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三叔公进京
(求收藏,求订阅,喜欢本书的朋友多支持一下,谢谢!)
东京东北的五丈河水陆码头,一群短打扮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白发苍苍,却神采奕奕的老者,从一艘楼船上下来,老人手中拿着鸠仗,穿着和季节不合时宜的裘装,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开口,浓烈的地方口音,显然是第一次来京城的土包子。
“不愧是京城,人多的吓死人!”
码头上,自然是人来人往的场所。老头似乎见过点市面,却也被如此拥挤的场面,镇住了。
好在那种只有码头,货栈,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才会有的酸臭味飘荡在空气里,把高高在上的京城拉低了不少。让老头的迟疑消散了不少。
“三叔公,您老小心。孩儿们准备去租些个马车,再去逵娃子的家里。”
“混账玩意,逵娃子也是您叫的?”
被训斥的这位,直不楞登的看着自家亲叔叔,有点转不过弯来,这逵娃子自己也叫了十多年,怎么就不能叫了?
您老也太霸道了吧?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长辈呢?
“得了,您老是长辈,您说了算。”
李林无奈,他根本就不想跟着三叔公出门。如今的李林在京东东路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跟着三叔公出门,经常被训的三孙子似的。尤其是让人无语的是,三叔公最近培养了一**细,来检擦族人,娘的,是人干的事吗?
作为在百丈村除了李逵和李全之外,最有土匪气质的二代族人,李林身上的把柄就如同夏天换毛的老狗,一把把的往下薅,都不带停顿的。
要说百丈村一霸李林在族里最怕见到谁?
毋庸置疑,就是三叔公,李利广。
可怕什么来什么,三叔公却最喜欢出门的时候带着李林。一开始,李林还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抬爱。后来又一次,三叔公说漏了嘴,他才明白,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三叔公之所以带着他,是因为三叔公不在族里的时候,就如同山林里没有了老虎,李林这只猴子要称大王了。带着他,可以一路上,时时刻刻镇压着他。
没想到,里外里都是套路。
“这位老爷子,您老精神呐!”
三叔公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李林带来的街头帮闲,长的倒是伶俐,眼珠子滴溜乱转,是个不安分的小鬼。
但三叔公抬了抬眼皮,对来人道:“京城人士?”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小人侯保义,街头人都叫我侯三。”对方规规矩矩的对三叔公说到。
“京城的路都认识吗?”
“大部分都熟。”侯三不是故意谦虚,而是东京城太大了,就算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本土人士,也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熟悉每一条巷子。
“保康门有一条李家巷,你可知道?”
三叔公端坐在码头上的一个货箱上,别看老头似乎上了年纪,却一双招子明亮的如同星辰,让人生不出轻视的心思。
侯三闻听是李家巷,顿时眉开笑颜道:“老爷子,要说别的地方,侯三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把您带到,但这李家巷子前些日子我还去过。这李家巷又称学士巷,以前还真出过一位天章阁学士。说起来您老可能不相信,李家巷最近可出了一位大爷,高中进士第三名,探花郎。这位爷进京的时候,还是小人给带路的呢。”
“行了,就他了。”三叔公认准了侯三之后,侯三对三叔公建议道:“您老且慢移步,小人去给您找几辆马车来。”
“不用,走着去。另外,路上叫我三爷。”
“行咧,三爷!”
三叔公大手一挥,对于坐车他不习惯。再说了,都进城里了,抬抬腿就能到了,还用什么马车?
别看如今李家已经发达了,但三叔公还是过着简朴的日子。除了他身上的那件裘皮,身上都没有一点值钱的家当。尤其是皮子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皮子,是山林里的老罴的皮子,还是夏天的皮子,摸着扎人,还贼重。
任凭侯三说破天,什么路途遥远,什么您老金贵,三叔公都不为所动,执意要走过去。
侯三无奈,只好带着人走。
可当他发现,队伍出奇的庞大,而且还一个个都带着长刀。不同于朴刀的双手长刀,这帮人都带着不像是大宋流行的朴刀,似乎是单手刀。
大宋不禁止武器。
尤其是看上去并不怎么危险的单手刀。
唯独让城门卫兵注意的是,这个带刀的队伍有点长。足足有五六十人。
还有两个人背着黑锅,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不像是大宋人似的,可开口却是大宋口音。都是京东东路的人。
而领头的那个老头也古怪,这季节,还穿着黑熊皮的袍子,不热吗?
热。
当然热了。
不仅热,而且还重。
但三叔公是要脸的人,他能说热吗?这是气度,是气势,老头说什么也不肯脱。
路上不仅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劳累和困顿,但老头额头上的汗水都已经流淌了下来。走出去十来里地,三叔公不耐烦起来,问候三:“这保康门还没到吗?”
“三爷,这才哪儿到哪儿,才走了一半。小人还是劝您老雇几辆马车,也方便些。”侯三也是一头的热汗,他做码头带路的闲汉日子不短了,遇到这样的雇主,也是头一个。
又走了十来里地。
老头也是旅途劳顿,一路走来已经是口干舌燥。喘气如牛,主要是那件装门面的皮袍子,让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老头给身边的李庆打了个眼色,后者瞪着眼瞅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死胡同。
侯三抬起袖子,抹着额头上的热汗,回头刚想要对三叔公说话,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正在侯三表情诧异的有种见鬼了惊悚的时候,后领子被人一把掐住,身体如同一张纸片似的被扯进了死胡同里。
侯三还以为自己遇到地面上的劫匪了呢?
闭着眼睛求饶道:“诸位好汉,小人就是个穷苦命,帮人带路混口稀的度日,还请诸位好汉爷饶命。”
“小子,你故意带偏我们,还敢说自己是穷苦人。穷苦人就没有你这么不实在的人,说,到底哄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有多少同党?”
侯三睁开眼,却发现制住他的正是那位三爷身边的中年人。此时正凶神恶煞的盯着他,而他眼神撇了一眼周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周围的汉子都将腰间的刀拔出了一寸,寒光乍现,威胁之意显而易见。尤其是,他看到了几个半大孩子,也是装出一脸凶恶的样子,拔出巴掌大的短刀,侯三还怎么不明白,他这是掉进了贼窝。可侯三自己在心里头一个劲的叫屈。他什么时候给人带偏了路?
又不是坐着马车,他也要走路的好不好?他都热的亵裤都黏糊糊的了,他这是何苦来哉?
“三爷,三爷,小人真的没有带错路啊!这不,保康门都快到了,这里都能见到城门楼子了。”侯三连爬带滚的扑倒三叔公面前。
而三叔公呢?
终于将身上的皮裘给脱了下来,就丢在边上,那股子酸涩味,如同老坛腌制的咸菜,味道浓烈且辣眼睛。
三叔公愕然的看着侯三,随后对李庆道:“去,街头看看,有没有城门。记住,城门下有字,你眼神好,认准了就回来告诉我。”
“您老放心吧!”
这百丈村出来五十个壮丁,年长的由李林带队,一两人,也是军中的说法,就是二十五人。少年由李庆带队,也是一两人。加上三叔公,正好是五十一人。
人人带刀,还带着行军锅。这丫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乡下老农进城走亲戚,而是积年老土匪,带着一群杀千刀的匪兵匪将,来城里做大买卖。
想到这里,侯三一阵后怕,要是真做下了大买卖,最后开封府查到了他的头上,岂不是自己成了帮凶,落下个发配的苦役?
可这时候想要走,哪里还能走得脱?
没多久,李庆回来了,对三叔公道:“三叔公,真有城楼子,没错是保康门。”
侯三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不敢说。他很想告诉对方,这里虽然能看到保康门的城门楼子,但是门楼上的字比较低,根本就看不到。他也很纳闷,这个看似长相凶恶的少年郎,怎么看到的保康门这三字的?
可他只想尽快脱离这帮匪徒,只能不做声。
被押了出死胡同,侯三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街斜对面,又一个市易坊,是京城很大的交易坊市,因为需要收税做了个高大的门楼子。而李庆指着市易坊对三叔公道:“三叔公,您看没错,这就是保康门。俺认得这三个字。”
侯三惊呆了,他说什么也想不明白,看上去那么凶恶的李庆,竟然一转眼傻的如此纯真,如此可爱。
尤其是那份自信,侯三绝对学不来。他就是想不明白,不识字就那面丢人吗?是谁给你的自信,指着市易坊睁着眼睛说就是保康门的?
还真别说,李庆的自信是侯三给的。就他和五叔李林带着的人马,要是去不大的山贼寨子边上一站,对方要是识相的话,少说也该给上一笔不少于五十贯的路费。就侯三这等贼眉鼠眼的闲汉,还敢骗他?
三叔公笑道:“李庆过来搀三叔公一把。”
可没等李庆搀老头,老头手中的鸠仗就落在了李庆的脑袋上,三叔公气地大骂:“李庆你个浑球,读了一年多的书,都读到后腚去了,这是保康门吗?”
“这是保康门吗?”
李庆捂着脑袋,凶恶的瞪眼看向了侯三,大怒道:“贼子,害我!”
第372章 姜还是老的辣
李庆也够胆,愣是指着‘市易坊’说成是‘保康门’。
三叔公识字虽不多,但也跟着颜夫子将就的学了一些。至少‘保康门’这三个字,他认识两个。市易坊,这三个字,他认识一个。而李庆呢?
这货读书一年,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三叔公都快气炸了。
因为读书没读好,被三爷揍得吱哇乱叫。看到这一幕,侯三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这像极了学渣被父母毒打的场面。至少山里的土匪和强人,不会因为读书没读好,成了睁眼瞎,被大头目拿着棒子在街头追着打。
可即便如此,身为见多识广的京城人士,三叔公这碗老酒,还是让侯三刚嘬了一口,就呛的受不了。
这位爷什么来历?
为何如此大的气场?
不过很快,侯三不再纠结了。因为三叔公带着人进了李逵的宅子,想来是探花郎的家里人。侯三不仅为李逵默哀不已,摊上这样的亲戚,即便是新科进士老爷,也恐怕也不容易吧?
院子里,无所事事的小娥正躺在软榻上晒太阳,最近黑了不少,但看着还算白净。
三叔公进门,咳嗽了一声,小娥如同见到了阎王的小鬼,吓得哆嗦起来。赶紧从软榻上起来,乖巧的站在一旁。三叔公也不说话,悠哉悠哉的坐在了软塌上,这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在族里,小娥因为有李逵老娘张氏的撑腰,天不怕地不怕。可面对三叔公,小娥就算是有张氏的撑腰也没用。因为后台马上会倒戈,张氏也听三叔公的话,不敢打折扣。在李逵家里最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叔公。不仅如此,三叔公在百丈村李氏的影响力,堪称土皇帝,是说一不二的主。
小娥要是碍了三叔公的眼,老头立马能给她准备十头黑猪,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去放猪。在大宋,萌娃有三放,放牛、放猪和放羊。
放牛容易,因为老牛识途,吃饱喝足了就回家。放羊也容易,只要记住头羊,照应着头羊,甭管多大的羊群,都乖乖的听话。只有猪非常闹腾,吭吭唧唧的叫唤一路,吃一路,拉一路,最后打也不动,叫唤也没用,最是累人。一般,放猪的萌娃,不仅要让猪吃饱了,吃舒坦了,还要担心猪闯进庄稼地里祸害庄稼。
不仅如此,还要打猪草,给猪晚上准备吃的宵夜。
可以说,放猪是最累人,也是最折磨人的活。小孩子只要做了放猪的营生,基本上天天是眼泪汪汪的哭着回家。这帮肥爷,太难伺候了。
面对无法抗拒的权威,小娥还是有眼力见的,乖巧的站在三叔公的背后,给老头捶肩。这待遇,在李家,也就是李逵的老娘张氏能享受的待遇了。
“三爷爷,舒服吗?”
“嗯,多使些劲,你自从来了李家,还是很识大体的妮子。以后家里有人找你麻烦,找三爷爷给你做主。”
小娥开心的双眼都成了月牙儿。这功夫,李林带着人都已经快安顿好了。却还不见李逵回来,嘟哝起来:“咱爷们要不去京城逛一逛吧!”
三叔公眼皮子都没抬起来,就断然拒绝了李林的想法:“一帮没规矩的乡下人,还想着逛京城,你是心里生出了不好的心思,想要找花巷里的娘子吧?”
李林被戳破了心思,尤其是在族人和小辈面前,闹了个大红脸。可三叔公压根就不在乎李林的面子,这不听话的孩子啊!甭管多大了,都要时刻的敲打。李林就是这样,作为百丈村最不听话的第二代,还是那种动不动就生出歪念头的刺头,三叔公是绝对不会放松对他的管束。
再说了,在三叔公看来,家里有不要钱的不用,非要去外头找,那就是浪费,是败家。
一句户,三叔公就让李林堵死了所有的歪念头:“你那力气使唤错地方了,最近又添了个丫头片子,你小子就不是有儿子的命。”
三叔公能这么埋汰李林,因为三叔公有儿子,还不止一个。
早年间,山里人不容易,很多小孩子都养不活。好不容易养活大了,是成年了,去深山老林里打猎,也有个闪失的时候。所以,老头如今身边就剩了一个儿子,七叔李洪。但气人的是,李洪也有儿子。唯独他李林没有。
“三叔,您老就不能说句吉利话?”
李林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自从百丈村李氏发达之后,老李家的男人学坏了不少。李林这样的都纳了两房小妾。可纳妾并不一定就能开枝散叶,李林在后代方面,成了整个李氏的笑柄。而始作俑者就是三叔公。
面对三叔公的嘲讽,李林有心无力,因为老头虽然嘴很欠,但说的是事实。
再说了,老头占着理:“你小子,打从你爹走了之后。就不学好,打猎是把好手,但手里稍微有点钱,就开始不学好。你以为老头住在山里的时候就不知道你每次去蒙山镇卖山货的时候,顺带干了什么?”
“你这是把汗珠子洒在人家的地头,荒了自己家的地,懂不懂?按照庄稼人的说法,你是傻到缺德冒烟了。”
“三叔,您老就别说了,给俺留点面子,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小辈面前说多了,多不好意思?”
“我呸,你要什么脸面。做了不要脸的事,还想着要脸,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看你,自从手里有点钱了,就看不上蒙山镇的小寡妇了,嫌对方岁数大,你倒是找了年轻的,可年轻的有小寡妇好用吗?”
“看看人家,刚改嫁就给王木匠生了个儿子,把那小子给乐的,嘴都笑歪了。”
……
李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尴尬,最后只好耷拉着脑袋,对三叔公道:“三叔,我错了。”
“错哪儿了?”
老头喝着小娥刚给沏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一副管教小辈的痛心疾首之后,反而是悠然的神清气爽。
“哪儿,哪儿,都错了!”
三叔公这才嫌弃的对李林摆摆手道:“安顿族人,然后安排人去把李全给我叫来。对了,还要找找李逵,也不知道这娃科举怎么样了?可看府邸的冷清劲,估计没当上官。”
小娥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可是当三叔公说到了自家少爷,顿时鼓起勇气道:“三叔公,我家少爷考上了进士,做官是迟早的事。说不定过两天,就有公文来任命我家少爷了。”
“考上了?”
三叔公猛然一惊,扶着软榻就要起来,可软榻躺下去容易,爬起来可费劲。三叔公如同被翻个的老鳖,四仰八叉的划拉了一阵,气地直骂李林:“你个死人,还不快扶我起来?”
李林压根就不想帮忙,他见三叔公就心烦。可架不住老头掌控了族里的所有权力,只要李逵没有想要当主事人的心思,三叔公绝对不会让出族长的权威。毕竟,老头很传统。他认定的接班人,只要没有成长起来,他就一直会护着。说起来,李林之前在族里挺受宠,原因就是三叔公就想把李林培养成为他的接班人。
可惜,李林这家伙扶不起啊!
让老头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按理来说,老头有自己的儿子,也有自己的孙子,他要是有点私心的话。李洪就该成了百丈村李氏的真正掌权人,可三叔公就是认为李洪守成有余,能力不足,不配担当大任。
就百丈村当初那穷酸样,当初三叔公想要给村里人谋福,想要送李全去当兵,可全村人都凑不齐送礼走关系的落魄劲,只能最后作罢。哪有什么‘大任’可担当的?
可即便这样,三叔公也把李洪所有的心思都给镇压了。
自家的儿子,他还能管不了,如何让族人服气?
也就是靠着这份硬气和公允,三叔公在百丈村积威甚重,说一不二。
至于李林,三叔公曾经也想过,要是让这货当家。百丈村以后的主业,可能就不是打猎了,而是打劫。但只要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绝不能让族人靠着刀口舔血过日子。有道是人失足容易,可想要再次爬起来,就难了。这也是三叔公当时想要把族人安排进入军队的原因,有道是兵匪一家人,真要是李林一时糊涂,也能给百丈村留一条后路。
之后的事就简单了,李逵崛起了。
崛起的那么突然,那么让人匪夷所思。
于是,山村版太子李林,失宠了。
李林说不出的难受,同时也费解不已。李逵自从跟了个秃驴学功夫之后。才两年,李林看到李逵就心里头发虚,打怵。有种要阴沟里翻船的紧张。可当时李逵多大年纪?
十二岁。
等到李逵十四岁的时候,一对一百二十斤重的鬼王斧,被他耍地虎虎生威。李林那时候见到李逵就绕道走了。根本就没心思比较。不服气,只能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结果。
可让人绝望的是,李逵不仅武力值超群,独霸百丈村。到了十四岁,大病一场之后,脑袋还开窍了,还被县令收为弟子,开始读书,成了名副其实的士子。这变化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说好了大家一起把脑子练成肌肉,你丫却半道上耍阴谋诡计,李林就更歇菜了。
这回百丈村人来京城,其实就是为了李逵的婚事。这话之前不能说,也不好说。毕竟早年间说好的事,因为双方地位不对等了,悬殊了,悔婚的比比皆是。刘家已经是太师了,如果李逵中了进士还好,但要是一场省试什么也没捞着,连三叔公心里都没底。
可小娥说什么?
李逵中了。
甭管中什么,李逵还真个给百丈村族人争气。
三叔公在李林和小娥的搀扶下,去了廊下,一张老脸笑的如同菊花般灿烂:“小娥,快说说,李逵中啥了?”
“我就少爷中进士了,哦不对,是中了进士及第,殿试第三名,探花郎。听老夫人说,少不了她老人家的一副诰命。”小娥比划着想要告诉三叔公探花郎又多厉害,但是她比划了好一阵,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为何家里如此冷清?”三叔公不解道:“按理说,他中进士了,还是探花郎,也就是当官了。可家里连点当官的样子都没有,连个送礼的都不来?”
小娥急忙解释道:“三爷爷,您老不知道,新科进士很忙的,天天都有人请吃酒。前几日,皇帝还吃请了呢?”
“没见识的傻妮子,那叫琼林宴。”三叔公说到痒痒处,得意的眉飞色舞起来。
三叔公笑呵呵道:“这娃儿就是争气,我李家发达有望。怪不得带路的那个帮闲说巷子里出了个探花郎,原来是我李家要兴旺,今早我还听见喜鹊叫,原先还不在意,原来是给老汉报喜来了!”
李林心说:“哪有什么喜鹊叫?码头上人来人往,啥鸟都被吓走了。”
随后扭头对李林道:“你想要出去见识一番京城的繁华,就多带些族人去,吃独食最遭人恨。想要服众,就要同甘共苦,别想着吃苦在一起,享乐就忘了人,要是在战场上,会背后被人捅刀子的。还有,别省钱。别一个个都土包子似的,让京城的勾栏娘子笑话我李氏不上台面,本来就土气,要是没钱壮胆,就更没底气了。走族里的账上,让族人跟着乐呵乐呵!你三叔也是讲道理的人。”
李林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被三叔公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原来根本就不是他行为不检点,而是……他完全是替李逵这小子当了三叔的怒火。
三叔公还以为李逵落榜了,这不一肚子的不满只能落在了自己头上。显然是遭了无妄之灾。
李林为自己暗暗叫屈,可有什么办法呢?
老头在族里地位超然,而且,自己似乎被骂习惯了。
想到这些,李林就更憋屈了。
可好在三叔公心结打开,没有心思和自己过不去之后,老头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不过,去城里耍之前,还得跟着小娥将李全找来。
李全的院子距离李逵的院子并不远,不到一柱香,李全就提着跟镔铁棍,脸上带着憨笑走进了院子。他还在装傻,即便是胖春要临盆之际,他都没转过弯来。
许是装傻习惯了,李全嘿嘿地喘着气,对三叔公傻笑道:“老头,吃肉!”
以前他在村子里就这么说话。
见到三叔公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以前的样子,说话的口吻,语气,都差不多。
可三叔公却歪着脑袋对李全瞅了瞅,眸子里觉得有点狐疑,甚至看李全似乎已经不像是李全了。突然,三叔公指着墙根脚下道:“李全,看,老鼠骑着猫遛弯呢?”
李全要当傻子,自然别人说什么他都要相信,要不然怎么成傻子呢?
可很不幸的是,李全遇到了三叔公。三叔公一开始就觉得李全变了,但变在哪儿他不清楚。直到他说了个正常人都不信的事,让李全去判断。按理说,李全的判断没错,他是傻子,他要相信。但李全忘记了,他是个武力超群的傻子,六感比普通人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一只猫走过,他能不知道?
而且,傻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选择相信与否,都按照自己的判断。
如今的李全,让三叔公看出了破绽。就在他回头的时候,三叔公手中的鸠仗就劈头盖脸的落了下去。李全的病好了个大概齐,明摆着有人要揍他,还是打他脑袋,能让三叔公如愿吗?
他躲。
再躲。
还躲。
三叔公气喘吁吁地盯着李全,拄着鸠仗站在院子中间,抬手对李全骂道:“李全,你装傻子要装到什么时候?”
李全愣住了,扭头看向跟着他一起来的岳父。李全吓得都快哭了,他干娘都没看出来,你这老头怎么就如此的嘴欠,干什么啊!装傻子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第373章 人生如戏
“三爷,你说我这女婿是装傻?”
三叔公这两年的地位水涨船高,至少在沂水县,是首屈一指的乡绅老爷了。
就大宋考核官员的形式来说,第一位永远是经济。收税收多少,增加了多少的府库收入,是考核官员第一位标准。
其次才是对文教之类的政绩,面子工程。
周元能够升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沂水县最近两年的表现实在是太突出了,以至于整个京东东路都压不住了周元的崛起。
但这一切的功劳,都要放在沂水李氏身上。
三叔公也就是凭借这份殊荣,在沂水县地面上的名头越来越响亮。
他老人家在外人的称呼之中,也从老倌、李老三、李老儿、然后到李员外、最后落下个名头,三爷。
三爷不是黄三爷,而是李三爷。
在外,三叔公的名声不错。他老人家说话靠谱,办事得力,且照顾乡里乡亲,是个能信任的主。显然,许伯问三叔公,他女婿的事,一多半是信了,一小半是不理解,为什么他女婿李全明明已经不傻了,还要装傻?
三叔公没好气的指着不知所措的李全道:“这就得问他了。”
“贤婿?”
贤婿肯定是不贤的,但许伯能说什么呢?
自家女儿当初豁出去和他这个亲爹翻脸,都要嫁这个傻子。如今,似乎傻子不傻了,但却因为不知道的原因,故意装傻,这让他的心中犹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难有着落。可女婿脑子好了,不糊涂了,对许伯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
可这喜事,却让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岳父大人。”李全的装傻计划没有坚持多久,就被三叔公的到来给破坏了。他对三叔公不敢生气,对岳父许伯?也不敢生气。
只能生自己的气,原因嘛!肯定是怨自己演技不到家,被识破了。尤其是他不知道该如何以一个正常人面对族人,还有家人。
这才是李全最为困惑的原因。也是他不愿意撕掉身上傻子伪装的原因。
许伯却不管这些,兴奋地搓着手一个劲地问李全:“贤婿是什么时候身体大好的?为何不说?是否有什么顾虑,不用担心,我去给我家女儿说清楚。”
“岳父,这个……那个……,情况有点复杂,小婿一时半伙也说不清楚,等俺兄弟来了,让他和你说,可好?”李全陪着小心,对许伯回道。他真不敢说自己脑子灵性之后,因为懵圈多了个老婆,尤其是这个老婆很强势,他不太喜欢。这些真心话要是说出来,他怕将自己的老丈人气地背过气去!
许伯对李逵是很信任的,当初他还看中了李大郎给他当女婿,可是自己家的女儿性格执拗,根本就不听他的话,非要找个傻子。甚至这个过程让他老人家没脸说,反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肚子先大了起来。
遇到个无赖,真要是睁着眼睛不认账,许家人也只能忍受这等丑事。
好在傻子根本就不知道结婚是干嘛的,对于傻子家人来说,能娶媳妇已经是烧高香了,这才成就了这场婚姻。
许伯面带喜色,点头道:“左右也不过是半天的光景,老儿等着就是。”
胖春是厨娘,还是厨艺相当不错的厨娘。如今还学会了不少苏家的看家菜品,还有李逵琢磨出来的菜品。这份厨艺,在京城的豪门大院里也有一席之地。但胖春终究是个厨娘,她想要当官太太的希望几乎没有。
李家如今不是那个刚刚搬到沂水县县城的李家,当初李家发迹,遮遮掩掩的根本就不敢对外说道。
原因就是李家的发迹是火并了牛背山的山贼,属于江湖上的黑吃黑。这本就不是个正经家族能做出来的事。
可如今,李家不一样了,李家原先的生意雪花盐,已经被太师刘葆晟进献给了皇帝。而李家也从地方商人一跃都成为皇商。即便李家如今对做皇商的兴趣不大,想要脱手雪花盐的生意,但地位起来了,李全迎娶自家女儿也不算让胖春委屈。
更何况,李逵中进士了。
李家的门第一下子从不入流的财主变成了官宦家庭。
要是李逵能够在有生之年,坐上朝堂重臣的位置,李家或许能够成为官宦世家。
这样的家族,对于许伯来说,已经有点高攀了。还有李家和太师府的关系……
这让他对李全的态度大为改观。
可李全呢?
完全是在一种懵圈的情绪之中,他连做个正常人的心都缺乏准备,不得已继续装傻子。当他这层伪装被撕掉之后,留给他的可不是什么喜悦,而是恐惧。李全紧张不已,面对许伯,他甚至有点怨气。当初为何您老不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来?
对于李全来说,自己和胖春的关系,完全是被一碗东坡肉给蒙骗了。
胖春是投食的人,自己因为口腹之欲,身体被出卖了。
可老李家当时已经发迹了啊!
他是缺一碗东坡肉的人吗?
李全却在李逵的家门口眼巴巴的等着李逵回来。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脑子清醒了之后,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需要老李家脑子最聪明的李逵为他出谋划策,可是李逵这家伙不靠谱啊!
左等右等不见回来,许伯担心自家的女儿在家出意外,匆匆赶回去了。等到张氏回家之后,看到李全一脸惆怅的样子,笑道:“儿啊!娘给你做肉吃!”
李全憨傻的抬头看着张氏,张了张嘴,嗓子眼却似乎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憨笑着回应,以前做傻子的时候,感受不到那种被人怜悯的目光。可明明已经不是傻子了,却还要犹豫是否继续装傻子,这让李全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因为,他做出任何的反应,都应该像是个傻子。可内心告诉他,他已经不是傻子了。
天快黑了,李逵带着范冲才姗姗来迟。
他们去送黄庭坚了,老头终于在殿试结束之后,被李清臣一脚踢去了宣州。别看黄庭坚在秘书省的官职不大,可去了地方上,资历足,加上还是京官,吏部也不能做的太露骨,干脆给了个知州的官职。
这可要比当初的晁补之要好得多。
晁补之外放,只给了个通判。
对黄庭坚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贬谪,反倒是喜事。于是请了不少在京城的朋友,无奈朋友太少,拿小字辈来充数。李逵和范冲也被邀请去送人了。好在写诗有师伯秦观出手,一口出,就是情深意切,仿佛俩人有说不完的小秘密,让人揣测其友谊的界限。
但吃酒肯定少不了。
一壶浊酒,送亲朋。
黄庭坚潇洒地登上了借钱买来的马车,在夕阳西下,留给众人一个挺拔的背影。好在他如今已经是宣州知州了,俸禄不老少,一辆马车,要是不追求马车的奢华,马匹的健壮,对他来说并不算是无法承担的费用。
送完了人。
李逵和范冲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门口,看到李全一个人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煞是可怜。范冲扶着墙就过去了,嬉笑着对李全道:“老弟,你这是被赶出家门了?”
如今的李氏已经算是官宦之家了,李逵当官在即。范冲放下了贵公子的矜持,也愿意有事没事的时候和李全说上两句话。尤其是当他知道李全原先因为练功吃药,吃坏了脑子,最近才被安道全用祖传的针法从傻子的队伍里拉回来,他对李全就更好奇了。
不像之前,心里明明很好奇,却故意端着。
他一个华阳范氏的子弟,怎么可能和一个傻子去说话?
李全没好气地撇了一眼范冲,闷声道:“比赶出门更严重。”
随即,他看到了范冲身后的李逵,腾地一下跳起来,跨步到了李逵面前,声嘶力竭道:“二哥,救命!”
李逵歪着脑袋,狐疑道:“你看上了人家的媳妇?”
“我是这样的人吗?”
“想纳妾?”
李全的脸有点黑,觉得自家兄弟把他给看扁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抛妻弃子的事来。更何况,女人他不怎么喜欢啊!
哪有撸镔铁棍来的热血沸腾?
李全俯下身,对李逵偷投道:“二哥,我被发现了!”
李逵这才清醒了些,他今日喝酒没过量,脑子虽然有点慢,但智商还在。琢磨道:“你老婆不知道吧?”
“她不知道,但是我岳父知道了我装傻的事。对了,三叔公来家里了,就是他老人家看穿了我,正好我岳父赶来拜见,才被戳破了。”即便事情已经发生了,李全对三叔公的怨气还是没有消散,这位好好的在老家颐养天年不好吗?非要来京城。
来京城也没事,可为什么单独来祸害他啊!
他多不容易,明明只是反应有点慢,脑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却要哑巴吃黄连的装傻子。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简直不能用残酷两字来形容。
人生太难了。
简直让他提不起活下去的勇气。他一度想要浪迹天涯来着。
见李逵不说话,李全解释道:“对了,三叔公送走我家岳父的时候,让他老人家不要将此事告诉给我媳妇。”
“这不是解决了吗?”李逵觉得三叔公戳破了李全装傻子的事,并不算是坏事。而且,还将这件事的坏处降到了最低的限度。这样的结果,几乎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李全愁苦道:“可这事已经让我岳父知道了,我还不知他老人家的心思。”
“放心,就我对许伯的了解,他老人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高兴。至于你媳妇,不告诉他是对的,你这老婆生产在即,真要是被吓出个好歹,或者惊喜出个好歹来,就凶险了。”
李逵这话在理,对于胖春来说,如今需要的是一沉不变的平静,等待暴风雨之后的肆虐。对女人来说,头胎生养,绝对是去鬼门关走一遭的苦难。
眼看着要分娩了,这时候惊吓过度也好,惊喜过度也罢,都可能会让孩子提前降临,对女人来说,也就多了一份凶险。
李逵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干脆不搭理李全了,朝着宅子里走去。进门后,发现院子里热闹非凡,而阮小二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两个弟弟,小五和小七都在人群中排着队伍等吃饭。
“小五,小七!”
阮小五,阮小七也看到了自家的哥哥。可是不为所动,还是站在队伍里,这让阮小二非常生气。他觉得自己大哥的权威被两个不知好歹的兄弟给漠视了。
阮小二气地牙根紧咬,心说:“不知道好歹的混账小子,你们知道你家哥哥为了你们俩个白眼狼,吃了多少苦头吗?”
可这话,他不太好出口。
当初李逵熬他,是为了驯服他。说出来和自己的兄弟关系并不大。但自家哥哥在面前,还装不认识,这就过分了。
阮小二拉着小五和小七的后脖子,如同抓小鸡仔似的拎了出来。却引起两个兄弟的极大不满:“哥,你一来就祸害我们。”
“是滴,祸害我们没饭吃。”
阮小五脆生生的怒道,小七在边上附和。这让阮小二更生气了,早吃晚吃能不样吗?
可他哪里知道,老李家的规矩,家兵训练,犯错的吃饭排在最后,运气差的时候,连口汤都不剩下。在排队领饭的时候,出列者,重新排队。阮小五和小七根本就没犯错,却被自家哥哥硬是将他们一天的辛劳付之东流,能不让他们生气吗?
至于见到自家哥哥的欢喜,也都烟消云散了。
阮小二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家兄弟还赖上他了。只好祈求地看向了李林,李林撇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没辙,阮小五和阮小七一脸的落寞,跟着自家哥哥去了后院。
而李全还跟着李逵,按照这些天的习惯,他晚上是不会出门的。毕竟家里有个男主人,甭管是否是傻,也好过没人照应。有些事,奴仆可做不来。
李全追着问李逵:“二哥,我该怎么办?”
“继续装傻,等你老婆生养了,你再告诉他。”李逵没好气道。
李全急了,捶胸道:“二哥,我也想啊!可问题是,我已经抓不住做傻子的精髓了。”
李逵扬天长叹,遇到个脑子虽不傻,但比傻子好不了多少的族兄,心中感慨万千,故作高深道:“人生如戏,好好体会吧!”
第374章 这是爷们该干的事?
演技堪忧的李全,在第二天就出事了。
大清早,他躺在地上嚷嚷着要吃羊肉,他老婆胖春气地指着他脸色惨白,嘴角哆嗦着要坏事,随后开始呼痛起来,这是气急攻心,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
李家不缺钱,也不缺人脉。
至少在请稳婆这种小事上,并没有让李家人为难。实际上,稳婆早就已经说好,就等着许春丽生产的日子,派车接来即可。
见一大家子人赶来,李全哭丧着脸,对李逵垂头丧气道:“二哥,俺好像把戏给演砸了。”
能不演砸了吗?
你一大清早的嚷嚷着吃羊肉,这也不是问题。京城里做羊肉的馆子真不少,派奴仆去采买来就是。但问题是,你躺在地上哭闹是怎么一回事?
由不得李逵生气,李全这家伙越来越不靠谱了,甚至比他傻子的时候还不靠谱。这脑子,还不如当傻子的时候,来的好用些。至少,当初的李全可是黄面瘟神,一根如意金箍棒,打遍京东东路的山寨匪帮,是江湖上谁也不敢招惹的凶神恶煞。
可如今呢?
你不会装傻,装呆总可以吧?
你为何要学街头的二牛?
这也不能全怪李全,傻子真要是病好了,恐怕真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别人眼里的傻子。李家巷有两个傻子,一个就是巷子口王商人的二儿子,人称‘二牛’。这人是真,打从记事起就是个傻子,但很欢乐。
李全记不起自己当傻子的样子,按照安道全的诊断,李全应该是脑内瘀血。当然这是猜测,这时代谁也不敢保证脑子里发生的一切病灶,因为没有开颅手术的时代,一般都用‘风’、‘邪’之类的玄学字眼来形容大脑的疾病。但安道全毕竟是能成为神医的男人,他坚信自己的诊断没错。
并坚持用他的一套办法来治疗。
效果明显,这是常人都能够看到的。
李全虽然装傻,但不得不说,他眼珠子清明了很多。而且反应也比真正的傻子要强很多。巷子里另外一家有傻子的人家,听说了安道全的医术,将他们家的宝贝疙瘩——二牛,送去了安道全跟前治病。于是,李全就多了一个病友——二牛。
二牛,十七八岁。
圆滚滚的个白胖子,一双斗鸡眼炯炯有神地警醒周遭所有的敌视。二牛倒是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贪嘴,受不了别人有吃的,自己没有的不公平。最喜欢用的招数,就是躺在地上嚷嚷,不达目的不罢休。
二牛家是富商,自然不缺这点吃用的花费。不仅如此,傻子二牛和李全一样,都娶上了媳妇。俩人还是病友,经常交流病情的心得。
其实是李全问,二牛胡说八道,两人的问答根本就是答非所问。而二牛的招牌动作就是躺在地上,蹬腿捶胸,嚷嚷着要这要那……同时手指着不管是多大的毛孩子手里的吃食。
没想到,这天他开大招,把自己的孩子都吓得要出生。
李全慌了,眼巴巴的看着李逵。
李逵能怎么办?
他也没有做傻子的经验。能够目光如炬的指出李全表演中的不足吧?
尤其是李全还露相了的情况下,更是如此。边上的许伯哭笑不得对李全道:“贤婿,你如今又是闹得是哪出?眼瞅着要坏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逵在边上劝道:“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许伯您也别担心,稳婆马上就到。只要人到了,大嫂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大嫂平日里身强体健,生养孩子只有体弱者才会有危险,大嫂这样的,您老就准备抱外孙子吧!”
许伯张了张嘴,胖春她娘就是因为难产而死,他能不担心吗?可如今是关键的时候,当爹的除了心急火燎的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更不敢说丧气话,深怕惊扰了神灵,降下罪责下来。听李逵的话,心依旧紧绷着不敢松懈。但表情算是缓和了一些,支应了两句。
“哎……”李全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一阵,才偷偷道:“俺觉得被识破了。”
许伯愕然,你被识破不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吗?
随即担忧地看向了产房的方向,他女儿正在房间里,稳婆很没同情心的对许春丽大声鼓劲道:“大娘子,使劲!”
“李全,你个王八蛋,看你装傻子到什么时候?”突然,产房里传出胖春的大吼,估计实在是忍不住对李全的不满,这会儿也无所顾忌了,干脆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别忘了,许春丽很有主见,还认字。当然,她一个厨娘,也不可能被当成官宦女子培养,最多跟着许伯学了《孝经》之类的寻常读物,认字也是相对的,只能一些浅显的文字。但就这份才能,在普通女子之中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存在。虽然性格豪放,肯定和知书达礼不沾边。但她毕竟是李全的枕边人,都快一两个月了,自家丈夫的不对劲,能看不出来吗?
尤其是,李全这家伙最近慌地很,深怕表演不到位,很容易露出马脚。
李全看向李逵,表情颇为无奈,意思就像是说:“兄弟你也看到了,这娘们坏的很,明知道自己装傻子很辛苦,却故意不说。”
可这是胖春的问题吗?
许春丽虽然有了个胖春的名头,但她并不算胖,而是结实。拿刀能杀猪的那种豪放女。她做不来那种心细如发的温柔和贤淑,仿佛是官宦家出来的女子。她就是个厨娘,嗓门大,心直口快的女人。可她毕竟是女人,尤其是怀孕的女人本来就敏感,而且多疑。尤其是头胎的时候,因为恐惧和不安,女人天生的感知力会变得无比强大。
就李全这把戏,能瞒过胖春几个月?
胖春就是生气,看李全为了骗她,能傻成什么样?
可这一次,胖春真的怕了。有的人是傻子,却要装成聪明人,到最后,别人都看穿了他,而他自己却信了。
有的人不是傻子,却要装成傻子,到最后,不仅他信了,他周围的人也信了。
胖春最怕李全是后一种,自己骗着骗着,最后掉坑里,成了一辈子的傻子。
李全就差走这一步,总之,他的状态很玄乎。再进一步,就是实打实的傻子,要是退出来,估计还是有人喊他傻子。
反正巷子里的小孩子,在他背后总是喊他大傻。
巷子里还有二傻,就是二牛。
“行了,少说两句,这生孩子可是女人去阎王殿前走一遭。你也是死脑筋,为什么不一点点的变好些,然后让你媳妇顺心,生孩子也爽利?”遇到家里女人生孩子,有经验的老女人顿时成了话事人,有种大权独揽的感觉。
张氏就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忙里忙外指挥落定,嘱咐手底下的奴仆烧水,准备。还要准备各种各样的备用的物件,李逵一脸惊恐地发现,草木灰也在其中,有种要做肥皂的感觉。
可明显,现在做肥皂也来不及了。
再说了,肥皂的用途不是接生吧?
老娘张氏见所有人都听话的服从,满意的点点头道:“行了,都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说话见,将跟着要去帮忙的李全给打了出来。一边打,一边骂:“往日里你装傻子,现在是真成傻子了?女人生孩子也是你个大老爷们该去的地方?行了,这才刚开始,等着吧,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说完,张氏傲娇地迈步进入了产房。
很快,张氏一脸古怪的出来了。口中念念有词的絮叨着,似乎见鬼的表情,凑近了,才听到她的语气似乎有种匪夷所思的味道:“这生孩子跟下个蛋似的,稳婆才刚来,脑袋快出来了,这也太爽利了吧?”
有过难产经历的张氏,对于胖春的顺利有点羡慕,同时也有不可思议的感觉。张氏就是因为生李大郎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虽然生养了下来,但对李大郎却非常不待见。很多女人对自己生养的儿子不喜欢,很大的原因就是难产。觉得这孩子是来讨债的鬼魂投胎,差点要了她们的命。
至于李逵?张氏喜欢小儿子,还是个没给她添麻烦的小儿子需要理由吗?
原先张氏认为胖春好生养,屁股大,骨架大,一副能开枝散叶的好身板。可她对胖春还是低估了,以前她认为胖春能生养,那是因为胖春长了一副宽大的骨架。对于大宋的男人来说,宽大的骨架不符合他们的审美标准。因为骨架小,才有珠圆玉润般的剔透感,还不会给人视觉上臃肿的肥胖。尤其是手感……有道是好女一身膘,说的就是这个。但好女,绝对不是肥女,这是两回事。
尤其是文人,对于个子娇小的美女有着近乎让人痴狂的迷恋。
但大骨架的女人也不是什一点好处都没有。
首先,身材高大,可以当男人使。种地干活是把好手,力气大,平日里男人不在也能当顶梁柱。
其次,大骨架的女人好生养。说明,大骨架的女人遇到难产的可能低。在保大保小没有任何意义的年代,顺利生产的意义有多大,足以影响到一个家庭的延续。
李全别看已经脱离了傻子的队伍,但他却没有体会到脑袋快出来了这句话的意义。只好看向见多识广的李逵,问道:“二哥,脑袋快出来了,这是啥意思?”
李逵瞪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又不是万能的,什么事都知道。生孩子的学问,他也没学过。
反倒是许伯听到了张氏的嘀咕,却放心了不少。他经历过那种近乎绝望的煎熬。也知道脑袋快出来了,对一个产妇是多大的喜讯。要是当年他媳妇能这么容易,他也不会孤苦伶仃拖着个女儿过日子了。他如今年纪大了,只有个女儿相依为命。倒是有个女婿,可女婿太不靠谱。再说了,女儿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要是女儿这一关没走过去,对他来说,人生的意义就剩下苟活二字而已。辛运的是,老天似乎待他不薄。
如今女人顺利生养,这对许伯来说,他就等于有了第三代人可以照应。人生的意义一下子变得非凡起来。
“准备热水,孩子快出来了。”
稳婆不愧为京城中有名的好稳婆,就那股子气势,足以让主家人信心增添不少。
没多久,产房里就出现了婴儿的啼哭。
李全愣愣的站在了院子里,忽然间泪水从眼眶里流淌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何激动,为何落泪。可就是抑制不住心头的百味杂陈。
可能,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因为有了后代,而变得温暖了许多。
“老爷,来看看多俊的孩子,是个带把的。”
“带把的好,带把的好啊!”许伯也是激动地偷偷擦拭眼眶,感受着血脉延续的喜悦。
反倒是李全瞅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而有点担心道:“看着小,还丑,小耗子似的……”
没等他说完,就被张氏用笤帚打了脑袋,怒骂道:“混账小子,不会说话,别说话。老二啊,打赏。”
稳婆眼巴巴的等着,就为了这句话。眉开眼笑的道了个万福:“谢老夫人。”
李逵平日里不拿钱,不过兜里也不是一点钱都没有。摸出个银锭,丢给了稳婆道:“在家看两天,等人没事了,再走。”
“小妇人省的。”
这边终于喜笑颜开,门口三叔公带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人走了进来,笑着对李逵道:“逵娃子,你的官定下来了。”
稳婆急忙贺喜道:“恭贺老爷,双喜临门。”
“探花郎,接了释福授官诏书,三日之内去吏部领取官印,官袍,还有官身文书。”来人似乎也看到了李家人似乎忙乱成一团,也没有叨扰的打算。直接将释福授官诏书给了李逵。
李逵展开瞅了一眼,顿时有点云山雾罩的感觉,拉住来人道:“这不是个官吧?”
“是官!”对方口气斩钉截铁。
李逵迟疑地问道:“几品?”
“从七。”对方有点不耐烦。
这已经不算辱没了探花郎的身份,从七品已经不错了,很多进士是九品官开始做起。苏轼一开始也仅仅是做了太学正,九品的小官。李逵身为苏轼徒孙,也不能嫌弃从七品的官职小。
可这个官职……别看李逵在大宋混的有模有样,但是大宋的官职,有些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问题是,新的官职还会不停的被创造出来:“这位大人,这官到底在哪里办公,掌管何事?”
对方纠结了一阵,解释道:“官家出后宫之后,你跟着;官家入后宫,你回家。”
李逵气恼道:“这是爷们该干的事?”
第375章 吃你家大米了吗?
要是对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味道就变了。说起来,给李逵的这个直密阁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在元丰改制之前,这个官职是秘书省掌管图书的官。很重要,相当于大宋藏书馆的馆长,地位超然,需要任职多年史官的经历才会升任。
但元丰改制之后,李清臣把直馆、直院之类的官职都给撤了,然后保留了一个直密阁的官职。
变成了没有实权,没有属员,没有官衙的三无官员。主要的工作就是,皇帝想起来了,招手即来,皇帝没想起来,就随便溜达的秘书省闲散官员。更多的时候,这个官职的作用是贴职,说白了就是白领一份俸禄的官职。
“这直秘阁管多少人?”
“嗯,没人可管。”
“在哪个衙门坐衙?”
“没衙门。原先有,但如今直密阁撤了,就保留个官职。原先的衙门归著作郎管了。”原属于直秘阁的地盘,都让著作郎给占了,李逵这个气啊!
李逵整个人都不好了,连个官衙都没有的从七品官职?这还是个官?他觉得自己得到的这官有点像是宦官,啥叫:‘皇帝出后宫,你跟着;皇帝回后宫,你回家?’尤其是皇帝不能轻易出皇宫,这官显然是跟着皇帝在几个大殿里转悠的闲职。
殿前的宦官也做这事?
他李逵能落下脸来跟郝随这厮抢着做事?
就比如殿前押班宦官郝随干的就是这样的事。只不过,郝随因为下面剃干净了,能混进后宫。李逵因为没过那道程序,混不进后宫。
可平日里,郝随也不能管理后宫的事啊!
他进后宫,是因为他的住处在宫里的住处在后宫。又不是他需要跟着皇帝去管理后宫。
更过分的是,郝随这厮还是从六品的殿前押班宦官,压着他一头。这官比宦官还不如啊!
见李逵一脸嫌弃的样子,反倒是吏部来传旨的官员心里不平衡了起来,心中腹诽不已:“直密阁不香吗?这可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你丫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要做这个官,却没有机会?”
可没办法,别看自己从六,比李逵高两级。可真要比起来,吏部的员外郎算个屁!
“李探花,你这官不小了,主要是跟随官家左右,平日里也清闲,而且升官还快,愚兄仕途十多年,眼热兄弟还没机会呢?这是陛下对你的恩宠,往科的探花可没有这等好事。”对方压着心头的难受劲,心说:“你不要,给我呀!”
别看满朝文武,四五品的高官,可真要比说话管用,还不如这从七品的直秘阁。
吏部的官员实在受不了李逵对直秘阁的嫌弃,内心千疮百孔的落荒而逃。
三叔公凑近眼巴巴的看着李逵手里的释福授官诏书,他老人家识字有限,但喜欢读书,出门在外,都带着个书箱。当然是派个人给他读,他自己听,然后瞎琢磨。
“人杰,啥官你如此沮丧?”三叔公看李逵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对授予的官职不满意。
“直秘阁,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别看李逵在大宋已经混迹了三年多,可问题是,大宋的官职也是出奇的多,不少官职乍一听,都有种让他这个官场新丁长见识的新奇。
早有有识之士指出,大宋有三冗两积。三冗即:冗官,冗兵,冗费。还有两积:积贫,积弱。
绍圣元年甲戌科取进士609人,官职的倒是全部授予。但实际上,真正得到官职的不到二百人。一部分赶赴各地担任县令、县丞、教授等职。另外一部分被直接打发去了太学回炉。反正太学正这个官职自从设立之后,就没有人数的限制。从九品的小官,平日里在太学里给博士打杂,博士上课的时候,还要听讲,放学后收作业……这压根就不是当官,而是在太学里当班长。
其实,大宋真要是只有进士可以授官,根本就不够用。大宋有近1200个县, 280几个州,24路,还有隶属于京城的各个衙门,文官至少需要四五千之数。而且大宋长寿者不多,新科进士做官没几年,病故的也不少。三年出六百个进士也不够用。
大宋可没有举人做官的先例,也没有举人这一说法。只有通过解试之后的举子之说,但举子是不能做官的。
造成大宋如今冗官局面的主要是因为大宋的恩荫官太多了,多到根本就安排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占据的都是低级的小官。比如说县城、县令、主簿等等的,都被官职很小的恩荫官霸占了。
其实也不是霸占,他们也想当大官,可是实力不允许。除非参加科举,中进士这一条路,要不然,只能做小官。范纯仁就是这样的情况,恩荫出仕,从县令开始做起。他要是不中进士,最多也就是能做个通判。但是恩荫官员,基本上做到通判已经是到头了。根本就没有升迁的可能。而且大部分都是在县里头转悠,根本不可能去州衙当官。
就像是潞国公文彦博府邸,他有八个儿子,按照他的身份,八个儿子都会得到恩荫。加上他弟弟文彦若,两家有十几个儿子,还有几十个孙子,至少能有四分之一获得朝廷的恩典。可他家就两个进士,一个是文彦博自己,还有一个是他弟弟文彦若。
可才出了两个进士,家族却因为他们两兄弟,出了十几个文官。
这样的家族在大宋不在少数。
在大宋初年,看不出这样做的坏处。因为百废待兴,需要有人做事。但到了仁宗时期,冗官问题变得沉重起来。
这也是范仲淹和王安石执意要变法的原因了。
其实在李逵看来,变法就是玩闹。即便变法成功了,百姓也得不到好处。
因为朝廷有钱了,就只会做两件事。皇帝折腾,还有就是朝廷折腾。
皇帝折腾:穷奢极欲,然后国家继续变穷,百姓还得在黄莲水里泡着。
朝廷折腾:那就是要打仗了,兴兵祸,起战端,百姓还得在黄连水里开泡着。
就像是张养浩的一首小令中说的那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他看来,朝廷变法,完全是瞎闹,属于自己坑自己的傻缺。不成功,将自己折腾了个半死。成功了,朝廷有钱了,皇帝膨胀了,就该去撩拨大宋隐藏最深的痛了——幽云十六州。辽宋大战一触即发,就大宋如今的军队,别看百四十万人,能打仗的有三十万枢密使就该偷着笑了。
辽国最近这些年也不成了,但打大宋有心里优势,加上还是骑兵作战。估计最后两家人都是累个半死,谁也奈何不了谁。
有可能大宋最终还会吃亏,给辽国的岁币要涨。
毕竟大宋打一个弹丸大小的西夏,快折腾了五十年,还是没能把西夏怎么样。
李逵的野心其实也不大,他就想要当回县太爷,要是境内有匪徒山寨的话,就更完美了,他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带领衙役们把贼人给剿了。即便衙役们不堪重用,也不要紧,他自己一个人去。然后过一过断案的瘾,差不多就完了。
别说他胸无大志,主要是他这情况,基本上没机会当宰相。
就算是当了宰相又如何?
谁能保证宰相说的话,就一定管用?
章惇是宰相,可他手下的人都琢磨着坑他,这个宰相做起来也没啥意思。之前是李清臣,想要得到副相,原因嘛!
他想要继承章惇的政治资源,成为大宋下一任宰相。如今曾布也加入了进去,三个人的关系都开始变味了。
翌日,李逵臊眉耷眼的去了一趟吏部,发现很多新科进士都等在吏部门房的地方,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
授官,看似运气,实则是有大学问在里面。
李逵偷偷努嘴问吏部的官员:“这几位是?”
“等着选官,要是有实缺出来了,就补上去。”对方一脸鄙夷道:“哪里有这等好事,没有走通上头的关系,谁会给实缺?这些人啊,还得去太学熬着。当然了,李直秘自然不用担心,说不定过两年,你就是在下的上官了。”
对方很谦虚,谦虚到已经将李逵当成个大人物看待了。
绍圣元年甲戌科的不少进士都是太学出来的士子,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却还要去太学回炉,感情上确实难以让人接受。唯一的区别就是,考上了进士,在太学回炉的话,能够每一个月得到二十贯的俸禄。比太学的补助强多了。可能在太学读书的士子,谁在乎这三瓜两枣?谁不想当大老爷?
再说了,在太学里熬三年也是熬,熬六年也是熬。
要是熬了六年,才出来当个县丞之类的小官,这辈子仕途就没指望了。
可李逵并不想当什么直秘阁,揶揄着偷偷问对方:“要是我去走走关系,兄台以为这京城那家说话好使?”
“中书侍郎李大人,不过今科进士毕竟皆出自他门下,他老人家自然要避嫌,不会干预选官。同样的道理,知吏部尚书杨大人也是如此的情况,他是小试官,自然也不能免。执政蔡大人,翰林学士曾大人。门下侍郎苏大人,都是可以通融的。但要说京城谁说话好使,只有章相了。章相威严之名在外,恐没人敢登门。”对方一口气说了不少人,可李逵只有干瞪眼的份额。
一个都登不上门啊!
想来想去,他觉得有一个人的冷灶可以试着烧一烧,章惇。
是夜,章惇从宫中回到了家里,儿子章授脸色古怪的走进过来,对章惇低声道:“父亲,人杰来了。”
“他来投靠?”章惇极为得意,苏轼的徒孙投靠他章惇,这人必然要收下,好羞辱一下苏轼的脸面,顺带着来连苏澈的脸都给打了。
想到得意之处,章惇畅快的笑了起来,指着他儿子道:“可曾送礼?”
“没有。就带来了一篇策论,为叩门之用。”章惇对做官有近乎于洁癖的习惯。任何人送礼,都会被他厌恶,而且他心眼极小,恨一个人,基本上能恨一辈子。他连自己的四个儿子考中了进士都不让做官,怎么可能像蔡京那样收礼贪财?说话间,章授将一篇文章递给了章惇,家中奴仆急忙将灯笼凑近,章惇读了起来。
李逵的《治平策》在朝堂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而这篇文章,章惇草草浏览之后,却大失所望,这根本就不是李逵的水准?通篇都讲如何治理一个县城,有北方的县,也有南方的县,甚至连山区都想到了。从保境安民开始,到如何训练马步丁勇之类的建议。
对章惇这样的宰相来说,如何治理一个县,需要李逵给他建议吗?
简直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不知祖师爷在此。
章惇的目光狐疑起来,扭头问儿子章授:“他有没有说明来意?”
“他来走门路选官。”章授真不想和李逵多纠缠,这家伙吧,自来熟,又是忙里忙外的,连带着还帮忙修了章家漏雨的厢房,眼里有活,就是这么轻快,普通的探花郎绝对做不出李逵这等事来。
就连被章惇熏陶地不近人情的章授都不得已留他吃饭不可,要不然心里实在过不去。再说了,对于厨艺,李逵绝对练出来了,跟着在苏轼门下这两年,除了读书,就研究怎么吃了。
章惇家的厨房,也成了李逵展露才华的场所。庖厨们对李逵展现出来的手段颇为折服。主要是,庖厨这个行当是讲绝活的吃饭,李逵一出手就露了手绝活,还不避讳众人。对地位地下的厨娘等人来说,绝对是如同再生父母般的恩师,普通学艺,想要看师傅做菜,三年奴仆,不然连看师傅掌勺的机会都没有。而李逵呢?啥也不要,有问必答。章家后厨的奴仆恨不得趴在地上磕两个头,以示感激。
章惇古怪道:“他不是得了官吗?难不成直秘阁还不能让他满意?”
“他不想做直密阁,却眼巴巴的想要当县令。这《安平策》就是他的进身之阶,他还跟孩儿说,祥符县就很不错。”章授也是没办法了,李逵这厮赶又赶不走,打又不怕疼。如同一帖老膏药似的,让他难受无比。
章惇觉得李逵这家伙是无理取闹,甩袖道:“他要是想磨,老夫就和他耗着,看谁先忍不住。难不成他还能吃我家大米不成?”
章授担忧的紧跟着父亲,低声道:“父亲,他真吃我家大米了,还把二哥从老家送来的大米都吃光了!”
章惇这才大惊失色,怒道:“你们怎么不拦着?”
第376章 谁还没点黑历史?
堂堂大宋宰相,还会在乎一些大米吗?
可章惇真的在乎,他倒霉就倒霉在了是个南方人。到也不是吃不惯北方的食物,而是对南方的食物会有一种特俗的情感在里头。
当然,汴梁什么买不到,不就是大米吗?
淮南路的大米不香?
两浙路的大米就不是大米了吗?
高丽,安南的大米就做不出米饭了吗?
……
可这些大米有比得上老家村子里出产的大米吗?
别以为章惇矫情,做官的读书人,他从做官那一天起,回老家机会基本上都是数得着的日子。路过不算,只有丁忧的时候才会回到老家。除此之外,他自从考中进士之后,很可能此生都不会回到老家,有些官员长寿,活到了善终的年纪,乞骸骨,告老还乡,才会回到老家。
可那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贺知章就写过几首做官告老回乡的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故土,物是人非。
就像是苏轼,他出川之后,考上进士之后没几年,父母相继过世,在家丁忧了六年时间,但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家乡。苏轼在外,虽说是个乐天派,但他最高兴的时候,还是收到老家来的信,还有送来的土产。这是一份乡愁的记忆,在外的游子,对其尤为珍重。
所以官员会因为接到来自家乡的特产会欣喜,甚至说夸张点,是可以解他们乡愁的最好办法。
做梦都梦到故乡的山,故乡的水,还有故乡的市井和烟火气。
章惇二儿子送来的大米,一来他是南方人,喜欢熬米粥吃,小米粥不稠,也没有大米粥的香味浓郁。二来,他吃的不是大米,而是那份来自于故乡的乡愁。
章惇家的大米没有了,也就是说,宰相他老人家回忆寻根的道具被没收了。
正好李逵端着个砂锅进来穿堂过来,看到章惇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对章惇道:“叔爷,您老来了!正好赶上了,您家的风鸡够味,我还带来了点腊肉,切了牛肉,做了锅仔饭。这饭要热着吃,正好您回来了,要不然我得给您送去。”
章惇怒气冲冲的指着李逵,随即徒劳地垂下手臂。李逵一点也不见外,可架不住这家伙说话太客气了。
客气到章惇都没办法反驳。
可看李逵的架势,根本就不是要给宰相送饭的意思,而是吃完了,还要往家里带一点……李逵刚才说的,都是客气话。
客气话不能当补药吃,章惇却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
堂堂宰相只能对儿子呵斥:“哪有让客人帮忙,还忙里忙外的道理,你们也不拦着些?”
章授这才放映过来,伸手从李逵手里想要将砂锅接过来。可是他试了几次,都被李逵躲开了。他也看出来了,这砂锅里的恐怕是李逵的宵夜。
章授咬着牙低声威胁道:“撒手!”
可惜,李逵在章惇府邸硬气不起来。他坚持了一会儿,还是在章惇如炬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臊眉耷眼的给章惇解释起来:“叔爷,这饭有讲究,叫煲仔饭,菜饭一起做,米饭吸收了菜的香味,变得风味十足。可惜,你家酱油差点意思。叔公我不是说你家的酱油不好,可你家厨房的酱油太不配你的身份了。”
章惇心说,你家的酱油好,但要是这锅米饭去了你家,我这一两个月就吃不上家乡的米饭了。
说话间,他才将端在食案上的砂锅盖子打开,蒸腾的热气,如同火焰般窜起,热气带出来的食物浓郁的香味,环绕着他散开,仅仅着香味,一下子将人的食欲激发了起来。章惇贪婪的猛吸着面前的热气,长长呼出一口,抬起眼皮对李逵赞扬道:“不错,你这水平可以去宫里当御厨了。”
要是不听这话,李逵还能忍受,可是听了章惇的话,不管有没有调侃和奚落的意思,但李逵却不乐意了。
他这直秘阁已经够惨了,要是差遣官的身份是御厨,他还活不活了?
直秘阁不是宦官,他不能进入宫城。宫城就是皇帝和后宫生活的地方,俗称后宫。还有大臣们办公的地方,成为皇城。合在一起,就是皇宫。
李逵的官职,只能在皇城里侯着,他不能去宫城。除非皇帝召见。但要是他成了御厨,他可以在大宋皇宫里横着走了。这绝逼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叔爷,你说吏部是不是弄错了给我的官职。我只有贴职的官职直秘阁,却没有差遣,朝廷总不能这么养着我吧?”李逵不满道。
他还真猜到了,章惇心说:“放你去哪里都不放心,还不就是养着你吗?”
其实李逵这话也在理,直秘阁虽然是个官职,且有品有级,但真要说做事,啥也不归他管。
即便去御马监管皇帝家的御马,也好过这直秘阁的闲散。
章惇根本就没有开口的心思,指了指锅仔饭道:“怎么吃?”
“用调羹扒拉菜,先露出米饭,然后舀一勺酱油,不要太多,然后你看一眼着锅巴……”
“闻一闻。”
“米饭的那种焦香味融合在了腊味的独特风味之中。吃煲仔饭,就先吃米饭,还要大口吃。”
一口下去。就一个感觉,烫。
烫过之后,却是种完全与众不同的享受。滚烫的米饭被味蕾包裹着,香气在舌尖弥漫开,章惇享受地闭上了双眼,仿佛置身在老家八月的稻田里,那种风吹拂过稻田的沙沙声,让人近乎陶醉。
突然,他心头一紧,要是老夫以后吃不到这等美食,岂不是让人难受?
章惇问儿子章授:“厨房会做这样的菜品吗?”
“学了些,也不知道能学到人杰的几成?”
其实章惇的稻米可不是李逵一个人吃掉的,而是章家不少人都享用了。至于为什么要将锅扣在李逵的背上,谁让他饭量大?
章惇这才正儿八经的看了一眼李逵,气定神闲的问:“李逵,你就这么想要当差遣官?”
“不是想要当官,可当官总不能啥事也做吧?我还如何为朝廷效力?”
李逵双手一摊,颇为无奈。三观忒正,都说到了为朝廷效力,连章惇也不好反驳。李逵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要不是开封府连个山贼的寨子都没有,他都琢磨着和御拳馆的一群学员去剿匪了。
东京城虽然繁华,但李逵能被繁华迷住双眼?
好吧,见识过也就这样了。
大宋的都城拥有这个时代最为疯狂的服务业,只能用疯狂来形容,毕竟西方的城市还生活在如同城中村一般的险恶之中,而汴梁却已经衍生出了无数专业的服务业。只要有钱,在东京城,几乎可以无所不能。
章惇面对李逵也有点头痛,和李逵这样的家伙打交道,他真没有太多的经验。这时候,他都想去给苏轼写信问一问,到底该如何面对李逵。这厮要是天天来,他家岂不是要和苏轼一样,无缘无故的养着李逵,然后眼巴巴的盼着李逵出京。
章惇想到这里,觉得这事不能等,沉吟道:“好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
“老夫……要是你要求合理,可以考虑。”这算是走后门成功了。
铁面无私章惇,能够做到这样,显然已经败下阵来了。李逵这厮连章家漏雨的屋顶都能帮忙修了,明日说不定来修下水道,过几天……他们很有可能变成一家人了。李逵这家伙简直就是一贴老膏药,贴上去热乎乎的舒坦,撕下来,连皮带肉。
李逵终于等到这一步,眉开眼笑道:“叔爷,给个县令就成。”
“县令?”章惇酒足饭饱之后,捧着一杯热茶,微微颔首道:“这不难。直秘阁虽说是贴职,差遣给你也说不出什么来。想要你要做哪里的县令了吗?不过你要清楚,陛下对你另眼相看,想要出京城不太容易。”
“祥符县成吗?衙门也近,还能在城里办公。”
李逵刚说完,章惇的脸都黑了。
祥符县?
这小子还真会选,大宋一千多个县,二百多个州,近五十个府,要说开封府肯定是排名天下第一的府城,那么天下第一县就肯定是开封府的首县,祥符县了。要是在西汉,祥符县就相比是长安县,县令就是长安令;东汉的话,洛阳令。这样的重要的官职,能给一个啥做官经验都没有的官场新人?
章惇怒道;“你小子倒是会选,祥符县不能给你。”
“要不让我去老家吧?”
“大宋官员只能异地为官,这个道理都不懂?”
“找个山贼多的,我好这一口。”
李逵砸吧了一阵嘴巴,却让章惇犯难了。李逵不能离开京城,因为皇帝会不高兴。大臣即便权力很大,但哄皇帝还是不能落下的技术。章惇虽然天分不足,但好在架子大,皇帝对他又敬又怕,但平日里该哄的时候,还是得哄,谁让赵煦是皇帝呢?
章惇冷哼一声,脸色阴沉道:“你好这一口,但是满朝文武谁会好这一口?开封府周围都有山贼了,我这宰相是否要以死谢罪?”
说完,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对李逵道:“人杰,天下很大,开封府很繁华,你为何不多去走走?”
“景灵宫我去了,贼驴们眼珠子都飘到头顶上去了,非达官贵人,都后殿后不让去;东西坊市我也去了,我对做生意没啥兴趣;大相国寺我也去了,放眼看去,都是人头,贼秃太势利,香油钱给少了,都不搭理人;虹桥我也去看了,汴河的水都臭了,也不让人管一管……”
章惇听着,不免头大,李逵这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何看到的都是开封这座恢宏的都城里著名去处的缺点。你就不能发现这些地方美丽的景致吗?
似乎……
章惇这老小子突然坏坏的笑起来,李逵这家伙没有去过风月场啊!
而且,京城有很多地方,比风月场更让人向往。
他想到当初自己来京城赶考,那时候他还年轻,面容英俊,气色红润,刚进入开封的时候,双眼就被眼前的繁华给迷住了。
走到浚义桥附近,他被一辆华丽的马车给吸引住了,吸引他的当然不是马车,而是马车上的人。薄纱随风起,若隐若现的看到一个朱衣女子,结環鹅颈,肤如凝脂,双眼桃花,尤其是那股子媚意撩拨的如同春日的柳絮。女子回头对他浅浅一笑,百媚众生,年轻的赶考士子章惇,情不自禁的跟着马车去了。
然后进入了一座大宅子,里面女子一个个燕廋肥环,妖娆无比,美食,温柔乡,章惇自甘堕落的陷进去了,只是一连几日,他都被关在了府邸,不让出门。时间长了,身体有点吃不消。三天后,对方良心发现,他扶着墙走出了这座魔窟。
李逵听到章惇说的往事,双眼放光,唏嘘道:“后来呢?”
章惇有点上头,他想要告诉李逵,京城很美好,有些地方很值得李逵去碰碰运气。没想到李逵却当故事听,拿他老人家的回忆当消遣。
“浚义桥,是个好地方,你该去多走动走动。”章惇突然不想说了,指着李逵问:“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那地方宦官的宅子多。叔爷,原来你是被借(种)啊!宦官娶了老婆没办法生儿子,找人来生。要是官员,恐怕真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来。这种不要脸的事,也就是宦官做得出来了。李云这小子听说过,天天去大街上晃悠,也没有遇到这等好事。叔爷,你运气太好了,快说说,当年你坚持了几日?”
李逵团座在席上,大腿蠕动了几下,凑近道:“我嘴最严了。”
章授在一旁目瞪口呆,他想出来自己的老爹还有这等黑历史?
章惇后悔的想要扇自己个嘴巴子,没事给李逵这混蛋小子说这些干什么?他能说自己坚持了三日,差点累死吗?
真要是说了,李逵这厮岂不是要笑话死他?他这小身板,怎么可李逵这铁牛般地硬茬子比?
恼羞成怒的宰相很恐怖,他命令禁军将李逵给赶出了府邸,关上大门,对府中在场的人沉声道:“以后李逵来不许进门。”
临了,等奴仆散去,章惇威胁的眼神盯着儿子,咬牙切齿道:“老夫的事,不要说出去。”
章惇也觉得丢人了。
以前,他可没有这等想法。
实际上,都几十年过去了,章惇每每想起那座府邸,都会给他带来一种美好的记忆。可这段记忆,被李逵一搅和,如今让他作呕。章惇有点后悔了,他直接将李逵这厮赶走不就完了吗?
非要说些个没用的。
现在倒好,以前美好的记忆不仅不美好了,还让他感到恶心,章惇无奈的长叹,开封留给他最好的记忆,幻灭了!
第377章 差点儿子上万
皇城,大庆殿边上的都事堂。
这是大宋宰相退朝之后办公的场所。左右分别是中书省和门下省,再前为枢密院。看似都事堂并非皇城内最紧要的衙门,但对于大宋王朝来说,政令无一出自都事堂之下。反倒是靠近大庆殿最近的枢密院,反而在三衙里的地位最低。
李逵自从当班之后,成了在皇城根下的浮萍,混日子忒艰难。按理来说,他应该多去以前的‘娘家’右掖门边上的直秘阁。甚至直接安家在直秘阁也是正应当。
可李逵去的最多的衙门,竟然是太史局。而且太史局还是宣德门进门之后最近的地方,占地颇大,里面有不少新奇的玩意。
不为其他的,就是太史局里面有很多新奇的玩意,主要是这地方还有个叫法,钦天监。天文,历法皆出自这里。李逵竟然看到了用水驱动的计时器,已经和后世的大型时钟没什么两样了,只是小时换成时辰,甚至还有报时的功能。水力驱动,齿轮精准控制,一天时差不超过两分钟,李逵当时就傻了,惊为天人。而且设计建造这座自动钟的还是前宰相苏颂。
如今这位老大人还在京里,李逵琢磨着有机会去窜窜门。
做官做成李逵这等懒散样子,也就是他了。
直秘阁他不愿意去,那是有原因的,主要在直秘阁周围有六七座皇家馆阁,直秘阁不过是其中之一。但这并不是他不去当值坐衙的主要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像观文殿学士、翰林、资政、保和殿、端明这大宋权力核心的五大殿,都是有大学士坐镇的超级所在。尤其是观文殿,是只有给宰相的殊荣。
在这些之下,最出名的就是龙图阁了。
而龙图阁其实等级也不比其他的馆阁高,学士正三品,直学士从三品。和其并列的还有天章、宝文、显谟、徽猷、敷文阁学士,这些皇家馆阁都是有学士坐镇的。之所以龙图阁地位高,主要是龙图阁出去的差遣官多,一旦出京,就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出任要职。
正三品的学士,是馆阁的一把手。但是直秘阁没有,用李逵的话说:在官场,没有大佬坐镇的衙门,就和爹死了没区别。
那么二把手副职就是直学士了,龙图、天章、宝文、显谟、徽猷、敷文阁也都有直学士的任命。直秘阁还是没有,娘也死了。
要是直秘阁有个待制的官职坐镇,也还说得过去。毕竟馆阁待制也是四品的贴职,地位不差了。
但……还是没有。
连后娘都死了。
更过分的是其他馆阁一抓一大把的从六品的编撰,直秘阁也没有。正七品的直龙图相等的官职,还是没有。
就像是官场上的天煞孤星,直秘阁家的亲戚都死绝了的那种。
这衙门竟然还好意思在其他皇家馆阁周围晃荡着,坐镇直秘阁最大的官竟然是从七品的著作郎,还有就是他这个直秘阁。听着直秘阁似乎和直龙图差不多,以为是一样的官职。其实不一样,直秘阁之所以叫直秘阁,因为馆阁的名字叫直秘阁;而直龙图,却是龙图阁内的小官。连个名字都要诈一波的馆阁,李逵实在呆不下去了。
歹命啊!
这衙门竟然还好意思在皇城里办公?
更过分的是,周围的馆阁随便来个人,都能拉直秘阁的壮丁,去给他们打杂。李逵去了半天,就腻味了,说什么也不去直秘阁了,他丢不起那个人。
于是他在皇城里买了一把躺椅,整天在御道边上晒太阳。
没办法,其他的衙门他不敢去,也不知道去了能干嘛?干脆就在御道边上找个地占了快地盘。至于说皇城,这不是大宋皇宫吗?怎么还有卖躺椅的呢?
还真有,李逵头天来当差的时候,还挺纳闷,有个装扮的如同外头酒楼伙计的家伙,笑容可掬的对李逵道:“这位大人是?”
奇怪的是,对方虽然穿着酒楼伙计的衣服,但干净,利索。也有不同的地方,就是头上蒙着一块紫色的头巾。
也有蒙着红色头巾的人,都是来皇城做生意的人。这也是李逵之后才知道的。能把做生意做到皇城内,在历朝历代,也就大宋能如此不要脸了。
“直秘阁!”
李逵生气啊!他刚搞明白了直秘阁在皇城里的地位,这简直就是奴仆里的三等奴仆,说起来都是一把泪。
可他偏偏还是直秘阁名义上的长官,手底下一大帮子从九品的蝼蚁,整天被边上龙图阁,天章阁的人欺负着做这做那,还能乐在其中。
他能忍?
于是从直秘阁出来,在御道上生闷气。心里想着:“这鸟官,不当也罢!”
可出门在外,伸手不大笑脸人,对方听到李逵的语气不善,但不仅没有嘲讽李逵的官职小,反而客气的给李逵躬身施礼,不卑不亢道:“给李直秘请安!”
李逵瞪眼惊诧道:“你知道我姓名?”
“之前直秘阁没有任命,头三天,上头来消息了,说直秘阁已经任命了今科探花老爷,姓李,讳逵。”伙计笑盈盈的样子,却让李逵心头好一通琢磨,这伙计知道他当官,似乎比他从吏部得到释福授官诏书还要早啊!可以啊……
李逵也纳闷了,说对方是伙计吧?
这皇城里最次的也穿着一身绿袍呢?
李逵身上就套了一件,这在大宋是制服,按照李逵的官爵,一年官府给制一套行头。这是免费的,算是大宋官场的制服。
穿普通百姓的常服,在皇城里真不多见。
可架不住对方消息灵通,让李逵不敢小觑。
李逵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之后,好奇道:“这位朋友,你来和我搭讪,所谓何事?”
李逵心说:要是那个衙门的坐镇的大佬抓自己的壮丁,他就开溜。反正在大宋,当官旷工不算真旷工。
当官旷工去教坊,这才叫不知廉耻,会被御史弹劾。至于出去喝酒参加宴会,这是正常需要。谁让大宋的休假那么少,做官累死人了。
对方恭敬道:“奴婢贱人,可不敢和老爷朋友相称。来是想问李直秘老爷,晌食想要吃点什么?”
“这个……”李逵纳闷了,皇帝对官员好的太过了吧?
中午工作餐还带点菜的,还是小灶?
琢磨了一会儿,李逵突然道:“我要是想吃烤羊,你能给我弄来?”
伙计犹豫了一下,认真的点头道:“能,但是请直秘老爷多等些,多等半个时辰能行吗?得午时二刻送,还赶得及,小号要从西华门入皇城,少不了耽搁些时候。”
“你们不是在皇城里做吗?”李逵好奇道。
伙计急忙解释道:“皇城里能开火房的只有膳食局。小号,可不敢在皇城称大。还请直秘老爷多担待。”
对方说的客气,李逵也不在乎,可当对方伸手过来,笑道:“诚惠,十二贯。当然,直秘老爷可以在小号挂账,下月初结也是可以的。”
“还要钱?”李逵惊诧了,他还以为是皇帝给的工作餐。没想到,竟然真是宫外头的酒楼,做生意都做到了皇城里。这你敢信?
李逵摸出一锭银子,既然真是生意人,李逵就不遮遮掩掩了,直接提出要求:“再给我加一锅米饭,躺椅能送进皇城吗?要是能,给我搬一把过来。”
“点菜,加米饭不要钱。躺椅不几个钱,算是小号恭贺李大人的贺礼。”
就这样,李逵在皇宫里开始当差了。他还招了个小弟。
小弟名字叫黄将军。
黄将军并不是将军,更不是人,是只在皇城里瞎逛的大橘。
李逵吃啥,黄将军也吃啥,没几天,这只原本看着健壮的大橘毛色愈发光亮,似乎也胖了些。
尤其大橘还认定了李逵这个主子,自从李逵请了它吃过羊肉之后,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李逵。皇城里不禁猫,主要这玩意能抓老鼠。但是狗不得入内,大概是怕狗咬人吧?反正在皇城里办公的官员被狗咬了,看守东西华门,还有宣德门的禁军一个都吃罪不起。
这日,李逵和往常一样,太阳刚出来就搬着躺椅坐在了御道边上晒太阳。这时候王二又赶来了,对李逵请安之后恭敬问:“二爷,今您想吃什么?”
“给我来条鱼,老规矩还是一锅米饭。对了,给黄将军来点小鱼干。”李逵在皇城上班三天,过上了门房大爷的悠闲日子。
一把躺椅,一壶清茶,还有一只随时随地都给撸的大橘,他的官生刚开始,就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就差失足掉下去了。
可问题是,谁也不敢管。也没人想去管。
就算是最见不得人偷懒的章惇,路过李逵的时候,也只是看看他。
随即啥也不说,就走了。
等着看好戏的官员们,只能暗叹,李逵命好。
这日,李逵刚遛完食,躺下不多久,闭着眼感觉头上云彩厚了些,似乎要下雨。
睁开眼,没想到是章惇那张怒气冲冲的老脸。
“叔爷,您来了。”李逵急忙起来,将怀里的大橘赶下去,给章惇让座。
章惇多要脸的一个人,还是当朝宰相,他能像是个无赖似的,坐在御道边上的躺椅上晒太阳吗?
而且章惇来的时候,面色颇为不善。
李逵忙问:“叔爷,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章惇愕然,他生气,你就心里没点数?
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前吧。有个小黄门,眼泪汪汪的在都事堂看着章惇。那种久违的亲切,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小心,让章惇有点不解,似乎也没那么不解。因为这眼神,有点像是失散的父子,在一个特殊的场合相见,血脉的相同,让他们内心获得了共鸣。
但章惇根本就没有这种共鸣,反倒是小黄门全身上下都是戏,颤颤地走进了一步,微微道:“相爷……”
“何事?”
章惇最恨有人在他处理公文的时候打断,语气很生硬。
小黄门吓得一激灵,随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章惇道:“奴婢生母在浚义桥李老爷家做过歌姬。”
“你娘?”
章惇一开始还真没闹明白,为什么一个小黄门跑到他面前,告诉他娘曾经是李老爷家的小妾。知道对方提醒章惇:“李老爷名讳宪。”
他还纳闷,李宪?
这不是早就完蛋了的宦官吗?
神宗皇帝差点被这个李宪给坑死。
他挥手让人赶走了小黄门,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大麻烦。知道他想起来,浚义桥这个地方。才知道问题处在了哪里。浚义桥这个地方,对章惇来说,是他曾经对京城的美好回忆,也是一片净土。
可自从对李逵说秃噜嘴之后,这片净土也不干净了起来。
尤其当时李逵对他这么说的?
嘴上有把门的。
嘴最严了。
老夫真信了你个鬼?
他差点被个小黄门碰瓷认了爹。章惇堂堂宰相,有个私生子是宦官,这多大的官司,让他给摊上了?别说这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认。
想明白来龙去脉,章惇对李逵是恨得咬牙切齿。
狗屁倒灶的玩意,一转眼就把老夫给卖了。章惇想明白了始末,才知道刚才小黄门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还真他娘的是认亲。关键是,李宪发迹的时候,他早就中进士了。他怎么可能给李宪去帮那种忙?更让章惇恐惧的是,宫里头太监上万人,要是一个个都来自己跟前认亲……还让他活不活了?
无辜被小黄门碰瓷没成功的章惇,气势汹汹地去找李逵。
可见到李逵之后,他傻眼了。李逵这混蛋玩意,真不想做官了。当值时间,竟然在晒太阳,还撸猫?
章惇面对这样的李逵,他真有点无奈。贬谪他?
根本就没用,李逵连在直秘阁当差都不在乎,他这个年纪和资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更何况,要是出京贬谪成了县令之类的,或许还称了李逵的心意。威胁不到李逵,确实让章惇如鲠在喉般难受。大好压低了嗓音问李逵:“小子,那日在老夫府邸,老夫和你说当年老夫赶考的事,你都给谁说了?”
面对章惇的质问,李逵拍着胸脯保证:“没有的事,叔爷,我嘴可牢了。”
不过,说完。李逵迟疑地添了一句:“前几日参加了马昱的婚宴,吃多了些酒,不过叔爷放心,都是好朋友,不会造您老谣的。”
要是没听到李逵醉酒的事,章惇还有点迟疑,但李逵都说自己在婚宴上喝醉酒了。就李逵的那个酒品,喝醉了,闹翻天都有可能,把章惇给卖了,稀奇吗?还是在潞国公府的婚宴上,李逵这是一开口,将他老人家的丑事宣扬到了满京城都皆知的地步,他还有什么可问?
章惇听到这一句,黑着脸,扭头就走。
而宰相章惇也随即陷入了风波之中,他竟然差点儿子上万。还都他娘的是断子绝孙的宦官……
第378章 实力坑人
仅仅当官不到十天,李逵就在皇城内拥有了宰相章惇一样的气势——生人勿近。
倒不是他权势滔天,而是他用实力逼地宰相章惇不得不举办宴会,并且在宴会上情深义重的告诉严格挑选出来的‘心直口快’的官员,浚义桥的故事是真的,但主人家不是宦官。他章惇还没有不检点到有宦官私生子的地步。
可有些事吧!
越解释,越黑。
章惇如今都已经不敢和宦官走近了说话,因为只要他表现出和颜悦色的样子,这为宦官肯定是他老人家的绯闻私生子。
能把宰相逼到这个份上,李逵的实力已经突破了天际。
连皇帝都做不到的事,他做成了。
不得不说,皇城内四品一下的官员见到他,远远地就绕着走。
至于四品以上的官员,还是得绕着他走。
他甚至看到苏辙远远地看到他,如同见了惹不起的仇家似的,躲去了茅厕……
也不是所有人都躲着他,前宰相苏颂见到他还是乐呵呵的挺热情,知道李逵喜欢去太史局看他的宝贝水力仪象台,还和他探讨了水运仪象台的妙用。李逵问了一个让苏颂措手不及的问题:“学士,要是冬日天寒地冻,铜壶里的水被冻住了,怎么办?”
“为什么不用青铜作为齿轮加工,总比木头要好很多吧?如果加上油脂润滑,铜齿轮对木齿轮的优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苏颂很受伤,他和太史局的韩公廉研究出了水运仪象台,可是轰动了整个朝野。
没想到却在李逵这里,被说的一钱不值。青铜加工零件是好,也耐用,但是青铜不好加工啊!硬木的齿轮虽然经常要换,但好在是个木匠就能做出来。
可是木头的齿轮用不长,这让这位大佬脸上有点怪不住。他手指哆嗦着,不知道李逵是何心思。作为旧党的核心大臣,苏颂也被章惇等人斗怕了。
要不是皇帝替他说了几句公道话,他可能就像是范祖禹那个倒霉蛋一样,在岭南玩鸟了。
李逵研究过水运仪象台,很多这个时代的工匠们难以理解的问题,在他这里倒是简单。他比抓着对苏颂道:“学士,用重物吊起来,用重力作为牵引啊!”这玩意就是个落地钟,李逵怕苏颂听不懂,还说了不少重物发条的原理。
“唉……”
像机械,天文这些小道,对于普通的进士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书。可李逵说的,似乎能解决水运仪象台最大的缺点。毕竟,冬天谁也不能保证铜壶的水不结冰,而且天冷,对于木头的齿轮也有很大的麻烦。
李逵比划道:“吊起一块坠子,计算好重量,然后用铁链拉起来,以坠子的重力牵引着仪象台的齿轮运动。等到坠子快落地的时候,再次让人拉起来。这样,岂不是一天就能让一个人来拉一下铁链,就能做到了所有的维护呢?”
苏颂所有所思的顺着李逵的思路想下去,频频颔首道:“这样一来,水力仪象台就不用那么笨重了。”
“不仅不用那么笨重,还能建造在高台之上。学士,您想一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大宋的皇城内有一座,不对,是两座高楼。楼顶上都有两个仪象台为基础的冕钟,能够精准记录时间。那么内城的百姓是否能随时随地看到一天之中的时间?”
这些都是能够解决的方案。对于李逵和苏颂来说,都是一点就通。
李逵自然不用说了,城市大钟知道不?
看过没有?
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尤其是机械部分都已经解决完了,只要外观改动而已,如此简单的事,还能立功,他岂能放过?
尤其当李逵提议:“学士,我们还能用薄纱制作日冕的样子,按照十二时辰用指针标识出来,就算是夜晚,也能用火光将仪象台的刻度让人一目了然。”
听到这里,老科学家苏颂腿脚不酸了,腰杆也挺拔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李逵的提议,简直就是颠覆了以往太史局制作的所有仪器只能自娱自乐的狭隘功效。非专业人士,连看都看不懂。但李逵却建议,将难懂的仪象台转为民用的建议,这样一来,岂不是各地州府只要有钱,都要建一座?
苏颂心头热乎乎的想到:“那老夫的功德碑,岂不是要遍布大宋全境?”
“人杰大才啊!”苏颂年纪大了,对仕途早就没了追求。他如今还是观文殿大学士,这是给宰相的殊荣。皇帝也没有剥夺的意思,显然是准备将他放在京城养老了。但毕生的爱好,对他来说,却不能丢。关键是,要是此楼起来,岂不是自己要名垂青史?
可他也纳闷,为什么李逵要说两座仪象台?而不是一座?
苏颂疑虑道:“为何要两座?”
仪象台花费了大宋三十万贯的钱财,而且还有十几个人日夜不停的维护。可要是建造高楼,两座仪象台,岂不是要靡费百万?
“学士,要是建一座的话,在宣德门外的空地上就成。可关乎皇城安危,怎么能让此高台建在皇城之外?”李逵振振有词道:“可是皇城之内,布局都是按照御道来走的,突然多了一座高台,让人颇有突兀之感?以前的水力仪象台倒不会,因为太矮了。可要是建造一座十丈以上的高台,就不一样了。看着不舒服。”
“学士,试想一想,各国的使臣进入我大宋皇城,看到如此宏伟的高台。还有能够精准显示每日时辰的器物,还不仰慕我天朝?”李逵说着说着,将这事情上升了天朝脸面的层次。面子,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放在第一等的地位,任何人都不能质疑。
“没错,人杰,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苏颂对李逵的解释非常赞同,不仅如此,看向李逵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这是个实干之才,去给皇帝当跟班,可惜了。
不过苏颂也觉得皇城内布局已经满满当当的,真要是划出一块地方来,也不好找。犹豫道:“可是皇城内的布局,恐怕容不下两座高台吧?”
“徽猷阁、敷文阁要么就是藏书,要么就是舆图,这些职能和直秘阁都冲突了,干脆,把两座衙门给推了,搬到直秘阁去多好?”
“再说了,直秘阁有地方。放得下这些藏书,就算是两个馆阁的人都去了,也地方安置。”
还真别说,直秘阁官职小了些,但地盘还真的大。安置这两个馆阁,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苏颂却古怪的上下打量着李逵,以意味深长道:“我可听说,昨日你被敷文阁的人拦着不让进,前日,因为你占着徽猷阁馆阁前的空地,让人给赶跑了。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吗?”
李逵正色道:“学士,您看我是这样的人吗?”
苏颂没说。
只是急匆匆的表示,他要将这个喜讯带给皇帝。
别看大宋的财政不宽裕,可一旦涉及到能够提升大宋逼格的面子工程,从皇帝到庙堂都不会吝啬。尤其是皇帝。
就算是当初太后垂帘听政的宣仁皇后,听苏颂说,太史局要建造一座水力仪象台,要给给钱,要人给人。
要知道宣仁太后一直以抠门闻名……应该是节俭吧。想要让她拿出真金白银来,真不容易。其实,仪象台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有,大宋也有,但没有用水力驱动怎么先进。老的能用,花这么多钱,岂不是浪费?
再则说了,这玩意也就太史局几个人能玩得转,属于大宋顶级天文机器,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闻所未闻,也没啥用处。
但这玩意能够提升大宋朝廷的自豪感,还有让番邦见识见识大宋在技术上的高峰。
一旦上升到了面子问题,抠门的老妇人宣仁太后也觉得必须得建,还要往好了建造。
尤其是太史局就在宣德门进门的地方,有这么座能记录天体运动,还能计时,自动报时的机器,对于没多少见识的番邦使臣有着望而生畏的气势。
而李逵,只是琢磨两天自后,觉得这三年自己得干点啥。
于是想到了给大宋承包个工程。
这两座钟塔,怎么着也够他玩三年了。
到了三年之后,他也该升官了,然后……嘿嘿……
李逵看着苏颂消失在尽头的背影,傻笑着。却被无趣的人打断了,对方站在他背后,也就是敷文阁的门口,指着李逵的后背大骂:“李逵,你还是人吗?你不是我敷文阁的人,还想看大宋的舆图,拒绝你不成,却想要让我敷文阁毁于一旦,老夫……老夫,和你拼了!”
说话间,李逵扭头惊骇的看到个老头子,穿着绯袍,举着根拐杖,颤颤巍巍的挪动着步子要找李逵拼命。
这等老头子,躺在大街上,能让赶车的老实人无声流泪的主。
李逵敢动他?
动他?
他敢躺在地上装死,也可能真死。
气地李逵蹦起来,指着敷文阁大骂:“不要脸的,敢不敢来个年轻点的比划,你让徐大人快七十岁的老头出来碰瓷,简直丢了你们大宋敷文阁的脸面。”
任凭李逵叫骂,敷文阁内就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唯独出门的还气势如虹的要找李逵拼命,可步子小的像是木头人。
李逵可不想在皇城里惹出人命官司,撒丫子就跑。
临了,他的跟班黄将军也在地上抖了抖,迷茫地看着老头举起的拐杖,惊叫一声,跟着李逵落荒而逃。
喵——
第379章 马上取功名
老宰相苏颂出马,立马就惊动了皇帝。
皇帝听了苏颂描述的前景,颇为意动。
赵煦年纪不大,但心很大。要不然,他在亲政之后第一个年号就改了绍圣。
他要追哪位圣人?
还不是他爹神宗皇帝。
可见,赵煦是不甘心做一个毫无建树的皇帝,浑浑噩噩的在皇宫里待一辈子。他躁动的不安分的心,早就解渴难耐了。但变法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验证变法对大宋的意义。还要面对无数的反对和抵触,前路漫漫看不到终点。
可建造两座钟楼,似乎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变法的成功与否,对于赵煦来说太遥远,即便成功了,他也只能在皇宫里傻乐,但是钟楼就不一样了。
这是在皇城里建造,等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化腐朽为神奇,将两座奇迹搬到了他眼前。
皇帝心动了,宰相章惇自然也不能敷衍。
找来李逵问:“要多少钱?”
“两百万。”
“滚。”
“一百万!”
“你看把我卖了,直多少钱吧?”
“一百万贯,分三年给,不能再少了。再少就办不成了。”
对于像这种讨价还价的事,苏颂这老头子坏的很,根本就不参加,只能让李逵去。当然,李逵也不是空着手来了,皇家大工程的消息,已经把京城三个衙门给惊动了。
首先是工部。
其次是太史局。
最后才是匠作。
匠作是个官职,也是个衙门。在秦汉时期,将作大匠甚至还是九卿之一。但到了隋唐之后,匠作的地位大大降低,主要原因就是朝堂设立了工部,将国家对大型工程,军械等种种从匠作身上剥离出来,归给了工部。匠作就渐渐的剩下了个空壳子。但皇家营造,还是得匠作出马。
李逵眼瞅着一支队伍拉起来了,他能轻言放弃?连夜赶制了图纸和设计想法,然后找章惇来要钱。
只要在工程前期立下功劳,就凭他在工程中的重要地位,要个二把手不过分吧?
为了仕途,他觉得应该能和章惇好好沟通一番。
章惇看着李逵带来的图纸,很惊叹,砖石结构的高塔,在营造上确实有很大的难度。但是一切都是可以完成的,并非在技术上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开宝寺的铁塔,高度就超过十五丈,也不是在几年时间里就建成了吗?
如今开宝寺的铁塔,已经成了开封的标志性建筑。
铁塔虽说带了个铁字,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铁塔。因为外部用的瓦色泽如铁锈,才得了铁塔的称号。实际上,开宝寺铁塔是最典型的砖石结构的高塔。
而钟楼相比铁塔的建造难度来说,并没有增加多少。但建成之后的意义非凡,真要是如同李逵介绍的那样,大宋汴梁内城的百姓,站在城内任何地方都能看到钟楼,且听到钟楼每日给出的报时声。那么对于开封这座人口百万的大城市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至少,半夜打更的徭役就不需要了。
连带着,大宋境内的铺兵,巡警,这些靡费颇多的人员都可以削减。尤其是对防火来说,还能提高瞭望的效率。仅仅凭借这些功效,钟楼就能将东京城的格调再次提高一个大台阶。这时候,他看向李逵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这厮要是早提出来,或许自己就能答应了李逵的想法。
没必要去找苏颂。
作为变法派中的眼中钉,苏颂的人品没问题。但他是立场绝对是很成问题的政敌。
章惇也仇视苏颂,那是因为苏颂是保守派中的大人物。仅次于保守派中的司马光和吕公著,尤其是那两人已经死了,但苏颂还活着。这让他更加难受了。
可苏颂老奸巨猾,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小皇帝对他有了好感。不仅有了好感,还能让小皇帝念念不忘苏颂的好处。这就让章惇难受了,万一,这位进谗言,给他和变法派使绊子,恐怕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既然苏颂去专营哪些让章惇看不上眼的机器,干脆就让他去。太史局恐怕是皇城司最不入流的衙门了,让给保守派也没什么舍不得。
想到这些,章惇面前点头,看向了蔡卞。蔡卞作为执政官,自然有拨款的审核之权。蔡卞和章惇早有默契,随即点头道:“可以,但今年预算不在其中,要拨款也是明年的事了。”
李逵不着急,反而笑道:“今年需要建造模型,论证,且对铸造零件研究,短时间内开工也不现实。”
得了执政的文书,李逵出了尚书省衙门,等在衙门口的高俅惊奇的看到了李逵手里的文书,吃惊道:“人杰,这事还真让你给办成了?”
高俅吃惊的不是李逵把事情给办成了。
而是吃惊李逵从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的光杆,才不到半个月,拉起来了一支拥有上千工匠,几个衙门出人出力组建的临时衙门的折腾劲。还混了个二把手,一把手还是前宰相苏颂。就凭借李逵的这份折腾能力,这大宋还有他办不成的事吗?
高俅这是羡慕。
他跟着皇帝踢球,如今还在踢球。
别看挂着个指挥使的官职,可手底下就是一群整日想着巴结皇帝的宦官,除此之外,在皇城内他一个人也差遣不了。
可李逵呢?
一转眼,就能指挥上千人马了。
就这份折腾的本事,让高俅叹为观止。
拿着文书,去工部报备,然后抄送了太史局,之后将文本送到了苏颂的手中。只要这两座让世人惊叹的钟楼建造完成,李逵头功的犒赏就少不了。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要升两级。至于名义上的领导者苏颂,这位还是观文殿大学士,任何攻击对他来说都是浮云。难不成皇帝还能升他做回宰相不成?
回家里,李逵发现家中也热闹不已。
原来老家来人了。
来的也不是外人,李云的父亲李清和爷爷李利德都来了。
李清对李云唉声叹气,却眼神中流露出殷切的期望,看到了李逵之后,这种期望变成了深深的怒意。当然,他是针对自己的儿子,肯定不会对李逵不满。要不是当初有李逵点醒,李清也不会放弃了捕头的营生,开始做起了商人的买卖。
如今李清也不缺钱,但缺的是提高门第的家族底蕴。可李云这小子,连个进士的门都还没摸着,就放弃了。同样在苏轼门下读书,同样进京赶考。李逵都考中进士了,还是当科的探花郎,但是李云呢?
这小子竟然腆着脸说要考武状元。
要是连个太学的名额都没有考上,折腾个什么武状元?
省试落榜前一百名,是可以免试进入太学深造的优待。李云的失败,让李清颇为无奈。要是李云能考中个进士,那么李清这一房,在沂水县也将成为响当当的门第。
也不用如今看着李逵身上的绿袍子官服,眼热不已。
其实,李逵看着也不像是当官的料,身上的官服才穿了半个月,就已经邹巴巴的不成样子了。好在大宋有的是不太在意仪表的官员,有的甚至是朝廷大佬,比如说当年的王安石,就是让人颇为无语。这位不洗澡,不洗头,还喜欢捉自己身上的蚤子解闷,爱好实在特殊的很。
李云见到李逵,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面对李清,还有他爷爷李利德,真的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们还是坚持让李云读书,说不定下一科中了进士呢?
可李云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二哥,您可来了。”李云指着李逵对对李清道:“爹,你听二哥给你们说,他虽是今科的探花,授了从七品的官。但是在皇城里,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爹啊!爷啊!京城的大老爷们欺生,看不起我们小地方来的士子。与其让人排挤,还不如去战场上搏取功名。”
李逵摸了摸鼻子,他不太好意思当着李云的亲爹的面,撅了跟班李云的面子。
可高俅却笑道:“李云,你不知道了吧?人杰如今已经是营造司的差遣官,他手底下有上千工匠和官员,马上就要被重用了。”
李云扭头不解的看向李逵,心说:“二哥,说好了一起当咸鱼,你竟然迫不及待就翻身了!这让小弟怎么活啊!”
第380章 一个好汉三个帮
好在,李云对李逵的发迹一直保持着非常平和的心态,不平和也没办法,总不能和李逵硬怼吧?再说了,硬怼他也怼不过。对他的人生来说,李逵打从一开始出现,就似乎为了专门打击他的存在。不管是武功,还是其他方面,都是李逵高人他不知道多少。
就连打劫这种正经人不学的学问,李逵也是颇为精通。尤其擅长黑吃黑。
头两年,李云的心态确实很崩。
崩溃的原因就不说了,总之,李云在李逵的阴影下生活了两三年之后,就渐渐琢磨出了味道。
他为何一直要和李逵去比?
和高俅比不好吗?
高俅这厮跟着苏轼十来年,还不是水平和他差不多?他原先想着,高俅和他一样,在省试落榜。同是难兄难弟,然后一起参加武举,双双打出武进士的一条路来。估计到时候,省试落榜的心态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至少在师门那一关也说得过去。虽说这样想不太好,也不太磊落,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扛吧?
可没想到,高俅这厮竟然靠着一脚的蹴鞠球技,竟然也当官了。
还将不将道理了?
李云绝望的环顾周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为了家族荣誉而努力!
加上他爹和爷爷都从老家赶来了,似乎有种老李家不出个官,誓不罢休的样子,这让李云很崩溃。尤其是李逵这厮,之前在皇城里当咸鱼,连个衙门都没有,整日在御道边上占个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压根就不是皇城内当值的官员,而是那个衙门看门的门房。
可如今,李逵竟然手底下有上千人,这还让他怎么去给老爹解释,当官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敢继续说下去,李清的大巴掌,下一刻就该印在他脸上了。
只能祭出自家老师来说项,李云缩着脑袋对他爷爷李利德道:“爷爷,我家老师今科才侥幸中了进士,我才跟他学了才两年,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高中?他老人家都有落榜的日子,我何德何能,就一定能高中?”
这话倒是没错,苏过上一科就落榜了,元祐年落榜,可能对苏过来说是最大的遗憾。
要是生在别人家,落榜一次,也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但是家里头两个学士,老爹和叔叔都是学士,一个是龙图阁学士,一个是龙图阁直学士。却家族最出色的弟子,竟然连进士的这一关都过不去。确实惹人耻笑。
龙图阁还是馆阁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大宋外派差遣的封疆大吏只出自两个地方,一个就是龙图阁,另外一个枢密院。当然,枢密院学士肯定不会外派。枢密院外派的只能是贴职副使。如今,苏门将龙图阁学士包圆了,可见如今的苏门是在家族巅峰时刻。
这也是为什么李逵不去龙图阁闹腾的原因了,自家人,怎么可以胡乱拆台。
更何况,万一把师祖和师叔祖都引出来了,岂不是大大不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
李利德看了一眼别人家的孙子李逵,叹气道:“可你总该再试一试吧?多学三年,下一科高高的中了,也能让我沂水李氏的门庭光大些。到时候你才二十岁,还年轻。要是有个进士身份,就能和官宦门第结亲,岂不是美得很?”
李云心说:“沂水李氏?即便他高中进士,恐怕外人也只知道李逵吧?”
当然李逵出名,肯定不是他学问有多好,也不是他做官有多大。而是他那股子折腾劲,把所有人都吓住了。这位为了跑官,把宰相就一脚踹在了臭水沟里,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事?
就自己老实巴交的样子,也活不成李逵那个样子啊!
李逵也有点头大,族里的人处处学他,似乎都以他为奋斗目标。但你们什么水平,难道心里就没点数吗?
当然,有一个原因,李逵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要不是这一科,换下一科,李逵下场参加省试,恐怕也要落榜。连进入殿试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科,因为有大师伯黄庭坚的帮忙,有秘书省浩瀚的进士卷子作为范本,加上黄庭坚沉寂文章几十年的功力,才让他侥幸成功了。
要比真才实学,李逵确实差远了。
不过,李清和李利德看李逵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执念,这时候李逵要是还缩着不说话,恐怕李云这一关真不好过:“六叔公,清叔,你们也不用纠结于进士门第。小子这次能成功,也是侥幸。要是不中,恐怕也要去和李云一起参加武举。”
“人杰,你不一样,你下场参加武举,那是状元收在兜里,手拿把攥的事。”李清对李逵的武力值,一直有着盲目的自信。打从他亲眼看到李逵用拳头将老虎给打死的惨状,就认定,李逵不是人。
当然,这不是李清骂人,而是把李逵当神人看待。
李清以口气一转道:“可是李云哪里比得上你?他下场参加武举,而且武举每科的人数那么少,他万一被刷下去了,岂不是两头空?再说了,咱们都是使力气往省试殿试上走,突然间要参加武举,也不知道个章程,两眼一抹黑,心里没底啊!”
这倒是句实在话。
别看李清是个武人,他要是想要有所成就,武举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进阶之法。
但李清的家世让他根本就不会对武举有所期盼。他连武举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怎么会去关心武举的章程?
这需要专业人士的解读。
作为京城本土人士,还是军户出身的高俅,这才有了用武之地。原先李家人说的是家事,他也不好开口,但说到武举,恐怕在场连李逵都不如他熟悉。高俅开口道:“诸位也不用担心,李云参加武举一点问题都没有。状元不敢保证,但中个武进士难度不大。”
“老弟啊!不知你是……”
李逵忙道:“这位是高俅,以前是学士门下随从。这次本来是和我们一起参加科举的同门。如今在殿前司做官,是陛下跟前亲近之人。”
李清称呼高俅为老弟,一点问题都没有。高俅面相看着老气,加上也比李清小不了几岁,最多十来岁。称呼一句老弟再合适不过。可李云受不了了,他和高俅是兄弟相称,怎么一转眼就让高俅当叔叔了,这厮面相老,又不是真的老。尤其是高俅这厮身上还有病,李云自信他在娶媳妇生儿子的事上,肯定能赶超高俅。怎么肯平白矮高俅一头?李云忙着对李清道:“爹,是儿的兄弟,不是你的兄弟。”
“你看看人家,和你一起下场省试,都当官了,就你,连个屁都没捞着。”李清本就不是什么文雅之人,尤其是说到了儿子的前程,更是粗话张嘴就来。
原本是李清训斥儿子的话,却让高俅闹了个大红脸。
他当官,可不是科举高中之后当上的官。
高俅面色尴尬道:“清叔,小侄并未获得省试拔贡的机会,更连省试都没有参加。”
“哦,贤侄做官可有门道?”
李清其实更羡慕的是做官,至于做什么官,他不在乎。只要家里有人做官了,就是官宦门第。忽然间,发现省试没能拔贡,科举心灰意冷,也能做官,顿时来了精神。边上,他爹李利德也是双眼放光的盯着高俅。
高俅不着痕迹地偷偷打量了一眼李逵,心说:他做官,恐怕说不大出口。
李逵解释道:“清叔,您老人家就别问了。高兄是陛下亲自提拔的殿前司校尉……因干才而举……恐怕这门路不打好走。”
高俅也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可是看在李清眼里,这是谦虚啊!指着李云训斥道:“你看看人家,才能都让陛下都爱惜,非经世之才不可。而你呢?整日瞎混,岂不是要气死我?”
李云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抬杠是没用的,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在家里,甭管是谁,都喜欢将自己和李逵去比。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很凄惨的那种。在外头,他爹和爷爷也不满足于当初想要让李云子承父业,成为一名光荣的捕头了。
时至今日,李清也看不起捕头这份贱业。
捕头,这个一度让李清觉得颇有自豪感的营生,如今却让他如弃敝履般的嫌弃,主要是李家发达了。
但他吹捧高俅的话,却让高俅哑巴了。他能说什么,自己真的有经世之才,连皇帝都让他给惊动了?
这话就算是皇帝金口断言,高俅也不敢信呐。
自己几斤几两,难道还不清楚吗?
李逵也明白,不能让李清和李利德继续说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李云都要自闭了。于是,转身对高俅道:“高兄,你清楚武举的流程,不如你给我族叔和六叔公说说,需要注意点什么?”
对于京城人士来说,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外乡人给问住。
尤其是在见识方面,更是如此。这关乎到某种流淌在他们身上的骄傲。高俅是街头混混出身,对于京城的消息更是精通。
武举虽说是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但要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说起来也简单,武举考试也有贴经,但只考《论语》和《孟子》。其次就是兵法,再之是箭术,马术之类,李云参加过武举,应该知道章程,但这些都不重要。搏杀武进士的门路只有一条,沙场对战。”
“按照往年武举的人数来看,一般都是参加的人数在三百人左右。其中少数会是落榜的士子参加。但他们也有另外一个身份,将门。”
高俅说到这里,李清和他爹李利德的表情就凝重了很多。
将门。
恐怕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对抗的强大存在。文官的显赫在朝堂,但将门的显赫,几乎是触及大宋疆域的各个角落,除了朝堂。
当然有对外作战的时候也是如此,大宋的规矩,文官做主将,武将当副手。这也就是让武将在见到文官的那一刻,天生就矮了一头。这也是为什么文臣只要表现出对武将的爱护,大宋的武将就能用性命去报答。
比如说章楶,这位在西北就是如此。他给予武将尊重,武将回报他的是性命相托。
要不然,章楶在主持庆州防御的时候,手底下的兵力还不足西夏的一半,要是他没有过人之处,武将们早就造反了。
高俅见李清等人表情凝重,莞尔笑道:“诸位,不用担心。将门虽是将门,但要是显赫的门第,怎么会需要走科举和武举这条路?显赫的门第的将门子弟,他们一出生就有了官职,根本就不需要去为个武进士争个头破血流。”
“贤侄目光如炬,确实如此。”这个缘由不难猜测,关键是如何看出来。李清心绪稍解,他也是关心则乱。李云这家伙年纪不大,阅历也少。更不是像李逵这样一个人能打趴下整个山寨的猛人,武举出头,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也是为什么李清更希望李云能够继续考虑读书参加科举的原因。
“刚才小侄说的都不是重点,兵法可以在中武进士之后去学,箭术马术也是如此,但唯独一样,武功不行。”高俅道:“武功虽说也是能够苦练出来的,但天赋很多人都没有。武举的关键就是最后沙场的对战。”
“没有规矩,没有任何规矩。在起码的防护之后,就是一场乱战,三百人,闹哄哄的在校场,谁要是能够挺下来,基本上一个武进士的名头就稳了。因为,殿前司和兵部的官员都会在纱场上只有十多个人能站着的时候,才结束这场乱战。”
李清张了张嘴,他听高俅的解释,虽然长见识了,但问题是他听着武举的考试,怎么就那么不靠谱呢?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李云的爷爷更是一脸嫌弃道:“这岂不是乡间打群架的路数吗?抢亲,抢水,都是这个路数。咱老李家有经验,不虚任何人。”
李清埋怨的看了一眼李利德,自己老爹胡说八道,他也不敢阻止。可您老就不怕把咱家的底给掀了?
李利德这才尴尬的讪笑了几声,表示再也不说了。
李清这才长叹道:“如此说来,李云的武举也玄了?”
李云没想到自己老爹如此没有信心,想要开口给老爹信心,却发现自己真没有多少说服力。反倒是李逵笑道:“打群架,一味的猛冲猛打都不是长久的办法……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在场有个算一个,看李逵的眼神都很疑惑。心说:“你不就是这样的人?”
沂水李人杰,要和你们单挑,你们随便上,老子就一个!
一直以来,李逵就是给人这种天下第一猛将的印象。从沂水第一好汉,然后到京东东路第一好汉。
好在李逵如今地位今非昔比,已经是进士老爷,直秘阁了。旁人也知道了掩饰,李逵这才耐着性子说了下去:“李云一个人恐怕不行,需要抱团。几个人,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型的战阵,可攻可守,进退自如,就能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终于轮到李云发挥了,帮手李云自己给自己找好了,他雀跃道:“爹,爷爷,我都找好了。”
李利德却担忧道:“解千、解万武功不行,胆子也不成。听说之前在济州,因为怕事,半道上还丢人的跑了……”
说到一半,李利德说不下去了,他发现解千和解万正在角落里安静的待着,眼神却颇为无辜。似乎再对老头控诉:“李云他爷爷,我们都在呢?”
可没办法,李家人就是这么耿直。
李清为了掩饰尴尬,对李逵道:“人杰,清叔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人杰不要忙着拒绝。”
“清叔还请说。”
“距离武举还有些日子,清叔想要请你帮忙给李云几个练练。”李清不好意思道。
李逵满不在乎道:“行!”
“爹!”
李云反对,但没用。
李清说道:“检验战阵的实力,只能是战阵。有李逵加入冲阵,加上我和林哥,特训几日,足以对这三人有所裨益了。”
李云翻着白眼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的亲爹有借着特训他的由头,行大义灭亲之举。
可让他叫屈的是,他也没做天怒人怨的事啊!
反倒是解千和解万一脸期待,他们终于能够面对沂水第一好汉李逵,想想,都让他们兄弟激动不已。
李云看向解氏兄弟的目光鄙视不已,连爷都放弃了和李逵一争长短的想法,就你们俩,也配?
第381章 要发达的太史局
对于大宋的建筑水平,李逵一直是带着崇敬的心情去看待的。
华夏的建造工艺,在木建筑之中,唐宋达到了工艺上的巅峰。不少建筑在历史中幸免于难,甚至屹立千年而不倒。
像是应县木塔,虽建于辽国,但工匠都是汉人。
宫殿群还有像晋祠,都是保存将近千年的瑰宝。
砖石结构的塔就更多了,出名也不少。像是嵩岳寺塔、千寻塔等,年代早的南北朝,年代稍晚些的也是南北宋时期。就算是倒掉的塔,比如说西湖边上的雷峰塔,也是在民国时期倒塌,也有将近九百年的历史。
一座钟楼而已,李逵真不担心会建不起来。
但是才一天时间,预算还是被扣了近一半,这让他连生气都没办法找人清算。他总不能再去都事堂找章惇吧?
还真以为章惇会怕他?
章惇只是不想动手欺负李逵而已,站在他的地位,宰相对付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说出去都不嫌丢人?
可边上的苏颂却一脸笑呵呵地对李逵道:“人杰,这已经不错了,经费已经足够建造钟楼。只是两座钟楼改成了一座。再说了,两座钟楼虽然看起来挺像回事,但你让鼓楼放哪儿去?”
大宋的皇宫虽不怎么规整。但钟楼对应是鼓楼的布局,这规矩还没有破。甭管是皇宫,道宫,还是寺院,进门安放钟楼和鼓楼的规矩,一直延续了下来,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
当然,李逵‘报仇’的希望也幻灭了:“徽猷阁、敷文阁,那就先留着,不拆了。”
边上太史局正韩公廉嘴角扯了扯,有点对李逵的虚张声势不太待见。他也是水运仪象台的主要设计者之一,他和苏颂合作,将这件天文仪器设计并建造了起来。
韩公廉是制度官,作为太史局五官之一,他主管的是时间。不同于其他掌管的是量度之类的,关乎税收的制度官。他掌管的是一年四季的计算,好安排农时。别看管的事很大,官却很小。
太史局一网下去,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就像是御医馆设在了翰林院之下,大宋御医们一个个都顶着翰林偌大的名头,却无法摆脱八品以下的卑微身份。太史局比御医更不堪,二把手太史局丞,从八品;就算是一把手太史局五官正,也只是正八品的小官。
甚至比直秘阁都不如,毕竟直秘阁里最次也是个同进士出身的文官。放出京城,少说也是个通判的官职,要是再高一点就是知州了。太史局出了京城,连个官职都捞不着。
而且太史局,很多都是子承父业。
李逵嚷嚷着震天响,说要把徽猷阁、敷文阁怎么着,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就算是皇帝,不可能将这两座在皇城没多少存在感,却给老臣子养老的馆阁如何。
韩公廉撇撇嘴,他不太喜欢李逵。从性格上,他更喜欢碌碌无为,却思维缜密的苏颂。这位大老爷当官虽不怎么样,政绩平平,但不得不说,人缘很不错,以至于保守派虽然要倒台了,但皇帝却愿意保他。别看苏老爷子是进士出身,但在机器设计上的成就,让韩公廉敬佩不已。
但李逵……
算了,听说经常喜欢在京城里和御拳馆的杀胚混迹在一起,估计也就是想要靠着太史局捞一笔功劳而已。
但对韩公廉来说,只要李逵能要来钱,别说五十万贯,五万贯,就算是五千贯,对于太史局的同僚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经费。
他们苦日子过习惯了,虽对李逵不喜,但架不住对钱挺不起腰来。
站在十几米高的水运仪象台前,李逵用手在图纸上比划着累赘一般的东西道:“这些不要,好好的仪象台,弄这么多假人做甚?像戏台子似的,要是抛去这些,整个机器就能减少很大一部分的空间,也不会如此笨重。”
“这……”韩公廉脸色古怪的看向了苏颂。很多半自动的机器,基本上都出自太史局这种神奇的衙门。他们不缺技术人才,更不缺设计者,但外观设计却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本来,八品的小官,在大佬面前哪有什么说话的份?
当韩公廉看向苏颂不敢吱声的时候,李逵就品出味来了,这根本就不是这帮搞技术的靡费朝廷的拨款。而是老大人苏颂的个人恶趣味。
水运仪象台上一百多个木头小人,都是有轨道连接,到了整点的时候,还会出来敲敲打打一番,颇为热闹。
“老夫以为,这样很热闹。机器冰冷,缺乏生气,有这些轨道连接的小人,就显得有生气多了。”苏颂揶揄道。
这竟然是苏颂的审美?
李逵也知道,别说大宋了,往前数八百年,往后数八百年,天朝的审美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甚至一度还影响了西方传教士进贡给明清时期皇帝的自鸣钟的风格。
如果是韩公廉的恶趣味,李逵肯定无情的嘲讽他,你丫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官,还敢将自己的喜好放在朝廷如此重要的机器上?
但苏颂?
算了,这位一把年纪了,关键还是二品官,他估计惹不起。只好低声下气的建议道:“老大人,您看是否能减少些?您也知道,钟楼一旦建成,要放在离地十多丈高的高塔之上,这么多假人恐怕真没处安放。”
“人杰,不用说了,老夫之过,当初太后给的钱太多了,没处花……”
韩公廉吓得脸色惨白,都想捂着苏颂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了。硬着头皮打断道:“苏大人,我们的来意。”
苏颂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对李逵诉苦道:“人杰,这次我们来,主要是齿轮的问题,你也知道木制件不牢固,但做起来方便。而且也方便替换。但是青铜坚硬,用泥范做出来的谬误太大,且难以打磨,一旦做坏了,就只能扔掉。这样下去,经费可能会不够用。现在还仅仅是建模,真要是做起来,恐怕此钟将遥遥无期啊!”
“老大人,工匠们用什么工具制作齿轮?”
“泥范,制作之后晾干,煅烧,之后浇筑。但要么歪了些,不能用。要么干脆都是坏的,连打磨的价值都没有。”
李逵心中有所明悟,确实,齿轮加工永远是手工加工件中的难点。想要解决,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机床,可这玩意就别想了,根本就不可能。
建个水力推动的机床并不难,但问题是,刀具怎么办?
李逵又不会冶金和提炼,在什么都没有的空白领域,填补出一棵科技大树出来。
但李逵也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太史局找到了一根粗大的蜡烛,拿出一把刻刀,随意雕刻了一只兔子。好好的一根蜡烛就被他浪费了,韩公廉也不敢开口说李逵的不是。太史局今后好几年的经费,都靠着这位爷了,对金主爸爸,他有着极大的耐心,献媚道:“李直秘的技艺高超,聊聊几笔,就将黄将军给刻画的惟妙惟肖,令我等敬佩不已。”
黄将军,虽然是只大橘。
还有可能朝着胖橘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但它在皇城内,几乎是路人皆知的猫界大佬。
李逵砸吧着嘴,他很想告诉韩公廉,你连拍马屁的技术都不到家,怪不得只能屈居人之下。但他雕刻不是为了炫技,更不是为了让人吹捧,而是用这种办法告诉韩公廉,齿轮制作可以有捷径可走。李逵指着手中的小物件,对韩公廉道:“蜡容易加工,且遇热会融化,只要用炒过的沙子,洒在雕好的蜡件表面,就能形成一层很薄的沙土层。煅烧之后,内部的蜡融化燃烧,外壳却保留了下来,且坚硬。然后将融化的青铜倒入模具之中,冷却之后,应该可以制作出比较精良的工件。”
苏颂和韩公廉都是技术男,大宋别人听不懂的技术,在他们根本就不是问题。
苏颂激动道:“贤侄,如此一来,我们这模具的建造就大大加快了,少不了三个月说不定就能初见端倪。”
“没错,两位大人,工匠们只要掌握了蜡雕制作模具的办法,齿轮的精度就上来了,且青铜件不需要经常维护,咱们为何不多做一件模型,给陛下送去?”
韩公廉豁然开朗,但他一直属于被打压的一挂,有点好东西,就准备送人。
在皇城内,最理想的送礼对象就是皇帝了。
可李逵琢磨着有点不对劲,给皇帝送钟,你咋想的?
他琢磨着先给户部做一个落地钟,就大宋的能工巧匠们,只要解决了齿轮的问题,其他的技术还是难题吗?
他对韩公廉道:“韩兄,且不忙。给陛下的献礼,不能出纰漏。不如先给户部送一座,他们管着钱,要是能尽快拿来朝廷的拨款,也好大干一场。说不定,这将来还是一门大生意。”
“生意?”
韩公廉有点傻眼,座钟的模型还能成为生意?
但苏颂已经听明白了,颔首道:“公廉,你就听人杰的,准没错。”
李逵最后嘱咐道:“苏大人,韩兄,我就一个要求,零件尽量减少,简单,实用,在保证座钟的精准的同时,尽量降低制造成本。”
“李直秘,你真想卖啊!”韩公廉傻眼了,他原本以为李逵不过是阿里镀金的,没想到是来和太史局做生意的,这……总感觉太史局要发达了的样子。
韩公廉拍着胸脯道:“还请李直秘放心,老韩别的没本事,设计精简一座走时钟,还是可以办到的。还请大人给此法命名。”
“不如叫李氏铸造法?”苏颂在边上提议道。这完全是要给李逵扬名的意思。
李逵哪敢答应,选了个本来的名字,道:“就叫失蜡法!”
“失蜡法好,失蜡法形象。”韩公廉赞美道,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失去了最好的马屁机会。
“好,要是此事成了,本官给你在陛下哪里请功!”李逵大包大揽道,在他看来,时钟绝对是这个时代所有有钱人都无法绕过去的奢侈品。要是能将价格打压下去,乡下地主,普通城市中产或许也会为一座能够精准记录时间的机器而疯狂。
而对李逵来说,这也意义非凡。
因为技术的进步,总是需要跨时代的工业品。
“谢大人栽培!”韩公廉喜色难以掩饰道。
反倒是在旁的苏颂对李逵的表现若有所思,似乎很满意,更又像是给政敌使绊子的得意。
原以为李逵在商场顺风顺水,甚至还弄出了雪花盐这等吸金巨兽。但太史局都是些固执的技术人才,性格没有文官圆滑,底蕴没有武将深厚。李逵一个读书人,恐怕要在这地方走麦城。没想到,李逵仅仅是提出个建议和设想,就困扰了太史局多年的技术难题给破解了。
李逵用一个小技术,就改变了太史局对李逵这位直秘的看法。原先,就连韩公廉都认为李逵是外行领导内行,属于太史局上头派来捞功劳的新贵。
当然李逵的这个新贵是打引号的,他似乎是被引导者一步步和太史局绑在了一起。虽说,建造钟楼是他提议的,但一个直秘而已的小官,还能改变皇城的布局不成?
要没有大佬们的推动,李逵根本就不可能如愿。
而推动的原因也很简单,李逵能文能武,文就不说了,苏轼教导出来的人,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殿试探花虽有侥幸的成分,但他圣眷正隆,皇帝的心思不能不考虑。
关键是,怎么安排李逵的官职,才是大佬们最为纠结的问题。李逵很有想法,他要是做亲民官,很容易做出政绩。而且善于商业,一旦让李逵出名,就是另一个王安石。这样的后果,就连章惇都会担心。更何况,李清臣等人对李逵也很不放心。
因为李逵身上还有另外一个烙印,帝党。
他不属于变法派,也不属于保守派。李逵完全是皇帝提拔起来的新人,红人。
一旦李逵做出了政绩,皇帝会迫不及待的提拔李逵。
给四京的通判,这合乎规矩,但却很容易让李逵在几年内就窜上来,成为朝堂高官。李逵打仗的水平不知道,但他武功高强,很容易获得将门的好感。安排去边塞,也让人担心他趁机捞取功劳。而太史局这个破落户,论体量,微末的前程而已,只要能让李逵在太史局折腾三年,也不至于让他因为军政功劳大,而快速提拔起来吧?
说白了,在官场高层都有了一个共识,李逵的官职要压一压。
这也是为什么李逵得到了贴职直秘阁,也得到了散官,却一直没有差遣官官身的原因了。
没人愿意李逵管事。
就连苏辙……似乎也不愿意。
所有人都等着李逵这个莽撞的小子,在太史局撞地一头包,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做人。却没想到,李逵上任才几天,就将领头的韩公廉收服了,皇太史局更是对李逵推崇不已。
“枢相,出大事了。”张商英慌慌张张的走进枢密院,进了正堂,对高座的李清臣大呼小叫道。
李清臣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笔,训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是这样的,李逵竟然把太史局那帮刺头都整服帖了,如今太史局的人逢人就赞李逵,咱们的计划,似乎落空了。”张商英对李逵一百个不满意,但他也不能在李逵没有表明立场,没有在官场做出天怒人怨的事之前,就将李逵一脚踢出京城去。
李清臣指着张商英道:“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是章相要磨砺李逵,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李清臣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张商英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没错,枢相说的对,是磨砺李逵。可是枢相,我听到不同的消息,李逵似乎真的能够带着太史局这帮人,立下功劳。”
“太史局能立下什么功劳?要政绩没政绩,要钱途没钱途,难不成李逵还能把太史局这个赔钱货变成下金蛋的母鸡不成?”李清臣满不在乎道。
张商英一琢磨,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想明白始末之后,奸笑道:“如今户部是我们的人,只要扣着不给太史局拨款,李逵纵然是有万般手段,也休想成功。”
李清臣却不同意道:“错,让户部的人足额给李逵钱,我倒要看看,他耗费府库无数,最终弄出的东西值不值这个价?”
张商英顿觉一股寒意从李清臣周围散发出来。
他这才明白,原来李清臣早有准备。即便李逵带着人建造出来了那座大钟。但是还是会被李清臣驳斥到一钱不值的程度,将李逵彻底踩下去。
年轻人锐气昂扬,但真要是遭受几次失败,心灰意冷之后,人也就废了。
嘎嘎嘎——
大堂中传来张商英阵阵奸笑。李清臣摸着脑门子,有点后悔了,或许招揽张商英根本就是个错。这货总是让他有种毕生涵养毁于一旦的冲动。
这恐怕也是当初大老王不待见张商英的原因了。
第382章 武举开考
“小云,你差点打着我了,好痛!”
“全哥,你要点脸行不行,你用盾牌拍我们,还说自己痛?而且,你别学楼子里姑娘的语气好不好,我都快吐了!”
“心里怕呀!”
“不行,不行,换人。没见你这等欺负人的。让林子叔来主攻。”
李云愤怒的眼珠子都快飙血了,可是面对黄面瘟神李全,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位要不是之前脑子被烧糊涂了,说不定还能和李逵争夺京东东路第一好汉的宝座。当然,了解如今李逵真实实力的李云也知道,名声都是外界的宣扬,光知道李全一根百斤的镔铁棍,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要是比战力,还是李逵强些。
可这会儿脑子回来了,但也越来越坏了。装傻充愣,就喜欢抽冷子下黑手。
学士巷的李氏府邸,最近以来一直很闹腾。住下几十号人之后,老娘张氏彻底搬到李全家去了,将这座大宅子留给三叔公、李林等一帮子大男人。
要说整个宅子二十多间房,住下六七十个大男人确实有点拥挤。但架不住,百丈村的李氏族人不在乎。他们发达起来才几天?往年,他们还在大山里宿营捕猎呢?有瓦片,有墙,还在乎些什么?
要说宅子里,除了闹腾些,也没什么。
左邻右舍也不会多说,毕竟李逵中了探花之后,很明显的他可以用刷脸来获得邻居们的好感了。
可架不住老李家的人实在太吵闹。
每天,李云几个被揍的惨兮兮的不说,还聚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而且一个个嗓门还贼大,仿佛对着山吼似的,那阵势,吓得连巷子里的狗都不敢叫唤了。
久而久之,实在受不了的邻居过来想要让李家人明白什么叫和谐邻里,可迈腿进了跨院,二十来个彪形大汉,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打做一团,吓得邻居原本想来质问,却变成了慰问。问寒问暖的送了好些个东西,绝口不提李家扰民之事。
可李逵没办法,他还要住下去,只能挨家挨户的打招呼:“王叔,多担待,家里族弟过几日要参加武举,族里正给这小子调教呢。”
“探花郎文武全才的名头,老朽依然听说,没想到探花郎家中真有参加武举的族人,老朽敬佩。不妨事,这关口,是关键的时候,不用担心我等邻里。”还真别说,邻里特别好说话,没一个急眼的。
倒是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家族人什么时候走?
还贼客气,说走的时候还请告知,大家伙准备摆宴送一送。送人是假,送瘟神倒是真的。
自从村子里来人之后,李逵家门从来就没有关过。可奇怪的是,即便大半夜他家门口敞开着,连个蟊贼都没有。
走院子,过影壁,就见到李云带着解千和解万,被李全带着李庆和阮小二,打地抱头鼠窜,好不可怜。
李云眼角偷头看到李逵,一不留神,被李全用盾牌拍倒在地。了无生趣地仰面躺在地上,对他亲爹李清哀嚎道:“爹,我觉得读书也没什么不好。”
“云儿,我和你爷爷都想好了,先去参加武举,要是能得个一官半职的也算是荣归故里了。之后继续读书,反正省试不限制官员参加,到时候你还可以参加锁厅试。要是能中进士,咱们一房,也算是在族里也算是有了撑门面的人了,但你也别太担心,我琢磨着和你娘给你添个兄弟,少不了在你身上没练出来,在你兄弟身上多使劲。”
李云看向李清的眼神有点空洞,他没想到,才多久,自己就被亲爹放弃了。要重新练个新儿子出来,我还是您心里最珍爱的宝宝吗?
李清从沂水县这等小地方来到了京城,才没几天,李清的见识蹭蹭的往上长。但是对于李云的信心,似乎越来越小,低头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李云,哀叹道:“我儿,为父看你这样,恐怕这次武举也悬了。在场的,你也就能欺负一下族里的半大孩子李庆了,可对付他你也要费一番功夫,这武举恐怕对你来说有点为难了。”
李清对李云的功夫以前一直很有信心。
按照他的估计,至少是沂水县排名前五的好汉。
可真正比过之后,李清失望了。
锋矢阵对锋矢阵。
最小的锋矢阵,只要三个人即可成阵。
之前,李逵防守,带着李清和李林两个长辈,对战李云和解氏兄弟。
一开始,李清很有信心,毕竟李云是他亲手交出来的儿子。又跟着李逵走南闯北,也有过厮杀的经验,这对于小地方出来的武师来说,已经是算是完成了蜕变的过程,有了高手的底蕴。
可实际情况是,李云对战李逵,一点牌面都没有不说,还在气势上被压的死死的,只有挨打的份。而李云也根本就不敢对他爹下重手,一直很被动。加上李林在百丈村也算是第三条好汉,实力比李清还高一点,这样的训练是毫无用处的,李云一伙被残忍碾压。
之后,李清也不是完全对李云失去信心,而是觉得李逵太猛了。
换了李全,结果一样。
这时候,就算是自己儿子是宝贝疙瘩,李清的心底也开始犯嘀咕了。李利德这个做爷爷的更是被他一生的对手三叔公无情嘲讽地面红耳赤。三叔公豁开嘴,对李利德道:“别让李林几个试了,都不是一个水准的比什么比?动手也是白搭。干脆,让李庆几个动手试一试。”
“李庆还是半大孩子?”李利德觉得很没脸,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的孙子。
可没办法,势比人强。李逵也好,李全也罢,他们俩兄弟,一个人对阵李云和解氏兄弟三人,都能轻松应付,不出二十招,就能将李云几个打趴下。这正如三叔公说的那样,这已经不是训练了,而是挨打。
练武挨打有用吗?
答案是有用,但用处不大。
李云和解氏兄弟都早就过了打熬身体的过程,他们身体抗击打的能力,已经到了能承受的最大的限度。继续下去,完全没有必要。
可即便是李林带着李庆,还有阮小二。李云他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林虽说比李逵和李全差远了,但李云和李全李逵也没法比。再加上解氏兄弟,真的是俩废物啊!
就连解氏兄弟之前信心满满,尤其是第一面对李逵作为对手的时候,那种热血仿佛沸腾一样的滚烫。虽说他们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李逵的对手,但能够和京东东路第一高手过招,心情还是很激动的。武人的勇气在他们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甚至嚷嚷着让李逵不要留手,他们即便失败,也要堂堂正正的失败。
对于武人来说,面对高手,能亮剑,才不失为一个武人该有的勇气。
可结果却让人很无语,李逵一招制敌。
李逵八成的力气,用的还是盾牌,招式还是拍打,手上有震字诀的小动作。可毕竟一对三,李逵也要留神李云。可交错之间,解千和解万,还是被拍出去三丈多远,跪倒在地上。
害的李逵差点以为把人伤了。
随后的日子,解千和解万心里就一个念头:“俺要回家。”
可是李云不让。
他就是气不过,自己被李逵修理也就罢了,被李全修理也忍了。就算是李林,也是他族叔,是长辈,他还能忍。但说什么他总不至于连武举的那帮人都斗不过吧?高俅说过,开封府参加武举的人手段一般,毕竟他连他获得了资格,可见,他中武进士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人争一口气,李云非把这口气给争出来不可。
要是解氏兄弟半道上跑了,他怎么去找临时的帮手?武举关键就在最后的对战,要是李逵,一个人下场也不惧怕。打急眼了,干脆就不收着,总会有人怕死,被打怕了。可他知道自己不行,首先自己用的不是重兵器,步战优势并不大。没有人帮忙,他恐怕真的很难获得十取一的机会,以武进士身份出仕。
其实,李云也知道,就李逵和太师父的关系,自己进入军队,得个一官半职真不难。可他不想自己连做个武夫都要走关系,他丢不起这个人。
解氏兄弟的退意,李家的好朋友们也不同意。纷纷表示,以后下手轻一点。
俩人只好愁眉苦脸地跟着李云坚持,李云也很惨,整日鼻青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相国寺坊市上经常被捉后暴打的小贼。
让解千和解万更绝望的是,他们发现自己连阮小二都难以对付了。
虽不见得输,但绝难赢了阮小二这个倔犟的小子。而且,阮小二还是用堂堂正正的功夫,让俩兄弟心灰意冷不已。原本,他们还能欺负一下阮小二,怎么几个月过去了,都快掉个了。以后阮小二似乎也能欺负他们了?
想到这里,解千解万心里头这个泄气啊!
什么蒙山书院的脸面,都让他们俩兄弟给丢光了。
之前,在济州,阮小二用伤换命的手段,差点整死解千。可见,当时的阮小二是绝对无法在正面,用堂堂正正的招式和力量击败解千的。才几个月不见,阮小二也就是泡在御拳馆一些日子,他就能用攻守兼备的招数和解千斗得游刃有余。
比阮小二稍微强一些李庆,他们就更头痛了。
事实上,头痛还是好的,丢脸才是真的。
前几日,解氏兄弟大半夜就被李庆带着一帮小子给拦住了,李庆嘴角冷笑着对解千和解万道:“空长了一副好骨架,没想到是银枪镴枪头,按规矩,先来后到知道吗?”
解万不敢说话,解千犹豫着问:“啥规矩?”
“你们俩个本事差了点,但好在小爷我也是爱才之人,以后你们是我李庆照着的兄弟了。按规矩,你们俩得意思意思。”说话间,李庆手中比划着,要钱的意思。
解千怒了,他和李逵是朋友。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哪里容得了被李庆敲诈?再说了,李庆在李逵面前大气不敢吭一声,大不了……他们去告状。于是解千威胁道:“人杰要是知道了,你们难道不怕吗?”
说起李逵,李庆彻底怒了:“你以为李逵长那么高,那么壮实,是因为他家有钱吗?你去我们村子问问,到了饭点,谁家孩子没有被他抢过黍米饭?”
好吧,解氏兄弟也就这点出息了。
可李庆带着人堵着他们,会让肥羊给跑了?
大半夜的,院子里一场龙虎斗。李庆是早有准备,带着十几个熊孩子。他对付解千,其他人堵着解万就是一顿揍。
要说寻常人家,早就出门来训斥了。
可百丈村李氏根本就没有这心思,对于百丈村人来说,他们之前过的日子,是舔着伤口度日,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族人私斗敲诈,根本就不在三叔公要管的范畴之内,他老人家甚至还会推波助澜。毕竟,他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被威胁了一通的两兄弟,回到房里抱头痛哭。他们这才体会到,在蒙山书院被他们欺负的倒霉蛋心情如何绝望。
更让解氏兄弟绝望的是,百丈村人似乎对他们被李庆勒索都知道,还鼓励他们抢回来。说这些话,似乎李氏族人已经把解氏兄弟当自己人看待了,享受同等待遇。
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也是百丈村人的一大兴趣。
可惜,解氏兄弟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这日李逵终于发话了,训练结束,休息两日,准备参加武举试。
休息两日的三人,也无法彻底让脸上的淤青褪下去,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进入考点录入的地方,枢密院的审核官员看着李云几个,古怪道:“你们几个和解试文书上的描述不大符合,不会是冒名顶替吧?”
解氏兄弟还好,李云听到这话就怒了:“我是李云,和陛下打过麻将的李云!脸上有没有破相,只是昨日夜间撞门上了,有点淤青,你们管地也太宽了吧?”
“三个一起撞的?”官员好笑道。
第383章 引荐
武举开考,文试主要是孔孟之义,就是让未来的武将们知道,打仗好不好没关系,主要立场要正确。
兵法看似很重要,但这玩意不在成绩之中,因为主考官们对兵法的理解都不怎么样,他们更愿意将《孙子兵法》之类的兵法,作为政治手段,而不是用于战场。谁让主考武举的是枢密院和兵部。两个衙门,都没有一个武将。
另外一个主考部门殿前司,还很没有存在感。
谁让武将再厉害,只能当副将的规矩,在大宋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唯一几个破规矩的武将,结局都很不好。
比如说:狄青。
枢密院来检查的官员,也不会是什么签枢密院这样的高官,而是品级比较低的小官。但因为出自厉害衙门,对外脾气大惯了,根本就不在乎李云说的:他和皇帝打过麻将。
李云这么说,难不成还能拉来皇帝做证人不成?
这让解氏兄弟非常紧张,他们在身后偷偷拉着李云,低声道:“李云,我等是来参加武举的,不是来闹事的。”
边上的兵部官员根本就没开口的打算。在大宋,可能兵部的存在感在六曹部之中是最低点的了。礼部还能主持省试的考试,也有祭祀的筹备工作,很重要;吏部就不说了,官员考核,出京的官员都要巴结;户部自从将三司使的职权收走大部分之后,俨然有成了六部之首,有了和吏部抗衡的资本;刑部、工部至少也管着一大滩子事,唯独兵部。
训练军队有殿前步帅和骑帅掌控,派遣主将副将,由枢密院主管。就连发动战争,指定战略计划,他们都没有资格。
就连制作军械,大部分还被工部和盐铁司分去了不少。
兵部的官员就完全当自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累赘。好处轮不上,背锅千万不要被砸中。
李云见对方油盐不进,气恼道:“信不信我转身回去上太学,和你家小衙内当同窗?”
做同窗是假,但祸害人肯定是着的。
对方傻眼了,你可是苏门子弟,要点脸行不行?
对方不会怀疑,李云的动机。看他那个族兄李逵就知道老李家都是些什么人。
反而笃定的认为,李云肯定会将自己宝贝儿子在太学里欺负的死死的。
至于李云能不能上太学,太能了。就李逵这不着四六的性格,把他作为文官的福利之一,送族弟进太学难吗?
真不难。
至于浪费一个名额,李逵的儿子都还没影子的事,他能在乎?
堂堂枢密院计议官,好吧,这官真不大,要是李逵在场,能欺负到他死死的,还不敢吭气。至于为什么要刁难李云,主要是大佬枢密使李清臣很不待见苏门,欺负李云能在大佬面前刷一波存在感,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此时,对方也想明白了,李氏光棍的性格,真不是能随便欺的受气包。
对方也会反击,甚至能打到他的痛处。
他现在倒是希望李云能够通过武举,甚至夺得武状元的身份,原因嘛?很简单,只要李云成了武官,还不是被枢密院随便揉搓?
“李云,本官预祝你旗开得胜。”
看着对方面笑心不笑,热情中带着冷淡,甚至威胁之意,李云冷哼道:“走着瞧!”
他不在乎得罪一个枢密院的小官,得罪谁,能比得罪李逵更糟心和绝望?他连李逵都得罪过,有这碗酒垫底,他根本就不惧官场的这些小动作。
反倒是解氏兄弟紧张的跟在李云身后,进入了考场。
没有太严密的搜查,甚至连考试都是开放式的院子里,不像是省试那样,每人一个考棚,深怕有人作弊。
《论语》、《孟子》,这两部书都是读书人的基础中的基础,尤其是武举考的还简单,还不记录成绩,李云等人一个个化身成才子,下笔如有神的才子模样。
随后兵法也是如此。
第一天,笔试内容的重头戏还是策论:困兵于边患,为将者,操之何?
随便写,对省试殿试来说,极其重要的策论,在武举之中,还是不计入成绩。
李云连草稿都不打,直接在试卷上胡说八道了一番。这种文章,除非是状元,主考官也好,最后点武状元的皇帝也好,都不会看。即便是状元,只要立场正确,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武举的考试,给李云一种神奇的感觉。
早知道如此舒坦,为何还要傻乎乎的跟着李逵那厮去考省试?
直到如今,李云才有种自己名门弟子的感觉,下笔一泻千里,免不了有飘飘然之感。
第一日,顺利考完。
第二日的考场移步北校场,这也是大宋拱卫京城的四大禁军的训练场,演武场,最大可容纳上万人的军阵演武。校场规模很大,还有兵营,粮仓,库房,一应俱全。点将台上,韩德勤出现在了众举子面前。朗声道:“今日考核,武器,骑射。”
“各举子自行选择,考官录入,录入无错,进行考核!”
“镔铁斩金刀。”
“你个瓜娃,朴刀就朴刀,还说啥个镔铁斩金刀,考核用制式朴刀,重15斤,自己的武器不能用。下一个。”
“点睛亮银枪。”
“铁枪一杆,去领。考核用的分两种,演武招式的有枪头,比试用的没有枪头,别选错了。”
“紫金八面锤。”
“锤子一对,自己选合意的,别选大的。虽然大的锤子很有气势,但不见得适合你。下一个。”
……
能参加武举的考生,多半家里不缺钱。不少都是将门之后,都有一件让他们很得意的武器,失去了自己擅用的武器,感觉武力值立马下降了一半。这样的举子还算是好的,更多的是连铠甲,战马,弓箭都配备齐全的举子,听闻这个噩耗,脸上的傲气顿时垮了下来。
其他还好,骑术没有马的配合,真的让人很绝望。
唯一可以使用自己带来武器的是弓。
但必须要比制式的半石弓以上的拉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要求。
其实弓箭已经快被宋人给玩坏了,朝廷有意将弓箭作为全民训练来推广。就连读书人,士子,都需要练习弓箭,书院里也有课程需要学习。各地的弓社,几乎遍布整个大宋的县一级的行政区。私有弓的数量非常庞大。
唯独弩是民间禁止的武器,不能流入民间。
在场的举子哀鸿一片,但武备主考韩德勤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举子的反应。大宋缺将吗?
不缺。
既然不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武举对大宋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象征上的意义,给予出身普通的武人,有晋升的机会,仅此而已。
弓箭比试第一个进行。
这也是按照往年的顺序而来。
“十箭上靶,过关。”
“九箭上靶,待定。”
“八箭上靶,淘汰。”
“大人,给学生一个机会,给学生一个机会!”
“拉出去!”
……
三十米靶,对于李云来说非常简单,而且还都是固定靶,连移动靶都没有。他射完半壶箭之后,获得了晋级。解千解万也是如此。
只是到骑术的时候,有点麻烦。
李云选的马很不安份,好在他从怀里摸出个水嫩的萝卜,馋嘴的战马瞪着萌萌的眼睛,似乎要笑出声来了。之后的上马,纵马狂奔,都极为顺利。有些举子看到李云竟然还有如此小动作,顿时懊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也准备些吃的好贿赂一下战马。
两轮过后,第二天最后一轮是招式。
李云选的是朴刀,解千是铁枪,解千对锤。
这时候,考场中已经有陆续被淘汰的举子,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考场。最终进入比武环节的举子,一般都是在一百多人。
虽说武举并非好出路,这是相对于省试殿试来说的。谁都想要中个文进士,自然看不上武进士。但问题是,要是能考中文进士,谁来武举的考场?连武举都被残酷淘汰,给他们的选择就不多了。
要么做个乡下地主,要么成为商人。
李云掂量着手中的铁木刀,重量要比自己善用的朴刀轻了一半左右。但对他来说,轻有轻便的招数,重有势大力沉的气场。
“京东东路沂州沂水县举子李云,出场。”
李云抱拳对点将台上的韩德勤道:“大人。”
韩德勤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开始。”
长刀在手的那一刻,李云仿佛整个人的气势都收敛了起来,仿佛一座石雕,周围都凝固了起来。起手的招式很慢,慢到像是个初学者。
一板一眼的极其认真。
嘿嘿——
有人笑了,觉得李云的水平能混到这里,也就该打道回府了。
可韩德勤让不这么看,他微微蹙眉起来,觉得李云周围的气息都有种滞涩的感觉。这种想法,让他想到了一种武者的境界,意境。韩德勤也被自己这荒唐的念头吓住了,随后觉得不可能,暗自摇头起来。
可随后,李云的动作越来越快,如同狂风骤雨般的席卷,一时间,宛如甚至于千军万马之中,渐渐的,又平复了起来。
韩德勤真的被吓住了,李云这家伙才多大的年纪,就已经摸到了这个门槛?
李云如此强悍,那么李逵该是什么层次的高手?当初韩德勤第一次见李逵,还对皇帝说,自己和李逵对战,应是五五之数,如今让他胆寒的是,他和李云对战,也是五五之数。可李云一直被李逵欺负的死死的,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李云的境界似乎和他相当。可问题是,自己是三十多岁才摸到了这个门槛,而李云才多大?岂不是说,以后李云会是一个战场猛将?
这让他不淡定了起来,韩德勤并不是因为长得高大,英武非凡,而被皇帝委以重任的武将。他也是有真本事的将才。当然,长相也会打高分。就像是前左翊卫大将军王诜,因为长得好看,还被神宗皇帝赐婚长公主。
所以说,在皇帝身边做事,长相很重要。李云长相不讨喜,多半不会在殿前司任职,少不了去边塞搏军功,可万一李云并不想用命博富贵呢?自己此举,岂不是让李云怨恨?
属下见上司韩德勤又是惊愕,又是摇头,还以为李云不符合上司的心意,献媚道:“此子招式轻浮,不如黜落如何?”
“放肆,尔以谗言构陷国之栋梁,该当何罪?”
“大人息怒!”
“退下吧!”
韩德勤心累,殿前司都是拍马屁的好手,以至于连起码的眼力都没有。李云要是普通,这科的举子都废了。
韩德勤迟疑的是,自己是否因该提前给陛下引荐。毕竟明日校场内搏杀头名状元,皇帝也会来。李云出色,自然会有他的一份功劳。尤其是他深知,皇帝对于人才的渴望到了什么程度?
小皇帝虽亲政了,表现出也是一副虚心听劝的样子,但作为贴身保护皇帝的韩德勤知道,皇帝有近乎疯狂的野心。
毕竟,当一个皇帝连汉武帝都看不大起的时候,必然是胸怀大志的皇帝。赵煦嘴上不会说,但是心里一直鄙夷汉武帝的成就,认为汉武帝是昏君。当然,他老师程颢也是这么认为的,估计小皇帝认为汉武帝是昏君,多半是受程颢这个帝师的影响。
程颢如此认为,也没错。他是道德君子,孔门传人。按照道德学究的标准,评判一个皇帝的好坏,就两个标准:是否发动战争?是否加赋?
很不幸的是,汉武帝两样都占了,估计在程颢眼里妥妥的是个昏君。
如果程颢不认为汉武帝是昏君,但为了某种目的给赵煦灌输汉武帝是昏君,那么其心可诛!
皇帝赵煦真没有资格去鄙夷汉武帝。一般来说,后世看不起汉武帝的皇帝,基本上都是昏君。
汉武帝有卫青,有霍去病,有李广……一大批的名将。杀敌千里之外,拓疆三千里,岂能是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能说三道四的存在?
比人才,小皇帝身边有谁?他两个废物连襟吗?
程知节,叫这个名字的也就是前朝的开国大将程知节有名气。而皇帝的那个二姐夫,绝对是赝品中的赝品。
但韩德勤心知肚明,要是啥也不提,就皇帝的小心眼,多半会记恨。
回到宫中,韩德勤在郝随的引领下来到了皇帝的面前,躬身道:“陛下,臣发现了几位将才。还请陛下明日多观察。”
“善!还不快快说来。”
赵煦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恨不得自己也在场似的。
韩德勤道:“其首是李逵的族弟,李云。”
“他?……不是参加省试落榜了吗?”皇帝愣住了,李云是曾经的麻友,但似乎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吧?
更何况,赵煦一直以为李云是书生啊!怎么一转眼变武将了,他有点转不过弯来。
第384章 杀生成仁
出了北大营校场,李云头痛地看到了老爹和爷爷快步走来。
这要是亲人情深意切的对他关心,李云说不定会感动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他爹和他爷爷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李清和李利德手里都拿着棍子,身后的族人赶着马车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这架势,根本就不像是来送考的长辈,更像是书院里读书的熊孩子,被喊家长的场面。
自从在李逵家中遭遇惨无人道的特训结束之后,李云的自信心严重受挫。但这并不是让李利德心态失衡的主要原因,他更气老三那张破嘴,在儿孙面前说他李利德当年的丑事,欺负他孙子不如百丈村的李逵,更气人的是,还用李全的儿子说事。
落地八斤半,这等胖小子,长大了还得了?
李利德越想越气,说什么也不肯在李逵家住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要陪考,前天就搬出了学士巷,李府。
原因嘛?
就连李云都知道,老头受刺激了。
能够刺激李利德,且让他无话可说的恐怕就只能是他族兄,李利广了。这位嘴欠,口气大,关键是老人家审时度势,只欺负自己能欺负得了的对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兵法玩地贼溜。眼前,也就是李利德能让三叔公乐呵乐呵,他岂能放过如此良机?
李利德哪受得了这份气?
往早了说,四五年前,三叔公见到他连巴结都巴结不上。原因简单的很,李利德的儿子是县里头的捕头。而三叔公窝在山里头,全村人,凑十几贯钱都凑不起来,如何能嚣张得起来?
可如今呢?
李逵成了进士,还进士及第,成了探花郎。而李云却在省试就落榜,这份失落,让李利德见到三叔公那张残败的冬菊般的老脸就更难受了。不得不说,老李家的老字辈的人都很要强。李利德这辈子赶不上趟了,但自家的孙子还有点微末的机会。
他的计划很简单,曲线救国。
至于李云不上进,那么就刺激他,往毁了刺激他。
只要李云上进了,让中个武状元,然后继续参加科举,中进士。
状元就算了,和李逵一样就行。
气死李利广那老家伙。
这就是李云的爷爷李利德的打算。
关心则乱,李利德并不知道他给李云带来了多大的压力。甚至李云看到他自家爷爷,就忍不住想要扭头就跑的冲动。解氏兄弟见状,脑袋一缩,找了个借口就闪:“这也没活动,就饿地前胸贴后背。”
“哥哥说的是,找家食铺垫补些个。”
“滚滚滚,不讲义气的家伙。”
李云哪里猜不出解氏兄弟的小心思。他就是想不通,面子真的那么重要吗?百丈村李氏和他们家都是同宗同族,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只是百丈村李氏,如同野蛮生长的盗匪,越来越暴虐。反倒是他们家,自从出山之后,如同贼首被诏安,啥气势都没了。
解氏兄弟老脸一红,兄长解千无奈道:“李云,你也知道我们留下来,你家爷爷的眼神可不善。”
李云当然明白,自家爷爷魔障了。解氏兄弟真要是讲义气留下来,李利德吃人的目光会一直盯着对方,等到对方紧张,胆寒直到落荒而逃。
“走吧。明日早些来,我们熟悉一下演武场。”
“清叔,六爷,晚辈告辞!”
“不去家里坐坐?”
出人意外的是李利德见解氏兄弟识相的要离开,竟然开口邀请。但肯定不是真心邀请,解氏兄弟也算是看出来了,李云的爷爷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底气和三叔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指不定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他俩真要是留下来,恐怕就要难受了。
等解氏兄弟匆忙离开之后,李云开口问李清:
“父亲,三叔公又来了?”
李清无奈地笑一笑,李利德是他爹,他老人家要往东,自己也不敢往西不是?至于被三叔公气着了,那也没办法。早年间,这对兄弟的恩怨,罄竹难书,多到数不过来。之所以没有斗起来,那时候三叔公会隐忍。
不得不说,在做人的境界上,三叔公要比六爷李利德高不是一星半点。
李利德冷哼道:“他敢来,老头子豁出去也要和他打一场。气人的是,这老家伙总是派小辈来,今日还说什么李逵要议亲。他议亲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等为何要去?”
李云觉得不对劲,一般来说,自家爷爷什么性格,他能不清楚?
李逵议亲的对象是太师府家的小娘,排行老五,深得太师刘葆晟的喜爱。但这并不是最为紧要的,紧要的是,自家爷爷以前就是附炎趋势的主,要是有机会登门去太师府,老头能乐地睡不着觉。可为何,现在却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样子?
李云不解,随即看向他父亲。
李清夹在中间,也是两头不讨好,有心帮自家亲爹吧?三叔李利广又不是能得罪的人。再说了,对方心眼也不大,和他爹在一个水平。
以前三叔公还要忍着,如今却不用,说话自然底气十足。
李清咳嗽一声,略带尴尬道:“来带话的李庆说,三叔他等李逵议亲之后就要返乡了。三叔老人家好心,准备给你在京城也说一门亲事,好一起回去。”
“他哪里是好心帮忙给云儿说亲,这老家伙是来笑话我们家的。什么玩意,这老家伙蔫坏,恶心的很!”
原因很简单,李逵能做太师府的乘龙快婿,但李云呢?
找个什么样的门第?
官宦门第?
就算是将门的庶女,都不会给李云任何机会。送礼过去,礼物能当场被仆人仍大街上。因为李云配不上人家的门第。
按照如今李云家的境遇,算是商人。
即便是他获得了武进士的身份,授予了官职。李家在官场可没有什么依靠,升迁就千难万难了,一个低品的武官能够找上什么样的人家结亲?除非李云能以军功晋升高级将领,才有可能将门第拔高了。
找来找去,还得是和商人人家结亲。
为什么不选择同样低品的武官呢?
因为这样的门第一点裨益都没有,官场上没法帮衬,商业上无法互通。还不如找个商人门第,至少生意能扩大些。
至于和书香门第或达官显贵结亲,想都不要想,除非李云能够下一场科举中进士,要不然这辈子都没了指望。
这才是李利德生气的原因,摆明了是羞辱人。
凭什么你家巴结上了太师?
俺们家却要找个商人的亲家,好来凸显你家的威风?
李利德这才想起来,武举第二天了,也不知道李云考得如何?问李云:“今日可否拔得头筹?”
“爷爷,今日武举只是淘汰部分举子,只选优劣,不出排名。”
“可恨。”李利德用力地拍着大腿,得亏是在车里,要不然少不了让人惊诧。尤其是,他咬着牙对李云道:“明日给爷爷打出个状元来。”
说要中状元,也不易。天下英雄何其多?李云保不齐遇到个比他厉害的,这状元也不是说要就能得到的。面对爷爷李利德的坚持,李云为难道:“爷爷,明日搏排名,万一……”
“你要是输了,也就没有必要留在京城了,跟你爹一起回老家,给你说门媳妇。张家铁匠铺的大女比你小一岁,看着就是能生养的好孩子。比李全那婆娘壮实,是个有福份的女人。”
李利德一副嫌弃的表情,似乎李云这个孙子对家族来说,既然无法为家族门第显赫做贡献,干脆就为家族开枝散叶出力。
而且李利德的理由还很足:“你别的地方比不过李逵,但在生娃这件事上一定要强过他!”
李云胆颤道:“爷爷,张家铁匠铺是不是我们以前在县城里的邻居?”
“你个薄情没良心的,人家没忘了你,老夫来之前还特地询问你的近况,你竟然把从小青梅竹马的相好给忘了?”
“爷爷,她叫铁男。而且我们也不是青梅竹马的相好,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
“老张是开铁匠铺的营生,需要出大力气,盼儿子多点怎么了?名字都是叫的,嫁给你之后,就是李张氏,谁还会叫她铁男?再说了,嫁你的是女娃,又不是他家男娃。而且铁男那孩子知根知底,骨架大,盆骨宽,是个能生养的好孩子,比李全他婆娘看着强子,将来肯定不简单。你爷不盼着你比过李逵,至少要比个傻子强吧?”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叫铁男,人也比普通青壮男人健壮,力气大,脾气还暴躁,从小在铁匠铺里帮忙抡大锤,这样的女人进了家门会家宅不宁的啊!”
“放屁。老夫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爹贪图美色,娶了你娘,性格柔弱,生出的你把我老李家的种都长歪了。要知道,我们家和百丈村的李氏同宗同源,百年前还在百丈村一起住着,只是搬出山林已有些年月。可这不该是你不如李逵的理由。老李家的李全和李逵,看那身板,那气势,你要是再娶个娇滴滴的小娘,老李家的崽岂不是越长越抽抽,还有啥盼头?”
老头脾气很大,在车上挥拳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准备准备吧!”
李云偷偷瞄了一眼父亲,李清给了儿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李云这才真的急了,他可不想回老家,担负为家族开枝散叶的重任。这重任交给老爹就好,自己真不想揽功。
“爷爷,还请给孙儿机会,孙儿当然不让爷爷、父亲失望。”
“乖孙啊!听话,这武状元也不是那么好夺的,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孙儿一定不让爷爷失望!”
李利德张开嘴,拿乔道:“且看吧!”
李利德和李清之所以认为李云废了,主要是这家伙小时候读书就是这副德行。得过且过的性格,让他从来没有什么争胜的心思。
这次武举,前两日,他都是说自己过了兵法试,过了弓马试,这让李清也好,李利德也罢,都觉得自家崽子要完。要是头名的话,就李云关扑撞大运的猖狂劲,早就嚷嚷地满大街都知道了。加上李利德受了三叔公的刺激,更是气不过对方耀武扬威的嘴脸。决心不破不立,李云不成,就让后辈成长起来,至少也要混个人多势众的架势出来。
可他哪知道,武举就是这么个过程。前两日不出排名,只分优劣。
翌日,北大营校场。
李云面容狰狞,脸色很难看。
解千和解万赶来的时候,看李云的背影仿佛对着校场在运气。凑近了才发现,李云的眼珠子都是血红的,杀气腾腾地对着校场。
“李云,这是怎么了?”
解千不解问。
就见李云喃喃道:“不成功,便成仁。”
疯了?
解万没来由的打了寒战,面面相觑地看向了哥哥。
这时候,李云对解氏兄弟道:“不成功,便成仁。今日爷们不藏着掖着了,三通鼓之后,我等主攻!”
“这……”
都走到这一步了,解氏兄弟对武进士还是有企图的,但按照李云的筹谋,很可能他们到头来会一场空。
李云怒道:“我等武人,虽千万人吾亦往矣,此乃大勇。尔等迟疑不堪造就,云羞于为伍。就此别过。”
解千解万真要是脱离了李云,恐怕武进士就没多少指望了。解千只好干脆道:“听李云的。”
解万紧跟着道:“我也听李云的。”
……
相比省试和殿试,武举的选拔真的有点让人提不起劲来。考场乱哄哄,考生也是粗枝大叶的乱窜,就连考官也是没精打采不怎么重视。好在今日定状元,皇帝要来,这才让众人规矩了些。
申时刚到,封丘门外打头的一排排明黄旗开道,之后数百铁蹄扣地,纷纷踏来。之后,殿前司金枪班在前,皇城司亲从官在旁,由光禄寺卿统领。太仆寺卿整顿车马旌旗,上百辆车辇一字排开,浩浩荡荡的从封丘门而出。
举子,考官都在校场辕门前排开等候,等了很久,才听到宦官尖锐的嗓音:
“陛下驾到!”
“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赵煦在簇拥之下登上了点将台,俯瞰演武场,举子才一百多人,有点提不起劲来,根本就法和省试的人山人海相比。就连殿试,六百人参加,一人一张席子,一个书案,摆开了,也能将整个集贤殿,连带大殿外的广场都坐满了。
可武举不一样,武举举子都站着,等会儿还得扎堆厮杀。
作为皇帝的跟班,李逵了无生趣地看在皇帝身后,路过李云的时候,还对他一脸坏笑。显然,这家伙也知道李云要是没办法夺取武状元的话,要回老家给六爷这一房开枝散叶做贡献了。
李云这个气啊!
李逵显然都知道,可就是没出手帮忙。
不讲义气的家伙。
李云胸口的怒气继续积攒着……临近爆发。
皇帝赵煦顺着人群也看到了李云,扭头对韩德勤道:“韩爱卿,开始吧!”
“擂鼓!”
“对战!”
咚咚咚——
咚咚咚——
鼓声一次比一次急促,鼓点如同打在了人心脏上一样,三通鼓之后,演武场内的武举举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血已热,就看谁先按捺不住,第一个冲出来。
点将台上,韩德勤还饶有兴致地问李逵:“人杰,李云这场瞅准时机,先抑后扬,机会很大。”
他说这话的意思,多半是给李逵通气,爷们和你家是一挂的,放心吧,早有安排。
只要李云一开始隐忍一些,等到时机成熟,突然跳出来,将为首的举子击败,这武状元就稳了。李逵并不在意,武进士对普通人很重要。但是对李云重要性就一般了。李家人如今也开始可以走关系了,走后门了,当文官没戏,但是做武将真不难。只是想做到高级将领难。可把李云丢到西北去摸爬滚打一番,只要立下功勋,这官职也就上来了。就李云如今的局面,让他去西北立功,这是救他好不好?李云这家伙根本就没得选。面对韩德勤的好意,感谢还是要的,李逵拱手道:“谢韩大人提点,不过李云今日有点特别。”
“特别?”
李逵的话让韩德勤有点摸不着头脑,不一样,能不一样到哪儿去?
而小皇帝赵煦也是坐在中间,目光盯着演武场,期待李云的表现。说起来,皇帝赵煦的性格念旧,同时也内向,喜欢宅在后宫。虽说如今改变了许多,但他还是对李云抱有很大的期待。毕竟,李云和李逵一样,也算是他亲自网罗的人才。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赵煦很容易被旁人左右。就是他的情绪化,让他没有了帝王该有的心机。
帝王心,深似海。让人看不穿的皇帝,才会有威严。
容易被看穿的皇帝,会被大臣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时候的赵煦,对人才还是非常渴望的,尤其是亲近的人,李云算起来也是见过,赵煦渴望有一个能够陪同他成长的大将军,对李云的期待不免多了些。同时也赞同韩德勤的说法,李云只要不败地太难看,他可以帮忙给个好名次,就是武状元,也不是不可以。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李云举起手中的长刀,暴喝道:“有我无敌,杀!”
解氏兄弟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跟着李云发疯,大喊:“有我无敌,杀!”
三个人组成的最小战场锋矢阵,就这么在枢密院、兵部、殿前司、还有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冲向了一百多武举举子。
别说皇帝傻眼,参加武举的举子也傻眼了。
这是要开局就送人头的节奏吗?
第385章 李氏凶猛
呼——
小皇帝赵煦盯着演武场上的李云,还有他两个跟班。赵煦甚至感觉到如同狂风暴雨的大海上一叶白帆,冲向了滔天巨浪的绝望。
扭头看向了告诉他李云是将才的韩德勤,作为皇帝的近臣,韩德勤也是毫无办法。他给皇帝推荐个人有那么难吗?
李云这傻小子也不收着点,怎么就像是愣头青般往人多的地方扎进去。
扎进去容易。
想要冲出来就难了。
锋矢阵,也不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有用的战阵。
更多的时候,是作为战场最后手段,是赌博一样的赌运。
反倒是李逵看着李云的表现,颔首道:“这小子选的对手还行。”
韩德勤诧异地地看李逵一眼,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皇帝赵煦问李逵:“爱卿,你是说李云这么做有深意?”
“没有,总共就一百来人,把个头大的先摁死了,接下来就轻松了许多。至少对于其他举子来说,也是个威慑。”大家都有机会获得武状元,给他人做嫁衣,肯定不现实。即便发现李云很不好对付,李逵估计在场的举子也聚不齐心来。按照他的想法,要是他拿着鬼王斧,能够站在风暴中心,一个人怼全场所有的举子。
正在李逵分析的时候,李云的长刀已经快靠近外围的战团了。
首当其冲的是十来个扎堆的举子。武举不允许用自己的武器,但是可以选择自己携带的铠甲。这伙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铠甲鲜明或古朴,装饰繁多。穿戴铠甲的人也是个个气宇轩昂,就算是普通百姓都能看出来,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
而李云盯上他们,肯定是不理智的行为。
但着已经无法阻止李云了。
快接近对方,对方为首的年轻人才明白,李云的目标就是自己。
但他并不认为李云有机会,不紧不慢地大喝道:“结阵!”
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结阵,已经来不及了。
李云加快了速度,整个人如同一柄出手的标枪,刺向了对方散乱阵型的肋部。
“杀……”
不紧不慢用长刀顺开了扎向他的铁枪,给自己创造出一条仅供他能够出入的通道。下一刻,李云已经出现在了守卫的年轻人面前。
选定目标,对李云来说很简单。只要盯着为首的那人,穿着最华丽的铠甲,周围如同众星捧月般的人,多半是这些将门子弟的头脑。
面对李云如同弯月般袭来的长刀,对方在晕过去之前,就说了一句话:“我爹是节度使!”
李云压根就不在乎得罪的是否是节度使。
只要在演武场内,有心思争夺武状元的举子,总会最后面对这位年轻公子。在巴结高官和武状元之间,很容易获得取舍。
必须是武状元。
大宋的节度使,只有少数真的有兵权,比如说折家,就是永镇西北的节度使。
但折家的子弟,需要来参加武举,获得武状元的称号吗?
根本就不用,人家一生出来就是官,成年之后就能领兵作战。武状元的身份,对他们来说根本就如同鸡肋般,食之无味。
至于留在京城的节度使,都是养老的官,或者是皇亲国戚。
李云不在乎,可是解氏兄弟真的手抖了一下。他们在沂州或许有些人脉,但是在京城,他们俩兄弟敢得罪谁?
李云可不管,长刀在对方的脖子上砍下,虽然已经收力了,且对方的盔甲还有防护,手中只是演武用的武器,是没有刀刃的木刀,仅仅是中间夹了铁,才感觉有点分量。但即便是脖子被人用棍子猛抽了一下,对方也只有翻着白眼倒地的份。
李云猛冲,化解面前的危机,回头倒转刀把,将俩个和解氏兄弟缠斗的对手给解决。
仅仅是后背被刺了一下,就痛地嚎叫倒地。
边上殿前司的教头作为裁判,举着个小旗,在占据周围晃悠。
“淘汰!”
“淘汰!”
“你,被淘汰了!”
李云扭头继续冲向其他人,仿佛即便是千军万马,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演武场内,顿时乱了起来。
有想着脱离战局,却被裹挟着不能退的倒霉蛋。
有想要学李云,却没有合适帮手的独行客。
还有外头不对付,进了演武场之后,准备公报私仇的仇家,都开始作对厮杀起来。
可即便打得热闹,但也比不上李云几个,一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手底下根本就没有能支撑起三五招的对手。
“我爹……”
有遇到个多嘴的家伙,李云手上根本就没闲着,还有心情和他对方掰扯:“你爹也是节度使?”
“不是。”
对方暗暗叫苦,大宋才几个节度使。大部分还都是拥有节度使贴职的文官。说起来,武将有节度使官阶的基本上连带兵打仗的机会都没有。
“五千贯!”
李云手中的刀慢了些,对方顿时觉得压力大减,这才开口道:“只要你们保护我支撑到最后二十人,我给五千贯。”
别说李云了,就连解氏兄弟都有点傻眼。武进士最终会至少有二十个名额,能够坚持道到最后二十人,可以说对方的要求是一个武进士的名额。
开价可不低,李云都有点深舍不得‘杀’对方了,武举考试还能挣钱,作弊更是光明正大的开价。
“一万贯。”可随行就市,李云心说,自己要不给自己争取一下,都不好意思。
李云试探的问对方,能给五千贯,就不会在乎再多出五千贯。而且对方功夫不错,要不是落单了,李云也要费上些功夫,可当他面对李云和解氏兄弟的时候,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三招之内,必然授首就擒。一旦让解氏兄弟腾出手来,他就是想要送钱,都要送不出去了。
“八千贯。”
“成交!”
李云立刻给对方一个任务:“你押后,等到我们凿穿之后,替上解万的位置。”
“我是解万。”
解万提着一对锤子,发现自己的武器在武举比试之中很吃亏,几次是侧翼的险情都是因为他反应慢带来的威胁。但没办法,他力气大却行动相对笨拙,选重锤子作为主武器虽不太灵活,但好在势大力沉,打着了就能将敌人废掉,在比武中用处不大,但是在战场上却并不见得不实用。
铛铛铛——
又一个落单的倒霉蛋被几个人群殴倒地之后,被踢出了演武场,惨遭淘汰。
在场内和场外,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场内,刀关剑影,耳畔是兵刃碰撞的声音。但是在点将台上,却能清晰的发现李云冲击的轨迹。他带着两个举子,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将扎堆的举子整体凿穿了过去。而且用时极端,手段干净利索,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尤其是,李云凿穿之后,在场的举子都知道这个顶着一对青眼圈的家伙,是个狠角色。
“陛下,李云穿过了人群。”
皇帝自然也看到了,对韩德勤满意道:“爱卿,对李云有所期待?”
赵煦这样问,其实是他对李云有期待。赵煦表示的痕迹太明显,就连李清臣都听出了这位皇帝的心思,心头暗道:“算这家伙运气好。”
就他和苏辙交恶的关系来说,和苏门有很大联系的李云即便获取了武进士的头衔,也要落在他枢密院的手里。
到时候,还是随便他李清臣揉搓?
可惜,李云这小子命不错,竟然能让皇帝都记住,将来枢密院想要压着李云不让他冒头显然不太可能了。
凿穿之后,李云靠着演武场边缘,短暂的修整之后,再次开口问:“十息之后,再冲一次。”
演武场内的举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淘汰,已经三去其一。
随着弱者不断的被淘汰出局,留下的人实力只能是越来越强。
新加入的同伴有点迟疑,他觉得还能等一等。
“对了,你叫什么?”
“张川。”
“好了,再厮杀一回,差不多就该分胜负了。”
李云恹恹地看向了人群,他没有寻找目标,而是再次提着刀,开始走了起来。几步之后,踱步变成了疾行,随后脚步飞快地冲了上去。
这一次,拦住他的举子手拿铁枪,却在步战中显得非常生疏。
看来是个骑将。
李云欺身上前,就不让对方有拉来距离,发挥武器优势的机会。
贴着枪杆,李云将刀摆在腰间的位置,用转动身体来迫使对方一在退让。等到时机成熟,就是一招快似一招的猛攻。
铛铛铛——
对手接连后退,却不经意间,发现胸口似乎被扎了一下,低头看到有个白灰的印子落在了胸口。
这攻击根本就不是李云手中的武器留下的,而是新加入的张川,手中长枪趁着他不留神,给他胸口来了一下子。
这时,他清晰的听到:“淘汰!”
“小人,暗箭伤人,不要脸!”这让这位心头怒气难遏地大吼道:“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管是以多欺少,还是以力强压,李云都做到了将面前的任何对手都快速击败。即便他有帮手,也会给人留下一个很强烈的印象。
李云,猛将也!
毕竟,他才是锋矢阵的主攻者,战场上最耀眼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