禁军,难度不算太大。

    查这些人的罪证,就不得不从元丰八年开始查起,可问题是元丰八年距离现在已经快要七八年了,将近小十年,当时的卷宗都可能找不到,更不要说证人和证据了。

    即便能够查案,但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不敢想象的困境。

    关键是时间,时间不等人。

    陈年积案,没有三五个月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这还是所有亲历者都在颖州地面的,容易随时随地传唤的时候。要是有人离开了,就要异地询问,光公文在路上走,就耗费不知几何。

    不得已,苏轼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两个完好的义仓上,这两仓粮食,说什么也不能出问题。

    可苏轼犯难了,仓监不能信,可他手上也每人可用。这么大的一个粮仓,管理加上看押,至少要上百人。

    可苏轼放眼望去。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五个。

    他能够调动的人手,或者说他能够信任的人手也只有五个人,在他眼里,能够担任大事的就三个成年人。他,高俅,还有儿子苏过。至于李逵和李云,都是半大孩子,稳重不稳重就不说了,他们甚至连和罪犯缠斗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周元信中所说,李逵有万夫不当之勇?

    苏轼没看出来。

    他倒是发现李逵这家伙长了一张挑剔的嘴,对于美食的喜好,和他很搭。好吧,他们都有吃货的属性,只不过苏轼会吃,但做菜的水准堪忧,他主要靠小妾王朝云的手艺,才能感受到食物的美妙。至于李逵,这货会吃,也会做,但是懒得出奇。

    就是平日里很少出手。

    但这些技艺,在穷凶极恶的罪犯眼里,都是不能保命的玩意。

    连他对儿子苏过都非常担心,毕竟苏轼面对仓监贾道全根本就没有畏惧,杀了他,天下必然震动。大宋的流寇造反很奇葩,天天盼着被招安,就不说了。流寇可以杀将军、太监,但绝对不能杀文官。一旦杀了文官,招安的路就被断掉了。朝廷和流寇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大宋的官军打不过辽国的军队,对付偏安一隅的西夏也是胜少败多。

    说平手都是没羞没躁。

    主要是大宋胜西夏的战争,基本上能消灭几千人就是了不得的大胜了,这种大胜很多,甚至按胜负比来看,大宋绝对占优。但是神宗皇帝在西夏最大的一次失败,一次损失了四十万人,光军队就十几万。这要一百个大胜换一次大败,都没脸说自己和西夏作战五五开。

    但是大宋的官军欺负反贼,一打一个准。

    苏轼的身份如果落在了反贼的手中,反贼得好吃好喝的供养者,首领每天都得拜见一次,请安,询问是否在敌营之中有不满之处,天气凉了,要不要多个暖被窝的人……这根本就不是人质,而是请了个大爷。穷凶极恶的造反头子也不敢怠慢了学士,因为他还指望着等那天投降被招安之后,学士说两句好话呢,抬举他的富贵呢。

    贾道全就算是准备起兵造反,苏轼他也不敢动。

    更何况,贾道全不过是贪心作祟,连造反的心思都不敢有。

    苏轼的安危自然不用担心,但苏过就另说了,这让苏轼大为困扰。杀苏轼,这是挑衅文官集群的权威,是大逆不道的作死。但是杀苏过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苏过连进士都不是,就算他是苏轼的儿子,也当不了什么筹码。

    至于高俅……

    连亲儿子都快顾不上了,还有什么心思去想小厮的性命?

    而且,眼下人手不足,高俅也好用,就连李逵和李云都逃不掉。苏过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提议道:“父亲,我们人少,衙门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信之人?唯独徐大人为人正直,且有除恶之心,且他在颖州多年,或许有可用之人。我等同心协力,或许能将贾道全等人绳之以法。”

    徐让确实有除掉贾道全的心思,但苏轼现在唯恐不密,多一个人知道他的应对,就有可能多一份被出卖的风险。他怎么可能让徐让的人替他办事?

    尤其是徐让的心思太明显了,如果贾道全等人也有所防备,第一个防备的该是徐让。甚至徐让身边都会有贾道全的探子,偷偷和贼子暗通消息。

    再说了,苏轼根本就没有解决贾道全的办法,他连如何筹备粮食的办法都没有。甚至一度他对这帮人如何能够撬动如此庞大的财富,都很难理解,要不是李逵说了一些,他听了个大概,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

    他想了想,就摇头否决道:“徐宝叔为人是耿直,可难免手下之人有不密之徒,不然他也不会在颖州四年,却一直得不到贾道全等人的罪证。可见,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寻找证据。为今之计,我等只能先控制其他两个粮仓的粮食,至少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粮价。还需要冷静应对,以不变应万变。所以,宝叔虽可信,但他也只有一个人,此时还是不要找他帮忙。至少现在时机不合适。”

    不仅如此,苏轼还想到万一失败,年内无法找到贾道全等人的罪证的话?

    岂不是很没面子?

    更没面子的是,他就算是知道了贼子的目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发财,自己却束手无策。

    他甚至准备在颖州多待上几年,和贾道全等人耗下去。至于朝堂上,只要告明缘由,相信诸公也会理解。苏轼蹙眉道:“如今闲散的日子恐怕过不上了,明日先去府衙住吧?”

    苏学士搬家的消息,对于颖州的百姓来说,根本就不关心。他老人家再受到追捧,普通百姓还是感受不到苏学士浩瀚的文气。对他敬仰无比的多半是秦文广之类的半吊子。这才是苏轼的死忠群。

    再说,马上就要春耕了,学士他老人家也玩够了,关心一下颖州的政务有问题吗?

    去州衙门后衙住着,对于处理政务有一定的便利。但是有一群人却对苏轼的反应非常困惑,不仅困惑,甚至紧张起来。

    颖州城内,最繁华的坊市中,同福楼的招牌高高悬挂着,往来会餐者络绎不绝。

    二楼雅室之内,几位穿着常服,却脚踏官靴的中年男子聚坐在雅室之内。

    食案上珍馐美食却不见动,反而各人食案之上已经堆了好几个两斤重的酒瓮,倒下一碗甘冽的清酒,大口之后,听不到清爽的赞叹,却时而听到有唉声叹气的声音。

    贾道全,孙卓,刘安,都是颖州人士,他们有几乎相同的经历,祖上有人做官,到了这一辈,受到朝廷的恩典,才当了个不入流的仓监。

    仓监是官,更不像官。

    至少,仓监的官服朝廷不送,要自己去做,然后布料不能用绸锦之类的高档布料,只能用麻布,而且还要然成绿油油的颜色。丝绸染色至少还算鲜艳,但是麻布染色之后,洗一次,就像是墓地里扒拉来的一样让人嫌弃。

    仓监似乎是官,但又不是官。俸禄微博到养家糊口都不易。

    更不要想要活地像个体面人了。

    大宋对官员的厚爱,也不会落到不入流的仓监头上。像正儿八经的进士,太学上舍生入仕之后,他们最次也能捞一个教授。运气好一点就是县丞。要是三鼎甲,状元,一入官场就可能就是通判的加衔,虽然不太可能让这些新科进士去治理地方。但俸禄上一点都不会克扣,一份文官的加衔俸禄,一份职官俸禄,就像是周元,一个月的收入是九十贯。县令俸禄六十贯,另外还有三十贯文散官的加衔补贴。

    还不止,每个月朝廷还会给官员发放布料,粮食,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还有官服常服,每个月都能领取。

    所以,大宋的官员能获得很体面,至少不会像明清时期的官员,为了装廉洁(有的是真穷),穿打补丁的官服。

    大宋朝廷根本就不给官员丢人现眼的机会。

    但是这种优厚,不属于仓监。

    他们是官,却做着吏的工作,待遇更像是胥。所以仓监的官,除了路一级的高官,就像是提举常平司的官员需要委派之外,地方上的大都为本地乡绅代兼。就算是自己的长官隶属衙门,也不太待见手底下的仓监。因为提举常平司主要工作是盐、茶、铁等课税。常平仓的仓监,在自己的上司眼里都是后娘养的。

    以至于仓监没有人会愿意穿他们那身丢人现眼的官服,一般都是常服出门,常服上任。

    这三人,也是如此。

    为首一人,浓眉大眼,面色略黑,给人以不怒自威的稳重。下首陪着的是个给人粗鲁相貌的魁梧的汉子,最下的是个面色中还能看出一丝年轻时期俊秀的痕迹,有种文气的感觉。

    三人都在喝闷,而且是一碗接着一碗。

    脸色通红之下,是躁动不安的心。

    “大哥,要不我们今年就收手吧?”

    最下首的那人开口道。

    “刘安,你什么意思?收手,这时候收手,你是怕了?”粗鲁的人往往脾气也冲,开口就训斥道,骂骂咧咧的没有住口的迹象,反而嚷嚷起来:“要不是元丰八年大哥带着我们做了一票,有你我今日的风光?米铺,酒楼,当铺,那样……”

    “住口!”为首之人就是那个被徐让恨之入骨的贾道全,他被孙卓这口无遮拦的浑球气地发抖。多少事,最后泄密,都是嘴巴不牢靠留下的祸根?

    “大哥,徐欲置你我兄弟于死地,定是他在知州面前害我等,恨不得做了他了事。”

    砰——

    贾道全一巴掌拍碎了酒碗,怒道:“你要弄死谁?”

    刘安紧张道:“二哥,你这嘴还是少说两句吧?如今苏学士入住了后衙,肯定听到了徐让这厮的蛊惑,我等要是再让学士难堪,还有你我的活路?”

    “少说两句?就为让某听你的丧气话?”

    贾道全脑袋也是一阵嗡嗡直响,他是被架在了火上,收手是不可能的:“我们兄弟如今的生意,都是正当买卖,你情我愿的生意,他苏轼名声遍布天下,但又能奈我何?”

    说完这段话,贾道全仿佛正气加持,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伟岸和超脱,信心知足。

    边上,刘安小声的提醒道:“大哥,我们刚换了一仓的腐粮,还让水给冲了,真要是查到你我的头上,也是大罪。”

    贾道全死鱼一般的目光盯着拆台的异性兄弟,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起的势,无端端的又泄了!

第142章 帮手

    颖州后衙。

    苏轼刚入住的那一刻,通判徐让确实非常振奋,他还以为苏轼真的决心大干一场。将颖州的一干宵小都一网打尽。他做不到的事,只能寄希望于苏轼了。

    可当他兴冲冲的拜访了苏轼之后,徐让再一次失望不已。苏轼和前任知州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要名声。

    要名声。

    还是要名声。

    面对麻烦的事,却左顾右盼,根本就没有想要解决的意思。

    贾道全等人都在州府官员眼皮子地下作威作福了,但是身为朝廷官员的苏轼却无动于衷,反而兴趣盎然的和徐让商量起来如何在颖州建立免费医馆的事,这让心头火热的徐让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泼到了脚,冻了个透心凉。

    他满以为……

    算了,名士,就是名士。

    他们或许很有地位,也有足够的声望。但他们的智慧,尤其是当官的智慧一点都不少。苏轼也是如此,他能看出几乎所有人的心思。以前之所以倒霉,是因为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遇到一个能藏事的苏轼,也是徐让倒霉。

    实际上,苏轼现在还管是不住他的嘴巴。

    只不过,他从以前的到处得罪人,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吃货。

    吃货不是病,而是对美好食物的一种追求。

    州府后衙的花园之中,苏轼坐在回廊的木栏上,仰着头看着对面屋脊的一群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叫唤了一个上午,却也不嫌累,一个个小不点在屋脊上来回的跳跃,好不快活。

    咕咚一口涎水咽下,苏轼自我安慰道:“这么点小东西,肯定不好吃!”

    在李逵眼里,苏轼绝对是吃货界顶级的存在。

    很少有人知道苏轼的食谱有多么牛叉,他吃过的动物和植物,会让这个时代最穷苦的百姓都汗颜不已。

    蛤蟆、老鼠、蝙蝠……

    他都吃过,而且有深刻的体会……不好吃。

    也是有食物链顶端的吃货大佬,才会对这些小动物敢下嘴。甚至不信邪的弄死几个放嘴里。苏轼就做过这样的事,大部分都不太幸运,要么难吃的不得了,要么厨艺堪忧。而且厨艺的原因是主要原。因为华夏吃货界有一个共识,没有不能吃的食材,只有手艺不精的庖厨。总之,他热衷于各种食物的制作(主要是自己发明的黑暗料理),且少有成功过,仅失败的经历让任何人回忆起来都是一场难以言说的浩劫。

    当然,每一个执着的吃货,都不会一直不走运。苏轼也走运过,他在海边忍不住吃了生蚝之后,运气爆棚,他终于找到一种回味无穷的美食。

    在苏轼的食谱中,有两样东西不吃: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

    除此之外,他都有忍不住上去咬一口的躁动。

    苏轼眼巴巴的瞅着不好逮的家雀,有点懈气。

    他不是闲的没事做,而是……好吧,他确实很闲。主要是没有可用之人,一开始,李逵建议从茶监手中调集人手,颖州所在的茶监,姓黄,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不会和地方官走得很近,如果让刘家出面,有大概率让黄太监调拨人手。

    但苏轼觉得不妥。

    倒不是太监不可信,而是茶监的人手,比衙役强不了多少。

    要是巡查,维持秩序,说起来也不难。

    可要是让这些人守住对苏轼来说如同命根子的粮仓,恐怕真有点为难人了。

    不过好在李逵还有一个选择,刘葆晟。

    刘贵人的亲爹,淮阳军都虞候,正五品的武将,手下近两百的亲卫和私军。这些人来到颖州,看守粮仓应该不成大问题。

    唯独,刘葆晟手下没有得力的武将。

    如今,苏轼只能在衙门里等着,等刘葆晟来颖州的那一刻,就立即动手。在此之前,他只能深居简出,闲着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至于说刘葆晟会不会来?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担心,雪花盐经营区拍卖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这可是一笔大钱。再加上沂州的发货数量很大。大名府,真定府,都已经有大批的拥趸。不得不说,曹家在赚钱一方面,确实厉害。一件毫无名气的消耗品,能够在短时期内就打开局面。沂州收到的货款足足有四万贯,这让一辈子都没有感觉阔过的刘葆晟有种要发达的兴奋。

    相比沂州这样的小地方,颖州的销售更让人期待。尤其是李逵信上说,只要拍卖雪花盐的经销权,就能回笼大批的资金。至少十万贯以上。这让刘葆晟恨不得丢下一家老小都来颖州的冲动。

    相比起来,曹家的经营有道,王家就差远了。但李逵相信,要让王家放弃雪花盐的经销权,也不可能。毕竟看到了钱,还是大笔的钱,王家就算是再有钱,对于几万贯的收益,还不至于大气的说不要。

    李逵走入庭院,看到苏轼有点发愣的提不起劲来,顺着苏轼的目光向上看去,发现一群麻雀。这玩意别看小。

    但吃起来那个叫香脆。

    李逵望着屋脊上的麻雀,幽幽道:“要是有网网下来就好了。”

    “这能吃?”

    苏轼有一点很好,他在信任的面前从来不装。眸子中对美味闪动的激情,让李逵有种后怕。

    李逵硬着头皮道:“油炸,外酥里嫩,放上佐料,别有一番滋味。”

    “我信!”

    苏轼对于李逵的挑剔有着盲目的信任,香菇炖鸡、莲藕排骨……一次次刷新了他对味蕾的享受。自从小老婆信佛之后,苏轼就很少有机会吃到像样的肉菜了,主要是他做的不好吃,王朝云即便做完菜,也要吃斋念佛好一阵,他于心不忍。于是,李逵就成了他对美食最大的期待。

    面对师祖好无节操的反应,李逵无奈,大吼一声:“高俅!”

    噔噔噔,高俅一通小跑冲到李逵面前,目光中难掩紧张的情绪,问:“李逵,要动手了是吗?让我去,哥哥的功夫三五人都不在话下。”

    咳咳……

    苏轼在边上咳了两声,提醒高俅:“遇到大事要有静气。”

    “学士,我错了。”

    “算了,李逵刚才说要吃麻雀,你看屋脊上就有很多……”李逵很受伤,他根本就没有这心思,好不好?

    高俅傻傻不明情况的看着苏轼,他根本就不相信苏轼的话,什么李逵想要吃麻雀,您老想吃是真的。不过相比前些日子的油渣蔷薇花,又苦又涩,吃了还拉稀。麻雀至少是道荤菜,可问题是他可没本事逮。无奈道:“学士,要是冬日里,还容易些。用个笸箩支个棍子,撒上米粒。可如今已经初春了,这玩意不那么好骗来了。”

    苏轼追问:“真的!”

    “真的!”高俅心累不已。

    李逵突然插话道:“你们难道没有想过,用钱去买吗?”

    “没有卖的。”

    “真的没有。”

    “城门口贴上讣告,收麻雀,死的三文一个,活的十文一个。傍晚之前统一收购。我们买,只要价格有吸引力,自然有人会卖。有钱的好处就是,大部分需要自己劳心劳力去做的事情,花钱就能让人代劳。”

    “这能行吗?”

    “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再说了,总要有人出去探听消息,一直躲在衙门里也不是办法。”李逵嘱咐高俅道:“小孩子虽然没有机会接触机密之事,但整日在外疯跑的孩子很可能看到一些被人疏忽的东西。或许有蛛丝马迹也未尝不可。

    不过,高俅没有探听到些许消息,倒是有心人却听到了不少传言。

    堂堂学士,竟然对吃家雀情有独钟,还不敢在家里吃,偷偷在外找了一家做。按照李逵的做法,别有一番风味。

    为什么不在家里吃?

    姨娘王朝云信佛了,要是猪肉羊肉也就罢了,可是一大盆小生灵要是放在饭堂里,这罪过可就大了。

    “大哥,这苏学士似乎不太靠谱啊!”有这心思的不仅仅是孙卓,连贾道全得到了消息之后,也是心里犯嘀咕。

    学士的身份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而他又没有太强硬的后台,想要对付苏轼,就不得不用见不得人的招数。可既然是见不得人的招数,就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且以被动为主。

    贾道全捏着下巴上的钢髭,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琢磨:“难道是他多心了?”

    可是苏轼越没有反应,他就越担心,按照寻常的手段,这时候苏轼应该派人控制另外两个义仓,即便苏轼手中无人可用。可有人愿意做这急先锋,徐让就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他不认为苏轼会装糊涂,按照风评,苏轼或许很少在政坛上站对阵营,但苏轼并没有做糊涂官的想法。

    从杭州到登州,从登州到颖州。

    城外的运河和西湖都在疏浚之中,显然苏轼是有做事的心思。

    既然如此,就不会坐视他安安稳稳的将最后一波田产收割完了,再有反应。这不符合苏轼做事的风格。他是风风火火的人,也从来没有畏首畏尾过。就算是司马光、王安石执政的时候,看不惯的事他也不会忍。

    想来想去,心里七上八落的,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过几日,太守要筹备义医馆,取名安乐坊。少不了城内的富户捐赠一笔钱财。我等也去。”

    “万一苏学士在会场扣住我等,可怎么办?”

    “众目睽睽之下,我等也是为颖州百姓着想,他不会做出如此孟浪之事。与他名声有损。”

    贾道全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到时候去试探一下,就能得到更准确的判断。可是孙卓却有点舍不得,哀怨道:“可是大哥,我们手里的钱可不多。就等着办大事。要是捐了出去,岂不是要坏事?”

    他们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苏轼不是不想控制两个义仓。而是他手中根本就无人可派。在他眼里,就高俅一个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的局面,还不如再等等。

    一来,他已经写信给提举常平司,就以颖州水患多年,存粮不足为由,向提举常平司要求拨一笔粮食来颖州,早作准备。

    而来,他也求援了。

    求援的对象是章惇。

    苏轼感到了棘手的问题,尤其是在政务上,章惇却一直给人处理起来异常轻松的感觉。一来,章惇能力强大,政务在他手中根本就不需要隔夜,当即就会批复,效率,准确性,都是当朝无法比拟的能臣,求教章惇自然没有大问题;其次就是,章惇对于侵占土地的事是非常痛恨的,贾道全明面上是利用豪取强夺,霸占无数百姓的田产。

    但不要忘记了,贾道全是官,祖上也是官,他享受农税、徭役的免征待遇,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人物,但实际上,贾道全是旧党的一个缩影。

    他的种种手段都附和旧党对土地的贪婪,从大宋朝廷和百姓身上吸血的特征。

    苏轼认为,章惇看到了他写的信,肯定会冲动的不得了,认为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帮忙,不仅要帮忙,还要主动帮忙。

    苏轼此举,等于是将旧党最靓丽的遮羞布撕掉,而且将动手的机会送到了章惇的手中,按照苏轼对章惇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放过。

    其实,几天钱章惇就有所决断,他将儿子派遣到了刘葆晟去颖州的队伍之中,明面上是刘家的账房管事,实际上是来了解情况,他不能离开沂州,只能派遣儿子前来。能这么做,显然章惇对苏轼的恨意已经不大存在了。

    至于章相公想要将儿子跟着刘葆晟去颖州?

    刘葆晟根本就不敢反抗。

    他对章惇有很强烈的心理阴影,两次了,都两次了,不动声色的就在他老人家的面前亲手杀人。甚至刘葆晟认为,每一次章相公杀的人,都比他要重要的多。而且都没有理由,要是一定要有一个理由的话,就是看不惯!

    一行人坐着三艘大船,浩浩荡荡的从沂州来到了颖州。

    相比沂州还算冷冽的气候,淮河边上的颖州要暖和了许多。

    高俅陪着李逵在码头等候,远远看到几艘大船抛锚之后,由纤夫拉着缓慢的靠近码头。

    还没有等船停稳当,就有人提着一柄大斧子,从穿帮上跳到了码头上,宛如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铠甲明亮,威风凛凛,李逵一见这家伙,就不想搭理他。

    “贤弟,某来啦!喔哈哈哈……”

第143章 叫板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帮手很可能是程知节这货。

    但看到程知节在码头上大马猴般耀武扬威丢人现眼的那一刻,他有点后悔了,没有在信里点名让韩大虎来。相比韩大虎,程知节虽然武力值高一点,但是其他方面几乎一无是处。

    带兵一团糟。

    警惕性,似乎也有待商榷。

    唯独长了一副武将的好皮囊,看着威武雄壮,却水平不入顶尖的二流武夫。

    李逵看到程知节一点都不激动,甚至有点冷淡,反倒是高俅看到程知节的那一刻,目光中都带着仰慕的光芒,这样的卖相,恐怕是万军之中能取上将首级的英豪吧?

    大宋的审美要求很严苛,对于人也一样。大宋人喜欢高大勇猛,却长相硬朗的美男。像高俅和李逵这样的只能算是滞销货。当然,大宋取士不会对长相特别严苛,只要不是残疾即可。就长相来说,殿试这一关不会被刁难。像王旦瘦小干瘪,如果猢狲般的长相都能做到宰相。更不要说李逵这等普通长相了。

    高俅被程知节的外表所迷惑,他是军户出身,对于武力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仰慕。

    看到程知节的那一刻,他有种被眼前的光芒刺到睁不开眼的地步。

    “程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逵一开始还以为程知节是陪同岳父来颖州的,可实际上,程知节是自告奋勇而来。

    看到李逵惊愕的表情,程知节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吧,贤弟。这一次,某又要和你并肩作战了。”

    李逵嘴角抽抽,无法回应。

    这话说的,好像他真的和李逵并肩作战过似的。倒是韩大虎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当初在牛背山,韩大虎单挑牛背山二当家,结果……差点落败受伤。但总的来说,韩大虎配得上武人的荣耀,他至少没有退缩。

    至于程知节,只不过担心韩大虎,赶来看看,正好赶上了李逵李全两兄弟打进山门,属于捡功劳的。

    “贤侄,多亏了你在颖州主持生意,你我两家才有如此这番的腾达。”刘葆晟说着客气话,顺着木跳板从船上走下来。刘葆晟说这话也在理,如果没有李逵,就搭不上苏轼这条线,没有苏轼,雪花盐根本就不可能在大宋热销。

    如今生意走上正规,刘家只要一笔巨款铺垫宫中的路子,刘清菁就能在宫中笼络一批人。如果没有家族的帮衬,刘贵人终究也只能靠着官家的宠幸,才能勉强在宫中拥有一些特权。但也仅仅是特权,宫中其他贵人排斥刘清菁,连带着宫人,太监都对她没有好感的时候,刘清菁在宫中除了官家可以依靠之外,俨然是个孤家寡人。

    李逵不敢居功,眼瞅着刘家要起势了,这时候不是装功臣的时候“世叔说笑了,这是您老的气运,小子不过是沾光而已。”

    高俅在边上一阵牙花子疼,这李逵也太能拍马屁了吧?

    不就是个都虞候吗?

    不入流的角色而已。

    有个女儿在宫里,受到了官家的宠幸。好吧,高俅也知道自己是泛酸了,刘家他可巴结不上。可真要是有机会巴结了刘家,岂不是他以后就能巴结宫里那位?这恐怕要比跟着学士有前途的多了。

    “世兄,我们又见面了。”跟在刘葆晟身后的是装扮成书童的刘清芫,丫头脑袋上罩着一块方巾,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假小子一个。恐怕这丫头被刘葆晟宠的没边了,外出办事都带着她。李逵低头看了一眼故作镇定的刘清芫,心头琢磨起来。

    她怎么也来了?

    还跟了一个保镖?

    李逵也不过是过眼的功夫,就将刘清芫身后的保镖忽略了。别以为扛着一杆铁枪就敢说自己是高手。反面的教材就站在眼前呢?

    程知节,就他的卖相,兵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有真的程咬金那么厉害,是那个大唐秦王帐下的大将。

    可真要是试过他的身手,就会鄙夷不已。兵刃上造假,忒没品。

    不过,不管是李逵也好,高俅也罢,他们都是陪衬。同时,刘葆晟一家人也是如此。

    这次迎接的重头戏还是苏过来迎接章惇的儿子,章授。

    甚至苏过出面,还略显单薄。这是因为章授已经考中了进士,遇到个死倔的老爹,不让他当官,只能跟在章惇身边做事。可毕竟是两榜进士,身份地位放在上面,由不得苏家人重视。尤其是章授还是两家交恶之后,两家人第一次摒弃前嫌的见面。

    就算是平日里不太重视繁文缛节的苏轼,也不得不特意嘱咐几句。

    “叔党!”

    “仁和兄。”

    这两人见面的那一刻,高俅和刘葆晟等人果断的被忽视了。

    唯独李逵被引荐,其实根本就不用引荐,而是章授一眼就认出了李逵,李逵在上元节的时候,当着章惇一干沂州的官员从对面楼上跳下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章授,不过对李逵,他就不会像对苏过那样热情,反而随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人杰也在!”

    李逵无奈,谁让他辈分小的针眼似的,见人都矮一截。正儿八经的躬身道“见过章官人。”

    章授是官,也不是官。

    他有文散官的爵禄,每个月大概能有几十贯钱的收入。同时他又不是官,因为他没有接受皇帝委派的官职。

    官人之说,不过是对有官身的人的敬称。

    等苏过陪同章授上车离开之后,一行人才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刘家,对章授举着抬着都不成,只能供起来,这一路上都别提多难受了。

    刘清芫紧绷的小脸在章授离开之后,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将胸口拍的咣咣直响,脆生生道“这章夫子自从上船之后,就板着个脸,害的一船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煞是可恶。李逵带我去城里逛街吧?”

    “没空!”李逵正琢磨章授怎么来了,难道章惇真的准备将颖州的案子作为契机吗?

    没想到刘清芫跟在他身后一个劲的烦他,李逵只是随意道“自己去玩!”

    他没心思去搭理一个小妮子的任性,可他哪里知道女孩子邀请男孩去玩,是任性吗?

    刘清芫看着李逵渐渐走远的背影,想起她从老家赶来颖州,却受到李逵的冷落,含着泪气地跺脚大喊“李逵,你欺负我!”

    李逵回头愕然,看了一眼刘清芫,随后摇摇头准备离开。哪里想到刘清芫身后的保镖冲了上来,拦着了李逵的去路,眯起眼,两道精光盯住李逵后,瓮声瓮气道“李公子,你最好陪着五小姐去街上散心,不然……”

    威胁我?

    李逵觉得对方似乎对他的名声有点陌生,竟然敢挡着他的面威胁他?

    即便李逵看出了对方不简单,但那又如何?

    李逵冷笑道“不然呢?”

    对方不过是个保镖亲卫的角色,跟在刘葆晟身边的就算是官也不会是什么高级别的将领,最多是个小校,甚至无品无级都有可能。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听说你的功夫很好,不如我们比试一番,如果我赢了,你就随了小姐的心意,要是你赢了,当我没说。”

    跟在刘葆晟身边,不应该对自己一无所知啊!

    李逵纳闷不已,随后想透了,对方恐怕是对自己的武功非常自信。再看拦住他去路的壮汉,穿戴普通,冷一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真要说出不同来,对方的气势竟然能够俨然和周围融合在一起,这不是寻常高手能够做到的程度。

    显然对方有依仗的实力,才会做到这一步。

    李逵被拦住,高俅这个气啊!

    他以为对方是欺负李逵年纪小,身子骨弱……想着自己作为学士门下第一个高手,人送外号义薄云天小郎君,怎么可能坐视自己人李逵被欺负而无动于衷。

    高俅护在李逵前,目光死死的盯着对方,冷笑道“小子,这里是颖州,可不是你该撒野的地方。想要欺负我家兄弟,就要过我这一关。”

    说完,高俅露出一个白鹤亮翅的起手式,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原以为,对方会就此偃旗息鼓,没想到壮汉低头看了一眼青石地面,随后道“也好!”

    说完,手腕一抖,将手中的铁枪倒转,呜呜的棍棒声冲入耳畔。如果这杆大枪是真材实料的话,至少几十斤重,仅仅凭借手腕的力量就达到这个程度,李逵都替高俅捏一把汗。不得不承认,他小看了对面的汉子。仓啷插入石板之中,枪身却纹丝不动,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插入的不是石板,而是泥地里。

    行家一出手,顿知有没有。

    李逵看到这一手,心头顿时警觉起来。高俅的功夫……在李逵看来,李云饶他一只手,能够欺负的死死的花架子。他的功夫可和江湖高手的实力差得远呢?

    李逵拉了拉高俅的衣袂,原本想要将高俅替下来,可高俅却老大不乐意,扭头对李逵道“兄弟,你瞧好吧!我高俅不仅仅擅使棍棒,拳脚功夫也不弱,寻常汉子根本就不是某的对手。”

    然后,高俅扭头对壮汉嚷嚷道“听好了,某高俅,拳下不打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来。”

    壮汉有点怨念的看着李逵,无奈道“铁枪史文恭,领教兄台高招!”

    李逵乍一听,心头疑窦大起,这名字听着怎么就那面熟呢?

第144章 史文恭

    “君子动口不动手!”

    高俅双肩耸起,目光凝视,正准备来一个饿虎扑食,将史文恭一举拿下,猛听到李逵大喊,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现场表演一个狗啃泥。

    而史文恭更是憋屈的不行,高俅脚步轻浮,下盘不稳,不是什么有高深手段的练家子,充其量不过是个壮汉。这货要是敢冲过来,史文恭有把握用六七种办法,一招制敌。可惜,这一切都让李逵这厮给破坏了。当然,相比高俅,史文恭更愿意和李逵比试一番。

    一来,李逵在新主子刘葆晟面前,乃至刘家所有人的心目中对李逵武力有着盲目的信心,就差打包票说李逵天下无敌了。武人都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过才知道高低;二来,史文恭自认为自己师出名门,又是急于表现的时期,想要找一个手底下有真功夫的对手向主家表现一番,却得不到表现的机会,让他顿觉可惜。

    要是主家是个不入流的财主,史文恭根本就没有多少表现的想法。但刘葆晟不一样,宫里刘贵人的贴身太监童贯,拿着官家的手谕来御拳馆挑人。

    换一个普通的宫中贵人,官家根本就不会如此慎重。

    可见,刘葆晟俨然有成为国丈的气运。

    在这样的主顾面前,他还傻乎乎的端着架子,岂不是犯傻?

    一旦刘葆晟起势,多半是个太尉的加衔,自己只要能够让刘家人信任,岂不是将军身份唾手可得?

    史文恭迫切需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摧枯拉朽的战绩,来向刘葆晟展现自己的实力。

    可惜,从京城来到了沂州之后一直没有表现。

    他可是御拳馆出来的弟子,要不是童贯出面,就刘葆晟的身份还真请不到史文恭。主要是刘葆晟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招揽御拳馆的弟子。那些江湖上没有闯出名头的武人,很难得到武将们的青睐。而且将门喜欢自己培养手下,外来的武人,想要博取信任很难。二来除非刘葆晟亮出自己是宫中刘贵人的父亲身份。要不然,史文恭即便愿意投靠刘葆晟,但是他师傅周桐却不会答应下来。如今刘葆晟的女儿连个妃子都不是,刘葆晟也不敢太张扬。万一坏了女儿的好事,岂不是断送了一家子的指望?

    自从京城赶到沂州之后,他就迫切的希望想要表现自己强的武力。好让主人刘葆晟看重他。

    可惜,很不幸的是,没机会。

    按理说,家里来了武师,家中的家臣武师会跳出来给个下马威,好让新来的小子守规矩。但刘葆晟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网罗到真正的高手。

    根本就没有人给史文恭一个下马威。

    自然无法衬托出史文恭的手段。

    二女婿程知节倒是有能力给史文恭量一量深浅,但这厮自从和李逵比试后大为丢脸,学会了藏拙,平日里以高手的形象示人,却想要让他动手,千难万难。

    好不容逮到机会,却让李逵一句话给搅黄了,史文恭心头这个叫气啊!

    史文恭低声咒骂了一句:“好无耻的小子!”

    史文恭不不满,高俅更不满。他自从追随苏轼之后,一直没有表现其武力的机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却没成想被李逵给破坏了。

    “李逵,你怎么就怂了?”

    对李逵直呼其名,显然高俅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李逵在他要大发神威的关键时刻,替他认怂,高俅在情感上很难接受。他可不知道李逵刚才喊的一嗓子,是救了高俅。

    可高俅还是认为李逵是拖他的后腿了。

    见高俅要死要活的样子,李逵瞪眼低声道:“我刚才救你一条小命,你还敢对我不敬!”

    “我呸,刚才要不是你喊住,那愣子早就被我掀翻在地,跟翻个的蛤蟆似的就剩蹬腿的力气了。”高俅压根就不信李逵的话,反而对自己的武力值拥有谜一般自信。

    李逵气地冷哼道:“你瞅着!”

    说完,他就和史文恭攀谈上了。

    史文恭根本就不想和李逵这厮说话,可没办法,李逵在他面前絮叨,总不能不搭理人家。另外他也算看出来了,小姐对这厮有想法。刘清芫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一口一个:“李家哥哥。”亲热的不得了,可惜李逵根本就不领情。

    李逵觉得很不得劲,他想不起来和刘清芫如此热络了。上一次在临沂见面的时候,恨不得让李逵在她面前立马消失,那种不耐烦的表情历历在目。

    后来……

    他就记得在临沂城打了一架。把皇城司的番子揍的人仰马翻。

    至于中间发生的事,对李逵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琐碎。可刘清芫不这么想,要不是李逵出手,当初她一家人都可能遭遇不测。皇城司的番子都堵住家门了,那时候的刘清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可以指望得上。要不是李逵出马,刘葆晟可能就交代在了一干皇城司的番子手中。

    救命之恩,而且还是救了她全家,她能不感激吗?

    尤其是她之后也想明白了,李逵这厮虽然脾气不好,也很傻,但很安全。这个结论出来之后,刘清芫顿时觉得李逵也不那么碍眼了。

    这可能是英雄救美之后的福利,但李逵这厮完全熟视无睹。

    跟在史文恭身边问:“听口音,史兄像是京城人。”

    “我出自宣武军。”史文恭心头烦恼不已,怎么才能让大老爷看到自己的表现?

    刘葆晟虽然不知史文恭的武力如何,但他是个敞亮人,史文恭有御拳馆的背景,加上还是童贯介绍来了,又受到了女儿刘清菁的嘱托,肯定不能怠慢了人家。

    不怠慢手下,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在钱上不要让人感觉到委屈。

    要是他早来一个月,刘葆晟想要大方,也大方不起来。

    可自从雪花盐开始售卖之后,刘葆晟手头也有钱了,虽然钱不多,但笼络一个武师的钱还是有的。一年八百贯的薪俸,逢年过节还有打赏。都说穷文富武,学武的投入要远远超过读书。史文恭练武十几年,家里欠了不少钱。遇到个开明的主顾,一开口就给八百贯,还见面就给了一年的薪俸,把史文恭感动的恨不得杀俩刘葆晟的仇家让主家满意。

    没想到,出门不利,第一次有表现的机会还让人给搅黄了。

    这让史文恭心头大为失落,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有点沉闷。

    宣武军?

    高俅一听,是老乡啊!热情道:“你也是宣武军的?我也是,你可听说甲字旗下的高家?”

    “甲字旗?高家?”他又不是甲字旗下的军户,史文恭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笑道:“哦,你说那人,不认识,但听说过。听说他家出了个混子,整日在城里晃荡,不务正业,把族产的老屋都卖了。气地他家大哥和他绝了往来。不过听说那厮的蹴鞠很有一套,在京城蹴鞠社也有点名气,人送外号‘高毬’。”

    高俅张了张嘴,这个人怎么听着很熟悉,似乎是自己啊!有道是骂人不揭短,史文恭这厮倒好,一开口就将他的老底给掀翻了。高俅咬碎银牙,心头大恨:“什么老乡,见面就拆台!”

    “军中可练不成史兄的功夫,不知史兄在哪里学艺?”

    李逵见高俅臊眉耷眼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看来高俅这厮在京城的名声可不这么好。过不下去了,才跟着苏轼出了京城。

    说起师门,史文恭顿时郑重了很多,开口道:“御拳馆中老师傅周桐是在下恩师。”

    “可是禁军棍棒总教头周桐周师傅?”

    “没错,不过史某学艺不精,跟着师傅学了六七年的铁枪,名声不显。”史文恭谦虚道,对他来说,李逵听说过周桐和御拳馆,已经是对他的肯定了。这时候再要表现,就有点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说完,史文恭的目光中隐约的期待闪了闪,他明白出了京城,周桐的名气也不大。尤其是李逵和高俅都不像是江湖人,更不明白周桐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周桐?

    李逵心中了然,果然是他猜想的那个人。

    而高俅正跟在他身后,支起耳朵认真的听着。御拳馆,周桐……高俅吓得后背冷汗直冒。别人不知道,他能不清楚吗?

    他就是京城人。年少的时候,整日在京城闲逛,也幻想过当大侠。御拳馆的老师傅,他也想拜师,可惜他的功夫不成,入不了门。

    御拳馆,是皇家拳馆。

    在御拳馆里授课的老师傅,都是从大宋各地最厉害的武师中选拔出来的大家。

    周桐又是御拳馆的头号武师,是御拳馆的招牌。

    史文恭能跟着周桐练武,本就说明他不弱。

    虽说高俅对自己的功夫有信心,但也不认为自己在御拳馆面前还有信心。

    他这才想到,李逵刚才对他说,救了他一命。

    救命,虽说是玩笑。

    但要不是李逵刚才拉住他,说不定倒在地上的就已经是他高俅了。

    李逵说无暇跟着刘清芫逛街是有原因的,刘葆晟入城之后,他第一时间邀请其去了州府。一路上,刘葆晟听说苏轼要见他,颇为紧张:“贤侄,这空着手去见学士,不太好吧,怎么说也该备一份厚礼啊!”

第145章 封仓锁粮

    在刘葆晟的眼里,苏轼和章惇没什么两样。

    或许章惇曾经的地位更高一些,脾气更加暴躁一些。

    苏轼或许会好很多。

    但他们两个人都有一样的身份,文臣,高级文臣。章惇就不用说了,十年的副相,从三司使,一路做到参知政事,最后到枢密使。他在朝堂的身份和地位,已经是一个文臣能够走到的尽头了。唯独少了一份宰相殊荣而已。

    苏轼虽然要比章惇差很多。

    但他在武将面前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足以把刘葆晟吓破胆。

    刘葆晟虽有女儿入宫,多年的丫鬟,眼瞅着要被抬举成妾,少说也是妃子的前程。可他根本就没有皇亲国戚的那份目中无人的桀骜。还是把自己放在武将的位置上,面对文官的时候,矮人家一头。这也是他对马上要开始的一场会面,心中忐忑不已。

    苏轼啊!他一个文官要见我,不会是来找某的晦气吧?

    刘葆晟真的想多了。

    当他看到苏轼竟然在衙门的二堂降阶站在堂前的那一刻,他的膝盖骨都有发软。直学士竟然会在二堂堂前迎接自己?

    这不会是做梦吧?

    官场规矩,迎接上官,出衙门大堂,开中门,以示上下尊卑之位。二堂迎接,是对同等级别的官员的尊重。不管是那种规格,刘葆晟都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享受。

    他吓得脸都惨白起来,迈着大步跑到苏轼面前,陪着小心道:“使不得,学士,这可使不得,折煞刘某人了。”

    “刘将军,轼是有求于人,哪敢托大。还请刘将军来堂上坐,请上座!”

    如果贵宾一般,刘葆晟被簇拥着进入了主家。落座之后,刘葆晟当即表示:“学士,在下是粗人,有事,还请学士坦言告知。不过学士放心,但凡刘某能做到之事,绝无推脱。”

    别看被苏轼捧上了上座,下首还陪着章惇的儿子章授,要知道,在船上,章授坐着的时候,他都是在下首小心翼翼的陪客。这会儿功夫,俩人的位子调换了过来,让刘葆晟非常难受。有种周遭凉飕飕的后怕,万一这小子秋后算账,岂不是要倒霉?

    于是,刘葆晟把话说透,就等苏轼开口。

    苏轼眉宇间的困扰下去了一些,开口道:“我颖州有两个常平仓出了问题,但是州府衙门中又难以凑足足够的人手去调换。不得已,听闻刘将军来颖州,轼厚颜向刘将军讨要一些亲卫,好解我燃眉之急。”

    刘葆晟这才坦然,心说:原来是要亲卫。

    你派个人来告知不就行了吗?

    非要劳师动众的吓唬人。一个将军,还是一个品级不高的五品宁远将军,让一个学士降阶迎接,这真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御史们恐怕也不会轻饶了他。

    其实,大宋对将门是非常优待的,从薪俸上来说,将官的薪俸同品同级的情况下,将军校尉要比文官多一个等级。比如说致果校尉的薪俸是80贯,职俸不算,比同等级的县令要高20贯。这恰恰是州推官可以拿到的加衔薪俸。

    而且,对军队将领的错误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私德有亏,也不会揪住不放。

    反倒是对御史对文官,恨不得所有的文官都是道德君子,稍微有点小错,就集体讨伐,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可唯独有一样,将门政治地位,绝不能触动文官敏感的神经。

    就像是狄青,他做将军也好,做宣抚使也罢,甚至太尉,都不会让文官觉得不妥。毕竟他的功绩放在那里,有目共睹,给一份足够的殊荣也能彰显朝廷的恩典。可仁宗皇帝任命狄青为枢密使,这就是把狄青放在火上烤了。这必然会引起所有文官的敌对情绪,攻击,陷害,甚至诋毁都会出现。

    因为枢密使是文官才能做的,武将做了枢密使,就是大逆不道,挖文官的祖坟了。

    所以,面对苏轼高规格的接待,刘葆晟浑身不舒服也就情有可原了。更何况,他下首作陪的还是个进士老爷,更可怕的是他爹叫章惇。

    刘葆晟当即表示:“学士大可放心,我带来的亲卫有二百余人,借二百人给学士驱使不成问题,我二女婿也有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可为学士做马前卒。”

    章授只是微微点头,就让刘葆晟松了一口气。显然,他还算有眼力,没有在这件事上讨价还价。不过程知节就不要来了,身份不合适:“程知节就算了,毕竟你身边也需要人。”

    “年前是致果校尉,如今是振武校尉,能为学士驱使是他的福分,不算委屈。”刘葆晟极力巴结道。

    章授微微蹙眉,他脾气也不怎么好,可是和他爹相比,简直就是个好好先生。只不过他是文人,文人有文人的习惯,就算是拒绝人,也不会当面说。委婉的说出拒绝的话,这才是文人的习惯。没想到刘葆晟料错了他的意思,心中暗道:粗鲁的军汉。

    再次开口不免有些不悦:“刘将军,你那女婿是淮阳军校尉,应该是六品武官。而淮阳军隶属于京东东路宣抚司,在京西路出现替我世叔办事,难免惹人闲话。”

    “章官人说的极是,老朽刚才失言了,还请公子,学士恕罪。”刘葆晟根本就不敢多待,匆忙找了个借口:“学士,少卿让李逵去我那里将人带来,在下刚来颖州,少不了安顿一些俗物,还请学士恕罪。”

    “我送送将军!”

    苏轼将姿态放得很低,刘葆晟的到来,帮了他的大忙。苏轼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同时也没有多少架子,更没有门户文武高低贵贱的想法。

    可刘葆晟哪里敢让苏轼送?

    弓着腰,一步步往外退,一边作揖不已:“学士留步,还请留步。”

    苏轼这才无奈,目送刘葆晟离开。

    等到刘葆晟离开之后,苏轼立刻让高俅去唤推官徐让。之前的事苏轼故意装糊涂,为此,徐让还老大不愉快,就算是上司派人来请他,他也是老大不乐意的情绪。

    从官署来到后衙,发现还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州里来同僚了,不认识啊!

    苏轼没等徐让问,就先开口道:“徐兄,按照往年的规律,不足半月,颖州的粮价就要暴涨,不知徐推官有和良策?”

    徐让一辆懵懂,他狐疑的看向苏轼,按照他对苏轼的熟知,上司苏轼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这时候问粮价,估计是怕到时候出乱子,被御史弹劾吧?

    心中冷笑不已,徐让阴恻恻的看向了章授,还以为是苏轼新请来的幕僚,推辞道:“不知这位是?”

    “后学章授,辛未科侥幸中了二榜三十五名,如今是闲散人一个。”

    和他老爹章惇一个德行,章授也有看不起人的毛病,说好听点是自负,说难听点是目中无人。他虽说自己是后学,却故意将二榜说的铮铮响,好让徐让知道,他不是徐让可以拿捏的小人物。

    苏轼也不在意。

    反倒是徐让闹了个大红脸,他这个快三百名的同进士,在章授面前一点优越感都没有。仿佛啪啪啪被抽了一通耳光。

    不过章授的自我介绍还是透露了不少信息。大宋官员中进士,而拒绝做官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不太多。毕竟考中进士都不容易,而姓章,就让徐让想到那家人,章惇。

    很少有一家子爷五个都考中进士的官宦人家,章惇一家子无疑是最让人吃惊的一家子。

    一门五进士,要不是章惇死活不让三个儿子出仕,章家可能成为大宋最为耀眼的一个家族。徐让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对方拿鼻孔看人,果然是有过人的本事。如果真是章惇的儿子,他真没有地方可以轻视对方的资本。

    于是,徐让拱手问:“可是章学士家的公子?”

    “排行老三。”

    “久仰,久仰!”

    章授也是一肚子气,谁让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个爹?老大,老二,老三都中了进士,轮到老四,章惇还是想要养在家里。这下子,连自家夫人都看不下去了,才让章惇勉强同意小儿子出仕。

    自己堂堂进士出身,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上,专做跑腿的活,说出来都是一把泪。

    徐让这才放下了轻慢之心,对苏轼拱手道:“想要平定粮价,首要就是控制颖州境内的常平仓。不过常平仓另外两个仓监都和贾道全关系莫逆,很难保证他们是否有所交易。”

    “其次恳请学士上报提举常平司,恳请周围州府调粮。”

    “还有控制米铺,限制每人每日购粮,防止有人囤积获利。”

    ……

    苏轼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提举常平司不可能了,我十日前上报的请求被否。奏请京城时间上来不及,至于限制购粮,不过是舍本逐末之法,也是被动之举。如今,州府手中没有控制粮食,之前本官虽有将常平义仓控制的想法,但是考虑到衙役一来人手不足;二来,衙役都是本乡本土之人,难免会和贾道全等人有私下往来。如今我已经借到了人手,放心,比衙役好用,人数在两百人上下。控制两个粮仓应该错错有余。”

    “学士的意思是?”徐让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苏轼的意图。

    苏轼恶狠狠的咬牙道:“子曰:见义不为,不勇也。轼虽是一介书生,但自问从不怯懦,本官决心和这些恶人斗一斗。”

    徐让闻之大喜,躬身道:“但请学士驱使……”

    “好,就等徐兄这句话了。”苏轼大喝道:“你带齐人马,将颖水,汝阴,两处常平义仓控制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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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