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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6章 破城

    西夏从建国之初就是一个先天缺陷的国家,君主为了建国当皇帝,让出了太多的权力。为了制衡对皇权不利的局面,西夏的两代皇帝都坐视外戚的坐大。

    等到发现不对劲了,李氏皇族只能面对梁氏后族强大的权力网,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局面,甚至一度梁太后废除了西夏的皇帝,独揽朝政。

    导致西夏一直陷入李梁之争之中,刺杀,宫廷政变,延续着西夏的朝政,直到这个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

    皇族和后族为了权力,争的死去活来。

    西夏的朝廷大臣也不消停,仁多保忠恰巧是其中之一,利用国舅和梁太后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联合了大臣嵬名阿吴诛杀了国舅梁乙逋。可毕竟人家是兄妹,估计梁太后这些天也觉察过来了,手底下没有一个老实忠厚的臣子。

    梁乙逋和妹妹梁太后不合,因为他联系了外援,青塘王阿里骨,用女儿作为联姻的筹码,成了西夏国内权力可以和梁太后分庭抗礼的人物。这才是他被杀的关键,但是诛杀了梁乙逋之后,西夏和青塘的关系就进入了冷静期,加上做妹妹的想到哥哥的好处,下手的仁多保忠就有点里外不是人了。

    也不是他里外不是人,而是他借刀杀人的做法被梁太后觉察过来了。

    好家伙,咱们兄妹不和,你个糟老头子搀和什么劲?

    这也是仁多保忠的无奈,他是支持皇权的,但折服于后党的雌威之下,铲除了后党的羽翼,就让梁太后觉察了出来。

    这不,梁太后别的没有,就是哥哥弟弟多,家族庞大。梁乙述顶替梁乙逋的空缺,成了梁太后最信任的人。

    如今仁多保忠虽表面上受到梁太后的倚重,但连他自己都清楚,这种看似恩典的重用,更多的是担忧和不信任。外人怎么可能比血缘关系的亲人更可靠?

    “监军,你不能进去!”

    “我代表太后,这军中任何决定我都有资格否定,仁多保忠虽是主帅,但他的命令还管不到太后的头上!”

    怕什么来什么,仁多保忠不待见梁乙述,更担心梁乙述是准备找机会给他的兄长报仇。毕竟,仁多保忠一手推动了梁太后的兄妹之争,按照他的想法,想要凭借那次的政变,一下子废掉梁氏一半以上的实力。

    可惜,事与愿违,梁太后最后还是觉察到了梁氏被打压的危害,让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平日里,梁家人在表面上对仁多保忠颇为敬重,毕竟他是卓罗军的主帅,西夏朝廷手握重兵的重臣。但仁多保忠笃定,一旦有机会,梁乙述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夺权。

    他在帐篷里听到了帐外的动静,站起来走到帐篷外迎接梁乙述:“监军到访,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梁大人不要见外。”

    “大帅!”

    “住口,还不给梁大人认错!”

    仁多保忠扫了一眼周围,立刻明白亲卫的反应来源是什么了,梁乙述不仅仅他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他的护卫,甚至还有铁鹞子,这哪里是来到访?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结合之前来报告儿子被俘的千夫长也站在一边,仁多保忠眸子微微收缩了几下,随后恶狠狠道:“监军,你已经知道了?”

    “没错。”梁乙述得意的扬起下巴,仁多保忠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之前面对这样的重臣,他还不怎么敢吱声。如今已经能够带着人来质问对方,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仁多保忠是什么人?

    智谋在大宋朝堂上恐怕算不了出色,但是在西夏,绝对是最顶尖的谋臣和权臣。他瞬间就在心里过了一遍,恐怕自己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被那个报信的千夫长看出来了,对方于是果断投靠了梁乙述。这一点,仁多保忠不仅没有愤恨对方的叛变,反而有些欣赏起来。

    聪明人是厉害,但同时也自负。

    当智慧能够看穿所有阴谋的时候,小心思还有什么用?

    仁多保忠莞尔一笑,随即点点头道:“之前老夫想着为了我前线五万大军,为了西夏的大业,为了太后的信任,老夫担心一旦犬子被俘虏的事在军中传播开来,必然引起军中恐慌。犬子性命是小,但我西夏的五万大军事关国运,不得不出此下策,准备将带回消息的人都诛杀,将消息保密,等我大军攻克金明寨之后,老夫亲自为几位下跪赔罪!”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听着都像是假的,但问题是仁多保忠的理由强大到让人怀疑智商。他认个错,就要人命,凭什么?但是为了五万人,牺牲几百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舍小家,保大家。

    这是什么气节?

    梁乙述突然间被提拔到高位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仁多保忠不仅没有辩驳,反而爽快的承认了自己诛杀手下的心思。

    可问题是,事出有因,即便是闹到太后那里,仁多保忠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牺牲几百溃兵的性命,保全几万人的胜利,这话说出来让人怎么想都是对的。一时间,梁乙述愣住了,他准备的所有手段都废了。这份憋屈,让他面红耳赤,气地像是个鼓成球,要原地爆炸的蛤蟆。

    梁乙述这样的愣头青是绝对争不过仁多保忠这样的老狐狸的,而且仁多保忠不仅没有收手,反而继续表忠心,拍着胸脯表示:“监军,你放心只要宋军敢将逆子送上城头,看老夫手中的长弓答不答应?”

    梁乙述完全傻了,他自问仁多保忠这老家伙到底要干嘛?仿佛一种见仇人的样子,尤其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就像是真的,可问题是,他也分不清真假。只好硬着头皮问仁多保忠:“大帅的意思是?”

    “为表明心迹,老夫决意阵前斩杀逆子,以报圣母之恩!”

    “大帅,万万不可啊!您老向来只宠爱少帅,为今之计,当以解救少帅为首任。大帅我等恳请出战,破金明寨,迎少帅回家。”

    “破金明寨,迎少帅回家!”

    “老夫意已决,多言无益!”

    甭管是否是做戏,仁多保忠的一番恩断义绝的说辞,彻底激起了部下们的士气。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没错,他的亲信大将说他唯独在子嗣之中宠爱少帅仁多彦。虎毒不食子,他即便再冷酷无情,也舍不得将儿子在阵前杀死。

    他说这些,做这些,完全是以退为进。就看梁乙述的表现了。

    这话说的,甭管仁多保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可只要说了,就没人敢驳斥他胡说八道。都说要傻杀儿子来表明心迹了,就算是梁太后在场,恐怕也拿仁多保忠无可奈何,还得褒奖他,笼络他对西夏的忠心。更不要说梁乙述这等空有身份,却连一点手段都用不出来的外戚了。

    他能怎么办?

    只能拦着仁多保忠,不能让人间惨剧落在了西夏重臣的身上:“大帅的忠心不需要杀少帅来表明心迹,恐怕少帅被俘,多半是因为手下人的无能。切忌不可为些许战功,而让大帅失去仁父之名。在下将奏请圣母和宋国交涉,释放少帅回到西夏。”

    “哎,家门不幸啊!”

    说完,仁多保忠整个人都看起来有种颓丧的落寞。有种风烛残年的凄凉,萦绕周围的感觉。

    不幸是真的不幸,但他肯定不会认为是儿子的原因。梁乙述真的分辨不出仁多保忠的话有多少是真话,有多少是假,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原本想要获得军队的控制权,这是每一个监军都向往的终极目标。只要攻打下金明寨,那么破天的军功就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到时候,监军这个身份,怎么还配得上梁乙述的身份?

    他挟大胜之威,回到西夏朝堂,甚至连相国他都有资格去争夺。

    至于说西夏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兵败如山倒,最后自己惨败逃回西夏,这个可能梁乙述根本就没有想过。

    手握几万大军,连带着宋国的鄜延路真没有多少军队了,一万,还是两万?

    面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的,梁乙述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输?

    原以为自己和军权彻底失去了机会,正陪着仁多保忠暗暗颓丧之际,仁多保忠却突然开口道:“梁大人,我能信任你吗?”

    梁乙述听到这样的话,猛然的心头一抽,他满脑子疑惑,仁多保忠是什么意思,要阵前兵变投敌,还是想要弄死他?

    “大帅,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啊”!

    梁乙述颤栗地说着,想要尽快表明心迹,担心勾起仁多保忠的杀心。

    “没错,目的是一致的,老夫没有看错你。”仁多保忠仿佛松了一口气,然后长叹道:“梁大人,你该知道,老夫这种情况不适合做主帅。老夫的心境有了破绽,恐被宋军利用,这时候即便老夫一心为了太后的战略驱使将士们用命,也怕被宋国的主将利用。为今之计,最理想的人就是由你担任主帅,只是我麾下不少都是骄兵悍将,谁也不服谁,恐怕会让梁大人带来困扰。”

    “这可如何是好?”梁乙述心急如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要当主帅的机会就怎么落在自己的头上。

    他甚至连和仁多保忠交锋都没有,就已经大获全胜了。幸福来的太突然,他都有点感觉假,可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他都不原谅自己。

    仁多保忠担心卓罗军有可能不服从梁乙述的命令,这个简单,让卓罗军离开不就成了?才一万人马,多一万,少一万对他重要吗?梁乙述当即爽快道:“大帅辛苦多日,即便要回国,也不能不防备宋军在我军背后埋伏。卓罗军虽是阵前主力,但保护大帅更重要。”

    “前线战是吃紧,抽调军队恐怕不利。”

    “不妨,我让铁鹞子多出力,兴许能够补上卓罗军离开的缺口。”

    一个是摆明了心迹要离开,一个是摆明了心思要送走。两人半推半之下,就做出了决定。梁乙述担任前线大军主帅,一万卓罗军离开前线,退回到本国境内。仁多保忠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很简单,他要是在前线猛攻宋军,尤其是在金明寨要快破了的情况下继续猛攻,一旦金明寨破宋军,就是他儿子的死期。

    当爹的再狠毒,也不太可能把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给逼死。可要是他攻下了金明寨,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抽身,是最明智,也是最恰当的时候。

    离开西夏大营,亲信大将和他并马前行,但心道:“大帅,万一梁乙述攻下了金明寨,少帅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不可能,他绝对攻不下金明寨。”

    仁多保忠一改在军营之中的沮丧模样,自信道:“他没有这个威望,同时他的四万人已经是疲惫之师,士气不强,想要攻下金明寨,只有没有投入战场的卓罗军上才有可能给宋人最后一击。可惜了,老夫筹谋这多日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对了,你亲自待人进入宋境,必须要和彦儿联系上,带足金银,不要怕花钱。”

    “属下遵命!”

    仁多保忠离开了西夏大营,还带走了一万大军,表面上看西夏大营还是以前的样子,少一万人,似乎也不太明显。

    金明寨。

    寨主张舆愁容满面,身边是诸多金明寨的校尉,大部分身上都有伤,还有儿子张川。本以为他送张川去京城,儿子能够顺利进入太学,将来好做文官。可没想到,儿子在京城转悠了一圈之后,搏出了个武进士的出身转了一个大圈之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身边。难道进入京营成为殿前直部不好吗?非要回到穷乡僻壤的边境来。

    边军将领,真不希望上阵父子兵的场面,要是阵亡了,那就是灭门的惨剧。

    可张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儿子不喜欢读书,他即便是逼,也成不了书生。但眼下的局面,让他不得不考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将儿子送出去。

    “我儿。破城就在这几日,再没有援军,我金明寨三千将士将死无葬身之地。今夜你出城去肤施,一定要将我军实情告诉吕大人,求来援军。”

    “父亲,这是临阵逃跑,我不去!”

    “孽障!”

    “少将军,我等都盼着援军,你还是去吧!我等都希望你去,给俺家里婆娘传个口信,他爷们以后回不来了,养大我那个傻儿子!”

    “少将军!这是我的家信,还请带上。”

    “少将军,我的头发,你也带上,给要是我战死了,就建个衣冠冢。”

    ……

    “报,将军,党项人又开始进攻了。”

    张舆看也不看传令兵,端起一碗水酒朗声道:“诸位兄弟,今日赴死,十八年后还做兄弟。”

    “将军请!”

    “诸位请!”

    哐当,哐当,接连都是摔碎酒碗的声音,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杀西夏狗去!”

第447章 捞一把就走

    金明寨,张川躺在榻上,眸子无神的直勾勾的盯着房梁。

    他在为夜晚突围积蓄精力,缓解身体的疲劳最好的办法就是死死的睡一觉,可现在的他,说什么也睡不着。

    金明寨并不大,平日里作为物资转运的中转站,战时成为延安府最后一道防线。一旦金明寨被攻破,那么延安府的府城肤施就将彻底暴露在了党项人的铁蹄之下。

    躺在榻上的张川心烦意乱地听着金明寨城头传来的厮杀声。

    他的父亲,还有叔叔们,大部分身上多多带着一点伤,却在城头上厮杀,而他躲在寨主的府邸里呼呼大睡,让他如何能够心安理得?要是在此之前,他也参与守城,换班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如此心累,抱着武器靠在城墙的墙头上就能睡着。可眼下,他不仅睡不着,更痛恨自己利用父亲和叔叔们给他撑起的一片天,然后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帮助他逃跑。

    逃跑,两个字,仿佛被放大了似的,无情的嘲讽着他的胆小和懦弱。

    父亲张舆说,金明寨还能坚守十天。

    可这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在张川看来,最多三天,金明寨就守不下去了。

    就在昨天,党项人已经开始能够爬上城头了,虽然都被斩杀打下城头,但足以说明金明寨如今的情况非常不好。士兵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士气一点点的被消磨干净。城头的箭矢也不足了,要不然党项人绝不会如此轻松的攻上城头。还有就是原本不会出现大量伤亡的守军,却因为和党项人在城头的近身战,损失惨重。

    金明寨只有安排三四千守军,虽说粮草充足,但是兵源不足。

    要是继续下去,恐怕真的只能是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里,张川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起来,他想起在京城时候,遇到了奸诈的李云,傻乎乎的呼延灼,还有强大的不像话的李逵。他要是有李逵的本事,或许党项人根本就不可能攻到城头上。可惜,他不是,他甚至只能用仰视的目光看向李逵,那种超越凡人一般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想象的强大。

    “不行,不能什么也不做。”

    张川嘀咕着鱼跃而起,提着他的腰刀,冲出了府邸,径直跑向了城头。

    “少将军!”

    张川叫住了一个士卒,问:“将军在何处?”

    “北城。”

    北城城楼,张舆不解的看向了党项军阵,乌泱泱,几万人站在城下,那股子铺天盖地的气势,扑面而来,可让他奇怪的是,他似乎感觉党项人变了。变得不再坚决,迟疑,畏首畏尾,甚至有种想要急于回家的样子。

    士兵一旦有了这种杂念,任何进攻都会变得敷衍且杂乱。

    “父亲。”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府里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吗?”

    “我……睡不着。父亲,就让我跟着大家一起守城吧,晌午之后我再去休息,这样也足够养精蓄锐。反而现在躺在榻上,左右难受,还不如让我在城头帮着多少砍几个党项人。”

    张舆迟疑了一会儿,叹气道:“算了,随你。”

    张川这才轻松了一些,他虽然知道多了自己在城头于事无补,可他却更难以忍受别人在流血,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却在睡大觉。这其中还包括他的父亲,这如何能让他睡得着?

    见父亲答应了他的请求,张川这才心头轻松了不少,俯瞰了一眼城头下的党项人,面色凝重道:“党项人还不进攻吗?”

    “已经打过一场了,奇怪的是党项人似乎不如昨日勇猛,打着打着竟然退兵了。”

    “这一定是党项人的阴谋!”

    张川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昨天他还在守城,脑子里清晰的记得党项人发疯般的冲上城头,一次次被打下去,一次次冲锋。

    无惧伤亡,看淡生死。

    这种从心底泛起来的杀意,才是让人最为恐惧的地方。

    可休息了一晚上之后,老爹竟然告诉自己,党项人变弱了,轻轻松松就被打跑了。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胡说八道吗?难道昨天他们遇到的党项人是假的不成?

    张舆也琢磨不透,这党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党项人是挺傻的,至少在站在时代科技和文化巅峰的大宋来说,西夏一直在疯狂的学习大宋,却总是在关键的地方学劈叉。这等智商,让人看着都着急。但是在战争方面,党项人却拥有大宋没有的优势,战术狠辣,士兵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的先天优势,让大宋一直非常被动。而且,党项人还琢磨出了步兵作战,在和大宋交战的这些年里,党项人攻城的水平也一直在提高。

    可是,突然间金明寨主将张舆发现党项人竟然不会打仗了,这能信?

    张舆也觉得这是党项人的奸计,但同时,他也觉得似乎又不大可能。毕竟,党项人用计的水平一般,尤其是让他们付出几百,上千的伤亡,来迷惑宋军,似乎党项人还没有进步到这个份上。

    张舆想了想,还是不得其法,干脆就不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到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就为陛下效忠。

    轻松抵挡一天,是夜:

    “川儿,你这次去肤施,责任重大。金明寨城高墙厚,加上城内有府库,吃穿可以一年不愁。党项人进攻不能持久,只要你能叫来援军,我金明寨上下的坚守自然就意义重大。可要是我金明寨继续孤军奋战,则难以持久。这些你要清楚,十天,为父最多给你争取十天,要是十天后没有援军,恐怕就连吕大人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因势利导,好好给各位大人说清楚,援军多少不在乎,只要能入城中,就是来一千人,我军就能缓过气来。”

    “是,父亲,孩儿一定详情禀告吕大人。”

    是夜,张川在夜色之中满满的爬下了城头,他没有骑马,只是摸着黑满满的远离金明寨的城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进攻一天之后,刚刚手握大权的梁乙述傻眼了,大军进攻了一天,伤亡比仁多保忠指挥的时候更多,却连城头都没有爬上去。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金明寨破城在即,为何反而他的大军先萎了?

    难道将士们不知道,破城对他们的意义吗?

    梁乙述给出的筹码可一点都不比仁多保忠的少,财物,奴隶,甚至军功爵位,都没有落下。可为什么,自己就不行了呢?

    “明日三更埋锅造饭,五更大军齐聚,天亮之后就猛攻,我就不信了,这金明寨明明已经快受不住了,为何我们的勇士却不如昨日?攻城的人要是换了,这也有理由说得过去,可问题是连攻城的军队和人都没有变,为何就大不一样了呢?”

    坐在帅帐之中,梁乙述百思不得其解。

    底下一员大将琢磨一阵之后,低声道:“我军突然撤了卓罗军之后,士气难免低落。恐怕将士们以为大帅已经放弃了,要撤军了吧?”

    撤军的时候,元帅先走,这肯定没有毛病。但问题是,谁说过要撤军?梁乙述听到这话,气地发抖起来:“造谣,谁在军中造谣?”

    “大帅,没有人造谣,但是军中老卒多半能看出来端倪。以往撤兵,主帅先走是惯例。恐怕士兵们都觉得继续打下去只能增加伤亡,加上主帅准备撤军,都要回家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战死宋国境内,是多冤呐!”这也是战场的常态,征战沙场,战死自然难以避免,但最冤的恐怕就是在撤军之前,马上要回家的时候却死了。

    “我……”梁乙述有苦难言,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撤军。只不过,如今这局面似乎已经成了僵局,继续下去,士气越来越低落,要是真撤军,岂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梁乙述好不容易捞到一个能够立功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功劳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如何甘心?

    摸着下巴,梁乙述觉得自己被仁多保忠给坑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吗?大军在宋境鏖战多日,突然间撤离了一万大军,还是军中精锐,这要是还有打下金明寨的决心,肯定不会这么做啊!而且仁多保忠肯定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可就是不告诉他,这老小子坏的很。可问题是,送走仁多保忠和他麾下的卓罗军,这是梁乙述一力促成的事,他连有怨气都怪不上别人。

    继续打下去,士气跌落了下去,士气只会越来越低沉。

    撤军?

    恐怕回去之后将成为朝中的笑柄。

    攻打大宋的鄜延路,这是西夏的放手一搏,一定要打疼大宋的西军。可除了金明寨之外,大宋在鄜延路的其他堡垒寨子都不怎么重要。目的就是迟缓西夏长驱直入的危险。但金明寨不一样,这要是被西夏给攻破了,之后和宋国的谈判,西夏将获得极大的主动权。

    打,又打不下来;退,又不能退。

    梁乙述忽然间明白了,仁多保忠的奸诈,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占便宜的家伙。

    再说三川口的寨子。

    郝随眉开笑颜的迎来了李逵,尤其当他得知李逵竟然带来了两千党项骑兵的首级,这份功劳即便西军在此战之后大败,但是对于皇帝来说,终于有了一块能够宣传的遮羞布。西军失败了,但皇帝还是胜利了。而且,两千首级真不少了,神宗时期西军的几场大胜,斩获也基本就这样子。

    还有战马,还有两个党项贵族。

    郝随连想都不想,就准备给宫里上秘折,告诉皇帝赵煦,他在西北是如何为陛下分忧解难。同时也要吹捧一下李逵,毕竟这家伙能文能武,要不是他从京城带出来的人马,恐怕还真捞不到如此大功。

    “高俅这家伙倒是好命,轻轻松松的就得了这偌大的军功。”郝随琢磨着既要让皇帝觉得战斗非常惨烈,同时也表现出郝随在战斗中的作用,还有不怕死的勇敢。郝随写着秘折,就开始傻乐起来,他出京城的时候,宫里的那帮小崽子可不太安分啊!

    尤其是童贯这家伙,恨不得能取代他。

    宦官很敏感,宁愿把人想地坏一些,更坏一些,也不愿往好处去想。

    郝随要是在西北立功,那么他就该有爵位了,六品的官是没有爵位的,宦官坐到头也就是六品。在大宋,五品以上才有爵位。郝随发现,当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宦官,他竟然还有光宗耀祖的一天?想起这些,就美滋滋。

    一旦有了爵位,他就和普通宦官不一样了,那帮只会溜须拍马的家伙还怎么和他比?

    “公公,不好了。李直秘要离开三川口去肤施。”

    底下人突然来报告,把正在做白日梦的郝随吓了一跳,惊叫起来:“这三川口去肤施至少要走两天,万一遇到了党项人怎么办?”

    “公公,小人听说李直秘将三川口寨主里的军饷都搬空了,不走,他怕士卒们造反。”

    “这可是大罪,他敢?”

    郝随吓得哆嗦起来,这李逵刚进城还不到半天,就闹妖,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搬空军饷,这可是大罪,要是引起军中哗变,李逵即便再受皇帝赏识,也要罢官。可愤怒过后,郝随却迟疑起来:“没有理由啊?陈琦和陈珏两兄弟可不太好说话,别看他们在咱家面前言听计从,可咱家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出来,他们并没有敬重咱家的心思。”

    “说是陈氏兄弟购买了党项人的首级。”

    说话的这位之前在阴暗的角落,抬头的那一刻,赫然是高俅手下的年熹。

    买卖军功要是被查出来,肯定是大罪。但是要没人上报,朝廷也不会管。这是军中的规则而已,大家都这么玩,真要是破坏了规矩,反而会让人人都厌恶。

    郝随无奈,收拾了东西跟着李逵一起跑。

    他也想留下,他更担心万一消息走漏了出去,他一个下面没有的假爷们,要面对数千军饷被挪用的士兵的怒火,到时候他即便想要硬气,也硬不起来啊!

    路上,郝随还一个劲的埋怨李逵:“人杰,你又不缺钱,沾染这腌臜事做甚?”

    李逵笑笑,满不在乎道:“我可不知道,都是士卒们自作主张。”

    跋涉一天之后,在第二天晌午过后,他们就能远远的眺望高高的肤施城墙。

    城头上的士兵也发现了这支军队,李逵率领的军队,因为缴获了大量的战马,物资,人员都驮着走,速度很快。

    而大宋的军队从来没有像这支军队拥有如此多的牲口和战马,城头的士卒紧张的拉响了城头上的大钟,铛铛铛的声音在肤施城内回荡。

    吕惠卿听到钟声的那一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茶碗掉在席子上,华丽的建盏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着,嘴角唏嘘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老夫……”

    吕惠卿纵然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得不流露出丧气的绝望。

    打仗——他不会啊!

    怎么办?

第448章 大救星!

    能力是一回事,会不会打仗是另外一回事。

    文臣之中,能够领兵打仗的真不多,吕惠卿绝对不在其中。可要说文臣之中能言兵的大佬,数不胜数,苏轼都想搀和一脚,好在没人让他如愿。

    可见大宋的文臣对于讨论军事作战有多么热衷了。

    大宋文臣两大特长,治水和言兵。

    前一个特长基本上都是真的,但后一个特长很有欺骗性,大部分的文臣虽然写文章治军如孙武再世,就算比不上孙武,也至少是个当代孙武。可实际上,真能领兵打仗的文臣,微乎其微。可大宋的政体限制了武将的发挥,战争时期,文臣为主将是国策,武将只能当副手。

    但真要是在战场上,还是得武将出工出力,指望文臣运筹帷幄是不太现实的。

    当然也有特例,比如说章楶。

    章楶的指挥能力很强,而且他的协调能力太强了,取长补短,能够非常好的利用边军的所有兵力,在地域广袤的西北战场,屡战屡胜。还有就是战略家,范仲淹。这位也是历史上提出‘坚壁清野’战术的先驱,提出了堡垒蚕食的作战思路,但都是战略上的成就,真要是放在战场上,也无法指挥千军万马。

    吕惠卿接手过大宋军队改革的重任,而变法之中,置将法是变法在军事上最为重要的政令。这也是短时间就能提高军队战斗力的好办法。

    来到西北之后,吕惠卿就开始推行置将法。

    可要是把他仍在战场上,他比一个小卒子都不如。

    在儿子的搀扶下,吕惠卿终于回过神来,这时候着急的不应该是他,而是程知节。这位名义上是军中的副手,但实际上,已经是鄜延路战场的最高统帅。在张舆陷落在金明寨之后,所有的防御都是程知节在做。

    尤其是程知节是太师的女婿,皇帝的连襟,算起来也是国戚,听说还是主动请缨来西北觅军功的骁勇之将。即便党项人来了,也要开始攻城,只要城守住,就不会出大乱子。至于金明寨?

    可惜了,金明寨之中的大量物资和粮食。

    来到城头上,程知节凝重的眺望远方,虽没有铺天盖地,万马奔腾的样子。但看着也像是有两三千的战马,军队数量不知,也不会太少。看到吕惠卿的那一刻,程知节微微欠身道:“吕大人,你也来了。”

    “能不来吗?党项人都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吕惠卿心说。

    随即他也学着程知节的样子,眺望远方。他哪里知道,太师家的这位二女婿,别看长的五大三粗,面相凶恶,可真的没上过战场。唯一的一次,还被公孙胜给骗了。好在如今公孙胜已经投靠了他,总算是身边有了个出主意的人。

    “公孙先生,你怎么看?”

    “大人,你们多虑了。如果党项人攻破了金明寨,那么这支骑兵不应该出现在靠近西门的方向,而是北门。总不至于党项人为了隐秘行踪,故意绕了个大圈子,从三川口来吧?”公孙胜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初具规模,距离美髯还差点意思,但至少两根手指头捻着,还能转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

    程知节闻听,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吕惠卿。

    后者似乎觉得公孙胜说的很有道理,但吕惠卿却因为慌乱,跑掉了一只鞋子,这会儿正金鸡独立装高冷,脑子转的慢了些。

    随即,吕惠卿点头道:“等靠近了,自然知道是敌是友。”

    他这才想起了之前陈琦想要放弃三川口,汇聚兵力在肤施,这样一来,似乎肤施的防御力量增加了,也更安全了。但这个提议被吕惠卿拒绝了,延安府已经丢弃了不少堡垒寨子,要是连三川口都放弃了,西夏人不去占领还好说,真要是霸占了三川口,到时候丢脸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吕惠卿。他心说:“不会陈琦丢弃三川口,逃来肤施吧?”

    很快,赶来的队伍之中,出现了一骑,朝着肤施城下飞奔而来。

    骑士个头似乎不大,但气势很足,打马跑地飞快,这一幕让城头的人蒙上了一层阴影,似乎是西夏马啊!

    大宋的战马耐力不如西夏马,根本就不敢这么驱使。

    很快,骑士接近城头,背着风大喊道:“城头的人听着,钦差大人到了,下来迎接!”

    “钦差?”

    程知节愣住了,他怎么没有听说过,吕惠卿倒是微微点头,想起来道:“似乎有这么一回事,殿前押班郝随领命来西北当监军,可没说过来鄜延路啊!”吕惠卿如今的官职虽然被提拔了上来,但是贴职已经没有了,没有了观文殿大学士,也不是保和殿大学士,连正儿八经的龙图阁学士都不是,西北军政轮不上吕惠卿做主。

    郝随即便身负皇命,也不至于来鄜延路吧?

    吕惠卿看着城下的报信人,如同个泥猴子似的,灰扑扑的全身上下都是尘土,根本就认不出样貌。吕惠卿不由地担忧起来,不会是西夏人假扮吧?

    可是程知节却听到了报信人的话,顿时兴奋的扶着城头,探出脑袋朗声道:“是小二?”

    “二姑爷,是您啊!”

    来报信的是李逵的亲随阮小二,没想到是自己人,程知节急忙对城门下的城门官喊话道:“开城门,自己人。”

    不一会儿,阮小二顶着件腥臭的战袍,污迹斑斑,甚至硬邦邦的出现在了程知节的面前。瞄了一眼站在程知节身边的公孙胜,鄙夷的冷笑了一声,随即抱拳对程知节道:“二姑爷,我家少爷带人来了。”

    公孙胜听到李逵要来,顿时暗暗叫苦:这煞星怎么来了?

    可阮小二口口声声说李逵在队伍里,自然没有错。随机,阮小二开始吹起来,说李逵多厉害,跑到了党项人的背后,斩杀党项人无数,然后带着兄弟们兜了个大圈子之后,回到了肤施城。连同从京里出发的郝随,高俅,也都在队伍之中。

    只不过和党项人大战了一场之后,军队伤亡比较大。从三川口补充了一千禁军上路。

    当然,陈琦想要拦也拦不住,郝随可是西军的监军,在战场上还能临时夺取统帅权,要是陈琦不答应,郝随有的是办法治他。同时,三川口的士兵也挺高兴,因为京营的待遇可要比西军好多了,真要是能够进入京营,今后算是彻底脱离了西军苦哈哈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京城人了,个个欢天喜地的踊跃要求加入。

    阮小二还说自己至少杀了十来个党项人,挑衅的看向了站在边上的公孙胜。

    公孙胜可有唾面自干的本事,根本就不在乎阮小二的挑衅。这家伙也是坏,偷偷挪动了两步之后,将呼延灼给从身后让了出来。如今的呼延灼已经成了程知节手下的步兵统领。按理说,他对骑兵很有想法,可问题是他想要和李云抢骑兵统领的官职,根本就抢不过。谁让李云是李逵的族弟呢?

    阮小二心眼不大,他记住了公孙胜这贼子,还有呼延灼这家伙曾经在京城的府邸堵门想找自家少爷晦气的过往。

    呼延灼脾气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去堵李家的大门了。

    阮小二迎着呼延灼倔强的目光,随后冷嘲道:“哎呦,这不是呼延校尉吗?你可比爷们早来西北,杀了几个党项狗了?我估摸着你至少得比云少爷强一点吧!他就就抓了个党项人的将军。”

    呼延灼被阮小二的话气地火冒三丈,可他来西北比李逵等人要早不假,但问题是,这位也没有上过战场,更不要说斩杀党项人,立战功了。

    而且,呼延灼更本就不信阮小二能杀十来个党项人,党项人可不好对付,你以为是羊啊!让杀就杀?

    呼延灼冷哼道:“就凭你杀十来个党项人,你也配?李云还抓了个党项人的将军,真要是他做到了,我呼延灼一辈子为李云为马首是瞻。”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呼延灼在气头上,加上他根本就不信李云能够活捉党项人的将军,这可要比战场上斩杀党项将军难度高得多。当然,百夫长以下的他肯定不算。

    阮小二也怕呼延灼到时候不认,犹豫道:“三千人的主将算不算将军?”

    “别说三千人了,就是一千人的千夫长,我呼延灼也承认自己不如李云,以后将他就喊兄长。我就不信了,你们还能跑到党项人的背后去不成?哎,不对啊!李云可是比我们提前出发,为何我们都来延安府半个多月了,却不见他的人影,你们不会迷路了吧?”呼延灼不怀好意的盯着阮小二。

    后者根本就不怕呼延灼,当初呼延灼这家伙傻乎乎的被李逵一招釜底抽薪,被逼的他在李府门口站了快一个月,要不是少爷开恩,这货在京城可真没脸混下去了。

    如今混在程知节门下,也不知道收敛,还真以为缺了他就不成事了不成?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呼延灼自认为比程知节统兵训练更出色的原因在。

    呼延家族是有过辉煌,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呼延灼的靠山可是太师府,不敬着点李逵,有他好果子吃?

    谜题很快就揭晓了,李逵带着两千多党项人首级,还有战马,牛羊,甚至还有两个党项的贵族。一个是阮小二口中说的党项人骑兵将军,另外一个身份更是重要,竟然是前线党项主帅的儿子,仁多彦。

    惊骇了所有延安府担惊受怕了小半个月的大宋官员。

    呼延灼期期艾艾的跑到了战马跟前,没错,肯定是西夏马,都是好马。随后又去鉴定首级,看着也不是杀良冒功的西贝货。

    这会儿,他慌了,怎么可能?

    而党项人的贵族,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步兵统领能够审问的了,就连吕惠卿也只能好吃好喝的招待起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送往京城。

    甭管鄜延路和党项人最后打成什么样,只要这两个俘虏一到了京城,鄜延路就算是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功劳也比过错要大。

    此时此刻,宴会厅内,吕惠卿兴致高昂的对李逵敬酒:“人杰,我鄜延路百姓感谢贤侄出手相助,放心在鄜延路住着,等党项人退兵之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老夫这点权还是有的。”

    知道李逵被贬谪来了西北,还是什么县尉。

    这不是欺负人吗?

    吕惠卿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月,却终于迎来了救星,而救他的不是赶走了党项人的将门将军,而是李逵这个被贬谪的九品文官,这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即便金明寨守不住了,也不会对他影响太大。

    李逵放在酒盏,好奇道:“大人,二姐夫,这党项人怎么就打到了金明寨?为何迟迟不见援军抵达呢?”

    吕惠卿宛如被说到了痛处,目光顿时凛冽起来,恶狠狠道:“老夫的错,老夫和李清臣不合。上任之初就多次要求增兵,增加军械,训练屯兵,但枢密院迟迟没有回信。按照老夫对李清臣的了解,他是打定了主意让老夫在鄜延路栽个大跟头。”

    “军国大事,他也敢当儿戏?”郝随微微皱眉,他早已经不再是殿前押班宦官,而是西北监军,在其位谋其政,自然替西北考虑。

    吕惠卿摇摇头道:“如果知道党项人会如此大规模的进攻,恐怕他不敢。估计也没有料到吧?但他们对老夫有成见,那是必然的。”

    李清臣、蔡卞、章惇……这些变法派如今在朝堂上的大员们,可对吕惠卿都提防的很。

    好在吕惠卿过了最紧张的时刻,已经放松了不少:“好在人杰来了,天使也来了,一来还为陛下立此大功,百姓之幸,大宋之幸。诸位,今日这是庆功酒,也是接风酒,还请满饮此杯!”

    郝随越想越不对劲,这吕惠卿难道自暴自弃了吗?

    如今,金明寨可还被党项人围困着呢,真要是不救援,这金明寨还能支撑几天?

    郝随心有疑虑道:“吕大人,为今之计,应该想办法救援金明寨啊!”

    吕惠卿愣了愣,随即摇头苦笑道:“难啊!”

    程知节也知道千难万难,却也无计可施,摇头道:“我军都是步卒,骑兵只有一千。之前一半还不在城内,即便这些人都派出去,野战遇到党项骑兵,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救援金明寨难以实现。想要救援金明寨,只能求援环庆路,可是环庆路也在和党项人大战,根本就不敢抽调军队增援。榆林的援军也过不来,金明寨……难啊!”

    说话间,吕惠卿的亲信赶来在他耳畔说了一阵,吕惠卿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道:“将人下狱,不准任何人和他接触。”

第449章 野战无敌的神器

    人刚到,就被下了大狱。

    显然是从金明寨突围出来的求援的小校。

    别人不清楚,李逵和郝随都觉出点味来了,郝随一琢磨,埋头吃菜,这事他不管了,也不管不上。李逵喝了一碗酒,感觉酒水都是酸的,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话,如果让程知节带兵去救援金明寨,估计在半道上就要命悬一线。

    可总有一些人头铁。

    “大人!”

    宴会厅内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这货才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

    祸从口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地水,呼延灼也在暗暗懊恼,天要塌下来,关他什么事?可已经开口,也明白多半是躲不过去了。

    没办法,头铁的呼延灼干脆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开口道:“不如将实情告知,让其去京兆府求援……”

    说话间,才发觉周围都是鄙视的目光,呼延灼这才想起来,京兆府也没有军队。

    神宗时期有过一次裁兵,十万人。大部分都是西北的西军,元祐时期也有过一次裁军,人数不下于五万人。这导致章楶当初在环庆路抵御西夏人进攻的时候,不得不采取声东击西的办法,来掩盖兵力不足的困境。

    吕惠卿不是不想救金明寨的宋军,是没办法救。

    一个武将,还是个品级不高的武将,敢对宣抚使有意见,这货的脑子绝对不够用。吕惠卿可不会给他好脸色,盯着呼延灼道:“你一个小小的武官,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站起来,给他的餐食都撤下去,让他站着清醒清醒。”

    呼延灼站起来,尴尬的发现自己站在席子上,空无一物的面前,懊恼不已,为什么管不住嘴?

    可呼延家的脾气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冲动,少有的机灵。比如说呼延赞老爷子,那他是高祖。这位曾经就做过很多人家人哭笑不得的事,呼延赞当初为了能够带兵打仗,在脸上刺青,胳膊上都刺上了字。这是很丢人的事,达官显贵都以刺青为恶。但他老人家不在乎,还在脸上刺上了‘杀贼’,这就搞的呼延赞老爷子站在朝堂上,是个人看到他就想笑。皇帝明摆着看他脑子不太好,根本就不敢用他。最后老头一气之下,给家人都刺上了字,呼延家出门,一个个脸上刺着‘杀贼’两个字,就问怕不怕。

    还比如呼延赞为了验证自家的孙子命硬不硬,跑到二楼将刚出生不久的孙子扔下去了……最后孙子没事,他很高兴。

    久而久之,呼延家族的人在官场上有了一个标签——智障。

    但这并没有让呼延家族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这个家族出来的人,很多都被受到了器重。唯一不好的是,升迁不上去。怕呼延家的人动不动就作死。

    吕惠卿虽然生气,但也犯不上和呼延灼动气。要是换成文彦博和章惇,这家伙就倒霉了。吕惠卿被打压了十多年,收敛了一些脾气,加上年纪大了,也犯不上动不动就发怒。

    或许是考虑自己身单影孤的没有个援手,吕惠卿出人意料的对属官道:“算了,将人带上来吧?”

    随后他又对郝随解释起来:“郝公公,并非是吕某人见死不救。而是步兵出城,就是骑兵的靶子,去少了没有用。去多了,如今的鄜延路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军队。”

    “吕大人客气了,咱家不过是个残缺之人,也不懂君国之道,还是得靠吕大人照应着。”郝随并不愿意担责,更不愿意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救援而背负罪责。一旦救援金明寨的军队遭受大败,甚至全军覆没,他可能受到的责难要比吕惠卿还要大。

    说军械不足,士卒不足,这不过是相对的。

    鄜延路说什么也是西北顶在党项人南下关中的最重要的两个路之一,另外一个是环庆路。老范家对环庆路情有独钟,自从范仲淹之后,他的两个儿子,范纯粹和范纯仁都在环庆路做过知州。

    知州兼宣抚使,团练使,这样的官职在大宋已经是顶配,可以发起战争的那种。

    只不过,范家运气不太好,遇到了大宋对西夏的衰弱期。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朝堂上的争夺,导致大宋在西夏的战略上,二十年里,出现了多种反复。第一种就是战争,不死不休的那种,说什么也要把西夏灭掉;另外一种是投降派,不打了,说什么也不打了,给点好处打发走西夏这头恶狼。

    两种思路都有问题,前一种,大宋没有灭亡西夏的实力,或者说有,但付出的代价让大宋无法接收。

    第二种比第一种更不如,西夏人贪得无厌,给一点,就想着更多一些,甚至恨不得大宋将整个关中都能给西夏。这又是大宋朝堂,就算是宣仁太后都无法接收的结果。

    到头来,和平根本就不可能在西北出现,该打得时候,还得用武力说话。

    延安府的防御,在西北几个州之中,绝对是属于第一流重镇。

    常年驻军超过五万,多的时候二十万。是大宋在西北最为重要的进攻策源地。但如今的延安府,情况却不太妙,兵力缩减到了三万。一部分还驻扎在延安府和西夏的交界处,因为西夏的进攻,这些兵力已经损失殆尽。

    除去被困金明寨的军队之外,三川口,敷县,还有阳泉等有少量军队,其余的兵力都在肤施,总兵力也只有一万出头,不到一万五。

    这点人守城是够了,但要是派兵出去解金明寨的围,恐怕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救援?

    谁不想救援?

    毕竟都是友军,金明寨丢掉之后,肤施恐怕也难以幸免,延安府糜烂的战局将辐射到整个鄜延路,甚至西北六路。但延安府根本就没有骑兵可以用,如果有五千骑兵的话,或许还能的能够有所作为。

    张川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带到了宴会厅之中,他怎么也琢磨不明白,刚下大牢,连屁股底下的稻草都没有坐热,就又被带来了宴会厅?

    不过,他看到了一个几个熟人,麻木的心情顿时活络了起来:“参见大人,将军。”

    “尔是何人?可有信物?”

    “卑职是金明寨步军指挥,张川,卑职随行带来了家父张舆的官印。”

    “官印?”吕惠卿皱眉不已,难道是金明寨已经破了?看向张川的心情有点复杂。谁也不想背上个见死不救的骂名,当年种谔见死不救,其实情况和如今差不多,也是步兵不出城,担心在野外被党项人击败。吕惠卿如今麾下也没有种谔这样的良将,更不敢派人救援了。

    当他听到张川带着金明寨守将的官印出现那一刻,不由的紧张起来:“金明寨破了?”

    张川摇摇头,道:“还没有,但城内伤亡惨重,党项人猛攻了十来天,我军伤亡三成,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了。”

    “试问党项人在金明寨外有多少军队?”吕惠卿追问。

    “几万人,不超过五万。”

    这个数字大概率是正确的,张川也和党项大军交战了十来天,对围困金明寨的党项军队已经有所了解。五万人,已经是一个非常接近党项人正确兵力的数字。

    吕惠卿随即看向了程知节,他的用意很简单,程知节要说去救援,他给五千兵马。这也是保证肤施安全的最高的出兵数量了。

    单要是程知节说不可能救援成功,那么他就会当场拒绝张川的请求,避战不出。

    程知节为难道:“战马倒是不缺了,可骑兵哪里来?”程知节说这话,摆明了他想救,但实力上太差,只能忍气吞声。随即看向了李逵,即便是自己的准妹夫,程知节还是忍不住嫉妒李逵的好运气,这家伙稀里糊涂的就获得了一场大胜所需要的所有战功,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大运。

    如果是匪徒贼寇,程知节根本就不会琢磨李逵是否是运气使然,肯定是莽上去,然后大杀四方。

    可是面对的是党项人,连程知节都觉得,李逵想要从党项人身上撕下一块肉下来,需要一点让人嫉妒的好运气。

    张川迟疑地看向了程知节,鄜延路有多少骑兵他难道没数吗?

    就三个指挥的人马,一营的人马都不足。一千多人的样子。什么时候鄜延路能够富裕到凑齐整五千骑兵的战马了?

    张川不解的看向了程知节,躬身道:“大人,为何我们会有如此多的战马?”

    “这你就要问人杰了,要不是他打了两个胜仗,我们也缴获不到如此多的战马。如今骑兵不到两千,但是有将近五千的战马。要是人数足的话,或许能够给党项人制造很大的麻烦。

    可惜马够多,但能骑马打仗的骑兵不够。

    “人杰大恩,我张家父子没齿难忘。只是张某不明,人杰到底是在何处寻觅到了战机,缴获如此丰厚的战利品。”张川不解道。她猜测到了当初离开金明寨的时候,突然间党项人的进攻强度似乎降低了不少。认定了是李逵的功劳。

    李逵笑道:“大概是在平戎寨附近吧,附近有个河湾,还有山谷,挺适合作为战场的。高副指挥使的兵马就是在那片区域和党项人作战,击溃了党项的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这才缴获了不少党项人的牲口。”

    “不可能,骑兵施展不开啊!”

    张川比划道:“那个地方我去过很多次,河湾成葫芦形,骑兵作战根本无法迂回,冲杀一次,正面连一千骑兵都难以施展开来,怎么可能在那个地方作战?”

    “谁告诉你是骑兵对战?我们是步兵对骑兵。我们才三百骑兵,要留在关键的时候用。当然步兵也不够用,一共才一千的样子。要不是二哥筹谋了不少准备,也不可能打败三千党项游骑。”边上的李云反驳道,此战可是他的成名战,俘虏党项将军一人,足以成为他在军中吹牛多年的资本。

    但真要说此战的功劳,基本上都是步兵创下的。

    阵法的解说很容易,李逵将排兵布阵说一通之后,连吕惠卿都明白了,长叹道:“贤侄,这可是背水一战,非大勇大智不可为也!”

    吕惠卿单单不好说李逵的运气真好,竟然让他赌博式的打法给打赢了。

    而李逵却并没有赌博的想法,他更多的是验证一种武器的诞生。事实上,火铳在战场上的作用不错,但还不能成为主导作用。但他觉得这种武器很适合大宋发展,于是就说了出来:“要说特别,大概是投入战场的火铳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这是一种用火药发动的武器,射出大量的铁丸和石丸,大面积杀伤党项的轻骑兵,给枪兵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哦,此物可否让老夫一观?”

    连吕惠卿都提起了兴趣,喝酒自然喝不成了,于是一行人移行到了军营。将几门火铳给围起来评头论足起来,比碗口小一点,能射出多少步?

    “两百步左右,可以杀伤敌军。但最好放在一百步左右,效果最好。”火铳兵摆弄了起来火铳,装药,填塞闭气,加入弹丸,点火之后,猛然一声,宛如惊雷。

    把吕惠卿彻底惊住了,就连程知节的呼吸都凝重起来,正色道:“人杰,你说多造几门,或许我们真的能在野战不依靠骑兵就能和党项人的骑兵势均力敌。”

    “这个,督造不容易,需要青铜。炮膛需要研磨,耗费的时间恐怕也不少,恐怕等不了救援金明寨。”

    面对三千人的骑兵,十门小口径的火铳或许够了,但是面对几万人的大军。这哪里够用?但临时督造,恐怕也不容易。

    程知节拉着李逵到一边,低声道:“人杰,你给我吐个实底,要多少火铳,才能保证步兵在野战之中的安全?”

    “至少上百门,最好有大口径的。这些都是试用的火铳,当初铸造的时候没想好,铸小了。”程知节渴望军功,他心头热起来之后,就再也挡不住对于军功的向往。他当即拍板:“这事我找吕大人商议,肤施城内的兵力不足,但是工匠有多少要多少,十天,十天应该够了。”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程知节,李逵想要拉都拉不住。

    反倒是程知节身边的军师公孙胜一脸惆怅,他发现自己的‘法术’好像被李逵白嫖了,还换成了战功。要不是自己当初在郓城用了火药,李逵能想到这些?

    这功劳给自己,那他岂不是要被赐封为真人?

第450章 高级家丁

    大炮的厉害,对于大宋的官员来说,还其一无所知。

    唯独高俅的部下在实战中有过一些经验,但也仅仅是经验,火铳和大炮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火铳重量不超过百斤,这样的热武器,使用效率低下的黑火药,对战场的掌控力很弱,除非用海量的火铳去填补武器杀上力上的不足。

    但大炮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可以扭转战场局面的超级武器。

    遗憾的是,时间上根本就不给李逵任何机会。

    但这并不妨碍李逵让火铳兵们给鄜延路的官员们表演热武器时代所代表的惊力量。

    “清理炮膛!”

    “火药填装完成!”

    “密封填装完成!”

    “装入弹丸!”

    ……

    士卒们每做完一个步骤,就站起来大喊一声,在战场上或许不会这样,但是在训练之中,李逵要求每一个人都这样做。目的很简单,在士卒喊话的过程之中,其实是对火铳使用的步骤的理解加深,对于训练新手很有好处。

    而火铳又是个高危兵种。

    战场上也发生过一门火铳爆炸,操作的火铳兵当场炸死。

    但这并不能掩盖火铳在战场上的崛起之势,只要弹药管够,他们能够不知疲倦的一直填装,发射下去,直到火铳彻底报废。

    “人杰,为何要大喊?”

    吕惠卿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种武器协同的士兵如此认真的大喊,用来表明自己完成的职责没有错误。

    似乎觉得很没用,但却认为李逵既然如此要求,必然不会做无用功。

    李逵笑道:“火铳毕竟是一种新的武器,之前工部和枢密院的工坊给军队提供了大量的火药武器。包括火箭,突火枪,还有火箭等等,但这些武器要么威力不足,要么中看不中用,让士兵对这些火药武器有了一些很大的轻视。”

    “但火铳不一样,这种武器虽然也是用火药填装来发射弹丸。本质上和突火枪没有区别,但因为装药量的不同,让火铳拥有了更大的破坏力。一旦操作不慎,会引起爆炸。我们在战场上就有过这样的事故,装药量计算不准,错拿了药包,加上火铳的铸造也有问题,导致当场有两个士卒因为爆炸而被炸死。”

    “这么危险?”

    武器就是用来杀人的,但作为控制着,从来都是武器在人手里服服帖帖,哪里会像是火铳这样,竟然会伤人害己?

    吕惠卿也开始心里打鼓,他发现自己距离火铳试验的地方似乎太近了一些。

    偷偷地踮着脚尖,往后躲了躲。

    被李逵看到,还不好意思的讪笑道:“老夫年纪大了,听说火药有毒,老夫怕这身子骨顶不住。”

    就吕惠卿不要脸的模样,李逵也不好说他。有毒,这要分和什么比,像吸猫那样吸,啥身体能挡得住?可真要是吸了一些火药爆炸之后的浓烟,十年八年的也死不了。这还是火铳兵,更不要说真要是不慎吸入的其他士兵,肯定不会出问题。

    要不然,工部的工坊里哪些试验火药的工匠,岂不是一个个都被毒死了?

    不光吕惠卿在躲,连公孙胜这家伙也竟然躲到了他的身后。李逵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还有公孙胜的身板,顿时琢磨出味了,这小子是把他当成了盾牌用啊!

    李逵心眼不咋大,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他扭头对公孙胜咧嘴一笑,后者宛如被毒蛇盯上的老鼠,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公孙先生,这点火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李逵将一个燃烧的火把递到了公孙胜的手里,勉励道:“说起来,公孙先生也是玩火药的老手了,本官这点奇思妙想还是受到了你的影响。至此,如此荣光时刻,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还请不要推辞。”

    公孙胜惊慌失措的按着被强塞了一个火把,想要仍出去,又不敢,如同被欺负的土狗,无辜的看向了主人程知节。

    后者,也觉得没大问题。

    毕竟李逵不是说了嘛?

    战场上都已经用过了,杀伤党项骑兵非常好用。如今不过是军中演练,能出什么大问题。

    “大人,我要是死了,家母。”公孙胜嘴角都唏嘘地颤抖起来,他刚才可听到了李逵和吕惠卿的悄悄话,什么战场上突然爆炸,当场炸死……对火药一无所知的人,可能是无知者无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但公孙胜不是什么新手,他也玩火药。当初还玩的很不错,自然明白这玩意有多危险?

    房子都能炸塌的玩意,他一个血肉之躯如何能挡得住?

    可李逵满不在乎道:“放心,万无一失,没多加药,就听个动静。”

    别人的话,公孙胜或许还真信了,可李逵说的话,听着就像是骗孩子往井里跳,还用声音蛊惑他:“天多热啊,井里头可凉快了?”

    咬着牙,宛如救义一般的拿着火把走到了火铳边上。

    他犹豫了很久,都不敢点。别人不清楚,但他明白,火药制成的掌心雷之类的玩意,需要用导火索点燃爆炸。当然,道家的人也会用一些其他东西来代替,主要是靡费太多,就算是大道观有时候也承受不起这等消耗。

    尤其是不用导火索的东西,还很不安全,用起来更加危险。

    所以,导火索对公孙胜并不稀奇。

    如果让李逵说的话,他多半能够猜测到一些,磷火可能是道家用来制作掌心雷的关键配料。

    “公孙先生,快点啊!”

    “是啊,李直秘说过,万无一失的……”

    公孙胜突然想要调过火铳的炮口对准这些说风凉话不嫌事大的家伙,将他们轰成渣渣。

    丝丝

    导火索点燃之后,就几个呼吸之间,轰然巨响,伴随着火光和浓烟,还有刺鼻的硫磺味道,弥漫在校场中间。公孙胜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将手中的火把都丢了出去。好在他也是玩火药的行家,行走江湖一颗掌心雷,不知道阴了多少好汉。

    可鄜延路的官员们就很不堪了,吕惠卿吓得嘴角都快歪了,感觉心头抽风似的刺痛,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地上。

    老脸不由一红,吕惠卿感慨道:“鬼神之力,简直就是鬼神之力啊!老夫要给陛下奏请,我大宋必须要用火铳,不对,要用比火铳更厉害的火炮。”

    说完,对周围的侍卫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查看火铳的威力。”

    这次试验不过是检验火铳的威力,他们的目标就是一堵土墙,火铳在距离百步之外发射,这个距离对于弓箭来说已经是没什么威力了。要是神臂弓倒是还能杀伤,但力量也小了很多。要是遇到穿着厚甲的士兵,估计效果也不会太好。

    很快,吕惠卿也被请到了土墙面前,看着土墙上密密麻麻的洞眼,吕惠卿唏嘘道:“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哪里受得了?”

    “大人,其实这样的杀伤力对于战马的危害并不大,尤其是距离太远的时候,三十步的杀伤倒是可观,但太近了,士兵发射之后来不及反应就要面对骑兵的铁蹄,所以,战场上的表现火铳并不如意。”

    “人杰,你不要妄自菲薄,这已经比突火枪厉害不知道多少。工部的哪些官员一个个脑满肠肥,却尸位素餐,让我边军将士们用性命成为他们的进身之阶,老夫非要参他们一本!”

    才见到吕惠卿几个时辰,这位老人家就动不动要参这个,参那个。不同于章惇几个屁股底下不干净,尤其是亲戚,更是猪队友。

    吕惠卿的私生活真的没有瑕疵,家里人也被他管束的没有可以攻讦的地方。

    这成就了他在战场上有强大的战斗力,当然,这种战力要是让他去做御史中丞,自然是能够达到最大的释放。可惜如今吕惠卿被困在了西北,要是鄜延路在这次和西夏交战中不利,吕惠卿将负有重大的责任。

    即便不贬谪,也会将这位曾经在朝堂叱诧风云,甚至能和王老大都掰手的大佬困在了边塞。

    游龙浅滩,估计就是如今吕惠卿的境遇。

    不过好在,郝随来了,皇帝赵煦不见得真喜欢吕惠卿,但已经开始琢磨权术的赵煦,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后宫中懵懵懂懂,心思木讷的少年了。

    或许,还真有可能让吕惠卿回到朝堂上。

    从本质上来说,吕惠卿对章惇等人的恨,恐怕一点都不比对保守派的恨意。

    不过,如今可不是琢磨这些的问题。李逵担忧的是火铳的攻击力不足,想要铸造更重,更大口径的大炮。这才是战争之王,而不是用来作为过渡的火铳。介绍这种武器,李逵自然有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但不能光说优点,也得说缺点。这种武器的缺点很明显,而且还是致命的。

    李逵道:“吕公有所不知,小子就不妨说说火炮的优点和缺点。面对重骑兵,尤其是防护力很强的铁鹞子,火铳的杀伤力大大降低,除非改用实心的弹丸。但是打造起来不容易,三斤重的弹丸打出去,甭管是人还是战马,不死即残。这是将来这种武器在战场上面对重骑兵最好用的地方。尤其是床弩沉重,不适合用在战场。”

    “其次,就是大口径的火炮。如今的火铳口径实在太小,只能打很小的铁丸和石丸。只有增加口径,才能发挥创造足够的杀伤力。如果有这两种口径的火炮和弹药,金明寨不仅能救,而且还能重创党项人。”

    “当然火炮也不是没有一点弊端,相比弓弩,还是沉重的问题。这可以用驮马来解决,但是如果是雨天,或者是雪天,火药受潮,火炮不仅仅不能成为战场利器,甚至还会出成为步卒的累赘。”

    “下雨,这个季节倒是不太可能。但是下雪……”

    已经是深秋快入冬了,这季节西北各地都会因为降温而开始下雪。真要是在雨雪天气就没法用,倒是真的挺愁人。

    程知节沉吟了良久,道:“尽人事,听天命。”

    “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不能因为有弊端而不去尝试。因噎废食不可取,我等如今已经是背水一战,金明寨能不丢,那是最好。到时候老夫带着这场大胜去京城也有面子。但要是金明寨丢了,虽靠着人杰的战功,我们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陛下恐怕也会对我们失望。”

    吕惠卿目光中透着一种死不悔改的坚毅,变法派的性格大部分都是这样,不听劝,一条道走到黑,死不悔改……这就像是他们的性格,处处投射在平常的举止之中。

    李逵迟疑道:“当初我在京兆府铸造这些火铳,耗费了不少功夫。”

    “人杰,你对官场的了解太浅薄,京兆府的官员怎么可能会在意你的想法。我猜,要不是郝公公的身份,你连工匠都召不来。但是鄜延路就不一样了,这里老夫说了算。老夫一纸命令下去,谁要是不从,军法处置。给我十天,十天老夫给你打造出一支可以出战的火炮兵器出来。”

    吕惠卿冷冽的眼神不带有一丝的感情,任何人听到他的保证都不会怀疑他做不到。

    可火炮真不容易。

    算了,到时候他把铸造火炮的注意重点告诉他,让他再定夺吧。

    除此之外,延安府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李云马不停蹄出城,带着两千骑兵出城去骚扰党项人去了。

    只要能够让围困金明寨的党项主帅分兵,李云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肤施主街,一群人围在一家人的院子外评头论足,一个年轻人五大三粗,说话瓮声瓮气的过来看热闹:“诸位乡亲让一让,让一让。”

    “小子,挤什么挤?”

    被推搡这位刚想发怒,看到对方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关键是手里还拿着兵刃,明显不好惹的样子,将想要对其灵魂尊严攻击的谩骂收了回来,冷冷道:“招高级家丁,月俸二十贯。”

    “啥,有这好事,我……”

    大汉伸手就要去揭榜,顿时被左右的人拦住了:“不用揭榜,进院子就成。”

    大汉讪笑起来,摸着后脑勺傻笑道:“俺还以为是京城的规矩,原来不是啊!”

    “京城?你去过京城吗?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旁边一个矮胖的家伙不怀好意道。大汉哪是个好说话的主,大眼瞪小眼的威胁对方。

    突然,一声‘阿弥陀佛’,身后一个老和尚开口道:“两位,颇有慧根,佛缘深厚……”

    “贼秃,再多说一句,爷爷打碎你满口黄牙!”

第451章 和尚、屠夫和莽汉

    如果想要清闲,不受打扰的话,在大宋当官是非常享受的生活。

    当然,有几个前提,知州及以上的文官,进士出身,被政敌排挤无所事事。

    事实上,在大宋没有几个知州会去管州内的政务,一般都是通判忙里往外。所以,在大宋,进士出身的文官绝大部分要经历通判的履历,因为这是熟悉地方事务最重要的经历。一般来说,知州级别的官员到了地方上之后,会做一两件事,比如说疏通河道,比如说修建书院,做完这事之后,三年任期就能随便划水了。这叫刷政绩。

    至于说励精图治这种事,不是没有,而是绝少数。

    《论语》早就说过了为官之道:多看少说,谨慎做事。这才是为官之道。两千年来,恪守这条做官法则的官员,不见得一定会辉煌腾达,但是稳中有升是不难做到的。

    想想知州都不愿意管理俗务,像吕惠卿这样的高官,怎么可能揽着工匠的活计,替李逵去忙里忙外?

    宣抚使衙门将事发到了延安府,然后再由军队配合,之后一层层往下,最后让李逵看不懂的是,竟然公孙胜担任了督造大炮的重责。之所以吕惠卿会对李逵拍着胸脯表示,他会给李逵准备一切,那是因为李逵是绍圣甲戌科的探花,正儿八经的文官集群之中的精英,这才有了大佬的头口承诺。但这样的承诺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公孙胜就比较倒霉了,他被迫接了军令状,只有十天的时间。他和工匠们研究火炮的材料,最后得出结论,光融化铜钱不行,需要精铜融炼,才能达到要求。

    全城收罗制钱,绍圣年的不成,铅太多,最次也得用嘉佑年的制钱。不同年份的铜钱,铜的比例是不同的,仁宗时期的铜钱最好,因为含铜量高。但是到了神宗时期就不成了。

    好在大宋缺什么也不可能缺制钱,很容易就能获得足够的制钱。但是精铜就不好弄了,如今想要从中原调集,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在肤施城内想办法。

    李逵忙着督促高俅训练炮兵,一开始也没有打听到底谁去督办造炮的工作。等到公孙胜找到他,公孙胜找他并不是为了和他协调火炮的事宜,而是这货惹麻烦了,想要找李逵来摆平。

    “你是说你假公济私……”李逵眼神不善的盯着公孙胜,天地良心,公孙胜都为自己喊冤,他可是忙的连吃饭上茅房的功夫都没有,还有什么心情假公济私?

    公孙胜悲愤道:“大人,这是造谣,我为大宋兢兢业业,怎么敢假公济私?再说了,我已经留下了宣抚司的白条,还有将宣抚使大人的公文都给普济寺的了看了,哪里是假公济私,分明是和尚不肯为国效力,还要落井下石。大人,小人怀疑普济寺的和尚私通西夏。”

    你一个道士,跑到人家和尚庙里,没收了人家的法器,临了还把人家庙里的大钟给没收了,说要铸造武器对付西夏。

    如果公孙胜没有穿着道袍,没有带着拂尘,一切都好说。

    关键是你一个道士,去人家庙里砸场子,和尚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佛道相争,就和猫狗打架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看不顺眼对方。李逵琢磨着自己不能搀和这事,开口道:“你为何不去找吕公?”

    吕惠卿是鄜延路最高的军政长官,这种牵扯到道士和和尚的纠纷,他多少也能管一管。至于李逵?

    算了,他如今的官职,啥也管不了,抓个奸细逃犯倒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可要是调节和尚和道士的纠纷,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脸面。

    没想到公孙胜愣是没走,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吕大人信佛!”

    那种绝望的眼神一度让李逵古怪的想到,这家伙会不会暗地里给吕惠卿下药,弄死这个叛变了昊天大神的家伙。

    即便是公孙胜退无可退,李逵也不觉得他有插手帮忙的理由。他左顾右盼道:“你没看到我忙着吗?”

    忙着招收高级家丁?

    对于高级两个字,公孙胜或许没有多少感触。但是对于李逵的豪爽他深有体会,当然同时也鄙夷李逵的人品。什么高级家丁,说白了就是战场上的灰灰。别人不清楚,公孙胜还能猜不到吗?李逵过些天恐怕就要上战场,程知节指望不上,这位虽说是将门子弟,可要是放在战场上,连身为程知节的狗腿子的公孙胜都恐怕要在装死和逃跑两条路中间二选一。

    高俅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公孙胜能不清楚吗?

    这位是蹴鞠大神,战场萌宠。

    最后所有的临战指挥都要落在李逵的身上,而李逵在这时候招收什么高级家丁,肯定不是真的需要家丁,而是选几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忽悠着去战场上送死。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别的可能。忽悠人,公孙胜觉得自己还是能够胜任的,自告奋勇道:“小人可以为大人效劳。”

    这小子是赖上了自己,李逵如是想到。

    正在纠结的时候,阮小二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少爷,门口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李逵抬眼问阮小二:“谁和谁打起来?”

    “两个莽汉打堵门的那个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怎么就得罪了俩人,不过少爷,我看这两人很适合做家丁。”阮小二欣喜的比划着,似乎李逵身边招人之后,他就能晋升家丁小队长似的。

    趴在墙头上,发现公孙胜这家伙早就找到了个好地方,李逵鄙夷的心说:“无胆匪类!”

    院子外,果然俩个莽汉对一个大和尚拳打脚踢,和尚却并没有求饶,反而大呼小叫的抱着脑袋,高喊道:“两位休要动怒,听洒家说,你们真的是前世的逆缘,今生死敌,要是不皈依我佛,用我佛无上佛法化解心头的怨恨,必然不死不休。和尚是为你们好。”

    毕竟是打和尚,只不过是个嘴欠的和尚,两个壮汉也不敢用力。

    和尚李逵早就认识,就是普济寺的大和尚,来他这里堵门告状。李逵也不敢去搭理他,讲道理,他恐怕讲不过和尚,用武力,只能将矛盾越来越激化。

    “高个的大汉拳脚功夫扎实,尤其下盘稳,是把好手。”

    阮小二看的双眼放光:“可惜那个矮胖墩空有一身蛮力,但是没有功夫的底子,拳头挥出去,都是飘的,可惜了一身的力气,没用对地方。”

    陆谦在边上也装作作样的看着,他不喜欢这种爬墙头偷看的恶习,但问题是连李逵都喜欢,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即便是装模作样,陆谦不敢标新立异的表明自己的追求要比李逵高。

    陆谦迟疑道:“那个壮汉不矮吧?主要是其中一人太高了,光力气大也挺好,从军不需要一个个都是高手。再说了,李大人说过,只是临时招几个可用之人,不见得人家会留下。”

    阮小二扭头上下打量了一阵陆谦,颔首道:“你说的没错,和你比不算矮。”

    陆谦的身高不如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真要是人高马大,他就不会在御拳馆中主修手刀了。可是身高被比他还矮的阮小二鄙夷,陆谦实在有点难以接受,期期艾艾地为自己申辩:“黄帝内经里说了,男子身高会长到二十八岁。也就是四七之年,我还有差不多**年的可以长高的。”

    解释要是有用,为什么世上有如此多不听劝的人?

    阮小二冷笑道:“一年长一毫也是长个,一年长半尺也是长个,我今年长了半尺多,你呢?”

    半大小子阮小二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这段日子窜高非常明显。陆谦口拙,扭头闭着眼抚平心头的伤痕。心中暗暗决定,这辈子都不和阮小二这家伙说话。

    见差不多了,李逵从墙头下来,出门喊停:“住手!”

    两个壮汉停下了手中的拳头,让人惊叹的是,和尚竟然毫发无损,从地上起来,轻松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喊了个佛号:“阿弥陀佛,和尚智清,见过大人。”

    智清和尚?

    李逵也没在意和尚叫什么名字,让他惊奇的是智清和尚没事人似的从地上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被两个莽汉拳脚相加毒打了好一阵的样子。这份从容的样子,让李逵心头忍不住猜测,这和尚什么来头,不会是练的金刚不坏神功吧?

    至于有没有这门功夫,李逵不知道,但智清和尚似乎对李逵很重视,解释道:“贫僧不过是会些外门的保命功夫,比不过大人的不凡和奇遇。”说话间,智真和尚煞有其事的捻动手指,突然脸色一变,惊叫道:“古怪,实在古怪,天杀星改命,好重的煞气。”

    别人似乎觉得这老和尚迂腐,一开口就得罪了李逵这个文官。

    可李逵心头咯噔一下,天杀星,这不就是说的自己吗?可问题是,什么梁山一百零八将,这时候还是没影子的事,突然别人提出来,顿时有种被点破的紧张。李逵佯装浑不在意的笑道:“大师,看出什么来了吗?”

    “和尚最近喝粥,饿地前胸贴后背,可能眼花了!”

    看着智真和尚锃亮的脑门,李逵突然想起来了,智清和尚这不是那个东京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吗?

    他还有个师兄,五台山文殊院的智真和尚?

    想到这些,李逵不仅头大,这帮和尚不会真的有法力吧?

    不过,李逵还是隐忍了下来,拉来了公孙胜,两人见面,顿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智清和尚指着公孙胜的鼻子破口大骂:“贼道,不安好心,我佛和你家真人河水不犯井水,为何与我佛过不去。今日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某来,和尚和你这道士不死不休。”

    发现智清和尚没有认出公孙胜,李逵顿时放心不少。

    拉着和尚去喝茶,并让人准备一桌素菜。

    智清和尚长吁短叹:“大人有所不知,我这普济寺原本就是香火不旺,如今庙里的和尚只能喝粥度日,没想到还让这不要脸的道士将我庙中的法器给偷走了,还掳走了庙中钟楼的大钟,贼子险恶之极。”

    “肤施也不算是座小城,为何大师的庙中生计艰难呢?”

    李逵关心的样子不似作伪,这让智清和尚心头的怒火下去了不少。普济寺始建于唐朝,当初也是辉煌过,寺庙有庙产耕田近万亩,按理说日子不该过的如此艰难。可谁让延安府突然成了大宋和西夏交战的重灾区,肤施城外的农田因为请不到农夫耕种,渐渐的被荒废了。

    而肤施虽说是延安府的府城,可实际上,这是一座军镇。

    城里除了厮杀汉,就是服徭役的民夫,前者有消费和布施的财力,但问题是军汉,都不是善男信女,压根就不信佛。后者倒是挺虔诚,也愿意相信佛祖的灵验,但问题是民夫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不仅没有布施庙宇的能力,甚至还需要庙里时不时接济。

    李逵越听,越觉得和尚闹事是假,脱身是真啊!不过这和尚也是个狠人,一言不合庙都不要了,准备走人。

    李逵迟疑道:“不知大师有何去处?”

    智清和尚长叹道:“方外之人只求个安身之所,实在不行,只能去投靠我师兄智真。说起来也不能怨大人,党项狼子野心,危害我大宋边陲数十年,如今延安府人人与党项为仇,战时需要佛家出力,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庙宇颓败,佛像都已经损毁,如今法器尽失,已经无力维持。唉……”

    要是智清和尚大吵大闹,李逵还真不会搭理他。可问题是这和尚说的可怜,要是李逵还莫不关心,就说不过去了。

    “不知智真大师所在何处?”

    “五台山文殊院。”

    智清和尚长叹道:“我家师兄如今刚升任方丈,收留我等几个还是能做主的。”

    “果然。”

    李逵还真没想到在延安府能遇到智真和尚,不过这和尚不简单,要说功夫也可能深不可测。他琢磨了一阵,觉得结个善缘也不错,于是开口道:“我岳父乃当朝太师,笃行佛祖,我给你修书一封,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去京城碰碰运气?”

    “多谢大人,小僧愿往。”智清和尚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等着李逵说这话似的。

    李逵好笑,给智清和尚写了一封推荐信,交给老对方。

    智清和尚千恩万谢离开,留下两个莽汉面面相觑,不知会遭遇什么。

    李逵抬手指着高个的大汉道:“你们是来应聘高级家丁的?”

    “没错。”两人异口同声道。

    “知道为何报酬如此丰厚吗?”

    “打仗了,总有些人觉得事不关己,但某不认为能躲过去,有钱拿,还能杀党项贼人,这好事哪里去寻?”

    “小人也是这个意思。”

    对方的实力不错,尤其是那个高个的大汉,李逵当即决定收下他们,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留下来。介绍一下自己,从你开始。”

    “小人郑屠,之前是学了杀猪,有点力气,学过些粗浅的功夫,但比不上行家里手的手段。”矮胖些的壮汉也不怯场,语气平缓地说道,唯独看向李逵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难以琢磨。

    高个的大汉说话鼻音重一些,有点瓮声瓮气的样子,还没开口就先笑了起来:“俺是个粗人,家里以前就是军户,俺没有别的爱好,有酒有肉不给钱也不要紧。对了,俺叫鲁达。”

    郑屠也就算了,鲁达?

    你个浓眉大眼的莽汉,知不知道刚才和一个坏蛋一起把自家的师叔给打了吗?

第452章 出城

    多了两个手下,按理说阮小二应该气势凌人,如同得志的小人,趾高气扬在肤施城内耀武扬威。

    可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里,阮小二蔫了。

    身为武人,他一直以来都认定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收服手下要以德服人,而且经历过御拳馆的见识之后,他的武艺确实突飞猛进,但本质上,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厉害,也有对付不了的狠角色?

    他又不是李逵!

    而阮小二却学来了李逵的坏毛病,以为自己的武力真的可以无敌。收手下的时候,总要比划一阵。原本,郑屠和鲁达也不觉得有为什么问题,毕竟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主家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成色,也无可厚非。毕竟月俸二十贯,已经是对武人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的收入了。想要收入再多一些,就要去做官当财主了。

    但是当官需要门路,郑屠是屠夫出身,根本就没有官场的路子。

    而鲁达算起来家里的叔叔大伯跟着种大帅出生入死,算是在军中有点门路的军户。但种谔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死于恶疾,种家虽然在西军之中还有些名声,单人走茶凉,种谔病故之后,种家在军中已经没有了能扛鼎的人物。要是继续没落下去,种家在西军之中都会成为二流将门。

    至于说种师道,如今还不叫种师道,而叫种建中。他改名种师道,是因为要避讳宋徽宗的年号。如今宋徽宗好好的当着他的端王。至于种建中也不在军队之中,而是恩荫候补了文官,还在做他的推官。没有了军队的控制,种家自然不敢养数量庞大的部下,不少亲兵都遣散了,鲁达这时候年轻,也没个投靠的去处,就在城里瞎混,没想到李逵招人,这才投靠了李家。

    阮小二原以为鲁达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一样的落魄武人,但一出手都是战场的厮杀路数,又狠辣,有有效。

    这一打就出事了。

    郑屠是个蛮牛,光有力气,这样的对手阮小二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也不可能输,轻松拿下。可鲁达,这货又硬,下手还黑,力气还大的惊人,平日里伪装成憨厚模样,可一肚子的坏水,蔫坏。没动手的时候,那个小二哥叫的那个叫清热啊!

    可真动了手,三十招不到,阮小二就气喘如牛了,可问题是,鲁达贼憨厚,一副他要让着阮小二的样子,没办法硬着头皮继续打,这下子阮小二也动气了,但还是被鲁达修理的没有了一丁点脾气。这家伙打完还关心阮小二,说话那个气人啊!

    “小二哥,你的功夫可好,我十五岁的时候肯定打不过你!”

    阮小二当时气地就差原地飞升了不可,什么叫十五岁的时候肯定打不过。难道说他真让鲁达给吃定了不成?

    还真这样,自从打过一场之后,鲁达就再也不听阮小二的话了。

    背着他喝酒,整天如同个酒蒙子似的对着人傻笑。可真要是和鲁达过不去,自己又打不过这莽汉,气地阮小二都想给鲁达的酒里撒尿了。

    这天,阮小二跟着李逵出门,期期艾艾地在李逵边上进谗言:“少爷,郑屠是个有眼力的,将来必然能有大用。可是鲁达……”能够用月俸给阮小二孝敬的手下,当然是好手下。郑屠拿到一笔安家费的时候,就给了阮小二孝敬了一把短匕。价值虽然不高,但却恰当好处的勾到了阮小二的心头好。

    而鲁达呢?

    这货竟然拿着钱还了之前欠下的酒账之后,还敢腆着脸来向自己借钱。阮小二不借吧?这坏小子一脸坏笑的表示手痒痒,想要和阮小二锻炼锻炼。阮小二号称李逵门下第一高手的身份,已经岌岌可危。明明自己才是头领,却被个喽啰给勒索,这心情能好才怪。

    更要命的是,甭管是阮小二多恨鲁达,但私底下较量一次也没有赢过,说出去都是一把泪。

    “喜欢喝酒也不是要不得的大错,只要不耽误事即可?”

    李逵有点好笑,阮小二这家伙头多铁啊,当初谁也不服气,可如今被鲁达给吃的死死的,连阮小二都看不上的阴谋诡计都用出来了。可问题是,李逵压根就没想要管,反而好笑道:“郑屠有眼力,可惜吕公看上了他,想要招他当虞候。”

    “少爷,这岂不是将来你身边就我一个人能用的人了?”

    阮小二大惊失色,好不容易网罗个小弟,一转眼被人要走了。至于鲁达,阮小二根本就不认为这货能替李逵分忧。眼珠子转悠着,阮小二进言道:“少爷,要不让鲁达去吧?鲁达功夫可比郑屠好多了,而且还在种家待过些日子,懂得些官场的礼仪。”

    “可惜吕公看不上啊!”李逵无奈道。随着战争越来越焦灼,吕惠卿也深知自己身边需要武人放在身边保护安全。能够让李逵看上的,肯定不会错。可惜来挑人的时候,郑屠百般表现恨不得当着李逵的面给吕惠卿的儿子跪下表明心迹。

    这种人,李逵根本就看不上。

    当然,郑屠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原以为李逵是个文官,而且城内军政一把手都和他交好。排面如此之大,将来肯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可当他了解到李逵不过是阳泉县的县尉,顿时肠子都悔青了。郑屠并非是文人,也接触不到官场,更不知道大宋官场,尤其是文官的官职是多么玄幻。

    还真以为九品芝麻官升迁到三品文官,需要几十年。

    寇准从县令升迁到宰相,也不过用了十来年。八品到正二品,这等速度在大宋不多见,但也真不是多么稀罕的事。

    可郑屠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跟着李逵没前途。反倒是鲁达既来之则安之,没钱了到处借钱,有钱就大吃大喝。

    还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惜,吕惠卿来的那一天,鲁达醉醺醺的让吕惠卿颇为不喜。好在李逵更喜欢一些鲁达,因为可以信任,相反郑屠这样的家伙太喜欢专营,将来留在身边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尤其是李逵也不敢肯定,这家伙将来是否会变成镇关西。

    总之,用人之道,李逵还是喜欢用心思简单的人。

    说话间的功夫,李逵就到了工坊,鲁达作为监工,喷着酒气就出了工坊在外头侯着。

    李逵不在意,反倒是阮小二气恼道:“鲁达,你又喝酒了!”

    鲁达摸着后脑勺,嘿嘿憨笑着:“没喝,就是闻了闻。”

    “你这一身的酒气,还敢说自己没喝。”阮小二别的办法没有,但他可是鲁达的债主,伸手就对鲁达吆喝道:“还钱。”

    “小二,别置气,先去工坊里找公孙胜出来,我先问一问情况。”李逵支走了阮小二,随即看向了鲁达,问:“让你来是让你盯着工匠们做事的,这些军械将几天后就要用到战场上,真要是出了乱子,会死很多人。”

    鲁达这才收敛了笑容,苦恼道:“大人,可是我都不懂哎,不过大人放心,小人已经和工匠们打成一片,据我看来不会出乱子。”

    “哦,你和工匠们打成了一片?”李逵诧异起来,鲁达的性格说是放荡不羁的洒脱,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说他能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收服工匠,这不太可能。这也是李逵担忧的地方,万一鲁达这家伙被人骗了……主要是鲁达太容易相信人,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鲁达瞪着大眼珠子憨笑道:“工匠们都喜欢喝酒,请他们喝酒就成,简单的很。”

    鲁达的这个性格,这辈子都恐怕存不下钱来。

    “没道理你替我做事,让你出钱。这袋金珠就几颗,不值几个钱,但是吃肉喝酒吃上一年也不成问题。”当然,李逵也不是小气的人,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丢给了鲁达说道:“过些天就要上战场,郑屠怕了,他才去巴结吕公。我李逵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世上没有人逼着去上战场的道理。你要是不想去,比如说家里老娘要奉养,还没有娶妻生子,都是理由。但要是上了战场,你要是再想要跑,可就得军法管着,一不留神就是死罪,你可想好了!”

    说起郑屠,鲁达眯起眼睛,眸子里满是鄙夷之色,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无胆匪类,我鲁达羞于与其为伍。”

    “大人,您可来了。”

    公孙胜带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奕奕的工匠小跑过来:“大人,今日试炮,要是不成的话,还有机会改,如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人有什么要提点的吗?直到今日,已经铸造了三十九门火炮,大口径的三门,小口径的三十六门。都已经入库,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铜快没有了。也不是没有来,就是合适的铜没有了,铁倒是还有很多,可以铸造炮弹。”

    “我先去看看!”

    李逵一马当先,走进了工坊,炮,作为陆军战场之神,自从出现之后,将一直是陆军最为有用的进攻武器。

    在库房里,李逵看到了铸造好的火炮。

    口径并没有大多少,但是炮壁加厚了不少。因为要发射实心弹,对于炮膛内部的光滑程度也有很大的要求。

    李逵扶着炮口,竖起来,从阮小二手中接过来一张点燃的纸,丢进了炮膛。

    燃烧的纸在进入炮膛的那一刻,顿时照亮了炮膛内壁,没有明显的坑坑洼洼,表皮似乎挺光滑,李逵问:“打磨的不错,用了什么办法?”

    “在磨坊里打磨的,也不知道成不成,原先没有铸造过这种器物,不知道好不好用。公孙管事说要试炮,就拉出去试试看,要是不成,我们接着改。”

    工匠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反正李逵穿着绿袍子,也不像是个大官:“还有另外一种出口很大的炮筒子,咱们做的重了一些,足足有八百多斤,现在还在打磨,倒是今天不能用了。”

    李逵并没有接茬,而是对工匠问道:“炮弹呢?”

    接过生铁铸造的炮弹,李逵掂量着超过了三斤的样子,工匠急忙解释道:“炮弹因为入口的问题,重了一些,但没有超过四斤。”

    李逵将炮弹放入火炮的入口,炮弹铛的一声就滑入了底部,要是装上火药,打出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下李逵终于满意道:“本官会请示吕公,等赶走了党项贼子,给你们庆功。”

    原先还在担心工匠们完不成,没想到大宋的官员不靠谱,大宋的军队不靠谱,最靠谱的却是大宋的工匠。

    就像是太史局的工匠,虽接触不到几何之类的学问,但对于机械的理解已经到了工匠的极值。延安府不算是富庶的地方,甚至还很穷。但这里的工匠却一如既往的好用。怪不得西夏劫掠大宋的人口,首先就要将工匠挑出来,并且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这样的工匠,放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理由被埋没。

    校场,炮兵们看着新的火炮,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开始填装火药,装入弹丸,密封,准备妥当之后,点火。

    一团浓烟遮蔽了不少火炮发射的动静,但巨大的炮声,却无法掩盖。

    两百步之外,一堵砖墙被炮弹打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口子。墙虽然不厚,还是临时砌起来的,但也干了四五天,普通的人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如此大的威力。别说战马了,就是大象也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鲁达惊骇的看着墙上的豁口,吃惊的问李逵:“大人,这火炮我挡不住!”

    “你以为自己挡不住,别人就能挡住?”李逵冷笑道:“西夏的军队其实需要火炮攻击的不多,铁鹞子就是其中之一。床弩沉重且不说,主要是太笨重,在战场上不够灵活。但是火炮出现之后,床弩的用处就不大了。”

    只要能够将铁鹞子给废了,就当下的局势,西夏人根本就提不起勇气继续作战。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他转而对公孙胜下令道:“让工坊尽权力铸造炮弹。火炮一旦全部打磨完成之后,就可以出城给金明寨解围了。”

    延安府,府衙。

    吕惠卿最近急的上火,出城的骑兵带来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明寨还在张舆的手中。他哼哼唧唧的捂着嘴对李逵问道:“人杰,如今金明寨摇摇欲坠,虽然已经坚持了多日。我们的骑兵也给党项人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但党项人大概也看出来了,我们骑兵少,根本就不敢和党项人骑兵接触交战。”

    “如今想要牵制党项人的主力已经不太可能,而且骑兵在外已经快十天了,人困马乏,继续袭扰下去,多半是徒劳无功。而且据回来的斥候禀告,党项人这次是带着铁鹞子,人数不多,就大概一千的样子。但党项人的目的就是将金明寨打下来。”

    吕惠卿目光中流露出懊恼的神色,之前他还以为党项人和往年一样,来大宋劫掠一把,就是为了过年。

    党项人这几年,每年都来,而且每次动静都很大。

    但这一次,吕惠卿猜错了党项人的目的。他们摆明了是要给大宋难堪,打下金明寨,甚至打下延安府,这才是党项人真正的目的。一旦让党项人做到了,对于大宋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朝堂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主战派。皇帝年轻,锐意图治,但真要是被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给打击了,恐怕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真要难堪了。

    君辱臣死,吕惠卿不需要真的去担心自己的小命,但党项人一旦打了大宋皇帝的脸,他这个宣抚使恐怕日子也将不会好过。

    李逵沉声道:“既然如此,马上出兵。虽说原定十日之期,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点,不过大人,火炮在战场上消耗惊人。而且这一次我要带走八百辆大车,其他都要仰仗大人居中调度了。”

    “贤侄,我知道,此战程指挥使为主将,你为监军,点齐五千兵马出城。郝公公已经答应让高俅的步兵也出战。只是一切小心为上。”吕惠卿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当即同意了李逵的要求。

    一天之后,肤施城内大车一辆接着一辆,直接堵塞了城内南北大街。

    程知节穿着银盔银甲,坐在高大的战马之上,手中一柄宣花斧,寒气逼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心中顿时燃起阵阵豪迈,大吼道:“出发!”

第453章 庙堂之上

    别看程知节以前一直不怎么靠谱,能力也很寻常。但他一直是个有着崇高理想的人,身为将门之后,他的崇高理想就是征战沙场,为皇帝开疆拓土。

    当然,开疆拓土的理想太高了,最次也要守卫国门,御敌于阵前的场面。

    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等待了三十年。

    可让他绝望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唯一可以拿得出的武艺,在军中也不算太出彩。至少接触了李逵之后,他真的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但不要紧,自己办不到,李逵可以办到,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程知节果断抱大腿。

    不得不说,还真让他抱上了。

    骑在马上,三更就起床,将全身上下精心打理了一番,将盔甲沾上了醋擦地锃光瓦亮,甚至连下巴上的胡子都精心修剪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程知节看起来容光焕发,就是不太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反而有种在京城,参加宴会的光彩照人。

    “人杰,某多年的夙愿终于在今日要实现了,放心,出了城我啥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向西,我就向西。”程知节不同于那些狂妄自大的人,面对有真本事的帮手,丝毫不在意身段就放下了。

    边上的部下呼延灼气地就差翻白眼,心中哀叹:“这货竟然是个将军?更倒霉的是,这货还是本将军的上司!”

    还真的是将军,程知节的官阶很高,如今已经是三品的云麾将军,指挥使。要是这次立下大功,升副都指挥使也不是没有希望。

    不同于其他外戚,很少有外戚愿意去边塞立战功的,身为皇亲国戚,外戚虽然比不了皇亲,但想要升官发财,只要在京城醉生梦死就行了。高家兄弟就是用这个办法躺赢了大多数将门子弟。凡事有利就有弊,躺赢来的官职是容易,可一旦失宠之后,就是破鼓万人捶的倒霉相。谁都能来欺负一把。

    而战场上搏杀出来的军功,即便是失去了皇帝的恩宠,也不会变得黯淡,反而会更加闪亮。

    之所以外戚不喜欢加入军中去战场,最大的原因就是,对自己没信心。

    程知节也是如此,他对自己没信心,但是对李逵有信心。

    这就足够了。

    出城行军两舍,已经是下午。

    程知节看向了李逵,刚出城的时候他很兴奋,说了很多,但说着说着就口干舌燥起来,如今已经有点嗓音嘶哑,却还是兴致高昂:“贤弟,今日还行军吗?”

    舍,是行军单位,自从先秦时期就出现在兵书之中。一舍的距离是三十里,两舍就是六十里。

    对于大宋军队来说,行军六十里,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距离了。

    李逵看了看天色,点头道:“还请兄长下达安营军令,今日不走了。还有,我们需要等人。”

    “放心吧,人杰,张川这家伙机灵着呢,他不会有事的。”随后,程知节对呼延灼下令道:“命令军队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呼延灼还是不相信李逵能够凭借几门火铳,就能用步兵斩杀两倍于自己的敌军。

    但是他也无法反驳李逵带来的首级,甚至迫不及待的郝随已经写好了秘折,宣抚使吕惠卿写好了奏折,发往了京城。算算日子,这份前线大胜的奏折会发到了朝堂上,而且朝堂上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呼延灼不是文臣,但也知道在形势对大宋很不利的局面下,大宋需要一场大胜来掩盖前线战事不利的局面。

    而太庙献俘,无疑是粉饰太平最好的手段。

    想到李逵这厮总是在自己面前大马猴似的得意,还看不起人的用鄙夷的目光看他,呼延灼就气地肝疼。但是没办法,李逵有后台,有能力,还有高贵的进士身份,几乎任何方面都能压制的他死死的,让他扑腾不起来。

    说起来,呼延灼也不想把李逵踩在脚底下才开心,他只是想要让李逵知道,爷们也不是泥捏的,呼延家族的人征战沙场无往不利。

    可惜,在程知节对李逵交出指挥权的那一刻,呼延灼就知道自己在战场上让李逵惊叹,甚至拜服的机会没有了。

    打赢了党项人,那是李逵指挥调度之功。

    要是打了败仗,呼延灼即便不待见李逵,也不愿意看到。再说了,真要是失败了,呼延灼估计自己最终将要背锅。

    哒哒哒——

    战马的铁蹄扣动着大地,从远处呼啸而来。这让程知节紧张了起来,不会头天出城,就遇到党项人吧?

    灶刚烧热,热饭还没吃上一口呢?

    好在看旗号,似乎是自己人,这才让他放心了不少。

    “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时隔半个月不到,再次见到张川的时候,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将军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随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风尘仆仆的脸,抬起头的那一刻,双眼中红通通的,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程知节挺了挺肚子,对张川道:“以后军中一应,都由监军全权处理,有什么军情,你去向他禀告吧?”

    “是将军。”

    “大人,金明寨还在我大宋手中。”

    张川单膝跪地,佝偻着后背,却一点也没有那种蜷缩的委顿感,反而给人一种锋芒乍现的感觉。公子哥不见了,转而在战场上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

    抬起脸的那一刻,张川脸上的一刀殷红的刀疤让呼延灼吃惊起来:“张川,你受伤了?”

    “没什么,被党项人的刀刮了一下。”张川风轻云淡的口气,仿佛就像是磕磕绊绊的似的轻松,但身为将门子弟,呼延灼却清楚,这条刀疤的危险。要是党项人的刀在进一寸,张川就会身负重伤。甚至当场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李逵坐在火堆边上,让张川起来说话:“张川,说一说情况。”

    “党项人很奇怪的是之前几天的攻城忽然间杂乱起来,算起来应该是我从金明寨出城之后来肤施求援的前一天,就有了这种迹象。可是当我军骑兵出现之后,党项人的进攻就有模有样起来,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溃败。如今金明寨的情况非常不好,随时随地都有陷落的危险。”

    说到这里,张川忍不住咬牙担心起来,他恨自己,无法牵制更多的党项军队的精力。

    要不然,金明寨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

    李逵拨弄了一下篝火,木柴燃烧之后的火星子随着热气往半空中升腾了起来,煞是好看:“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最多两日,我军就能抵达金明寨外围,届时金明寨的攻城压力就能大大减弱。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这天是否会下雪。”

    “下雪?”

    张川并不觉得下雪会耽搁宋军的救援,但看李逵凝重的表情,他迟疑起来。

    难不成?

    甩掉脑袋里乌七杂八想法,张川朗声道:“人杰,我自幼在西北长大,这天气不会下雪,至少三五天内不会。放心好了。”

    “好,有你这话,我至少能够安心不少。”李逵担心下雪,原因就是火炮在雨雪天气基本上等于是废物疙瘩,这要是下雪天救援,李逵担心伤亡会打到让自己无发承受,甚至一场惨败也难以避免。

    好在有张川的经验,让他至少放下了心头不少的担忧。

    李逵宽慰道:“张川,你和你的人准备一下,去肤施城内修整。等三日之后,修整的差不多了,再出城寻找战机。你这样是不行的,即便你不想休息,你的士卒也需要休息。”

    士卒的体力有强有弱,而且一点透支了体力之后,军队的战斗力将被大打折扣。

    李逵看到张川充满血丝的眼白,就知道张川没有好好休息。他担心张川指挥的这一千骑兵快废了。看到张川的样子,呼延灼若有所思,探头探脑的凑上来道:“大人,我也可以指挥骑兵。”

    不同于大宋其他将门出来的子弟,大部分都是步兵指挥的好手,但呼延家族是尾数不多的骑兵将领。从高祖呼延灼开始,呼延家族就有一套完整的训练骑兵骑战的秘笈。呼延灼从军以来,却只能在步兵之中混迹,颇为不甘。

    这时候毛遂自荐,自然是看准了张川已经是强弩之末,想取而代之。

    再说了,张川指挥的军队是殿前直属的禁军,而张川算是西军的将领,要不是无人可用,也轮不上张川来指挥。

    可是李逵却段然拒绝道:“不行,你的任务就是在党项人大军出现之后,在对方发起攻击之前,将我从吕公哪里讨要来的八百辆大车扎一个营寨,保护我军步卒不受党项骑兵的正面进攻。”

    见呼延灼这时候还想着他的骑兵,张川急了,站起来道:“大人,末将还能顶得住。”

    “不行,休息是必须的,你们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李云的骑兵先一步回来,军队避开了党项人的主力,只是袭扰。伤亡虽然不大,但士卒已经疲惫不堪,要是继续留在战场上,一旦要有硬仗打,岂不是一触即溃?”

    李逵倒不是真的舍得让这两千骑兵回城,主要是再不休息,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

    张川这才无奈,带着骑兵缓缓朝着肤施城而去。

    呼延灼还跟在李逵后头,推销自己是大宋少有的马军将领,不能让他去的步卒将领。可李逵猛然回头,盯着呼延灼道:“张川是为了就亲爹而想要拼命,你又为了什么?”

    呼延灼口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逵。

    这天夜里,延安府的野外,天气越来越冷,半夜里还听到了狼叫。

    而在东京城内,庙堂上的气氛似乎也很不对劲。自从西北战事起来之后,枢密院的人都傻了。原先都事堂和枢密院商量的结果是先河湟再西夏,毕竟西夏已经和大宋打五十年,双方各有胜负。按照胜利的数量来说,大宋占有。按照战果来比,西夏占有。河湟的青塘吐蕃已经被宋军灭过一次,宋军对青塘吐蕃有绝对优势。

    总体上大宋对西夏的认识就是,徐徐图之,一点点蚕食,才有希望。

    想要靠着一场接着一场的大胜,逼迫西夏投降,甚至一举将西夏灭国,那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的事。于是重新打下河湟,灭了青塘吐蕃已经成了大宋庙堂上的一致意见。而枢密院的战略也是从针对河湟开始的,刘延年的三万精锐部署在秦凤路,这支军队也大宋在西北能够唯一动用的机动兵力了。

    但没想到的是,青塘城的吐蕃没有被打败,反而西夏的党项人耐不住了,竟然用举国兵力侵扰大宋和西夏接壤的边塞。

    三个路遭受了西夏大军的围攻,局势岌岌可危。

    李清臣即便不怎么想做这个枢密使,但也不得不在边塞局面不利的情况下,吃住在皇城之内,整日愁眉苦脸。

    意见提了一大把,所有的意见都只有一个,增兵,增兵,再增兵。

    可问题是,大宋的禁军真定一带的不能动,即便将这些禁军拉倒西北去,恐怕也打不赢党项人。而大宋其他的地区的禁军,情况都不尽如意。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因为恶心了向太后,被赶出京城的李逵,送来了一份来自西北的喜报。

    一千五百士卒,甭管殿前直的禁军选拔有多么严格,但在李清臣的眼里,还是不如西军的。这个评价不是他做出来的,而是都事堂的大佬,宰相章惇告诉他的。

    李清臣没有带兵经验,也没有上过战场。但是章惇却有,对于中原的禁军实力,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朝庭大员比章惇更加熟悉了。

    “不如西军!”

    就是这四个字评价,让李清臣更不敢相信李逵凭借手中一千多人就能差点全歼了党项人三千骑兵,这已经不是谎报军情了,而是将他当傻子啊!

    李清臣想到李逵,就气地牙疼:这个学生不能要了。

    他扣住了吕惠卿送来的奏报,而章惇建议皇帝扣押了郝随的折子,明明是一场大胜,但在京城却有种丑闻要被揭开的紧张气氛。

    就这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传出了李清臣故意打压边军将士的谣言。这让李清臣大为惊恐,大宋的高官,用泼脏水的办法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而且屡试屡爽,非常好用。李清臣一琢磨,就怀疑上了一个人,曾布。

    不过,李清臣这时候焦头烂额,根本就顾不上和曾布掰扯,先去找皇帝陈情,以证自己的清白。

    “陛下,臣还是坚持,俘虏没有来京城,绝不能将此事推上朝议,一旦消息出了纰漏,臣受些非议倒是没什么,但陛下决不能遭受非议。以臣之见,此事压一压,过些日子安排钦差去西北,将消息原原本本带回来,自然迎刃而解。”

    李清臣坚持将此事压着。

    章惇虽是宰相,但是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宰相是不允许过问军事。他在边上沉默不语,可就在这时候,杨畏带着一份奏折进入了大殿之中,脸色古怪道:“陛下,诸位,鄜延路决定救援金明寨,派遣了五千步卒,此时恐怕这五千人马已经出城,最晚一两天内将和党项人五万大军决战。”

    五千对五万。

    按照大宋的糟糕战绩,这是神仙劫。

    神仙也带不动的战争,而吕惠卿竟然胆敢在战局如此不利的情况,派遣援军,这是明摆着给党项人送军械!

    身为枢密使的李清臣,发现自己连边军的重大军事调动都已经失控了,气地脸色铁青,暴怒道:“陛下,臣恳请陛下降罪吕惠卿,此人胆大妄为,将我大宋将士性命视如草芥,此时,恐怕鄜延路危矣!陕西六路危矣!”

    赵煦傻眼了,五千对五万,还是步兵打骑兵,要是大宋有这份勇气,至于被一个小小的西夏欺负成这样子吗?

    可让他做出判断,他才十几岁,尿都快被吓出来了,却没有一点思路。

    章惇看着眼前的乱局,还有曾布那家伙,摆明了放火之后看热闹的主,心头暗暗怀恨,可这个时候,他这个宰相再不出声,就不像话了。章惇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不过提醒皇帝赵煦。好在赵煦也觉察过来了,警醒道:“章卿有何妙计?”

    章惇苦笑不已,他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的办法就是,将族兄章楶送去西北,然后立刻安排位高权重的钦差,去西北主政。

    章惇想了想,开口道:“陛下,此事不能拖延,当立刻决断。臣建议,派遣重臣巡视西北六路,并且派遣援军火速增援鄜延路,臣恐一旦前线战局不利,恐整个陕西六路都将被波及。”

    “准了!”赵煦松了一口气道。

    这时候,曾布突然开口道:“臣愿往!”

    什么路数?

    李清臣懵了,随即他警觉这个曾布真是臭狗屎,到处惹事,当即建议道:“蔡卞可去。”

    苏辙看着朝堂上吵成一片,心中冷笑不已:“狗咬狗,本官看尔等蝇营狗苟之辈,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突然也不知道谁,突然在大殿中喊道:“臣以为苏相去最为妥当。”

    苏辙吓得猛一哆嗦,回头怒视大殿之内,心中暴怒:“哪个混蛋害人?”

    没等苏辙反应过来,章惇却似乎转过弯来了,觉得苏辙去不错,不是自己人,犯错了,整他!

    当即表示同意道:“臣附议!”

    李清臣纠结了一会儿,冷笑起来:”臣也附议!”

第454章 柳暗花明的小苏

    “邢恕小人!”

    离开皇宫的时候,苏辙一个劲的在马车里咒骂邢恕这个混蛋。越想越气人,苏辙面目狰狞的自说自话:“想要把老子害死,霸占老子的官位,门都没有!”

    气急败坏的苏辙连家乡话都带出来了,当然,他更不能让邢恕如愿了。你一个刑部尚书,还想染指门下省的侍郎,门都没有?

    尚书不如侍郎,这要分着看。刑部尚书当然要比刑部侍郎官职大,但是要比门下、中书侍郎,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端明殿大学士,你是吗?

    观文殿大学士,你配吗?

    开国侯的爵位,你有吗?

    没有就靠边站着去。

    元丰改制之后,门下中书侍郎已经是大宋最高层次的官职,中书侍郎如果兼尚书右仆射,那就是宰相。门下侍郎如果兼尚书左仆射,那也是宰相。大宋进入了左右宰相执政时期。这在元祐时期就出现过,吕大防和范纯仁就是这样的情况,一样都是正牌的宰相,称为共同执政。也就是说,大宋有时候会有两个地位相同,不分座次的宰相同时存在。

    即便苏辙不兼尚书左仆射,但他还是第一副相。

    面对邢恕想要偷鸡摸狗的将他的官给刨了,苏辙怎么可能忍,在朝堂上当即表示,他可以去西北,但是不懂军事。

    这个要求被否决了,因为苏辙有过军功。

    好吧,苏辙当机立断,让蔡卞暂时代他的职权,这让邢恕大为惊恐,难不成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容易被看穿?

    偷鸡不成的邢恕顿时被朝堂上的大佬们重视起来,这家伙不是个屈居人下的主,最好把他给弄出朝堂。

    要说苏辙有领兵的经验吗?

    还真有。

    他被赐封为侯爵,就是因为带兵有功。

    当然不是上战场指挥打仗,苏辙这辈子都没有染指过军队的事,一方面,他缺乏对军队的了解,另外也没有机会。他获得军功,那是因为神宗皇帝大行之后下葬,需要出动左右翊卫大军护送,一般指挥这支军队的人选会是朝堂上地位很高的文臣,龙图阁学士苏辙的身份恰恰附和,当时的苏辙就是主持护送神宗皇帝灵柩去陵寝的重任,麾下统兵三万。

    有功的标准是,送葬队伍没有出错,队伍整齐划一。

    可这不是打仗,而是送葬,要求不能太高了。

    说起来,送死和送葬的区别并不大,最后都是死人,只不过送死多少能算新鲜点,送葬……就难说了。

    苏辙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中,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看热闹的人会被砸地满头包的回家?这种倒霉事发生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同伙太少,也不能说是同伙,而是志同道合的伙伴都离开了朝堂,他孤掌难鸣。

    子夜。

    呼啸的北风摇拽着窗外的桂树,那种如同鬼影一般的投影,让苏辙心头满是凄凉。可又有什么办法,第二天他就要离开京城。西北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和朝堂,皇帝,讨价还价的时机。

    时机不对,身份尴尬。

    苏辙多聪明的人,他能感觉不到变法派这帮人的龌蹉想法吗?

    眼瞅着变法派分裂了,闹腾了,可是在关键时候,还是见不得保守派的人安逸啊!这等险恶的用心,让苏辙一度心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如果是针对朝廷的法度,国策,他倒是真的不惧怕争论,但关系到国朝的安慰,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机。

    无奈之下,感觉自己要凉的苏辙,盯着书案上的书签,无奈落笔:“事后三事……”写了个开头,心里头就难受的想要落泪,这可是绝笔书,是遗书啊!

    可惜范纯仁已经离开了京城,要不然看到如今的苏辙,说什么也要拉住他,对他大喊:“贤弟,还不至于写绝命书的时候。”

    可苏辙真的心里没底。

    要说西夏的党项人,大宋的官员并不陌生。自从仁宗之后,党项人就和大宋斗地死去活来。屡次侵犯大宋的边境,劫掠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身为大宋重臣,但凡能够看到党项人倒霉,自然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可在苏辙看来,这次党项人恐怕不会倒霉,而是边境不知轻重,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要倒霉了。

    他们倒霉不要紧,可临死拉上自己就不对了。

    “子由,没睡好?”章惇玩味的看着苏辙一脸憔悴的脸色,却还要倔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曾几何,自己也是这样的耿直。

    苏辙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失眠了,而是面带愁容,一副忧国忧民的口吻道:“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我西北千万百姓不知今冬如何维持生计,唉,兵祸之灾,百姓受苦,何其无辜也!”

    章惇听着就来气,什么话?

    政事堂的事,什么时候论的上门下省的主官来说道?你这不是忧国忧民,而是手伸的太长,就不怕被剁掉爪子吗?章惇有种自己地盘来了个说三道四的家伙,心情顿时不太美丽。曾经的章惇有多么喜欢交朋友,倒霉之后的章惇性格就有多么乖张!他立刻就不想和苏辙说话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倒也省去了一番口舌之争。

    京城曹门外驿站。

    章惇等着苏辙一同出城,他倒不是来送朋友。说起来,章惇之前和苏辙的关系不错,章惇和苏家兄弟是同科进士,至少在没有党派之争之前,苏家和章家的关系非常融洽。章惇又是苏轼的好友,而且还是在关键时候伸手帮忙的真朋友。苏辙对章惇的感觉也不坏。

    但是自从变法之后,由于立场的关系,苏辙就和章惇的交情慢慢的冷了起来。真正让双方不再往来的事,应该从苏辙发迹,章惇贬谪之后说起。

    苏轼的态度不算,这位大爷经常毫无立场的在错误的时机,错误的地点,发表对强权的不满。因此屡被镇压。

    面对章惇,苏辙面露苦笑,心说:“我没睡好,你心里就没点数?要不是你在朝堂上附议了让他去西北的建议,自己会睡不好吗?”

    别人附议,或许苏辙还真能反驳几句,甚至用身体不好,精力不济,才能平庸这些话来搪塞。可章惇是宰相,他都附议了让苏辙担任钦差大臣去西北,他还有什么说辞?

    明明朝堂上每临大战之时,多的是那些自以为军神再世的腐朽文人,可为什么最后倒霉的却是自己?

    苏辙绝对是属于看人打群架,却无端挨了一板砖的倒霉蛋。

    尤其是,他平日里不喜欢谈论军事。不像李清臣那家伙,动不动就写一篇《平策论》之类的文章来博取眼球,似乎他很懂的样子。其实在苏辙看来,李清臣也就那样。大宋的军力并不差,之所以对外战争不利,这不是军队和士兵的问题。

    但有些问题能够翻出来,有些问题翻出来就是揭大宋皇帝们的棺材板了,这等傻事谁也不敢干。

    说起来,章惇出京其实是等章楶。

    眼下的大宋,对西北熟悉的大臣很多。比如说保守派之中范氏兄弟,都在庆州任职过,吕大防还是西北人。

    可要说对西北军政,乃至西夏最为可靠的大臣还真只有章楶。

    这也是章楶被召入京城的原因,时间不等人,皇帝也知道自己去问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让章惇代替他在半道上等着章楶,询问如今西北的局势,有什么办法阻止局势进一步不利的可能。

    这才是章惇和苏辙同行的原因。

    好在终于有一个人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气氛,章楶早几天就接到了圣旨,在黄河渡口等着俩人,见面就高喊:“子由,为兄会照着你的!”

    章惇捂着脸尴尬不已,他这个族兄平日里挺靠谱的,可是一旦遇到好朋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喜欢胡说八道。

    当年,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后,倒霉的不成样子,被贬谪去了黄州。当时担任提点湖北刑狱司的章楶,没等苏轼出京城,一封热情洋溢的私信就通过驿站快马送到了京城苏轼的手里,通篇就一个意思——来湖北,哥哥会照着你的!

    苏辙不同于苏轼,苏轼遇到这种事,就干脆躺地上心安理得接受了章楶的照顾。

    可苏辙比较老成,如今也是天命之年,说话更是滴水不漏,对章楶躬身道:“质夫兄,小弟这次去西北,还需多多仰仗质夫兄在西北的威望。”

    “好说,好说!”章楶眨巴着松弛的眼皮,皎洁的如同是个老顽童,拉着苏辙就说个不停:“放心子由,别人不知道,难道为兄还不知道吗?别看这次党项人气焰如此嚣张,但都知道党项人长久不了。如今这阵势党项人并没有和我大宋决战的底气,他们的心思多半是想要给咱们的陛下一个下马威,可问题是党项人不长久……嘿嘿嘿……”

    “就和洪水似的,来的急,去的也快,说不定等我们到了鄜延路,这党项人就该退兵了!听说你在朝堂上不顺,子厚这家伙气性大,跟蛤蟆似的,小时候就那样,除非将他打怕了,不然绝对不会服输。”

    章楶拉着苏辙就要登船,过黄河之后去河东府,然后去韩城,这是从开封府去京城最快的一条路,也是最安逸的一条路。

    不用翻山越岭,不用日夜兼程,只要在船上过个三四天,就能抵达永兴军入的同州,过了同州就是鄜延路。

    看到章楶和苏辙聊的火热,章惇脸上有点怪不住。章惇的气量是小,但在章氏家族里,他还不是那个最耀眼的仔。

    章楶进士及第,状元功名,他说什么了?

    就算是被冠以科举第一神仙科的嘉佑二年丁酉科的状元,也是章家人,章衡。还是章惇和章楶的侄子。

    年轻气盛的时期的章惇接受不了这等残酷的事实,如今年纪大了,他发现有些事情争不见得能赢,不争也不表示怕了。可章惇这时候却心底泛酸了,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家大兄的后背,儿子章授紧张的看着父亲,真怕父亲一个忍不住和大伯来一场龙虎斗。

    关键是,大伯的老拳破有威力,自己老爹根本就不是对手。

    “大兄,我在你身后呢!”

    章惇无奈,遇到这么个兄长,他又有什么办法?和蓝田吕氏,莱芜吕氏,大名府王氏这些豪门不一样的是,章家的人才质量更高,而且都是独当一面的天才。章惇厉害,但是章楶在他擅长的领域能甩章惇十条街。

    谁能想想得到,堂堂状元,领兵打仗还能打的西夏人哭爹喊娘,要不是去年运气差一点,章楶甚至有机会俘虏西夏太后梁氏。真要是西夏的国母被大宋俘虏了,西夏恐怕二十年内都不敢和大宋叫板。

    比文采,比能力,比学历,章楶都是碾压章惇的存在。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官比弟弟小。但问题是章楶不拉帮结派,从来不表明立场,他是个安心做官的人。像章楶这样的人才,皇帝不太可能将他招入朝堂,担任执政,甚至宰相。

    章楶这才回头看到了章惇,嘴一咧,笑道:“子厚也在啊!刚才我那是胡说八道,你别忘心里去。”

    “大兄,你说我心胸狭隘,我都听到了。”章惇沉着脸怒道。

    章楶迷茫地看向了苏辙,后者非常紧张,章惇的臭脾气,朝堂皆知,可没想到章楶却翻脸不认,坚决道:“子厚,你从小就有耳鸣的毛病,你听错了,为兄没说。”

    章惇心头满满的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小时候用这招骗他,现在还用这招,太没品了。

    章惇来见章楶,是来询问西夏的战事,没想要和家里人闹矛盾。章楶简单说了说,反正西夏的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大,主要是朝堂上的争论,才是导致西夏越来越贪心的主要原因。

    等到章惇回去,章楶这才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拉着苏辙要去喝酒。

    原以为,自己老爹被变法派支去了西北,肯定是要凉了,可是一转眼又遇到了贵人,还是二伯父苏轼的至交好友,这让苏逊很吃惊,果然二伯父的威力是无穷的。

第455章 又一个好人倒下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看着邸报,还有往来公文,让苏辙无语的是,章楶竟然是一边喝酒一边处理公文,要是普通公文也就算了,苏辙也不想去和章楶这位前辈去掰扯这些。

    但问题是,章楶处理的可是军国大事。

    国之大事,在于祀,在于战。

    可以说,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除了祭祀和战争之外,就没有任何称得上重要的事了。任何轻慢这两件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辙这等老成之人,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接连咳嗽了几声,对章楶道:“质夫兄,看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

    章楶微微一愣,反应有点憨态,似乎已经到了微醺的程度,这种状态苏辙太熟悉了,他二哥苏轼就经常顶着这种状态写出文采斐然的诗词和文章,但更多的时候,是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傻事。而且在醒来之后,忘得一干二净。

    章楶如此性格,怪不得能和他二哥成为莫逆之交。

    果然,在苏辙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章楶开始说傻话了,至少苏辙是这么认为的:“子由,我真羡慕你,不,羡慕你二哥子瞻找了一个好徒孙,假以时日,必成国之大才。李逵这小家伙年纪不大,但是胆子大的出气,只要给他机会,总能让人吓一大跳。”

    苏辙苦笑不已,心说:“这是好事吗?”

    可苏轼觉得李逵好,连章楶也认为李逵好,虽然前者在苏辙眼里非常不靠谱,但作为自家二哥,就是不靠谱,也只能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后者,以前苏辙认为很靠谱的啊!怎么也觉得李逵好?

    难道就他觉得李逵不成大器吗?

    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章楶错了?

    别的地方苏辙不会怀疑,但在看人上,章楶是有独到之处的。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章楶既不是变法派,也不是保守派,谁也不支持。却不管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需要重用章楶。这才是作为一个顶级人才的自信和底蕴。

    但要说李逵是人才,苏辙相信,毕竟能够中进士,甭管是怎么中的,都是人才。但要说是国之大才,苏辙真的没有看出来。

    李逵发迹的路数很奇特,雪花盐,勾搭上刘葆晟,然后和贤妃有了联系,最后皇帝将李逵当成自家人。这条路线,绝对是千百年来奸佞路线的捷径。别人走外戚路线,总该是成年之后的事吧?可李逵呢,十四岁就开始在布局了,在苏辙看来,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琢磨这种事情的人,是烂心烂肺的坏种,一肚子黑水坏水的恶棍。

    脑子好用,却心术不正。

    仅凭着一点,苏辙就嫌弃李逵。

    至于手段和才能,苏辙也没有看出来。

    李逵做官时间太短,在朝堂上,能和李逵最聊得来的就是苏颂老爷子了。

    苏颂老爷子是老相爷,还是苏辙的前辈,对后辈多有提携之恩。但即便是如此,苏辙也觉得苏颂老爷子的政务水平仅仅比王珪强那么一丁点。王珪的水平就不说了,著名的圣旨宰相,这位最出名的三句话就是:“请圣旨!”

    “圣旨已取!”

    “宣圣旨!”

    就这水平,也能做宰相,在人才济济的大宋,很特立独行。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珪的宰相之位还坐地挺稳当。

    苏颂的政务水平比王珪强那么一丁点,就很说明问题了。唯独苏颂在机械、天文观相方面颇有建树,但这种才能在文臣之中并不会被重视,反而会因为这种才能,会被其他文臣认为不务正业。但李逵和苏颂老爷子很谈得来,而且俩人还共同设计出来了自鸣钟。

    虽说皇城中的钟楼还在修建,并没有让大宋的百姓感受到那种洞悉天地的震撼。但落地钟已经通过太史局开始制造,京城权贵也有预订,有些甚至已经拿回家显摆。方便是方便,但李逵的这种才能并不被苏辙认可。

    邪魔歪道,倒是不至于。但总给苏辙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

    加上李逵还搅和了向太后独霸后宫的局面,苏辙对李逵的印象颇为不喜,认定李逵是个善于经营,胆大妄为,还不务正业的文官败类。

    苏辙对章楶对李逵的评价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他的这位兄长是看到了李逵的表面,被其迷惑了而已。

    路过韩城的时候,吕大防已等候多日。

    多次的贬谪和朝廷的催促,让吕大防不得不在辞官和低头之间选择。最终,吕大防还是选择了低头。真要是辞官了,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面对吕大防,章楶收敛了很多。章楶能够主政西北和西夏的战事,吕大防的提携很重要。要不然,他要是没本事,即便吕大防提携了他,单最终也只能是自取其辱。章楶获得如此殊荣,还是他能力的提现。曾经的上司,现在的落寞之人,章楶收敛了性格中跳脱的部分,至少不想去刺激吕大防。

    “恩相,你可见过李逵,近观有何不同?”

    章楶客套之后,就直接了当的问吕大防,对李逵的印象。

    这个问题,吕大防颇有感触,说起来,郝随、李逵、高俅进入西北之后,第一个被他们惊吓的就是吕大防。他要不是祖祠就在蓝田县,说不定那天也跟着郝随一起逃跑了。哪里有行军的禁军,将自己弄成匪军模样的主将。可李逵就这么干了,不仅怎么干了,士兵还没有敢造反的,尤其是李逵并不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实际上的主将是高俅。但奇怪的是,高俅管教士卒,士卒破有怨言,但李逵一个眼神,,所有人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这让吕大防对李逵非常好奇。

    但也仅仅是好奇,毕竟吕大防的倒霉事很多,也没功夫去关心李逵。

    章楶这一问,让吕大防又一次陷入了当初的回忆之中,李逵的性格不好说,他也看不透,但是控制军队的能力,让他惊叹:“吕某虽不知兵事,但见到李逵,让人有种紧张。就像是山林间的老虎下山,虽不动利爪獠牙,却有种旦夕之间撕裂牛羊的能力。按理说,殿前直的士卒将校,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非将门显贵子弟,根本无从管教。但这些人在李逵手里,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宛如绵羊。可在李逵面前是绵羊,但吕某能够感觉出来,只要李逵命令一下,这群平日里的绵羊就会变成猛虎。这是吕某不解之处。”

    “有点意思,不过恩相看到的应该是以力降人之法。”章楶想了想,给出一个评价。

    吕大防低头沉思,像是自言自语道:“以力降人?可有什么讲究?”

    “军中管束士卒不外乎三种,以利诱人,以德服人,还有以力降人,这三种为将为帅之道。”

    “当年的韩信用的是以利诱人之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聚众,可瞬间成山峦大河。可这种威望,聚集起来快,散去的时候同样快。这也是为什么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却最后落得个俯首未央宫的结局。”

    “再者是以德服人,刘玄德用仁义收买人心,就是这个道理;仁义之说,在乎人心,在乎民心,更是王霸之基。刘玄德在邀买人心这一途上,高出旁人无数。这也是刘备屡败屡战,这是为什么却总有百姓将士投靠的原因。”

    “最后就是以力降人,勇猛无敌,西楚霸王之霸业,就是以此为基业,霸王不败,铁军不退。李逵的办法就是以力降人,军队里的军汉也好,将门也罢,对于武力的痴迷和崇拜,近乎是绝对的。另外,李逵身上还有其他将门子弟没有的光环,他竟然还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出身,比老夫稍微差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哈哈……”

    章楶说着说着就被自己的说词给说乐了,当然,他的这种看法也绝对正确。李逵降伏高俅麾下的士卒,其实就是杀了一头老虎,而且还是徒手。

    就这次出手,让那帮京城来的京营士卒一个个都吓尿了,平日里连李逵的目光都不敢看,更不要说和李逵唱反调了。反正在李逵麾下的这群人,李逵说什么都信。即便李逵说鸭子踢死了骡子,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的表示,自己亲眼所见。

    章楶的话不得不说对吕大防和苏辙的震撼巨大,尤其是苏辙,他其实对李逵并不了解。只是源于偏见,刻意地避让了李逵的所有消息。

    从章楶口中听来,让苏辙心中狐疑起来:“难道自己看错了李逵?”

    他看李逵是奸佞,也认定了李逵是奸佞。而且李逵做的所有事都是奸佞所为,不做解释。

    反倒是吕大防,有所明悟起来。他是近距离观察过李逵,也见过李逵练兵的大佬,别看吕大防不善于用兵,但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眼光和判断还在。尤其他在任上,还挖掘了章楶这么个大才,自然有独到的见识。

    吕大防将最近整理出来的一些公文,鄜延路求救的抄件,还有从各地传来的西夏进军的方向都给了章楶。

    这才托付道:“有劳质夫兄了,在下如今也该走当年子厚走过的路了。”

    苏辙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微仲兄,依弟看陛下似乎还有将你召入朝堂的想法,只不过暂时因为变法派刚来朝堂,为了稳定子厚等人,这才同意了贬谪兄长。兄长不妨早做打算,如今内忧外患,子厚似乎也控制不了。”

    章惇确实已经对朝堂部分失控了。

    绝对支持章惇的是蔡卞,但他孤掌难鸣。墙头草曾布似乎对李清臣很不满,而李清臣和章惇又有了隔阂,长此以往,朝堂上争论必然无休无止,赵煦出于稳定之计,恐怕还得用保守派。

    吕大防还以为苏辙是宽慰他,长叹道:“子由,不用宽慰为兄了。为兄确实有过错处,当年对西夏退让,河湟再失,导致西北如今的乱局。当年要是为兄不支持君实,恐怕也不会成如今这个样子。”

    面对吕大防的愧疚,苏辙无言以对。

    当年谁错谁对,真的很难说。宣仁太后是个女人,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像西夏梁太后那样疯狂,一个女人霸占朝堂几十年,还屡次发动对大宋的进攻,简直匪夷所思。可对于高太后来说,要发动一场场战争才能让她稳定朝堂的话,恐怕宣仁太后也无法面对巨大的压力。

    阔别之后,吕大防在韩城住了一天,就离开了西北,开始了他的贬谪之路。

    苏辙原以为章楶在研究过双方交战的情况之后,会立刻启程去鄜延路,甚至直接抵达延安府,接替吕惠卿在延安府的指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章楶伸了懒腰之后,对苏辙道:“子由,你想去延安府吗?”

    “我……”

    苏辙不会打仗不是他的错,他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战争。但是他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从章楶的话外音里就听出,章楶要闹妖。

    不要啊!

    要说苏氏兄弟,两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苏轼性格跳脱,不喜欢一尘不变的东西,他喜欢惊喜。但苏辙性格稳重,接受不了不可预测的未知,难以接受不可预见的变数。听到章楶这话,心猛地咯噔一下往下坠,颤声道:“质夫兄,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等到刘延年一来,马上救援延安府的啊!”

    “有吗?”章楶迷迷瞪瞪的语气似乎又要赖账,可看到苏辙气地眼泪都快下来了,顿时变脸大笑:“对,没错,为兄是说过这话。但为兄这一琢磨吧,你猜怎么着,为兄竟然看到了鄜延路能够守住党项人进攻的可能。在为兄看来,鄜延路,不,应该是郝随和李逵上报的战绩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么你猜,我们之间谁出了问题?”

    “质夫兄,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让我猜了。”苏辙紧走几步,拦着章楶不让走,非要章楶按照原先商量的救援办法来。

    也就是刘延年的三万大军,直接拉去鄜延路,解延安府之围。

    可章楶这时候根本就不想怎么干,他少有的正色起来,将几份重要的邸报挑出来对苏辙解释道:“子由,如今榆林,庆州,延安府,都受到了党项人的大军进攻。榆林兵多将广,党项人一时半伙儿难以讨到便宜。延安府如今有五万党项大军,即便让刘延年带着人马去,也不过和党项人势均力敌。但是你看庆州方向,这是个机会啊!”

    苏辙瞪大着眼珠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机会在哪里。

    章楶莞尔一笑,他当然知道苏辙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他明白就足够了,指着舆图上一个点对苏辙道:“子由,你看这里。庆州的部署都是老夫在西北的时候的原样,应对党项人寻常的劫掠绰绰有余,如今党项人劫掠不足,就没有军粮,我们只要将刘延年的军队偷偷绕过去,将这条后路给断掉,在庆州的党项七万大军,就是我大宋的瓮中之鳖了。”

    “真哒!”

    听到可以一举歼灭党项人的七万大军,苏辙也不淡定了,这等于一下子砍断了党项人的左膀右臂。党项人本来就人少,一旦没有了这七万大军,西夏国内就要乱了。可他还不明白为何章楶还要给他解释这么详细,忽然,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头涌上来,问:“质夫兄,不会这么简单吧!”

    “那是!”章楶裂嘴笑道:“还请子由帮忙,给吕惠卿下一道命令,死守三月!”

    “我——”

    苏辙顿时有种胸口被大锤猛锤了一通的窒息,他真相站起来一巴掌抽死章楶这家伙,这个命令下了,苏辙可是要承担所有的重责!

    苏辙看向章楶的眼神从老大哥,到老好人,最后变成坏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第456章 援军被围

    “木波镇?质夫兄,小弟记得前年环庆路在这个地方有过一场大捷。如今故技重施,会不会党项人会有所提防?”苏辙皱眉道。

    章楶轻松道:“子由多心了,木波镇乃西北重镇,在环庆路重要性不比鄜延路的金明寨差,是党项进兵的必经之路。而且城高墙厚,又有重兵把守。党项人难以攻克,如今还在我军手中。最多党项人留下部分军队监视木波镇的情况,只要我大军一到,党项人自然不敌,溃败只是旦夕之间。”

    要是章楶动不动就谈战略,谈战术,苏辙或许还听不明白,但要是说一击必杀,这话苏辙听起来就容易多了。如此算来,章楶的赢面很大,成功的可能也很大。但问题是,他来西北明明是准备求援鄜延路的,突然去了环庆路算什么意思?

    这让苏辙心里打鼓起来。

    举棋不定之间,却有一个悲壮的想法在心头酝酿。

    出京之前,苏辙就知道这趟是苦差事,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会苦成这样!

    连老交情的章楶都在算计他,这让苏辙有种逼入绝境的凄凉。当然,章楶的想法也没错,站在大宋的立场上,能够一口气吞下西夏七万大军,对于西北,乃至大宋来说,都是绝佳的契机。

    可要完成这个计划的代价也很大,一个大学士官阶的文官,赌上官场几十年的一切,用来换取王朝的可怜希望。

    按理说,苏辙这样的高官,肯定会退缩。

    但在宋朝,虽然退缩的人不会少,比如说邢恕、蔡京这样的人就多半会退缩。但同样,勇于站出来的文官一样也不少。即便像是吕大防这样的保守派高官,真要是到了这个份上,也会站出来,勇于担当。这不是文人的犯傻,而是千百年来士大夫的责任和气节。

    士大夫精神,才是宋朝文臣光芒四射的原因。

    后世有句话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其实并不是说华夏文化断层了,而是士大夫精神的消亡。崖山之后,再也没有几十万人为了不愿做亡国奴,跟着王朝一起跳海殉葬的悲壮之举了。

    苏轼也好,苏辙也罢,他们都是对士大夫精神有着强烈信念的文人。

    面对两难的抉择,苏辙内心也犹豫了起来,问章楶:“质夫兄,那么延安府呢?总得给人准备一些援军吧?什么也不给,即便环庆路大获全胜,单鄜延路伤亡惨重,你我任何面对西北六路百姓,如何面对朝堂的聆讯?”

    “这个……”

    章楶真不想派遣援军去鄜延路,主要是出于这个援军很不好派。人多了,他就无兵可用,人少了,不济事。可按着他的计划执行,苏辙就是饶不去的坎。毕竟,苏辙才是如今陕西六路的钦差大臣,还是副相。为了让苏辙来西北,李清臣也是豁出去了,给了一个枢密副使的差遣,还是他主动提出的。

    原因很简单,大宋对于军队的控制非常严格。即便是宰相,在没有朝堂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搀和军队的事。即便章惇想要参与大宋的军师战略部署,必须要有皇帝的任命,‘中书侍郎兼尚书右仆射知兵事’的差遣。最后这‘知兵事’落实了,宰相才可以参加讨论军队作战。

    但要让苏辙来西北,这个枢密副使的差遣不得不给。有了这个差遣,苏辙才是西北六路的战区统帅。

    也就等于说,自从苏辙踏上韩城的地界,他就是大宋西北的军政一把手。甭管章楶在军事上的成就如何高,都得听苏辙的命令。

    章楶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子由,我手中的人已经不够了,如果进兵木波镇,刘延年的三万人不见得足,如果要分兵增援鄜延路,人少了,不顶用。人多了,环庆路就做不到将七万党项军队困住的目的。而且……”

    说到这里,章楶停顿了一下,苏辙追问:“而且什么?质夫,你我一起共事,就不要有任何的担忧,一切都以大局为重。”

    “而且为兄建议子由不要去增援鄜延路,一来,没有军队可以用;二来,增援鄜延路的大军即便去了,你我还要去一个人。只要鄜延路的军民死守坚城,比如敷县,肤施,鄜州等城,党项人即便打下了金明寨,最后还得退兵。”章楶的意思不言而喻,让苏辙下令,吕惠卿执行。这样大家都能将发挥西北最大的优势。

    而且在章楶的战略重心放在环庆路,他自然要亲临前线,去鄜延路的人显而易见,只能是苏辙本人了。

    在章楶身边也好,就算是躲在京兆府也罢,苏辙的安全是不用但心的。毕竟党项人再人多势众,也不可能将陕西六路一口吞下来。但要是苏辙去了鄜延路的延安府,那里可是前线了,而且兵少将寡,根本就难以保证苏辙的安全。

    可苏辙却并没有在意,反而斟酌之后果断道:“质夫兄,环庆路的战事就全赖兄长了。”

    章楶闻听,顿时勃然变色,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如果苏辙果断拒绝他的建议,也不会如此糟糕。可问题是苏辙没有拒绝,那么说明苏辙决心自己带着朝廷的托付亲自去延安府前线。而苏辙同时也同意了章楶决战木波镇的想法。

    尤其是,现在章楶即便想要改口,也已经不可能了。

    国家大事,怎么能够说改口就改口的道理?

    而且苏辙此举不仅能够帮章楶迷惑党项大军,大宋的副相出现在了延安府,其他几路进攻的党项大军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但要是苏辙进入延安府之后,大宋还是没有援军派遣去救援金明寨呢?这不是说明大宋已经没有援军了吗?

    而留在延安府的苏辙就很可能成为党项人眼中的肥羊。

    章楶苦笑不已,他这时候有点为之前自己的异想天开懊恼不已,苏辙和苏轼一样,都不是那种容易听劝的人。章楶自问还没有本事说服苏辙,按照他的部署去做事。一来,苏辙是他老人家上司的上司。官职比他这个直龙图高了不知道多少。

    另一方面,苏辙也不会同意章楶出尔反尔,将最利于大宋的计划篡改。

    这下子,章楶陷入了两难之中,迟疑了一会儿,一狠心道:“子由,我给你一万人马救援鄜延路。”

    “不用。”苏辙断然拒绝道:“质夫兄只有三万人马,给我了一万人马,环庆路和鄜延路都将变成困局。好钢用在刀刃上,刘延年的三万人马质夫兄都带去,出京城之前,陛下给了我五百天子亲兵,有这五百骑说什么也能护着我进入肤施城了。只要进城之后,弟的安危应该不成问题。再者,我会下令河东府和京兆府凑齐五千团练救援延安府,野战或许不足,但是守城说什么也够了。”

    也不知道苏辙哪里来的自信,说话间有种掌控一切的信念。

    随即,苏辙对章楶躬身道:“西北数百万百姓的安危都在质夫兄的肩上,子由这里摆脱了!”

    说完,就开始起草文书,准备发往京兆府和河东府。毕竟,章楶是没有这个权力发这份文书的,也只有苏辙有这个权力。

    但这是章楶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肯定不是。

    章楶一跺脚,恶狠狠道:“团练不过是民兵青壮,不堪重用。子由,随我去环庆路。”

    “不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苏辙虽是文臣,但朝廷养我几十年,难道我还不能为朝廷冒险一次?”苏辙断然拒绝,随即宽慰道:“再说了,质夫兄也不是说我二兄的徒孙是难得的人才吗?有他在,我的安慰也不成问题。”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不行,你必须跟我去,即便不去环庆路,在京兆府总可以吧?”章楶见劝不住苏辙,退而求其次,想着让苏辙去了京兆府也算是个办法。至少京兆府防御不成问题,墙高城深,党项人肯定攻不下来。

    苏辙再次拒绝:“陛下派我来西北,不是做个贪生怕死的统帅。我朝自古没有怕事的文臣,更少有怕事的文臣。不说我,就是李清臣来了西北,他也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质夫兄,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西北如今我说了算,如果我去了延安府,延安府被围困,质夫也要以歼灭党项大军为首任,不要急着救援,一旦……”

    “一旦有所不测,西北六路暂时就由质夫兄掌管,等请示朝廷之后,再做决断。陛下派我来西北,是来安抚西北百姓的,派你来西北是来击败西夏人的,我们各安其职,有何不可?”

    章楶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明白即便自己现在说出带着刘延年的三万大军增援延安,也会被苏辙断然拒绝。

    更要命的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的西北还真是苏辙说了算。

    章楶和苏辙在进入西北才两天,就分道扬镳。

    苏辙带着亲卫骑兵,火速穿过了同州去了延安府。

    而章楶需要整顿大军,准备偷偷绕道去木波镇。

    延安府,肤施府衙。

    吕惠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朝廷的消息。

    然后他双目痴呆地看到了朝廷派遣来的大军,整整五百骑兵,领头的倒是官面很大,副相,枢密副使,端明殿大学士,还是老熟人苏辙。其实吕惠卿对苏辙并不太熟,苏辙发迹的时候,吕惠卿已经被贬谪了。而苏辙在此之前,不过是个小官而已,文章写的好,但这不足以让吕惠卿另眼相看。

    甚至二苏兄弟俩虽说中进士在嘉佑二年,但问题是他们俩兄弟中了进士之后不久,老苏苏洵病故,接着生母病故,俩人在做官初期丁忧了六年时间。加上太学里的一段时间,二苏的政治生涯是从神宗时期开始的。

    等到他们开始在官场晋升到通判和太守的官职,那时候的吕惠卿,早就是变法派二把手,后来甚至篡了一把老王的宰相之位。

    当年的吕惠卿位高权重,怎么可能去关注两个五品的官员呢?

    时过境迁,如今的吕惠卿垂垂老矣,苏辙也是两鬓斑白的老臣,他们这一次在肤施见面,却是一次让两人都颇为感慨的见面。

    吕惠卿和苏家没仇,也没有机会打压苏家兄弟。所以,这次见面的还算比较融洽。唯一让吕惠卿不满的是,苏辙竟然没有带来援军。

    这让等到半个月援军的吕惠卿大为失望。

    可当他听到了苏辙将章楶的计划和盘托出,西北战局的重点大宋放在了环庆路之后,吕惠卿并没有像一个被抛弃的女子,大吵大闹,呼天喊地。而是冷静的看了一眼苏辙,冷冷道:“子由,你不该来。”

    苏辙愣住了,章楶看不起他也就算了,凭什么吕惠卿也看不起他?

    随即,苏辙压下心头的不快,反而轻松道:“朝廷需要重臣担负责任,辙不才,愿意做这个为大宋慷慨赴死之人!”

    说话间,苏辙并不高大的身躯突然间伟岸了起来,这让吕惠卿微微蹙眉,语气很是不善道:“子由,难道你以为老夫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不成?”

    郝随在边上,说实在的,他这个监军当地憋屈啊!吕惠卿不听他的,那是吕惠卿有这个资本,当年吕惠卿可是宰相,而郝随在二十年前还是宫中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黄门,管着一群如同鹌鹑般的宫廷杂役。

    即便在皇城之中,郝随见到吕惠卿跪在地上巴结对方,吕惠卿也不会多看郝随一眼。

    一个吕惠卿已经足够他难了,没想到还来了个苏辙。

    相比吕惠卿,苏辙算是后起之秀,但元祐年苏辙就已经是朝廷重臣了,郝随那时候还在宫里做低级官宦,面对苏辙,还是心头发虚。

    就如同一个人走在独木桥上,前面来了一头老虎,后面来了一头狼,加上李逵这个谁也不听劝的主,就像是潜伏在水下的鳄鱼,郝随有种大宋第一憋屈监军的哀叹。

    “郝随,带老夫查验首级,军功。”

    “郝随,如今金明寨的情况如何?”

    “郝随,李逵人呢?出城去了,你怎么不去?”

    ……

    郝随如同陀螺般被苏辙无情抽打,可是却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面对苏辙雷厉风行的号施令,他战战兢兢的回复道:“相爷,您老有所不知,李逵已经带着五千步卒去增援金明寨了。”

    “金明寨可否安然无忧了?”苏辙眼前一亮,这几天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可郝随的一句话却让苏辙的心坠入了谷底,郝随也不想让苏辙发飙,可是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相爷,李逵带着援军在金明寨南三十里处被围了。”

    “什么!”

    苏辙顿时惊吓的跳起来,拽着郝随的衣襟怒道:“为何不早说?”

第457章 决战之前

    “李云可有表字?”

    很神奇,在京城两次拜见,都没有见到苏辙,反倒是来了西北的鄜延路,都在西夏和大宋的边境受到了苏辙的单独召见。可是李云一点都不激动,反而面对苏辙那种老学究般的眼神,有种想要撒丫子就跑的冲动。

    李云耷拉着脑袋,尤其无力道:“没有。”

    “没有啊!”苏辙正了正上身,端详了一会儿李云。在京城的时候,苏辙真不待见他二哥家的几个徒子徒孙。高俅不说了,这货原本就是二哥的书童,年纪大了些就成了书史,可和书童没有多大区别。可这家伙心术不正,苏辙不喜。

    李逵,算了,这家伙附炎趋势,真要是招惹了李逵,少不了被变法派泼脏水。

    至于,李云?

    苏辙没想起来,要不是吕惠卿提醒,他还不知道肤施城内还有一个晚辈需要关照。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苏辙关照李云,而是李云保护苏辙。毕竟,在战争时代,李云军中将领的身份对苏辙的安全肯定是大有裨益。

    想要用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亏欠,苏辙尴尬道:“最近读了什么书,可有疑惑?”

    苏辙说这话,想着是拉近彼此的距离。可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看到一本好书会手舞足蹈的高兴好几天。李云脑子嗡嗡直响,天灵盖都快盖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他都躲到了延安府,竟然还有坏人来考校自己的学问,有天理吗?小爷都弃文从武了,读再多的书,还有什么用?

    长辈有很多种,比如说三叔公那样的,看人一眼,随后不耐烦道:“玩去吧!”

    还有刘葆晟,刘太师这样的,总会给些新鲜的玩意,甚至心情好的时候,送个教坊调教过的舞女,太敞亮了。

    但也有像苏辙这样的,就像是后世大过年的,别人家长辈都给压岁钱,自己家长辈竟然给一摞练习册,安的什么心呐!

    李云偷偷瞄了一眼苏辙,心说:“要不是这老头辈分大,小爷绝不伺候了。”

    苏逊在边上直给自己的老爹打眼色,可苏辙视而不见。李云了无生趣道:“回禀师叔祖,弟子入军中时日无多,诸事缠身,最多有时间看看兵法。”

    “兵法啊!”

    苏辙兴趣寥寥,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仿佛对李云的期望有点不切实际。尴尬地笑了笑,想要给李云送个字的念头也忘记了。开始询问李云之前的战况。

    这些东西李云回答起来倒是轻车熟路,反正都是自己经历的战事,李逵的河滩阻击战确实打得漂亮,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在大宋绝对是少有的大胜。即便规模不大,但作战的过程很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至于说金明寨的党项人,李云和他们你来我往的斗了半个来月,虽只是远远的袭扰,但也掂量出了对方的手段。既然苏辙问起,李云就如实说:“党项人不知什么原因撤了一万人马,五天前突然增兵了大概有两万人,党项人伤亡也不小,弟子认为一万人应该不成问题,如今围困金明寨的党项大军大概还是维持在五万人马。可以说,金明寨能够守到现在,并给党项人近万的伤亡,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二哥要是不去增援,金明寨说不定就已经破了。”

    “李逵的兵马能否撤回来吗?”苏辙可没有李云想的多,李云想赢,但苏辙只不过想要维持一个平局的局面。尤其还听到党项人增兵了,大为紧张。

    毕竟,李云并不知道章楶已经带着兵马去了木波镇。还以为延安府还要死守,磨掉党项人最后的一点耐心。

    李云心中明镜似的,想要靠自己说服苏辙,千难万难。他可不是李逵,黑的能说成白的。但李云也知道这时候不能退兵,即便李逵的军队被围,但对金明寨,对延安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尤其是步兵突围骑兵,想什么美事呢?

    李云硬着头皮道:“师叔祖,您老有所不知,二哥出城之前,就收罗了城内所有的大车。他虽然带的是步卒,但是大车在野外随时随地都能圈成一个营寨,党项人想要进攻也不容易。反而是撤退,步兵行军之中一旦被骑兵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打不能打,退又不能退。

    苏辙也坐蜡了,更气人的是李云还满不在乎的对苏辙道:“师叔祖不碍事,明日子弟就要出城了,才两万党项人,根本就困不住二哥。”

    “你出城?你不是说只有一千多骑兵了吗?”苏辙瞪眼质问。

    李云笑道:“小两千呢?原本是两千骑兵,之前折损了两百来骑,但师叔祖放心,云敢保证这些骑肯定要比之前的更强大。”

    苏辙没有体会出李云所说的强大,但算术他还是能算得过来的。明明人少了,还强大,这是欺负自己不知兵事啊!

    心头满满都是糟心的苏辙对李云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到李云退出了厅堂,儿子苏逊低声对苏辙道:“父亲,您不该关心这些。”

    “什么意思,老夫不关心,难道坐视延安府局面糜烂下去吗?”苏辙不满儿子的建议,在他看来,如今的鄜延路都需要仰仗他的英明决策,一旦自己都撒手不管了,岂不是要让数十万百姓跟着受苦不成?

    其实,道理苏辙也懂。他不懂作战,胡乱插手,只能是乱上加乱。要是他在京城,说什么也不会多事。可问题他在延安府,一旦李逵大败,那么肤施就危险了。躲在肤施城内的苏辙很可能面临在党项人破城之前自杀,或者干脆做个俘虏之间做出选择。

    大宋还没有副相在和西夏交战之中被俘的先例,苏辙想来想去,就只有自杀一条路。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即便明知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想坐以待毙。

    苏逊无奈,只好请来了吕惠卿。

    相比苏辙,吕惠卿颇有经验,对苏辙道:“子由,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苏辙愣住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吧?什么都在酒里,这话在他二哥面前行得通,但是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可能。可吕惠卿由不得苏辙瞎想,指着带来的一瓮汾酒,对苏辙道:“子由,喝一碗尝尝味道。”

    苏辙狐疑之下,干了一碗。

    发现身体暖洋洋的急忙吃了几口下酒菜,仿佛心头的担忧和负面情绪也消除了很多。吕惠卿再次端起酒盏,对苏辙敬酒道:“子由来,老夫还没有给子由接风洗尘,还请满饮此杯!”

    苏辙想要推辞,可如今他和吕惠卿是患难与共的局面,面子上落不下来,只好忍着心头的话,先将酒吃了。

    “子由,塞外多豪情,两杯可不行,再饮一杯!”

    不一会儿的功夫,苏辙的眸子都迟钝了些,反应更是慢悠悠的跟不上脑子。苏逊见状,也开始担忧起来,对吕惠卿小声道:“吕公,我父亲?”

    “不碍事,等子由醒来了,再来叫老夫。人呐,喝醉了,天大的事也能放一边。你爹就是心思太重,又不肯放权。底下的人做不好,责罚就是,他非要揽在自己身上,何苦来哉?”相对于苏辙,吕惠卿更加洒脱。

    可苏逊犯难了,他总不能见老爹要励精图治的时候,鼓动他喝醉吧?

    金明寨。

    接连两天的攻城越来越不顺利,这让梁乙述的心情非常糟糕。一般来说,治疗这种烦躁心情最好的办法,还是喝酒。

    梁乙述自斟自饮,透过帅帐的入口,眼珠子通红的盯着远处的金明寨。灰蒙蒙的堡垒,袅袅烟火升腾在堡垒之上。似乎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堪一击,却让梁乙述无奈的是,这个堡垒竟然阻挡了他足足半个月。

    半个月之前,仁多保忠走了,他还在窃喜,自己可以独霸破城的功劳。只要将金明寨攻克,他梁乙述就将延续哥哥梁乙逋的权臣之路,成为西夏朝堂上又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出身于梁家的梁乙述有着旁人无法体会到的紧迫感。

    李家皇族的反击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梁家必须要做出比皇族更大的功绩,才能独霸朝政。

    这就导致在梁家内部,争斗也是激烈无比。就像是养蛊,所有的子弟都唯军功论,没有能力的梁家子弟,很快就会被家族抛弃。

    一旦梁乙述在前线惨败,他都不敢想迎接自己的将是一个什么的样结局?

    可让他心烦的是,宋军的金明寨固若金汤不说,宋军的援军也来了。梁乙述根本就不敢再让宋军的援军靠近金明寨,只能分兵一半去对付宋人的援军。但援军的出现,还是给战场带来了巨大的变数,最直接的就是金明寨的守军获得了巨大的鼓舞,士气越来越高昂。

    原本就很难攻克的堡垒,如今进攻的军队少了一半,守军士气还高昂,梁乙述真的不知道这仗还该怎么打下去!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堡垒和援军,必须要选一个用雷霆之势歼灭,他才能可能大获全胜。要不然,只能灰溜溜的退兵。

    这个结果说什么他也不能接受。

    想来想去,梁乙述做出了一个决定,猛然将手中的酒碗摔碎,大吼道:“让讹其满来见本帅!”

    “是大帅!”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着皮裘,脑门上冒着热气的彪形大汉,从帐篷外走了进来,瓮声瓮气的对梁乙述道:“大帅,再给我三天,我一定给你拿下金明寨。”

    “不急!”

    梁乙述让侍者给部下送去一大碗酒,讹其满迟疑了一下,随即一口干了。他琢磨不透梁乙述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退兵?

    宋军的援军来了,似乎退兵也情有可原,讹其满如是想到。

    梁乙述对边上的人摆摆手,侍从纷纷告退之后,梁乙述这才开口道:“讹其满,你知道仁多保忠大帅回灵州之后做了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讹其满别看长相粗鲁,但能够做到统兵大将,怎么可能愚蠢?一下子就想到了神仙打架,他可不敢搀和。不管是仁多保忠,还是梁乙述,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大人物。

    手下人不配合,这让梁乙述有点无奈,还是做官时间太短,没有积累起来官威。梁乙述心头哀叹了一句,随后不满地低吼道:“他竟然在太后面前建议退兵。”

    “这怎么行,我军已经伤亡近万,宋人不过是强弩之末,这时候退兵,之前的损失不都白费了吗?”

    真要是两个大帅之间的互相攻讦,讹其满确实不敢搀和。但问题是,如今仁多保忠和梁乙述之间的矛盾冲击到了他的身上,这让讹其满不得不站起来表明立场:“大帅,我的人在金明寨下尸骨未寒,这时候退兵,没有任何战利品带回去,让我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大帅,不能退兵,午后,午后我亲自带队督战冲杀,必然一举拿下金明寨!”

    讹其满当即要立军令状,但这被梁乙述拒绝了,他摇头道:“金明寨如今只有一个口气吊着不死,这口气是宋人的援军给的,只要将这野外的五千宋军歼灭,金明寨的宋军的胆气就会散去,拿下金明寨不费吹灰之力!”梁乙述自信道。

    讹其满躬身道:“还请大帅下令!”

    五千人被两万多党项人围住是什么心情?

    至少李逵的心情很好,他的解围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围攻金明寨的党项人分兵一半,也知道猛攻金明寨已经不可能了。可要想一口吃掉李逵带来的五千兵马,党项人也是有点上头。李逵肤施城内几乎所有能用的大车都带走了。

    同时带走的还有足够一个多月的粮食,武器,军械,等等。

    虽然行军过程之中队伍臃肿,但是在遇到敌情,大车可以很容易就围成一个防御的阵地。党项人几次试探都对这支宋军步兵无可奈何。

    而这也是党项人不得不增兵困住李逵的原因了。

    人来的少了,不顶事。

    人来的多了的,进攻金明寨的军队就不够了。

    但步兵真要是准备充分,骑兵也难以下嘴,双方试探了几次,最后却成了相安无事的局面。

    可这一天终于被打破了。

    梁乙述带了两万军队出现在党项人的大营之中之后,党项人的进攻已经箭在弦上。

    李逵也感觉到了这种大战之前的凝重气氛,对程知节努嘴道:“二姐夫,此战将是你扬名天下之战,要是你的腿不抖,就更好了?”

    程知节脸色苍白,讪笑道:“哥哥我这是激动!”

第458章 祭旗

    大战一触即发,这关口,没有战场经验,而且承受能力还不强的程知节有点顶不住了。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如果仅仅是**上的折磨也就罢了,可作为主帅,身体的劳累不过是小菜一碟,熬一熬就能过去。

    但精神上的压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去的。

    程知节就有点顶不住了,此时此刻,他连手都在发抖,脚就不用说了,更是如同在平地上练习骑马似的,上下颠簸。

    不仅程知节不堪,就连将门子弟呼延灼都紧张的按在自己的鞭柄上,他怕手离开了之后,会让他在不下面前失了脸面。

    反倒是高俅、年熹、丰璋这些同样来自于京营禁军的将校沉稳了很多。甚至还能一言不发的敛起杀气。

    河谷的战斗让他们明白了近距离面对战争,那种血脉偾张的狂热,同时也让他们明白战场上任何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失误,都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呼延灼等人还能有样学样的和高俅等人较劲,但程知节就难了。

    他和李逵去较劲?

    自打程知节认识李逵之后,就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比李逵强,这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让他去和李逵较劲了,已经慌了神的程知节哆嗦的问李逵:“贤弟,为兄等会儿该如何才能不坠了大宋的军威?”

    李逵撇了一眼浑身不自在,却装作很强硬的程知节,缓缓道:“主帅不用冲杀!”

    “这就好。”程知节随即感到自己说话忒没气势,改口道:“为兄之前还想身先士卒来着,让贤弟一说,似乎太莽撞了些?”

    这不是莽撞不莽撞的问题,如果程知节有狄青的战力,自然可以做一个万军之中的表率。可问题是,他没有唉!

    “将军,大军作战,主帅自然是运筹帷幄居中策应,乃万军之头脑,不用战场冲杀。毕竟阵前危机四伏,万一伤了主帅,岂不是让我等几千士卒没了盼头?”高俅腆着脸拍着马屁。

    程知节猛然的坐直了上身,心头这个舒坦呐,太会说话了,这个台阶他顺势就下了。他表情担忧道:“本将军自然不怕,但问题是我军作战,士兵以本将军为马首是瞻,万一看不到本将军如何是好?”

    程知节这种状态,骑马是不可能的,万一太紧张了,抽了战马一鞭子,几千人都要乱套。

    李逵叹了口气,对阮小二道:“帅旗之下,拉辆大车过来,然后搬几个箱子,用锦缎给垫上,让程将军坐着督战。”

    “这感情好!”程知节也怕自己出幺蛾子,有时候,自己心里头想着英勇就义来着,可架不住腿不受管束,他也很为难啊!

    高俅是个机灵的人,他早就看出了程知节的情况,几乎和自己在河谷之战之中一模一样。

    面对敌军遮天蔽日的绝望,仿佛身体坠落在黑洞之中,不住的往下沉沦。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挺过了那个最艰难的过程,自然心理上没有了这种恐惧情绪的袭扰。但程知节可是头一遭,自然反应不对劲。

    好在,程知节虽然是头一遭,但这支军队有没有他似乎都一样。

    一切准备妥当,宋军士兵们却接到了一个命令,坐地上休息。这让程知节紧张追着李逵问:“人杰,这不要紧吗?太托大了吧?万一党项人突然进攻,我们岂不是没有防备?”

    “二姐夫,你就安心的坐在帅旗帜下面,轻易不要挪动地方。”李逵低声嘱咐道:“至于为何让士卒休息,是因为党项人整军也需要时间,士兵一直站着,体力消耗太大。步兵的铠甲沉重,比不了党项人轻装上阵的轻松。”

    程知节脸色凝重道:“我不走,对了,把大车上的骡子给卸掉,这玩意又跑不过战马,留着也是个累赘。”

    再说党项人,虽然很迫切的想要决战。

    但战争不是儿戏,主帅梁乙述也不敢冒然开战,必须要对战场有所了解,尤其是有没有伏兵,这才是关键。因此,他找来了军中的将军们登高观察宋军的军营。同时派遣斥候对周围搜索。一旦发现宋军,立刻上报。

    河谷之战,按照逃回来的党项人回忆,当时宋军已经苦战了两个多时辰,已经无力继续作战,崩溃就在一念之间。可是突然出现的宋人骑兵,却瞬间扭转了战场的格局。这让梁乙述不得不重视起来,说明宋军并非毫无准备,而是宋军准备了陷阱,可能他还没有发现。

    之前河谷一场伏击战,步兵对骑兵,不仅仅兀古台的三千人马都折了进去,还有仁多保忠的儿子仁多彦也被俘虏。

    有过一次惨败,梁乙述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支在平戎寨附近河谷伏击的宋军再次出现在战场上,虽说这是给他报仇的机会。单更让他紧张的是,万一对方很黑很硬呢?

    战争是人的战争。

    比拼的是士兵的士气和武力,更重要的是将军主帅的智慧。

    站在高处,梁乙述看到了宋军营盘的全境。同时用他并不算出色的统帅才能发现,宋军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步兵防御骑兵,竟然没有将营盘设在高处,放弃了占据战场优势的步兵,会成为骑兵狩猎的对象,这岂不是说对方的统帅技能很一般?

    仰攻对于骑兵和步兵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同时对于防守方来说,这样的战场布置会带来巨大的好处。敌方骑兵没有冲击力,敌方步兵体力消耗过快,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优势。

    看到这一幕,梁乙述大有挥斥方遒的豪迈,对跟着他一起来高处查看战场的党项将领们道:“宋军不过如此。”

    梁乙述是统帅,底下人不敢当面反驳。只不过觉得自家的主帅似乎有点自信过头了,你都没有指挥过大军作战,几万人围攻一个金明寨都打不下来,还有什么自信说宋军的不是?

    在经济上,大宋人看不起契丹人,契丹人看不起党项人,党项人在这三国之间,处于实力低最低端;但是在军事上,契丹人是老大,党项人是老二,宋人却成了最弱的对手。这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宋军一直在和党项人作战之中,遭遇一次比一次惨烈的挫折。

    梁乙述觉得宋军弱,理由就是这么大一个战场,竟然没有选择最有利步兵作战的高地,反而选择了一处平地。

    在他看来,宋军的主将水平可能比他都要弱。

    他的这种感觉很好,但很不好的是,部下中竟然有人敢质疑他的判断,当场让他下不来台,野利蒙多却开口道:“大帅有所不知,宋军另有深意!”

    野利蒙多看不起梁乙述,同时也嫉妒梁乙述成了主帅。按照军中的地位,仁多保忠离开军中之后,他才是主帅的最佳人选。没想到,却让梁乙述捷足先登了,这让他一直很不服气,同时也处处想要和梁乙述作对。

    梁乙述气地用眼皮子都吊起来了,成了名副其实的三角眼,他刚鄙视完宋军,就有人给他上眼药。看到野利蒙多嘴角轻蔑的冷笑,他更生气了。

    野利家族看不起老梁家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梁家是汉人。野利家族才是正儿八经的党项大贵族。而且野利家族和仁多保忠的关系很近,这让梁乙述不得不心生疑窦,会不会这家伙是仁多保忠故意留下来和自己唱对台戏给自己拆台,让他下不来的后手?

    面对野利蒙多的上眼药,梁乙述并没有嘲笑,而没有呵斥。而是装出虚心的样子,询问:“野利将军有何高见?要是对作战有利,本帅战后一定会向太后为野利将军请功。”

    野利蒙多心头猛然惊觉,如今梁乙述已经是元帅了,可不是之前的监军。

    尤其是梁乙述这家伙还搬出梁太后来压他,这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要说西夏国内,睡不到梁太后薄凉无情,自己的亲哥哥说杀也杀了。他真要是惹怒了梁乙述,让这货去梁太后跟前告状,指不定要倒霉。

    收起心头的不甘和怒火,野利蒙多指着宋军的军营对梁乙述解释道:“宋军守在河滩不远处,看似地势不利。但好处有三。”

    “何以见得?”梁乙述配合道。

    野利蒙多目光深邃,盯着宋军的营盘,然后露出冷笑,就像是狼王看到了羊群的贪婪:“第一,宋军都是步兵,骑兵虽然有些,却一直只是袭扰我军,说明宋人骑兵不多。所以,宋军想要进入金明寨和守军汇合,必然会被我军阻扰。可见,宋军根本就没有准备入城。”

    梁乙述心头警觉起来,这么明显的作战意图,自己为何没有看出来?

    “其二,河滩多有河水带来的干柴,可以成为宋军的燃料,而且河滩的地势虽然不利。但距离水源很近,方便宋军和我军长期对峙。即便水源被我军所污,但也能掘地挖井。要是宋军选择高低,这两个好处都没有,宋军就不得不寻求和我军的决战。可见宋军主帅并没有和我军决战的心思,只是为了拖延我军。”

    “有道理。”梁乙述忍不住点头认同,毕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第三,宋军准备了数量庞大的大车,这些大车可以围城营寨,堆上石头重物,宛如城墙一般可以帮助宋军抵御我军的轻骑的进攻。而大车要是推上高地,自然不便。”

    三条理由,每一条都让梁乙述茅塞顿开,他不得不感慨,野利蒙多的见识要比他强很多。但是,野利蒙多再强,也不过是他的手下。

    梁乙述作为主将,自然有权力让野利蒙多去当苦力。

    同时,他也能近距离观察宋军的战斗力。于是试着问:“野利将军,假如你是主帅,该如何对付宋军?”

    “不战屈人之兵。”野利蒙多觉得梁乙述很碍眼,同时也自信暴涨:“大帅,我军八倍于宋军,先以招降让宋军承受我军巨大的压力。一旦宋军主帅心境松动,此战可一举拿下。”

    “为何不用水攻?”

    筑堤坝,然后防水淹宋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宋军彻底击溃。这办法似乎在兵书挺好用,梁乙述也是突然想到,就说了出来。

    野利蒙多嘴角扯动了起来,想要笑,却忍住了:“大帅,如今天干地燥,河中之水宽不过两丈,深不过一尺,筑堤坝要等多久才能成功?要是我军继续在金明寨被困,再有十日,恐怕军粮就不够了。”

    “可惜了!”梁乙述眯起眼睛俯瞰宋营,他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计谋,却胎死腹中。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反正党项将门都清楚,堤坝好筑,但蓄水真的不容易。而且,周围地势并不适合建造堤坝。

    梁乙述说完之后,心里琢磨了一阵,随后发现指挥作战还得让野利蒙多去,自己干看着就成。

    “野利将军,说说你的打算?”

    “招降,态度强硬一点。宋军要是拒绝,用少量兵力试探之后,立刻投入我军最强的军队,一举攻破宋军的围栏。只有速战,才能给我军带来喘息的机会。”

    野利蒙多想了想,还是觉得对付宋军不能拖延。

    万一过几天,宋军再来五千人马怎么办?

    对于西夏来说,宋国的人口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浩瀚。几万人,几十万人,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凑出来。但是党项人就难了,金明寨有两万援军,还是看在梁乙述的面子要来的。野利蒙多清楚,即便是梁乙述是梁太后的弟弟,他也要不到更多的援军了。

    眼下,环庆路、鄜延路、榆林城都在激战,西夏已经将所有能动用的军队都派出去了。再想要援军,西夏国内只有黑水城有五万大军。

    但黑水城的五万大军是用来抵御辽国的最后屏障,一旦黑水城空虚,万一辽国趁机打过来,西夏就有亡国的危险。

    所以速战,速胜,才是党项人的唯一选择。

    程知节苦等党项人的进攻,却等来了党项人的来使,对方剃着党项人标志性的福寿发型,倨傲的举着白旗来到阵前,然后被引入阵中,被押解着来到了程知节的面前。

    “我军大将军笃信,不愿造生灵涂炭之罪,今我大军十倍于尔,我家大帅特派遣本官来招降尔等!”来使倨傲道,虽然十倍兵力已经是说多了,但这种时候,谁说话没有点水份?

    程知节听这话就怒了,暴躁道:“给我打出去!”

    听到这话,来招降的党项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还装出倨傲的样子。送算是捡到一条命。可有人却不乐意了,李逵一脚踢翻了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方,仿佛被野兽盯住的惊悸让对方骇然。李逵冷冷的开口道:“永兴军人还是延安府人?”

    “我是……”来使随即改口道:“我是党项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本官诛宋奸,不用在乎场合!”

    “杀了,祭旗!”李逵根本就不打算听解释,身后的鲁达早就拔出刀等着,飞奔到来使面前,一刀砍了下去。

第459章 天下第一杀阵

    “欺人太甚,宋军主将太无理!”

    使节,即便是两军阵前的使节,一般情况下挨打受辱是常事,但是被阵前诛杀的机会不大,这是坏规矩的事,可宋人却做了。显然,使者被杀让梁乙述暴跳如雷,打狗还得看主人,宋人一言不合就将他身边的亲信给杀了,这是当着四万党项大军的面,抽了梁乙述一巴掌,这等屈辱,他能忍?

    “我非把宋将碎尸万段不可!”

    梁乙述表面上看是自己的狗腿子被人砍了,面上过不去,下不来台。可实际上,真正触怒他的并不是一个手下的身死,而是另有原因。

    李逵的一句:“宋奸,人人得而诛之!”

    就足以将梁乙述心头的怒火全部勾起来。

    这话似乎听着没有问题,真要是平民百姓,因为战争被劫掠俘虏,为了家人活下去从而委曲求全,似乎没有太多可以指责的地方。当然拿起屠刀对着自己的族人就不该了,但还达不到宋奸的地步。真正的宋奸必须像是张元那样的人,在大宋能过安稳日子,却因为心中不满投靠异族,转而残害自己的族人。

    可张元别看在西夏的地位崇高,但在西夏,最大的宋奸并不是已经病故的张元,而是梁氏。

    梁氏,西夏国如今的控制者梁氏,其实是汉人。

    要说李逵骂阵前的使者,更贴切的说,李逵骂的不是使者,而是使者背后的梁乙述。

    就像是恶犬似的,梁乙述被李逵撩拨之后,立刻怒不可遏的吠叫起来,而被怒火焚烧的梁乙述根本就忘记了他之前要将指挥权交给野利蒙多的说词,而是直接命令骑兵冲杀。

    哒哒哒。

    战马铁蹄践踏着大地,尘土飞扬之下,西夏人扭曲的脸带着战争的狂热冲向了宋军。

    “开炮吧!”

    轻骑兵?

    李逵并不是看不起轻骑兵,而是轻骑兵根本就冲不过他摆下的防线。大车首尾相连,几个仅有的缺口很小,飞速奔跑的战马根本就无法顺利通过。而大车完全被李逵用重物给固定在地上,甚至车轮底下都塞了石头和各种木头,战马撞在大车上,根本无法撼动。

    李逵目光清明,他也搞不懂,为何打仗的时候心态会越来越冷静,即便身边一个个宋军倒下,也无法撼动他冷酷的心。

    “不需要!”

    面对程知节的提议,李逵当即否决。这让程知节嘴角有点苦涩,他似乎又整错了。是炮兵的作用不能起到决定作用?还是李逵有必胜的把握?

    可眨眼间,党项骑兵就要冲到阵前了,这时候程知节这个主将不能发号施令,李逵却不能不作为。

    他扭头对身后的传令官道:“令步兵等车,偃月阵!”

    “偃月阵!”

    传令官挥动令旗,五千大军,两千重步兵开始不急不缓的登上固定在地上的大车,就像是宋军一下子多一层高一米多的城墙。

    别看这一米多的城墙没有什么用,但对于战马来说,这个一米多高,一米多宽的‘城墙’,却能懒拦住战马的冲刺。

    高俅在阵前,之前是不怎么心慌。

    河谷之战,高俅虽然紧张,但好在他清闲。所有的作战命令,站前布置都是李逵在做,而他只要不逃跑,关键的时候与士卒同甘共苦就行了。

    可如今不成了,高俅俨然是步卒指挥,主帅下达了作战命令,他却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他怕了,想逃跑。而是他的执行力根本就无法做到和主帅同步的程度。

    就在高俅愣神的功夫,呼延灼看不下去了,别过脑袋,低声对高俅道:“将军,偃月为凶阵,主杀戮,且攻守兼备。此时,该让弓手准备提前抛射,弩兵登车劫杀骑兵将帅。”

    脑袋被放空的高俅这才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弓弩提前,准备抛射,弩兵登车劫杀骑兵将帅。”下完这些命令,偷偷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没办法,他之前参加的战斗,都是李逵下令,李逵做出战场反应。

    偃月阵他知道,兵书里都说了。

    可问题是战场上立马要用出来,高俅还是头一遭。

    就像是学生刚学完课本,第一次做题,就被按着脑袋要考试,谁来都懵圈,高俅也是如此。

    当然,呼延灼是将门出身,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所有杀人技法,指挥军队作战的战术,都已经刻在了脑子里,烙在灵魂深处。对他已经不需要考验学识了,而是近乎本能的反应。

    李逵选择的战场宽阔,没有了河谷狭小利于步兵阻杀骑兵的地理优势。党项人全民皆兵,士兵和武将都对战争有着很高的理解。骑兵冲击本阵,看到宋军的阵势,顿时改用骑射。在宋军弩弓手的互射之下,互有损失,相比之下,党项人吃亏很多。但对于兵力**倍于宋军的党项人来说,任何损失都是不重要的,只要能够刺探出宋军的真实战斗力,对于梁乙述来说死几百人,上千人,这都不重要。

    党项骑兵并没有急着冲杀到宋军面前,而是在靠近宋军军阵前不到百步的距离开始拉弓射箭。

    嗡嗡嗡的弓弦声被战马嘶鸣和奔腾掩盖住了,但却掩盖不住哪些从空中落下,噬人性命的箭矢。

    “举盾!”

    呼延灼见高俅指望不上,干脆就夺过了高俅的指挥。对于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高俅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不满,也没有要阻扰的意思,传令官见状,立刻下达了命令。

    他甚至有点思绪不在战场上,也不是说完全不在战场上,而是好兄弟李逵不在身边,让他有点没着没落的心慌。

    叮叮当当

    党项人的箭矢从空中落下,有被盾牌弹飞的箭矢在军阵之中乱窜。这种四处乱窜的箭矢对军阵的危害并不大,边上的士兵就算是挨上了,失去了最大动能的箭矢也只能给防护严密的宋军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

    最怕的就是抛射的箭矢直不楞登的从空中落下,本着铠甲最软的地方去,一头扎进肉里,刺穿身体。真要是被这种箭矢中招了,士兵能被射成刺猬。好在骑兵抛射威胁有限,骑兵的弓本来就轻,不如长弓的力量足。

    呼延灼见状,立刻命令弓弩兵蹲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用头顶的头盔,还有肩膀上的铠甲抵御箭矢的攻击。

    闷哼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数十个倒霉蛋中招。

    好在伤势似乎并不重,这让高俅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即便这样,也让高俅着急起来。党项人多,宋军人少,拼消耗宋军真的拼不起,要是时间长了伤亡到一定的程度,宋军就危险了。感受到战场的威压之后,呼延灼渐渐的习惯了战场的强度。

    扭头对高俅道:“大人,不用担心,党项人不能持久。”

    党项人是个快手,这是宋军都知道的属于党项人的作战风格。打起仗起快,进攻起来快,撤退逃跑起来也快。但眼下的局势,似乎对自己很不利,高俅狐疑地问道:“是弓弩携带不足吗?”

    “不同于铁鹞子,党项的普通骑兵携带的箭矢不会超过两壶,一般情况下,只有一壶箭。”呼延灼解释道。

    高俅瞪眼不敢相信道:“这么少?”

    “已经不少了,仁宗皇帝的时候,党项人用的箭矢更少。甚至往往战场上连骑射都放弃。”

    “为什么?”高俅大为惊讶。

    呼延灼鄙夷道:“还不是穷呗,一个箭头近一两重,十万箭头就是七八千斤的铁,党项人当初连煮肉的铁锅都不足,怎么可能让士兵拥有足额数量的箭矢?而用野牙,野骨打造的箭矢,射出去飘忽不定不说,根本无法穿透我军将士的铠甲。”

    “那为何当年败了?”高俅很好奇,当初的党项人简直就是叫花子军队啊!这样的军队怎么击败了将门指挥的大军,让李元昊在大宋的眼皮子底下立国成功的?

    这个问题呼延灼不想说,说出来他怕自家爷爷的棺材板要盖不住。丢人呐,装备,武器,都要比党项人强不是一星半点的大宋军队,竟然在三川口惨败,找谁说理去?失败没有理由,背锅的只能是将门。还不是将门无能,累死三军?

    身为将门一份子的呼延灼不想继续这个让他难堪的问题。

    相反,高俅谈论这个问题就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他是军籍出身,并非将门。从根子上来说,他的父辈,爷爷辈,都是小卒子,战场上最先死的就是这样身份的倒霉蛋,很有可能老高家的祖辈中被呼延灼这家伙的爷爷辈给害死了不少……这么说,两人可能是仇人呐!

    士兵上战场,一壶箭的数量基本上都是一定的,总数不超过二十五,一般情况下是二十支箭矢。即便是两壶箭矢才四十支。

    别看宋军才五千人,弓弩兵才只有两千五,但是宋军整整携带了十万支备用的各种箭矢,加上每个弓弩手的两壶箭,总数有二十万支箭矢。等于说宋军每个弓弩手带来的箭矢是党项人的四倍。但不能这么算,党项人多,四万大军凑一凑,数量肯定不少。

    阵中,李逵骑在战马上,眯着眼睛盯着战场。

    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把望眼镜弄出来,真要是有了望眼镜,看起来就清晰多了。不同于一千人的军阵,五千宋军摆开的阵势本来就很大。加上党项人一口气来了四万多,导致李逵看着战场有种无边无际的错觉。以至于他引以为傲的二点五超强视力都有点力不从心。

    尤其李逵开始担心起来高俅,这家伙的指挥能力不能指望,勇气有,但也不是很足。更让他担忧的是,高俅经历的河谷之战,并非是典型的骑步交战。战场的环境对当时的党项人太不友好,可现在完全掉了个个。

    在开阔地,骑兵拥有完全自由的腾挪的空间,一旦骑兵骑射发挥出来之后,宋军就必须要忍耐。

    这个过程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甚至几个时辰。

    这让李逵担心士兵因为伤兵越来越多,而造成心理上的崩溃。

    李逵对程知节道:“将军,我去阵前看看。”

    程知节慌的一笔,纠结着才没有拦住李逵,李逵去了阵前,他这个主帅该怎么办?

    “庞万春,保护将军!”

    “尊令!”

    程知节脸色不自然的看向了亲兵首领庞万春,要不是当年李逵提携,庞万春也不会成为程知节的亲信。如今的庞万春,身上杀气虽然不足,但气势却收敛了起来。这对于以偷袭为主要作战手段的弓箭手来说,是境界上的提升。

    程知节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对庞万春道:“不用如此慎重吧!有人杰在,中军万无一失。”

    庞万春纠结着对程知节道:“大人的意思,是让将军不要乱跑!”

    乱跑?

    这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辞,说难听点是李逵让庞万春盯着程知节,别让这家伙逃了。程知节冷哼一声不言语了,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能为大宋慷慨就义啊!虽说当初在郓城他当过一次逃跑将军,但问题是,那次他不是蒙圈了吗?手下都在逃跑,自己傻不愣登地往前冲,万一被俘虏了,岂不是更糟糕?

    让程知节气不打一处来的是,手下的二愣子说话忒难听,让有种想要弄死庞万春的心思。自己就做了一次逃兵……不对两次,还有一次被山贼围攻,那次他也逃了。但不能因为人身上有污点,就一直指着人说脏吧?就不能像风一样拂过大地一样的过去?程知节甚至想着,等老五过门去了李家之后,干脆将庞万春一起送给李逵。反正庞万春的妹妹跟着老五,整日咋咋呼呼的,也不像个侍女的样子,到时候他们兄妹也算是团聚了。

    来到阵前,党项人的第一波进攻已经结束。

    高俅正指挥着年熹将受伤的士卒妥善救治,然后运送到阵中,让医师救治,轻伤的进行包扎,继续留在阵中。

    不同于呼延灼麾下的步兵,高俅手下的步兵对李逵的敬重是打心眼里往外冒的。见到李逵的那一刻,即便是受伤的士卒也咬着牙要行军礼:“大人!我没事。”

    “先去休息,医师说了没事,你才真没事。”李逵宽慰道。

    高俅看到李逵的那一刻,有种主心骨来了的激动,说话也底气足了许多:“人杰,你来的正好。为何党项人打了一阵就不打了,是不是有奸计?”

    将军指挥作战,更多的时候是在做数学题。

    我军伤亡多少?

    敌军损失多少?

    军械军粮是否备足?

    攻击距离,行军距离……

    李逵近距离在阵前,对身边的鲁达和阮小二道:“去,扛几个死在阵前的党项人尸体回来,记住把他们的武器也带来。”

    鲁达和阮小二面面相觑之后,双双奔了出去。阵前的党项骑兵中箭落马的不多,但是一旦落马,不是重伤,就是毙命。毕竟宋军的弩弓的威力除了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之外,任何骑兵在他们面前都是送死的局面。

    很快,答案揭晓了。

    鲁达和阮小二一人一个,扛着党项人的尸体回来,还有党项人的武器,弯刀,骑弓,等等零碎。弯刀很寻常,宋军骑兵也不会用。宋军更喜欢用那种势大力沉的加长朴刀,或者偃月刀,鹰嘴刀之类的长柄武器。不喜欢用弯刀。原因很简单,骑兵用的武器越短,对于骑术的要求越高。

    宋军不具备大量训练高质量的轻骑兵,只能往杀伤力上寻找突破口。

    尸体被胡乱的扔在了地上,还有叮叮当当的武器。

    李逵走上前去,并没有查看弯刀,甚至连党项骑兵的皮甲都没有看,而是拿起党项骑兵的骑弓,还有箭壶。低声道:“这么才这么点?”

    困惑高俅的问题迎刃而解,党项骑兵携带的箭矢都快空了,骑射过后,两个骑兵的箭壶里一个只有五支箭矢,另外一个至于四支。

    而骑射绕行,按照李逵的计算,党项骑兵应该至少射了五支箭。

    这说明,党项骑兵的箭矢已经快见底了。这么一来,很快党项人就会面临没有箭矢可用的境地,骑兵只能冲击宋军的防线,再用偃月阵就不合适了。偃月阵是好用,但正儿八经的偃月阵需要骑兵的辅助,可是李逵没有。没有骑兵辅助的偃月阵,只有一半的功能,就是防御。偃月阵的传说来源于战神吴起,这位将偃月阵带到战场上,而且发挥到了极致。

    步兵防御,骑兵反击,这才是偃月阵的灵魂。光有防御,只能是被动挨打的局面。李逵原先根本就没想过要反击,步兵打骑兵,能守住防线已经是不错了,反击?想什么呢?两条腿的步兵,能追得上四条腿跑路的骑兵?

    做梦!

    不过,也不是没有变阵的办法,他问高俅:“知道偃月阵的变种,却月阵吗?”

    “知道!”高俅闻听,顿时脑袋轰的一下醒目了,天下第一杀阵的却月阵终于要重出江湖了吗?

第460章 凭你也想要抢功?

    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战役很多。

    比如说韩信的阴晋之战,三万灭二十万赵军,俘赵王;韩信三万大败二十万齐军,灭齐国;项羽巨鹿之战,两万大败四十万秦军;项羽彭城之战,三万对战五十六万刘邦联军,大胜。但这些经典战役,都是因为敌军失去战斗意志,大量投降的结果。

    大量歼灭的经典战役也有很多。

    白起的伊阙之战,十二万屠二十四万;太原之战,李光弼一万对战十万大军,屠七万;张巡雎阳之战,七千战十三万大军,屠十二万。

    在这些恐怖的战绩之下,也难以掩盖一场以阵法全方位步兵压制骑兵的经典战役,刘裕的‘却月阵’。而‘却月阵’最经典的战役就是刘裕的渡河之战。当时的兵力对比是三千对十万,刘裕大败北魏十万大军,杀敌三万,刘裕伤亡不足千人。

    但这场战役并没有被过多的重视。因为缺乏战场的通用性,而且刘裕此战动用了水军,并没有计算在兵力之内,有兵力上夸大的嫌疑。尤其,却月阵对战场,兵种,甚至兵力配比都非常苛刻,而战争往往是在变化之中寻找敌方的弱点,哪里一直有对方的弱点可以被抓?却月阵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挨打,才能创造奇迹。

    真要是骑兵不来打,却月阵就只能成为战场看戏的存在。

    尤其却月阵的限制还有很多,比如说需要大量的战车,需要战场为开阔地,一旦被敌军骑兵突破中军,就容易陷入被屠杀的局面。

    所以,却月阵从出现之后,也就是在刘裕手里发挥过两次。不像其他的战阵,有经久不衰的生命力。却月阵的杀伤力惊人,但弱点也很明显。

    可为什么高俅一个军中的混子,也会对却月阵如雷贯耳?

    主要还是大宋面对的强敌都是骑兵起家的强敌,而且总是挨打憋屈的局面,契丹和西夏,乌泱泱来一次就五万以上的骑兵,可大宋又缺少大规模装备骑兵的能力。只能渴望却月阵这种对骑兵有着无穷杀伤力的战阵出现在战场,可惜的是,大宋百年征战,却月阵一次都没有在战场上用出来过。并非大宋将军们不想创造奇迹,而是战场一次都没有附和却月阵需要的条件。

    而李逵为什么选用却月阵?

    因为他不着急啊,党项人急于解决李逵的这支援军。这就为步兵被动挨打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宋军是来救援金明寨的,又不是来歼灭西夏大军的,面对骑兵,李逵也没想过要用五千步兵大败五万党项大军的想法,这太不切实际了。

    可战争一开始,李逵就看出了一点苗头。

    党项人似乎很着急。

    这对宋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党项人着急,就说明会一次会比一次投入更多的兵力,这就给李逵无限的遐想,为什么不多斩杀一些党项骑兵呢?

    偃月阵变却月阵,其实很容易。

    中军突前,形成半圆的突出部。

    或两翼后撤,将中军凸显暴露在敌军面前。配备以骑兵无法撞破的大车阵,用弓弩杀伤敌军的骑兵。只要箭矢管够,人头落地滚滚如洪流。

    面对高俅兴奋的都快打摆子的饥渴状,李逵却冷静了起来,点头道:“眼下是个机会。”

    “干呐,人杰,这等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在眼前,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却月阵,一定要用却月阵,杀的党项人头滚滚,真要是将五万党项大军给灭了,就算是向太后再恨你,也只能忍了。”高俅手舞足蹈的表示,一定不能放过机会,要大干一场。

    对于高俅的这种动不动就在战场上咋呼的情绪,呼延灼却表现出不值一哂的鄙夷:“却月阵是很强,刘武帝因却月阵而闻名天下,但他毕生也不过用出过两次却月阵,一次仅仅是不败,只有北征时面对北魏,才让却月阵名扬天下。但那是因为刘裕渡河成功,北魏不得不猛攻刘裕,最后才让却月阵发挥出了强大的绞杀能力,百年难以得见。你以为……”

    呼延灼从小就学习战阵,对于经典战役,如数家珍,张嘴就来。可说着,说着,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起来。

    呼延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乎党项人和当时的北魏大军的心思差不多,都有着要将宋军快速歼灭的决心,说明敌将很急躁。加上却月阵需要大量的大车辅助,这些宋军似乎都具备了。拥有大车拦截的战场,可以给步兵最大的保护,却让骑兵难以逾越这些战场上的屏障。

    想到这里,呼延灼耷拉下脑袋,暗骂一句:“狗屎运的家伙。”

    然后傲娇地表示:“算我没说!”

    正如呼延灼说的那样,却月阵的条件,百年难见。可这种百年一遇的机会就落在了李逵头上,这让呼延灼怎么能够平静得起来?

    高俅盯着呼延灼略显寥落的背影,恶狠狠道:“你也有今天!”随机扭头对李逵笑道:“人杰,咱们大干一场,就此名扬天下!”

    李逵能说什么?

    这计划是自己临时琢磨出来的,高俅却比他这个主事者更兴奋,只能由着他去了。不过却月阵有一个重中之重,依靠战车的步兵需要死死的守住中军防线,不能让骑兵突破。李逵看了一眼高俅,心里琢磨起来:“这货成么?”

    “高俅,你也知道这场大战,救援为主,要是能歼灭党项骑兵自然是意外之喜。但却月阵不同于其他战阵,重点是步卒枪兵,需要派遣猛将与步卒固守,死战不得后退一步。某以为……”李逵说到这里,死死的盯着高俅。

    高俅这才回过味来,他是副将,同时还是步兵主将啊!

    这要是让他顶在最前头,万一党项人被杀的七零八落,最后自己死了,岂不是荣华富贵就此和他无缘?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部下丰璋的身上,这是高俅手下的步卒指挥,看着比高俅似乎猛一点,但当高俅将目光落在了呼延灼的后背上的那一刻,做出明智的选择其实并不难。呼延灼如同麻将牌般厚实的身板,穿上铠甲之后,宛如一个又黑又硬又大的石墩子,这样的人不用,天理不容?

    高俅瞬间做出了选择,对着呼延灼的背影大喊:“呼延将军,你扬名天下的机会来啦!”

    呼延灼背高俅拉到李逵面前,他不怵高俅,但心里头对李逵有点畏惧。主要这货比他还黑还要硬,这让呼延灼一直担心被李逵镇压的人生将惨淡无光。

    呼延灼偷偷瞄了一眼李逵,随后对高俅道:“我可以担任中军步卒指挥。”

    “不是说指挥步卒就成,而是身先士卒,需要给士卒足够的鼓舞。却月阵的弊端你也清楚,步卒依托大车,要让骑兵无法撼动,任他狂风骇浪,做到不动如山。”高俅认为呼延灼的说辞有漏洞,他可是书史出身,玩文字游戏,哪有呼延灼的份?

    呼延灼恶狠狠道:“我要首功!”

    面对这等无理的要求,高俅怎么可能答应,气急败坏的跳脚道:“首功,你将程将军放在何处?”

    如今的战场上,程知节是宋军主帅,按照军中的规矩,除非主帅发挥高风亮节的风格,表示不需要战功,这首功才能下落到其他将领的头上。再说了,你呼延灼还是程知节的部下,就想着要抢程将军的功劳,你以为自己长多大的脸?

    呼延灼这才惊醒,似有以下犯上的孟浪之举,立刻改口道:“那好,我要次功。”

    李逵发现呼延灼这家伙有点不知好歹,对身边的阮小二道:“将我的朱漆山文甲拿来,着甲!”

    呼延灼猛地一颤,这才发现战场上还有李逵这个魔头,只要李逵有心事刁难呼延灼,战后用监军的身份写战报,将呼延灼不听命令,导致监军不得不干涉指挥步卒,这家伙很可能会被清理出将门之中,丢官回老家去,运气差一点还可能下大狱。太不知深浅,不懂规矩了。呼延灼刚涨起来的气焰顿时熄灭成了袅袅青烟,颇有低眉顺眼小媳妇的样子:“三功呢?”

    高俅心说:“眼力见哪儿去了?就凭你也想要三功?”面对呼延灼不开眼的莽撞,高俅眯起眼道:“某可是受命于天子,身后头还有郝随郝公公,你不会想着将他老人家都压下去吧?”

    呼延灼不过是个指挥而已。

    副指挥使都不是,高俅最多吃肉的时候,让他喝口汤,这已经不错了。

    这货还想要蛇吞象,将他的功劳抢去,这让高俅能忍?

    果断拒绝,但呼延灼并不是高俅的部下,高俅无法用身份强压对方。但别忘了,边上还有李逵在,立刻威胁起呼延灼道:“我军如今深陷敌军之中,此间战事对我军不利,军情耽误不得,必须要将战场的消息传去肤施,呼延灼,传递消息的重任就全靠你了。你可以带走自己的亲兵,本官会给你准备马匹。”

    呼延灼想骂娘,但怕骂不过李逵这个有着进士功名的无赖,气地眼珠子瞪的如同龙眼似的,却又无可奈何。

    回头看看战场上茫茫多的党项骑兵,出阵,铁定是死路一条。呼延灼终于认清了现实,单膝跪地对李逵道:“末将听候监军大人差遣!”

    李逵关切的按住了呼延灼的肩膀,宽慰道:“我大宋有呼延将军这等忠心之士,实乃国之大幸!”

    回过头的呼延灼,心中一个劲的咒骂:“文武勾结,狼狈为奸,狗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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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