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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6章 死囚

    宋朝的刑部很憋屈。

    捞油水的机会并不多。

    因为大宋在京城城墙内有五个审案的地方,分别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开封府,还有祥符县。

    在宋朝中央机构,有三个官衙可以审案,同时也有各自的牢房。比如说御史台就是其中之一,一般官衙的都是御史台弹劾之后,引起皇帝朝堂重视的犯官。御史台的监狱又称为乌台,因为条件最好,却需要官员身份,等级,所以成为大宋京城里的模范监狱,伙食好,住处优雅,且犯人少,而且可以提供纸币,允许自审、悔过、交代同伙、攀污同僚……当年苏轼就在乌台自辨不成,最终只好攀污了三十多个‘同伙’,冤的一逼,却无可奈何。

    御史台唯一的缺点就是乌鸦多,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说真的乌鸦。

    其次是大理寺,唐朝时期大理寺处理全国各地上报案件的衙门。审核,判案都在大理寺内部执行。等到结案了,然后就转交给刑部。宋朝沿用了唐朝的制度,将大理寺作为全国重要案件的审判机构。等于是将刑部很大一部分权力都抢夺了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六部只有吏部和户部稍微日子好过点,其他部门都冷清的很的原因。他们的职责和尚书省下的衙门重叠了。要是和普通衙门争夺,六部还是有很大牌面的,但是和尚书省,省省吧,中书省的直属机构大佬是执政,元丰改制之前,主官是参知政事。改制后一分为二,左右尚书仆射。其中尚书右仆射会让宰相兼任。

    六部怎么去敢和尚书省争夺好处和权力?

    对于大部分案件来说,也是如此,地方上报给各路的提点刑狱司,然后统一上报给大理寺。大理寺判决之后,刑部一般都没有意见。唯独争议比较大,家属又不甘心的案件,又有朝堂上的高官出面,刑部才会复审。

    刑部复审之后,要是有疑问,需要三司使重审。

    由御史中丞,刑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一同汇审。案件文案流传的衙门如此,被审判的犯人押解的大牢也是在这几个衙门之间转悠。这也是大宋最高的司法系统。

    至于说开封府和祥符县,开封府审的是整个京畿道的案子,包括开封府辖区十七个县的上报案件。

    可以说,王公大臣们犯案,根本就不可能发到开封府,因为职责不同。只有皇帝指名道姓让开封府审案,才会将案件送往开封府。

    至于说祥符县,说起来都是泪。

    大宋首县,县令和衙役们在京城里,谁也管不了,只能欺负一下街头的无赖。大牢里关押的都是被抓起来冬天修城墙的倒霉蛋。

    要说李逵的品级,够不上去御史台,同样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去大理寺,而不是发往刑部。之所以他出现在刑部大牢里,那是因为邢恕是刑部尚书,他认为将李逵放在自己的地盘,自己能帮得上忙。邢恕虽然是个反复小人,但他在求人的时候,态度一直很好。

    可邢恕虽是好意,可是在这件事上,少了沟通。

    本来发动逼宫就比较匆忙,他琢磨着等自己从皇宫里出来,回到刑部,然后去大牢里嘱咐手下完全来得及。

    而且很可能,李逵和他一起离开皇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之所以没有嘱咐手下,是因为逼宫这等事,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

    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了一份被谣传出去的风险。他是在王珪这件事情吃过大亏的人,当初扣押王珪,要不是事后所有的罪责都让蔡确背了,他这官估计也就当到头了。

    在邢恕看来,不亚于宫廷政变的隐秘,就连自己身边的亲信也不能相信,怎么可能在事前对刑部的下属提醒?

    更不要说嘱咐手下,今日有个七品的官员,直秘阁要入住刑部大牢,让人盯着点,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这不是明摆着又大事要发生吗?

    遇到个善于专营的下属,在同窗同科朋友之间细细打听,万一听出点小道消息出来,邢恕就要坐蜡了。

    这不是帮人,这是害人。

    而且害人害己。

    可恰恰是这点小心思,却让李逵被人看成了肥羊。还能穿官袍出现在刑部大牢,显然是有油水可捞的肥羊。不管是从御史台,还是从大理寺押解来的犯官。总之,已经进入了最终的审判阶段,这货翻不起浪花来。但应该也不会有大罪,毕竟重要的案犯,谁还敢让他穿官袍?

    “小子,犯什么事?”

    刑部大牢的主官是邢司,从八品的杂官。

    文官根本就不屑做这个官,宁愿去县里头当九品的教授学官,也不会去做牢头。

    刑部大牢的副手是狱丞,九品的小吏。

    衙役们簇拥着一个穿着和李逵同样绿色官袍的小官走到了李逵的面前,对方明显比李逵矮一头,却不妨碍他打量李逵。心中对李逵身价的评价再次上升了不少,不臭,还干净,显然没有吃过牢房里的苦头,是个肯花钱的主。

    这家伙在大理寺或者御史台都花钱了,还花了不少钱。风水轮流转,也该他刑部大牢吃肉了。

    刑部一年到头,很难遇到像李逵这样体面的犯人,肯花钱,而且身价不菲,是刑部大牢最为优质的犯人。要是每个月来这么一个,刑部大牢里上上下下上百号人,都能过滋润了不可。

    李逵能对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刑部大牢的狱司会有好脸色?

    他冷哼了一句,道:“我没罪。”

    “好小子,死到临头,嘴还死硬死硬的,可来了本官的地头,由不得你耍威风,懂不懂?识相的,按规矩来,本官照应你些个。真要是觉得自己浑身是铁,本官这刑部大牢就是炼铁的作坊,非把你打成钉子不可。”

    对方故意咬着后槽牙,做出很残忍的样子,似乎要吓唬李逵。别人怎么想李逵不知道,但他觉得这货的表情,语气,就像是宦官似的,真不是个东西。

    李逵能被三言两语唬住,冷笑道:“请便,但希望你不要后悔!”

    “好小子,感情御史台、大理寺都跪了,来我刑部装硬气,今日本官要是不让你知道我刑部大牢的威风,还以为本官守着刑部大牢,还以为是善堂?来啊,拿下,给我打!”

    “老爷,不成啊!你看他,是个官,少不了明日二老爷要是问案的话,会告老爷刁状,不如照咱们的老规矩来,先晾一晾他,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官了,而是阶下囚。”

    “还是你小子机灵,行,就把他安排在地字牢房最深处,让他也感受一下我刑部大牢和其他大牢的不同之处。”

    衙役打了个激灵,那地方可是官衙死刑犯的牢房。不过,被‘惩办’、‘吓唬’的犯人可不会和死囚关押在一个牢房里。万一死了人,他们也麻烦。最多就是让死囚们去吓唬吓唬这个新人。

    不过,看李逵作死的样子,恐怕也不在乎是否和死刑犯做邻居。再说了,这家伙要是拿出点真金白银出来,多少意思些个,也不至于让狱司大人下不来台不是?

    “老爷,小的就去安排!”

    “慢着。”刑部大牢里管事和衙役商量着整他,李逵如今虽然有点倒霉,看着像是阶下囚的样子,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有功之臣啊!

    而且皇帝也不可能将他的功劳抹杀。

    他这是遇到大牢里的‘小鬼’,故意想从他身上捞油水,却不曾想,油水没有,还忌惮李逵的身份,怕他告状反咬一口。这样安排出来的牢房,能是干净敞亮,能够享受到阳光的房间吗?

    李逵可不是个豁达的人,以德报怨这种傻事可做不出来,指着狱司的鼻子道;“小子,爷记住你了,叫什么名字,明日爷就来找你的晦气!”

    盖瑞是老刑狱了,在他的职业生涯里,见过那种卑微的如同老鼠一样的高官,在大牢里面对他,如同老鼠见了狸猫一样害怕,飕飕发抖。

    他也见过那种不要命的江湖匪徒,杀人多了,眼珠子都是红的,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但在他的手段之下,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李逵这样的角色,头天来,还敢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姓名。不仅如此,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明日找他的晦气。

    见过嚣张的犯人,狱司盖瑞从来没有见过李逵这样嚣张的人。

    “好好好——”

    狱司盖瑞被李逵气地如同筛糠一样发抖起来,脸色却潮红,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兴奋还是动气,接连说了三个‘好’,压根就不怕李逵报复,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小子,你听好了,本官盖瑞,刑部大牢狱司,你落在我手里,本官有的是办法治你。也许明日,你小子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完,心头畅快不已,冷笑起来——嘎嘎嘎。

    聒噪。

    李逵连眼皮都没抬,冷哼打断了盖瑞嚣张至极的冷笑。对于狱司来说,在刑部大牢,他就是这里的天,是来自地狱的阎王,由不得李逵嚣张。可如今算是遇上了硬茬子,但对盖瑞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少则一日,多则几日,李逵就会变成奴才一样,爬到他的面前,去舔他脚上的狗屎。

    刑部大牢,可不是御史台,更不是大理寺。

    这货还是个官,简直就是个憨憨。

    狱司盖瑞脸色阴恻恻地踱步走到了李逵的面前,没办法,李逵太黑了,而刑部大牢也没什么阳光,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幽暗,让他看不清李逵的长相。他来到李逵面前,就是想要认清对方的长相,可站在李逵面前,狱司盖瑞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厮这么黑,怎么他都到跟前了,还是个黑黝黝的轮廓?真见鬼了!

    至于狱司盖瑞他自己,在这么幽暗的环境中做事,整日不怎么见阳光,怎么可能黑的起来?

    盖瑞颇为白净的脸庞,让他李逵误会了,加上了他的名字,也有点让人往别处想。

    李逵嘴角扯动了一下,他没有动手的心思。虽说他被押解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上镣铐,更没有上枷,完全是个自由身。只是狱司盖瑞这货的反应有点不正常。

    李逵又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主。

    只要狱司盖瑞好好说话,表明要刑部大牢里条件有限,想要住好牢房,干净,敞亮,饭菜要指定馆子,就要加多少钱之类的说明,李逵也不在乎花点小钱让自己舒服些。

    可这家伙一上来就给自己摆官威,抖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是刑部侍郎,而不是看守刑部大牢,不入流的狱司。李逵好笑的以为盖瑞是色目人,就问:“你是色目人?”

    大宋的官员,不会歧视任何其他种族的人,只要学习了华夏礼仪,熟读四书五经,愿意为大宋出力,就可以当成自己人。泉州那地方不少阿拉伯人就在市舶司做官,对于李逵来说,在大宋的刑部大牢里遇到个色目人牢头,只不过是有趣而已。

    没想到狱司盖瑞闻听,顿时暴跳如雷怒骂道:“本官是中原人,禹州人,什么色目人,你全家才是色目人,不对,是昆仑奴……”

    “幼稚!”李逵撇了一眼狱司盖瑞,心说,这家伙什么毛病。不是色目人就不是色目人,说清楚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李逵虽说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会歧视色目人的身份。就是眼睛有色,皮肤白点,有狐臭……说起来,形象如同鬼怪一样难看。

    被李逵摆了一道的狱司盖瑞,没曾想是个贱骨头,被李逵鄙夷了一番之后,却对李逵却好奇了起来。

    按理说,李逵这样好吃好喝的主,来到刑部大牢,肯定要奉上足够的孝敬。但为何这家伙像是愣头青似的,啥事都不懂,还一个劲的得罪刑部大牢的主官。

    难不成这家伙要寻死?

    狱司盖瑞给自己加戏,琢磨出李逵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养尊处优的人,一旦自暴自弃,岂不是黄天老子都敢骂?

    狱司盖瑞顿时对李逵重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探一探李逵的底。

    狱司盖瑞瞪大了眼珠子也没有看清对方,顿时气恼道:“小子,看着你也是个官,从那路上被押解来京的,都说说。”

    “老子是京官。”

    按照流程,李逵这样入刑部大牢,就绝对不能是京官。

    小吏开封府就能判了,大一点的大理寺,关键衙门里做事的官员就要去乌台,也就是御史台坐牢了。

    李逵说自己是京官却引来了盖瑞的嘲讽,京官犯事来刑部大牢?

    这不是说胡话吗?

    不该去大理寺和御史台吗?

    狱司盖瑞觉得李逵看不起他小小的狱司身份,可你也是穿绿袍的,咱也是穿绿袍的,凭什么你可以看不起人?

    想到自己杂官的卑微身份,狱司盖瑞气不打一处来,杂官就不是官了吗?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京城,刑部大牢。犯人我见得多了,你这样的自暴自弃的我也见过,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就是个死吗?可死之前呢,还有日子要过,你出点钱,让人照看,在牢房里也不会受罪,多好。”

    “谁告诉我要被宣判?”李逵根本就不想和狱司盖瑞搭理下去,可这家伙去牛皮糖似的粘过来,着实让人厌恶:“再说了,我是京官,这有隐瞒的必要吗?”

    “好好好,你是京官,那么你说,你是哪个衙门的京官在哪里做事?”说完,狱司盖瑞像是看穿了李逵的底细似的,得意地笑起来。

    “皇城,秘书阁。”

    “我呸,你就这样的货色,也配去皇城办公?”

    狱司盖瑞笃定李逵是胡说八道,想来最多说是开封府,或者工部,兵部之类的衙门。可李逵呢?一开口竟然敢说自己在皇城里办公。

    皇城是什么地方?

    三省重地,大宋最大的几个衙门就在皇城里。枢密院,都事堂,几个馆阁学士直学士扎堆的地方,各种大佬横行,怎么可能会有官员犯罪发来刑部大牢的道理?

    秘书阁狱司盖瑞也听说过直秘阁,这地方虽然官职不大,但即便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只要外派就是通判起步的前程。同样的京官,狱司盖瑞也是京官,但他出了京城,谁会认他这张老脸?

    皇城内,就是在皇城的茅房里听到的闲话,都是大宋的机密,来刑部大牢万一被泄露了机密,谁担得起干系?

    感觉被李逵消遣了的狱司盖瑞,对手下恶狠狠道:“将他关押去彭虎的牢房,我就要看看,是这厮的嘴厉害,还是我刑部大牢的规矩大!”

    “老爷,彭虎可是死囚,万一……”

    “我刑部大牢死个把犯人奇怪吗?就按我的去做。”说完,狱司盖瑞背过身,气鼓鼓地走了。而李逵却被押解着朝着刑部大牢最深处的牢房走去。

    迎面而来的腐臭味,让李逵不太适应。反倒是昏暗的牢房,却并没有影响到他。牢头无奈地对李逵道:“这位大人,何必呢?大牢里的规矩,破财消灾,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到地方了吗?”

    “到了!”

    “到了就给我滚,爷们要休息了!”

第417章 牢霸抑郁了

    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刑部的衙役也是有尊严的,本着好心提醒几句,可没想到李逵不仅不领情,而且还摆着官架子鄙视自己。

    把衙役不当成人看。

    真要是在刑部大牢外面,李逵这么做也没有人会在乎。衙役的身份真拿不出手,更何况李逵还是个穿着文官官袍的官员?

    可此一时,彼一时。

    您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衙役被气得不轻,接连叫嚷着:“好好好,某家的好心,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故意羞辱某家,某看你这如何熬得过这死囚同牢的劫难。某可告诉你,里面这位在刑部大牢里已经杀了三人了,你是第四个!”

    说完,将李逵往打开的牢门口推了推。

    李逵铁塔般的身躯没有动弹,忍不住加了把劲,用力推了推。

    还是不动弹。

    衙役傻眼了,嚷嚷着让人来帮忙。好不容易来了俩人,看到李逵身上的官袍,手上的烧火棍,铁尺都不敢往李逵身上招呼。他们也听说了大牢里来了个新人,还没等选好牢房,就把狱司老爷给得罪了,狱司老爷要惩办案犯,送去了死囚牢房。李逵扭头看向了赶来帮忙的衙役,豹眼一瞪,气势汹汹道:“敢动手试试?”

    赶来的衙役瞬间傻眼了,没看到李逵身上穿着官袍吗?这是个能轻易招惹的主吗?

    既然李逵是官,难免李逵的朋友少说也很有几个做官的吧?

    真要是打了李逵,他们卑微的身份恐怕真扛不住官员们的怒火。要是有御史出面,连狱司大人恐怕都顶不住。

    “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帮忙把这厮推进牢房。”

    遇到猪队友已经够让人绝望了,要是遇到了狗脑子的猪队友,这种绝望瞬间被放大到了悲凉的境地。为什么说他们都是衙役,原先想不明白,如今想明白了,结果却让人猝不及防。

    “哥几个,加把劲!”

    “哎呦!”

    “再加把劲!”

    ……

    忙活了一盏茶的功夫,李逵愣是纹丝不动。却累地衙役们出了身臭汗,最后无奈了,领头的衙役腆着脸对李逵道:“爷爷,劳烦您迈腿,移尊驾进了牢房吧?小的几个也是混口饭吃,不敢得罪您,更不敢得罪狱司老爷,您就只当可怜我们几个,放过我们吧?”

    这话说完,引起同僚们的老大不满,衙役心头飘过了让他都感到脸红的屈辱。

    打从刑部大牢建立起,有过衙役求犯人到如此卑微的境地吗?

    爷们给前辈们丢人了。

    好在李逵终于动弹了,抬腿迈入了牢房。

    牢房内散发着干草霉变之后的味道,这还好,关键是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有点上头。尤其是放在角落的尿桶,让人有种敬而远之的惊恐。

    干草上斜靠着一个人,就算是李逵进入了牢房之后,这个人也没有动弹。看身量倒是给人一种高大的感觉。可惜,牢狱生涯让他身体消瘦,不说骨瘦嶙峋吧,但也是干瘦惨淡的光景。还戴着号枷,这玩意戴在身上,连睡觉都不安生,时间长了,铁打的汉子都顶不住。

    身后传来牢门猛然关上,并且飞快上锁的声音。李逵浑然不在意,毕竟,宫里只要尘埃落定,也就是他出牢门的日子。也不会太长时间,少了三五天,多了七八天的样子。至于说死囚牢房?

    李逵认为自己是来参观的,来了之后有点后悔,好奇心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吃饱了撑的,来这种地方。可问题是,他真不想去乌台,那地方的环境最好,但人最不是东西。不是说御史各个都是奸佞小人,但李逵这么耿直的人,能和以告状为职业的小人在一起吗?

    他怕到时候忍不住,动手打坏了几个,真要是那样的话,乐子就大了。

    至于大理寺和刑部的牢房都差不多,刑部还有邢恕照看着。但是大理寺卿和少卿,李逵都不认识。更不要说交情了。真要是公事公办,李逵也感觉犯不上。

    牢房不大,李逵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不是没有,实在是地上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人一种潮乎乎,粘兮兮的错觉,这让他怕脏了身上的官袍。说起来,这是做官做出了臭毛病,也不算是做官之后的习惯。似乎李逵读书之后,就表现出一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人变干净了,虽然洗不白,但还是洗的很勤的样子。

    从骨子里,李逵也不是怕脏的人。只是突然间从一种环境,变到另外一种极端环境的不适应,倒是真的存在。

    其实也不是怕脏,在百丈村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脏这个字怎么写,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样子,似乎人和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污渍般似的落魄。

    “滚一边去,本官要休息了!”

    “我说,聋子不成,没听到本官让你滚蛋!”

    牢房内就两个人,躺着的这位真不想起来,无谓的消耗胃里的野菜团子,是任何一个犯人都不愿意做的傻事。可武人的警觉,让他总感觉后背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老鸦般的嗓音,颇为聒噪,且说话口气大到无边无际,这让彭虎很气恼。他才是刑部大牢的牢霸啊!

    怎么突然间就有人敢对他呼来喝去,还有天理吗?

    死囚彭虎猛的坐起来,扭头看向了李逵。

    是个文官?

    文官和武将的区别,如果是普通的官服看真看不出来,但是冠、官帽、腰带这些装饰品有所区分。彭虎能第一眼认出李逵是文官,是因为他见过文官,还接触过不少。并且他对文官的感觉非常不好,那种只会嘴炮的生物,为何高高在上的踩在武人的脑袋上,将整个大宋弄得乌烟瘴气?

    凭什么?

    看到李逵文官打扮的那一刻,彭虎就忍不住生气,不过他还是不想动弹,只是睁开双眼上下开始打量李逵。

    李逵如同一堵墙的身板,让他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尤其是坐在地上仰望李逵的时候,那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一浪急过一浪的扑面而来,让他心头忍不住吐槽:“这货该不是假的文官吧?这货的这身官袍,寻常人的身材,都能做两身了。”

    正当彭虎纳闷的时候,李逵却开口了:“小子,听衙役那群狗东西说,你是个死囚?来,给爷们说说你的犯罪历程,让本官乐呵乐呵!”

    李逵一开口,彭虎的脸色就变了。

    他大名叫彭虎,要是在外头,一身武功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什么时候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奚落过?

    还让他说说犯罪历程?

    这可是牢霸的消遣之一,可明明是个新人,却表现出让人琢磨不定的自信。彭虎真不知道,李逵的自信到底从哪儿来的。

    还犯罪历程!

    虽说彭虎也觉得这词新鲜,但不妨碍他李逵说话的意思。这是把人当消遣来了,彭虎瞬间认为李逵这货是个傻子,这家伙是否以为穿着官袍,在刑部大牢里就没人敢动他了?

    “见过嘴硬的,也见过头铁的,某不管你在外头什么身份,可你小子也不睁开眼瞅瞅四周,这是哪里?你这莽汉是否对刑部大牢的死囚牢房有误解?”彭虎还是没有打算动手,李逵的身上和他不一样,脖子没有上枷和脚上也没有镣铐,根本就不像是该来死囚的犯人,显然是得罪了大牢内的管事,被发配来让他吃些苦头。

    这种替人教训人的事,彭虎早就干腻味了,他不想成为某个人的刀子。反正自己都要死,没好处的事,他凭什么要让人如意了?

    让彭虎没料到的是李逵还挺高兴:“刑部大牢,这地方我没来过,来这里长长见识!”

    长市面?来刑部大牢?

    你家里爹妈如何教的,为何如此优秀?

    直觉告诉彭虎,李逵这家伙要么脑袋有坑,要么就是纯粹的无聊。聊天是聊不下去了的,彭虎无奈,只好用吓唬的手段让李逵退缩。他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给人做刀,一次也就够了,可不想被人当成傻子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间,至于他在大牢里弄死的三个人,都是罪有应得。彭虎嗓子沙哑道:“我在这个牢房杀过人!”

    “几个?”

    彭虎傻眼了,你不是应该感觉到后背发冷,害怕地东张西望,深怕自己也步了被杀的后尘吗?

    为什么,你直接问几个?

    “三个!”彭虎虽然一肚子的怒火,眼前这家伙一点眼色都没有,普通人见到他这样的杀胚,躲都来不及,这家伙竟然还敢上来问他杀了几个人?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来的话吗?

    彭虎是个死囚,但即便是死囚,也不见得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要是来个疯子呢?

    死囚至少还是个正常人,就是一时没有控制住杀了人,然后运气差了点,被官府抓了。至少从行为举止上,还能看出是个正常人。但疯子就不一样了,对方的路数,完全猜不到的天马行空。

    好在,就李逵的长相来说,也有一种身背人命在逃的彪悍气息,但唯独李逵没有疯子的气质。

    虽然心中很疑惑,李逵胆子大到让他这个死囚彭虎都诧异。显然,从胆量上来说,李逵也因该是和他同一级别的存在。

    但是可惜了,死囚之所以是死囚,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他们有瞬间剥夺他人生命的能力,并且付诸于行动。

    大宋的死刑犯不是没有,但是很少。

    杀人,在大宋大概率不是死刑。因为宋律之中就有关于死刑的要求,三次重审,三次驳回,这属于皇帝对生命的重视。即便杀人罪成立,但也不会被判罚死刑。宋律之中就有解释,争斗中死,失手者徒三千里。

    这基本上是刑律中最为严苛的法令了。

    所以,聪明的杀人犯,在动手之前,肯定会嚷嚷上几句话。

    比如:你瞅啥?

    瞅你咋的!

    再瞅一个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

    然后再动手,斩立决变成了徒三千里。懂法的大宋子民,就是这么厉害。深知宋律对他们的保护很到位。而发配这等刑法,是不需要上报给大理寺的,只要上报给路一级别的提举刑狱司报备就可以了。

    再严重就是要发配沙门岛了。

    之所以发配沙门岛可怕,不是说海岛生活多艰苦,而是沙门岛四处环海,无路可逃,且每年只有分配五百人的口粮。但发配去沙门岛的犯人,往往会超过一千。沙门岛寨主有权力指定每年逃亡、溺死、病死……诸多不幸的计划。

    计划内的被活了,计划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最简单就是扔海里,自身自灭。沙门岛的恐怖是因为,还没上岛,一半人就被绑着石头仍海里去了。

    这才是沙门岛最为恐怖的地方。

    最后才是死刑,量刑极其宽松。普通入室盗窃杀人,不会判处死刑;但是入室盗窃,见色起意,事后杀人,才会判处死刑。因为前一种有争斗的嫌疑,后一种完全是杀人成性。诸如此类其他王朝都不该存在的法律,在大宋,却是常态。

    可以说每一个在大宋被判处死刑的犯人,都是犯下血债累累的魔头,或者是叛乱的主谋之类的狠角色。反而真正的杀人犯,被判处死刑的在大宋很少见。

    杀三个人,对于死刑犯来说,没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对于熟读大宋刑律的李逵来说,确实有点倒霉,自然也吓不住他。因为李逵也杀过人,而且不止三个,但是他杀人都是光明正大的代表了正义惩罚邪恶。听到彭虎戾气十足的犯罪结果,李逵轻慢地冷笑:“才三个?”

    三个不少了!

    彭虎很想告诉李逵,杀人,不是杀猪杀羊,即便杀一个不是死罪,但是杀三个也够得上罪大恶极了。可看李逵的反应,显然是嫌弃了彭虎犯下的案子太小,不够涨气势,他从心底里冒出了一团抑郁的气息——被鄙视了!

    你有什么资格在大牢里鄙视同牢房的杀人犯?

    彭虎怒道:“我彭老虎在外头可是响当当的名头,你难道就不怕我?”

    “怕你!爷们从小就不知道怕字什么写!别说你个假老虎,就是真老虎,爷们都锤死过,就你这样的怂包样,能有多大的手段?”李逵手痒痒,无忧无故打人不太好,估计激彭虎:“有本事,就让爷看看你的手段,别说不给你机会。”

    彭虎嘴角抽搐不已,他想动手了,但身上着实不方便。仅仅号枷就对他的影响很大。因为这玩意套在脖子上,要是遇到个小个子,瘦弱的家伙,彭虎一脚就能踢死了对方。可李逵人高马大,彭虎担心动手之后反而自己吃亏。主要是不值当,他都是个要死的人了,还会心甘情愿的给人做刀吗?

    万一要是自己输了,就更没面了。

    李逵朝着墙上吐了一口唾沫,嚣张的表情让彭虎都忍不住攥紧拳头。可是让他更气人的是,李逵看着他身上的号枷,竟然表现出个跃跃欲试的冲动。走到彭虎面前,吓得彭虎往后躲了躲,就见李逵傻大胆似的站在彭虎的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彭虎,伸手握住了彭虎脖子上的号枷,口中嘟哝道:“给我开!”

    彭虎一开始还李逵反而要动手,他都快抑郁了,自己不想动手,反而来了个愣头青,硬是要逼着他动手,这是什么路数?

    可一转眼,李逵双手握住了他的号枷,就在彭虎不解之际,就听李逵暴喝了一声。

    彭虎这才明白,这货竟然是要徒手掰开他脖子上的号枷,这玩意榆木打造,二十来斤重,徒手就能掰开?

    开什么玩笑?

    真要是这样容易,他早就掰开跑路了。没有一个死囚愿意等死,只要有活着的希望,肯定不愿意等死。

    但是……

    李逵深吸一口气憋着,就开始胡乱发力,也不知是号枷发出来的吱吱的声音,还是李逵喉咙里用力过度之后的身不由己。

    反正李逵一口气之下,没有掰开号枷。

    把李逵给气地,卯上劲再次加力,咔咔咔,咔嚓……

    彭虎感觉李逵傻地可以,号枷是能徒手掰得开的刑具吗?彭虎认定了李逵虽然不是个疯子的事实,但判定,李逵肯定是个傻子。号枷这玩意想要打开,靠人力就真的几乎不可能。不是说没人做到,或许有人做得到,但彭虎在刑部大牢快半年了,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存在。李逵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十成十的犯傻。

    可正当他想要嘲讽李逵的时候,咔嚓,号枷真被李逵掰断了,三下五除二,彭虎在失神状态,解除了刑具的束缚。反倒是李逵乐了,高兴道:“你不是要动手吗?来吧,这样就可以了!”

    彭虎心中大喊:“不可以!”

    能徒手掰开号枷的人,能是个正常人吗?彭虎吓得尿都快滋出来了,双腿交叉着蹬着地,往后退。

    面对李逵,彭虎如同小鸡仔似的就恨爹妈少给了他两条腿,视线中越来越近的李逵,吓得彭虎惊叫起来:“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牢房的尽头,邢司老爷盖瑞听着牢区传来的惊叫声,得意且浮夸的笑容堆在脸上:“叫吧!叫破喉咙也没用!”

第418章 大老爷来了!

    彭虎,刑部大牢曾经的牢霸!狱霸!

    头号凶犯。

    并不是这个人在刑部大牢有多大的面子,而是这个人做下的事不一般。

    因为这货曾经还是个官。

    虽说是武官,还是西军出身,品级虽低,但比寻常的江洋大盗可要稀有的多。因为大宋奇葩的律法,导致大宋的刑事案件,上京鸣冤的极少,能住在刑部大牢的都是杀胚和犯官。可以说,大部分人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他们将去一个地方——沙门岛。如果是官员,还是文官的话,他们的命运会好一些,削籍为民。

    一般吃官司都不会有,更不要说发配了。

    还有其他少部分,连沙门岛都镇不住他们的罪孽的犯人,会在秋后被处决。

    彭虎等待的就是几个月后被处决的时刻。

    他这个品级,白绫是不指望了,全尸也是一种有尊严的死亡,他这等小小的武官,根本就不配享受如此厚待。他属于自己想要,别人不给的尴尬身份。

    事实上,在大宋,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厮杀汉的生死。

    即便是几个月之后就要被处决,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盼头。但此时此刻,彭虎还是委屈的想要大哭一场。

    “你个熊色!你就这熊样,还敢说自己是厮杀汉?”

    “因为打不过西夏人,你竟然当逃兵,大宋的脸面都让你个丢尽了!”

    “不能说打不过,是寡不敌众。我彭某人死无怨无悔,但我手下五百弟兄何其冤也。就因为毫无意义的死守,就白白死在战场吗?”彭虎低声反驳,他也知道丢人,但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哭!”

    “我没哭!”彭虎承受不住李逵一次次在他伤口撒盐的卑劣行径,他都后悔告诉李逵,自己被判死刑的原因了。上司让他带着五百弟兄去死,他不想让兄弟们做无畏的送死,带着人逃了,有错吗?

    “你手里还有钢刀,还有五百弟兄,为何不出山堡和西夏人拼了?”

    彭虎张开大嘴,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逵。他这才发现,李逵比他的上司更加混蛋,五百对一万,这事是正常人干的出来的事吗?

    这样的上司,会害死人的,而且会害死所有人的混蛋啊!

    李逵霸占了彭虎的干草堆,连看都不稀罕看彭虎一眼的轻视,让彭虎只能委屈地耷拉着脑袋,至于号枷被李逵掰断了,是否会引起狱卒的不满,这已经不是他去考虑的事了。

    本来就要将死的人,原以为在刑部大牢,大小也是个狱霸,没想一个不明来历的家伙,闯入了他的牢房,就是因为心头不顺,暴打了他一顿。下手很重,彭虎有种骨头架子就要散掉的疼痛和绝望。要是继续和李逵住在同一牢房之内,他等不到秋诀的那一天,他就会含冤而死。

    这个含冤并不是指他做下的事情被判死刑有关,而是他崩塌了心中的信仰,明明是个武官,却被个文官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彭虎甚至在心里冒出个念头,李逵这文官肯定是假的,被李逵骂了会儿,彭虎这才偷偷打量了李逵几眼,越看心里越是怀疑,冷不丁的问李逵:“兄长这是冒充文官,被抓了吗?”

    李逵还在痛斥彭虎的不作为,懦弱,从灵魂深处拷问彭虎,突然间被彭虎一打断,李逵也愣住了。

    冒充文官?

    用得着吗?

    爷是堂堂绍圣元年甲戌科的探花郎啊!

    进士及第之后,第一个官职就是直秘阁,是正儿八经的文官。

    偌大的巴掌拖着李逵偌大的下巴,他陷入了沉思之中,猛然抬头,语气不自信道:“本官就这么不像文官?”

    彭虎很想顺着李逵的话茬子接下去,但他怕被打。

    狱霸,也是有尊严的,再说了,他的这个狱霸,完全是因为狱卒的故意为之而造成的,根本就不会是他心中的恶念让他在刑部大牢称王称霸。注定要死的人不在乎多背点案子,反正虱子多了也不痒。结果是,彭虎罪加一等,却因为在刑部大牢‘杀人如麻’,成为了刑部大牢犯人中谈之色变的狱霸。

    而他这个假狱霸,遇上了真·狱霸李逵之后,所有积攒起来的威慑力,荡然无存。

    对于彭虎来说,李逵问他像不像文官,这个问题表面上是个寻常的询问,像和不像都可以说。但在监狱中,狱霸问这样的问题,绝对是送命题。一旦彭虎的回答让李逵不满意了,这家伙少不了还要挨打。

    一滴冷汗从额头凝聚起来不容易,能够顺着鼻梁滑倒鼻尖,需要很好的技术。

    首先脑袋要保持一个俯视的角度,角度太大不雅,角度太小,完全办不到。彭虎凝视着鼻尖的晶莹,违心道:“兄长说什么胡话,您老就是文官,不存在像不像的问题。”

    “好小子,有眼力。”李逵毫不吝啬的称赞了一句,追问:“哪里像了?”

    “这个……”彭虎傻眼了,前一个问题还好说,但是第二个问题就要命了,眼睛、鼻子、还是那股子舍我其谁的霸气?

    反正彭虎说不上来。

    李逵突然站了起来,在牢房里打着转,嘟哝着:“看来还是长相问题啊!怪不得本官在官场被冷落,原来如此。”

    其实,彭虎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但对于李逵的经历,却非常好奇。在大宋,百姓冒充官员是大罪,甚至比普通斗殴杀人的罪过都要大。按照彭虎对大宋律法的了解,李逵这厮要去沙门岛。

    但百姓冒充官员,还是文官,这是这么做到的,让彭虎好奇不已。

    是假冒文官行骗?

    这么低级的错误,那个骗子会去做?

    还是在半道上杀了赴任的文官,然后以桃代李,冒充官员去上任?

    真要是这样的话,李逵这厮斩立决都可能要盖不住他的罪孽。杀官,已经和造反没有什么大区别了。

    “小弟以为,是兄长的气势像。正所谓官者有官威,兄长的官威就算是在文官之中,也是一等一的霸气。”彭虎多么耿直的一个莽汉,认识李逵才不到一柱香的时候,就学会了溜须拍马。

    李逵笑道:“还是你小子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本官的不同之处。小子,你犯得罪似乎也不大,本官待会儿找个给你说项,戴罪立功吧!”

    彭虎直不楞登的瞪眼看着李逵,后脊梁冷嗖嗖的,平日里牢房封闭的空间,仿佛过了一团妖风,让他有种心中发毛的颤栗。这当官,还能当上瘾的道理?

    当然,当官当上瘾自然没有问题。

    天底下,试问又有几个对做官没有瘾的官员?

    可问题是,李逵这货是假的啊!

    彭虎认定了李逵这个冒牌货的文官,可是有理有据。首先,这家伙长相就不是做文官的样子,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不能因为李逵长相魁梧,就说他不是当文官的材料;其次,这家伙孔武有力,武力比他这个武将要强不知道多少,自己在李逵面前,就像是个孩子和壮汉的较量,武功好的人,多半脑子不尽如意。

    最后,当然是做派。

    文官的做派,是那种睥睨天下,却心中波澜不惊的强大格调,李逵恐怕这辈子都学不来。

    种种迹象都朝着李逵是个冒牌货的真相而去。

    但李逵却做官做上瘾了,动不动就要动用他毫无存在感的权力,还找个人说项,帮他把事给平了。彭虎的案子,真想要想平,得枢密院说话,您老就算是真的文官,就穿个绿袍的小官,去枢密院一大群紫袍的大佬面前装大尾巴狼,会被打死的……不对,李逵这厮根本连枢密院的大门都去不了,枢密院的衙门可是在皇城,李逵这样的货,连皇城的德胜门都进不去。

    彭虎哪里知道,李逵在皇城里还真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头上顶着个皇帝跟班的官职,除了后宫不让进,基本上没有那个衙门会拦着他。当然,天章阁,宝文阁等让他惦记着要拆楼的衙门除外。

    这会儿功夫,牢房里安静了起来。

    可是在狱司官舍里坐着的盖瑞坐不住了,他是刑部狱司,这官在京城谁都能欺负一把。真要是把李逵给弄死了,万一这家伙真的有后台,他岂不是要倒霉?

    他只是想要惩戒一番李逵,让这厮明白,都落难到了刑部大牢,就别逞强了,该给的好处痛痛快快的拿出来,刑部大牢还是非常热情好客的。

    可万一李逵要是被彭虎弄死了,他不但拿不到好处,甚至还可能背上责罚。

    久久没有动静,干嚎了几嗓子就歇菜了,这让他也慌了,叫住了狱卒吩咐道:“快去看看,别还没过堂,就死了人。到时候二老爷发怒,咱爷们都吃罪不起!”

    刑部的案子,刑部尚书不会过问。基本上刑部侍郎过问已经到头了。

    二老爷,也就是刑部内部对侍郎的尊称。

    很快,狱卒脸色古怪地小跑着回来,对狱司盖瑞道:“老爷,奇了怪了,彭虎这贼子转型了,甚至把牢房内唯一可以坐人的地方让给了新犯人。”

    “你没问什么情况?”

    狱司盖瑞也不禁多想起来,不对劲,很不对劲。

    狱卒急忙道:“小人问了,但彭虎只说自己想要换牢房,就是没说他为什么让出了干净的地盘。还有,小人发现,彭虎似乎刚刚挨打了。”

    “挨打?丝——”

    狱司盖瑞倒吸一口冷气,显然这个结果他也是没有预料到的,堂堂刑部大牢的狱霸,竟然也被欺负的死死的,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想起跟随李逵来的禁军,似乎都不好惹,但问题是,把人送到之后,连句关照都没有就走人了。

    这让狱司盖瑞以为,李逵没有家人跟来。住在狱中的李逵自然没有办法给和狱卒和自己贡献孝敬。原以为彭虎这等杀手锏甩出来,李逵只有低头任人宰割的份,却没曾想,彭虎竟然拉稀了。

    不成,得加派人手。

    狱司盖瑞拿出刑部大牢的名册,开始翻找起来。

    “江洋大盗!”

    “这个可以有!”

    “杀人狂魔,发狂杀了一家十三口!”

    “这个是人才!”

    “采花贼……”

    “人渣!”

    在刑部大牢,最不受待见的就是采花贼,能送来刑部大牢的采花贼,多半是采花又踩花的心狠手辣之辈。但在刑部大牢恶棍满地走的地方,这样的犯人就是被欺负的对象。谁都看不起欺负女人的男人,即便是道德水平很低的犯人中间,也鄙视这等不要脸的行径。

    狱司盖瑞一边寻找能够制住李逵的狠角色,一边网罗着手底下的人才。口中还喋喋不休的不信邪:“本官就不信了,我刑部大牢恶棍满地走,还能治不住个冒充官吏的货色。”

    别说彭虎,就连狱司盖瑞这等老邢狱,都认定了李逵的官员身份造假。

    正当他忙活的功夫,狱卒跑来在狱司盖瑞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狱司盖瑞虎躯一震,气势如虹道:“带钱来了吗?”

    “没有!但他说去取钱了,看身上的穿戴应该是禁军的指挥,刚换班回来,身上的甲胄都没有来的及换下。”狱卒回答。

    狱司盖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为他掌握的经验而自满起来:“我就说,犯官哪有这么干净的道理?原来是有朋友照应。算了,本官就等着。要是送来的孝敬不能让我等满意,再拿捏他。”

    高俅结束了宫中的日值,就匆忙赶来,连一身的行头都没有换。

    他这样子,怎么可能带着钱来给李逵打点?

    再说了,李逵根本就不是坐牢,他被押入刑部大牢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李逵才从七品的小官而已,他根本就承受不住向太后的怒火。一旦被针对,李逵就危险了。这也是皇帝让郝随将李逵送去大牢的原因。加上高俅之前看到李逵和刑部尚书邢恕之间眉来眼去的偷偷交谈,肯定大殿里的事李逵也掺和了进去。

    而且,高俅也看出来了,李逵这家伙有事瞒着他。当然,高俅也不嫉妒,因为随着事态的发展,李逵瞒着他的事前朝进去了宰相、枢密使、刑部尚书、吏部尚书……一大窜的朝堂大佬。尤其让他疑惑的是,以苏辙为首的保守派,竟然也没有下场和章惇几个针锋相对。

    这样的场面,要说没有阴谋,就连想出什么好计策的高俅也不信。而高俅这个小小的殿前指挥,更不敢打听。只能冷眼旁观,原以为李逵下狱,李逵的家人总该出现吧?可当他来到刑部大牢外,李家人一个都没见,他还被大牢的狱卒给拦在了大牢外。高俅急切想要找个知情人了解情况。

    原以为,刑部尚书邢恕肯定是和李逵一伙的人,李逵押去了刑部,还能让李逵吃亏不成?

    于是,换班之后,高俅匆匆从皇宫里出来,来到刑部大牢。

    可让他傻眼的是,刑部的衙役也好,狱卒也罢,对他态度颇为冷落,这场面,似乎很像狱卒们面对烦人的亲眷,还是没要到钱的嘴脸。

    高俅能怎么办?

    他只好好言好语的稳住了狱卒,转身就奔向了皇城。他去找邢恕告状去了,反了天了,刑部大牢竟敢不把他这个大宋皇家蹴鞠队的教练当人看,他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

    一来一去,等到天色都快黑了下来。

    狱卒慌里慌张的冲进狱司盖瑞的官舍,魂不守舍地对盖瑞喊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老爷来了!”

    “我爹?”狱司盖瑞狐疑的抬起头来,他爹可从来没有来过大牢。

    狱卒急道:“不是,是宪堂大老爷,他老人家来了。”

    “啊——快,快都召集起来狱卒衙役,门口跪迎大老爷。”邢恕自从当上刑部尚书之后,从来没有来过大牢。事实上,不管邢恕,任何刑部尚书都不会来刑部大牢,这地方晦气,也没有要紧的人物,就算是想要见人,让人提着案犯去大堂就成。

    能让邢恕出马的人,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

    可没曾想,刑部大牢这天就关了一位。狱司盖瑞率领刑部大大小小的狱卒衙役,跪迎邢恕。大宋不兴跪拜,而不是完全没有。当地位真的悬殊到了狱司和刑部尚书这么大差距的时候,狱司盖瑞在邢恕面前双腿根本就站立不住,他膝盖就想被大地托着,这才叫安生。

    邢恕穿着紫袍,白玉带,腰间金鱼袋甚是晃眼,他看都没看小小的狱司,似乎在对空气说话,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我人杰贤弟呢?”

    “人杰?”

    狱司盖瑞之前就摸着名册琢磨用那个重刑犯给李逵点厉害瞧瞧,可名册上根本就没有叫‘人杰’的人名啊!

    狱司盖瑞俯首恭敬道:“回禀大老爷,刑部大牢官衙案犯三百六十七人,没有哪个叫‘人杰’的犯人。兴许是小人记错了,还请大老爷明示。”

    邢恕不耐烦的踱步朝着刑部大牢官舍走去,丢下一句话:“就是晌午左右由殿前司送来的李逵,李人杰。”

    啊——

    狱司盖瑞吓得跌坐在地上,他脑子顿时天旋地转起来,怎么可能?李逵竟然是邢恕的兄弟?这不是祸害人吗?

第419章 老夫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大人,饶了我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盖瑞趴在地上,如同被打断了脊梁狗,费尽心思爬到了邢恕的跟前,抱着邢恕的大腿根子,求饶道。

    盖瑞这样子,饶是邢恕是刑部尚书,气度已经修炼到城墙一般厚实,也勃然变色。邢恕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邢恕指着盖瑞怒斥道:“你把我贤弟怎么了?”

    “大人饶命啊!”

    盖瑞哪里想得明白,原先还以为李逵没后台,最强也就是个禁军指挥的朋友而已。想从李逵身上榨出点油水,没想到李逵还真有后台,而且后台硬扎到他根本就得罪不起。刑部尚书是李逵的后台,这缺德冒烟的东西,你为啥不说呢?

    只要李逵说他认识刑部尚书……

    盖瑞也不会信呐!

    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这不是盖瑞胆大包天,而是如果李逵和刑部尚书邢恕有交情,送来刑部大牢就不可能派几个禁军过来。更多的可能是邢恕委派衙门里的亲信,亲自送来。真要是那样,真吃了熊心豹子,胆盖瑞也不敢把李逵往死囚牢房里送。

    好在盖瑞还有点底,李逵没在死囚牢房里吃亏。

    可问题是,把一个普通囚犯,送往了死囚牢房。本来就不合规矩,上头不查也就算了,要是上头查起来,盖瑞逃不了干系。

    “滚开!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邢恕身边的虞候,见自家老爷狼狈,一脚踢开了盖瑞。也不怪邢恕,任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被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抱住了大腿根子,都要歇菜。就靠着邢恕自己,根本挣脱不了。

    至于说虞候?

    说是虞候,其实都是有武艺的武人,从军不成,只能投靠权贵。

    说起来就和高官身边的侍卫长的地位差不多,狗腿子里的精英狗腿子。京城里三品以上的高管,基本上后豢养几个。

    高俅看着邢恕做戏,他要是没当官,没在皇帝跟前胡混,也会傻乎乎的认为邢恕这老家伙不错。可是当他熟悉了那套文官邀买人心的手段之后,心中只有鄙夷,这老家伙,太鸡贼了,这时候都不忘撇清干系,做给谁看呢?

    邢恕当然是想要做给李逵看,表明自己根本就不知情。

    可问题是他是刑部尚书,即便逼宫的过程无法预料,但在刑部安排个人来接应不难吧?这老家伙也是老谋深算的老阴人,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准备,不得不惹人深思。

    加上邢恕的人品一直饱受诟病,属于没底线,无节操的典范,坐实了邢恕想要独吞功劳,把李逵害死的奸计。

    邢恕有苦说不出,他根本不敢把李逵弄死,自己独吞好处的想法。

    这种吃独食的念头他有过,但问题是,李逵是不可或缺的人。正是因为李逵的出现,邢恕才能协调苏辙,范纯仁等人不做声;同时李逵也沟通了章惇等人的关系,虽说李清臣对李逵很不喜欢,但问题是,李清臣宁愿相信性格耿直的李逵,也不远相信墙头草一般毫无节操的邢恕。

    这就让邢恕尴尬了。

    李逵要是死在刑部大牢,他立马就会因为刑部大牢的疏忽,被保守派和变法派联手踩死。甚至连逼宫向太后,赐封朱太妃为太后的功劳也将被剥夺。然后御史上奏,盛怒之中的皇帝一纸贬谪,就能让他这辈子都看不到汴梁的城墙。

    甭管是保守派和变法派,都愿意看到不能算是自己人的邢恕,与大功失之交臂,最后灰溜溜的离开他们的视线。

    越往牢深处走,就越阴暗,就算是火把,油灯都点了起来,邢恕还是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李逵的牢门前。

    “打开!”

    狱卒吓得筛糠似的拿着钥匙好几次都插错了地方,让邢恕气地一把夺过了钥匙,亲自去开钥匙。

    废了老大劲,才将牢门打开。

    那股子霉臭,酸臭,刺鼻的臭味飘入邢恕鼻尖的那一刻,邢恕整个人的情绪调动到了爆发的状态:“贤弟,哥哥来晚了!”

    “邢尚书,说错了吧!我可是阶下囚,如今可是在死囚牢房里。”

    李逵连眼皮都不带抬,坐在干草堆上,而彭虎这个倒霉蛋收住了他的嘴巴,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紫袍的文官。

    反倒是高俅从狭窄的门口冲进了牢房,单膝点地,双手托着李逵的肩膀道:“人杰,伤哪里了,你放心,今日之事,某就是豁出姓名也要让陛下知晓。”

    邢恕听到高俅不捅破天不罢休的决断,也是暗自恼怒,没等他开口宽慰李逵几句。

    边上的狱司盖茨听到‘陛下’两个字,加上刑部尚书邢恕紧张的反应,双眼一个劲的往上翻,打了个嗝,晕死了过去。

    狱卒想要救人,可是在爆发的邢恕面前,真不敢去救。

    反倒是原本就住在死囚牢房里的彭虎看到邢恕的官袍,心中暗忖:至少是个三品以上的官职。这在西北,那是大帅一个级别的大佬。而在京城,西北军政大佬,也嚣张不起来。就连这样身份的大佬就喊李逵‘贤弟’,说明什么?

    李逵真的是有个做高官的哥哥?

    别闹,他俩的长相根本就不可能一窝生的,邢恕干巴瘦小,一副很会算计的奸佞模样。而李逵呢?高大威猛,长相彪悍中带着冷漠的煞气,这能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出来的品种?

    真要是同父同母,那么为老爷子默哀一柱香的时间,他老人家肯定被绿了。

    要是同父异母,为老爷子大无畏的勇气上一柱香,他老人家连夜叉都能啃的下去,就算是个头矮小一些,但勇气可嘉,也不是一般人。

    可如此吸引人的念头没有在彭虎的脑子里闪耀多久,如同黑夜里的一道亮光,他忽然被自己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目光呆滞地看向里李逵,凝实良久,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今的文官,怎么好混了吗?

    要是当年自己读书勤奋一点,或许……自己也有机会。

    反倒是邢恕,人生第一次可以站在阳光底下,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没有独吞功劳的想法,可是此时此刻,心里没有阴谋诡计的小心思,他竟然词穷了。

    这让邢恕很愤恨自己的无能,难道老夫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官了吗?

    “人杰老弟,哥哥我……”

    “不说了,我信!”李逵迫切想要知道宫中的消息,开口询问:“邢尚书,宫里的寿宴举办的如何?”

    “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全赖老弟的谋划……”说到这里,邢恕瞪眼看着周围,怒骂道:“不开眼的混账玩意,滚,都给本官滚出去。”

    骂完了手下,邢恕这才低声对李逵道:“贤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换个地方如何?”进了牢房有一会儿,邢恕才感觉到牢房内的强大气味,让他有种窒息溺死的压抑。之前太紧张了,担心李逵出意外,没有第一时间觉察过来。

    “这刑部大牢还有干净的去处?”李逵不想动弹,既然邢恕说大获全胜,那么少不了过些天他被驱赶出京的圣旨就会下来。也不在乎这三两天的耽搁。而且他执意去西北,皇帝也不会拒绝。

    刑部大牢里最大的官也就是狱司,在京城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们哪里能听宫中逼宫的消息?真要是邢恕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晚上回去,他肯定睡不着,琢磨着把听过他和李逵谈话的人都弄死。高俅不算,这家伙是皇帝跟前的人,什么样秘密探听不到?

    甚至邢恕都想要从高俅、郝随等皇帝近侍身边探听消息,安插眼线,可惜,高俅等人也不会心动。

    刑部尚书?

    好大的脸。其实在朝堂上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甚至刑部尚书的地位还不如中书舍人的地位高。虽然前者是从二品的大员,后者不过是四品的官员。但中书省三把手,能是刑部尚书比得上的吗?

    李逵没想要动弹,换个牢房其实都差不多,刑部大牢的条件明摆着,肯定不能比丰乐楼的包房好。

    可邢恕不这么想,皇帝碍于太后的脸面,将李逵送去了大牢。

    他还想要摆场酒宴,表示一下主人考虑不周全,让李逵受了委屈的歉意。

    但是这里是大牢,想要干净的上方真的就想多了,邢恕看到地上一滩烂泥似的狱司,怒道:“来个人,泼醒他。”

    “哎呀呀——”

    “我这是死了吗!?”

    可怜狱司盖瑞,平日里在刑部大牢称王称霸,没想到,在他看来是头肥羊的犯人,竟然把刑部尚书给招来了。平日里,只有他消遣犯人整过头了,才用泼冷水这招,没想到会有一天,这冰凉的井水,头一回泼在自己的身上。透心凉的冰冷,盖瑞醒来,还以为自己死了。遇上李逵这等煞星,一辈子赶上一趟,就足够交代后事了。

    更何况,大老爷都眼巴巴的赶来给李逵赔礼,李逵这厮能是出不去刑部大牢的样子吗?

    这位压根不是来刑部大牢落难来了,而是来祸害人来了!

    “去,把你的官舍腾出来,让李直秘搬过去住。”

    狱司盖瑞抖了个激灵,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准备。等人离开了,李逵悠悠道:“这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真要是让官家知道哥哥我如此慢待贤弟,哥哥的罪过就大了去了。”邢恕做足了姿态,他这辈子的仕途很坎坷,投靠过文彦博,韩绛,王安石,蔡确,司马光,吕大防,直到如今的章惇……可以说,他把仁宗朝之后的所有大腿都抱了一遍。

    但除了蔡确之外,其他人的大腿都不怎么算抱上。

    尤其是王安石,他一腔热情上去,竟然被王安石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尥蹶子踢了个筋斗。邢恕说明书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被王安石认定了是坏人?再说,王安石,你也不看看你周围的亲信,有几个品高德重的君子?都是一群小人好不好?

    邢恕觉得自己要是活在范仲淹的时代,巴结不上范公,他也认了。毕竟,范仲淹用人看人品,然后再看才能。庆历变法之中,参与者那个不是堂堂正正的君子?

    但熙宁变法的主持者王安石却完全不同于范仲淹,王安石主持变法的时候,注重才能不看人品,吕惠卿、蔡卞、曾布、李清臣,都不是什么好鸟,都得到了重用。邢恕是唯一一个被王安石嫌弃人品有问题的官员,连邢恕想到过往,都忍不住害怕,他要臭成什么样,才会被王安石嫌弃?

    酒宴是蔡家楼的上等酒席,刚做好就用最快的马车送到了刑部大牢。

    歌姬是酒楼送来的助兴之人。

    可惜李逵对此并没有兴趣,邢恕摆摆手,让人退下。门外,狱司盖瑞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彭虎,他说什么也想不到,彭虎这家伙都要挨刀子的挨刀货,竟然能遇到李逵这等福星,李逵刚表现出要用彭虎,刑部尚书邢恕拍着胸脯对李逵表示,一句话的事。李清臣那里有问题,他去沟通,一定把人活蹦乱跳地交到李逵的手上。

    邢恕不怕李逵提要求,就怕李逵啥要求都不踢,赖在死囚牢房里不走。或者和他虚与委蛇,言不由心的说些体面话。心里却憋着坏要搞他。邢恕虽然搞人有一手,但真要是被人惦记着,他也难受。真要是那样的场景的话,他真就要坐蜡了。

    “贤弟满饮此杯,此次太后寿宴能够如此顺利,还多赖兄弟的提点,此次,老弟必然是首功。”邢恕举起酒盏,李逵也跟着装作模样的举起来,他看到邢恕完全喝下了酒,这才一口干了。

    李逵笑道:“这是相公们体量陛下的难处,李逵何德何能敢称功?还请邢尚书先饮,在下敬尚书大人。”

    一开始,邢恕还在兴奋的说着朝堂上的交锋。

    李清臣首当其冲,他不说话,但字迹错不了,就是他写的遗诏,等于是默认的了遗诏的真实性,确实让向太后很被动。但李清臣还撼动不了向太后,他进京的时间在宣仁太后病死前没多久,遗诏大概率和他没关系。只要朝着这个方向走,闹不好要变成伪造遗诏的欺君之罪。

    但保守派范纯仁的表态,成了对向太后的第一箭。

    其次是苏辙的默认,更是让向太后连最后的反击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场较量之中,竟然是保守派才是决定最终结果的那批人。这让邢恕一开始的不解,李逵为何一定要拉上苏辙,是因为师门的原因?还是另有玄机?

    看来,还是另有玄机!

    等邢恕想明白这些,也是心中惊恐不已,差点就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真要是向太后还有机会,章惇等人是绝对不会有机会胜的,即便他如今已经是宰相了。但决定立太后的事,宰相也没有资格干涉。只有宣仁太后留下的顾命大臣,才有这个资格。而如今朝堂上的元祐时期的顾命大臣,就只有三人了,苏辙,范纯仁,还有就是不管事的苏颂。

    这三人要是点头,饶是向太后是先帝皇后,皇家的嫡母,也一点反转的牌面都没有。要是他们三人不点头,章惇几个只能是干瞪眼的结局。

    可见,李逵想的要比他远。他想着参与的人越少,功劳越大。但有时候,有些人太关键,不分出功劳,根本就做不成事。

    “吃菜,吃菜,这烩羊羔可是蔡家楼的看家蔡,人杰老弟酷爱羊肉,不妨多吃些。”

    “有哥哥在,哪有小弟先动箸的道理,哥哥先请。”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吃着,吃着。

    邢恕感觉到不对劲起来,李逵似乎有种防备他的意思。

    喝酒,非要等他喝完之后,李逵才会动口。

    要是菜品,邢恕没有动过筷子的菜,李逵绝对不用下箸。

    这不会是李逵怕自己在酒菜里下毒?

    想到这些,邢恕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也怨不了李逵,完全是手下人没眼力见,给他招惹的偌大的麻烦。要不是李逵文武双全,在死囚牢里的一个多时辰,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加上以前邢恕劣迹斑斑的过往,李逵要多想,邢恕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事实上,邢恕真的真想和李逵搞好关系,皇帝的准连襟,真要是死在他的地盘,贤妃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邢恕心头悲叹不已:“老夫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就没人信呢!”

第420章 劫牢,俺们是专业的

    邢恕身为刑部尚书,虽对李逵重视,但还这没有陪李逵一起坐牢的打算。吃喝之后,邢恕就早早告辞。他来,更多的是安抚李逵。

    毕竟,在宫中虽然向太后已经认怂。

    但在宣仁太后遗诏没有公布之前,还不能说是胜利。

    邢恕还需要往来于各位朝堂大佬之间,沟通细节,尽快把事给敲定下来。他恨不得明日就让朱太妃当上太后。

    “小二!”

    李逵冷不丁在官舍里喊了一句,随即摇摇头。

    盖瑞很忧伤,他堂堂刑部狱司老爷,竟然被李逵当成小二,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盖瑞迟疑的:“哎,——哎,这位大伯,要什么请吩咐!”

    京城里的酒肆饭馆,伙计叫客人‘大伯’倒是正常。可李逵是在下馆子吗?

    李逵瞪眼对盖瑞道:“捣什么乱?”

    盖瑞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明白又怎么了。自从尚书大老爷走了之后,盖瑞就发现李逵的底气涨起来了,而他的气势已经被一泡骚尿给滋灭了。臊眉耷眼的想要往李逵跟前凑,却如同街头不受待见的野狗,处处让人嫌弃。

    屈辱,委屈,甚至有一点绝望的情绪在盖瑞的心头萦绕,他情绪低落道:“李爷,小人有眼无珠,不识真人,可小人真的是无心的啊!您老有大老爷的关系,为何不早说?”

    欺软怕硬,在无赖,低级官僚,甚至衙役中很常见。盖瑞就是这样的人,他是官,实际上做的是吏,这辈子都没有升迁的希望。同样是八品,如果是直秘阁的八品著作佐郎,太学里的学正,那些人就算是走在皇城里,都是气宇轩昂,一个个抬头挺胸。

    可盖瑞呢?

    这家伙去任何一个衙门,都是低头哈腰,膝盖弹性惊人的自由调节高度。

    原因就是,著作佐郎,学正,和他一样,都是八品的官职,但一个进士出身,这两者的差距就是云泥之别。而著作佐郎等都是进士,而且还是二甲进士中排名优异者才能担任。对于盖瑞来说,他的人生终点就是狱司,也是他的巅峰。但对哪些进士老爷来说,八品的文官不过是地步而已。

    李逵摆手道:“你以为爷们和你一样小心眼?”

    彭虎看着李逵义正言辞的样子,心中腹诽不已:你比盖瑞心眼都要小。

    可让他真去开口这么说,彭虎可不敢。大腿,胳膊,后背,肚子,哪儿,哪儿疼,这还是李逵下手收着才没有受伤。虽说李逵救了彭虎,但彭虎有种一个坑跌入另一个坑的错觉。

    “错了,爷们根本就不在乎你所谓的私仇,真把自己当人物,先得是进士出身,你有吗?”

    “我刚才叫的是我的小厮,阮小二。”

    盖瑞低头在心里暗骂:“什么缺德名,竟然有叫小二的名字,这爹妈咋当的?”可他可不敢当着李逵的面说阮小二这个名字不好,挑起大拇哥道:“好名字,好记,好懂,朗朗上口。”

    “李老爷,要不小人去将您老的小厮叫来伺候您,您看成吗?”

    “这是刑部大牢,不方便吧?”

    “方便,方便。您老只要高兴了,什么都方便。”

    李逵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也行,明日等高俅来了,把人带来。”

    “要不让小人跑一趟吧!”

    “不用了,太晚了。”

    盖瑞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李逵:“老爷,您是进士出身?”

    进士出身?你丫看不起谁呢?李逵装作不经意道:“进士及第!但也不如你的刑部狱司来的威风。”

    打人不打脸,李逵一席话,顿时让盖瑞面红耳赤起来。进士出身,那个进士出身来刑部大牢当狱司?真要是吏部这么胡乱糟践人,那帮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书生,真要是给派了个刑部大牢的狱司官职,能把自己个吊死给礼部尚书看,信不信?

    狱司是什么人?

    酷吏。

    下贱中的下贱。

    这不是派官,是羞辱人。

    大宋有一辈子做七八品文官的倒霉进士老爷,但狱司这样的官职,绝对不会有一个进士去做,丢不起这个人。

    开口就是进士,你丫以为你就是……哎,不对劲。盖瑞突然琢磨起来,大老爷邢恕之前叫李逵为李直秘,显然是个文官的官职。虽说李逵长的不像是个能中进士的人,但大千世界,三条腿的蛤蟆都有,保不齐有人就中了进士呢?

    可进士及第真不是普通进士能比了的,大宋三年一科举,每一科只有三人才能称得上进士及第,殿试第一的状元,殿试第二的榜眼,殿试第三的探花。

    突然,盖瑞想起来这一科的探花也是叫李逵,就是一开始因为被李逵的长相迷惑,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这下子想起来,顿时惊叫起来:“老爷是小李探花?”

    “小李探花?”

    李逵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点印象,但也仅限于印象。倒是盖瑞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兴奋莫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探花郎:“老爷面前,小人不识当面,还请直秘老爷恕罪。说起来进士游街那天,小人也去看了。就是没认出来老爷您。”

    不对劲!

    李逵摸着下巴,目光在盖瑞身上打量,状元骑马游街,当然是最为瞩目的一个人。但他也骑马了啊!虽说排名不是第一,但就跟在今科状元马昱的身后,要说看不到没印象,真说不过去。除非……

    盖瑞也挺委屈,京城的禁军要是犯案了,肯定去开封府了事。刑部大牢关押要么是重犯,要么就是开封府处理不了的案件。

    身为一名老邢司,盖瑞深知普通的官员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哪些还没当官,或者才当官的进士。往往,一个人关在刑部大牢,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是进士老爷,虽然手里啥兵刃都没有,却愣是摆出一副要冲杀刑部大牢的气势。

    所以,每科进士游街,他都要去瞧一瞧。

    那些人他得罪不起的,都要记下来。可是李逵?他真没有看见,说起来都委屈:“李老爷,恕小人眼拙,没有在游街队伍中看到老爷。”说话间,他就要用巴掌扇自己的耳光,见李逵陷入了沉思之中,顿感没趣。

    李逵也纳闷,他当时就在游街队伍之中。

    上边还有左翊卫的禁军维持次序,似乎观看游街的百姓太热情了,他好像最后被夹在左翊卫的队伍之中……我去,李逵心头懊恼不已,人生最风光的时候,却被当成了禁军!这个结果,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盖瑞的话,李逵明显有点接不住了。

    他好意思说,当时自己夹在禁军之中,被当成了禁军?虽说贡士的袍子是朝廷特制的官袍,但在此事上纠结,只能让自己丢脸。

    这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李逵呵呵一笑,随即转移话题道:“不过你的名字也很特别。”

    盖瑞惊诧道:“是吗!小人的爹肚子里没有多少文墨,比不了老爷的名字好听。小人的弟弟的名字也是一般,叫盖瓷。”

    “盖茨?”

    李逵惊叹道:“就凭借这个名字,谁敢说你爹不通文墨?你爹不一般啊!”

    姓盖,名瓷,瓷实好养活的意思,这名字哪里好了?盖瑞想不通,但也不敢问。因为李逵拿着高俅送来的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盖瑞和彭虎只好轻手轻脚退下,守候在了门外。

    看了十几页,放下书之后,李逵低头看了一眼床榻边上,洗脚水竟然没打。算了,不洗了。要是小二在,这家伙一准给自己准备了。

    人的习惯是非常让人无奈的事,李逵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跟班,突然间,阮小二不见了人,让他有点习惯不过来。也不知道这小子去了哪里?

    兴许是回家了吧?

    阮小二平日里虽然贪吃,好玩,但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点用的家伙。李逵琢磨着应该是回去报信了。可问题是,他下大牢的原因真的不能说出去,即便是家里人,他也要瞒着。毕竟,祸害太后这事可大可小,有皇帝最后顶着,估计也没事。但要是张扬出去,到时候皇帝被舆论逼着做出挥泪斩马谡的事也说不准。

    万一惊扰了老爷子三叔公,恐怕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局面。

    虽说阮小二这小子坏习惯一大堆,心眼小,好斗,还时不时的冒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正义感。但阮小二这家伙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只要李逵一个眼神,都不用提醒,就能撒腿冲出去。可以说,阮小二是小厮界内的一股泥石流,他把虞候的活给抢了。

    李逵哪里知道,阮小二是回家了,不仅回家了,而且还看到了李逵被押解出皇城,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他一路跟着李逵去了大牢附近,随后就转身离开了刑部大牢回到了家中。

    李逵被下大牢的消息,顿时让三叔公等人惊恐不已。

    三叔公做主,派五叔李林出门打探消息。

    但是皇城宴会上的事,李林怎么可能打听到?忙活了大半天,毫无头绪的回到了李家宅院之中,却发现高俅正拦着三叔公苦苦哀求:“三爷,人杰老弟真的没事,他在刑部大牢里关上几天就能出来了。”

    “真哒!”

    三叔公似乎很好哄骗的样子,高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位老爷子给哄住了,要是把这位牵扯进去,恐怕陛下都要头痛。三叔公对皇帝的意义非同一般,这位是皇帝心悦诚服的当成老师看待的智者。

    虽说三叔公的智慧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就那样,但对皇帝非同一般。老头教会了皇帝耍无赖的招数,在朝堂上百试百灵,诸相公一点办法都没有。

    皇帝越来越深感三叔公的不同凡响,甚至想要将老头留在京城的打算。

    万一老头做出过激的反应,或者气地背过气去了,恐怕皇帝哪里也不好交代。

    三叔公脸上的愁容下去了些,随即问了高俅一个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好吧,高俅,老夫相信你说的话。但老夫就纳闷了,人杰好好的,为什么会下刑部大牢了呢?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个……三爷,您老就别多问了。这是宫里的事,总之您老就算是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黄公子吧?三五天的,人杰保准回家。”高俅苦着脸,有些秘密他也不敢说。再说了,李逵的秘密实际上高俅也不是很清楚。

    直到李逵在大殿里拿出宣仁太后遗诏,高俅才明白,李逵这是要和向太后为陛下争个名正言顺。

    这个名正言顺就是,陛下亲妈都在,为什么要多个养母出来?

    向太后这个养母,陛下一样认,但是亲妈也不能不认。

    说起来简单,但天家的事,虽说是狗屁倒灶的糊涂账,但放在文武百官身上,是天大的灾祸。当然,高俅之所以能够肯定李逵没几天就能出来,主要是从邢恕对李逵的态度上看到了端倪。但这些诶都是猜测和怀疑。

    最让高俅笃定李逵在大牢里呆不长的是皇帝,赵煦嘱咐高俅,让他派人照看李逵。这才让高俅明白,李逵这是替皇帝再受过。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牢狱之灾,而是天大的功劳。

    关乎皇帝和太后的秘密,即便高球对三叔公信任有加,但也不敢说出口。

    三叔公沉默了很久,似乎有点昏昏欲睡的心不在焉,良久,才长叹道:“好吧,我信。”

    高俅这才松了一口气,颇有虚惊一场的境遇,他也想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出来。但问题是,他一来不清楚李逵牵扯其中有多少;二来,李逵根本就没有和他说起过。连自己家人都瞒着,怎么可能对他明说?

    更何况,高俅也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他就是个小小的指挥,平日里在皇帝跟前溜须拍马而已。

    三叔公坐在廊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等到高俅离开了宅子,突然睁开了双目,平日里混浊的眸子,突然亮地骇人心魂。三叔公不悲不喜,目光落在了李林的身上,张口问道:“老五,这事如何处理?”

    五叔瞪眼怒道:“三叔,你老糊涂了,当官的鬼话我们能信?”

    三叔公脸上毫无笑容,但眼神中里流出些许赞许,沉声道:“通知李全,带着女眷立刻出城,去登州。让孩儿们准备准备,今日子夜带上好手劫了刑部大牢。”

    阮小二在边上听得双眼放光,兴奋道:“三爷爷,纵火吗?”

    三叔公笑了:“好小子,没白疼你!”

第421章 攻陷刑部大牢

    出了城门,眼前依旧是热闹的街景,东京城的繁华远远不是一道城墙能够拦得住的。

    三辆马车缓缓走在大道上,按照这个速度,子时之前想要过水陆码头根本就不可能。但车上的人根本就无心去计较路程,而是面带愁容,甚至有点懵圈。

    怎么就要跑路了?

    为什么啊!

    冷不丁的折腾老人家,合适吗?

    许伯捻着胡子,想要开口询问,却几次都忍住了。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才对抱着孩子的女儿许春丽道:“我儿,我去问问,冷不丁的就要离开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能让我们都蒙在鼓里吧?”

    “爹爹,这好吗?”

    许伯惆怅道:“关键是我要是不去问一下,干粮都啃不下去,春丽啊!你认为你老爹能不吃不喝熬到登州吗?”登州是他们唯一知道的目的地。

    东京距离登州直线距离所需不算太远,但要是赶路的话真不近。水路,陆路,还有山路都要走一遭,没有半个月,恐怕真到不了。别说是人了,就算是骆驼,半个多月不吃不喝,恐怕也坚持不下去。

    许春丽面带忧虑,她怕他爹就算是去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婆婆张氏是什么人,许春丽早就知道。更何况,张氏离开京城肯定是所有人中最懵逼的一个。因为她老人家是从麻将桌上被请回家,然后送上了大车出了城门。家逢巨变,但张氏竟然大气的不闻不问也不闹,连问都不问就上车离开,这份气度,要说皇太后也不见得有,太淡定了。淡定到许春丽都有点不认识自家的这个婆婆。

    可张氏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百丈村的媳妇大部分都有这等气度。

    因为是猎人之家,在生存面前,任何坏消息都打击不倒她们。而在前几年,百丈村的女人们都要接受这种突然间降临的噩耗,打猎,毕竟是这个时代最危险的营生。

    久而久之,张氏也好,百丈村的其他女人也罢,就变得格外的坚强。

    毕竟,人生遭遇再大的磨难,只要还活着,日子都要过下去。

    以至于张氏有颗没心没肺的大心脏。

    李逵去大老虎,她过问了吗?

    李逵去牛背山黑吃黑,她过问了吗?

    或许在她看来,这和寻常出门去打傻狍子没什么两样。

    许伯不敢耽搁,从车上下来,叫停了女婿赶的大车,隔着车厢询问起来:“亲家,我们这是去哪里?我估摸着就算是人杰出了岔子,但是家里根本就没有人来,官府也不见有动静,兴许事不大。我们这一走了之,才会将小事变成大事。”

    没等李全开口。

    李庆却开口道:“许伯,您老就别问了,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好好的三叔公就让我们直接出城去登州。说起来,三叔公自从高俅来过之后,就像是发疯了似的,他老人家什么打算,我也不敢问呐!”

    “那么亲家知道吗?”

    “大娘在打麻将,您说她老人家知道吗?”

    许伯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错乱之中。李家人,难道就没一个靠谱的人了吗?

    这时候张氏开口了,正如李庆说的那样,张氏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母子连心,她多半猜到了儿子可能摊上了倒霉事。

    至于说什么倒霉事,张氏却猜不出来。

    但出于对李逵的强大自信,张氏笃定道:“亲家,多半是我儿被人陷害,担心连累家人,这才让我们连夜从京城离开。”

    “陷害?您知道?”

    张氏不认为自己相差了,毕竟对于她来说,儿子李逵肯定是好儿子,天底下最好的那种。别看马昱高中状元,张氏也见过马昱,但在张氏的眼里,比自家的儿子还是差了些。那小子就是运气好一点,估计皇帝因为长相比李逵白净,才让马昱中了状元。

    自家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黑了。

    黑,可能是张氏能够想到李逵身上唯一的缺点了。这样一位母亲,怎么可能认为李逵会招惹了人而出现了意外?

    根本就不带想的,张氏当即就开口:“让亲家笑话了,我儿肯定被奸人陷害。原以为做大老爷威风,现在看来,做官也没什么好。这皇帝跟前很定有奸臣,将我儿给连累了。”

    张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虽然隔着个车厢,许伯却听得心惊胆战,就你儿子,李逵,谁敢祸害他?

    他不祸害人已经不错了。

    许伯毕竟是给进士周元做过管家,眼见要比百丈村里出来的张氏高不知多少。他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至于张氏说李逵被人陷害,他还这没往这地方去想。主要是李逵是皇帝身边的人,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有本事去陷害李逵。

    至于说李逵闯祸?

    许伯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会惹到了一直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向太后。

    可他也不敢继续和张氏讨论下去了,万一张氏一拍脑袋,认为李逵被皇帝陷害了呢?是否许伯要跟着张氏一起骂皇帝是昏君?

    不骂,自家人的立场还不要了?

    骂了,那是大不敬。

    最后,许伯无言的沉默了起来,他被张氏吓了个透心凉。好在女婿李全坐在马车上开口道:“岳父不用担心,我兄弟肯定不会有事。三叔公让我带着人出来,肯定是事情不麻烦,要不然肯定让我去打头阵。”

    许伯扭头就走,他怕继续说下去,会忍不住动手。李全你个榆木脑袋,你去打头阵,李逵要是惹怒了权贵,还能把人灭门不成?天底下有哪家人承受得住你和李逵俩人的祸祸?

    眼下把家人都要逼着逃亡了,肯定是被关押了起来。天牢,还是御史台,你打头阵,难不成这地方也是能靠武力去解决的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许伯至少想对了方向,李家人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可许伯的胆子还是小了一点,不敢往深处想,为什么李家人不敢去劫了天牢?反正只要逃出京城,天底下真没有多少人能够擒得住李逵的手段。而且李氏如今还有去高丽的船队,真要是逼急了,全家人往船上一走,四海皆可以去,谁还能抓的住李逵?

    还真别说,三叔公多半有这打算,要不然集合的地方也不会是登州了。

    京东旧城,刑部大牢附近。

    一大一小,大人拉着板车,车上桌椅炊具俱全,虽说已经天黑了。但在东京城内,大晚上出门做生意的大有人在。个头稍矮的半大小子举着个灯笼,扯开公鸭嗓叫卖起来。

    “炊饼,卖炊饼!”

    “小二,过来。”

    啪——

    李林挑着担子,顺手就往阮小二的脑袋上打了一下,怒斥:“我们卖的是炊饼吗?胡说八道些什么?汤饼,是汤饼。”

    (炊饼,其实就是包子、馒头之类的面食。烹饪上是用蒸这种方法来将食物做熟,都可以说是炊饼。按理说,应该是叫蒸饼,为了避讳真宗皇帝的庙号,才改成了炊饼。)

    阮小二捂着脑袋,委屈道:“五叔,我就卖过鱼,鱼要是热着了,就都死了。”

    头一次改行做其他买卖的阮小二可怜巴巴的解释道,可惜五叔李林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脑子不好就说脑子不好,说什么理由?

    他倒是想起来一个人,百丈村李氏出来的个个都是好汉,唯独百丈村第一好汉李逵的亲兄长,李大郎是个怂包。可这家伙怂是怂了些,但问题是这家伙做生意是把好手,做什么像什么,要是他在,摆摊的生意就该落在李大郎的头上。

    阮小二被李林教训了一顿之后,终于学乖了,喊地慢一点,至少不出错了。

    “汤饼,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饼。”

    “算了,别喊了,快到地方了。”

    李林将车拉倒了刑部大牢对面街边,将摊子支起来。就对着刑部大牢门口开始煮汤。汤饼各式各样,花样繁多,其实就是有汤的面食,比如说面条,面疙瘩都是汤饼的范畴。李林卖的是羊肉汤做底料的面条,加钱还能加羊肉的那种。

    在肉食极其昂贵的大宋,这已经算是比较奢侈的宵夜了。价格自然不会太低。

    但东京城不愧为这个世界上最富足的城市,李林的摊子支起来不久,就有主顾上门。也有不少是熟客,看到李林站在摊子前的那一刻愣了愣神,诧异道:“老孙头不出摊了,今日怎么来了你这个生人?”

    “老孙把这这方让给我了,花了点钱。”

    “这老家伙倒是会欺客,估计换地方做生意去了。毕竟他的手艺一般。”

    李林笑呵呵道:“老孙头的手艺可以了,咱的手艺还不如老孙头呢?”

    原本,李林琢磨着他这么说,这客人应该走了。但奇怪的是,客人不但不走,反而找个地方坐下了,嗅着空气中的羊汤味,着迷的如同陷入了**阵般陶醉,深深吸了一口悠悠道:“你这手艺不错,就你熬汤的手艺这生意就不能差了。有什么吃的吗?”

    “面疙瘩,面条。”

    “有饺子吗?”

    “没有。”

    李林琢磨着这下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该走了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不但不走,反而开口道:“一样来一碗。”

    怎么办?

    距离子夜可还有很长时间,真要是把人轰走了,万一引起刑部大牢门口的狱卒注意,岂不是要糟糕?没办法,干脆就给做了两碗,阮小二起炉子烧火,总算是合力将两碗不同口感的汤饼做好了,端给了客人。

    这货还嚷嚷着要羊肉。

    李林咬着牙切了几片,扔在了碗里。这等恶劣的态度,要是普通的食客肯定要起身了,不给钱的那种。可让李林诧异的是对方忍住了,伸出脖子吸了一口汤,顿时惊叫起来:“好汤。”

    得亏是在京城里,刑部大牢虽然不算是东京城繁华的区域,但也是内城,也不会少了行人。这家伙自己吃就算了,口中还不带停顿的数落李林:“爷们,你这汤熬的好,够味,可你做面食的手艺也太次了些个吧?”

    “客人将就些,咱也是头回做生意,手艺真不好。”

    李林恨不得将这货踩在桌面上,拔出三尺长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怒吼:“要板刀面还是馄饨?”真把爷们当成做小生意的了?

    更让李林生气的是,这货不仅不走,还招呼人。爷什么时候要你帮爷们招揽生意了?

    主顾越来越多,李林根本就没有多少机会监视刑部大牢。这样子怎么成?

    不得已,李林偷偷叫阮小二去通知李家人,让三叔公将人提前带来,装作食客,把位子占了。再来人,说什么也不做生意了,就说忙不过来。他擀了一宿的面,还怎么劫牢?

    没想到村里的族人来了之后,还是让他做汤饼,气地李林都想把锅给砸了。

    快到午夜的时候,最后一碗汤饼,羊肉早就没有了,李林饥肠辘辘的嗅着羊汤的香味,回味着自己探子生涯的血泪史,以后说什么也不当探子了。

    一口热食顺着口腔回味着羊肉的鲜美,各种香料混合之后的浓郁,李林眼前一亮,这羊汤可以啊!

    当然,这锅羊汤肯定是不是他熬的,李林是猎人出身,做饭对他来说没难度。但想要做到好吃,就不那么容易了。汤饼说是主食,但味道好不好,全看面汤好不好。这锅羊汤是厨娘出身的许春丽帮忙添加的佐料,自然差不了。

    “来了,来了!”

    李林暗骂一句:“直娘贼,连出口饭的功夫都不给。”

    就见刑部大牢的狱卒过了街道,来到了摊子前面,这时候街头已经看不到人了。按照往常的规律,差不多要收摊了。

    都快进入下半夜了,要不是狱卒都吸引不过来,李林只能瞪眼干着急。好在终于来了,他将喝过一半的汤饼往灶台上一藏,招呼起狱卒。这几位显然是交班之后,准备垫补一些吃食回家睡觉。却没想到刚坐下,几个人就感觉脖子后面像是被棍子抽了一下,翻着白眼瘫软在地上。

    要是大白天做这事肯定不成,但是大晚上,视线本来就不好,拖到距离灯笼远一些的地方,就把人给绑了。随后将狱卒的衣裳换在了身上。李林打了手势给边上的巷子,李家族人都在哪条巷子里躲着。见李林得手,开始准备行动。

    黑衣,长刀,还有蒙面巾,目送李林穿过街道,靠近刑部大牢门口和站在门口的狱卒攀谈到时候,蜂拥冲上去。

    连水花都不带起的就把人悄无声息的打晕过去。

    搜走了钥匙之后,一行人走进了刑部大牢。

    这时候李林这个‘前敌总指挥’愣住了,问身边的阮小二:“人杰关在哪里?”

    阮小二瞪着眼傻萌傻萌的充楞,他没问……

    要是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挫折,可能就放弃了。刑部大牢真的很大,放眼望去,牢房数百,找个人也不容易。但李林却琢磨着不打紧:“没事,把大牢的狱卒和狱司都给打晕了,一个个问过去。总有人会知道。”

    还真别说,李林做坏事的经验很一般,劫刑部大牢更是头一次,但他打闷棍套麻袋的水平绝对是江湖第一流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杀人,真要是三叔公认为杀人对他们太不利,堂堂刑部大牢被劫,要是没死人,当官的可能就隐瞒了下去。

    毕竟,这脸丢太大,刑部尚书都不敢往外说。

    可要是死了人,就瞒不住了。

    幽暗的刑部大牢,不时的传来低沉的闷哼声,就像是黑夜里的屁,不响亮,但却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李林也没闲着,一路摸到了官舍这里,狱司盖瑞第一个中招,倒是彭虎警觉,但也是双拳抵不过四手,很快就束手就擒。

    李逵正睡得香,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之后,醒来。他没有开门,屏气凝神的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道:“五叔,刑部大牢的狱卒和衙役我们都抓住了,没有逃脱一个。”

    彭虎吓得肝胆俱裂,不敢吱声,心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劫刑部大牢?不要命了吗?”

    更害怕的是李逵,他急忙推开房门,一巴掌打歪了李林警觉的下意识攻击,大吼道:“死人没有?”

    要是五叔犯浑,杀了刑部的狱卒,李逵估计他恐怕只能带着李氏族人找个山头,立大王旗了!

    歹命啊!

    爷怎么有怎么愣的亲戚!

第422章 李直秘,凉了!

    “不愧是当官了,心系朝廷!”

    五叔李林说了句让李逵哭笑不得的夸赞,可对于李林来说,李逵的问题就很不好回答了。他能肯定自己下手有分寸,但不能给别人保证啊!黑灯瞎火的场面,用大棒子打人脑袋,死个把人也正常。

    李林回头低声问:“没动刀吧?”

    阮小二当然没有动刀,他跟着李林后头,手里头拿着棍子,怎么可能动刀?回头看看,诸位叔叔的刀都没出鞘,摇了摇头道:“外头的人应该没有动,里头就不知道了?”

    攻陷刑部大牢的荣誉,对于李林来说不过是他老了之后吹牛的资本,但要是因为这事祸害了李逵,他就说不过去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被打晕的狱卒、衙役等收拢了起来锁在一个屋子里,李林一个个试过去,惊喜道:“都喘气着呢。”

    李逵这才稍稍心定了一些,问三叔公在哪里?

    “他老人家带着兄弟们控制了一队巡街的禁军,在外头的街上巡逻!”

    李逵捂着脑门真想撞墙。他就纳闷了,明明已经让高俅去家里通知了,怎么一回头就成了如今的局面?攻陷刑部大牢,这种事要是让人知道了,李逵这官还做得成吗?

    他虽说在京城的官小,跟在皇帝身边也没有大事。就算是跟着苏颂去造大钟,带着太史局的人制作落地自鸣钟,都让他颇感无趣。他就不是做这等婆婆妈妈的事的人,大丈夫,行走天下,征战沙场,方能显英雄本色。

    要不是做武将在大宋实在没什么前途,李逵当初就投军去了。

    还用筹谋这么多年,走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之路?

    但如今他把向太后得罪了,这贬谪的圣旨已经顶在了脑门上,出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李逵出京,他京官的身份,加上皇帝心里头过意不去的补偿,怎么说也该给个通判的官当当吧?

    知州要是不管事的话,通判就是州里头的大老爷,风光的很。

    李逵幻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去地方上作威作福……不对,是为百姓伸张正义了,却让老头子三叔公给毁了。

    这让他去找谁说理去?

    辨别过都喘着气,只是被打晕而已。李逵立刻让李林去找三叔公,别刑部大牢没出问题,却死了巡街的禁军,这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三叔公来进了刑部大牢之后,给李逵打包票道:“放心,都没下狠手。禁军不过是被绑了关在了拐角的院子里。”

    不过老头似乎也觉察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低声询问李逵:“你真没事?”

    “三爷爷,不是让高俅来家里带口信了吗?我真没事,过几天就能出去。阮小二这小子也不问清楚,就回家说我被关押去了大牢,大伙儿可能都想差了。”李逵懊恼不已,这烂摊子,想要收场可真不容易。

    老头摇头晃脑了好一阵,讪笑道:“我不是琢磨着要相信自家人吗?”

    得了!

    李逵全明白了,三叔公显然是没有信高俅的话,却信了阮小二的话。至于阮小二说什么,李逵大概齐能猜到。

    他被押解出皇宫的时候,等候在德胜门的阮小二肯定看到了。然后跟着去了刑部大牢,也许还有想着花钱去刑部大牢探监的打算,却被刑部的狱卒给拦住了。当然,也有可能这货为了省钱,用没影子的车轱辘话想要让刑部的狱卒们开恩,最后被无情的赶走……

    这已经不是猜测了,而是李逵的断定。他瞪眼看向了阮小二,后者一缩脑袋道:“少爷,我也想进刑部大牢,还使了钱,可他们不让我进啊!”

    “使了钱?你花多少钱?”

    “一吊。”

    “才一吊?”

    阮小二愤恨道“关键是拿钱不办事。”说起这些,阮小二是一肚子火气:“就见个人,一吊钱已经不少了。开个门的功夫,总不至于要一贯吧?可这里的人好没道理,不仅不让我进大牢里探望少爷,还踢了我一脚。我觉察到事情不对劲……”

    “别说了,不是事情不对劲,是钱给少了。”李逵终于明白阮小二为什么会认为李逵要倒大霉了,这小子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地方?一吊钱能让你探监,怎么可能?就算是老家的沂水县的大牢给狱卒一吊钱的好处,也进不去。

    当初苏轼被关押起来,苏辙可是散尽家产才维持了苏轼在牢中的饮食三餐。

    可见,大宋最贵的住房不是什么客栈的上房,而是大牢。等级越高的大牢,收费标准越贵。而且坑人的是,不包括伙食,被褥衣物自备,还有狱卒,衙役,牢头一个个都要喂饱,花钱如同流水一般撒下去,仅仅只能让在大牢里的犯人过上不至于绝望的生活。

    不仅如此,坐牢还有其他的开销,衙门里更是少不了的开销。

    可以说,坐牢是能让家产千贯的殷实家庭,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变成赤贫之家的最佳途径。

    甚至比吃喝那个啥,都能败家。

    什么时候,疏通牢房的狱卒廉价到一吊钱就能办到了?

    一吊钱才只有七十多文,在京城能办成啥事?

    得亏是狱卒不敢擅离职守,李逵琢磨着自己要被阮小二这货用一吊钱羞辱了,他非追出去暴打一顿阮小二这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堂堂刑部大牢的狱卒,被一吊钱羞辱了,能不动气吗?但现在乌龙已经做下了,想要完美收场才是让李逵最为头痛的事,他想了想道:“三爷爷,五叔,啥也不用说了,你们就当啥都没发生……”

    李逵刚说话,就被阮小二打断了:“少爷,不能啊!大娘和大爷都带上家里的女眷逃到登州去了……”

    “啥!”李逵傻眼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李逵也忍不住埋怨三叔公,心说:“您老的手段也太雷厉风行了点吧?”

    可这事对李逵来说,也并非是坏事。

    他摇了摇头道:“不要紧,反正我娘留在京城也不得劲。恐怕这一次这京城的官是做不成了,她还是去跟我大哥过日子稳妥些。李达虽然性格上太弱,但照顾亲娘是不成问题的,孝心也有。”

    这话还真在理,李大郎,大名李达。虽说没什么本事,进取心也没有,胆子还小,让他守住家业也恐怕有点难。可李大郎有一个好处,胆小怕事,也学不会败家,让他去照顾张氏,绝对比李逵尽心尽力。

    三叔公也认同,长叹道:“也只能如此了。”他老人家急了,听到李逵从宫里被押去大牢就急了,按照戏台上的戏码,估计李逵这回是凶多吉少。可让他老人家想不明白的是,李逵似乎并不在乎,也没惹上要命的官司。

    老头也挺纳闷,抬起手臂想要拍李逵的肩,面对八尺大汉,老头也不勉强了自己佝偻的身躯,长叹道:“人杰,你这回到底是招惹了谁,为何好端端的去参加太后的寿宴,却突然被下了大牢?”

    “得罪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敢给咱爷们上眼药?”三叔公虽说已经笃定李逵得罪的女人不好惹,毕竟李逵算是皇帝的准连襟了,贤妃的关系也能加分不少。最多就是皇后,但皇后真有那么大的权势,敢对朝臣动手?

    李逵倒是混然不在意道:“就是太后,我把她的寿宴给搅和了?”

    “太后?”三叔公惊叫起来,然后揶揄道:“这应该是皇帝的妈吧?”

    “不是亲妈,嫡母。”李逵心大,还宽慰三叔公道:“没事,这事很快就能过去。而且搅和了太后的寿宴,至少皇帝并不会不高兴。”

    “皇帝也太不孝了!”三叔公说完,捂着嘴,这才想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为了掩饰尴尬,佯装很急切的问李逵:“人杰,你把太后的寿宴搅和到了什么程度?”

    这有点让李逵难以形容,他回想起之前在大殿上太后的反应,记得这老娘们喊了一句:“先帝!”

    可神宗皇帝已经驾崩了,估计向太后喊先帝的心思,多半是想死,但是舍不得。

    李逵嘟哝道:“大概是想死,没死成。”

    三叔公也好,五叔李林也罢,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李逵,丝丝的倒吸凉气,心说:“人杰,这该是要杀头了吧?”

    三叔公甚至一度认为,得亏是来劫牢了,要是他们不来,李逵岂不是要等着斩立决的判罚下来,拉出去喀嚓了。不过,这些李逵都不担心,毕竟他气向太后,但却有人会感激他:“主要是在皇城的馆阁之中,我找到了一份当年宣仁太后的遗诏,赐封皇帝的亲妈朱太妃为太后。只是这事最后因为宣仁太后重病不治之后,就不知道被什么人给藏起来了,让我在寿宴上拿出来了。虽得罪了太后,对于皇帝来说,应该算是立功了吧!”

    说完,他不自信的摸了摸下巴。

    假遗诏的事,真不能说。但大庆殿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可以说出去的,毕竟过了今晚之后,整个京城都会闹的沸沸扬扬。向太后迫于压力,也不敢一直压着朱太妃,甚至要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默认此事。

    这件事,最大的争议是在朝堂上,是相公们和后宫之间的交锋。

    反倒是李逵的坐牢,不那么重要了。

    再说,即便是太后以死相逼,大宋不杀文士可是祖制,他最多被分配,充军,甚至去沙门岛已经顶天了。

    李逵倒是真没放在心上,他这样的人即便去了沙门岛,估计岛主也对客客气气的对他。但在皇宫里,真没什么牌面。

    如果李逵的官职大一点,中书舍人、给事中什么的正四品官职。他最多就被禁足在家,算是软禁的一种,但也绝对不会来刑部大牢。

    可他就是个小官,直秘阁听着很神奇,但按照官职品级来说,还不如起居郎来的高。直秘阁在秘书省中,也是属于低级官员。而且他还是得罪了太后,不被下大牢还能怎么着?

    但下大牢是下大牢,只要章惇等人让假遗诏变成了真遗诏,那么李逵也没有理由继续被关押在刑部大牢。

    甚至因为他的功劳,还会被升官。

    只是,皇帝碍于太后的脸面,恐怕继续让李逵在京城做官不太可能,仅此而已。这是李逵的底气,遗诏一旦被朝堂认同,且公布出来,就是他出狱的时刻。

    反倒是李逵现在最但心的是刑部大牢的局面如何破,为今之计,只能放出去一两个贼子,把劫牢当成真的来做。

    至于放出去的贼子,必须那种孔武有力,而且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最好是山寨的土匪头子,大当家之类的。

    李逵将自己的办法给三叔公一说,三叔公认同道:“人杰,你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李逵才来刑部大牢半天功夫,哪里知道这牢房里的犯人那个是匪徒出身?他琢磨着把盖瑞弄醒,然后让他说。可盖瑞的身份是狱司,这要是弄醒了,恐怕也不见得会听他。狱司虽位卑言轻,但放走了犯人,犯下的过错就他背了,运气差一点,就要被夺官。

    小官,尤其是刑部狱司这样的小官,一辈子做缺德冒烟的事,如果没有了官身的保护,这厮除了逃离京城,就没有其他活路。反正这城里想要弄死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而且还是有点身份的人。

    突然,阮小二发现墙根脚下一个麻袋动弹了一下,上去踢了一脚骂道:“你还敢装晕?”

    阮小二毕竟年纪小,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逵闻讯而来,扒开麻袋发现是彭虎。这家伙死命闭着眼睛,心里头明镜似的,就是不敢醒。

    他估计也猜到了,自己要是一醒来,说不定伸头就是一刀。

    李逵开口道:“小子,醒了就起来说话。”

    彭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样子让李逵颇为无趣,指着彭虎对三叔公道:“把这个人带出去,在城外给结果了,衙役们醒来就只当来了劫匪,将彭虎救了出去。”

    李林说话间就走到彭虎面前,握手刀把,似乎下一刻就要人命的阎王。

    彭虎这才知道自己装不下去,急忙睁开眼,对李逵道:“老爷,您不是说要收留小的吗?小的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也绝无二心。”

    “既然听到了,还不快去!”

    “凤凰岭的大当家被关在刑部,判了秋斩决,找个地方将他埋了,没人会怀疑。”

    ……

    等到三叔公带着人跑了,李逵干脆去了牢房,一巴掌打晕了彭虎。然后看着牢门发愣,怎么装晕才能让人看不出破绽?

    三天后,刑部大牢的劫案还毫无头绪,李逵等到了宫里的太监。眼神阴毒的看了一眼李逵之后,宣读圣旨:“直秘阁李逵,寿宴冲撞太后,念其并无私心,酌情发落,夺直秘阁馆阁之职……”

第423章 绍圣第一人

    县尉?

    李逵惊叫起来,由不得他不吃惊,说好的通判呢?

    怎么改成县尉了?

    “甘泉县县尉还不领旨谢恩!”

    “李逵快来接旨!”

    “命官李逵!”

    ……

    李逵咬牙切齿地怒视来宣旨的宦官,他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做好了去边塞苦地方熬资历的打算,可他的打算是去当通判,可不是去什么县尉。李逵虽然口上说他对仕途做官不在意,但骨子里还是个官迷啊!直秘阁再不济,也是皇城里办公的秘书省官员。不给个知州老爷的官职也就算了,县尉,这岂不是故意羞辱自己?

    不接,说什么也不能接圣旨。李逵满肚子的邪火,根本就没处发泄。

    县尉是什么官职?

    从九品。掌管一县缉拿盗贼,邢狱的小官。已经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官职了,更气人的是,这还不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官,而是杂官,似乎之比典吏强一些。大宋的进士,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做这等小官的先例。就算是在县里,上头有县令县丞,品级差不多的还有主簿,关键是主簿才是文官,县尉可不是什么正经文官。这已经不是贬谪了,而是羞辱。

    这岂不是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这旨意说什么也不能接,尤其是看到对方眼里越来越兴奋,就巴不得李逵倒霉的样子,他能受这份气?

    脑袋一硬愣是不接旨,而且李逵开口了:“我不服,我要见皇上。”

    “官家可没有空来搭理你这等不入流的小吏。”

    看到李逵屈辱的样子,对方满意级了,甚至冷嘲热讽道:“太后千岁都让你给气病了,不夺了你的官职,削籍为民,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可那是太皇太后的遗诏,我又何错?”

    宦官眼神阴郁道:“没说你错了,但太后千岁要办你,难道就不行?”

    遗诏的真假对其他人一点用都没有,唯独伤害了向太后的面子。还有就是向家人,他们再也不能以皇帝的亲舅舅自居了,国舅的身份也岌岌可危。可这关李逵什么事,他到哪里说理都不怕,这可是圣主的旨意。于情于理,向太后只能吞下这苦果。

    要不是向家人实在太贪,逼着皇帝给这给哪,甚至连王爵都封赐了,还不满足,也不会有这么一出。

    遗诏的事,李逵能说,但是向太后不能说。圣主裁定,再说了还是向太后的婆婆的意思,她这个儿媳妇也不敢吱声。

    李逵将遗诏拿出来说事,立刻引起了对方的极大不满和撇清:“遗诏那是圣主的意思,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呢?李逵,管好你这张破嘴,别到处胡说八道。”

    “既然如此,为何贬谪我?”

    “你搅和了太后的寿宴,把太后气病了,难道不该贬谪你,还得你个升官不成?”

    对方一看就是太后身边的宦官,处处维护太后。当然,向太后也只能用李逵搅和了向太后的寿宴,把老人家气病了来说事。用孝道逼着皇帝做出选择,要是换个品行端正,才华横溢的读书种子,章惇这位首相肯定要争一争的,也不会把眼睁睁的看着李逵贬谪到县尉的官职上去。

    即便是个团练使……也比县尉有牌面。

    毕竟团练使,即便是副的,也是八品官。

    比县尉强一点。

    关键是团练副使虽说是散官,但不做事,李逵乐个逍遥有什么不好?

    就像是苏轼当年在黄州的时候,倒霉是倒霉,官俸也底了些,但问题是,他只要在黄州地面上不出去,就算是为朝廷效力。毕竟,团练副使不管事,白拿一份俸禄。苏轼在做团练使的时候,去了庐山,游了赤壁……就是囊中羞涩,穷了点而已。

    可县尉就不一样了,上头还有县丞和县令管着,李逵这样的性格,从京官发配去了边塞,要是弄个正职也就算了,还是三把手。李逵说什么也不接旨。

    “李逵,尔敢抗旨不遵?”

    李逵干脆坐在牢房里,对来宣旨的宦官道:“不接又如何?反正已经坐大牢了,你还能把我发配了不成?”

    这还真不能。

    李逵虽说莽撞了些,但真要是因为做对了事而被发配,丢脸的可不就是李逵一个人了,而是整个大宋的文官体系。文官面对皇权,跪了。文臣的脸面被后宫给践踏了,甭管官员做事多不靠谱,多腹黑,但是做官和做人一个道理,脸面要是没了,就等于脊梁给踩断了。大宋的进士,脸上刺字发配,还真没有过。真要是被李逵赶上了,不仅仅是闹事那么简单了。到时候就是后宫和士大夫阶层的对立,直接会挑战皇权。

    即便是向太后想这么做,也不敢。闹不好,整个朝堂都要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连宰相都要表明立场,别人可以看李逵的笑话,但章惇还真不能。到时候他就算是豁出命去死保李逵,如果宰相连文官的利益不去维护了,谁还会承认宰相为百官之首?

    宣旨的宦官灰溜溜的走了,他恨不得将李逵给咬死,但没办法,谁让李逵是文官?是进士及第的文官?

    彭虎眼巴巴的希望李逵能出去,李逵要是出去了,他就不用死了。即便是将死之人,但凡有一线的希望活着,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活着。再说了,彭虎觉得李逵能把太后气成那样,还能出大牢继续做官,已经是白捡的天大好处了,这还不满足,这文官也太不是东西了。而内心,彭虎却深深的羡慕文官的做派,这才是做官呢?哪里像是武将,卑贱的很,说下大牢就下大牢,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见李逵再次将宣旨的宦官气走,彭虎不淡定道:“大人,您老为何故意让天使蒙羞,这可如何是好?”

    “废话,他要是让我去做通判,不就没什么事了吗?”

    彭虎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逵,摇了摇头,心说:“算他没说,得罪了太后,还想没事人似的升官发财?故事都不敢这么写啊!”

    阮小二撇了一眼没眼力见的彭虎,鄙夷道:“你这个贼配军懂个屁,我家少爷是展现了文官的气节,懂不懂!”

    “士可杀不可辱!”

    “这明显是太后明面上拿我家少爷没办法,故意用贬谪我家少爷的官职来羞辱人,但凡是个男人这时候怎么可能认怂?”

    李逵点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小二啊!话可不能说满了,我可能这次真的要倒霉了。哎呀,遇到一帮不讲义气的人,失策啊!失策!”

    李逵原先直秘阁做的好好的,突然间心发奇想想要立大功,才有了这牢狱之灾。好在既然他被贬谪了,说明李逵这趟没白忙活,至少太后那老娘们怂了,忍气吞声的接收一个宫女身份的女人,靠着儿子一步步爬到和她一样的身份和地位。

    更气人的是,这个女人有儿子,她没有。

    以后在后宫之中,向太后就是一对二,甚至一对三的局面,结局恐怕要悲凉。

    贬谪李逵其实也是信号,皇帝的生母朱太妃,如今应该是朱太后了。要不然,李逵这刑部大牢的牢饭还得继续吃。虽说他吃的不差,一日三餐都是酒楼送来。但问题是,坐牢哪有比在外头舒坦?

    没过多久,宣旨的宦官回来了,看到李逵的那一刻,也不搭理李逵,而是让了让,将身后的郝随和高俅都给让了出来,冷哼了一声站在牢门外。

    郝随就不说了,这家伙去西北已经去定了,但皇帝身边也要选一个得力的人手,如今还在宫里当差,过不了多久就要启程。高俅选好了禁军之后,面对一群不好管束的禁军,也是整日愁眉苦脸,心头越来越虚。

    郝随来见李逵好理解,代表皇帝。至于高俅?估计皇帝想着高俅是李逵的朋友,让他过来帮忙劝一劝。

    高俅也为难,李逵的情况他也没辙。一来,太后病了,甭管是真病假病,反正拿生病要挟皇帝,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其次,就是章惇等人见皇帝的目的达到了,朱太妃也当太后了,干脆将李逵给忘了。

    李逵身上有苏门的影子,参加一次科举,还被主考官厌恶,甚至还在皇帝跟前整日搅风搅雨,他们似乎也乐意看到李逵出京倒霉。反正李逵不在他们眼前碍眼,都无所谓。

    宣旨的宦官还是拿着圣旨,走出了牢房,丢下一句话:“咱家就等一柱香的时间,要是你们劝不住他,咱家就去垂拱殿一头装死在柱子上,反正太后被李逵气去半条命,难道还要给李逵升官不成?这大宋的天下可是赵家的天下,由不得此人胡搅蛮缠。”

    等到宣旨宦官离开之后,李逵朝着牢房努嘴道:“这货谁啊!”

    “太后身边的人,内西头供奉官洪涛。”

    高俅无奈,人还没走远,李逵这是故意气人。但李逵不接旨也不是个事,万一真要是皇帝被太后逼着将李逵削籍为民,永不录用。李逵这辈子就毁了。

    “怪不得来了就给我扣不敬的帽子。”李逵自然能够感觉到洪涛对他的仇恨,但他并没有得罪过宦官,郝随除外。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机会。唯一的解释就是得罪了宦官的主子。

    要么是孟皇后身边的人,要么就是向太后跟前的听差,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没等高俅说话,郝随就忙冲上来对李逵又是眨眼睛,又是挤弄鼻子,提醒李逵不要得罪人,你还是阶下囚呢?

    郝随忙不迭的对李逵连珠炮似的说道:“李逵,你也不瞅瞅你做下的事,选个别的时机将遗诏递送上去,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呢?可你看你,非要挑太后寿辰去搅和,把太后气病了,不拿你问罪,已经是向太后宅心仁厚,看在你是大宋和读书人,才免于责罚。去西北也是为你好,你这火爆的性格,去哪里都得惹事,去了西北,至少能让你冷静冷静……”

    “太后病了。”李逵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脸上忧心忡忡道:“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去求她老人家恕罪。”

    牢门外传来了冷哼声,高俅在门口轻声对李逵道:“人走了!”

    郝随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李逵埋怨道:“人杰,你这趟也不是白忙活,相公们不念着你们的好,但是陛下母子能不念着你的好吗?如今摔的越惨,日后的官运更亨通,你可是读书人,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问题是,县尉。那个叫什么县?”

    “甘泉县,县尉。官是小了点,但陛下也已经尽力了,向太后拿命和陛下争,陛下能怎么办?当然,陛下也知道向太后也不会寻死,要是她老人家想不通,估计寿宴那天就能被你给气死。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陛下着想吧?”

    “一点缓和的机会都没有。”

    郝随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李逵你命比我好,你瞅瞅我,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临了也不是去西北啃黄土吗?”

    “我能和你比?”李逵瞪眼不服道:“你是鄜延路监军,我这是啥?是县尉。”

    郝随好言好语的劝慰道:“人杰,你也别嫌弃县尉。陛下嘱咐过吏部尚书杨畏,甘泉县不差遣县令,不差遣县丞,你这个县尉虽说是三把手,但兼县丞,县里头还是你最大,和县令没区别。再说了,等向太后消气了,官复原职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别想了,接旨吧,别让陛下难堪,最后连一点情分都没落下,到时候哭都没地哭去!”

    说起来皇帝也挺难,遇到个嫡母给他来装病。向太后是书香门第,也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来,但装病已经够让皇帝烦恼了。

    要是背负个不孝的骂名,估计皇帝也窝火。

    李逵也是个能听懂好赖话的人,原先之所以火气大,是因为和他的期待差距实在太大,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李逵勉强接了圣旨,洪涛趾高气扬的像是个得胜回朝的将军,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刑部大牢。

    随后,李逵带着阮小二,彭虎也相继离开了刑部大牢。

    刚出大牢,就看到街上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边上的仆人不卑不亢,精气神饱满,一看就是大府邸出来的奴仆。

    彭虎还以为是刑部尚书邢恕又要来宴请李逵,感慨道:“刑尚书果真是个好人。”

    “不可能。”别人不知道邢恕,李逵能不清楚邢恕吗?这货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如今的李逵显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邢恕根本就不会还来结交李逵。再说了,他已经达到了接近皇帝的目的,甚至李逵猜测邢恕如今琢磨的是如何将章惇弄下台,根本就忘了前几天还称兄道弟的李逵。

    “是李老爷!我家老爷有请。”

    李逵走过马车的时候,守候在马车边上的奴仆躬身询问。

    李逵点头道:“尊府是哪位?”

    “我家老爷和李老爷有过合作之谊,还请李老爷不要拒绝。”

    李逵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苏颂。要说官员想要有情有义,就是不管事的时候,才能把友情看的比其他更重要。

    果然,苏颂在自家的府邸宴请了李逵,彭虎吃惊的发现,李逵被贬谪了,却还能受到二品大员的宴请,说明李逵还有翻身的机会。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苏颂对李逵语重心长道:“贤侄,如今去西北,老夫希望你拖一拖。”

    “拖一拖,赖着不走?恐怕也留不下来,老大人的意思是让小侄做戏做足?”李逵想了想,觉得被赶走挺没面子的,但苏颂却大有深意。做足戏,就是让人看的,显然让李逵演的惨一点,做出被相公们抛弃的样子,好赚些同情心。

    苏颂笑道:“贤侄想到了,老夫就不多说了。赖着不走,并不能留在京城,但是能让宫中对贤侄的怨恨消除一些。委屈一些怎么啦!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故意做给人看,也好让官家知道贤侄的付出。”

    这是做官做人的经验,李逵真心感谢:“谢老大人提醒,小侄就按老大人的主意办。”

    三天后。

    身为绍圣甲戌科进士,李逵超越状元马昱,走在了六百多同科进士的前头,成为第一个被贬谪的倒霉蛋。

    一行队伍在官道上迤逦而行,李逵骂骂咧咧的骑着马上,:“太不要脸了,对一个九品小官竟然圣旨金牌都用上了,得罪女人真的不是明智之举!”

第424章 西出崤关

    眺望身后山林,看起来似乎并不遥远,山峦在灰色的雾气中,渐渐的朦胧起来,如果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夜色未临,营地中升起团团篝火。

    李逵坐在篝火旁烤肉,屁股底下是只剩了个脑袋的老虎皮。要是仔细打量老虎的脑袋,还能看到眼眶周围一团血迹。在他周围五步之内,根本就没人敢坐着,一个个都强忍着血气惊恐莫名,哎……李逵又欺负老虎了。

    用欺负这个词来形容,似乎感觉老虎死的有点屈。

    它招谁惹谁了,不就是站在山坡上吼了一嗓子吗?

    然后就看到个人从马上跳下来,就朝它冲过来。人很脆弱的,老虎用它多年的虎生经验琢磨着,是否要吃掉这个黑黢黢的家伙。

    然后……它眼眶上挨了一圈。

    就没有然后了。

    被赤手空拳打死的老虎,吓死的不仅仅是崤山附近山林的猛兽,还有和李逵一起出京城的一千多禁军,连带着郝随、高俅、彭虎等人,一个个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如同煞神般的男人,高高举起的拳头,一拳,两拳,三拳……将老虎活生生的打死。

    呜呜呜——

    老虎临死前的惨叫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听起来,竟然让人有种狗狗被欺负了的幻觉。

    李云挺着胸膛,做出一副见惯大场面的豪气状,对高俅等人冷哼道:“我早就说过,二哥不是人!”

    阮小二很有眼力见地点头表示赞同。

    人力不可战胜的力量,出现在了人的身上,那么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神灵降临,另外一种就是这货邪魔附体了。而众人看李逵的眼神,显然是后者。因为战神附体,士卒看向主将的目光是那种燃烧的狂热。而邪魔附体,是恐惧,无穷无尽的恐惧。

    “高俅,你是亲卫带兵官,你去和李大人商量一下,以后的练兵怎么办?我一个宦官,啥也不懂,就不过问了。”郝随迎风打了个寒颤之后,躲到了他的辎车上,他要躲到被窝里冷静冷静。

    这种车起源于中古时期的西周,《礼记》中记载:衣车土鳖而长。就是说的这种车。当然,辎车更多的作用是旅行中的房车,晚上可以睡人的车,要是个够大的话,还能当起居的移动住房来用。

    和其他人不同,郝随没有见识过李逵的武力,在他看来李逵也就是长的高大些,粗壮些,或许还是那种有膀子力气的读书人。读书人他不怕,武将他也不怕,因为他是宦官,跳出男女,不在文武的强大存在。

    但是他错了,他发现李逵的本质太晚了,晚到他自能躲在被窝里发抖,后悔,一个劲的告诫自己:“会被打死的!”

    郝随自从出了京城就开始闹妖,李宪的成功,让很多宦官们认为,打仗就是那么一回事,李宪做得到,他们也做得到。

    童贯是这样认为的。

    郝随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找了本《武经总要》翻了几页之后,信心满满,以为自己是天生的统帅,挥斥方遒,无所不能。原先李逵被贬谪出京之后,郝随也被皇帝一道圣旨赶去了西北。他带着高俅,还有从京营里挑选出来的一千悍卒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城。

    同行的还有猛虎营先锋小将李云,以及一个指挥的骑兵。

    李逵想要在半道上练兵,郝随不同意,他觉得自己很强,熟读《武经总要》,即便不敢说战无不胜,真要是遇上西夏军队之后,五五开还是有的。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郝随拿着书对李逵一通猛喷,李逵对此不屑一顾。

    李逵研究兵法,他倒是不相信兵法中阐述的高深战争奥义,而是更愿意相信人。

    兵法是方法,但战争最终还是要用人命去填的游戏,战胜了死亡的恐惧,就已经算是掌控了一半的战场。

    所以,李逵想要接过郝随的指挥权,但郝随死活不让,高傲的表示李逵不懂打仗,不要瞎逼逼。更重要的是,郝随还有一个任务,要看着李逵去甘泉县上任之后再去延安府做他的监军。

    然后郝随按照《武经总要》上的行军办法,一天行军三十里不算太次,郝随严格按照标准执行。这种行军速度,在李逵眼里速度慢地如同龟爬,好不容易出了崤关,李逵要求分道扬镳,郝随却拿出了圣旨告诉李逵,他要看着李逵上任之后才能离开。气地李逵暴跳如雷,正好这时候一头不明真相的老虎路过……

    自始至终郝随都没有和李逵发生过激烈的冲突,直到老虎被打死之前,郝随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可是就在刚才,李逵的举动,吓住了所有禁军。

    包括他自己。

    “出崤关了吗?”

    李逵身后站着彭虎,这家伙原本以为自己在大牢里被李逵欺负,是因为他饿久了,身子骨有点虚,才让李逵占了便宜。没想到结果是,他身强体壮的最佳状态面对李逵,可能更惨。他如今混了一身禁军的装备,成为了李逵的马弁。平日里唯一重要任务就是养马。

    说实在的,彭虎对这样的那排不太满意,他之前在西军之中,也算是个小校,混成游击将军也就升个一两级而已。如今却要给一个县尉养马,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吗?他认为在李逵这里得不到重视,甚至内心有点不太情愿。只是救命之恩太大了,让他无法开口而已。

    彭虎吞了口口水,嗓子眼沙沙的有点刺痛:“启禀老爷,三十里外还有个镇子,出了镇子就算是出了崤山的地界。”

    烤肉的滋滋声,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冒出一团团的烧糊的青烟,李逵将烤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烫的连连吹起,好不容易将肉咀嚼吞下,幽怨道:“还不如野猪肉好吃。”

    膻,腥,还老。

    老虎虽然全身是宝,但要说滋味,真的可以说在肉类之中属于口感比较差的一种。或许好好烹饪,别有风味,但是在野外烤肉,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彭虎:“……”这是老虎肉不好吃的道理吗?老虎哎,您老用拳头打死它之前,要是还嫌弃它长了一身臭肉,老虎或许不用被打死,就能给气死。

    再说了,不好吃,你可也吃了快十来斤了。

    李逵喝了一口酒,站起身对彭虎道:“将肉分一分,骨头架子给我剔出来,虎皮包起来,剩下的肉分一分。对了,告诉士卒,明日急行军。”

    “急行军?”

    “去哪里?”

    “崤关。”

    “可我们已经出关了啊!”

    “我觉得这片山林挺适合练兵的,怎么有意见?”

    彭虎被李逵一问,吓得猛退了一两步,急忙摇头道:“没有。”

    “告诉士卒,谁要是落在队伍后面,就扔山里。这是个有吃有喝的好地方。”

    李逵琢磨着有老虎的地方,肯定吃的多,养的肥。但需要有本事才能活下来。练兵,或许是他打发无聊的最好办法。至于为什么要去崤关?崤关有粮食,他想将高俅指挥的这支军队好好练一练,看看他有没有练兵的天赋。

    当高俅从彭虎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练兵,他一直在训练啊!只不过作为主将,他按照他的方法在练,士卒按照士卒的方法去凑合,加上郝随也经常搀和一脚,整支军队军纪有点涣散,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

    消息传递到郝随的耳朵里。

    郝随更是紧张不已,李逵不会是想要除掉他,然后在山里称王称霸吧?

    不答应吧?

    难。

    答应吧?

    他好不容易在军队中建立的威望怎么办?

    可面对不准备讲理,直接要篡权的李逵,郝随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沉吟了一会儿,烦躁道:“就按他的办。”

    这货都将家眷送回老家了,真要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来,郝随估摸着自己就一个人,根本挡不住李逵的虎威。可是让他去和李逵说道,根本就不敢。李逵如今已经是魔王附体,说不定恼怒之下,魔性大发,将他给撕了。

    翌日,李逵站在山道旁,目光扫过士卒,所及之处,没有那个士卒敢和李逵对眼,甚至不少人紧张地哆嗦起来。李逵丝毫不在意士卒的反应,咧嘴冷笑道:“我是文官,连文官都看不起你们的武力的那一刻,你们和羊没有什么区别。今日练兵,有不服的站出来,与李某人交手,撑过三招,你想要趴在李某人脑袋上拉屎都行。”

    足足一千五百出京时候的耀武扬威的禁军,站地笔直,却没有一个站出来。

    开什么玩笑,老虎都让你给打死了,还想拿爷们出气,想都不要想,大伙儿都是京城出来的,见过世面。

    李逵等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似乎耐心很好:“既然如此,转身去崤关,三日之后不到崤关的士卒,丢山里自己跑出来!”

    “大人,会死人的!”

    “不想参加的,绑在林子里,等六天后放了你们。”

    每人敢吱声了,就李逵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冷漠,被他整死都是白死。

    郝随带队,从崤关走出崤山范围用了五天,李逵要求三天,气势完全能够办到。毕竟郝随这货劳逸结合,自己累了要休息,士卒累了更要休息,磨磨蹭蹭才用五天时间。但如果急行军,按照京营士卒的体力,完全能够在三天之内赶到崤关。

    李逵冷哼道:“一千五百人,去了战场也没用,少一些也没关系。死了朝廷会给抚恤的。”

    要是换个人敢在这帮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京营士卒面前如此说话,早就闹翻天了。但不要忘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李逵,一个只有在传说中才能出现的魔王,轻飘飘就夺走了郝随的指挥权,连郝随都不敢吭声,更不要说士卒了。

    郝随欲言又止,面对站在不远处的李逵,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双腿。

    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李逵面前道:“人杰,咱家……”

    “郝公公年事已高,可以不用行军,不如先去蓝田县休憩,等半个月之后,将士卒训练好了,再和郝公公汇合。”

    李逵觉得半个月已经不短了,禁军的士兵对于战阵的熟悉程度,绝对是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比的。毕竟他们在京城,只能训练战阵,其他的根本就训练不了。而在任何时代,影响一支军队的实力的绝对因素,并不是战阵,而是意志力。

    半个月训练出来的意志力,或许不足,但想要在西北活下来,说不定够了。

    高俅招手叫来陆谦:“陆谦,你带着一队人马保护郝公公。”

    “小人,得令!”

    出京之前,高俅去御拳馆招揽人手,可惜御拳馆的人眼界都很高,根本看不起高俅这支被发配的军队。他只招揽来了陆谦。至于李逵,压根就没去,他一个文官上任,招揽备选武将,绝对不合规矩。只是高俅带着人马出京之后,李逵发现了一个问题,郝随在军队中做滥好人,高俅没有威望,无法统帅军队,这支队伍松松垮垮的从开封府一路过了崤关。

    要是高俅再无法控制这支军队的话,这支被高俅寄予厚望的军队将成为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陆军装备的家奴。

    而高俅也将失去在西北建功立业的筹码,因为就凭眼下这支军队的军纪,遇到西夏军队高俅想要活命,主将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脱离军队,骑马逃跑。

    不要对这支军队有更多的指望。

    陆谦带走了两百人的骑兵,并且将队伍中所有的牲口都带走了。连李逵的坐骑都给带走了,可以说,如今的这支军队变成了完完全全的纯步兵。

    等到郝随爬上马车离开之后,高俅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李逵开口道:“人杰,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些人去西北送死。死了还白死,外带送西夏人一套铠甲和武器,资敌也不是这么个资法。”李逵确实是这么想的,别看禁军挑选很难,上四军挑选士卒有身高、力量、弓弩等诸多考核,但这些都不足以让这些人被称之为军人。京城的繁华,注定了京营士卒中浮夸的性格,意志薄弱,甚至军纪涣散,难以担当重任。

    如果不经过高强度的训练,这些人根本就不会脱胎换骨。

    崤山附近都是高山林地,地况复杂,道路险阻,但也是训练士卒的好地方。李逵命令士卒五十人一组,分组出发。

    两天后集结崤关关隘下。

    崤关守将吃惊的发现,几天前离开的那支禁军,竟然又出现在了他们的关门前,然后讨要四天的口粮之后,离开。

    一次,两次,三次。

    走散的士卒一次比一次少,有些倒霉蛋在山林里迷路了一段时间,神奇的发现了大部队。往往复复的,人数虽然少了一些,但神奇的只有失踪了不到三十人。

    高俅看到这个结果自然不会高兴,但当他看到士卒们一个个累地东倒西歪,但眸子里迸发出的意志,让他动容。

    半个多月后,李逵终于叫停了这次短暂的练兵。高俅兴奋的跟着李逵到了僻静之初,拿出名册对李逵道:“成了,真的成了。人杰,还有三十几个没有赶上队伍,我准备亲自带人去山里寻找。”

    李逵很平静,接过名册:“不用麻烦。”李逵拿着名册,将失踪的士卒一个个用朱砂笔勾红。这在战场上,表示此人已死。

    这一幕,让高俅心头凉飕飕的,轻声问道:“万一要是回来了呢?”

    “这重要吗?”李逵反问,将已经晾干的名册丢给了高俅,冷冷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切忌妇人之仁。”

    高俅惊骇之后却陷入了沉思,随后咬牙道:“我懂了。”

    今日之后,他终于走上了梦想之路,别以为他蹴鞠好,就一定是个无赖浪荡子。他是军籍,从小的目标就是当个大将军,只不过不是将门,难以成为军官而已。没有几个军籍的孩子,小时候的脑子里不幻想骑高头大马,带兵冲杀的画面。

    高俅也想做个大将军,可惜他根本连做个禁军小校的机会都没有。

    他有种感觉,只要这次在西北立功,他成为大将军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次带兵去西北,虽说是跟着郝随,但高俅也有过沙场立功的想法。但是随着在军队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带不了这些少爷兵。他本身官职不高,门第……算了,他虽然和宣仁太后一样姓高,但此高家不是彼高家,宣仁太后是顶级将门,而高俅家是京城破落户。根本就没法比。

    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官职也不高,而且还是靠着踢球得到了官位,高俅在这群眼高手低,不可一世的禁军的印象中要多么不堪,就有多么不堪。根本指挥不动人。

    但李逵接手军队半个月,高俅终于看到了这支军队有了军队的样子。

    出了崤山之后,他们直奔向蓝田县,补充之后,准备去延安府。

    京营的士卒们原以为崤山练兵已经结束,没想到,这还仅仅是开始。李逵在半路上闹妖,用鼓令士卒在行军之中摆枪阵。这对于真正的精锐来说或许并不难,可对京营士卒不容易。只要李逵在大道边上,没有那个士卒敢抱怨。

    他们甚至害怕,行军之中再次掉队,然后被李逵这厮给勾红了……

第425章 蓝田吕氏

    蓝田县。

    吕氏大院。

    吕大防独自坐在庭院之中,已经快入秋,西北这段时间晴空万里,天高云清,置身于天地之间,仿佛让人心灵得到了涤荡般清爽。

    但前执政大臣吕大防却并没有这种感觉。自从年后护送宣仁太后的灵柩出殡之后,他就离开了朝堂,回到老家。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曾经的左相。任期在蓝田老家自身自灭,但吕大防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贬谪的圣旨一天不来,他的心就要悬着一天。

    吕大防虽说是前宰相,还是宣仁太后的护灵大臣,观文殿大学士,在变法派进入朝堂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他们这些老臣子就要给章惇他们腾地方了。可人总有侥幸的心里,吕大防也希望皇帝能够照顾一下他们这些老臣的脸面,给予优待。

    在西北,保守派的大旗范纯粹被贬谪之后,他就不报希望了。

    范纯粹的兄弟范纯仁还在京城,都保不住自家人,而且吕大防的人缘可比不上范纯仁,贬谪是迟早的事。

    随着一个个老臣子被发配,他也知道下一个或许就是他了。

    之前用借口拖延了一段时间,但如今皇帝身边的亲信郝随来到了陕西,吕大防笃定,郝随一定带着皇帝给他的圣旨。

    可他堂堂大学士,坐在老家庭院里发呆做咸鱼,也不是个事。

    真要是被所有人都忘了,对吕大防来说,比贬谪更加可怕。因为贬谪就算是短时间内倒霉,总有回到朝堂的机会。可要是被忘了,说明自己几十年仕途一无是处。

    正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儿子吕景山匆匆走来,即便是行色匆匆,吕景山还是走出了一种韵律感,看似行云流水不拖沓的爽利。

    蓝田吕家,虽然比不上莱州吕氏,但在西北,那是一等一的豪门。

    家族子弟经过几代官宦门庭的熏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公子的气度和干练。吕景山是他器重的儿子,同时也是跟随在身边的儿子。大宋的官僚,特别是高官,都喜欢将儿子带在身边听用,而不是信任的奴仆。或许这和大宋的奴契有关,但说起来,世上还有谁能比儿子更值得信任?

    “父亲,天使来了!”

    吕景山躬身站在吕大防身侧的位置,才开口,语气平缓不带有一丝的慌乱。不知道的还以为吕大防如今还是宰相呢?

    吕大防抬头看看天空,似乎被庭院给限制住了,天是方的,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心情顿时低落起来:“人之秋,伤其神!”

    “开中门,迎接天使。”

    “父亲,难道您真的不想去京城找苏叔父商量一下吗?或许到时候您的事还有转机。”

    吕景山的话不无道理,苏辙很神奇的竟然还在副相的官位上,虽说情况很不妙,但恐怕更不妙的是章惇、蔡卞、李清臣等人,苏辙可是他们的眼中钉,整天在跟前晃荡,这种心情可想而知,也不会顺畅。只要吕大防运气好一点,说不定也能留下来,到时候朝堂上就不是一个苏辙了,而是元祐两大顾命大臣和变法派这些乱臣贼子较量。

    加上一个老态龙钟的苏颂,还有一个到处做好人的范纯仁,或许局面还能挽回。

    可吕大防却摇头道:“老夫不做徒劳之功,你苏叔父也是自身难保。从官家招李清臣等人进京,我们这些老臣子就要靠边站了。这时候冲上去,只能会让官家更加的为难,甚至认为故意针对他,从而惹怒官家。老夫能力低微,但不做那碍眼之人。”

    不得不说,西北人的豪爽在吕大防身上展露无遗,他不做附庸之人,不做违背心愿之事,这两件事他都不愿妥协,只能和章惇等人针锋相对。

    廷议不可怕,再说了,章惇真要想廷议的话,会输的很惨的。

    嘴炮,变法派不是个。王安石、蔡确,还有章惇的战绩都是一败涂地。可问题是,皇帝根本就不开廷议,他们就没有任何机会。

    如今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目张胆的要鼎力支持变法派,除非吕大防转而投向变法派,但真要是这么做了,他连自己都会看不起。

    蓝田吕氏,迎接天使。

    这样的事在以前,吕氏每年都会遇到一两次。不外乎是赐封吕氏先人,圣主的恩赐之类的荣耀。但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了,整个吕氏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吕大防的身份,自然要端着一些,他没有特别热情,但也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郝随,如今你该高升了吧?”

    郝随堆砌起来的笑容凝固了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高升了,然后被官家一脚踢到了西北。这样的经历,对于宦官来说,等于是被灰溜溜的赶出宫一样。宦官也分内廷和外廷,内廷自然是跟着皇帝和主子们住在皇宫京城,虽然捞油水的机会不多,但享受恩宠的机会多,地位也要比外廷的尊贵许多。

    外廷就倒霉了,大宋各地都有,什么矿监,税监,监军之类的很多。

    即便是同样级别的宦官,外廷的宦官总要逢年过节拿出一笔孝敬来给内廷宦官,以求拉拢关系。就能知道内外廷的区别了。

    郝随从原先拿孝敬的恶霸,变成给孝敬的百姓,说多了,眼泪都能让他掉出来。尤其是出京之后,还遇到个不靠谱的李逵,这厮还愣是要夺权。

    要是换个监军,根本就不可能。

    可李逵不一样,这货是文官,在皇帝面前的牌面比他大。要说劳苦功高,自然是郝随占优,但问题是李逵是皇帝的便宜连襟,贤妃的枕头风了解一下。硬怼李逵不仅怼不过,还可能在皇帝面前失分,得不偿失,气地郝随要吐血,却对李逵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起自己的种种不顺,原本还神气活现的天使郝随,突然间背也驼了,膝盖也酸了,整个人都丧气的不行。

    郝随苦笑道:“吕大人,你老就别笑话我了。我被陛下安排来了西北,以后还需要吕大人照应一二。”

    “老夫已经被发配安陆的人了,怎么还敢说照应郝公公?只是,郝公公在宫里好好的,为何回来西北,难道又要开战了?”

    吕大防并不反对战争,在这方面他不比司马光坚定。主要是司马光对战争一窍不通,而他当时已经是宰相了,真要是爆发了战争,他这个宰相必然统筹全局,打败仗的概率极大,且还可能丢失国土。还不如议和,至少也能给大宋一个缓和期。

    加上吕大防是西北京兆人,蓝田也是京兆辖县,战争对吕大防来说并不遥远。

    虽说任何一个异族都没有威胁过京兆这个西北腹地的中心,但从小就耳濡目染,对战争并不会惧怕。

    郝随愁苦道:“即便大宋不想打,恐怕也难了。如今西夏南下的态度非常坚决。显然是不满足于岁币和边界的划定。相公们决议开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吕大防愣了愣,却摇头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吧?”

    打西夏将范纯粹和章楶都调走了,还怎么打?吕惠卿虽说执政经验丰富,插刀果断,但也只能是政治手腕高超而已,真要是让他指挥整个西北北三路的作战,恐怕后果难料。可吕大防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原因,长叹道:“章子厚好大的心思啊!”

    “吕大人想到了什么?”

    “河湟,除了这个地方,谁还关心西夏。相比西夏,河湟更加适合大宋作为养马地,之前失去河湟,对于大宋来说确实损失很大。君实也没有想到,青塘人就变在大宋表现出善意之后,去根本就不理会,也是扼腕叹息不已。打河湟不容易,西夏要是没有被打趴下,大宋就无力平定河湟,甚至会腹背受敌。打河湟,必先打西夏,这是无法避免的局面。”吕大防的执政并非没有遗憾,而是有遗憾做不到。

    保守派的执政错误肯定有很多,主要是在国家战略上的失策,至于说执政,其实保守派的作为要比变法派更好一些。

    大宋的冗官主要是恩荫太容易。四品文官,三品武官,都能每年恩荫一个子弟;六品文官,五品武官,可以每三年恩荫一个子弟。朝堂上四品以上的文官数百人,武将也不少于这个数字,加上低品级的官员每三年一次的恩荫,这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

    但实际上,大部分文官并不喜欢恩荫子弟。进士出身的,豪门大族,都盯紧了子弟的读书,进士出身才是王道。恩荫是做不了大官的,只能是小官,这对于官宦子弟的吸引力并不大。子孙恩荫有可能,但是恩荫的官,只能越来越小,最后三代之后彻底失去。

    所以,冗官只是底层官员多而已,对于大宋来说,这些官员并不会动摇根基。

    军队变革,更是个巨坑,章惇即便性格执拗,也比不上当年的王安石,连王安石都办不到,章惇有可能做到吗?

    所以说,大宋这艘大船只能修补,不能重造,变法派想简单了。

    从吕大防这里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这让郝随的心情很不妙。打完了西夏还要打青塘吐蕃,他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郝随来见吕大防还有一个目的,找吕大防要补给。

    听完郝随的诉苦之后,吕大防目瞪口呆,堂堂西北军的监军,竟然被一个九品芝麻官给夺权了,这也能信?

    “李人杰,这个人似乎老夫有点印象。”

    吕大防还真对李逵有点记忆,苏轼喜欢写信,经常给有的没有的朋友写信,写多了,别人对苏轼平日里的生活了如指掌,即便好几年没遇到的朋友,也能说出苏轼的近况。当然苏轼还喜欢送礼,买他喜欢的大枣送人,还有他一直代言没有成功过的人参。

    反正,朋友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来自苏轼的问候,还有补品。

    郝随心底肯定是怨李逵的,这时候也没有好脸色,双手撑着食案气愤道:“他是苏学士的徒孙,贤妃的妹夫,当朝太师的佳婿……”

    还有一个没说,就是皇帝的连襟。

    吕大防这才恍然,原来郝随不是被夺权,而是来巴结李逵的。至于李逵倒霉,吕大防倒是知道一些,他也和苏辙通信,自然知道向太后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不过,吕大防并不在意李逵的关系是否过硬,而是对李逵的才能非常感兴趣。苏轼写信喜欢吹嘘,大部分的时候牛皮都吹爆了,李逵也曾经是苏轼吹嘘的一个乐子,不过很久没见苏轼在心中吹嘘李逵的才华。

    这让吕大防很是好奇。

    这个问题对于郝随不难回答,他想了想:“人杰人如其名,这个字还是章相给起的,这次甲戌年大比,他是进士及第殿试第三名,读书人的事咱家不懂,想必吕大人是知道的。而且李逵此人勇猛非常人能比,寻常武将在他手里恐怕难以招架。”

    “会不会是陛下也看中了李人杰的文武,想要让他在西北主政?”吕大防突然问。

    郝随吃惊的愣住了,他还这没有朝这地方想过,可让吕大防一提醒,还真有可能。李逵虽然能立功,但这家伙立功和惹祸是放在一起的,官家这次得偿所愿是李逵的功劳,但是向太后被气病,也是不争的事实。

    郝随摸着光滑且松软的下巴,颔首道:“有可能。但他如今不过是县尉,主政西北,不太可能吧?”

    “收服河湟也不是一两年能做到的,谁料得到呢?不过补给老夫可以办,只要郝公公指名要几个府库的库藏,京兆尹就是不想给,也由不得他了!”

    想到以后好和李逵共事,郝随的心情无疑很糟糕。

    “咱家谢过吕大人!”

    “分内事,还请不要客气。”

    ……

    郝随还真在京兆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说火药就有很多,还有各种仅在西北才有的特殊武器。比如说突火枪。就等着李逵带着人马回来,好给李逵邀功。

    左等右等,半个多月之后,还是不见李逵的消息。这让郝随每日都在焦虑之中度过。

    这日,蓝田县令陈艾慌里慌张的来到吕家大宅,拜见了吕大防之后,惊慌失措道:“不好了,吕大人,有溃兵进入蓝田境内,直逼我蓝田县城。”

    “怎么可能?”

    蓝田可是在西北腹地,甭管是羌人、党项人、还是吐蕃人,都没有打过来过。可是溃兵出现,说明什么,这些异族已经进入了大宋腹地。

    大宋的边塞堡垒林立,而且还有坚壁清野的政策之下,这些年百姓被异族掳掠已经不多了。

    可西北腹地的蓝田就不一样了,百姓不少都住在城外,更本挡不住异族的铁蹄。

    吕大防也不在乎他是否是蓝田的官员了,直接下令道:“关城门,准备迎敌!景山,聚集我吕氏子弟,听候陈县令调用。”

第426章 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县令陈旷引着吕大防上了蓝田县的城墙。

    面对马上要到来的兵祸,纵然是有宰相气度的吕大防心里也没底。吕大防毕竟年纪大了,在儿子吕景山的搀扶下,才登上了城头。

    京兆府蓝田县,不过是西北上百个县城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既不是战略要地,又不是经济重镇,城墙很难修出那种塞外龙城的险要感,就一道最多两丈高的城墙,在风沙的侵蚀下,残破,老旧,有种摇摇欲坠的荒凉。

    吕大防刚爬上城头,心里就慌了,拉着县令陈旷的官袍怒道:“怎能如此不堪一用?”

    城墙老旧不堪,不少地方都已经开裂了,只要几场大雨,说不定城墙还有塌陷的可能。城墙平日里也用不上,可关键时候不堪用,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啊!吕大防也急了。别人可以不在乎蓝田,但他不能,蓝田是吕氏的蓝田,吕氏全族大部分人都在蓝田窝着呢?

    “老相公,您也知道我可是来蓝田才两个月,如今秋税还没有征收完,县里即便想要修缮城墙,也招揽不到人手。”陈旷口中说着难处,但听在吕大防耳朵里,更多的是推卸责任。蓝田县,是吕氏的蓝田县。

    任何一个县,一旦一个家族三代之内出了几十个进士,这个县基本就是这家说了算,县太爷也不好使。

    吕氏就是如此,在蓝田之内,没有吕氏点头,啥事也做不成,就算是陈旷是县令,也一样。修城墙,对于大部分大宋的县令来说,也算是一项政绩,只要能给自己带来政绩的好处,大宋的官员说什么也不会忽视。

    可为什么蓝田县年久失修呢?

    吕氏不同意。

    蓝天县要修葺城墙,等于是让老吕家拿钱出人,吕氏虽说家大业大,但人口也多,家族子弟奴仆管事都要养,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吕家肯定舍不得。而吕家不拿钱,那么对于蓝田县来说,只能等着京兆府拨款。

    可如今的京兆府,不是唐朝时期的长安城,根本就无法相比。

    至于说为什么蓝田县不自己修?

    没钱。

    蓝田县一大半的土地都在吕家手里,百姓的徭役赋税已经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了。要是还要修葺城墙,还是那种年久失修的城墙,巨大的花费根本就不是蓝田县的赋税能够承担得起的。所以,陈旷虽然是县令,但他想要修城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吕大防心知肚明,再聊下去,吕家要出血了。不仅仅是出血那么简单,甚至会大出血,破大财。吕大防虽说官职在兄弟几个之中官最大,但他也不是吕家的当家人。

    “溃兵在何方向?陈县令准备安排谁去劳军,劳军的物资,要是县府库不足的话,吕家倒是可以暂时补上。”吕大防眯着眼睛眺望远方,不过距离太远,也看不真切。甚至连旗号都没有看清楚,就远远的看到一支队伍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可吕大防琢磨着不像是溃兵啊!

    溃兵之所以是溃兵,总该有溃兵的特点。散漫,凌乱,甚至连行军的队伍都无法保持,可眼前的一幕,不太对劲。

    陈旷也忧愁,他做官才几个月,可即便是做官几年,要不是在西北,也没机会见识到溃兵,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至于说劳军,府库倒是还有些粮食,几万人的供应不了,但几千人完全没有问题。但安排人手去阻拦溃兵,这就难了。

    “鲁都头,你先带着人去拦住溃兵,告诉他们在距离县城之外三里扎营,本官……”说到这里,陈旷迟疑了一会儿,这个活他真不想接,但让别人去又不放心,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本官带着百姓给其劳军。”

    马兵都头鲁平一脸丧气,骑着他的马,后头跟着十来骑,出城去了城外。

    行军队伍之中。

    看到城墙的那一刻,不少京城来的汉子感动的有点想要落泪。

    多少天了,他们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连一顿舒心的热饭都没有吃上。身上的征衣汉浸透了一次又一次,人都瘦地如同放气的皮球,塌了下去。好不容易看到了城墙,都幻想着吃顿好的,洗个热水澡,睡上三天好觉。

    “来福,你说待会儿爷们要是入了城,该吃点啥好?”

    “羊肉,大补。”

    “吃羊肉还不如吃牛肉,长力气!”

    “我呀,就等着拿到俸禄去逍遥一把,就是不知道这蓝田的女子烈不烈?”

    “狗头,你把卖命钱换了逍遥,你不攒钱娶媳妇了吗?”

    “小屁孩,懂个屁啊!你哥哥我今天晚上就要当新郎,会稀罕要媳妇?你瞅瞅这队伍里,咱爷们是否过的最惬意的?”

    “那你也比不上李大人,人家才是过的逍遥日子。”

    “混账玩意,我能和他老人家比吗?人家是进士老爷,我就是个禁军而已,你是不是饿地脑子都坏掉了?”

    ……

    李逵走在队伍最前列,行军练兵,这些都简单,就是费鞋。就算是贵为文官的李逵,也穿了一双自己搓的草鞋。身后的队伍,一千多人,就没有一个人还有一双布鞋在脚上的,而且衣服也破破烂烂,一个个脸上污垢满面,狼狈不堪。

    唯独每个人的眸子是透亮,迸发着不属于普通军队的光芒。

    军械倒是齐整,但整支队伍还是给人一种叫花子般的视觉冲击。

    唯独不一样的是,这支军队的凝聚力达到了这个时代根本就做不到的程度,万众一心。李逵作为一个文官集团的精英,能够抛弃身份,和一群禁军一起训练,仅凭这一条,李逵就能受到这支军队的拥戴。其次就是武力值,军队崇拜强者,李逵这样的人,在任何军队都该享有特权,不仅不会受到人的嫉妒,还会受到敬仰。

    当然,就李逵的性格,多吃多占是肯定的,但李逵多吃多占的都是他打猎来的猎物。

    野猪、鹿、甚至老虎、熊,周围的小动物们可被他祸害了不少。

    但他即便再能吃,自己打猎的食物也吃不完。可以说,李逵不仅仅让禁军们服气,是因为他抛弃了身份,还有强大的武力,和吃人嘴短。

    和李逵接触时间长了,禁军们也知道了李逵的脾气,暴躁,不好相处,但绝对不会因为身份而看不起禁军士卒。

    这在大宋文官之中,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李大人,小人给您请安了。”

    “你小子想要问啥?”

    “大人,听说您参加过太后的寿宴,都吃啥了?”小卒子一点避讳的心思都没有,期许地盯着李逵。

    说起大宋皇室的宴会,李逵撇嘴不屑道:“都是些饼子,肉饼居多,还是凉的不怎么好吃。”李逵一脸嫌弃道:“也就是那回事,参加的官员当成荣耀,没吃过的人以为吃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了,还不如仙人桥王家娘子的饼好吃。”

    “大人高见,小人也喜欢王家娘子。”小卒子眉宇间猥琐不堪,一看就是吃着饼子,幻想着和饼子无关的龌蹉事。

    李逵呸一口唾沫吐在对方脸上,怒道:“你也配?”

    小卒子丝毫不在意的抹去脸上的口水,根本就不知廉耻是何物:“小人怎么不配了,我爹要是有做饼子的秘方,这样的女子小人不就娶着了吗?”

    “滚。”

    “好的。”

    李逵走在队伍的前头,他现在已经不用监督,整支队伍就如同拧成一股绳般自如,根本就不担心有人偷懒。而且还会时不时的有士卒来找他搭话,平时李逵心情好的时候,会说两句应付。随便问什么都可以,李逵也不在乎。

    当然,他生气的时候,少不了一巴掌扇趴下不开眼的小卒子。

    让他无奈的是,他如此强大的气场,士兵却越来越不怕他了。甚至有些挨打的士卒,上一刻还在地上哀嚎,下一刻,却耀武扬威的对袍泽吹嘘自己当时是如何不屈。但只要李逵一喊人,狗腿似的跑第一个的定是此人。

    李逵也惆怅,这支总数一千五百人,郝随带走了一百。半道上失踪七十多人,如今只有一千三百出头的军队,在他训练下,成了一支有贱骨头气息的军队,痞性惊人。

    就这伙子人,才不到一个月,人都皮实了。李逵带这支军队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这支军队的主官就两个人,高俅和李云。

    李云还好一点,武状元的名头也够用,加上他可是被李逵欺负着一路成长起来的人才,风格和李逵一脉相承。

    可要是让高俅带着这些痞子兵,真有点为难高俅了。

    就算是高俅已经做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将校们的极致,和士卒同吃同住,但想要获得士卒的拥戴,还需要一个能力,武力超群。

    武力他有,一对一,他自信这支军队里没几个能胜得了他。

    可李逵呢?

    这家伙是一个人震慑住了一千多人,真要是动手,上百人都要遭殃。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正说这话呢?

    蓝田县方向出来了十来匹马,说是战马,那是埋汰战马,一溜小跑倒是挺欢快。

    马兵都头鲁平,不过是县里头农兵的头领,平日里也见过千军万马的阵势。在城头上,远远眺望,也没看出来这支军队的独特之处。可是当他的马走近了,才发现,这支军队的军纪,至少在行军过程之中,要比从中原来的其他禁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队伍没有松松垮垮的痕迹,即便经常有士卒从队伍中出来,但都是有规律的行动。似乎在向队伍最前头的那个大汉禀告队伍的状况。

    这种行军的方式,鲁平闻所未闻,加上军队行军整齐,士卒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但那种舍我气死的彪悍之气还是让鲁平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是溃兵?

    想到此处,鲁平多了个心眼。

    十来匹马横在大路中间,堵住了军队的前行道路。

    李逵抬手右手,高俅见状立刻大喊:“全军停止前进!”

    “全军停止前进!”

    上千人,就在一个动作之下,竟然都收住了脚步停了下来。这说明,上千人的士卒,都在行军过程之中保持了专注。鲁平不是没有见识过军队,相反,他见到的军队很多,大宋开进西北的军队,都要在蓝田修整。大部分禁军虽有战斗力,但想要让每个人保持长途行军中的专注,这在大宋军队中几乎是做不到的传说。

    因为长途行军,往往不是十几里,而是一天走几十里,总路程超过千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这一手,把自认为在蓝田眼界高人一等的鲁平给镇住了。但镇住是镇住,但还是摆脱不了对面是军汉的事实,他可是有县令大老爷命令的坐地虎,能怕了?

    “那支军队,主将是谁?”

    “京营殿前步军……”

    高俅作为军师主将自然要出面交涉,但问题是,没等他说完,对方就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屑的目光让高俅也颇感刺眼:“不要脸的玩意,京营的老爷兵会是你们这等落魄相。说,保安军,还是定边军?”

    这也怪不了其他人,保安军也好,定边军也罢,才是永兴军路的主力,还距离蓝田最近。当然,鲁平是看在对面的人马还有点气势,才往这方面去想。要是京营,那可是开封府的禁军,是皇帝亲军,能是眼前这副德行?

    高俅被呛了一句,下头的话都忘了,气地站在原地哆嗦:“狗眼看人低……”

    而鲁平的话,顿时引起了禁军士卒的强烈不满,但奇怪的是李逵没开口,谁也不敢吱声。鲁平盯着李逵,他认定了李逵才是这支军队的领头之人,一直注意着李逵的反应。

    李逵开口道:“本官阳泉县县尉,这是公文。”

    他没准备惹事,将吏部开出来的公文拿出来递给了鲁平,这公文在身上放了快一个月,整日里行军,也没有好好保存,如今已经是皱巴巴的都快散架了。

    鲁平看后,心思更重了。

    县尉是文官啊!

    可李逵的样子,哪里有文官的痕迹?

    鲁平狐疑地看了公文,心中越来越警惕,阴阳怪气道:“李大人是什么出身啊!不会只是个县尉吧?”

    “进士及第,从七品直秘阁贴职。”

    这是李逵身上所有能够拿出来的官职,但这些官职反而在鲁平的眼里,认定了李逵诗歌假冒的官员,还得了,竟敢假冒文官,说话间鲁平将李逵的上任文书给扯了个粉碎,指着李逵的鼻子大骂:“大胆贼子,竟敢假冒文官,偷袭京兆,还不给我拿下?”

    鲁平骑在马上,还和李逵保持了一定了距离,他发现对面竟然没有一匹马,就有了嚣张的底气,大不了他骑着马跑,然后丢下一句:“来追我呀!”

    跟着马兵都头出来的属下也认为没问题,他们可是有四条腿帮忙,压根就不怕李逵暴起。

    反倒是李逵被气地脸都绿了,他安分守己的竟然还有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还敢把他的告身给撕了,这梁子结大了。李逵瞪着眼珠子恶狠狠地看向鲁平,咬牙道:“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第427章 他乡遇故知

    在潜意识里,鲁平觉得李逵很危险,任何一个武人,在见到李逵的那一刻,都会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那种惊悸。

    他虽说是个小人物,但也深知小人物的谋生之道,谨慎用处不大,背靠大树才是他的机会。他可是吕家的人。

    但必要的谨慎,也是需要的。

    鲁平为此和李逵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是故意为止的安全提醒。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同时也低估了李逵。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发现自己的坐骑发出了一声凄惨的悲嘶,之后连人带马都仿佛腾空了起来。

    哪怕鲁平在此之前,还清晰的听到李逵对他冷笑道:“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鲁平也坚信李逵说的是大话,甚至不相信李逵能把他如何?如此破破烂烂的一支军队,哪怕李逵是禁军将军又如何,他可是背靠吕氏,身后还有吕大防这座大靠山的坐地虎,怎么可能会担心李逵的报复?再说了,鲁平完全有理由反击,毕竟李逵拿着一份假的可以的文书,冒充文官来哄骗他。

    至于为什么要说是假的?

    多稀罕,鲁平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文官,会像李逵如此邋遢,连士大夫的体面都不要的人,怎么可能是文官?

    啊啊啊!

    鲁平只看见李逵冲刺过来的一道黑影,还有被李逵从侧面踢飞起来的坐骑,连人带马腾空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在李逵面前根本就没有嚣张的本钱。

    马是能被人踢飞的吗?

    以前鲁平不信,但在他头皮发麻,身体失禁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小瞧了天下英豪。

    可惜,这样的觉悟对他来说,似乎太晚了。

    直到后背发觉被人踩住的那一刻,甚至连一声:“爷爷饶命。”都没来记得喊出来,他就被擒住了。恍惚之间,鲁平似乎听到李逵的怒吼:“阮小二,把这厮给绑了,找蓝田县县令的晦气去!”

    一般来说,官员和官员之间的矛盾,用理论更得妥当些。

    晦气。

    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想到李逵如此不谙世事,鲁平至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最多是一场皮肉之苦。只是他脸贴在地面的姿势中,看到属下们骑着马撒花似的逃跑,心头少不了浮上些许的愤懑:这帮没义气的混蛋!

    虽说逃跑的不少,但也还有被抓住倒霉蛋,阮小二就抓了一个,被从马上掀翻在地的那一刻,如同离开了水的活鱼,一个劲的蹦哒,却被阮小二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给吓住了,翻着白眼也不知道想什么。可惜,刚刚投靠李逵的彭虎却失手了,朝着李逵傻笑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大不愧是老大。

    身为蓝田县马军都头,鲁平终于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开口了:“袭击县城可是死罪!”

    李逵愣了愣神,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要攻打蓝田县城,再说了,这是造反啊!他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会去傻呼呼的学流民一样去造反?再说了,别看李逵身后一千多人,可都是京城殿前禁军,在大宋虽不敢打包票说这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

    但肯定是大宋待遇最好的军队,没有之一。也是大宋最不可能造反的军队。殿前司的马步军,可是名义上的皇帝亲卫,带着皇帝亲卫去造反,李逵要傻成什么样才做得出来这等蠢事?

    虽说李逵对鲁平的警告不屑一顾,甚至不屑搭理,这等眼光,应该送去金明寨做灰灰,要不然对不起这如同铸铁般的脑壳。

    李逵回头对李云道:“令,步军在县城一里外扎营。李云,修建营寨。”

    “得令!”

    在军队有些日子,李云身上浮夸的性格去掉了不少。人也变得稳重些,至少已经和省试之前,判若两人。

    “阮小二,把这货给绑住了,押去城门口。你抓的那货就放了,让他告诉蓝田县令,老爷我的官身文书让他的属下个撕了个稀巴烂,让他想想办法去京城都事堂给弄一份新的过来。”

    虽说官身文书被撕了,肯定不能用了,按照大宋官员的上任流程,李逵这县尉的官职要黄了。但李逵并没有为这事而生气,反而挺高兴,他发怒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被鲁平这个不入流的玩意给羞辱了。

    要是换一个大宋官员,用羞辱和官身文书相比,肯定不在乎被一个小人物羞辱。官身文书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来说,都是命根子一般的存在。但是……李逵不在乎。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用这个借口回京,然后折腾一番,说不定升官了呢?

    至于说继续贬谪?

    李逵压根就不在乎,这大宋还有比从九品的县尉官职还低的官吗?

    想到这里,李逵觉得应该把道理给占住了,对彭虎道:“去找跟木桩子,竖在城门口,把这货绑在木桩子上,抽他!”

    彭虎有点傻眼,军中责罚,都是有数的。鞭子,四十,八十,都有规矩可说。就算是脊仗这等刑罚,也都有数字来惩罚其过错。从来没有那个上官下令说:“抽他!”

    然后就完了。

    彭虎脑门一团迷糊,傻傻的问李逵:“主人,抽多少?”

    “打死再说!”

    彭虎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心说:您老是文官啊!怎么如此暴戾?为何不能好好说话?再说了,彭虎清楚军中给养已经告罄,正需要蓝田县的仓廪补充,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死了蓝田县令,咱爷们岂不是要吃西北风去?

    想到这些,彭虎自以为稳妥的对李逵建议到:“主人,要不您老从长计议,毕竟给养已经没有了,得罪了同僚,恐怕会受到刁难。”

    彭虎之前是武将,这辈子都不敢去得罪文官。他觉得李逵疯了,但也不敢和李逵对着来。只能好言好语的相劝。

    没想到李逵没开口,却被阮小二这个小屁孩给训斥了一顿,阮小二这货叉着腰,指着彭虎的鼻子就差破口大骂:“彭虎,你啥眼力见,少爷说了,打死了再说,就打死了再说。”

    彭虎唏嘘道:“毕竟是一条人命!”

    阮小二怒斥:“混账玩意,敢撕少爷的官身文书,这等货色活着也是祸害。再说了,我们占理了,有理走遍天下,怕个甚?”

    彭虎心说:哪里是怕不怕的问题。

    其次,他被一个半大孩子训斥,脸上也挂不住。阮小二的胆子可不是彭虎能比的,鄙夷地瞥了一眼彭虎道:“我来动刑。你个熊色子。”

    且不说彭虎的委屈。

    城内的蓝田县令陈旷的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可即便大难临头的关键时刻,城里还是有人给他上眼药。蓝田县城内根本就没有禁军,郝随的一百多禁军骑兵就成了陈旷最后的希望,可是郝随非但没想过要和大宋百姓共存亡,反而带着人要逃跑。

    一行人马被拦了南门,进出不得。

    对于一个官职比他大,说话能够直达天听的西北头号监军头子,陈旷心累不已。

    “郝公公!”

    陈旷都差点给郝随跪下了,大宋的官员虽然不能脱离辖区,但大部分文官在战争来临之际逃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这种概率很小,几乎所有的文官都有一种传统的士大夫情节,与百姓共存亡。这就导致了陈旷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蓝田县城,做个不要脸的逃跑县令。他看中了郝随手下的禁军,虽说这些人不可能出城作战,但即便是在城头上放箭,也好过蓝田城内的乡勇。

    “陈旷,你快让你手下打开城门,让咱家出城。咱家身负皇命,不能落入西夏贼子手中。”

    郝随抓着车辕,连下车的心思都没有,他恨不得从蓝田城内飞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陈旷哪敢放走郝随,当然郝随走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把一百多禁军留下。

    陈旷对着郝随深深作揖,一躬到地,这已经是一个文官对宦官最大的恳求了:“郝公公,你要是留下,我蓝田城内八千百姓将铭记您老的恩情。再说,如今贼子已经靠近城门,您老出去也不安全。”

    郝随可不是一两句好话就乐呵的找不到北的傻子,他可是大宋最黑暗的宫掖之中走出来的宦官,在欺骗和陷害中成长起来,怎么可能做脑袋一热的事来?

    他要是现在出城,手下的都是骑兵,而且战马富余到能够一人五骑,甚至更多。要是给养给准备冲锋,郝随琢磨着自己应该可以一口气从蓝田县逃到京城。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之下。

    郝随在皇帝面前的时候,不觉得自己的命金贵。但是他来到西北之后,心里明镜似的,这陕西六路的人,谁的命能和他的相提并论?

    “休要说这些没用的,我可告诉你,陛下爱民如子,难道陛下他不想保护子民吗?”郝随嫌弃的转了个方向,就不是不受陈旷的这一拜,气恼道:“但是你该知道,我是西北诸军的监军,身上有关乎整个西北六路的机密,怎能落入敌手?当然,出城可能更危险,但为了陛下,为了陕西六路的百姓,这一切都值得。”

    把逃跑说成了功绩,也就是宦官能说的出来了。

    陈旷虽然满腹经纶,但让他去说服郝随,看不到任何希望。

    正在南城纠缠不已,东城的城门卒子快跑者跑来,大喊道:“大人,不好了,鲁都头被抓了!”

    陈旷大惊失色,屁股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发颤道:“贼子攻城了?”

    小卒子茫然道:“那倒没有!”

    没有,你来本官面前嚎丧?陈旷心塞的都不想开口说话,遇到这些没用的家伙,他也很绝望。这帮家伙只会坑人,满满都是沮丧和悲情。突然,陈旷想到了一丝不对劲:“鲁平不是骑马出城的吗?为什么会被擒住?”

    陈旷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匆匆的走了。

    郝随摸着下巴,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两条腿的步兵抓住了四条腿的骑兵,这显然是有埋伏?自己要是傻乎乎地出城,万一被擒住了,岂不是要完蛋?

    郝随觉得为了稳妥起见,他应该在城里帮助蓝田的百姓守城,以示皇恩浩荡。

    陈旷终于见到了从城外逃回来的县中马军,询问道:“为何被抓的只有鲁平?”

    “鲁都头怀疑对方是骗子,撕了对面为首的那个大汉的官身文书,然后就被抓了。”逃回来的人心有余悸道:“其实为首的那个大汉说的确实可疑,说自己是文官,落魄的如同花子,怎么可能是文官?”

    陈旷心中大恨,鲁平这厮为何如此孟浪?

    就在陈旷询问之际,城门外响起了鲁平的惨叫,还有鞭子挥动的声音。陈旷急匆匆的上城头眺望,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郝随竟然如同鬼魅似的出现在了城头上。兴许是自己跑来东城的时候,郝随坐着车提前到了。可惜,此时的陈旷根本就顾不上和郝随掰扯。看到城门不远处,蓝田县的马军都头鲁平被绑在了木桩上,边上一个半大小子甩着鞭子抽打鲁平。

    陈旷一开始也没有在意,只是看那个半大小子有点熟悉。

    可是站在他身边的郝随突然开口了,自言自语起来:“怎么是这小子?”

    郝随认人的手段在大宋数一数二的存在,宫里头那么多的主子,贵人,大小宦官,他要是长了双不记人的眼珠子,如何猥琐发育成大宦官?

    陈旷不想搭理郝随,那是因为他心烦意乱,无心开口。但是郝随的开口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说不定这些人还真不是溃兵。

    陈旷急切的看向了郝随,指着城下用鞭子抽打他属下的半大小子问:“郝公公,您认识此人?”

    “阮小二啊!咱家怎么不认识?”郝随翻着白眼道:“他主子是李逵,你总该认识了吧?”

    “李人杰?”

    陈旷吃惊的看向了城下,使劲辨认,才发现还真的有点像阮小二,只不过这小子下手可狠毒,一转眼的功夫,鲁平就伤痕累累,身上的罩衫都被抽烂了。但他根本就顾不上鲁平的死活,因为郝随这个死宦官在边上幸灾乐祸道:“自求多福吧?我可听说,你的属下把李逵的官身文书给撕了,咱家不说别的,就这胆量咱家也佩服不已。”

    陈旷顿时脑袋嗡嗡的烦躁不已,嘟哝着:“本官下去看看吧!”

第428章 又一个文彦博?

    绍圣元年甲戌科的进士,大部分都已经安排了官职。

    当然,实缺也不是那么容易谋取的。陈旷能够中进士之后就获得县令的官职,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有靠山;其二,就是考得不错。

    但这也仅仅是说明考得不错,二甲进士出身的陈旷还是无法和进士及第的李逵相提并论。其实,能够进入到殿试中,获得进士出身的学子,基本上才华都相差无几,影响排名的更多的是运气。如果说进士出身是科举中幸运儿的话,那么进士及第绝对是祖坟冒青烟的存在,运气、实力、还有时机选择精准,这才可能获得前三甲的成绩。

    状元马昱如此。

    榜眼毕渐如此。

    探花李逵也是如此。

    但不同于马昱和毕渐,前俩人是吹捧变法,让龙心大悦,这才获得前三甲的排名,但李逵完全不同,他是作死才获得了殿试前三甲的排名。虽说是第三的探花郎,但一点也不比前两人的名气差,反而在绍圣甲戌科更加的出名。

    “人杰!”陈旷见到李逵的那一刻,确实非常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李逵身材高大,肤色深重,但绝对不脏。可如今的李逵,衣衫褴褛倒不至于,但身上污迹斑斑,颇为狼狈。从记忆中稳重的小李探花,到如今熊孩子在泥地打滚后的惨样,不得不说,李逵的光辉形象在陈旷的记忆中快速崩塌着:“人杰!可是路上遭了贼子暗算?”

    可是陈旷想一想都觉得不可能,李逵遭遇贼子暗算?劫匪敢抢一千多禁军吗?恐怕真没有这份胆量。

    李逵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但从对方开口就说出自己的字,应该是认识的故交:“你是?”

    “陈旷,陈乾夫。”

    “江宁陈旷?”遇到个自来熟的人,李逵也只能在脑子里扒拉,彼此的关系。

    “人杰,在开封我们数次见面却无缘相谈,没想到人杰是个有心之人,还能记得我?”

    “惭愧,惭愧!小弟是来西北上任,跟着禁军一起来,半道上没有落脚驿站,风餐露宿,狼狈了些个。”李逵无奈道。

    陈旷热情的上来打招呼,可是看到李逵双眼茫然的样子,心中感慨不已,这是普通名人和超级名人的之间的区别啊!

    当然,陈旷也不会小心眼记恨。

    毕竟,李逵的成功复制不来,马昱和毕渐在殿试中吹嘘变法,对参加殿试的士子来说,已经是赌博一样了。更不要说李逵这厮,恨不得用几个大字写在殿试的卷子上了事——大宋要完!

    试问,能够用一张试卷,惊动朝堂所有重臣的学子,天底下有几个人?

    也就是李逵有这胆量。

    这也是为什么陈旷对李逵记忆犹新,但李逵最多也就是能够叫出陈旷的名字的原因。

    攀交情,首先是论长幼有序,是否是世交。只不过这种关系,一般都认识,不用攀附;其次就是论履历,是否是同一所书院的同门,还有就是科举是否同场竞技;最次的是同乡之类的交情。陈旷和李逵的交情属于进一步,能成为铁磁,退一步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当然,同场进士的关系,让他们在很多时候会捆绑在一起。

    李逵自然也不能冷落了陈旷,陈旷也会为李逵考虑,低声拉着李逵道:“人杰,我这蓝田的下属有眼无珠冲撞了贤弟,可毕竟是我的下属,是否给兄长一个薄面,先等等处置?”

    同科进士,拉拢关系只需要寥寥几句话,但一上来就提要求,这让李逵对鲁平的身份有点奇怪起来,斟酌道:“此贼子是否有来历?”

    陈旷苦笑道:“人杰,这里是蓝田,蓝田吕氏所在,为兄这个县令,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乾夫兄是说,此人是老吕相公的家仆?怪不得胆大妄为,竟敢当着某的面将我的官身文书给撕了,好大的胆子。”李逵的语气虽说不善,但看他脸色,似乎挺高兴。这让陈旷很不理解,难道是因为见到了自己?他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自己和李逵并非深交,但有一层同榜进士的关系在,也不算路人。李逵不针对自己,对陈旷来说已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就连陈旷就觉得鲁平这人太莽撞,就凭借鲁平的行为,李逵完全有理由冲到吕氏家中找吕大防去理论,毁掉官身文书这等重罪,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中马军都头能够承担得起的罪过。

    即便有罪,鲁平的罪责也应该由陈旷发落。就算是押解去京城,也由不得李逵动用私刑。

    陈旷一方面是为了自己,鲁平真要是被打死了,他就两头不落好。在官场,肯定和吕氏要有裂痕;另外,李逵真要是杀了人,恐怕也要受到牵连。他想要让李逵放过鲁平,更多的是希望鲁平能够落下一份口供,然后大家脸上都过得去。

    当然,一个小吏的死活,陈旷是不在乎的,李逵有理由愤怒,但或许看在吕氏的面子上,会理智些。

    可让陈旷诧异的是,李逵似乎突然转移了话题:“乾夫兄,你来的正好,早上才猎了一头黄羊,此时正在宰杀,不如我们边吃边谈。另外,小弟是陪同监军郝随一起来的,他先先行一步,不知如今郝随是在蓝田,还是在京兆府?”

    “就在城内!”

    陈旷猜测,李逵不愿意吐口,或许是希望吕氏来求情。至于他,恐怕在李逵面前还没有这份面子。

    毕竟,鲁平这厮这次作死的让人无语,做什么不好,非要撕烂文官的官身文书,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看在同科进士的面子上,李逵才没有发难,陈旷不再多嘴。他也知道李逵的官身文书不简单,在他派官之前,李逵已经被授予了直秘阁的官职。

    虽说直秘阁是个贴职官身,但却尊贵无比,这是个在皇帝身边行走的官职,位卑但未必言不重。虽不如起居郎正式,但地位差不多。

    而起居郎的官职,一般进士中最为优秀者,也需要三五年之后才会被任命。

    可见,李逵已是绍圣甲戌科的领军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不得不说,陈旷带来的劳军物资中,酒不怎么样,西北的酒浑浊,就像是渭河的水,带着风沙的痕迹。又比中原的酒更烈一些,就像是西北的汉子,性格豪爽。

    “大人,郝公公来了!”

    “乾夫兄,你我出去迎一迎?”

    “正有此意!”

    陈旷欣然起身,陪同李逵一起迎接郝随。毕竟是西北的监军头子,该有的面子必须要给。就算陈旷在不久之前心里头一个劲的骂郝随:死宦官。此时此刻,脸上也堆砌着看似真假难辨的笑容,出了帐篷迎接郝随。

    让陈旷吃惊的是,郝随似乎对李逵异常的热情,但让他更迷惑的是,郝随似乎还怕李逵。

    这就说不过去了,堂堂皇帝身边的亲信,在西北,郝随的身份就是钦差,站在整个西北决策层的官员。虽说是宦官,但也不能因为一些缺陷而看不起郝随。反倒是郝随,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陈旷大为不解。

    更让他吃惊的是,身为绍圣甲戌科官场最的得意的李逵,竟然还被贬谪了。

    “人杰,你怎么会?”

    人倒霉时,真朋友都可以成仇人,更何况陈旷这样的普通交情的同科进士?但陈旷也仅仅是吃惊,李逵虽说官阶并不比他高多少,但皇城内的官员和皇城外坐衙的官员就是两个世界,更何况李逵是从开封皇城被贬谪到了西北的阳泉县做县尉?

    按照陈旷原先的猜测,李逵应该是高升,来西北至少是个通判的官职。

    真要说起来,从六品的官职还不如直秘阁来的显赫。即便官阶俸禄要高很多,但完全是两个层次的官场。前者在地方上浑浑噩噩,后者在皇城里行走在都事堂、枢密院等大宋一等一的衙门,无法比拟。

    李逵迎接郝随落座之后,就嚷嚷起来:“郝公公,我官身文书被撕烂了,我得回京。”

    “不行,李逵,你就别祸害咱家了好不好,安分的在蓝田县等着,让八百里快马直接去京城给你重新签发一份不行吗?”郝随刚拿起木箸,就被李逵吓得掉在了地上。他虽说是来西北做监军,但在上任之前,还有一个任务,押解李逵去上任。

    李逵哪里会让郝随如愿?

    他原先想着自己来西北当通判的,他也不挑,庆州、延安府都成。可一转眼,通判没有了,却成了县尉?凭什么别人都拿着好处,就他自己一个人受伤?

    太不公平了?

    这口气,说什么李逵也忍不下去啊!

    反倒是陈旷看着挺好奇,他发现李逵和郝随俩个人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似乎,皇帝跟前的红人郝随,处处巴结哀求李逵,可李逵明明是个被贬谪的从九品官员,而郝随的身份可是西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这让他心头痒痒的,非常好奇,李逵到底得罪了谁,竟然惹下如此的官司?

    陈旷哪里知道,郝随是被李逵欺负惯了,从见到李逵的第一天,就一直受欺负。

    如今虽说李逵在平日里给予了郝随足够的尊重,但关键时候,根本就不会顾及郝随的感受。尤其是,这回他占了天大的理由。

    郝随就差抱着李逵的大腿不让他离开,正在这时候,吕家人求见。

    李逵正在气头上,回头瞪眼道:“不见!”

    陈旷做和事佬,忙站起来对李逵求情:“人杰,稍安勿躁,让为兄去问问情况?”

    李逵没吭声,但还是点了点头,同科进士的情面多少要给一些。

    很快,陈旷匆匆赶来,走到李逵跟前轻声道:“人杰,鲁平毕竟是吕家人,打死了不好,吕家的意思是人先押起来,是杀是判,都按律法来。”

    “他们连这样的货色也要保?”吕大防不是那种短视的人,鲁平的所作所为只要让吕大防知晓了,估计吕大防才是第一个想要弄死这货的人。突然间,吕家人要保鲁平,还是让李逵有点不解。得不偿失的事,为何吕大防还要去做,这位如今的情况可打不妙,多次贬谪,吕大防数次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脱。

    但如果吕大防继续推脱,恐怕朝堂由不得他了。

    陈旷苦笑道:“人杰,人现在绑在了城门口,蓝田县内可是有不少吕氏族人,你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的将人打坏了,吕家人恐怕会气不过。为了家族的脸面,鲁平这个人也要保。”

    哈哈……这货作死,李逵轻声骂了一句:“让其家人准备棺木,这人必须死。”

    要让李逵给吕家面子,根本就不可能。除非吕大防亲自来,李逵才会考虑轻重缓急。派个吕家的子弟来,李逵根本就不会给吕家这个面子。

    陈旷只好出营告诉被拦住在外的吕景山:“吕公子,人杰还在气头上。”

    吕景山气结,蓝田吕氏被一个外乡小子欺负到这个份上,他也有点怒气涌动。尤其是吕家这么多族人,看到鲁平被绑在城门口抽打,真要是被打死了,对于吕氏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打击。尤其是吕大防在家族的权威,也会受到影响。

    蓝田县衙里里外外,除了几个朝廷外派的文官,都是和吕家有着远近关系的人。

    鲁平虽说有错在先,即便在牢房里被整死,吕家也认了,可要是在城门口被活活打死,打的是吕家的脸。身为吕氏嫡系子弟的吕景山无法接受,冷哼道:“好大的官威?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吕氏的家门口来了,欺我吕家无人?”

    吕景山丢下一句看似威胁的话走了,回到家中,越想越气,去向他父亲吕大防回复。

    可是他前脚刚刚来到他爹住的庭院,后脚就有禁军士卒来到吕家大院,丢下一句话就走了:“派个人去收尸!”

    听到这个消息,吕景山脸色通红,站在原地气地发抖起来,反倒是吕大防松弛的眼皮睁开了一道缝,目光闪烁不定,长叹道:“好果断的小子,恐怕又是一个伊叟公!”

    伊叟公,是文彦博的号,也是尊称。这位可是大宋四朝老相公,行事冷静果断。

    这位的影响力,即便在如今的朝堂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吕景山压根就不信李逵会成为文彦博那样的中流砥柱,怒道:“凭他也配?”

    “或许更强一些。”吕大防冷冷的笑道:“伊叟公可没有李逵的胆大包天。”

第429章 迷路

    要是李逵能听到吕大防和他儿子的对话,肯定会笑开花。

    文彦博?

    即便文彦博名声并不是太好,但在北宋,也是数得着的名相。李逵原先的梦想可不是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而是想混个一官半职,走出小山村。后来发现读书也挺难的,万一考不上,或许可以走梁山路线。

    毕竟,做生意哪里比得上黑吃黑来的收益大?

    这样的人,有一天一位曾经位高权重的前相公说他是文彦博第二,李逵岂不是要笑开花?

    即便本事不如人家,就是岁数赶上人家,也足以让人欣喜不已。文彦博如今已是九十多岁,还能吃能睡,这份福气一般人就羡慕不来。

    和李逵一样,文彦博曾经也有过稍微被军汉冒犯,就将军汉打死的先例。

    当然,李逵的身份是无法和文彦博相提并论的,当年文彦博鞭杀军汉,又杀鸡儆猴的时候,文彦博那时候已经是高官了,而如今的李逵因为作死成了底层文官。

    陈旷提醒李逵:“按照大宋律,官员在丢失、无意损坏官身公文之后,会应该回到吏部接收惩罚,然后等待下一次的任命。”

    “乾夫说的有道理,我得会京。”李逵还不清楚这个章程。他属于那种考中了进士之后,就彻底堕落的家伙。再说了,李逵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官身公文竟然还有被人撕毁的一天。他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麻烦。

    而陈旷不一样,大宋的科举成熟起来,也就是百年左右的时间,太祖太宗那个时代不算,真正完善还是在真宗时期。

    科举为大宋输送了大量的人才,而且也给了平民跃升为士大夫阶层偌大的希望。但科举走到最后的人,大部分还是官宦子弟。最多三成的平民子弟才有希望通过科举获得官员的身份。

    而陈旷就是官宦子弟,他对于官场的了解要比李逵清楚的多。

    要是说点别的也就算了,让李逵回京,绝对没有可能。但这事有个人不能答应,郝随跳起来,就差指着陈旷破口大骂:“咱家已经有了稳妥的办法,你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难道还要管到咱家的头上不成?”

    陈旷一摊双手,也不生气,却给人一种爱莫能助的表情:“可是官员在上任之前失去了官身公文,按例已经是候补官,吏部会通过上报之后,酌情安排。一般会降品级,然后再委任,需要去京城备案候补。”

    “人杰的官身文书可是秘书省签发,都事堂盖印,吏部行文。你以为是普通的官身公文损毁那么简单?”郝随气恼地一屁股坐在席上,也不看陈旷,大口喝着凉了的茶汤喘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李逵并不认为回京会造成多大的麻烦,当然,这个结果对郝随来说风险极大。他当即拿出了金牌,告诫李逵:“人杰,你即便想要回京,还请安安稳稳的到了阳泉县上任之后再去,到时候就祸害不到咱家了。咱家拿着这面金牌,就是要亲眼看着你接了阳泉县的职。”

    金牌很朴素,连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都没有雕篆上去,看着很素。可是其背后代表的权力,还是让李逵只能接收。

    他很沮丧,自己连个县尉都混成了候补的,似乎绍圣元年对他不太友好。

    而陈旷直勾勾的盯着郝随手中的金牌,视线随着郝随的动作而转移。他内心生出一丝浓烈的无力感,他之前还在为李逵的不幸遭遇惋惜。看到金牌的那一刻,发现李逵即便是成为绍圣甲戌科第一个被贬谪的同年,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要比他高得多。

    甚至陈旷多少猜测到,李逵的贬谪,说是贬谪,更可能是皇帝对李逵的保护。同时他也非常好奇,李逵到底在京城闹出了多大的乱子,才让皇帝用御用金牌来押解李逵上任?

    至于李逵候补官的身份,根本就不重要。

    候补官,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绝对是一段非常难熬的经历。

    尤其是恩荫官,候补一段日子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对李逵不存在这种情况,他是进士,大宋的冗官虽严重,但也不会在进士头上故意刁难。毕竟,对于大宋来说,士大夫和皇帝共同治理国家已经是国策。进士是士大夫之中最为精英的人才,任何浪费人才的行为,对朝廷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损失。

    郝随不怕别的,就怕李逵回去。

    李逵怎么出的京城,别人不知道,郝随能不知道吗?

    太后装病,用死来威胁皇帝……要是这个人是宰相也说得过去,可李逵当时是个什么官?七品文官而已。

    这货要是回到了京城,郝随这个明面上护送,暗地里是押解的监军,就要倒血霉了。

    陈旷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一看郝随,随后又看向了李逵,莫名的为自己忧伤起来,难道这就是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的差距吗?

    秘书省签发,这好理解,李逵是秘书省的官员,在直秘阁这个贴职没有被撸掉之前,他的调任,需要直属衙门签发,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都事堂盖印也说得过去,都事堂虽说是宰相的官府,但如今的宰相兼尚书右仆射,秘书省的官员调动宰相也要点头,至于最后一个吏部行文,也是正常流程。

    可是加在一起,就让陈旷羡慕起来。

    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把李逵换成陈旷,郝随根本就不会在意。

    可李逵就不一样了。

    这货要是去了京城,向太后装病初愈,或许真的要被气地卧床不起了。太后心里不痛快,要闹腾,头痛的肯定是皇帝,皇帝要是不痛快了,朝廷的官员也就算了,但郝随这个宦官肯定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所以,郝随不得不着急,对于皇帝来说,郝随有用,才会施舍一些权力。可一旦郝随的用处没能提现,却还惹的自己尴尬,那么郝随活着都没有多大的必要了。

    被郝随死命拦下的李逵,终于在蓝田安分了一些。

    也不能说安分,而是他被郝随收罗的一些战略物资给吸引住了。

    突火枪。

    这玩意好玩,和烟火似的,晚上玩耍,绝对有意思。李逵小时候家里穷,他记得自己在后世的记忆中,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放烟火,也只有羡慕的份额。而突火枪,当成武器绝对是武器中失败品,烟火里的鼻祖,把这当成后世记忆中非常经典的一款烟火——夜明珠,就非常妥当了。

    唯独让人失望的是,作为武器,突火枪的杀伤距离只有一两丈,这玩意点着了就像是喷子,一股脑的将火药喷射出去。

    伤人不太利索,但是吓唬人的效果或许不错。虽说突火枪是一种失败的武器,但突火枪的地位也不能忽视,这是火铳的原型。

    还有震天雷。

    火药既然已经被研发了出来,点上导火索,扔出去爆炸的罐子,自然也不能少。同样,因为工匠们加入了太多的碎瓦砾,让这种武器的威力大大减小。而且只能作为守城只用。西夏战场已经成了大宋新式武器的试验场,虽说效果不好,但大宋似乎也不在乎。

    李逵甚至见到了一个大家伙——火箭。

    火箭不是后世的那个火箭,更像是后世的火箭炮。不得不说,大宋不缺少想象力丰富的工匠,用长毛竹杆掏空后,将火药作为助推剂的原始火箭炮就出现了。

    但是同样不好用,落地之后,这玩意不会爆炸,就只能燃烧。

    此时李逵正闲得无聊和工匠头子掰扯:“为何头部不加火药包,等落下的时候,哐——一声爆炸?一炸死一大片?”

    做过几天少府的李逵享受惯了被工匠们仰慕的目光,却遇到了个冥顽不灵的糟老头子工匠。对方丝毫没有工匠精益求精的觉悟,反而像个骄傲的发明家,眸子中透着智慧的骄傲,对于李逵这位文官的建议非但不去想着采纳,反而不屑道:“这不是用来爆人的!”

    李逵大眼瞪小眼的瞅着工匠,他就想不明白了,火箭弹不好吗?非要弄个不靠谱的燃烧弹,在凝固汽油和白磷出现之前,燃烧弹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对方还很自满道:“大人不懂火药,就不要建议了。”

    说完,老头自顾自的抱着大宋般火箭走人了。

    实际上,还有一种火箭,就是将火药绑在箭矢上,用弓射出去的火药武器。

    同样没有任何杀伤力,唯一的目的就是火攻。攻击的目标也多半是粮草。可宋军根本就靠近不了西夏的粮草堆放处。也是毫无用处的武器。

    火箭的出现也是这样。

    这让李逵很不满,他什么时候被这个时代的工匠鄙视过?

    走到老头面前,悠悠道:“要是真对准了粮草堆,你敢保证一定能射中?”

    别开玩笑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大宋的火箭虽说有后世火箭弹一样的理念,但在工艺上非常粗糙。别看攻击距离超过一里地,但由于火药的成分不稳定,加料的数量有偏差,甚至因为外形的不靠谱,大宋版火箭经常是飞出去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更不要说落点准确了,和突火枪一样,这也是个唬人的玩意。大宋的火箭,一旦点火,攻击长度不确定,可能是一里,也可能是两里。取决于火箭装填的火药是否争气,很玄幻。

    能够制作火药武器,老头在工匠中绝对属于拔尖的存在。但想要让这个时代的热武器靠谱,做不到。

    李逵问住了老头之后一转头,丢下一句话:“过几日爷们给你整个大玩具出来,让你明白,火药不是你这么用的,白瞎了这么贵的物资,放你手里,简直就是糟蹋了。”

    没有公文,李逵也去不了阳泉县,只能在蓝田耽搁下来。

    他估计往来京城的信使要带来新的公文,至少要一个多月。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李云带着人训练。而李逵完全沉寂在了玩火药带来的快乐之中。

    后世一个男孩,没有用滑炮炸过茅房,就不敢说自己有童年。在大宋,玩不转火药的武将,同样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古板。

    青铜冶炼非常简单,只要会铸造庙宇的大钟,就能铸造出合格的火铳。大口径的火铳就是臼炮,填入火药,加入石子之后,这种看似不起眼的武器,能够在短时间内造成成片的杀伤力,是突火枪这种武器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而手雷也要比防守的震天雷来得更轻便一些,投掷起来也会更远。关键是通过铸造外壳之后,手雷的稳定性也大幅度提高。

    至于火箭,突火枪这类的玩意。

    李逵压根就不会对其抱有希望,都扔了。大宋的军队别看火药的杀伤效果不大,但使用量却非常惊人。李逵的改造计划并没有被工匠们拒绝,反而习以为常。因为工匠们也经常遭受军队将军们的怒火,魔改各种火药武器。突火枪就是个竹管子塞上火药的喷火枪,还经常伤到自己人。至于其他奇葩武器,永远都是动静要比效果大,对于军队来说,也是聊胜于无的玩意。

    终于在一个半月之后,李逵带着十二门碗口大小的青铜火铳,还有数量惊人的火雷离开了蓝田县。士卒们对危险性很高的火药武器都带着巨大的恐惧。至于李逵为什么没有用铁作为火铳的铸造材料,主要是大宋的铁器成色实在太差,比不上青铜强度高。

    从蓝田出发,要去延安府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向导,一路往北走就行了。

    事实上,李逵就是这么干的,他手上有舆图,加上后世也去过西北,根本就不稀罕带向导。可走着走着,他发现不对劲了,沿着洛河行军数日之后,按理说应该快到延安府了,可却发现似乎错了,为什么他没有看到黄土高原?

    那种荒凉的记忆为什么对上不上?

    连李逵也没有料到,大宋的黄土高原竟然还有树,虽然稀稀拉拉不成片,但真的是树。

    对着舆图运气之后,李逵收好了舆图,自信满满道:“快到了!”

    但心中却慌地一逼,他竟然迷路了。后世陕北开车都走过好几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如今却被一张只有几个小山头的舆图给难住了,他能丢得起这个脸?更气人的是,北宋和西夏五十年的战争,把西北彻底打成了一片狼藉,路上竟然连个问路都没有。

第430章 误入战场

    “全队休息!”

    “全队休息!”

    士兵们严谨的传递着口令,不张扬,同时也并没有刻意的压抑,在各自的什长,两长,小校的命令下,开始准备补充体力的食物。李逵虽说在粮草上没有办法改变整个大宋的军队,但是改变一支数量只有一千多人的军队,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士兵口粮已经被他做成了便于携带的炒米,用干粮袋绑在身上,行军的时候也能吃饭,行动上的便利不言而喻。

    实际上,李逵根本就没有权力统帅这支军队。

    但名义上的统帅是郝随,具体率领军队的将领是高俅和李云。

    和李逵一样,高俅和李云都没有指挥军队的经验,甚至连军队中的声望都还没有树立。反倒是李逵这个外人,因为一次意外而获得了士卒的惧怕。

    没错,就是惧怕。

    指挥军队不见得一定要士卒们的敬重,士兵害怕将军,一样能够让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提拔到让人惊叹的高度。

    至于郝随的心思就更好理解了,只要李逵不嚷嚷着要回京,他可以毫无原则的支持李逵在西北各处浪。

    什么赶不上上任的时间啦!

    什么文官带着军队在各地乱窜啦!

    这些对郝随和李逵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皇帝的监军在军队里,任何错误都是正确的。

    而郝随最大的心愿就是,李逵玩累了,告诉他一声,行军真的太折腾人了,他的身子骨有点顶不住了。

    尤其是最近,郝随发现李逵喊停军队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度担心李逵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他哪里知道李逵迷路了。

    李逵也没脸说他竟然会迷路。原本,他以为自己手握舆司的舆图,还有彭虎这个老西军的指挥跟在军队中,说什么也不可能在黄土高原这种地方迷路。可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蒙山丘陵小王子,竟然在平地上迷路了。

    山里都难不住李逵,竟然在高原上带着上千人兜了个大圈子,然后自己有点懵圈。

    李逵喊停行军,因为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和有向导的军队不一样,李逵的军队彻底成了睁眼瞎,他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瞅一眼地图,然后再瞅一眼彭虎,吓得彭虎蜷缩着如同受气包。而边上的郝随也是心力交瘁,埋怨彭虎道:“你一个秦凤路的指挥,说什么陕西六路都熟的话,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公公,咱也不想啊!”彭虎哪里料得到李逵真的头铁不要向导,彭虎也是有苦难以说出口。他在秦凤路也能遇到西夏人,但对于宋人来说,环庆路和鄜延路才是正面和西夏交战的边塞。

    李逵仗着自己拥有最详细的舆图,还有彭虎这个西北通,就上路了。

    可没想到,半道上就出问题了。

    西北的地貌和后世截然不同,山林的破坏很严重,但并没有后世的荒凉。黄土的地貌不同于山地,没有高山作为参照物,一道道土梁子看起来都差不多,沿河走也不太靠谱,因为总有一些地方不适合沿着河岸行军。这直接导致,能够在山林中不迷路的李逵,看着一道道模样都差不多的土梁子,总是感觉有种在原地绕圈的慌乱。

    走着走着,李逵发现他好像带着人出现在了肤施以北,这让李逵很恐慌。

    粮食只够两天的量了,能不能回到阳泉真是个大问题。

    好在士卒根本就不敢质疑李逵,而且这些从京城来的禁军,对于西北也根本就不熟悉,差不多和李逵一样,两眼抓瞎。

    郝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了李逵边上,一屁股坐下之后,将手中的水壶递到了李逵面前,低声问:“人杰,我们的粮食不多了,最近的城池是哪座,你知道吗?”

    李逵闻听,闹了大红脸,原来郝随也看出来了李逵迷路的窘境。但是他不说,不仅郝随不说,连高俅和李云都选择了闭嘴。

    这让李逵很气恼,你们一个个都看出来,为何不提醒我?

    李逵接过水壶给自己灌了一口之后,对阮小二道:“去把高俅和李云找来。”

    很快,两个人风尘仆仆的走到李逵面前,高俅看着狼狈,但精神奕奕,李云同样如此,不过比高俅多一些的稳重。

    不同于李逵,李逵练兵或许不过是一时兴起,高俅和李逵才是真正的带兵将领,军队没有练出战斗之前,他们都提着心担忧。毕竟,他们的军队人数不多,但目的地都是西北鄜延路的延安府。谁也说不准,哪天战争就爆发了。

    京城的禁军放到一个个士卒身上来看,都要强于大宋任何地区的禁军。

    但是要想训练这支从京城来的禁军,难度在大宋却是最大的。见识过开封繁华的士卒,寻常的主将根本就无法降伏这帮皇城根下长的京城士卒。也就是李逵,因为文官的光环,还有不讲理的脾气,才让这支军队在短时间内凝聚成一股绳,成为一支可以投入战场的军队。

    但说起来,即便是李逵,耗费在这支军队上的时间也有三个月之久。是否真的能经受住战场的考验,他也不知道。

    “二哥。”

    “人杰!”

    两人知道李逵为了帮他们做了很多,看向李逵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这让李逵想要和盘托出自己迷路的事实,有点难以说出口。正在李逵张口准备说出让他羞臊不已的事实的时候的,斥候回来了,带来了一个让李逵惊喜,高俅和李云都有点紧张,郝随却吓得脸色骤变的消息。

    “大人,将军。我们发现了被袭击的运粮队。”

    李逵站在了斥候的面前,脸色铁青的问:“运粮队,是大宋的运粮队?”

    “大人,是肤施的运粮队。就在土梁背后。”这个事实一下子打乱了李逵的想法,而且他担心起来自己不会把这一千多人带到了西夏和大宋的边境了吧?别看延安府是大宋和西夏的边境。但实际上,延安府很大,差不多占据了小半个黄土高原,这么大的面积,即便是隶属在延安府的阳泉县,近二十多年没有遭受过西夏人的攻击。

    毕竟,大宋和西夏的边境上十几个堡垒一样的寨子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防线。

    可突然出现的袭击,让李逵由不得怀疑,他是否带着人到了西夏的边境?

    运粮队都是有通关文牒的,还有各地的标识,最好的办法就是旗帜,木牌。恰恰这支运粮队被袭击之后,这些东西被保留了下来。

    李逵也不敢耽搁,叫来了郝随一起去查看。翻过了土梁,下到了一条小路上,李逵终于看到了被杀的大宋百姓惨状。几乎所有人的头皮都被割了,尸体流出的血已经发黑干硬,有着丰富边塞经验的彭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低声对李逵道:“是西夏人干的,死了有两天了。粮草已经被掠夺,牲口也被劫掠,是否有人活着,需要让斥候尽快在周围寻找。我担心的是,附近是否还有西夏人出没。”

    这话顿时吓住了郝随,这位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此惨状的宦官,用白巾捂着口鼻,脸色蜡黄,脸上就写了两个大字,难受。

    郝随的不适是显而易见的,但他跟担心的是,万一……周围有西夏人,那么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之前在蓝田,郝随由着李逵乱来,主要是他不在乎。

    而李逵也有乱来的理由,大宋的军队对于武器的使用,有种近乎疯狂的滥用。大宋军队的枪就有五六种,刀八种,各种的弩和弓也分门别类,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至少有三是多种武器。这在李逵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武器太杂,导致后勤压力难以为继的战争例子数不胜数,李逵自然不能忽视。

    既然来了西北,首要的防备对象就是西夏骑兵。

    对付骑兵的最好办法就是林立的长枪,弓弩,这是步兵在平原上和骑兵作战唯一的选择。

    而大宋工艺精湛的军械司恨不得将十八般武器都送到军队军中的做法,很让人费解。好在李逵精简之后,武器变得简单起来。

    长枪。

    火铳。

    弓弩。

    还有就是随身防备的短刀。

    这样的装备维护起来简单,对于战阵协同不太数量的军队来说,可以很快的上手。

    但是对郝随来说,李逵是把大宋军队的优势个废掉了,在平日里也无所谓,这支军队大部分都是他的亲军。可要是遇到了西夏骑兵就难说了。

    郝随拉着李逵偷偷躲开了众人,低声道:“人杰,是非之地,还是快点离开为妙。”

    李逵也知道在战场上等不得,但是他也有点头大,要是他知道路,还能是个事吗?问题是他带着人乱窜,很可能送到西夏军队面前。

    要是物资充裕的时候,他或许并不是太担心。但如今粮食快要消耗一空了,真要是遇上了西夏军队也跑不了。

    李逵颔首道:“公公放心,有李逵在,保公公无忧。”

    郝随吃惊的张嘴看向了李逵,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他之前的意思可不是说这些。

    而李逵下令:“所有的斥候沿途搜寻,一旦遇到了西夏军队,立刻禀告。同时,寻找当地人带来作向导。”

    到了这时候才想到了向导的作用,这让彭虎有点暗暗为李逵着急,这位真的会打仗吗?

    不同于李云等人,彭虎接触的文官很多。大部分都是在西北做官的文官,大部分文官对战争其实很陌生,但总能找到书上一知半解的词语,给他们壮行色。实际上,真要是上了战场,没有几个文官不拉稀的。

    李逵或许不会。

    但也仅仅是或许。

    不到一个时辰,斥候带来了好消息。一支躲在了山坳里的运粮队躲过了被西夏人袭击的厄运。甚至还将运送的粮食给保存了下来。这让李逵非常惊喜,更让他惊喜的是运粮队的粮食也在,一下子解决了他军粮快告罄的危机。

    但也有坏消息,比如郝随就吓得面如土色:“什么,我们在金明寨的北方,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郝随的惊叫引来了李逵的不满,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只能是李逵背着。

    但是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李逵告诉郝随:“公公,我们现在首要考虑的事是如何冲破西夏人的防线,回到后方去。而不是纠缠是否走错了路。”

    郝随颓然道:“人杰,都说了,金明寨如今被西夏人围困住了,想要去肤施只能从金明寨穿过,要是按照原路返回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如今金明寨周围都是西夏军队,我们怎么可能回去。要不……我们按照原路回到蓝田?”

    郝随的建议不算很离谱,但问题是,原路返回,李逵也要知道路好不好?

    面对郝随的建议,李逵沉吟道:“郝公公,报效陛下立功受赏的机会来了,我们不能走,不仅不能走,还要在西夏人的背后狠狠地插一刀,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能够和金明寨的军队里应外合,将西夏人撕下一块肉来。到时候,郝公公就是首功。”

    “我不要!”

    郝随异常坚决,功劳是好,但要分清楚什么样的功劳能得到,需要用命去换的功劳,郝随唯恐避之不及。西夏军队出动,都是几万人马为一路,他们手中的这点人马,够干什么事?

    但李逵不同意,他试图用事实说服郝随:

    “金明寨对于大宋的西北,尤其是鄜延路来说尤其重要,这是防御三川口的最后一道门户。也是延安府最为重要的门户,一旦金明寨陷落,整个延安府都将没有阻止西夏铁骑的防线可以守。延安府的首府将暴露在西夏人的进攻之下。”

    “大宋和西夏打了五十年,延安府还从来没有被攻克过。公公可曾想过,一旦肤施失守,公公作为西北六路大军的监军,会承担多少来自朝堂和陛下的怒火?”

    郝随脸色变换不已,嘟哝道:“可是西夏人至少有几万人啊!”

    “几万人也不是一口气冲到我们面前,怕个甚?”关键时刻,李逵却异常的果敢,他不托大,更不会小瞧西夏人的实力。但是他现在绕到了西夏人的后面,真要是不干一下子,他压根就忍不住啊!

    而且,都这个节骨眼了,也由不得郝随乐不乐意。

    将郝随丢给了躲起来的民夫们,留下三十个士卒,他带着军队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就离开了原地,寻找西夏大军的军粮所在。

    郝随看着军队离开的背影,心头拔凉拔凉的,说好了要保护咱家的,竟然狠心丢下咱家?

    而李逵很快就找到了机会,天快黑的时候,斥候真的发现了从西夏赶来的军队,在河边大摇大摆地堆起篝火准备过夜。随从的还有数千匹战马。

    李逵拳头猛砸手掌,兴奋道:“这是要发财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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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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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