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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6章 朕会罩着你们的

    “爱卿,出去走走!”

    李逵抹了把嘴,站起来躬身道:“臣遵旨!”

    他也可以和范冲一样,对赵煦称呼自己是‘臣’了,这算是莫大的进步。得意之余,对范冲扬起眉毛挑动了一番。

    范冲根本就不在意,仿佛没有看到似的也站起来直呼臣。

    “伴驾!”

    小黄门一通忙乱,看似慌乱,做事却有条不紊,实乃宫廷中小人物的智慧。可以让上位者看到他们忙碌的背影,万一被皇帝贵人记住了,说不定会飞黄腾达。

    用膳之后,赵煦站起来,还是有点羡慕的看向了倒在李逵边上的饭桶。

    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有李逵这样的饭量,要是再有李逵这样的身板,就好了。

    好在,他也是明白一个道理,过犹不及。

    李逵给他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让他看到了身体康健的希望。事实上,除了最初的几天,赵煦有点生不如死的痛楚之外。随着锻炼时间的加长,他的身体渐渐的被唤醒了活力。毕竟年轻,他的身体最多是亚健康,加上食欲不振。只要吃饭正常了,就成功了一大半。

    老赵家这些年一直流年不利。

    尤其是关乎大宋气运的龙体,都有种早衰的迹象。赵煦的皇爷爷英宗赵曙活到三十四岁驾崩;赵煦的父皇赵顼,活了三十七岁;轮到赵煦,他琢磨着三十就是道坎。

    得亏这话李逵不知道,要是他知道,肯定会在心里嘀咕:“陛下,您高看自己了,二十对您来说就是道坎。”

    相比赵煦的父皇和皇爷爷,赵煦的身体要差劲得多。

    连赵煦自己都接受了病秧子的现实。当皇帝,明知道自己活不长的情况下,只有一件事最重要——

    生皇子,不仅仅是嫔妃要努力,当皇帝的更有累死的风险。

    之前的赵煦,在这条不归路上越陷越深。

    可即便这样,他不是没儿子,只是儿子很小就死了。很多人以为,造成赵煦油灯枯竭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唯一的皇子早夭。这是压垮他的最大原因。

    真正接触了皇帝,李逵才明白,赵煦的身体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差劲到了不得不依靠药膳调理的地步。这要能长寿,打死李逵都不信。但运动真的很神奇,在李逵之前,宦官们根本就不敢蛊惑皇帝玩乐,朝臣们巴不得皇帝半死不活的躲在一边就好。

    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即便先天不足,还是能够通过后天的锻炼增强体质。

    赵煦就是尝到了锻炼的好处,才对李逵的亲近感更甚。而且老赵家都迷信,他们坚信天下总有个尽诚竭节的臣子来辅佐自己。

    真宗有寇准。

    仁宗有范仲淹。

    神宗皇帝有王安石。

    轮到赵煦,环顾朝堂,却没有发现这么个人的存在。直到李逵出现,他才明白,他的股肱之臣来了。

    李逵退后皇帝一步,这是最起码的礼仪,真要是不知轻重和皇帝肩并肩,早晚会被咔嚓了。李逵虽然不怎么喜欢遵循礼数,但遇到要杀头的事,还是稍微能够收敛些的。且尽量倾听皇帝的金口玉言,姿态放到比面对三叔公更低些,就差不多了。

    “朕决意不日就将举办殿试,不知爱卿有没有把握?”

    赵煦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渐渐的饭后的倦怠气色一扫而光。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这样的皇帝,在此之前是绝对没有出现过的。

    李逵愕然,什么叫有把握?是什么把握?

    进士身份,还是同进士身份?

    他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殿试的话,恐怕黄师伯真的帮不上忙了。

    皇帝,他老人家也不熟。

    别看黄庭坚在秘书省任职,但他一年之中能够见到皇帝的日子也是能掰着手指头算出来的,这还包括郊外祭祀,还有远远的看到皇帝路过之类的。

    真要是面对面的说上一句话,恐怕一年也赶不上一次。

    赵煦等着李逵的回话呢?一扭头,却发现李逵瞪着眼睛,双眼无神的样子,笑道:“爱卿不用慌张,朕会照应你们的。”

    李逵只敢打包票的是,同进士出身无忧。没有师伯的帮忙,在殿试上也发挥不出洪荒之力。进士出身呢?

    要是李清臣不闹妖的话,大概率也能得到。

    但他听皇帝的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李逵将脑袋埋的更低了一些,万般无奈道:“臣尽力而为。”

    皇帝赵煦开心的笑道:“尽力就好,尽力就好。朕听范相、章相等都说起过你,说你有急智,是治世之才。今科虽是贡士了,殿试更要慎重,要不然重用你会让人诋毁,对你日后的仕途不利。当然,要是你是状元的话,就不一样了。”

    “臣……”

    李逵也想答应下来,可状元实在办不到啊!不过,他脸皮厚,腆着脸问:“陛下,是否将殿试考题……”

    “绝无可能!”

    赵煦脸都黑了,他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他父皇一样的君主,开疆扩土,内修德政。至于变法是否是德政,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了。

    反正他父皇也不知道百姓到底过得如何。但神宗时期,朝廷府库充盈,对外战事又屡建功勋。要不是李信辜负了神宗皇帝的期待,一场大败将皇帝彻底打击到蔫了的程度,神宗的皇帝生涯将是完美的不留瑕疵。

    立志要成为千古一帝的赵煦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亲信,让自己的皇帝生涯在刚刚开始亲政的时候,就留下污点?

    李逵也没办法,要是知道考题,他或许还能求着黄师伯写一篇锦绣文章。可让他自己去写,真的千难万难。

    不得已,李逵只能向皇帝推荐范冲:“陛下,臣恐辜负皇恩,不过范冲可以做到。”

    范冲惊恐的看着李逵,他从知道了父亲的‘秘密’之后,心思就只有一个,离开京城。找个没人关注的偏僻州县做官。好让他爹的仇人忘记了他之后,再琢磨着仕途升迁的大事。状元,多半会被留在京城,会被他爹的仇人当成靶子,欺负到生不如死。他觉得李逵在坑害他,吓得脸都白了。

    “陛下,臣……”

    皇帝赵煦没等范冲解释,就摆手道:“朕知道尔父的过往,朕不会因此而对你有所芥蒂。”

    “臣谢主隆恩!”范冲还能说啥,只能和李逵一样装傻道:“定将尽力为之。”

    至于李云,也被赵煦照顾到了,指着李云道:“李云,朕也给你安排好了,去太学读个六年书,你是学士的徒孙,你老师如今也是新科贡士,六年中进士应该也差不多了。”

    李云脸都绿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去太学啊!他参加完解试就不想读书了,认识了皇帝,却要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能遇到这等倒霉事?

    还读书六年。

    最终不赐个同进士出身也就罢了,还让自己去下场搏杀参加省试。

    这等傻事,自己怎么可能答应?

    更要命的是,如果自己真进入太学,学问且不说,他爹和爷爷会真的以为李云有高中进士的实力。到时候中不了,会被打死的好不好?

    李云眼珠子转悠了一圈,觉得李逵指望不上了,这货都蔫了。范冲更是不堪造就,想要活命,自能自救。

    硬着头皮对皇帝请命道:“陛下,臣好武,不好文。臣已经报名了武举,获得武进士颇有信心。臣想着要是能够获得武进士,还请陛下开恩,让臣去西北立功,为陛下排忧解难。”

    赵煦闻听,眉头都蹙起来,章楶都快把西夏给打残了。

    元祐七年也就是两年前,龙图阁直学士章楶就在木波镇一役中,挫败了西夏的锐气。

    而去年,西夏又有进犯。年初的时候打过一场,西军大获全胜。虽然西夏没有退兵的迹象,但是赵煦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夏再也不是大宋的威胁。

    这时候李云还想着去西北,哪还有功可立?

    不过,皇帝是需要尊严的,赵煦总不能求着李云去太学读书吧?

    再说了,相比李逵,李云在赵煦的心目中也不是太重要。皇帝颔首道:“准了,你要是中了武状元,朕赐你个副指挥使!”

    李云这才松了一口气,三人满怀期待进攻,却都藏着心事出了皇宫。

    果然如赵煦所说,不日举办殿试。李逵和范冲带着行李,去了贡院。这是大宋的制度,就为了让新科贡士们不受打扰。

    刚走进贡院的大门,李逵就感受到一股不怀好意的目光。

    在人群中,很快就找到了恶意目光的来源,一个穿绯色罗袍裙、衬白花罗,束大带,革带系绯罗蔽膝,白绫袜黑皮履;另配有玉剑、玉佩,腰旁挂银白色锦绶的大官,穿着朝服向他投射出吃人的目光。这位当然不是李清臣,李清臣做不出这等傻事,而是副主考张商英。

    让他没想到是,李逵丝毫不在乎他主考的身份,豹子眼反瞪了回来。

    好吧,张商英面对李逵也非常难受。在他看来,李逵是变数。李清臣过于自信了。尤其是在出皇榜当日,李逵就被皇帝召见。这在今科贡士之中是绝无竟有的事。

    预示着李逵的崛起,或许只要很短的时间。

    这让他有心在殿试的时候,给李逵一个教训。好让李逵知道,在大宋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

    可李逵压根就不在乎,不仅不在乎,还大大咧咧的去了饭堂,刚坐定,就有个士子咬着牙走了过来,李逵瞪眼一瞧,不认识,但看着顺眼。

    范冲定睛一看,心顿时被提了起来:苦主找上门来了。

第357章 逵爷教你中状元!

    “老范,我的觉得你还是得努力中状元!”

    “非不愿,实不能也!人杰为何不要?”

    李逵一边往嘴里塞大包子,嘟哝起来:“你看我这样子,是做状元的料吗?”

    对于李逵来说,状元是众矢之的,他要是一旦中了状元,肯定有数不清的宴会,文人的聚会,各种需要吟诗作对的场合,比如说去教坊把妹的时候,不说两句愁别离苦的酸文,教坊里的花魁娘子能和他拼命信不信?

    这种可以预见的场面,让李逵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别人玩文人的游戏,他不玩,那是不合群,高傲,状元看不起人!

    可要是跟着同科的进士,同僚,一唱一和的放纵,只要两个月,他肚子里的那点古诗词都要告罄。从此之后,江郎才尽,只能用打油诗混迹花坛诗坛,还不如不要的好。

    再说了,状元还是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瑕疵。

    而李逵就是个粗糙的瓦罐,到处都拉手的粗糙质感,根本就经不起外人的瞩目。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李逵极力蛊惑范冲做这事。

    可范冲?

    他也有难处。

    不过,他的谈话必须要打断一会儿。李逵抬头,赫然看到一个表情悲愤,脸色却红润,不像是受了大委屈的家伙站在面前,拿着食物的食盘,盯着他看。

    “兄台,我们认识?”

    对方茫然摇摇头,随即却肯定的点头道:“好像见过。”

    李逵果断道:“那么就不认识,这里有人了,兄台还请别处用膳。”

    对方死死的盯着李逵,最后还是承受不住李逵给他的巨大压力,选择了退缩。李逵嘟哝了一句:“古怪的小白脸。”

    李逵顺手摸了摸脸庞,有点粗糙,汴梁风硬的很,伤人。还不如扬州的风来的温润,可惜他在扬州两年,愣是没见识到扬州瘦马的风情万种。也不是说没有见识过,他跟着苏轼、晁补之参加过文会,当然苏轼和晁补之是师长,坐车。而李逵就比较悲催了,他负责赶车。更欺负人的的是,参加宴会的小姐姐就没有人拿正眼看过他,更不要说上话了。

    再说,文会的恐怖李逵记忆犹新。打底一篇游记一首诗词,有时候苏轼高兴了,与会的歌姬都能赠送一首,不要钱似的往外秃噜,把李逵心疼的直冒火星子。

    所以,深知自己实力的李逵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中状元,别说状元了,就是榜眼、探花他都不要。他根本就不想以文采出名,然后在文会中被榨干。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鼓动范冲成了他最近做的最多的事。

    范冲心动过,但也仅仅是心动,他一直在拒绝李逵。这次也不例外,范冲长叹道:“圣人的心思你我知道了,但是我不能背叛家父。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能做。”

    别说范冲了,李逵也看出来了,皇帝表面上是召见他们几个,也存着给他们提个醒。朕亲政了,改年号了,朕要成为像神宗那样的皇帝。不再对保守派妥协,要变法。在这个时间点举办的殿试,如果文章中不极力主张变法的思想,鼓吹变法的好处,怎么可能让皇帝点他们的状元?

    李逵装傻,那是因为他不想要状元。范冲装傻,因为他爹范祖禹就是保守派的死忠,他要是支持变法,就是背叛父亲,就是大逆不道。忠孝不能两全,他选择了孝。

    这个理由堵死了范冲所有的心思。

    读书人参加科举,有几个不想当状元,跨马游御街?

    估计绍圣元年这一科,也就是李逵对状元没多少心思。别看他平日里拍着胸脯说大话,仿佛中状元很容易。可即便是白送他,他都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赵煦面前要考题了,明知道皇帝不会给,他也也要不到。就是告诉皇帝,您别太当回事,中状元绝对是不可能的事,至少这事发生在他身上,绝迹是作死。

    范冲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念头,随即努嘴对李逵道:“刚才你不该那样对伯仁。”

    “你们认识?”范冲的话说到刚才站在李逵面前的哪位,别李逵一句话给堵回去的年轻士子。

    范冲点点头道:“你也应该认识。因为你靠着他赚钱了。”

    “就他?”李逵咧嘴笑了笑,随即收敛了笑容,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不会这么巧吧?”

    范冲长叹道:“无巧不成书。不过伯仁性格挺好的,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与你。刚才他虽然装作生气,但我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想要创造个见面的机会认识你。只不过人杰你一开口,就将人吓走了。”

    说完,范冲也是直摇头:“可我们毕竟绑了他,还挣了一笔钱。”

    这锅李逵绝对不背,喝了一口汤,将食物顺下去之后,满不在乎道:“我们这是为他好,给他介绍了好姻缘,应该谢我们。对了,他家里是什么来路?”

    李逵是那种在乎仇人多了一个的主吗?

    但是他也琢磨起来,按理说自己给他介绍姻缘,虽然过程可能会让人接受不了。但女方可是豪门,太学生的话,马昱很可能家里有直系亲属做官,普通的士子靠着选拔进入太学可能性太小了。

    “他父亲是徐州通判,升迁无望。”范冲说起马昱的父亲,世家公子的傲气顿时散发了出来。他爹是给事中,要是再进一步,就是龙图阁直学士,三品大员了。他叔爷的官职更加显赫,一个通判而已,升迁无望就说明马昱的父亲是恩荫得到的官职,不是进士出身,怎么可能入了他的眼?

    在大宋官场,知州是一道坎。但做通判不见得一定要升迁做知州才算是升迁,被召进京,才是真正的升迁。就像是李逵的师伯晁补之,在京城做九品官。去了扬州就是通判。

    只要能进京,七品的京官,外放就能做知州。

    这还不是要害部门,比如说秘书省,尚书省,门下省的小官,在京城有时候穷的连维持体面都不成。可一转眼外放做转运使之类的比比皆是。

    李逵琢磨了起来,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问范冲:“他行不行?”

    “你舍得?再说了,叔党这次也中了,排名也很靠前,状元对他来说希望也很大。”

    范冲之前还以为李逵是故意端架子,没想到他真不想做状元,说不出的惊愕起来。

    李逵摇头苦笑道:“我没大志向,但有好处给个亲近的人,总比让别人得去好处好吧?小师叔不屑做这种事,再说了,他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家师祖也算是保守派的一员,他老人家和司马君实不对付,那是他们上一辈的政见不同。要是叔祖知道小师叔靠着这等手段得到了状元,他恐怕就惨了。还有,小师叔还要面对他叔叔,真要是写出吹捧变法的策论,他还如何面对自家亲叔叔?”

    苏轼平日里心胸豁达,但生起气来,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当年怼皇帝,怼王安石,他都做过。虽然最后他认怂了,写了悔过书,但他认错了吗?

    苏过要是靠着蝇营狗苟的手段得了状元,按照苏轼的性格,这辈子这个儿子都甭想进家门了。还有苏辙的原因,可以说,苏过是他们中间最不可能为了状元去吹捧变法的人。因为一旦他这么做了,就会和家族彻底决裂。

    想想都觉得好笑,大宋的状元,竟然还送不出去。范冲没意见,点头道:“晚上我邀请他来你房里,我们细细谈。我们也算对他有恩,文家的姻缘可是咱们牵线搭桥才成了,他得谢我们兄弟。”

    傍晚过后,马昱心事重重的跟着范冲去找李逵。说真的,放榜那天被李逵等人绑了,他也不生气。因为,那天没有李逵,也有张逵,徐逵。榜下捉婿的日子,不被人关注只有两个可能,太老或是有家室的士子。当然,被李逵套麻袋的时候,他想生气,可最后光剩下害怕来着。

    尤其是李逵瞪他那种仿佛能吃人的凶恶的眼神,让他每每想起来,就有种心惊胆战的心悸。

    被范冲邀请去见李逵,马昱一开始觉得没什么。

    可是越走进李逵的院子,腿肚子就忍不住打颤。

    尤其是看到昏暗的院子里,站着个铁塔般的背影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想要扭头就跑的心思。

    李逵笑着对马昱邀请到:“伯仁兄,前几日小弟多有得罪,还请伯仁兄莫要记恨小弟。”

    “没有的事,晌午小弟就想要来结识人杰老弟,不过……”马昱愣住了,实在说不下去。他回想起之前李逵和范冲的低声交谈,别的他没记住,但是中状元的事,他还是听了一耳朵。

    两人似乎还让来让去,都很嫌弃的样子。

    马昱当时就恨不得冲上去,对李逵和范冲怒吼:“你们不要,给我呀!”

    不过,这事他也不过是想一想,自己和范冲非亲非故,也不算一点关系都没有,同窗的关系是在的。但问题是,范冲可是太学中的贵公子,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加上才学也好,要不然范冲也不会在这次省试之中独揽第一的威名。加上范式门庭显贵,是成都府华阳的世家大族,其父亲范祖禹联姻还是东莱吕氏,外公是宰相。他这种门第的子弟,根本就进不了范冲这等级别公子的圈子。

    也就是范祖禹如今倒霉了,贬谪出京了,范冲才有了落寞的迹象。

    可即便如此,黄庭坚等人还是愿意收留范冲,可见世家公子的底蕴是他这等小官之子无法比拟的。不像他爹,恩荫出身,就算是徐州下面的县令、县丞,只要是进士出身的官僚,都看不起他爹。以至于他父亲做官也没了兴致,都开始琢磨致仕了。

    更让人尴尬的是,如果是进士出身的官员,致仕的奏请即便上书了,朝廷还是会挽留一两次,以示恩宠。可是恩荫官员,致仕的文书送到吏部,盖上大印就会让他立马走人,太不把人当回事了。

    就是这种情况,马昱少不了在太学之中有低人一等的感觉。自卑也好,不合群也罢,反正马昱在太学里挺边缘,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敢得罪。

    落座之后,马昱很识相的道谢:“伯仁谢过元长、人杰两位朋友的相助,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不过李逵向来做事风风火火摆手道:“这是你的造化,文家可是大宋有数的门第,你能被文家人认同,是你的才能得到了认可。不过小弟找你来,不是为之前的事,而是想要问伯仁兄一句,你想要中状元吗?”

    马昱当然想,可他觉得李逵说这话似乎有消遣他的感觉,看向李逵的眼神有点像是看大相国寺庙会日摆摊的神棍。

    心头不免悲愤起来!

    你们绑人,欺负人也就算了。

    反正结果挺好。

    现在还想要骗人,难不成看我马昱好欺负不成?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马昱真相在李逵面前以死明志,让眼前这个混世魔王知道,读书人的气节。可要是他死了,好不容易说好的媳妇,岂不是要便宜别人?

    想到这些,马昱觉得自己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也是一句至理名言,说的是计谋。

    李逵根本就没看马昱的反应,而是追问:“对了,伯仁兄,我想要问你,你家里对你支持变法派和保守派有何看法?”

    看法?

    啥看法?

    他爹是恩荫官。

    甭管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是大宋政坛的精英。他爹连个进士都考不上,压根连被人收小弟的资格都没有,要不然他爹也不会想着致仕了。

    李逵见马昱不说话,继续道:“这么说吧,文家对你的立场有什么限定没有。毕竟你也该知道,潞国公是保守派的人,他虽年事已高,但朝堂上的影响力还在。”

    马昱真的怕了,他有种遇到疯子的感觉。可是巨大额利益让他根本就不想离开,哭着脸道:“小弟被岳父领去见了潞国公一眼,也说不上对小弟有何要求。不过人杰兄,这状元不会是说说的吧?”

    “是陛下的意思。”李逵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服力不足,把皇帝搬出来了。

    马昱瞪大了眼珠子,激动的颤栗起来,声音发颤道:“这是真的?”

    见马昱终于信了,李逵咧嘴笑着,大巴掌拍在马昱的肩膀上,笑道:“逵爷教你中状元!”

第358章 大庆殿中搏功名

    皇帝当然不会明着对李逵说,你去考吧?只要按照朕的心思去写,保准你中状元。

    赵煦的执政经验再不足,这种话也会说出口。

    但皇帝说过一句话:“朕会照应你们的。”

    这话就足够了。

    范冲和李逵都是聪明人,即便当时反应不过来,但出宫之后一合计,就体会出这句话的深意来了。皇帝照应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顺着皇帝的心意去做事。真要是和皇帝唱反调,赵煦即便是对李逵的印象再好,也容不得李逵落了天家的脸面。

    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皇帝要推行变法,李逵或者范冲,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要死命的吹捧变法的好处,顺带最好连神宗皇帝也吹捧一番,才能合了皇帝的心意。

    这事,范冲不能做,因为父子总是绕不过去的坎。

    李逵也不能做,一是不想做,二是师门的原因。和师门决裂,虽不如和家族决裂的后果严重,但也会臭大街。

    苏过的选择比他们更少,只能跟着苏辙一条道走到黑。

    想来想去,李逵觉得与其这好处让别人得去,不如给个和自己亲近的人。这时候马昱就送上门来了。

    说起来,中状元很不容易。

    别说什么状元必须要模样周正,长相端庄之类的傻话。在省试之前,容貌根本就不会被纳入考试的成绩之中。阅卷都是糊名誊录的卷子,千篇一律的馆阁文体,谁知道写考卷的士子模样如何,是否俊俏?唯独最后一关的殿试,容貌才会成为决定状元归属的附加分。

    但也不是任何进士都有机会受到皇帝接见的。

    一般情况来说,主考和大臣们拟订殿试排名,少则十几,多则三五十,要是皇帝勤奋些,上百也有可能。但几乎没有一个皇帝有心思将所有的殿试卷子都看一遍并且评分。毕竟殿试之后,最晚三五天就会出成绩。皇帝也要恰饭睡觉把妹的大忙人,怎么可能和几百份卷子死磕下去?

    一般如果是三十份被大臣们推选出来的卷子的话,皇帝为了谨慎期间,会见其中的一半以上士子。

    这时候,长的好看才真正的体现出优势来了。

    按理说,大宋的科举制度已经很完善了,可即便如此,还是会出幺蛾子。

    大宋的科举继承了唐朝的科举制度,开增了县试,解试,省试的科举格局。并独创性的使用了糊名誊录制度大大杜绝了科考舞弊的可能。而殿试制度补全之后,大宋的科举制度奠定了华夏今后千年的科举制度。形成了解试,省试和殿试,三层选拔制度。极大的维护了科举的公平选拔的制度。

    但在殿试中状元阶段,还是会出纰漏。

    比如说太祖是个直爽的人,曾经做出规定:殿试成绩要是差不多,就按照交卷速度来决定状元归属。

    但也例外的,有一次,进士王嗣宗和陈识同时交卷,评卷相当。于是太祖坐在龙椅上一拍脑袋道:“打一场,赢的中状元。”

    文状元,变成了武状元。

    寇准主持殿试的时候,开创了大宋殿试地域黑的先河,还说过这样的话:“南方下国人,不宜冠多士。”

    还有一次,真宗喜欢选长相好看的当状元。

    神宗时期,皇帝因为痴迷黄裳的文采,皇帝是新科进士的迷弟,黄裳在参加殿试之前就内定了状元。

    再比如:宗室不宜为状元。

    长幼有序……

    反正,大宋的殿试黑点很多。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脑子抽了一下,出昏招?

    如今,皇帝想要让新科士子们吹捧他的老爹,这也不算出格。毕竟,赵煦与他祖宗相比,做的并不算是太出格。

    至于说李逵能中状元吗?

    当然能。

    状元是朝臣评选出部分卷子,通常不会超过三十份,然后让皇帝决定选那份卷子为状元。可以说,决定状元归属的人只有皇帝,他要是觉得李逵行,李逵就是状元。这和他肤色黝黑,身材高大,面相凶恶都没有关系。反正皇帝不隔应,臣子也不会有意见。

    可这事,李逵不能做,做了就是欺师灭祖,和苏门割裂。

    这等不义气的行为,李逵这么可能毁掉自己的名声?

    至于马昱?

    只要文家不在乎,他是没有立场可言的。状元哎,以前根本就不敢想,如今有人送上门来,他要是还扭扭捏捏的装清高,万一李逵不告诉他中状元的秘密了呢?

    他后半生,注定会在悔恨中度过。

    马昱当即站起来,躬身依次对李逵、范冲作揖行礼,他倒是想行大礼,为了状元,面子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该扔掉,还是得扔掉。感觉作揖的规矩太小,干脆行大礼,跪倒在地上。

    “人杰,元长,生我者父母,恩我者两位,小弟在此立誓,马昱绝不背叛,如有二心,天诛地灭!”马昱肃穆道,说的是情深意切,可是味道有点不对劲。

    能为了富贵不要气节的读书人,都是奸佞。

    这话似乎是师祖说的,李逵脑子里突然蹦哒出这么一句话,着实让他吃惊不已。可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似乎经常莫名其妙的有人给他下跪,信誓旦旦地说些效忠的话。之前是高俅,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现在变成了贡士马昱,将来这家伙还可能是状元。

    李逵琢磨着,自己似乎不想做奸臣,也已经走在了奸臣的不归路上了。

    范冲急忙扶起马昱:“伯仁兄,你我同窗多年,何必如此?”

    马昱能不表示吗?

    可范冲根本就拉不起马昱,马昱也知道,眼前两人之中,范冲不过是个跟班,就像是他被李逵几人绑了送去潞国公府。主角应该是毕渐,他不过是随后的赠品。之所以最后他成就了美事,主要是毕渐这家伙心太大了,被文公看出了端倪,果断放弃。

    要不然,联姻潞国公府这等好事也轮不上他。

    范冲也是如此,这位真要是被皇帝赏识的话,范祖禹也不会被贬谪去了岭南这等险恶之地。

    马昱心知肚明,他要投靠的不是什么范冲,而是李逵。至于说李逵会不会接受,他并没有把握。在他看来,李逵神秘的如同黑夜的山魈,根本看不清真正这位的真正深浅。

    范冲拉不动马昱,但李逵伸手在地上一捞,马昱就像是纸做的人似的,被李逵给提起来了,李逵并没有客气。

    给人下跪,就能得个状元。

    这不亏。

    这也是因为这个状元他不能去争,要不然也不会有马昱什么事。

    就如此……如此……如此……

    李逵直接在马昱的耳边说了一阵,马昱惊诧莫名,骇然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应该明白了,我和范兄不能争这状元了吧?”李逵砸吧了几下嘴巴,发出啧啧的感慨道:“别告诉我,你连给先帝的功绩吹捧都写不出来?”

    “这绝无可能。”

    说到写文章,太学出生的新晋贡士马昱自然毫无压力。他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如何能够通过省试,顺利拔贡,且成绩在贡士中也是极为优秀的一小撮?

    不过,李逵还算地道,随即又告诉马昱:“但是马兄你要想清楚,这事虽然简单,可不见得结局一定会很好。还记得太学之中有位前辈周邦彦吗?”

    “这位学长是太学中的传奇。”说起周邦彦,马昱不住神往。次年来京城,就几个月的功夫,写了几篇吹捧皇帝的赋,竟然被神宗皇帝看重,直接赐进士出身。之后升迁之快,大宋官场半年过往之中,也是少有。只是,这位前辈如今混得并不好,主要是保守派将他视为眼中钉,变法派也没把他当自己人。

    但做官这种事,怎么敢打包票注定会一帆风顺?

    李逵帮他,是恩情。不帮他是本分。

    即便李逵不出手帮忙,马昱也要感谢一番李逵。要不是有李逵在省试放榜之日,将他绑了送去文家,他能够获得如此好的姻缘吗?文家这等豪门大阀,可不是他这样的士子能够够得上的存在。只要他和文家小娘成亲了,今后他也算是大宋顶级世家圈子里的一员了。以前范冲这样的贵公子不待见他,今后却要和他兄弟相称。

    这就是一桩好姻缘,改变一个人的力量。

    但仕途之路还是需要马昱自己去走,更何况,周邦彦没有家族的依靠。但是马昱并非没有。之前没有,现在和潞国公府联姻之后,他就有了。周邦彦即便是如今不顺,但他也是风光过的人。自己不过是恩荫小官家出来的士子,还敢挑三拣四?

    马昱果断道:“只争朝夕,不看过往。”

    “好,李某就喜欢和马兄这等爽快的朋友来往。但马兄,你可要当心,别走漏了风声。陛下年轻,最是舍不得脸面,我们做臣子的只能处处维护,不能给他添乱。”李逵提醒道。

    马昱也是个果断的人,立刻说道:“李兄,为了以防万一,小弟马上去和馆舍官员商议,调换舍号。”他随后为难道:“小弟见李兄这里还有空铺,不知李兄是否会嫌弃?”

    “嫌弃倒是不会,但我打呼,说不定会影响你殿试发挥。不如这样,元长的馆舍也有空铺,你和他挤一挤,顺便打磨文章,务必要将状元得来。”李逵建议道。

    范冲也没意见。

    考前的几日,很快就过去了。

    这几天,李逵甚至有种错觉,马昱表现出过度的热情,甚至将一再表示希望将他写的文章让李逵帮忙指点。

    李逵能指点个毛线?

    他写文章的水平,至少辞藻之类的,马昱能将李逵甩开八条街。毕竟这位在省试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精英士子。而李逵能得到省试第二十名,更多的是大师伯黄庭坚的帮忙。

    三月初。

    殿试如期举行。

    李逵突兀的站在准备进宫参加殿试的学子之中,八尺多的汉子,在一群周围普遍七尺左右的士子中,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贡士入宫!”

    从大半夜开始在宣德门外站着,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让进入宫中。士子们早就饥肠辘辘,但却都仿佛忘记了饥饿,带着肃穆的凝重,缓缓走进了宣德门之中。穿过第二道宫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在晨曦之中,绿色的彩瓦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披上了一层宝光。

    这就是大庆殿。

    大宋宫廷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大殿。

    除了极少数见识过大庆典巍峨的世家子弟,大部分参加殿试的贡士,亲眼见到气势如此恢宏的建筑,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对皇家的威仪又加深了一次认识。

    肃穆的士子们收敛起了内心的紧张,似乎人人都被赋予了一层神圣的使命。

    在大殿边上文德殿之中,主考官李清臣双手托着考题躬身进入殿内。

    “臣,门下侍郎李清臣,知绍圣元年殿试主考官,奏请殿试题目,请陛下御览。”

    太监郝随接过李清臣手中的奏章,转交给了皇帝赵煦:“陛下!”

    “爱卿平身!”

    赵煦毕竟是第一次主持殿试,内心的激动让他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李清臣出的考题,问政七题,都一样。策论一共两道题,赵煦的目光在策论乙号题上停留了很久,然后用朱砂笔写下一个大大的——准。

    情绪激动的赵煦点头道:“此题甚附朕意,以此为题,为绍圣开纪元!”

第359章 假殿试之名

    “吉时到!”

    钟鸣声响起,如同枯木一般坐在大典左侧的李清臣站了起来,拿出了考题,给身边之人,朗声道:“发卷,开考!”

    很快,考题被誊写成好几份,放置在大典的各处。

    绍圣元年,总共有609名贡士,每人都是一张书案,一张草席,隔开距离在大殿中参加考试,将整个大殿都挤的满满当当的,排名三百之外的,还被安排在大殿之外了。考题终于千呼万唤出现的那一刻,不少人都愣住了。

    问政题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好说的。

    比如说刑案的题目,就是问律法的条文。

    收税的题目,就是拷问士子对于税率的学习。

    题目也不多,加起来就十题左右。

    写的快的考生,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完成所有的问政题。

    但是策论题目就不一样了,这是主考代皇帝问策,或者是皇帝亲自出题。

    绍圣元年的题目是:

    “朕惟神宗皇帝躬神明之德,有舜禹之学,凭几听断,十九年之间,凡礼乐、法度所以惠遗天下者甚备,朕思述先志,拳拳业业,夙夜不敢忘。今博延豪英于广殿,策之当世之务,冀获至言,以有为也。夫是非得失之迹,设施于政而效见于时。朕之临御几十载矣,复词赋之选,而士不加能;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雇可募之说杂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西北之侵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至于吏员猥多,兵备利阙,饥馑荐至,寇盗尚蕃,此其故何也?夫可则因,否则革,惟当之为贵,夫亦何必焉?子大夫其悉陈之无隐。”

    什么意思呢?

    先是吹捧了一番神宗皇帝的才能,舜禹之学。这可是做皇帝的最高标准了,当皇帝的都梦想着达到尧舜禹汤的水平,受万世敬仰。然后说神宗皇帝的亲政和功绩,从变革科举的选士办法,到变法中的《募役法》、《青苗法》等等,却笔锋一转,说到了变法的结局并没有达到预期。

    让后让士子们写策论,为皇帝排忧解难。

    李逵瞪着眼珠子,怎么都看不出来,皇帝还需要排忧解难的需要。这摆明了是要让人被变法失败而背锅,说白了,就是以殿试为名,亮刀子杀人诛心。不仅要让保守派背锅,还要摁死保守派。这读书人的心肠也太坏了。皇帝不会没看出来这其中的关系吧?

    都将自己老爹比成了舜禹,还用告诉他大道理吗?

    难道说,舜禹时代,夫子还没有出生,他们是蛮王而已,不知礼仪之美,不知礼乐之重,不知仁德之厚?

    这么写肯定没问题,但绝对要倒大霉。

    反倒是马昱看到了题目之后,却陷入了沉思之中。心说:“策论虽说了变法,但却提出了变法的不足之处,选咸汤团,还是选甜汤团?要命了,这是一道立场题。”

    不仅仅是他,很多士子都紧张了起来。

    朝廷的殿试,皇帝来了,满朝文臣之中,有头有脸的都到了。

    如果这时候选了变法派,得罪保守派。选择了保守派,变法派肯定不乐意。

    关键是,皇帝是什么心思?

    至于大殿上的范纯仁和苏辙,还有章惇、蔡卞、曾布、李清臣,明显的站在两个阵营之中。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变法派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同时,保守派也没有全部都下去。还有个吕大防,护送宣仁太后的灵柩落葬之后,告假回了蓝田老家啃小米饭去了。

    要是吕大防在场的话,应该能够三对四的局面,表面上变法派锐意进取,但保守派执政将近十年,见招拆招,也不是随便可以揉捏的软柿子。

    除非皇帝下场!

    皇帝准备下场了吗?

    马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说李逵告诉他,皇帝希望在殿试有人能够站出来,立场鲜明的支持变法。

    但真的将自己的仕途赌上去的时候,他却迟疑了起来。

    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毕渐,这位不紧不慢地开始在草稿上落笔。

    心里也开始着急了起来。

    而李逵和范冲座次也很显眼,殿试就不存在打乱考号,也不存在舞弊的情况出现。皇帝都在上头坐着呢,题目还是现场出的,自然不存在舞弊的可能。至于排名,是让皇帝看到贡士的长相,好让皇帝有所印象。

    范冲早就想好了写什么。

    他压根就不能顺着皇帝的心思去写支持变法的文章,他真要是怎么做,就不会将状元让出去了。

    绍圣元年的状元,真不好拿。

    至于李逵?

    他也没有朝着对神宗皇帝歌功颂德那条路上走,也没有想过踩着元佑党人不放。而是另辟蹊径。他脑中空明一片,早就有所准备。李清臣不是说变法的不足吗?

    当然,这话是谦虚。文人都不喜欢把话说满。

    但也给李逵找到了文章的思路,咱们就从根子上说问题。不说变法,也支持保守派的政治主张。而是说人口导致王朝的困境。

    当然,开篇还是要吹捧一下皇帝他爹的,在草稿上扒拉起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李逵刚写下这句,顿时反应过来,暗骂一句:都抄习惯了,差点把《出师表》给默了出来。得换个调调,要不然自己肯定要被吊打。

    “臣窃闻先帝励精图治,数十年不敢懈怠,外有讨伐番邦叛逆之功绩,内有被泽蒙庥百姓之德望。天下共之,黎民敬戴。然数十年夙愿功亏一篑,为臣子所误乎?好事者言位高者不贤,位卑者空谈,此误国之害鄢?”

    “非也,大宋气象承平,百姓乐业。非宵小能乱,非奸佞能祸,实乃天地有数,实非人之过也!”

    写到这里,李逵啧了啧嘴,琢磨着是不是说的太露骨了?

    关系到皇帝的事,肯定要多吹捧几句的,不管是什么缘由都不能忘。就像是哄孩子一样,先给个甜枣吃,然后再抽一巴掌。当然,对皇帝可不敢用训孩子的套路,得不着痕迹的将皇帝哄好了,哄开心了,然后稳妥的将进士出身拿回家。

    批评皇帝肯定是作死,封建王朝,谁能承受得起皇帝的雷霆之怒?

    即便没有踩皇帝,其实李逵的字里行间,都踩了一帮人,变法派。但也不是那么明显,就看人怎么解读了。就像是当年苏轼被下狱,受乌台之祸。说起来就是一帮捕风捉影,深怕没有功劳的御史们,故意找个人立威。这个人能量还不能小了,小了没成就感。

    也不能太大,地位太高的人,他们想要拉下马,难度也高。于是就整了苏轼,谁让他是文坛宗师?

    李逵上下左右看了很久,觉得还得润色一番。

    等到开头写完,李逵惊奇的发现,吃午饭了。

    往来的小宦官挑着存放食物的木桶,用厚实的布料将食物盖的严严实实,深怕跑走了热气。掀开之后,竟然是羊肉包子。

    李逵心中长叹不已,这不是勾搭他馋虫,故意不让他考好吗?

    放下笔,李逵对着发放食物的宦官大喊道:“来二十个羊肉的,不要野菜馅的,再来一盆羊汤。”

    原本紧张的殿试气氛,被李逵的一嗓子喊的烟消云散,周围贡士都看傻子似的看着李逵。李逵有什么办法,他的饭量,能吃三十个,吃二十个是半饱。也就是因为下午还要考试,要不然就放开了吃,也没顾及。

    送饭的宦官带着几个小黄门,一脸怒气的将食物放在了李逵的书案上。

    李逵定睛一瞅,还是熟人郝随。他目带狐疑的看着郝随一脸奸相的脸,觉得这老小子对他有仇,会不会……

    没等他开口,郝随忍不住了,用尖细的嗓子开口道:“李逵,也就是今日殿试,你能使唤咱家。别不知好歹,吃食没毒。”

    李逵翻着白眼,悠悠道:“谅你也不敢。”

    气地郝随真相将手中的木桶套在李逵的脑袋上,暴打这混球一顿。自从李逵出现之后,他被皇帝冷落了很多。虽说还在皇帝跟前听差,但身边多了个和他争宠的对手,这种眼瞅着苦心积虑熬了十几年才换来的富贵,一转眼就要给他人做嫁衣的悲愤,让郝随对李逵恨之入骨。

    但殿试场合,郝随也不敢和李逵吵闹起来。

    他甚至想偷偷将李逵的魔盒打翻在李逵试卷上,可是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机会。

    李逵伸手就能将他的书案防的严严实实的,这厮竟然将试卷放在了衣襟里,贴身藏着,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朝廷抡才大典,皇帝身边的人也不能闲着。

    这算是大多数进士们能够享受到皇宫中太监的伺候,还有御厨的美味的机会了。而且对很多人来说,只有少数的几次。

    当然琼林宴肯定也是如此规格。

    李逵一口羊汤,大嘴张开,偌大的包子两口送入嘴里。咕咚一下咽下去,速度快的就像是饿死鬼投胎。

    很多贡士都被李逵的豪放给惊呆了。

    甚至连坐在高台上的几位大臣也将目光投射到了李逵的身上。

    章惇气定神闲的坐在宰相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吃着炊饼,他对于饮食上的要求也不高。并非那种崇尚奢华的世家子弟,从习惯上来看,他就是个异类。

    这方面,他和李清臣有点像。不过李清臣是寒门出身,他生活简朴,是为了告诫自己,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通过辛苦而来,不能忘记忧患之困。文人都喜欢忆苦思甜,有的人坚持住了,生活就简单了起来,德操也升华了。有的人装装样子,纯粹是为了给人看。

    不过,蔡卞和曾布不一样了,他们喜好锦衣玉食,不肯苛责自己。但食物不算孬,也勉强吃起来。

    突然曾布看到李逵,笑了起来,对李清臣道:“李兄,你就是被那位酒囊饭袋给落了脸面吧?”

    李清臣不待见李逵,不仅仅是李逵,和苏辙所有有关联的人他都不待见。

    不过,相比之下,他对曾布的厌恶甚至要超过李逵,轻轻笑道:“非也,我是磨砺他而已。曾兄多心了。”

    哼。

    曾布碰了个软钉子,越发心中不悦。

    变法派这边人多热闹些,反倒是保守派那边,虽人少,却很融洽。范纯仁也好,苏辙也罢,平日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内部还是极力团结自己人的君子。相比变法派的互相拆台,保守派要团结的多。但团结也没用,皇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让保守派滚蛋。

    别看策论题目中,说到了变法的结果不好。

    但是苏辙一看题目,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皇帝这是想要清算后党,矛头直接指向了变法失败的原因,因为没有坚持下去。

    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

    因为出了个太皇太后,还有元祐党人。

    对外绥靖,对内强压,民怨沸腾。这是变法派告诉皇帝如今大宋的困境。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元祐党人执政的时候,手上并没有能达到将领,那时候章楶还没有展露统帅天赋,凭借一人,就欺负到西夏过濒临崩溃的地步。而且每次都是以少胜多,堪称文坛的妖孽。当年,这位还在各地当转运使之类的官,根本就没有展露军师才能。

    真要是有这么一位在西北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大能镇住西夏国,司马光也不会急着去和谈。之所以要和谈,是因为心里没底,一帮子酸儒为主组建的执政团体,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打仗,倒是写史书都很擅长。这种局面之下,真要是边疆爆发了战争,司马光等人就只能吐血干瞪眼了。

    可即便机智如苏辙,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给皇帝解释,不变法不见得会弱,变法也不见得会强。百姓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变法能够解决的。

    想要戳破变法的骗局,只能给变法派机会、时间、还有失败的结果。

    但这些苏辙给不了。一旦给了,他连在朝堂立足的资本就丢了,不仅仅是他,还有吕大防、范纯仁等人,都将背负着沉重的心里负担,开始他们漫长的贬谪生涯。

    这段生涯或许是十年,或许更长。

    就在李清臣将策论考题揭开之后,苏辙就在想对策。在此之前,苏辙天真的以为保守派或许日子不太好过,但向太后也是支持保守派。加上吕大防还没有开始贬谪,只要将其接入京城,至少稳住阵脚还能做到。

    可当李清臣揭开考题之后,苏辙再也忍不住了,这题目是李清臣出的?还是皇帝的意思?

    表面上看,变法没有成功,原因很多。但蕴含的凶险,也就苏辙等人清楚,春江水暖鸭先知,只有在水中,才能感受到那种冰寒的痛楚。这是皇帝要清算朝堂的意思?或许参加考试的贡士们不清楚,但苏辙已经看清了皇帝的心思,决心或许没下,但已经开始纵容变法派的放肆。他下定决心不再忍耐,干脆斗一次,不奢望能让皇帝回心转意,但至少不能让此生带有遗憾而去……

    “子由,看看,那小子吃的多香,跟李逵这小子吃饭,老夫每次都能多吃两碗黍米饭。”范纯仁笑着指着李逵的方向。

    苏辙被打断了思路,有点不满的看向了李逵。耳畔就听到范纯仁絮叨着:“当初子瞻留李逵和李云两小子在家,两天吃了他们一家四口人一个月的口粮,着实可爱。”

    苏辙心说:“幸亏当初没有让他们进府,要不然老夫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会被这货给吃空的?”

    咦,不对劲,苏辙愣住了,他刚才想什么来着,怎么忘记了?

第360章 大宋要完!

    被人阴了一把的苏辙,心中萌生了决绝的念头。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走着瞧。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绝地反击。

    虽然结局已经注定,必然是惨败,但苏辙认为自己应该硬气一把。免得让人把他给看扁了。

    没错,苏辙给人的性格圆滑倒是不至于,但善于调节矛盾的本事绝对不是他哥哥苏轼做不到的天赋。

    之所以他不忍了,只有一个原因。皇帝既然认为宣仁太后和这帮老臣子都是错的,那么就干脆不再让皇帝碍眼了,与其让章惇这些人个个击破,还不如干脆些,将事情挑破算了。

    之前,或许还有让他不太放心的人。

    但如今已经没有了。

    苏轼很神奇地连上了三道致仕的奏章,最终被皇帝允许了。没有任何加衔特进以示恩宠,更没有赐予贵重的赏赐,在不声不响之中,苏轼完成了隐退的所有程序。这让苏辙提着的心终于松懈了下去。毕竟致仕的官员,最多也就是被剥夺优待,可苏轼根本就没有优待。

    中大夫的身份致仕,对于一个在大宋家喻户晓的文坛大宗师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羞辱。

    但对苏辙来说,这是莫大的安慰。至少他倒霉的时候,他关照了一辈子的兄长,可以帮忙照看他的家人。

    没有了后顾之忧之后,苏辙的决心更大了一些。

    当然,在殿试过程之中,他不可能直接阻扰李清臣的出题,以为这有扰乱朝廷抡才大典的嫌疑,直接被按上个不识大体的罪名贬谪岭南。这个把柄,苏辙还不想给李清臣。所以,他选择殿试之后的第一个朝会的时候,将奏章递上去,直接在朝堂上递送。

    绕过尚书省,秘书省,直接在垂拱殿上让满朝文武和皇帝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让皇帝亲口说:“他恨宣仁太后!”

    苏辙心中不免冷笑起来,皇帝真要是这么做,向太后都不会干休。因为下一个被拉出来鞭笞的就应该是她了。但要是皇帝没法说出不满宣仁太后的话,那么李清臣就不能将脏水泼在保守派的身上,因为理由不够充分,皇帝也没办法下场支持。

    事实上,皇帝根本就不敢说任何宣仁太后的坏话。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他真要是对他皇祖母心怀不满,还在朝堂上说出来,那么这个污点将伴随着皇帝一辈子。甚至在宗室皇族都会对皇帝产生不满情绪。

    不孝之人,何以为天下共主?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侄子苏过想要在仕途有所斩获就难了。当然,苏过即便是中了进士之后,前六年基本上都不太可能获得升迁。六年之后,谁知道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再说了,苏辙也了解到一些苏过的想法,他的这位侄子,可能并不喜欢当官。

    这可能很他幼年的经历有关。

    至于苏过之外的人……李逵倒是没什么可惜的,在苏辙看来,李逵的能力更多的是急智。巴结皇帝的水平都快赶上宦官了,他甚至担忧,李逵会成为苏门弟子之中第一个佞臣。至于范冲倒是有点可惜,省试第一的名头,这份荣誉来的不简单。但范冲仕途肯定不顺,更多的原因应该是他的父亲范祖禹,而不是他苏辙。

    就在苏辙心中衡量得失的时候,李逵已经开始了下半场的考试。

    策论,虽是策在前,论在后。但实际写文章地时候,论在前,策在后。

    办法总会比原因少很多。

    神宗的变法没有达到预期的水准,肯定不会说是因为神宗病故的原因,更不会说是宣仁太后垂帘听政之后的原因。

    绕过这两位,才会轮到元祐党人倒霉。

    想到这里,他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李逵。对于二哥悉心培养的这个徒孙,苏辙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摆明了对他不待见的态度之后,李逵却能够被黄庭坚等接纳,甚至在入京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俨然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上一个如此蛊惑皇帝的人,应该叫周邦彦吧?

    可周邦彦文章确实一绝,尤其是吹捧皇帝的手段,如同春归风潜入梦中,让人不经意间,就全身舒坦的直哼哼。但是,李逵可没有周邦彦的才名,倒是靠着麻将和蹴鞠,获得了皇帝的重视。

    从本质上来说,如今的皇帝赵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明君的样子,做派像极了昏君。而李逵恰巧是昏君身边的头号大奸臣,蛊惑皇帝的手段,简直让他这个副相都心头发冷。

    此时的李逵,正渐入佳境的写着策论。

    他的策论题目上是《治平策》,表面上看,这应该是治理朝政,平天下的策略。但这真要是这么以为,肯定是看了题目,没有看文章。实际上写的是人口的问题: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

    “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

    这段话啥意思呢?

    高祖创下了十间房的基业,田一百亩,然后娶媳妇一两个。过上了幸福了的小地主的生活,家里吃穿无忧,生活很是幸福。爷爷辈也是如此幸福的生活。到了父亲这一辈人,家里添丁进口,已经有四人,加上欺负七八人,渐渐的田地不足以耕种,粮食不够吃了,生活开始艰难了起来。高祖、曾祖能娶连个媳妇,可是到了儿子这一辈人,因为人太多的,连饭都吃不上了,更不要说娶媳妇延续家族血脉了。

    这个命题丢出来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通的历史数据。天下能耕种的土地,都是有数的,即便大宋开垦了数量庞大的耕地,但是相比盛唐时期唐朝,亩产并没有增加多少,但是人口增加了数千万,马上大宋百姓就要吃不上饭了。

    加上天灾**,国家的基业也被动摇了。

    一通危言耸听之后,笔锋一转,开始诉说人口增加带来的并非是财富,而是社会不安定因素。

    看似直白的文章,却将一个历史难题丢给了所有的大宋高官们。

    人口增加,但是天下能够产生财富和生养百姓的财富没有增加。这个局,怎么破?

    秉承了李逵一直以来的尿性,只管放火,不管救火的原则。他开始罗列数据,先说两汉时期,人口在三千万左右的时候,华夏大地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甚至以为国家富强,而有拥有了对外作战的能力。屡战屡胜,中原成了天朝之国,即便强悍如匈奴王庭都被灭了。

    可是当人口增加到五千多万的时候,国家崩溃了。

    为什么?

    唐朝的时候,人口超过七千万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达到八千万峰值的时候,唐朝甚至走向了灭亡。

    这又是为什么?

    同时人口不足两千万的时候,异族入侵,华夏生灵涂炭,中原易族,这又是为什么?

    如今大宋人口一万万之多,是否也到了无法扭转的局面?

    该如何破局?

    写着写着,李逵发现自己吐槽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之后,一篇八百字的策论已经满满当当,继续写下去,一则时间上不允许,另外考卷也写不了,干脆断章写结尾。

    他可不管考官们看到这文章会有什么感受。

    反正,他一个进士身份早就稳妥了,何必劳心劳力的去操心大佬们的问题?

    他就算是中了进士,说破天,能做七品官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正常的路数就是,他先做不入流的九品官。大宋的不少县令都是八品、九品官,七品的县令要非常重要的县。当然倒霉蛋不算,被排挤出京城,然后顶着高官的身份,却只能管屁大点的地方也不少。

    可正常路数是李逵运气好的话,八品文官,授予散官的话应该是儒林郎、或登仕郎。但不要忘了,国子监博士的官职才八品,李逵何德何能能比国子监博士的官职高?

    既然收益不高,李逵觉得糊弄一下就得了,没必要太动干戈。反正就是个九品老爷的命,折腾个啥?

    上下仔细核对了文章之后,修改几处错误,李逵动手誊写考卷。等到他写完,还真有贡士交卷了。殿试人数太多,当场评卷是绝对不可能的完成。一般来说,三天时间是殿试放榜的最后期限。

    皇帝眼巴巴的等着李逵交卷,可李逵心虚的自顾自的埋头,他琢磨着现在交卷恐怕皇帝会将他的试卷要去,要是看到李逵没有称了皇帝的心意,恐怕要遭殃。干脆,磨吧!

    皇帝左等右等,不见李逵交卷。终于耐不住性子,摆驾回去了。

    当李逵听到太监高喊:“起驾!”

    李逵这才偷偷抬起头来,他忽然发现,范冲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思,偷偷抬眼瞄了他一眼。李逵嘿嘿一乐,等皇帝的驾御离开了大庆殿,他立马站起来交卷。

    和省试一样,殿试除非当场评卷,也会有糊名誊录制,李逵只要示意交卷之后,立刻有考官过来收了李逵的卷子,然后当场糊名之后安排抄写。

    之后才会交给阅卷官。

    李逵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把殿试给熬过去了。

    也不知道皇帝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李逵交卷之后,范冲也交卷了,连带着马昱也起身表示要交卷。

    三人结伴离开了大庆典,从殿外拿去号牌离开皇宫。

    出宫之后,就偷偷说了起来,马昱很兴奋,他预感到自己的文章确实有中状元的际遇。因为李逵猜到了殿试考题的方向,这让足足比其他考生多准备两日,这份优势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奠定了殿试前三的席位。至于状元……这真要看命。命里有时,不想要,都不行。命里没有,即便是冲破天去,也得不到。

    当然这份际遇是李逵给他争取的,自然对李逵感激不尽。

    反倒是范冲明明写了一篇考官和皇帝都不会待见的文章,却风轻云淡的异常的轻松。仿佛压在自己胸口的石头被搬开了。他想起了他爹临走时候对他的嘱咐,朝堂是个是非之地,要是范冲今科高中,就想办法去龙图阁,或者秘书省编写史书,一来安静,二来远离是非。

    “人杰!”

    “小师叔。”

    李逵听到有人喊他,原来苏过交卷之后在宣德门之外等着李逵他们。马昱很想加入这个圈子,但是他也明白,对方恐怕要说些不太希望让外人知道的私房话,于是匆匆告辞。

    苏过将李逵和范冲拉倒了一家酒楼之中,要了个雅间。进入雅间之后,就对李逵告罪道:“人杰,我代我三叔向你和高俅告罪,我家叔叔喜静,不好热闹,让你们二人受委屈了。”

    “小师叔,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要是高俅在,一定要你自罚三杯。”

    苏过为难的喝了一口,酒量这东西会遗传的,苏轼的酒量就不好,苏过肯定也不会成为酒中君子。才喝了一口,脸就红了,如同晚霞一般红似火焰。

    至于李云,苏过肯定不会告罪,毕竟李云是他的弟子。

    老师比天大,怎么着都不用给李云解释。

    李逵是斤斤计较的人吗?

    他压根就不在意苏辙对他的偏见。

    三人不知不觉就说到了殿试。

    殿试的考题明显是捅刀子的题目,苏过和范冲都别无选择,总不至于说元佑党的保守派是祸害吧?哪可都是他们的亲爹坐下的事。

    苏过拟订了的题目就是鲍叔牙推荐管仲,引经据典的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一点干货都没有况且不敢说,还很尴尬的说明了一个问题。

    熙宁变法的失败,是因为没有贤达领导。才能不足,才导致朝堂层面的考虑不足,最终导致变法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相比之下,范冲也不遑多让,也是苏过的路数。他说的是法家变法,在郑国的实行的时候,因为国力不足,军队实力增加之后,导致快速消耗了国力,导致国家一蹶不振。而李悝变法在楚国也因为水土不服,导致轻易覆灭。

    李逵吃惊的对范冲道:“元长兄,你可真行,连水土不服都整出来了,估计殿前奏对的时候,官家要和你拼命不可!”

    反正,从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再到王安石的熙宁变法,立意都是好的,为了国家摆脱财政上的危机,进行自上而下的变革。

    但结局几乎都一样,庆历新政覆灭的太快,以至于仁宗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对变法的抵抗情绪太大,连他这个皇帝都有点顶不住了。神宗头铁,但他也没有能够自始至终支持王安石变法,不得不在他含泪罢黜王安石的宰相之位。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王安石的变法弊端很多。一刀切不过是其中副作用最大的原因。还有《市易法》,朝廷干涉商业活动,导致商人的收益大大下降,从而打击商人的商业积极性,会导致商业整体萎缩。

    有些新法,连变法派内部都有很大的争议的情况下,却在大宋实行了。可以说,王安石根本就没有考量新法的负面作用,为了变法而变法。

    范冲端起酒碗,突然放下,好奇地问李逵:“人杰,你总不能之光问我们的策论,而不说自己的吧?”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李逵谦虚道,他虽然在殿试的时候写了一篇来头很大的《治平策》,可实际上,他就纯属拿出来吓唬人而已。

    当然,也不是单单吓唬人,李逵的《治平策》罗列的数据和推导的结果是真的,有据可查。人口问题导致的社会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任何王朝最为头痛,却难以解决的顽疾。熙宁变法,其实也是结局人口问题。只是变法用的手段是劫富济贫,所以反对者太多。

    大宋的叛军起义一直很多,但是随着人口不断增加,从仁宗中后期之后,变得越来越频繁起来。百姓容易被蛊惑是一个原因,当然,百姓很穷,吃不上饭了,才是真正的祸根。百姓和官府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主要在税收和徭役上,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劫富济贫治标不治本。

    李逵拗不过,只好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策论。

    范冲听完之后,有种很不好的念头萦绕在心头。

    苏过听完之后,也有一种很不好的念头萦绕在心头。

    在宫中的集英殿,参加抄写的一位吏部的书吏抄写着文章,突然脸色巨变,放下笔,额头冷汗连连,惊诧的大喊道:“大宋要完!”

    这下,主持誊录的张商英也坐不住了,不知死活的东西,这等糊涂话也是能够随便说出口的吗?

    尤其是在皇宫里,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而张商英在书吏的跪求下,才发现罪魁祸首是一篇贡士写的策论,叫《治平策》。

    他试着读了下去,一开始,满是轻视之色。连拍马屁的文字都一般,这样的士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可读着,读着,他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

    再也没办法摆出上官的气度呵斥书吏,拿着卷子匆匆去了偏殿之中,皇帝,诸位朝堂重臣都在,见到张商英匆匆赶来,李清臣好笑的问道:“天觉,又有美文出现了吗?”

    张商英却支支吾吾不敢接茬,将卷子给了李清臣道:“主考官,还是您看后再说吧!”

    看完之后,李清臣心里冒出三个字——直娘贼!

第361章 暴露了

    逼到读书人骂娘,可见李逵的这篇《治平策》,说到李清臣的痛点,将他逼入了绝境之中,而且李清臣绝对没有破解的办法。

    不仅他没有,连带着章惇、蔡卞等人都没有破解的办法。人口问题,在农业相对落后的封建时代里,绝对是个绝症般的命题。没有人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

    华夏的粮食产量从春秋战国的两百斤出头,到大宋的两百多斤,土地并没有给勤劳的华夏百姓带来更多的回报。事实上,华夏的田产从两百斤到四百斤的跨越,足足用了两千五百年之久。大宋根本解决不了因为人口暴增而带来的粮食安全问题。

    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但是大宋的皇帝和重臣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百姓吃不饱饭,就该要造反了。

    人口问题,一旦被抛出来,绝对是这个时代的王炸,谁也解决不了。因为天下财富一定,人口增加了之后,光人丁税,徭役,这些人口带来的红利,就给大宋的税收足足增加了一倍。百姓的收入没有增加,但是负担增加了至少一倍,这个题怎么破?

    王安石复生都解决不了。

    大宋的人丁税,徭役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千五百多万贯。

    比仁宗初期大宋的一年赋税都快差不多了,这钱要是分摊给富户,天下有多少富户要家破人亡?

    当然解决人口问题也简单,弄死点就行。

    但一万万人口,弄死一千万,还有九千万啊!

    李清臣满脸绝望地想到,还折腾变法个什么劲,这根本就不是变法能够解决的问题。就算是孔圣人复生,面对茫茫多的大宋人口,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变法解决不了。

    不变法死地更快。

    李清臣坐蜡了。

    人口问题,这是从跟上掐死了变法的根基啊!

    他甚至迁怒于那个不开眼的士子,竟然在殿试中写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文章。可李清臣的内心又告诉他,这种可能完全存在,还不是猜测,会有一天爆发出来。这就要命了,自己好不容易设局对付苏辙,都已经准备收网了,临了却闹了这一出,他抬眼怒视苏辙,心中暗骂:“奸佞小人,用盘外招?”

    李清臣只能认为这肯定是苏辙的奸计,故意挖坑让他跳。

    苏辙还在纳闷呢?

    怎么李清臣拿着贡士的考卷愣住了,似乎想要毁尸灭迹,一把将卷子当众撕毁的样子。

    难不成自己的侄子在殿试上骂他了?

    越想越不对劲,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让李清臣率先发难。决定主动出击,苏辙站起来走到李清臣面前,从容不迫道:“主考官,是否难以评判,本官倒是可以帮忙一二。”

    李清臣眼珠子都绿了,对苏辙冷笑道:“子由,好手段,清臣败的不冤。”

    苏辙愣住了,他还没有用力,你那么就不行了?不对,是他都没有拿出雷霆手段出来对付李清臣,为什么这个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政敌竟然承认了失败?

    难道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了对方,还是这家伙刚才吃猪油拌饭,堵住了心窍,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至于侄子苏过的水平,苏辙很清楚,文章能写到四平八稳的程度,但犀利不足。这是苏过的性格使然,无法改变。苏辙伸手扯了扯李清臣手中的卷子,李清臣咬着牙并没有松手,苏辙担心撕毁了卷子,没敢使全力,咬着后槽牙道:“撒手。”

    “此卷你不能看,还请章相定夺。”

    “不如让陛下御览!”

    苏辙根本就信不过章惇,在朝堂上想要弄死他的人很多,章惇正好是其中跳地最欢腾的一个,他对章惇不放心。

    赵煦眨巴了一阵眼珠子,有点不知所措,好好的殿试,不应该是一片祥和的气息,士子们竞相吹捧皇帝,也就是他自己,连带着对先帝的功绩追捧一番吗?毕竟,殿试的策论题目已经限制住了贡士们的发挥,这本来就是一道立场题目。

    保守派即便想要维护体面,也只能说执行变法的人不力,皇帝很敬业。就像是苏过的策论,就说了执行人的能力不足,无法将皇帝的美好愿景成为大宋的美好愿景。

    再则就是说变法在大宋没有根基,反对者众多,注定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已经是元佑党人能做到的极致了,还能如何?

    接下来就该是哪些拎得清的贡士们,知道皇帝想要听什么,看到什么样的文章,然后顺着皇帝的心意去写批判元佑党,吹捧变法好的文章。将元祐党人彻底钉死在了大宋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可为什么,作为李清臣的主考官,因为一篇考生的策论会如此偏激?

    赵煦接过了试卷,眉头紧了紧,有糊名,这很不好。

    他是皇帝,也不能破坏规矩,就照着誊录的卷子读了下去。开头的几句,赵煦如沐春风,这个士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知道先帝不容易,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最后却累死在了朝堂之上。但读着读着,赵煦的脸色凝固了。

    这压根就不是一篇以吹捧变法为格调的策论,也不是以批判变法派和保守派的策论。这是一篇看着很浅显的人口问题的策论。

    一开始,赵煦觉得《治平篇》这个题目有点小题大做。

    天下治平,哪里是没有从官经验的贡士能够看得透的道理?

    可随着一系列的数据出现,赵煦紧张了起来。抬头看向了李清臣,询问道:“李爱卿,这文章可属实?”

    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李清臣睁着眼睛说瞎话,肯定不现实。更何况,边上还有个苏辙,到时候苏辙读这篇《治平篇》的时候,肯定会对他挑刺,还不如实话实说。但这话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真的很艰难,只好点了点头。

    表示数据大部分属实。

    一个王朝的兴盛来源于人口的增加,一个王朝的覆灭,也会是人口的增加。

    这已经不是变法能够解决的问题了,大宋从建国开始,就一直修建水利,开垦荒地,派遣农官督导百姓种植。但很多开垦出来的土地,产出并不大。随着人口继续增加,百姓终究有一天吃不上饭。这个局面,变法派破不了,保守派也破不了。

    而皇帝,赵煦急的快哭了,他早知道殿试会遇到这等棘手的问题,他之前还为何心心念念的想着要主持殿试?

    这不是坑自己吗?

    皇帝不会骂娘,但心中也想要将这个捅破天的魂淡士子抓来,好好质问他,原本相安无事,装作看不见,不好吗?

    为什么要捅破?

    赵煦甚至感觉自己之后的岁月里,会在惊恐中度过。

    毕竟大宋的臣子改朝换代,还能当官。但是大宋的皇帝改朝换代,只有死路一条。

    而当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就是大宋覆灭的时候。也许是一场天灾,也许是一场**。

    章惇气地将卷子拍在了书案上,更气人的是,这份《治平篇》根本就没有策的格调,就说了人口暴增之后的结果,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匆匆写了个结尾。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大宋要引以为鉴!”

    断章断到如此让人愤怒,章惇嫉恶如仇的性格让他怒火高涨,恨不得将这个魂淡揪出来,一脚踢死。

    坑人啊!

    连好脾气的范纯仁看后,都气地吹胡子瞪眼,心说:“老夫要不要请辞啊!如今这帮新科进士,越来越不好管教了!”

    苏辙也看了卷子,按照本心来说,他应该高兴。李清臣自命不凡的主持了绍圣元年的科举,但结局很可能会成为笑柄。

    冒出了一个连主考官都无法评判的考生,这考官还如何做?

    李清臣知道不能继续不作为了,果断恳请皇帝:“臣请陛下特旨,将此卷拆开。”

    “糊名誊录制乃科举公平之基,万不可破例。此例一开,今后科举还有公平可言?”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苏辙虽然不见得知道,但相近的手段他不缺。

    李清臣再次恳请:“陛下,此子妖言惑众,恳请陛下黜落此子,以儆效尤?”

    “仁宗祖制,是你想破就能破的?再说,这位士子说的也有道理,主考官不该以个人喜好定夺士子的命运。”

    苏辙继续死怼,反正他早就打算和李清臣正面对抗了,并不在乎时机的问题。反正,时机对元佑党人来说,只会越来越不利,根本就不可能有转机的可能。

    “陛下!”

    见李清臣急的满头大汗,章惇虽觉得李清臣不听话,但这时候自己人还是要帮的。他终于开口道:“此子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想必有万全之策,不如陛下将此人召入宫中,仔细询问。”

    “那么名次怎么定夺?”苏辙自然不愿意让这等有意思的小家伙黜落,即便皇帝一时间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新科进士的狂妄之语,然后永不委任官职,这也不符合他的心意。他觉得自己应该保一保,这位的素未蒙面的新科贡士。

    “给他名次又如何?”章惇毫不在意道:“他能看出人口之论,关乎国运,足以见得此人见解非凡,高官厚禄我大宋从来没有苛责过天下士子。三甲以内,任他选。”

    相比其他人,章惇做事果断的多。他根本就不给苏辙继续纠缠的机会,果断堵住了苏辙的口舌。

    “拆糊名。”皇帝赵煦这时候也知道,自己不能退缩,真要是毁了卷子,倒是干净了。但问题不解决,还是一桩心病。

    内殿押班,宦官郝随拿来剪刀,绞开了卷子的糊名出,惊叫起来:“是李逵!”

    他一半是惊的,一半是怒气使然,这黒厮是他郝公公的仇人呐!

第362章 没想好

    寻找李逵的任务,就落在了殿前押班郝随的头上。

    不是他想,而是没办法。

    说起来,自打在李逵面前吃过一次瘪之后,郝随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见到李逵那张黑脸。可问题是,躲不过去。

    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宦官,按理说,也因该提拔了,副都知老爷的显赫身份,也在向他招手。可倒霉催的是,原本要升迁的机会,就因为传唤李逵不力,被皇帝给忘记了。

    副都知,怎么着也要比押班好听吧?

    虽然差的也不是太多,大宋的宦官也是有品级的,待遇上职官,散官,还有勋位。这些已经和正儿八经的官员没有什么区别了。就是内侍省的官职都很小,顶天了的都知老爷,也不过是六品官。押班也是正六品,级别上一样,但在宫中就大不相同了。实际上,大宋的宦官做到六品官,已经是坐到头了。因为正四品的文官,就能得爵位了。

    四品官是开国伯。

    三品的开国伯。

    苏辙是三品文官,赐开国伯。

    宦官地位比较低,真要是品级太高,给爵位也不合适。

    大宋也不管宦官是否能人道,也允许宦官娶妻。

    郝随也是赶潮流,娶老婆,但没生儿子……生儿子的话,他的人生就悲剧了。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要养家的男人,回家给自己媳妇说:“爷们的事业蒸蒸日上,好着呢?”还是垂头丧气的说:“在外头受夹板气?”关乎一个男人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和地位。

    再加上宦官几乎都是小心眼,就没几个心胸宽广的主。

    郝随自从记恨了李逵之后,就将李逵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要拔掉这个祸害。

    可皇帝却被李逵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当忠臣死谏,他又不感死。只能假装自己和李逵没交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没办法,随着皇帝召见李逵的次数增加,他面对李逵也与日俱增,让他不胜其扰。

    郝随带齐整了一两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宣德门。

    就是出宫门的时候狼狈了一些,从城头上坐着篮子下去的。没办法,宫门落锁之后,只能等第二天开启。要不然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破例。当初神宗的长公主病危,皇帝想要出宫,却因为是晚上,被大宦官冯世宁拦住了,硬是没让。

    连皇帝都如此,郝随算什么?

    他能有个篮子坐不错了。

    顺着墙头下来之后,郝随有点狼狈。宫中的车驾是别指望了,用双腿跑吧?

    去了保康门外的李逵家中……没在。

    看家的小菊冲郝随没好气道:“出去吃酒了。”

    “在那座酒楼?和谁?”

    “你谁啊!别以为穿的和戏台上的人似的,就能冒充官府。官府的衣服我认得,没人穿成你这样的,多傻啊!”

    郝随这才明白了,不是李逵让他心生厌恶,而是李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看家的丫鬟都说话冒着火星子,这家人没救了。宦官的官府当然和普通官员的不一样了,要不然怎么区分?郝随心中暗骂:“没见识的傻妞。”

    不得已,郝随只能表示,自己是宫里的殿前押班,陛下召李逵见驾。

    小菊不信。

    郝随接连解释。

    小菊嘟哝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那么你如何能信?”

    “奴家还饿着呢?”小菊眼泪汪汪的看着郝随,对于看家没吃上饭的怨气化成水,楚楚可怜的让人怜惜。可郝随只想要掐死眼前这个连宦官都敢讹诈的小丫头片子。

    “老黄婆婆家的甜糕就行,在来张家的乳酪,还要几个兜子,就三个吧,多了吃不了!”

    郝随脑门直跳,忍着心头的怒火咬牙道:“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买来孝敬这位小姑奶奶!”郝随对着一群手足无措的殿前司士卒,怒气冲冲的大喊道。

    好在,小菊要吃的食物都不贵,店铺也近,不难买到。

    大宋的夜生活简直就不像是这个时代该有的繁华,城门不关也就罢了,大部分店铺,营业时间会延续到子夜之后。可你以为大半夜回家的人会吃不上一口热食,那就大错特错了,等到子夜之后的食铺关门之后,做朝食的店铺又开店了。

    在京城,只要兜里有钱,一个啥也不会的成年人,在桥头兜一圈之后,半个时辰就能攒出个工程队。桥头是工匠的聚集地,而工匠又能联系到专业做屋顶的,卖砖头的,平地基的,卖木材的商铺,接工程造房子了。

    各行各业都有专门的店铺,城内运输极其方便,且专业。

    郝随就算是不想让手下出门,只要在门口喊住个帮闲,就能将小菊要的食物都送来。

    小菊幸福的吃上了夜宵,对郝随道了声谢。

    郝随心头感慨不已,终于听到李家人的感谢了,太不容易了。

    可是小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气地火冒三丈,想抽人:“我不知道我家少爷去哪里了,兴许高将军知道。”

    “高将军?”郝随懵了,难道是太皇太后高氏的族人?低声下气道:“敢问是高刺史府上?”

    “刺史?不是啊,是在宫里伴驾当班的高将军,高俅。”小菊认真的给郝随解释,接着狐疑道:“您老到底是不是宫中做事的啊!怎么连高将军都不认识。”

    呸!

    “高俅不过是个指挥,也配称将军?”郝随气地暴跳如雷,带着人急吼吼地走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郝随傻眼了,他还没找到李逵。

    终于,等他找到李逵之后,发现这厮竟然喝醉了酒,硬闯到城东某位禁军教头的家里,说是自己家,随手推开了一间房门,呼呼大睡起来。

    郝随看着人事不省的李逵,没好气道:“抬起来搬上车。”

    等到李逵被拉到了集贤殿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一群高官,看着呼呼大睡的李逵有点傻眼。皇帝之前心急火燎的有种大厦将倾的绝望,可是见李逵,不像是要做亡国之臣的样子,渐渐也放心了些。好不容易将他摇醒了,李逵耷拉着眼皮子,茫然地看向了周围。

    嘟哝道:“这梦好奇怪!”

    苏辙没好气地站在了李逵的面前,呵斥道:“李逵,你也不看看周围,可是你方放肆的地方。”

    “本官问你,这策论是否是你说写?”

    郝随拿来了冰块敷在李逵的额头上,这才让他清醒了一些,瞅着手中的卷子几眼,很爽快的点头道:“没错,是我写的。”

    “可有破解办法?”

    李逵嘿嘿一笑:“有。”

    “还不快快说来?”

    李清臣也加入进来,面对李逵,他说不出的厌恶。他主持的科举被个士子给搅合了,这将成为他一辈子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李逵睁圆了眼珠子,笑态可掬道:“策论只要一千字就可以了啊!好不容易凑齐整了,下面的还去想他做甚?”

    李清臣冷笑道:“你是说,你没想好?”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李逵说完,靠在大殿的柱子上,打起了呼噜。

第363章 黑铁贡士

    “人杰,你怎么能醉了呢?”

    “怎么就在如此关键时醉了呢?”

    “喝酒误事,喝酒害人啊!”

    李逵摸着脑袋还有点迷糊,这是宿醉之后的症状。说起来,他把昨晚的事情都忘干净了,要不是高俅在他眼前一个劲兜圈子,长吁短叹的数落他,还连带着将他在集英殿上顶撞陛下,还有诸位大臣的‘罪状’痛诉了一遍。李逵压根就想不明白,自己昨日明明在外头吃酒快活,怎么一转眼想来就到宫里头了呢?

    可即便如此,李逵也一点都不担心。反倒是高俅心急火燎的样子,让人不免猜测。仿佛惹事的并不是李逵,而是他高俅似的。

    李逵被高俅在边上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之后,还真的想起来了不少。

    他记得昨日回家,然后有个老头拿棍子打他来着……

    摸着后脑勺,果然一个大包。这可不能忍,还敢偷袭李爷,活够了,咋地!觉得这事比引起大臣不满更重要,瞪眼对高俅道:“对了,昨日有个老头偷袭我,你知道是谁吗?”

    “老头?”

    高俅愣住了,他和李逵说的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可李逵的脑子怎么就突然想到昨日有人偷袭他?

    就他这长相,京城谁敢偷袭他?

    高俅知道李逵的性格,想要知道的事不弄明白,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性子。只好好言好语道:“这事你等过了朝堂诸公那一关之后,在去买些礼物给张教头赔礼吧,反正这事闹的不算大,为了人杰你的名声,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李逵愕然,随即不悦道:“我被人打了,我还上赶着送礼,这张教头什么来历?”

    “来历?”高俅摸着下巴心说:老张头蝼蚁般的存在,能有什么来历。但李逵这事做的太埋汰,真要是被台谏官奏上一本,少不了又是一场大麻烦。高俅叹了口气,坐在了李逵面前的地上,还偷偷往门口瞅了一眼,发现小黄门在门口打盹,这才放心道:“老张头没什么来历,不过是个禁军之中不入流的教头。只不过你昨日闯入他家的院子,冲入他女儿的闺房……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你我兄弟总该要表示一下。”

    李逵这才大惊失色,心虚道:“我把他女儿怎么了?”

    高俅嗔怪的看了一眼李逵,心说:就你这对女人的胆子,还能把他女儿怎么了?就是当晚,李逵一身酒气冲进人家里,然后直接闯入人家女儿的闺房,随即将人家女儿的闺房霸占了,然后什么事也没发生,李逵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直到郝随找上门来。

    大半夜皇帝都要派人来接送进入宫中的大人物,就张教头那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身,还敢说什么?

    这等埋汰的丑事,自从大宋立国以来,就没有进士做过。而李逵这厮,将士子高中之后的丑态,补全了部分空白,仅此而已。

    李逵虽还没被皇帝赐予进士身份,但这是早晚的事。

    高俅一边说,一边还挤眉弄眼的对李逵蛊惑道:“不过说来,老张头那丧气模样,他女儿倒是挺俊俏,过两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胚子。”

    这话将李逵闹了个大红脸,好在他肤色黑,也看不出来。

    只好转变话题,说大殿上的事。

    说到这事,高俅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仿佛李逵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似的,导致高俅这个做朋友的都看不下去了。这让李逵很诧异,总觉得脑子里有点印象。似乎另有隐情……于是,他试探的问高俅:“昨日,我醉酒不是你做的东道,然后最后还是你把我灌醉的吗?”

    “哪有!我就敬了你三碗酒,你酒量三斤没问题,这么大的碗三碗酒,最多也就半斤的样子。”高俅叫屈道,随即双手比划着酒碗的大小。

    李逵还真想起来了,刚才是有点隐约的印象,拍着脑门道:“我记起来了,昨日最后一碗酒就是你敬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醉!”

    “哥哥不是看你就要醉了吗?”原来最后一攻是高俅的阴险手段。见李逵对他怒目相对,高俅干笑不已,随即改口道:“这是醉酒的事吗?这是面子,人杰啊!昨日是哥哥不对,可昨日你殿试刚刚结束,哥哥不是高兴嘛?咱爷们中也有人中了进士,以后哥哥在宫里头当班,腰杆子可就更硬气了。”

    “可哥哥也没想到你随便参加个殿试,还有如此的麻烦。陛下召见,朝中有头有脸的文官都齐聚,可人杰,不怪哥哥说你,你最后把事给办砸了。可你要知道,小苏学士一直看我们不顺眼,你昨日要是大放光彩,也算是为学士争光了。可听童贯的意思,你好像昨日在集英殿里还没说两句话,就打起了呼噜。”

    “你让学士丢脸了!”高俅怒气不争的总结道。

    任何事情,只要关系到苏轼的身上,高俅都会将这件事当成天大的事看待,李逵醉酒在高俅眼里,变成了有辱门风的行为,需要他站出来痛斥李逵的举止不端。

    “昨日就是如此,虽说不该全怪你。但只要你有平日里一般的急智,也不会落得如今三堂会审般的结果。还有,人杰你殿试的时候到底写了什么了?我总觉得有点心惊胆战的不安稳。”

    维护苏轼的体面,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绕过去的信仰。数落了一会儿李逵,高俅这才询问事情的缘由。

    李逵回忆道:“好像是写如何治国吧!”

    “少糊弄我,哥哥也是通过了开封府的解试的士子。”高俅气道:“策论不就是写如何治国吗?”

    更何况,苏辙一直看他不顺眼,也不能算是不顺眼。应该是比不顺眼更严重一些,看不起他。高俅对苏辙是敢怒不敢言,他倒是不会做出陷害苏辙的事来,总是学士一家人。但很明显,高俅心里的那点自卑的心思开始泛酸了起来。

    说起来也奇怪,苏辙比苏轼的学士身份更加牢靠一些。但高俅从来没有称呼过苏辙为学士。

    李逵这才对昨日的事有了个来龙去脉的大致印象,摸着脑袋对高俅道:“高兄,去帮我弄点水来,再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高俅翻着白眼,哀怨不已:“得,都白说了。”

    宫里不比外边,高俅只能央求宫里的宦官,还落下偌大的人情,才弄来些点心清水。不过,李逵是他的恩主,还是好兄弟,既然李逵开口,千难万难,高俅也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这点义气担当,他还是有的。

    如今的高俅,活着就是个义气两字。

    不过,李逵吃饭高俅也不让他消停,在边上催促道:“人杰,你可快些。陛下已经移驾集英殿了,指不定马上就要见你。”

    反倒是李逵不慌不忙,他还在回忆昨日殿试的时候写了什么?记起来一些,但也不太全,这是宿醉之后的恶果,李逵想要头脑清明,恐怕一时半会也难以办到。心中不免偷偷给自己告诫道:“以后可不能醉酒了。”

    说起来,李逵喝醉的经历不多。他酒量也可以,三斤的量,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说得过去。

    相比师祖苏轼一杯就倒的酒量,他已经可以被称为酒仙了。但这时代的酒劲头足,要么是米酒,要么是黄酒,也就是粟米酒,或者是果酒。

    果酒只有低等的酒肆才贩卖,因为口感略酸,并不被大众喜欢。

    反倒是最常见的米酒。口感绵柔,回味甘甜,颇受老幼喜欢。但米酒有个坏处,后劲十足。这恰恰是这个时代最为追捧的感觉,微醺后飘飘然,似仙非仙的奇妙。

    果然,被高俅这乌鸦嘴说中了,李逵还没吃上两口,郝随迈着小碎步,心急火燎的来了。

    看到高俅的时候,他冷哼了一声。

    看到李逵在吃饭,他还是冷哼了一声。

    随后阴阳怪气道:“高俅,你把这皇宫当成了自己家,怎么还吃上了?”

    说的是高俅,但郝随的眼睛却盯着李逵,丝毫不掩饰他内心对李逵的厌恶。尖尖的嗓音,惹人心头难受:“李逵,陛下要见你。”

    李逵瞪眼看着郝随道:“我这就晕死过去你信不信?”

    两人说话驴头不对马嘴,可意思双方都明白。李逵不高兴了,郝随摆脸子给谁看呢?郝随脸上的高冷装出没多久,就耷拉了下来,气势一泻千里,截然没有了之前的底气,心里头这么想的没人看出来,但是一张老脸挤弄的如同一朵惨败的菊花,低声下气道:“祖宗,你是我祖宗总行了吧?咱家也是倒霉催的,怎么竟遇上你这样的小子。”

    “你应该说新贵……”

    进士当然能成为新贵,可如果对方是宦官,还是六品押班大宦官的话,这个新贵在他眼里就是个屁。

    但郝随可不敢激怒李逵,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在宫里当差二十多年,文武大臣见过无数,可就从来没有遇到李逵这样不要脸的货色。

    讹人,还说的理直气壮,简直丢读书人的脸面。

    “行了,进士老爷,你现在能走了吗?”郝随只能把腰杆子再次压低。

    李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气宇轩昂道:“头前带路。”

    来到集英殿,李逵被金枪班拦住了,这帮人穿着光鲜亮丽的铠甲,不讲究实用,就要求个美观。还真别说,在阳光下,威风凛凛的如同天兵天将般神勇威武。当然,金枪班还有一个叫法,叫殿前武士。能够在这里当差的武士,都是出自将门,身家清白的子弟。

    郝随进入大殿之后,不久就高喊道:“传李逵。”

    “臣李逵,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赵煦心累道,他原以为李逵激灵,办事得力,是个省心的人。可一转眼的功夫,这厮就给了他下马威。

    要是换个人,在这种场面,站起来之后必然低着头等待皇帝,或者殿上大佬们的询问。

    可李逵抬头之后却四处张望了起来。

    章惇来了,苏辙也来了,还有那个胡子稀疏的应该是蔡卞,老范也不知道是真困还是假困,脑袋一冲一冲的在打瞌睡。李清臣倒是见过,殿试主考官,距离也不远,对李逵近乎作弊的视力来说,都能看李清臣脸上的褶子。

    “李逵,你可知罪!”

    李清臣没开口,当小弟的张商英却跳出来了,指着李逵气势汹汹的责难道。

    张商英这人吧,运气一直不好,好几次遇上要发迹的机会,都成了他的麦城。每次都很凄惨的留下个背影,萧索的走向了贬谪的道路上。

    如今还朝,按资历来说,他早该在蔡京之前,可混迹来混迹去,只能投靠了李清臣,混了个副主考的身份。

    朝廷开科举,主考且不说名垂千史吧,但至少能够记录在史料之中,但副主考就很难说了。如今他跳出来,其实按官职来说,他是右正言,属于中书省下的属官,他上头还有中书舍人管着,上头还有中书侍郎呢,官不大,脾气倒挺冲。

    在集英殿上都是什么人?

    皇帝,就不说了。

    宰相章惇,副相苏辙,李清臣;执政官,左右尚书仆射范纯仁和蔡卞,还有个曾布,虽然没有委任,只不过兼了个翰林学士的官职,但朝堂上都已经明了,曾布将知枢密院。

    要不是身上有个副主考的身份,张商英此举少不了会被御史弹劾。

    李逵眨巴了一阵眼睛,卖萌是不可能的,他这长相就剩下装傻一条路可以走了:“学生不知。容学生想一想。”

    张商英也就是没有接触过李逵,根本就不知道这家伙属顺毛驴的,你气势十足,他比你气势更足。要不是在朝堂上,张商英还兼着个这科贡士的副主考的身份,李逵非给他脸色瞧瞧。

    可即便这样,张商英也气的够呛。

    他如今的官职来的不容易,作为变法派中的一员,王安石不待见他也就算了,司马光也不待见他。从中书省一路被贬到荆南当税监。

    别说他一个两榜进士了。苏轼的大儿子恩荫出身的苏迈都不待见的官职,最后干脆就不干了。他却在荆州这等苦地方苦熬着。好不容易转运了,却改行当了提刑官,可以说他经历了一个传统进士出身的士林最为坎坷的仕途。

    亲爸爸打他,那是真爱;后爹打他,那是碍眼。这些年,张商英里外里活成了孙子。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投靠小字辈的大佬李清臣。

    这时候,李清臣出面痛斥李逵是不可能的,因为身份的原因,他要端着。

    这事只能让张商英来。

    张商英是冲上来了,可被李逵不咸不淡的扎了个软钉子使坏。无奈之下,张商英只好将李逵的卷子给他,没想到李逵见到卷子,却质问张商英:“殿试排名可出?”

    “你是考生,记住自己的身份。”

    “那就是还没有出。”李逵冷笑着杨着手中的卷子,嚷嚷道:“为何我的糊名给揭了,是何居心?你堂堂副主考,公然破坏殿试祖制,臣李逵……”

    李逵说到这里,往皇帝赵煦面前行礼大呼道:“告绍圣元年殿试副主考张商英,罔顾国法,擅自揭开考生糊名,行舞弊之事。”

    “臣没有啊!”

    张商英急忙喊冤,按道理,揭开糊名的事不是他决定的,章惇,皇帝,苏辙都点头了。也不是他动手揭开的。可问题是,张商英这辈子遇到殃及池鱼,背黑锅的事太多了,他真的担心无缘无故的又给大佬背黑锅了。

    “爱卿,且退下。”赵煦忽然觉得李逵这家伙有点难缠,但他迫切想要知道李逵解决人口问题的办法。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夜,大臣们也想了一夜,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找始作俑者李逵来解释,要是李逵解释不清楚,这次殿试同进士出身恐怕是没跑了,还可能是落个最后一名的笑话:“李逵,你的文章里提到人口,朕甚心忧,我大宋自从仁宗一来,口多了数千万,却屡屡因人起祸端。你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必然想到了办法,还望畅所欲言,朕恕你无罪。”

    皇帝赵煦一开口,就将李逵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什么叫‘朕恕你无罪’?

    说出解决的办法,才能安然回家,才是真的无罪。

    真要是只管放火,不管救火,很可能自己要悲剧。

    想到这些,李逵也不免为自己紧张来。但他可以心里发虚,没底。可脸上绝对不能露相,不仅不能露相,气势还要做足了。李逵抬起头,挺起胸膛,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感,开口道:“解决人口困纾,臣有上中下三策可选。”

    皇帝在龙椅上动容不已,这才是能臣啊!赵煦,惊喜道:“爱卿快快说来,上策为何?”

    “迁徙。”李逵斩钉截铁道。

    “中策呢?”皇帝有点失望,这办法他能想出来,但不好用。

    李逵毅然道:“迁徙。”

    “下策呢?”

    皇帝的脸都点黑,觉得李逵这厮酒没醒,这时候还在说胡话。

    李逵掷地有声道:“还是迁徙!”

    集英殿内,从皇帝到宰相,从宰相到执政,最后落在了副主考张商英的脸上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看李逵的眼神如同是看智障。

    张商英甚至心头暗暗窃喜:“这厮死定了。”

第364章 简单粗暴

    铛铛铛——

    这声音如同铁匠铺里传出来的打铁声清脆,但一点都不能让人愉悦。甚至大殿之上,连皇帝都有种想要掐死李逵的冲动。

    迁徙。

    迁徙。

    还是迁徙。

    什么地方能够让大宋迁徙几千万的人口?

    “狂妄,出口不逊的小子!大殿之上,安敢欺瞒朝堂衮衮诸公。”

    张商英跳出来是必然的,集贤殿是朝廷举办科举的地方。要不是绍圣元年的这一科,皇帝赵煦是亲政之年,要面子的皇帝觉得集贤殿格局台下,非要在大庆殿举办殿试,要不然,根本就不会启用大庆殿。因为大庆殿的规格在皇宫中最高,要比集英殿的规格高很多。同时,集英殿也是举办朝廷宴会的地方。不出意外,几天后的琼林宴会在集英殿举办。

    如果举办皇家宴会的规格再低一些的话,会在升平楼。

    和李逵争论,不论对错,对于二三品大员来说,太跌份。这里,身份地位和这些朝堂重臣差了老大一截的就是右正言张商英了。

    谁让他连个御赐紫金鱼袋都没有,地位着实让人着急,就像是个在大殿之上帮忙打杂的宦官。

    事实上,他连御赐银鱼袋都没有,地位让他扎心

    毕竟右正言是个官职很小,却位卑权重。可官阶实在丢人,才从七品。但因为是中书省属官,似乎朝堂上什么事都能管一管,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张商英也是倒霉催的,他当官快三十年了,才从七品。

    这运气也快逆天了。

    不过,他升迁在即,左右正言虽说是个不大的小官,但排名在从七品官阶第一位。面对其他的从七品官员,张商英有傲视群雄的资本。

    要是章惇出场,李逵还会担心一番,张商英就算了。毕竟章惇有种要死一起死的气质,在文人中,绝对属于心狠手辣的一小撮。可张商英并非如此,他只是个工具,为李清臣摇旗呐喊的工具,仅此而已。

    李逵看都没看张商英,轻声道:“陛下,诸位大人,逵虽用三个‘迁徙’来评定上中下三策,但这三个‘迁徙’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哦,还有玄机不成?”范纯仁醒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醒了,还是假装睡着了,反正范纯仁的开口,将张商英彻底拨到了一边,没他说话的份了。

    老头也是坏,想想张商英真的不容易,他二十年前就是司谏正七品官的权监察御史了,兢兢业业做官二十年,还掉了一级。这官运也够阴云密布的了。

    李逵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撇了一眼张商英,觉得不该放过这老小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副主考官:“右正言大人,说学生狂妄,实乃不明。其实学生知道,右正言大人这些年为大宋都奔西跑,劳苦功高……”

    嘿嘿嘿……

    大殿上传来不规则的窃笑声,张商英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从七品的官职,不需要李逵来提醒。

    说什么为大宋东奔西跑,那是劳苦功高的意思吗?这是被贬谪好不好?

    像张商英这样的倒霉蛋,大宋有很多。比如说李逵的大师伯黄庭坚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位不同于张商英,黄庭坚官越做越小,那是自作孽。按理说,黄庭坚被宣仁太后指定为编撰《神宗实录》的人选,肯定会被重用。

    可黄庭坚似乎只对神宗皇帝的黑历史感兴趣,丝毫没有给死人一丁点面子。比如说:大名府治水铁龙爪事件,被他说成了是大宋有史以来的最荒唐的儿戏。问题是,铁龙爪是宦官李公义进献,王安石认可,神宗皇帝赞赏的好办法。

    这样的黄庭坚,怎么可能被重用?可黄庭坚毕竟也曾是做过知州差遣的五品官,比张商英之前可要风光多了。外放的话,也是知州起步。

    张商英觉得自己装死比较好,要不然李逵这黑小子一张利嘴,自己可能说不过。

    他也想听一听李逵的高见?

    要是不入流的水平,都时候就别怪他张某人落井下石了。

    张商英心头是满满的危机感,就按照陛下和满朝大佬对李逵摆开的阵仗来说,李逵在殿试之后很可能获得正七品的官身。这就要命了,到时候李逵这厮就敢在他面前称呼‘本官’,而不是用小子,或者是学生这样明显低姿态的称呼了。按照官职来说,张商英还比正七品第一级,到时候见到李逵岂不是要自己先拱手?

    三十年仕途,宦海沉浮,就换来了个丢人现眼?

    到时候,张商英面对李逵,应该满京城的躲着,连见面都不敢了。

    除非等他升官,还不能是从七品到正七品的升官,他心中眼热的是正五品的给事中。不过,这不太可能。只要苏辙在中书侍郎的位子上,他绝对不会允许张商英得逞。甚至张商英想要升官,都要受到苏辙的激烈反对。

    李逵终于开始说自己的策略:“学生以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这《治平策》所谈及的问题,自然可以用百姓的迁徙来解决。学生认为,中原百姓聚集,人口众多,但中原土地有限。有道是,苏杭熟,天下足,我朝励精图治,为何不能再选一水土肥美,地势平缓之地,开创我大宋第二个苏杭呢?”

    李逵当然知道两湖的重要性,明清时期,就有两湖熟,天下熟的说法,再也不说苏杭。但问题是,如今是大宋。开发一个十万平方公里的粮仓,耗费一两百年都很正常。他一个还没有当官的平头百姓,怎么就知道两湖可以耕种的农田会很多呢?

    舆图,可是国家最高机密好不好,是军事秘密。等闲人根本就看不到,就连官员想看,都需要备案。不像是后世的地理课,随随便便就把地图给拿出来了。

    大宋有些闭塞地区的百姓,跑出去几个县,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

    李逵虽有走南闯北的经验,但也不足以说明江汉平原有多大,可以养活多少百姓。洞庭湖周边又能养活多少百姓。

    这根本就不该是他一个还没做官的士子该知道的事。

    就算是做官了,他也不该知道。除非他在和舆图有关联的部门任职。比如说兵部,或者三司使之类的衙门。

    不过,李逵的话给赵煦提了个醒,皇帝似乎被说动了,扭头看向章惇。要论对大宋疆土的熟悉,朝堂上真没几个比得上章惇。这位带兵南征北战过,也做过三司使,地方上的履历也非常丰富,就见章惇闭着眼睛想了想,颔首道:“似乎两湖路可以试一试,只不过太慢。”

    张商英傻了,他原本以为章惇会跳出来大骂李逵胡说八道呢?

    没想到自家大佬投敌了,这比当年王安石欺负他更让人绝望啊!

    李逵并没有结束话题,接着道:“陛下,诸位大人,学生第二个迁徙,也就是中策,就是将大宋百姓不断向南洋迁徙,在吕宋,占城,等地聚集在港口周围,乃至汇聚成城市。只要人数够多,我天朝就有派兵保护侨民的理由……”

    他原本想要说殖民来着,可大宋不兴这一套,谁要说殖民就必然血腥无道,穷兵黩武之类的一堆高帽子丢过来。这是要被所有士子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局面。所以,李逵在心头权衡之后,开始换了一个相对能接受的词:“至此,我大宋王化南洋土人,且南洋地域广阔,只要时机得当,二十年数百万人不成问题。”

    “这……”

    李逵虽说的是王化,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占领港口,然后以港口为中心一点点的往外推,这哪里是王化,这是蚕食好不好?

    “这是中策,最稳妥的策略。只要我大宋的百姓一直往南洋迁移,占领数十个港口之后,南海既成我大宋后院之池塘矣。”

    心动不?

    反正别人不知道,赵煦就很激动,鼻子都红了那种。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热血仿佛要沸腾一般,开疆拓土,这才是个伟大的皇帝该建立的功勋。他恨自己的皇奶奶宣仁太后高氏,不仅仅是大宋在高氏的主持下,他老爹神宗皇帝的变法付之东流;也不仅仅是高氏,还有元佑党人不重视他;更重要的是,高氏将神宗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下的河湟之地给丢了。

    也就是说,神宗皇帝一辈子的战功,在高氏手里化为乌有,赵煦要为自己的亲爹鸣不平。

    “接下来就是第三策,西北数路,州二三十,百姓才几百万,全赖西北兵事不利,番邦霍乱。此乃我大宋心腹之患也,灭西夏,将我百姓迁徙到兴庆府未尝不可?”

    “西夏,你一个书生……”

    张商英觉得李逵有点痴人说梦,他一个还没当官的书生,还敢说灭西夏?当然,张商英也知道李逵这厮看着都不像是书生,尤其外界传闻,李逵打遍御拳馆无敌手,最后御拳馆馆主周侗不得已认了李逵为师弟。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当不了真。

    不过,张商英觉得李逵要是去了西北,也没什么,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章惇本来就有灭西夏的心思,主要是他先想把保守派都摁死了,在想办法灭西夏。普通的战争,对于大宋来说,年年打。规模在几千,上万人的厮杀,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灭国战,朝廷需要准备筹措的粮饷和军队,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今的大宋,恐怕需要缩衣减食十年才能拿得出来这笔天文数字的物资。

    这还需要没有天灾**的情况下。

    不过李逵并不满足于西夏,而是大言不惭的说:“西夏不过是其中一个目标,也可以是大理国,当然也能是辽国,咱们可以将百姓迁徙到这些地方,减少我中原腹地人口太多的困纾……”

    李逵越说越挺高兴,不过朝堂上皇帝也好,大臣也罢,脸都黑了。

    李逵这厮是怼天怼地怼空气,还有你不敢想的事吗?

    正在兴头上呢?

    李逵被皇帝从集英殿赶出来了。

    出了大殿的李逵摸着鼻子,感觉大宋的皇帝有点怂。别看西夏似乎很强,要针对西夏其实很简单,封锁,封锁,再封锁。

    打经济战,让西夏王朝内忧外患,只能跑出来抢。只要准备充分,李逵觉得西北大有可为。

    高俅远远就看到了李逵,也不敢跑,疾步走来,靠近了才问李逵:“人杰,君前奏对,如何?”

    李逵恹恹道:“被赶出来了!”

    不过随即他又高兴起来:“我以为,陛下听进去了。”

    他哪里知道,皇帝根本就不敢听下去了,一个西夏,大宋打了五十年还没有打下来。从仁宗皇帝开始,四代皇帝都没有成功。这要是再加个辽国,简直就是作死啊!赵煦尴尬的对诸位大臣道:“中策似乎不错,下策也能执行。”

第365章 完成小目标

    “朕是谁?”

    “朕为何在这里?”

    “朕想要干什么?”

    李逵虽然走了,被皇帝赵煦赶出了大殿。可这会儿功夫,章惇几个竟然不评卷子了,反而兴致盎然的讨论如何对付西夏和辽国。

    怎么虐西夏才痛快?

    用什么办法削弱辽国的实力?

    北线的几个要塞,有哪几个可以成为一锤定音的决胜力量?

    皇帝赵煦双眼迷茫,他不过是刚刚亲政,想要风光的主持一次尽善尽美的科举,为他的亲政造势。但是,看如今这情况,似乎已经完全背离了他当初的设想。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被他赶出了大殿。

    不得不说,之前将李逵赶走,确实让赵煦很爽。

    他做皇帝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可在大宋大殿之上做出这等爽快的事来,还是头一次。尤其是看到范纯仁和苏辙惊愕的目光,赵煦很想高声大笑几声,抒发内心多年来积攒起来的怨气。将程颐安排在皇帝身边,并且任命为皇帝的老师,这是宣仁太后和司马光等人的决定。目的就是将皇帝教导成为一个老成的君子,但这一切,就在刚才,宣告了保守派们的彻底失败。

    而章惇等人根本就不在意李逵的离去,反而饶有兴致的说起发动战争起来。

    “大理国道路不便,真要是发动战争,即便将大理国打下来,也是遗祸无穷。”

    “没错,很可能大宋将处于三面对敌的境地,空耗国力。但也不是不能打,要是能够将西夏打下来,大理国就没有为大宋抵挡吐蕃威胁的必要了。只要我中原人口源源不断地迁移到大理国,吐蕃的骑兵也威胁不到大理国的城池。”

    “西夏顽疾,不除我朝将如鲠在喉,宜早不宜晚。”

    ……

    皇帝亲政,变法派受重用,章惇等人一开始被召入京城,突兀的参与到将变法再次施行的繁重公务之中,都有点不习惯。

    好像总觉得似乎缺点什么?

    但是缺什么,他们却根本没想起来,因为千头万绪的公务,实在太忙了。

    可被李逵提醒之后,他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到底缺什么,打仗。

    也不是说打仗,就是变法之前,总要有点东西祭旗。这西夏的铁鹞子的头颅似乎就很不错。这是变法派的传统,范仲淹变法之前,揍了西夏;王安石变法之前,还是揍了西夏;如今章惇恢复变法,不派兵揍西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不安稳的别扭。

    没错,就这么决定了,打西夏。

    赵煦傻眼的看着章惇、李清臣几个讨论地火热,张商英在边上茫然一片,他不知道是否改请命出战,好彰显大宋文臣的勇气。

    不过,章惇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抬头看了一眼左右,问:“李逵呢?叫他进来。”

    李逵被皇帝赶走,按照大佬的心思,就该出殿门外候着。可是李逵根本就没有这觉悟,反而溜溜达达的快出宫门了。

    郝随在大殿外左右打量,没有发现李逵,顿时急了起来,对高俅询问道:“李逵呢?”

    “不是陛下让他走了吗?”

    高俅撇着嘴毫不在意道:“咱家不让他走,他怎敢擅自离开宫掖?还有没有点礼数,都是国之冠士了,还这么是街头行事?”

    高俅早就不待见郝随了,要不是这货在宫里头地位颇高,高俅早就不给他面子了。

    可郝随指桑骂槐了一通,却将高俅激怒了,尤其当他知道郝随还跟着大臣往来紧密,就更轻视了对方的人品。出卖皇帝的宦官,那是奸臣,高俅不敢说自己忠义无双,但也做不出背主求荣的腌臜事来。于是乎,他指着郝随道:“我等都是街头的帮闲出身,又没有受过礼部礼官的训导,哪里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要是等天黑了,滞留宫中,这可是大罪,我等可吃罪不起。”

    郝随吃惊的瞪眼看着高俅,他怎么也想不到,连高俅这等落魄户也敢在他面前嚣张,这简直让他难以容忍。

    正想要喊来殿前司的武士给高俅点难堪,却没想到,高俅却幽幽道:“郝公公,你要是再不追出去,保不准我家兄弟出了宫你又要找半天?”

    满京城的找李逵,郝随摊上这样的差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才警觉起来,撒丫子就追了下去。

    “拦住他!”

    “快拦住他!”

    宫门口的禁卫不明所以的看着郝随张牙舞爪的举动,但是太远,听不清郝随在喊什么。远远的似乎想要让禁卫拦住准备出宫的李逵。得亏是在宫中,李逵也不敢迈开大步走。毕竟,宫中很多路都是给特定身份的人走的。

    文臣,武臣还都需要选择不同的条石甬道走,错了轻则丢脸,重则可能丢官。

    即便禁卫守门士卒没听清郝随说来什么,不过毕竟他们在宫中也是配合多年,多少能够猜到些。拦住正准备出宫的李逵,告罪道:“李大人,我等得罪了,还请稍后片刻。”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

    “早晚,早晚的事。”

    看守宫门的禁卫,大部分都是京城禁军军官子弟,寻常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进入殿前司这样的重要衙门。当然,要说比战斗力,还是得看西军,左右翊卫的军队,除了像模像样之外,战斗力一直都是个谜。

    “李逵,随咱家去见驾。”

    李逵虽说心头不乐意,可没办法,谁让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还是在宫中,更不敢造次了。跟着郝随去了集英殿,刚进入大殿,章惇虎视眈眈的盯着李逵,想要把李逵看心虚了。

    可李逵是什么人?

    一个眼神就吓倒?

    玩闹呢?

    威胁失败的章惇只好先开口,这种挫败,让章惇心头有种隐隐的不悦:“李逵,说说攻打西夏,怎么打?你可有准备?”

    西夏在哪里李逵是知道的,但是西夏周围的地势,兵力,甚至部落的实力,他一概不知,怎么能提供建议?

    章惇有种搬回一局的得意,看向李逵的目光多些不屑,似乎在对李逵嘲讽道:“小子,有你学的,啥都不懂,还敢说治平三策?”

    李逵原先根本就不想和章惇争,没意义。

    他明白章惇这老家伙心野着呢,西夏根本就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的终极目标是辽国。大宋和辽国自从真宗以后,差点就爆发国战就是章惇主导的。可是,最后因为阻碍太多,不得不放弃。西夏再厉害,能和辽国比?

    李逵想了想,腆着脸道:“章相,学生有三策可用。”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章惇哪想得到李逵这厮还真的去想怎么灭西夏。这种国战的问题,他自己都没闹明白呢,你个没做过官的小子难道还有办法不成?

    可是章惇大话说出去了,不得不听李逵说什么三策?

    “收买被西夏王庭打压的部落,这是其一。要是能够扶持一个傀儡王庭,用不了多久,西夏又能回到我大宋的版图。”

    “停止榷场,西夏出产的牛羊皮草,甚至青盐,在我大宋能卖高价,但是在西夏,都是无用的物资。西夏没有了财富来源,加之西北土地贫瘠,少则三五年必然国内困顿,不得不出兵攻打我大宋边塞。”

    “组建骑兵,规模只要能够袭杀西夏小部落即可。不断消耗西夏部落的实力,让部落对王庭不满。”

    ……

    章惇听完之后,顿时笑了,指着李逵嘲讽道:“你说的这些,老夫都想到了。”

    章惇是有过带兵经验,甚至还是战绩非常不错的文臣。他做枢密使的时候,还平定过西南的叛乱。能力肯定不差,可惜章惇和王安石相比,他缺少了一样东西,气量。

    按理说,章惇的眼光,才干,甚至经验都要胜过王安石很多。但唯独这位一肚子小肚鸡肠,受不得一点气的小心眼,限制了他最终的成就。

    这也是为什么大宋在章惇的执掌下,党政越来越激烈,甚至到最后已经拖累了大宋的安稳。要不然,章楶三次西夏之战,都快将西夏打得没脾气了。没想到,大宋自己出昏招,将章楶调离了西北。又给了西夏喘息的机会。

    只要章惇再接再厉,在他手里收复西夏绝对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最后因为他的避嫌,将自己的族兄从掌握一方雄兵的封疆大吏,升了个无关紧要的官职,却将西北大好局面给葬送了。

    但此时的章惇根本就没有这个觉悟,他固执的认为,西夏就是软柿子,他想什么时候捏,就能什么时候捏。

    见李逵吃瘪,章惇得意的捋着胡须,告诉李逵:“你可以走了。”

    李逵觉得章惇这老家伙多半是因为之前《治平策》把他们吓了个半死,故意来找回场子。才整了这么一出。

    不过李逵临走的时候,章惇还挺给面子,对李逵道:“三日后看榜,二榜之内,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李逵不太相信章惇,扭头看了一眼皇帝。

    赵煦无奈道:“李逵,朝堂诸公都被你给惊动了,要是这科不取了你,岂不是科举之丑?”

    李逵这才春风得意地迈开大步离开了皇宫,重生第一个小目标终于完成,他觉得应该找个人高兴高兴。

第366章 小李探花

    让李逵胜出,或者说让李逵在绍圣元年的科举之中脱颖而出,这本来就是章惇的计划。

    可并不是主考官李清臣的计划。

    但这有问题吗?

    一个进士而已,最多也就是进士及第,反正状元肯定需要皇帝点,只要皇帝不管不顾,死命要点李逵为状元,别看章惇等人掌控朝堂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除了科道和言道之外,所有的核心部门都差不多是变法派任主官。但皇帝真要认准了李逵,章惇等人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说了,李逵中进士,就算是进士及第,对变法派来说,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帝才亲政,之前的小十年,都被太皇太后高氏给圈养了,连在宫里都没有几个亲信,更不要说在朝堂了。

    李逵出仕,哪怕绍圣元年这一科的所有进士都成了皇帝的亲信,等到这批人起来,少说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了。

    到时候,变法派早就稳定了局面,说不定对外开疆扩土,对内修法富民,已经是皇帝都不敢轻易动弹的庞大势力了。

    甭管章惇,还是曾布,还是蔡卞,都不在乎这科进士的归属。

    唯独对这科进士有所企图的李清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不是什么立场问题,而是对其他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唯独对李清臣可以培植势力的契机。但这种事,暗地里做,没人说,也没有人会挑破。

    这也是为什么苏轼主考,考官都是他自己安排的,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都赫然在列。也没人说苏轼安插亲信,私授朝廷官职,因为这都是科举主考官的福利,每一任主考官都是这批进士的座师,大家都在圈子里按规矩做事。真要是被挑刺了,那么站出来不满的人才是真的不懂做人,坏了大家伙的规矩。

    正是因为这场科举,让苏轼的弟子遍布天下,成了一方势力。当然,唯独苏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成大佬了,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可他还挺高兴,朋友多了不少。

    也正因为这场科举,让人发现,苏轼的人格魅力比其他主考官强很多。很多士子被苏轼举荐之后,都心甘情愿的认苏轼为老师。而苏门一时间,也迅速膨胀了起来。于是,苏轼成了被打压的对象。但也没人敢说,苏轼的弟子太多了,蜀党势大这些理由。反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说词,让苏轼莫名其妙的挨批。因为,苏轼没有坏规矩。

    真要是放在明面上,就是众矢之的的局面。

    李清臣心里有怨,也得忍着。

    不过,考卷还有很多,还需要评卷。

    “这份卷子不错,颇有见地。”

    蔡卞拿出一份卷子,眉飞色舞的高兴劲,让人不看卷子,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一张纯粹拍马屁的卷子。当然,不是拍他蔡卞的马屁,多半是鼓吹王安石的功绩的文章。

    苏辙不甘示弱,也拿出一份卷子,给了蔡卞:“文笔斐然,张弛有度,此乃宏文。”

    蔡卞刚高兴不久,就被苏辙连番打击,他手中的卷子,怎么玩意?通篇竟然说的是,变法之中水土不服。这算是什么鬼?

    哪里有比通篇吹捧他岳父王安石的文章看起来让人舒坦?

    “立意不明,辞藻堆砌痕迹明显,这样的文章也不过中流而已。”

    可说实在的,文章真的不错,写文章的人可能更不错。蔡卞恹恹地走开,决心再找一篇让人信服的文章出来。

    还真让他给找到了,通篇文章一气呵成,甚至给人一种准备很久的感觉。尤其是立场明确,支持变法派不说,还指出了变法之中的一些无关大雅的瑕疵。大宋的文臣,不是真听不进去任何谏言,但唯独一样不能忽略,就是立场。

    立场决定了对方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在元祐年之后,这种泾渭分明的立场,甚至比道理更重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喜好。

    皇帝赵煦终于有种给自己网罗小弟的感觉,唯独有一点不舒服,就是糊名不能拆开。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拆,而是需要评判出前十分卷子的时候,才能拆开。

    曾布也不慌不忙的给他拿来了一篇文章,确实让他有种如饮甘泉的爽利,通篇说什么小皇帝都没看,就看到了一句话:“继先帝之遗志,开太平之盛世!”

    赵煦心里如同小猫爪子挠似的痒痒,恨不得立刻就拆开糊名看看到底是哪位国士,太会说话了。这不就是他十年傀儡皇帝的最强愿望吗?

    都说到了他心坎里去了,这状元一定要给他。

    当然,李逵的分量也很足。作为最早追随自己的仔,李逵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实际上,赵煦知道李逵这个人,至少已经有快两年了。

    宣仁太后崇尚节俭,她老人家的孙子即便不想抠抠搜搜地过日子,也被逼着过了七八年苦日子,哪怕赵煦是皇帝也不能免除。这种憋屈了好几年积攒下来的苦闷,一下子遇到了李逵就迎刃而解了,这份感激,赵煦是说什么也不会忘记的。

    皇帝的感激,不会真的说感谢,而是给予他能给的东西,高官厚禄。

    一个是真心实意投靠自己,并且说话好听的新马仔;一个是忠心耿耿的旧人。皇帝赵煦也不免为难起来,状元到底给谁?

    给李逵,这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给新马仔,这个人长什么样,是否真心,就难说了。

    皇帝赵煦陷入了幸福的两难之中。不由得看向了苏辙,他对苏辙的恶感并不大,主要是因为苏辙没有得罪过他,这也是为什么苏辙能够成为变法派留在朝堂上,手握重权的原因了。他很希望苏辙能够迷途知返,投靠他的麾下,毕竟听皇帝的话,对于大臣来说,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

    小皇帝赵煦不免看向了章惇等人,心说:“你们还都是同科的进士,说起来还都是出自欧阳修的门下,怎么彼此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还真别说,苏辙,苏轼,章惇,曾布,这些都是同科士子。除了章惇比较悲催之外,其他人都是嘉佑二年这一科之后就开始当官的同门。

    不断有被章惇等人评为优等的卷子送到御案上,同时苏辙也时不时的来恶心人。送上的卷子千奇百怪,有说变法派坏话的;有说变法不成功,是因为不需要变法的;甚至还有说变法因为水土不服,根本执行不下去的……尤其是这些家伙一个个说文论古,文章有据可查,让他看多了,差点就信了。

    这让赵煦对苏辙的厌恶更加深了不少。

    本来,苏辙就不受待见,这位是赵煦的皇祖母病死前钦定的八位顾命大臣之一。但宣仁太后已经薨了,怎么这个苏辙还抱着对宣仁太后的死忠,一点变通的念头都没有呢?

    这大宋今后的掌舵人是他赵煦,可不是已经躺在陵寝里的宣仁太后。

    可苏辙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当然,不认可变法就是不认可,在他看来变法的危害太大,这完全是战争时期才会选择使用的极端做法。可以说,很多遍法的条文,都是为了战争为本的,比如说《市易法》。这就是完全为了战争的需要,才会出现的发令,但却被搬到了平时,这简直就是毫无节制抽取民力的做法,根本就不能长久。

    再说,他作为保守派的大佬。也知道太皇太后不在了,他要是改换门庭,也无可厚非。

    尤其是他还是顾命大臣,真要是支持变法了,赵煦这没心机的小皇帝,能高兴的笑出鼻涕泡。

    但哪些追随保守派的官员们会怎么想?

    苏辙这厮竟然叛变了!

    尤其是,他改换门庭还需要‘投名状’,要不然皇帝如何会相信他?

    而‘投名状’就是保守派们的官职,这岂不是成了卑鄙小人?

    这也是苏辙的难处,也是他准备一条道走到黑的无奈。真要是贪恋权位,他就成了反复无常的奸佞小人,这辈子过舒坦了,但骂名会留在史书上,遗臭万年。苏辙这样的高官,这辈子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什么没玩过?

    他真要是为了暮年的富贵,丢失了一辈子的清誉,对他来说,才是得不偿失。

    不知不觉之中,阅卷快结束,留下的卷子要么有瑕疵,要么就不符合大佬们的心意。能够推荐给皇帝的卷子,都已经给送上去了。

    不过,皇帝赵煦有点不满意,他觉得十份卷子太少了,开口道:“诸位爱卿,多准备些卷子,我朝举士,多多益善。”

    显然,赵煦并不是因为卷子太少。

    而是附和他心意的卷子太少。

    其中还有几分夹杂着对变法模棱两可的卷子,这样的人,赵煦看着就别扭,更不要说选他们成为绍圣元年最为出众这一批进士了。

    一般的科举,进士及第就前三,这几个人的仕途肯定会很顺。

    还有二甲进士前二十,也是能够被皇帝记住的名字。这些人也会在仕途升迁很快,成为朝廷重视的一批年轻官员。至于一百名开外……主考官都不见得记得,还指望皇帝会重视吗?

    赵煦拿着不合他心意的卷子,对章惇说:“这份卷子立意模糊,虽文采不错,但也不足以二甲靠前。”

    “该士子支持变法,且文采尚可,可以上取。”

    ……

    殿试,对于主考官来说,他们已经决定不了什么了。前十的排名,都是宰相,副相等朝堂重臣之间的博弈。

    连范纯仁这样的老好人,都下场搏杀了:“陛下,此子文采斐然,还是今科的省试第一名,真要是落在名次太差,恐怕主考官的脸面落不下来。”

    皇帝瞪眼看着卷子,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文章的来历呢?

    他想起来,这卷子似乎是苏辙推荐的卷子。

    可关乎李清臣的面子,这必须要给,省试第一名,他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范冲吗?

    也不算是外人,和他还是麻友的关系,赵煦学打麻将,陪练就是范冲。就是这家伙似乎很穷,一个劲的赢自己的钱。

    赵煦看向了李清臣。

    李清臣能说什么?

    他就差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千不该万不该,自己竟然把老仇人的儿子录了贡士,还好死不死的被他选为省试第一名。

    他对范冲的文章也有过了解。北宋的文臣,可能是对文章最为敏感的一类人了,他们甚至能够从文章的布局,看出文章的作者。可谁知道,范冲在黄庭坚门下回炉再造之后,完全就变了一套路数。既然不是黄庭坚的路数,也不是范祖禹的路数,更不是范冲自己的路数。这简直就是读书人学兵法……人心都被带坏了啊!“

    可这种事,李清臣能说什么,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对皇帝道:“还请陛下定夺!”

    李清臣心很累,他是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范冲的省试第一名是他定下的,拆开糊名之后就傻眼了。

    这时候李清臣要说范冲的人品文章都不足以进士及第,这是打自己的脸。

    关键是,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李清臣肯定下不去手。

    赵煦激动的拿着龙剪刀,他要亲自拆糊名,这一刻,他有种天下尽在他掌握之中的畅快,双眼放光的盯着糊名处。

    前十的卷子,第一份已经出来了,潜江士子毕渐。

    第二份,太学生苏过。

    怎么回事?

    苏辙和范纯仁愣了一下,这卷子……有点古怪啊!

    看来自家的侄子也学会了变通。当然,排名第一点没什么,能进入前十排名就好。

    ……

    第八份卷子,范冲,也是太学生身份。

    第九分卷子,马昱,太学生身份。

    还有一份李逵的卷子,早就被拆开了糊名,孤零零的被搁置在了一旁。

    三甲排名争夺正式开始了,李清臣觉得他作为主考官,有必要对苏过和范冲有所表示:“范冲乃范祖禹之子,其父在元祐年间攻讦同僚无数,不宜拔高!”

    至于苏过,不用李清臣开口,苏辙这位亲叔叔就不能让苏过获得前三甲的名次,这叫避嫌。

    果然,苏辙站出来,恳请皇帝到:“臣请避嫌。”

    “准了!”皇帝赵煦压根就没打算给老臣苏辙哪怕一丁点的客气,让苏辙脸色很不好看。

    而且皇帝亲自定下了基调:“第一名就选太学生马昱,非世家子,出身清白。”

    这话还让人怎么接茬说?

    要说寒门子弟,毕渐更适合,毕竟他是真的寒门出身,从地方上一步步考上来的士子。

    当然,比家境落魄,谁比得上李逵?

    当初李逵可是家徒四壁,父亲早亡,寡母需要赡养,他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三日后,皇榜下。

    李逵还是站在老位置,他真无法理解,大宋的达官贵人们,为什么会榜下捉婿如此热衷?

    而且他还遇到了熟人,文家的管事,带着八个壮硕的家丁,在边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头山人还榜下人群。

    作为老主顾,李逵觉得应该客套两句,问:“文管事,你怎么又来了,难不成马昱贤弟不合你家老爷的心意?”

    文管事仰头一瞅是熟人,急忙躬身道:“非也,这次是我家老爷的嫡女,非三甲进士及第者不配为佳婿。”

    李云在边上插嘴:“可有目标,我们还是按照老价钱算。”

    文管事哪敢再请李逵出手,之前他不知道李逵是贡士就罢了。如今皇榜没有揭,但李逵已经铁定是进士老爷了,让进士老爷帮忙做这腌臜事,他家老爷知道,肯定会打断他的狗腿,急忙撇开关系道:“李老爷,小人之前有眼无珠,不识真人,还请恕罪。”

    皇榜前十名之后,都没有蒙着。

    上面可没有李逵的名字,显然,李逵这次殿试肯定拔高了不少,运气好的话,前三甲也有可能。文管事很忧伤,他的人去抓李逵,肯定会被踹在地上摩擦到怀疑人生,打遍御拳馆的猛人,殿帅门下都不见得有,他带着的是看着高大,也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家丁而已,怎么敢对李逵有企图?但要是请进士及第的老爷帮忙干粗活,他不过是文家诸多不起眼的管事之一,又不是潞国公亲至。

    人群突然热闹了起来,铜锣响器开始打起来,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第五之后已经出来了,苏过是谁?”

    “钱廖长什么样?”

    ……

    如果说上次省试榜单下,榜下捉婿是演习版的话,这次榜下捉婿绝对称得上是战争版。

    至少上次榜下捉婿,李逵还没见过人手拿棍子的场面。但这次,棍子有了,麻袋也有了。恐怕少不了一场龙虎斗。

    不过李逵并不在意,这帮人再厉害,也威胁不到自己。甚至连赤手空拳的阮小二都能一个个收拾的服服帖帖。

    第四竟然是范冲?

    李逵不认识。

    前三了,李逵心中不仅有些意动,不会是真的被老娘张氏的金口说中了,自己是状元的命?

    这会儿功夫,连文管事都对李逵有所想法,可惜李逵不是他的手下能够对付得了的强悍对手。这让文管事心痛不已,要是李逵能乖乖的跟着他走,这老爷安排下的差事,岂不是完成了吗?

    可惜了……

    “绍圣元年进士及第,探花,沂州李逵。”

    李逵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但也隐隐有些失望,十七岁的探花,应该叫——小李探花吧!

第367章 门第

    小李是个对李逵很有意义的称呼,比如说小李探花,小李飞刀,说起飞刀这种暗器,李逵虽没有学过,但也有天分。

    琢磨着是否要学一学,反正艺多不压身。

    可他摸着兜里的两颗铁蛋,顿时放弃了。飞刀伤人哪比得上铁蛋爆浆来的爽快?

    甲戌科的重头戏要开始了,礼部的官员都憋足了劲,似乎以为气息悠长可以声音传播的更加遥远一些。

    “绍圣元年甲戌科第一名状元,籍淮南路江宁府太学生马昱。”

    “马昱中状元了?”

    “没错吧!”刚才喊话的似乎是礼部侍郎杨畏正,这科的副主考。”范冲觉得无所谓,中不中状元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需要的是不被关注,安安稳稳地当官,然后用年轻为资本,熬死他家的这帮仇人。

    说起来,对世家来说,家族仇人几乎不大会出现。

    就像是福建浦城章氏,他们一家子三十个进士,活着的状元还有两个,龙图阁学士一个,端明殿学士一个。加上不入流的恩荫官员,一个家族做官的家族成员五六十,这等世家大阀,根本就不是任何对手愿意得罪的。

    最多也就是针对某一人,而这个家族成员很快会成为家族舍弃的对象。

    范家虽然比不上福建浦城章氏,但自从范镇开始,范家的崛起也是无法阻挡的一股新势力。

    尤其是和莱阳吕氏联姻之后,范式更是如虎添翼。还有,苏轼和范式也联姻了,而且第二代,第三代都有。

    大宋的官场就是这样,顶级世家交错其中,文臣和文臣联姻,武将和武将联姻,斗来斗去,都是一家子亲戚。也许父辈在朝堂上吵地水火不容,恨不得不死不休。可儿子女儿在一起,表哥表妹的叫的火热,说不定……

    范冲对杨畏的轻视,源于杨畏的根基不怎么样。他爹是流民。

    仅此一点,就足够让范冲对杨畏这位代表礼部的副主考满不在乎。当然,这人还有个身份不被范冲喜欢,这厮是变法派的人。

    据说是王安石和吕惠卿的门徒,王安石死后,杨畏和王家走的很近,但和章惇等人的关系却有点冷淡。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杨畏很可能是吕惠卿的门徒。

    就连李逵也很好奇,嘟哝道:“这是副主考吗?可为什么我参加了两次考试,似乎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这就是此人的诡异之处,仿佛毫无存在,却又无处不在。”范冲蹙眉自言自语起来。

    而在他们边上的文绩,文管事却一脸痴呆的远远望着皇榜,他老眼昏花,根本就看不清皇榜上的字迹,但架不住杨畏刚才喊声挺嘹亮,主要是礼部的衙役们,十来个跟着一起喊,颇有阵势,让文绩隐约听到似乎第一名状元是叫马昱的士子。

    可状元哎!

    文绩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消息是真的,环顾左右,就李逵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不像是耳朵不好使的样子。

    急忙抓住李逵的手臂,却给人一种双臂吊在上头的样子,老头像是要犯病似地紧张,开口问李逵:“李老爷,刚才第一名状元是谁?”

    “马昱,你家老爷的女婿吧?”李逵当然知道马昱这个文家女婿是这么坐上的,似乎他也算是半个‘媒人’。算自己人,李逵笑道:“你这老儿,傻愣着做甚,还不快回去给你家老爷报喜?”

    “对对对……”文绩完全是慌了手脚,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家老太爷厉害,九十岁的高龄还活着,在大宋的功臣之中,绝无仅有。但是文家还没有出过状元,这等喜事让文绩着老家奴喜出望外之余,担心他听错了。

    李逵低头看着老头殷切的目光,认真的点头道:“没错,你家老爷的姑爷中状元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文绩对李逵卑微,那是因为李逵是和他家姑爷的同科进士,还是探花郎,进士及第。这身份,已经不是他一个管事能够巴结的了。

    甚至李逵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都让老头感激的不行。

    以后出门就有了吹嘘的资本,想当年在皇榜之下,探花老爷李逵和老夫肩并肩,相谈甚欢。至于说什么,文绩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怕丢人。

    可文绩对文家的奴仆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散钱,散喜钱!”

    说话间,连阮小二和李云手里都被塞了个银锭,看大小,估摸着是十两的银锭。这钱估计原先是老头的绑人经费,如今没用了,干脆送给阮小二,结个善缘。

    要不是李逵护着,文绩这位老管事非被汹涌而来的街头闲汉踩死当场。好不容钱散完了,文绩疯疯癫癫的顺着街道跑起来,连自己丢了只鞋子都浑然不知,踉踉跄跄的一不小心还摔了狗啃泥,却丝毫不在意。

    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我家姑爷中状元啦!”

    “我家姑爷中状元啦!”

    ……

    看榜的人群中不仅有士子,还有闲汉,更多的是准备来榜下捉婿的管事家丁们。至于省试放榜之后被捉过一次的新科进士们,不要紧,再来一场,要是定下了婚约也不要紧,自己老爷身份压实对方的来头。

    这段日子,像极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几天前欢庆的府邸,没几日,却引来了根本得罪不起的对手,要求主人接触婚约。主人不愿,就结仇。主人忍气吞声,府邸哭声一片。

    而究其原因就是,科举。

    李逵看着文绩夸张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正偷偷往身上藏银子的阮小二,一样是奴仆,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家的奴仆。

    阮小二后知后觉的左右环视了一圈之后,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似乎有被人盯上的惊悚,一抬头,才发现李逵再看他。

    眼神中流露出还不太中意的样子。

    阮小二想着刚才文家管事文绩离开时候的疯狂样子,心说:“打死我也做不出来啊!”

    但他也明白,自己少爷中进士了,是第三名的探花郎,自己做小厮的理应表现出欢呼雀跃的喜悦感。

    只是阮小二这个人比较闷,平日里根本就不笑,笑起来就很不自然。

    可惜,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阮小二低眉顺眼地对李逵问道:“少爷,要小的回家报喜吗?”

    李逵嫌弃的瞥了一眼阮小二的面相三角眼,这厮竟然还敢对他笑。这倒不是李逵性格暴躁,而是阮小二笑起来实在难看,这货本来就长了一对世上不多见的三角眼,站在街头上,妥妥是个杀人越货的狠角色。这时候笑起来的样子,三角眼变四角眼,你丫给我装葫芦娃?

    李逵鄙夷道:“别笑,难看!你这长相一点也不喜庆,我怕你回家,把我侄儿吓出来。”

    阮小二丧气的耷拉下脑袋,他又被李逵的毒嘴扎伤了心。就算是长的不如意,长了一副天生的强盗面相,也不能怪他啊!就阮小二的面相,要是再长大几岁,个头也长高些,就他这等凶恶的长相在小巷子里落单面对面撞见行人,十个有八个得乖乖的将荷包奉上,还深怕阮小二不满意的撒丫子就跑,里外里,他都不需要开口。

    可阮小二读书之后,也羡慕才子佳人的桥段。他也相当主角啊!

    再说,家里也没人。张氏去了李全的宅子,空荡荡的就小娥一个丫头片子看家。至于说小娥怕不怕,李家人似乎都不怎么怕。李逵一家就不说了,他们都是山里人,还是猎户,在深山老林里露宿都是常有的事。

    小娥虽然是后来的,但只要有口好吃的,她心眼比天还大。

    张氏虽和胖春一度关系紧张。

    但胖春临盆在即,张氏基本上都在李全家待着。两个大老爷们,一个孕妇,尤其是老的老,傻的傻,也苦了胖春这个身子不便的人儿。

    张氏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闹过、生气过,也就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李逵说他未曾蒙面的,还在他娘肚子里的一定是侄子?

    这源于胖春的要求。

    像是文彦博老爷子,当初第一个生儿子,第二个还是儿子,到了第八个……还是儿子。这时候老头估计也盼着生个女儿,来个儿女双全。

    可要是这位第一个孩子是女儿,第二个还是女儿……就算是杀伐果断的文彦博,估计也会愁眉苦脸,无心公务。子嗣,子嗣,要是连个子嗣都没有,还怎么祭祀祖先?

    胖春对头一胎的期待很大,她的酒楼愿望如今快破灭了,如今胖春心眼大的想要说生个进士,给她挣个诰命回家。

    似乎,李逵如今的身份,也要考虑子嗣的问题了,可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少娘。

    在保康门附近的巷子里,李逵还遇到了‘同行’,对方看到范冲之后,眼前顿时一亮,不过看到边上的李逵之后,猛地一哆嗦。

    这几位,前几日就见过,范冲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天榜下捉婿的竞争对手,他们当时好像追着毕渐和马昱来着?

    然后被他和李逵截胡了。

    对方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腆着一张笑脸跑到李逵跟前:“恭喜,李老爷高中探花郎。”

    “恭喜范老爷高中第四。”

    说话间,拦着李逵和范冲就不让走。他们也想好了,绑李逵似乎没这本事,但讨要喜钱还是可以做啊!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吃一口是一口。

    阮小二瞪眼道:“那日我还看到你们想要从我家少爷手里抢人,这会儿来讨喜钱,要脸不?”

    对方领头的老大犹豫了一阵,对李逵怯怯道:“李老爷,我们虽曾是同行,但今非昔比,您老肯定不能再出手了,不如将您老边上的范老爷让给我等,保证不能亏待了您。”

    “出价几何?”

    李逵一开口,范冲的脸都绿了,这位没想到李逵见钱眼开的底线比他还低。他最多是坑同科的士子,但没想过要坑朋友?

    “五十,不,一百贯。”对方咬着牙似乎出了个高价,却被阮小二一口回绝:“我呸,羞辱谁呢,我家少爷上次卖了两个士子,就拿了文家一千五百贯,你们这点钱,我家少爷也看不上。滚!”

    李逵觉得阮小二有点不一样了,似乎狗腿子的气质更加浓了些。

    回到家里,得亏是汇通钱庄的少掌柜带着奴仆厨子等赶来,准备了两箩筐喜钱,才没让报喜的队伍空手而归。要不然李逵这厮绝对不会想到给喜钱,至于阮小二,钱只要进入了他口袋里,谁也别想拿出来。

    “少东,家父的意思是趁着少东这次高中,大摆筵席,欢庆三日。”京城总号的大掌柜邱明仁的儿子邱宣怀陪着小心对李逵建议。

    他也知道李逵这人怕麻烦,怕弯弯绕。

    但汇通钱庄如今的生意越来越大,被窥视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个闲散的太师府,恐怕以后也难以镇住贪婪的心思。

    李逵这次没拒绝,而是点头道:“不能在家里,怕闹腾,对了厨子给我留几个。”

    “那就包下东楼,给少东贺喜!”邱宣怀欣喜道,来之前,他爹早就有所准备。不管李逵答不答应,把东楼包下三日,钱都给已经给了。

    随即,李逵对范冲和苏过道:“元长,小师叔,明日东楼宴请,还请赏光。”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这一天是他们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天。

    范冲没地方去,干脆就借宿在李逵家。他怕倒时候回租住的地方,被半道上被人绑了,惹下无数的麻烦。

    刚过了几天苦日子的范冲,面对空荡荡的李家,有点嫌弃道:“这家也太冷清了,侍女都没有几个。”

    当他看到小娥不善的目光之后,果断改口。但言语中多有对李逵生活不精致的感慨。

    苏过在边上认同道:“侍女,歌姬,舞姬,还有厨娘,家丁,这些都没有。偌大的宅子住着也挺冷清的。”

    李逵就不信了,范冲他爹就是个不近人情的老夫子,他也好这一口?问:“你家以前都有?”

    范冲淡然道:“我爹不好这一口。”

    苏过却道:“我爹好这一口,可惜后来家里太穷了,养不起了。”

    在他们看来,李逵有钱,如今身份地位也有了,就应该享受起来,不然会给人格格不入的感觉。李逵也想,但问题是,他不孤单,反而觉得后宅一群莺歌燕舞的女人,会让他莫名的心烦。

    告别苏过,李宅门前热闹,院子里还算清净。

    范冲对李逵道:“人杰,改日陪为兄和叔党去拜见老师吧?”

    李逵早就看出来了,这俩人有心事。似乎高中进士前几名,都没让他们高兴起来。当然,这肯定和李逵无关。但李逵好奇啊!范冲一脸为难的样子,似乎和他老师黄庭坚闹别扭了,不知为何?

    范冲无奈道:“人杰,家务事,烦心事。说来和学士有关,但谁又能怨他呢?

    原来黄庭坚替自己儿子求亲苏轼孙女,然后……被老苏无情拒绝了。原因是门第不配,虽没说,但苏轼他老人家转身做了一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苏轼一转眼,将自家嫡孙女嫁给了范冲的堂弟,这事闹得范冲都没脸去见黄庭坚了。

    “你们两家的事,为何扯上我?”李逵一听是这种事,脑袋摇地如同拨浪鼓似的,躲都躲不及,哪敢搀和?

    范冲期期艾艾道:“老师他最喜欢你了。”

    “鬼信呢!”李逵气地脸黑了下来,就差没把范冲从家里赶走。

第368章 高俅立志当太尉

    酒宴不过是表明汇通钱庄的实力。

    太师府来人了,探花郎李逵出现了,而被邀请的人也不是什么各家的家主。多半是和邱明仁一样的身份,帮忙给大家族管理财产的大管事。他们这些人只要看到了太师父的二女婿,还有李逵出现,就已经足够了。

    敬酒都不需要,甚至邱明仁都不敢让李逵喝酒。

    都知道这位爷酒品很不好,深怕酒宴最后变成了赔罪宴。

    翌日,李逵被苏过和范冲硬拉着去了黄庭坚的家里。

    同行的还有高俅、李云等人,马昱新加入小团体,表明心迹一定要参加,但因潞国公府临时有事,说明会晚些到。

    当几个人进入黄庭坚的院子的时候,苏过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大师伯。黄庭坚和苏轼亦师亦友,他们年纪也相仿,师徒名分双方都不是太在意。黄庭坚见到苏过,热情的招呼道:“叔党,你们几个都过来坐。”

    期间,老仆人端上了酒杯和摆上了木箸,几个人团座在席上,听着黄庭坚说:“回去写信告诉你父亲,我并没有在意,门第之事,乃家族大事,不能草率。为兄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心优,切不可伤了两家的交情。”

    “大师伯,您老大早上的喝酒,还敢说没心事?”李云嘴欠道。

    得亏黄庭坚涵养不错,没有发怒,但也说了一段隐秘:“当初老师求亲君实,被拒,婚姻之事,双方你情我愿,拒绝不就是很平常吗?”

    当年苏轼做官才十来年,加上期间苏洵和程夫人相继病故,苏轼和苏辙在眉山守孝六年。这六年时间,他们并没有做官。苏轼的官职自然不大,而司马光家族显赫异常。别看司马光和苏轼是朋友,但司马光家族是晋朝皇族后裔,加上历代都有高官,根本就不是苏家能够高攀的家族。

    最后,苏轼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尤其是苏轼当初死乞白赖的面相太难看,好在司马光虽然拒绝了苏轼,但两家并没有交恶。

    这话连李逵都听出来了酸味。

    看来大师伯心里藏着事。

    黄庭坚长叹一声,对范冲道:“元长,既然你在,就给李逵几个说说门第,他们估计还不清楚其中的轻重。”

    说起门第,虽然士大夫都不说,但在求亲的时候就会被考虑在联姻之中,甚至成为联姻成功最重要的考量。

    甚至,很多家族会将门第作为联姻最重要的依据。

    这也是为什么小时候表哥和表妹一起的玩伴,长大了就成了官人和娘子。毕竟,上一代的门第相当,下一代联姻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马昱。

    文家榜下捉婿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家族的子弟的发展不尽如意。甚至一代不如一代,世家出现了危机感,才会选择榜下捉婿。当然,拥有状元名头的马昱,迎娶文家的小娘,不算是高攀了,算双赢。马昱获得了文彦博在朝堂经营六七十年的政治资源,而文家也拥有了第四代中能够扛大旗的人物。

    苏轼别看年轻的时候放荡不羁,性格极为跳脱,但真关系到家族门第的大事,他还是死脑筋。

    也不能怪苏轼。

    苏轼的老爹苏洵就是死脑筋。要是追溯起来的话,根子还出在他爷爷身上。

    说起来,眉山苏氏发家从苏轼的二伯开始,当年苏轼的二伯中了进士。这给了苏轼的爷爷苏序莫大的希望,因为在大宋做一个不能免税的地主是很没有前途的行当。可惜,他二伯没多久就病故,而且做官也不大,连朝廷的恩荫都没有得到。

    这就尴尬了,似乎苏家眼瞅着要崛起,却被一泡尿给滋灭了。

    这不得不说苏轼的爷爷有眼光,靠着他家老二短暂的巅峰时刻,给苏家结了两门亲戚。

    眉山程氏,还有就是梓州文氏。

    程夫人就是苏轼和苏辙的生母,而苏洵为了亲上加亲,还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了程氏子弟,但结果悲剧了,嫁过去的苏八娘很不幸,没过几年就病故了,听说还是受到了程家的冷落和虐待。

    这是没办法的事,原因和苏轼的老爹苏洵有关,苏家在当时甚至都不敢伸张。老苏没中进士,还因为赶考花费了无数祖产,给女儿准备的嫁妆略微单薄了些。这恐怕也是苏八娘不行的原因。苏八娘不幸的原因,多半源于这两种。嫁妆要是足,她在夫家的待遇也不会如此之差。当然了,要是苏轼早中进士几年,程家也不敢做的如此过分。

    直到苏轼和苏辙兄弟两人在嘉佑二年双双高中进士,苏氏这才从老家崛起了。

    崛起之后的苏家和程氏断绝了往来,苏辙和文氏还有联姻。

    而苏轼和苏辙在朝堂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被四川豪门家主范镇看中了。范镇是真喜欢苏轼,不过范镇年长,是欧阳修的同辈人。范镇年长,且在朝堂地位显赫,苏轼和范镇的关系就像是忘年交。苏轼当年败家,都是委托范镇帮忙卖家产。这位也是范冲的叔爷爷。后来苏轼回京,没有住处就住在范家。之后,苏家第二代,就和范家开始联姻。

    可见苏家一步步通过联姻,从地方新势力,一步步走上能够在大宋也算得上的二流文臣门第联姻,有多么的不容易。

    而黄庭坚家的门第和苏家差了老大一截,加上苏轼对黄庭坚有举荐之恩在里面,双方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

    当然,这份恩情黄庭坚也还掉了。

    当初,苏轼被困乌台,身陷囹圄,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变法派的意思就是让他说出‘同党’就从轻发落。苏轼无奈,只好写了一份长达三十多人名单的‘同党’,这些名字之中,赫然有黄庭坚和他舅舅李常的名字。

    别以为苏轼会胡乱攀污,真要是黄庭坚不同意,苏轼就是污蔑,是罪上加罪。

    可见,这份名单出来之前,在名单上的人都已经点头同意了。

    可即便这样,黄庭坚最后还是丢了脸面。

    范冲、苏过、还有这段时间无所事事的高俅,加上李云等人,坐在黄庭坚的家中,说着这些所谓的门第。

    基本上都是范冲在说,苏过附和,而听众完全成了李逵。

    “我总觉得你们说这些话是在故意针对我?”李逵听了一会儿,就听出味来了,他家比黄庭坚家里更不如,大师伯黄庭坚还出了个中进士的舅舅,前几年还做到了御史中丞。这个官职已经算是在朝堂重臣了。

    他舅舅……

    好像在杀猪。别的地方的杀猪匠,或许还能混个油光满面。但沂水穷啊!百姓能吃肉的没多少,屠夫也挣不到钱。

    他爹是铁匠。

    都是连吃饭都成问题的苦哈哈,至少别人还是地主呢?

    真要说门第,他恐怕这辈子都配不上刘清芫。毕竟老刘家已经改换门庭,成了当朝太师府。

    范冲笑道:“之前你有点悬,如今探花郎的身份,已不用担心了。不过,有些世家也是非你能高攀的。比如说大名府王氏,江西曾氏,蓝田吕氏,寿州吕氏,浦城章氏,济州晁氏……这些才是大宋最顶尖的世家。马昱这家伙运气不错,能够和文氏族结亲,他马家的门第能拔高不少。”

    李逵气急败坏道:“为何不说你外公家莱阳吕氏,有意思吗?”

    范冲有点尴尬道:“这不是怕你又说我自吹自擂吗?”

    “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以为门第不靠谱。世家子弟出来的都是人才吗?”李逵不服气道。

    身为李逵的族弟,李逵被鄙视了,就是他李云被鄙视了。心头不忿的李云开口道:“没错,我们李家祖上是神策军主将,是大唐皇族。”

    面对李云强要攀亲戚的做法,范冲不屑一顾:“你祖上是哪位君侯?出自那家王府?可追朔到大唐哪位皇帝?”

    李云愕然,他家族谱似乎是编造的,也不是全部都是假,主要是开山老祖是假的。而且老祖名讳他还没记住。这就尴尬了。

    “哎,对了马伯仁为何还没来?”苏过为了缓和尴尬,性格敏感的苏过甚至感觉到黄庭坚的老仆看他的眼神都不如以前那么和善了。

    在坐的,除了范冲和苏过能称得上公子,也就是公侯子弟之外,其他人都是平民出身。范冲说的是阶级,门庭,还有看不见的世家。大宋对文官优待,不仅仅是待遇上,还有爵位上的优待。比如说二品文臣,会授予开国郡公的爵位。一品的文臣更是会被授予国公。从上到下,直到正五品的文官,只要有功,都可能被赐予开国子的爵位。

    至于官再小,朝廷就不会授予了。

    苏辙的爵位正好是侯爵。

    如果现在苏轼替代苏过求亲司马家族,不仅不会被拒绝,反而会被高高兴兴的迎接进门,商量什么日子结亲。

    门第,就是这么现实。同时也让人无可奈何。

    这话对于李逵这样,刚刚脱离平民身份的草根来说,非常重要。

    世家联姻,只能取门第相当的家族,或者是才学兼备,很有仕途前景的新科进士。如今的李逵,已经能够迎娶一些家族不算显赫,但岳父是进士出身的小娘了。甚至运作好一些,还能迎娶更显赫的家族女弟。

    但如果李逵因为自己的身份提高了,却连带着族人也得陇望蜀,向不可能看得起李家的世家求亲,肯定会弄得灰头土脸。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李云了。在此之前,范冲和李云一起读书,一起下场参加省试,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可李云感觉到了,自从他决定参加武举之后,范冲对他的态度变了。

    范冲明明是好意相授李逵,门第的重要性,同时也告诉他,门第的规矩很死,不要轻易想要去破除。

    当然,他还针对了李云。

    当李云不准备科举之后,他就觉得李云的婚事,将来会给李逵带来莫大的麻烦。尤其是李逵的脾气很不好,万一到时候反应激烈,还不如提前告知。

    这会儿,陪坐的高俅也莫名的紧张起来,他之前觉得自己算是发达了。

    作为自幼父母双亡,除了成功别无选择的军户子弟,他都已经混到了皇帝的身边了。眼瞅着高官厚禄向他招手,而且城内还有一座不算太小的宅子。加上安道全妙手回春,他有种自己的病似乎也好了的自信。

    没错。

    高俅已经看不上普通人家的小娘了,他想给自己找个官宦家的小娘,好让他老高家改换了门庭。可听范冲的介绍,高俅是心头一阵阵的发凉,但又很不甘心,在边上弱弱道:“诸位,在下想要……”

    说到一半,高俅脸红了。

    范冲可都是聪明绝顶的世家子弟,看一眼就明白高俅这厮心里生出了什么念头,风轻云淡地问道:“你不会也想找个官宦家的娘子吧?”

    高俅不好意思的扭捏道:“这不行吗?”

    “行是行,找个五品以下的官宦门第,你也差不多了。”范冲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很是欠揍,可高俅就是吃这一套。认真的点头道:“元长,你也觉得这事可以办?”

    “能办是能办,但是别指望我们,你得从将门里找。”范冲意味深长的看着高俅,他能猜到高俅的心思,这家伙不老实。本来就是个军户出身就不说了,如今还成了皇帝身边的幸臣,还是武将身份,这样的人求亲文臣家族,聘礼都会被扔出门的啊!到时候丢脸就丢大发了。

    高俅,你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可高俅不认同啊!他跟着苏轼,舞文弄墨多年,不敢说自己是才子吧?但也算是个文人吧?怎么就一竿子被捅到了武将的粗人行列里去了?

    武将的小娘,能比得上文臣家的小娘知书达礼吗?

    高俅有点不甘心的盯着范冲,鼓足勇气道:“难道娶个知州家的小娘都不成吗?元长你先别说,先听我说,我如今虽是不入流的指挥。但高某也不是哪些满足自傲之人,说不定几年之后,高某已是马步都指挥使了呢?高某也不想攀附豪门,只要知州家的小娘就很满足了。”

    高俅的人生从再次踏入京城这片土地就改变了。

    出京之前,他是混混。

    回到京城,他是士子。

    虽然开封府府试,他取巧获得了武举的名额。但他也是从文试开始考的啊!

    要不是开封府的文试竞争太激烈,高俅也不会出此下策。但没想到,一入将门,却由白变黑了。苏辙不待见他也就算了,如今连范冲都觉得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在入京之前,甚至在京城住了两三个月之后,高俅还不觉得自己有做官的命。直到李逵进京之后,他的人生才有扶摇而上的迹象。即便是这样,高俅的人生目标也不大。至少对范冲等人来说,做个马步都指挥使,管一万人马而已,还不是殿前都指挥使。前者五品武将,后者二品大将军,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突然间的富贵,让他也有点飘飘然,已经看不上以前瞅一眼都能让他流口水的小家碧玉了。他也想抬高一下老高家的门庭,结亲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范冲听着高俅的心愿,牙疼。知州家的小娘,大宋的知州那个不是二榜进士出身?

    你以为知州会看得起武将?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高俅的地位足够高的时候,或许能破例。范冲沉吟道:“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做了太尉,娶个知州家的小娘不是问题。”

    高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发狠咬牙道:“好,高某此生非要当上这太尉不可!”

第369章 师师是个品牌

    “高兄,冷静!”

    “高俅,这事急不来!”

    呜呜呜……

    也就是李逵和李云把高俅当朋友,毕竟对于范冲来说,高俅这厮哪儿冒出来的都是让他疑惑。至于苏过?

    打从记事起,高俅就是他爹的小厮,是家里的奴仆。

    奴仆和主人能成朋友吗?

    肯定不能啊!

    要不然,家里的关系岂不是乱套了?

    也就是李逵和李云,在高俅举起手,想要给自己的志向立个誓言的时候,李云捂住了高俅的嘴巴,李逵一把按住了高俅抬起的右手。俩人异口同声道:“别犯糊涂!”

    高俅被阻拦之后,不仅没有感激,反而有点不太顺心道:“人杰,李云,别拦着我,今日我非要!”

    “呜呜呜……”

    李逵一巴掌扇在高俅的脑门上,怒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太尉?你知道太尉是什么官?”

    “禁军之首啊!”

    “你觉得你得花多少年,仕途一路平稳,立功无数才能当上太尉?”李逵质问道。

    高俅有点迷茫了起来。太尉似乎对他来说很遥远。在大宋,太尉有三种。第一种是太尉,是虚职,是朝廷或皇帝对臣子功绩的表彰。更多的时候是给死去的臣子的一种荣誉。比如某某某大臣卒,然后皇帝或者礼部拟订了谥号,一般都是礼部做这事,皇帝御览批示后下圣旨,赠予太尉之职。这种是最不值钱的太尉,给死人的。

    第二种,算是活着的太尉,但是只有文官可以做,叫殿前太尉。这关有品无权,是皇帝给老臣子的恩宠。

    第三种,也就是高俅能够坐上的太尉,叫殿帅太尉。属于三司之一的殿帅司主官,掌管禁军的最高武官,职官的话,就是都指挥使,前面还要加个殿前,变成殿前都指挥使,正二品的高官。也就是殿前都指挥使,加衔太尉。散官为辅国大将军活镇国大将军;爵,第四等,开国郡公。

    这已经是一个武将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想想高公绘和高公纪两兄弟,他俩的姑姑还是宣仁太后,皇帝的皇祖母,他们连比太尉矮一头的节度使都没有捞着,高俅说自己要当太尉,可见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面对李逵的质问,高俅想了想,有点气弱道:“运气好的话,三十年也该够了,我身体好,活三十年没问题。”

    “三十年后,你都快六十了,娶媳妇生儿子,你有这个心,还有这份力吗?”

    “啥意思?”高俅觉得李逵这是对他的鄙视,觉得这完全不是个事。学士如今身体也很好啊!当然好,听说王姨娘最近似乎有孕在身了,苏过要当哥哥了。

    苏轼年纪也不小了,高俅处处效仿苏轼,自然觉得苏轼小六十岁,人老心不老,他也行!

    但李逵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万一连贼都都不来了呢?”

    范冲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苏过却痴痴笑起来。

    李逵在他家两年,各种古怪的话都说过不少。贼心贼胆也就是男人年轻气壮的心思,可要是贼都跑了,贼心贼胆都没了。这叫,无所求,从此心无旁骛。

    高俅咧嘴道:“人杰,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也不傻好不好?”

    说完,他还顿了顿,继续道:“娶媳妇可以晚一点,但不耽误纳妾吧?”

    不得不说,高俅的想法都是野路子,野到让范冲这样的贵公子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高俅见惊住了众人,这才满意道:“我这想法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可能你的子嗣都是庶出。”范冲这样的人根本就跟不上高俅跳脱的想法,但骨子里,对于子嗣血脉极其重视的世家,根本就接受不了高俅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

    反倒是李逵觉得没问题:“反正都是自己家的孩子,让别人去说吧!”

    黄庭坚有点上头,他觉得继续纠结自家儿子的老婆人选,有点摆不上台面。人家都觉得庶出嫡出的儿子一个样了,他还能说啥?

    高俅贱兮兮道:“等我这病根去了,去教坊将师师姑娘买来做小妾,钱我都准备好了。有道是娶妻娶贤。老婆长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贤惠。纳妾纳色,小妾的长相很重要,不好看的不能要。”

    这‘祛病根’这三个字,让高俅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正经男人,就像是残缺的生灵,无处安放的惶恐。

    但他也不是宦官,总不能将自己归到童贯这一类人中去吧?大宋的宦官也结婚,也恋爱。而且这种恋爱关系无比的牢靠,大部分都是忠贞不渝的让人费解。精神恋爱,真的有那么神奇?

    师师,风尘女子中叫这个名的不少,而且都不见得是本名。只不过落籍之后,不是真名,也就成了真名了。李逵好奇问:“师师姑娘,姓什么?”

    “李师师啊!人杰,你不知道?”高俅虽然不去花巷,但对京城花巷的消息可是一清二楚,了如指掌。主要摊上了个不靠谱的医师安道全。

    别看安道全兜里没几个钱,但他是真的好色,这货恨不得将京城的花间娘子都亲近一番。可惜囊中羞涩,无法完成这个伟大的愿望。却并不妨碍他对京城花间消息的探听,遇到了高俅,也就是臭味相投,俩人一个没钱,一个没胆,却能说的火热,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知己。

    “李师师?”李逵一口热茶喷在了高俅的脸上,后者根本就不在意,反而高兴道:“人杰,你果然听说过。安神医说过,她是才色双绝,还会填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哥哥改日做东,带你去光顾李姑娘的生意。说起来可惜了,前一代李师师老了,据说当年才子周敦颐都被其迷地五迷三道的,好不让人神往。”

    高俅如今对安道全的信任,都快赶上苏东坡了。没办法,疑难杂症病患,求医多年无果,遇到了安道全竟然有手到病除的本事,自然要当神仙一样供起来。

    黄庭坚也好,苏过也罢,就连范冲都觉得,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歪了,几人之前还在担心高俅的奇葩念头感到可笑。高俅显然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主。或许他想要找个文臣家的小娘为妻,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喜欢,而是为了让自己记住一段过去的经历。他曾经是追随了苏轼十多年的京城无赖子,如今发达了,也不会忘记这段记忆。

    反倒是李逵想去又不敢去的纠结起来。心说:“要是高俅这厮硬拉着他去,他也不好推辞,就顺道去看看。”

    连李逵都没想到,李师师竟然是个品牌,而不是具体的某个花魁娘子。

    正聊的火热,马昱姗姗来迟,来了之后却一筹莫展,耷拉着个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看着根本就不像是状元郎的做派。李逵好奇道:“伯仁,中了状元还不高兴?”

    “忧心啊!谁知道我那老丈人这么想的,把柔娘换成了玉娘,我心都碎了。”马昱苦笑不已:“没想到中了状元之后,庶女变成了嫡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是好事吗?”

    范冲觉得马昱有点得意忘形,文家的嫡女,哪里那么好娶?

    可马昱呢?

    这家伙还假装不高兴,给谁看呢?

    可让范冲想不到的是,马昱是真的不高兴,他苦着脸道:“原先我想娶柔娘,而且那日也看过,柔美娇羞,宛如一朵出水的莲花,在薄雾中摇曳着身姿,楚楚可人。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此生非柔娘不娶。”

    “然后呢?玉娘就不好看吗?”高俅觉得马昱的忧愁多半来源于美色,这是男人的通病。

    马昱长叹道:“倒是都能用水莲来形容,只不过一个是出水的莲花,一个是在淤泥中的老藕,差的实在不是一星半点。”

    “拒绝不就行了吗?干脆就说,婚约已经定,你不能言而无信,要是你家岳父准备两个女儿都嫁给你,你干脆都收了。”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文家的庶女,也没有理由给人当小妾。要是远方亲戚就不说了,媵妾可是贵女陪嫁的必备嫁妆之一,世家的做法一般是用同宗的落魄亲戚家长相可人的女儿作为媵妾陪嫁。可是马昱遇到的是亲姐妹,这就难办了。李逵支招道:“这种事情,你爹怎么能不出面呢?你是你爹的儿子,肯定会向着你。”

    “问题是我即便没有给我爹写信,也知道我爹也会让我娶嫡女,他的心思我能不明白吗?马家和文家的门第,实在差太远了,要是能够娶到文家的嫡女,就算是头母猪,我爹也会令我拜堂,根本就没法选。”

    马昱想到自家老爹对仕途的渴望,还有面对攀附权贵的卑微心思,恐怕只要信送到了徐州。他爹就算是辞官也要参加儿子的婚礼。

    让马昱称心如意,绝对没有可能。

    想来想去,李逵想到了一个办法,对马昱建议道:“过两天琼林宴,你是状元,陛下肯定会和你多说几句,到时候你干脆求陛下赐婚,这岂不是问题解决了。”

    马昱眼前一亮,这才风消云散,轻松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人杰,你又救了小弟!”

第370章 选官就是装孙子

    琼林宴中,皇帝诧异的看着他面前的马昱,心里头多少有点后悔,自己选的这个状元不靠谱的很。

    这回琼林宴,不应该是新科状元领头吹捧他这位皇帝吗?

    为什么马昱一开口,就恳请皇帝赐婚?

    问题是,他女儿是有,可刚出生……人渣。

    不过很快,赵煦知道自己误会了,马昱是想要让皇帝下旨赐婚潞国公府的老八家的女儿,因为中了状元,文家特地将原本和他定亲的庶女换成了嫡女下嫁给他,马昱诚恳道:“陛下,马昱不过是个平凡之人,幸得陛下钟爱,侥幸同场于诸位贤达。如昱改弦易张,自问如何面对本心?还请陛下让文家收回好意,马昱不会因为庶女而心生不满。”

    “再说了,马昱无所谓,可柔娘怎么办?她要是因为退婚,岂不是让她此生不幸?”

    皇帝赵煦终于听明白了,这家伙应该是和文家的女儿动真情了。但问题是,文家似乎是坚定的保守派。文彦博的身份地位实在让人绝望,当初熙宁变法,文彦博是激烈反击王安石的朝堂重臣,但王安石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时的马仔御史张商英想要巴结王安石,弹劾文彦博。但结果是,张商英因为事实不足,被贬谪出了京城。王安石面对文彦博也是压力巨大,不得已用辞官要挟皇帝,不能让文彦博继续在京城给他唱对台戏了。而文彦博呢?这位不仅没有事,还被皇帝拜司空,节度使,一堆的恩宠虚衔,然后他老人家勉为其难的去了大名府享清福去了。

    为什么?

    还不是文彦博是宿德元老。

    仁宗时期的老臣子。

    可以说,文彦博是陪着仁宗的一走从年轻走到年老,最终送走了仁宗皇帝的老臣子。还有神宗的父皇,英宗也是在文彦博的扶持下,走过了短暂的皇帝生涯。

    更过分的是,文彦博还送走了赵煦的父皇,神宗皇帝。

    可以说,文彦博是活着的大宋柱石。

    作为坚定的保守派,如今文彦博九十岁,他即便站出来反对章惇和小皇帝,小皇帝也章惇也只能陪着笑脸相对,因为这样的老臣子是祥瑞,是需要朝堂时刻关心的老臣。

    皇帝和章惇,最多将文彦博享受的待遇下降一些。这样都让他们胆战心惊,觉得做的有点过头了。

    可让皇帝没想到的是,自己亲点下的状元,竟然要娶保守派家的小娘,难道变法派的小娘就都不香吗?

    皇帝毕竟年轻,看似老成持重,但情绪波动在他亲政之后,还是藏不住:“爱卿,且慢说来,你和文家如何会结亲的缘由说说,要是有父母媒妁之言,自然不用朕出面。要是没有,朕也不能破礼法于不顾,独宠爱卿!”

    显然,小皇帝不高兴了,他就差指着马昱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叛徒!”

    皇帝表示不愿意帮忙,这让马昱很担心。他一个通判的儿子,怎么可能有实力对抗潞国公府?尤其是他爹多半也是要叛变的主,对他来说就更为艰难了。

    马昱立刻想到了皇帝和文家的微妙关系。他不仅仅是靠着李逵才能得到了这个状元的头衔,更多的还是实力。要不然,他省试也不会进入前二十名。别看省试不排名,但真要是进入前三十的名次,都是各个阅卷房内首屈一指的卷子。

    可皇帝也纳闷,为什么一个文家出来的女婿会支持变法派,这是两头都下注,还是另有原因?

    郝随端着托盘,按照以往的流程,皇帝只会选择性的和状元,还有他看好的新科进士说两句,然后差不多就该走了。一科进士,少说三百多,多的时候六百也是正常的数字。茫茫多的人,就皇帝能记住几个人?

    而这被记住的几个人,注定在本朝的仕途青云直上,这叫简在帝心。

    这时候因该是状元代表所有的新科进士,作御赐琼林宴恭和诗,然后恭送皇帝离开。

    这都是套路,宦官在宫里只要念头够长,就该知道的流程。当然不知道也不要紧,进士由礼部官员一个个教导宫廷礼仪。宫中都有各司其职的宦官和女官教导。

    不过,今日皇帝问了个题外话,他心里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宝贝疙瘩,竟然是个歪瓜裂枣。赵煦是个要面子的皇帝,而且自尊心很强,真要是让他记恨了,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爱卿,你是江宁府人,潞国公可是汾阳人,你们两家可有往来?”

    马昱心头咯噔一下,他即便没有李逵的提醒,中二甲进士也是手拿把攥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没有听出皇帝言语中的疑惑,或者更贴切的说是膈应呢?

    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只是李逵和范冲就不好受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当事人榜眼毕渐的脸色也很难看。

    马昱支支吾吾了一阵,欺君之罪的压力实在太大,让他被吓得喘不过气来,干脆一闭眼,如实道:“臣是被榜下捉婿给捉去的潞国公府,之后稀里糊涂就成就了姻缘。”

    皇帝住在神宫之中,其实大宋的皇帝经常出宫,不像是其他王朝的帝王,宅在皇宫里一辈子,等出皇宫的时候,就该是入土为安了。只不过对于小皇帝赵煦来说,出宫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荒唐事。

    以前有老师管着他,有皇祖母盯着他,让他苦不堪言。如今自由了,好奇心也越来越重了。但他毕竟是皇帝,总有这些哪些的担忧需要考虑。也不能一心想着宫墙外头的世界如何,能出宫的机会也并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赵煦在新年之初就要参加与民同乐的活动的原因,他太孤单,任何新鲜事都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爱卿可否说说榜下捉婿的过程,朕甚是好奇!”

    原本,赵煦说上几句话,等马昱献上琼林宴恭和诗,他都准备回去踢球了。听到有榜下捉婿的戏码,赵煦顿时不想走了,非要听一段。

    马昱苦着脸,偷偷看了一眼李逵。李逵翻着白眼,心说:“也不是多大的事。”

    没想到马昱没开口,毕渐却站起来怒道:“陛下,臣也是受害人,臣状告李逵,当日就是他把臣和马昱套上麻袋,绑了去潞国公府。对了,还有范冲,他当时也帮忙绑人了。”

    “李逵,你和潞国公府中人有旧?”皇帝赵煦紧接着问,还不免催促:“快说说过程?”

    “臣和潞国公府的交情,也就是省试之后的这几天吧,说起来,臣是给文家找了个好女婿,就这么简单。”

    李逵有什么办法?遇到个好奇心很重的皇帝,他只能将当初在榜下认识了潞国公府邸的管事文绩,然后看对方年纪一把,还要为主人家如此操劳,他良心发现决定出手帮忙。

    可半道上,毕渐指着李逵的鼻子大骂:“奸贼,你是为了钱才出手的,我和马兄被你卖了一千五百贯,你还敢说自己没收钱?”

    “那是文家人客气,给的谢礼,能算是绑架吗?你们想一想,这是好事啊!我李逵好心给你们介绍一段好姻缘,何错之有?再说了,文家给的钱,我都让人给了城外生计不着的穷人,并没有藏私”

    李逵不在乎钱不钱的,他出手主要是闲得慌。

    另外范冲是真的穷急眼了,但也是一时之困而已。

    李逵说文家给的钱都让他发给穷人了,其实也没错。开封府一百多万人口,还有诸多失去了土地的流民在这个偌大的城市讨生活。有人过不下去,再正常不过了。李逵出钱招揽一些人,也不会引起注意。

    当然,幌子也有,对老弱妇孺给予救济。

    这是好事,皇帝听了也要赞扬几句。

    原以为是一场寻常的琼林宴,没想到毕渐从一开始就打着和李逵等人水火不容的态度,让人不免猜测,毕渐的用意。

    能够金榜题名的进士,那个是傻子?

    榜下捉婿,就算是李逵动手了,也没有伤着人,更是京城科举的传统,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遭遇而怨恨李逵。但毕渐的反应给人一种,仿佛他们有仇的样子,并且将矛盾激化。

    他们似乎从毕渐的态度之中,得出了一个猜测。毕渐和李逵作对,应该是毕渐和李逵水火不容是做给人看的,不会榜眼还没做官就已经投靠人了吧?

    不少人面色古怪猜测,这下手也太快了。他们都来不及反应。

    就连李逵也觉察出毕渐的反应有点过激,他能够看出对方对他的恨意,都是装出来的样子。可这家伙……不会是投靠了李清臣吧?

    还真有这种可能。

    宴会在马昱好不容易憋出的琼林宴恭和诗:“丹墀密勿对尧言,忠款拳拳实恋轩。帝学缉熙方显行,圣心左右已逢原。光昭宝画敷明训,仪侈琼林匝异恩。百拜赓歌天日皎,报君惟有此心存。”

    琼林宴恭和诗,其实就是对皇帝说的马屁话,格调不会太高,也写不出气势磅礴的字句来,最重要的是表忠心。除了状元需要纠结很久,努力作的严谨些,其他人真都是随便写两句就完事了。

    毕竟,状元要代表新科进士献诗。

    一场气氛热闹,但已经各存心思的宴会,在皇家园林中结束。

    离开的时候,新科进士们虽然都一个个踉踉跄跄,但都面带喜色,对他们来说,接下来他们需要等待的就是选官。

    范冲、苏过、李逵几个自然要扎堆,李逵不敢多喝酒,微微有点酒气。他怕喝醉了,当晚有同科进士送不远处的御医馆。

    回去的路上,范冲却带着些许忧色道:“伯仁,叔党,你们有何打算?”

    “但愿选个不太偏的地方做官吧。”马昱是状元,授官就是通判。其他人可没有这等好待遇。

    当然,李逵也有这机会,但最终看皇帝怎么想。

    苏过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需要家里人出谋划策:“我给家父去了信,算日子,也该来了。”

    “我准备去秘书省做校书郎,叔党,不知苏公近日可方便,我去拜访?”范冲只是让苏过传话,后者心知肚明道:“我回去问问?”

    肯定有空,苏辙和范祖禹不仅仅是同党,还是曾经的上下级关系。给事中就是中书侍郎的下属。

    反倒是李逵有点茫然,他都不知道该去当什么官?做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枷锁,按照他的殿试成绩,七品官稳了。这是进士出身的人需要三年,甚至六年才能达到的高度。但对李逵来说,这是要开始装孙子日子,难受啊!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无事可做了,三叔公要进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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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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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