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李逵的逆袭之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1章 飞蝗如雨

    “人杰,为何要压着他?”

    高俅见呼延灼走了,才低声询问李逵,面对好兄弟,高俅从来都清楚李逵比他要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真要是遇到自己都拿捏不准的事,问李逵就好了。

    “程知节并没有在西北长住的打算,他是来寻觅军功的,而不是为了军功能拼命的主。所以,一旦军功足够了,他就会想办法离开鄜延路,甚至西北。”

    按照大宋军队主将的选派,几千人的军队不会在枢密院的关照之下。

    一旦程知节离开,那么接替程知节主将位置的人很可能在其部下之中找。要是程知节没有获取足够的军功,自然不用担心。因为部下也没有军功,得不到升迁。可万一他得到了足够的军功,而且离开了西北,离开的猛虎营。

    那么李云和呼延灼就成了争夺主将的对手。

    李云虽是武状元,但从军时间太短。相比呼延灼,他争夺军中主将的机会还是不如呼延灼。名将之后,在大宋,有着诸多的好处。首先,功臣之后就是一大优势;其次,对于朝堂大臣们来说,将门子弟懂规矩,也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相比之下,李云和呼延灼相比,真的一点优势也没有。

    军功虽然关系很大,但也不是说此战之后,呼延灼一点军功都得不到。

    既然李云争不过呼延灼,干脆让高俅去争。

    高俅双眼微微眯起,也感觉到了难得一见的契机,真要是坐上了主将的位子,只要不犯大错,别在战场上把命给丢了,最近几年之内,将成为他一跃而起的最好机会。不过,眼下,高俅最大的毛病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而是自信,刚摆出一副凶狠的架势,马上就迷惑起来,紧张的看着李逵问:“人杰,我真的能成?”

    李逵这个气啊!

    李云他是扶不上去,高俅有皇帝的关系,是天子近臣,近水楼台的好处,他不可能不要。更重要的是,高俅和李云相比,并没有两样,都是自家兄弟。而且高俅的人品,对政敌不说了,手段不太光明的时候忒多,但是对朋友,是真的掏心掏肺的那种。

    “要不是呼延灼此人不可信,你以为我会如此费尽心机的帮你?”李逵也是没辙了,转眼珠想到一个人道:“你真要是觉得不成,算了,等此战之后我去找张川,他爹肯定有兴趣。”

    “别,人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高俅扭捏着突然警觉是在战场上,这才后知后觉道:“人杰,你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让别人有风言风语出来。”

    说完,就朝着左翼而去,一边在阵中走,一边高喊:“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杀个党项人回去领军功,好过年!”

    不管是高俅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这话,还是内心真的被李逵说动了,这货总算给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党项大军几倍于宋军,肯定不会甘心让宋军在眼皮子底下站稳脚跟,刚才的进攻不过是骑兵的试探。

    对党项大军来说,接下来的战斗,才是真正的战斗。

    就李逵摆出的阵仗,梁乙述反正没看出什么危险来,只是那些拦在阵前的大车确实碍眼,但再碍眼,也无法阻挡自己几万大军的铁蹄。

    “讹其满,你带着某的万人队去督战,务必在晌午之前拿下宋军。”

    “尊令!”

    讹其满领命而去,野利蒙多看到这一幕,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梁乙述用野利的兵马去试探宋军,却用自己的部下指挥对宋军的最猛烈攻击。这是摆明了不要脸。野利蒙多甚至心里希望宋军能够给讹其满一个天大的打击,甚至让他损兵折将,才舒坦。

    “诸军听令,以三千人为进攻梯队,轮流上阵厮杀,晌午之前破开宋军车阵,剿灭宋军!”

    “将军还请下令!”

    “阿尔干,你带着部署率先进攻!”

    令旗落下的那一刻,西夏大军真正展露出草原军队的彪悍。士兵甚至在战斗之前,丢弃了任何妨碍他们杀人的东西,水囊,空的箭壶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他们杀人。相比之下,宋军的反应却简单了很多,只是表面上看,宋军似乎两翼往后收缩的迹象。

    这并没有引起党项人的注意。

    冲!

    轰!

    整齐的战马冲刺,仿佛雪崩一样,气势在极端的时间内,就冲击到最高点。讹其满也知道,继续弓箭骑射或许会有效果,时间长了,比如说两天,甚至更长一点时间,会让宋军的伤亡达到零界点,不用骑兵冲杀,都能拿下宋军。

    但一来需要时间,二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弓箭。

    连铁鹞子都没有足够的箭矢了,更谈什么骑射战术?

    西夏不是宋人,宋人有的是钱,西北都让西夏抢了五十年,每次进入宋人的城市,都能让党项士兵有种来到天堂的错觉。

    铁蹄飞奔,一开始只是一条线,慢慢的变成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呼延灼站在防线最前面,这是个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挂了的地方。

    但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怨恨,至少在党项骑兵冲击的那一刻,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他甚至暗暗想要和李逵较劲,李逵能做到,他也能做到。河谷之战的惨烈,呼延灼虽没有真正经历过,但也听说了不少。李逵阵前怒劈战马,如同天神下凡般堵住冲破的缺口。

    这些,呼延灼并没有怀疑。才一千步兵,却要面对三千的骑兵,兵力上的巨大劣势,兵种上的碾压,要不是士兵和将军没有必死之心,怎么可能大败党项人,斩杀二千多逆贼?

    李逵能做到,呼延灼自问自己一点也不比李逵差,他也能做到。

    “举盾!”

    不到一百步,呼延灼立刻下令士兵举起盾牌,防备党项人的骑射。

    可是等党项人冲到五十步之后,他却感受到了不解。

    再等下去,党项人的脸都要贴上来了,呼啦啦,弓弩手在李逵的命令下提前往前压了。呼延灼见状,微微脸红,心中暗骂:“大意了。”

    “举枪。”

    要是再慢一点,呼延灼就要犯大错了,好在他终于反应过来。只是李逵已经派遣阮小二冲到他身边,用李逵的口吻怒吼:“大人问你,为何战场愣神!”

    阮小二说话间,拿着一把军中的劲弓,似乎是一石的重弓,说两句,没事人似的射出去一箭,每次都有倒霉蛋被阮小二射中,这小子玩得乐此不疲。

    呼延灼嘴角扯动了起来,多么欠揍的小子,要是在京城的巷子里遇上,非捶他一通出气不可。

    可在战场上,呼延灼根本就不敢走神,提着自己的大铁枪对阮小二大吼道:“我在阵前,党项人要是踏过防线一步,第一个死的人就是太原呼延灼。”

    说话间,他窜出去,跳上了大车,一个突刺之下,将靠近大车的党项骑兵从马上捅下来。

    阮小二见状,有点狐疑起来,琢磨着:“这货好像要打人。”

    两军接触之后,呼延灼第一个提防的是党项骑兵的铁爪勾住车厢,用战马的力量拉扯。大车横在骑兵的冲刺道路之前,只有将大车拉走,才是最好的办法。也不用拉动大车,只要将大车的车厢上的木板拉断,高度下去之后,战马就能够凭借速度和体力冲上大车。

    第一个虎爪用套索甩在车厢上之后,呼延灼就紧张起来,砍断铁爪的绳索,命令弩兵对有套索的骑兵重点照顾。

    “弩兵登高,弓兵抛射!”

    嗡嗡嗡的弓弦声,如同夏日的虫子,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提醒人它们的存在。党项骑兵被阻拦在防线两丈的距离之外,手中的弯刀砍不到宋军,但是他们却一个个如同下水的饺子,从战马上被弩兵射了下来。

    眼瞅着战斗进入了僵持,战马优势全失。

    党项将军看着士兵越来越少,心中悲痛不已,怒吼道:“撤退!”

    一来一回,伤亡竟然足足有一千多。这让阿尔干心头伤心的都快滴血,更多的是愤怒,想要杀光宋军的怒火在心头蔓延。

    第二波骑兵很快就堵住了缺口。

    发起猛攻,战斗一如既往的相似,依然奈何不了宋军的防线。更让党项人绝望的是,宋军似乎在战斗之中越来越娴熟了起来,配合间的失误越来越少,宛如一体。

    就连年熹这样的弓弩指挥都嬉笑着对李逵道:“大人,太过瘾了,我们多了四个弓弩指挥,战场射杀起来,只要弓弦一响,党项人就像是雪片一样往下落。只要继续几次,这党项的主帅恐怕心疼的要哭出声来。”

    战事顺利,宋军内部自然轻松。

    党项人两次冲锋,可是在阵前已经落下了满满一层尸体,死伤无数。要是继续下去,党项人伤亡一旦达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比说进攻,就算是围困都做不成了。

    眼瞅着胜利似乎在招手,将校们心情也轻松起来。

    可李逵不这么看,他凝视着又一波党项骑兵呼啸而来,对所有人丢下一句话:“让士卒们保持体力,要有苦战一天的准备。”

    “大人,不会吧!”

    年熹惊愕道:“苦战一天,士兵还有什么体力?”

    但是,不能退,一退,党项人肯定掩杀上来。

第462章 折损大将高俅

    在李逵看来,这场战斗会很艰难。

    艰难的原因是党项人的决心,还有战场的心理优势,这会让党项人不知疲倦的一直进攻下去,直到宋军崩溃,或者因为伤亡太大,最后自己崩溃。而拥有四万多兵力的党项大军,怎么可能崩溃?

    这种局面双方的主将都没有过多的去思索过。

    李逵没有去想,是因为宋军的兵种导致了宋军在战术上只能是被动防御。一旦党项人感觉不对劲,骑兵立刻就可以退出战场。宋军撒丫子都撵不上人家的战马。

    而梁乙述没想过党项大军会失败,那是源于五十年来党项对大宋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党项人根本就不会过多的去思考,双方的战斗力是否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差距明显了。

    党项人对宋人的自信源于立国之战,轻松获胜。

    好水川之战之后,一直延续着对宋军的心理优势,甚至越来越强。至少没有经历过一次动摇国本的大败之前,党项人的这种自信会一直延续下去。即便两年前,党项在环庆路遭受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败,中军梁太后差点因为道路泥泞被困在了环州,差点回不去。

    但这场大败对于西夏来说,并没有伤筋动骨。甚至连小伤小痛都算不上。只不过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差点演变成了一场国耻。可要说伤亡和损失,就三四千人的伤亡。一场战役,出动的兵力超过十万,损失三四千人,这太正常不过了。党项人根本就不会担忧会迎来更大的挫折。更何况,让西夏在宋境吃大亏的章楶已经去了河东,随后出任大名府府尹,根本就不在西北,这更增长了党项人的气焰。

    在所有出兵宋境的党项人看来,如今的宋国西北,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拦住西夏大军的铁蹄。

    因为自信,所以党项人不会承受半个月之前发生的河谷之战,宋军的崛起。

    在党项人的判断之中,那场小规模的战斗,肯定是兀古台这个末流的统领,中了宋人的奸计而已。这才符合宋人羸弱的军事实力。

    “端枪,平举!”

    “盾手,来一个盾手!”

    “混蛋,傻愣着什么,把死人从车上踢下去!”

    ……

    战斗从一开始爆发,到僵持,宋军就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的大海上搏杀的一叶轻舟,被席卷一切的进攻高高的抛起,又重重的落下。似乎每时每刻,都有被湮灭在铁血之下的风险。

    好在,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坚持,抗住了这些进攻。

    但伤亡直线上升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让宋军也开始感觉到了凝重和压抑。尤其是党项人不知疲倦的厮杀,每一次投入三五千的骑兵,但对宋军来说,无疑是每一次承受着全部的压力。因为,党项人太多了,多到根本无法将所有的军队都投入战场,针对宋军的厮杀之中。

    但宋军完全没有这等幸运。

    宋军有五千人,看起来似乎不少。

    但其中八百人是炮兵。是被李逵当成命根子一样保护起来的炮兵。这些人即便在动用程知节亲卫的危险时刻,李逵也没有想过要动用。还有一部分被李逵临时征调去修工事,偃月阵也好,却月阵也罢,李逵不得不面临兵力严重不足的窘境。而对手还是战场反应极其迅速的骑兵,不得不防。而骑兵饶后,很可能成为党项骑兵进攻不果之后的另外一个目标。所以,修建临时寨墙,挖沟,陷马坑,就必须要提前准备。这一部分,人数在五百人,一个指挥的兵力。

    真正投入战场和党项人厮杀拼命的是除去炮兵,还有修建防御工事的步兵,总人数已经不足四千。而这些人之中,只有三个指挥的兵力用在了正面阻挡党项骑兵的枪阵之中,人数远远不足。而这些人却需要用手中沉重的长枪拦截党项骑兵的靠近。

    用弩弓杀伤仿佛很弱的党项骑士,一次又一次。

    即便李逵已经在之前准备好了预备队,但是三次党项人的进攻之后,预备队也派了上去。没办法不派遣上去,穿着铠甲的步卒,拿着沉重的长枪,在高强度的战斗中之中,很快就会将储备在身体内的体力消耗一空。

    一旦士卒体力消耗完,还顶在抵挡骑兵的前线,不仅没有帮助,反而会成为累赘。

    抗住第三波进攻后,呼延灼心中对李逵也是敬佩不已。他也纳闷,李逵一个文官,怎么在战场上临场指挥,也是有模有样的。

    呼延灼甚至估算着中军面前倒毙的党项人,即便没有七八千,五六千也该有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宋军只能拼命了。

    但即便如此,呼延灼也感觉到了独木难支的无力感。

    趁着党项人进攻间隙的空挡,呼延灼跑到了李逵跟前,对李逵大吐苦水:“大人,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脱力的也还咬着牙坚持。可是,大人你也知道,我们阻挡党项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困难,伤亡一次比一次大。党项人每次都能投入体力充沛的士兵,但是我们却只能咬牙硬挺着,真要是到了挺不住的时候,你该知道,中军一破,我五千将士将是党项人的刀下鬼而已!”

    “鲁达,带着修营寨的步卒顶上去,阮小二,去帅旗下将程将军的亲卫讨要过来!”

    “大人,你终于想到俺了!”鲁达一直被李逵放在身边,光看着别人打得热闹,他却只能看戏,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要不是李逵很不好惹的样子,凶名在外,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要闹一闹。

    至于阮小二,他并不着急,跟着李逵打了两场小仗,他已经是个颇有经验的老江湖了,甚至年纪更轻的阮小二有点看不上鲁达的莽撞。

    呼延灼嘴角抽了几下,他希望的并不是李逵给他派兵,而是李逵的秘密武器。

    都捂在手里小半天了,还不用,真要是中金被党项人的铁骑突破之后,想用都没机会了。可是呼延灼见李逵不答应,也只能臊眉耷眼的继续去守着大车阵。

    千算万算,还是出意外了。

    将军难免阵上亡,在左翼的高俅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陆谦护送着带到了李逵的面前,一开口就哭丧道:“大人,不好了,我家将军不成了。”

    “高俅死了?”

    李逵吓得一激灵,这还没到晌午呢,就折进去个高俅。虽说这货带兵打仗的水平真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军中的副将,这当口遇难,对士气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闻讯赶来的程知节,带着军中的医师,都围在了高俅的担架边上,气氛突然间变得沉重压抑起来,堵的人心慌,难受,想要大吼几声发泄心头的怒火。

    “人如何?”

    医师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给围住了,不由紧张起来,一紧张就把脉把不准,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站起来摇了摇头。

    没等医师开口说话。身子骨瘦弱的医师就像是被抓住脖子的鸭子,被甩出了人群。一眨眼的功夫,距离高俅的担架足足有一丈来远。

    程知节一拳打在了战裙上,懊恼的蹲在地上:“损我一员大将!”

    说话间,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嚷嚷着:“高贤弟,你安心的去吧。本将军披挂,指挥你的步卒。”

    “老高,你我相识多年,在师祖跟前是最惬意的时候,如今阴阳两隔,我李逵今日立下誓言,不杀党项主将,绝不收兵。”

    高俅算起来是李逵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还是个名人朋友。没想到,才上了战场两次,将星陨落延安府,天妒……庸才。内心的悲凄让李逵异常冷静,冷静地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让人靠近了就有种丝丝寒意。

    这时候的李逵,是一头发怒之前的老虎,看似漫不经心,却可能在下一刻,就是五步溅血的修罗。

    “陆谦,怎么回事,你为何不保护高俅不力?”

    悲凄过后,陆谦身为高俅的亲卫首领,主将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让人忍不住不往坏处想。陆谦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吓得口齿都磕绊了起来:“我……我家将军,被冲入的战马……撞了一下,等到我反应过来,将军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啊!”

    “混账玩意,这是你推脱的理由?”

    面对李逵,陆谦手心里都是汗,他甚至有种被熊罴盯上,仿佛身体要被撕裂的惊恐。

    阮小二偷偷将一只藏起来的鸡腿放在了高俅的胸口,没说话,但是这个动作所有人都懂,送朋友上路,需要给点祭品。此时无声胜有声:“高大哥,路上吃!”

    鸡作为祭品等级很低,就高俅如今的身份,可以用羊了。

    但战场简陋,哪里有这些准备?李逵也暗自神伤,盯着高俅的脸色有点古怪,随后目光落在高俅的胸口上,似乎还在起伏。这时候医师好不容易挤到高俅身边,回头对程知节道:“将军,人没死呢?”

    “混账玩意,人没死,你摇什么头?”

    程知节怒骂着就要拔刀,这医师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天见可怜的,医师在京城好好待着,却被程知节一纸调令弄到了西北,如今还要死在程知节手里,想想都冤。医师惊恐万分,却急忙解释起来:“将军,大人,小人刚才摇头是想说:不碍事。人不过是暂时晕厥过去了,肋骨断了两根,需要及时复位,恐怕高将军接下来没办法指挥作战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李逵急忙催促,听到高俅没死,李逵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而陆谦可能是听到高俅没事,最高兴的人了。

    医师拦着不让靠近,表情严肃道:“虽说没有内伤,但也要尽快将骨头复位,高将军恐怕无法坚持接下来的战斗了。”

    “这个……”

    程知节迟疑的看着高俅,刚才他是自信满满的说要替代高俅,可那不过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如今听到高俅无碍,阵前厮杀的心思就淡了下去。

    好在李逵之前就没有将程知节的话当回事,他刚才也发誓了。这时代的人,都将誓言看的很重,可李逵却能一转眼就给忘了。让谁替代高俅指挥左翼?

    成了困扰李逵最大的问题。

    困难是可以慢慢想,但是党项人却不会给宋军斟酌的时间。眼瞅着下一波进攻就要来了,李逵当机立断,对呼延灼道:“呼延灼,你去指挥左翼。”

    呼延灼愣住了,他不是中军主将吗?

    怎么一转眼就去指挥左翼了?

    难道李逵要亲自上阵?

    可让呼延灼傻眼的是李逵并没有亲自上阵的打算,而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庞万春的身上。对他来说,眼下人才济济,呼延灼、鲁达、陆谦,都是不错的步卒将领,但有一个人要比他们强很多,至少这个人在李逵的心目中,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此人正是庞万春。

    李逵可不是个拖延的人,认准了就当即决定:“庞万春,你来做中军主将。”

    “我!”

    庞万春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会看上他,让他做这个中军主将。他的身份是程知节的亲卫长,根本就不能算是禁军中的军官。来西北,也是为了保护程知节的安全。让他指挥中军,对于庞万春来说意外,对其他人一样也是意外。

    可李逵却固执的认为庞万春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即便庞万春不能像是呼延灼那样,哪儿出了危险,就奔向哪儿。他的功夫并不出色,厮杀的本领也就比普通的小校相当,绝对不能像用呼延灼那样,当阵前的大将使用。但呼延灼去了左翼,李逵早就找好了替代者,而且自问不比呼延灼差多少。鲁达也是一员勇将,而且还是步将。

    “没错,就你了!”

    “不成,不成。姑爷,小人不过是个武夫,怎么敢越俎代庖接替呼延将军的军务?”没等其他人提出异议,反倒是庞万春却退缩了:“小人不过是擅长弓箭,拿着大枪站在大车上阻拦党项人的本事说什么也没有的。”

    庞万春的指挥能力或许还没有锻炼出来,但名将,自然有名将的杀手锏。李逵看中的不是那个统帅大军的庞万春,他看中的就是庞万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指哪儿哪儿,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站在高处的高台上,不敢说整条战线,化解随时随地出现的防线上的险情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李逵沉声道:“庞万春,你的任务就是站在高处,用弓箭将威胁到中军的危险排除,将靠近大车的党项骑兵射死!”

    “这个简单。”庞万春听这话,顿时放心了些。用弓箭帮忙,他的自信顿时涨了起来。

    躺在地上的高俅发现原本围着他转的人,呼啦一下子都离开了,可高俅疼地冷汗直冒,暗道:“这也太没同情心了吧?”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伤在哪儿,就感觉全身疼,哪儿都疼的的火辣辣的钻心,顿时有点慌,拉着医师的衣袂偷偷问:“我不会要死了吧?”

    “大人,您不过断了肋骨,接好之后静养些日子就能好。”医师耐心回答。

    高俅脸色微微轻松了些,却还是偷偷问:“会不会落下病根?”

    医师自问,肋骨断了接好之后会落下什么病根?

    他没听说过啊!

    高俅偷偷提醒道:“比如说会不会耽误生儿子?”

    医师古怪的看向了高俅的脑袋,捂着头苦恼不已,心说:“高将军不仅肋骨断了两根,连脑子都被撞出问题出来了,怎么办?”

第463章 铁鹞子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庞万春突然被提拔到中军指挥的位置,这个位子可不好做。就算是将门出身的呼延灼经历了三次党项人的进攻之后,也有种无力感。不是心境上的畏惧,而是身体要脱力的感觉。他深知,要是党项人继续这种不计伤亡的进攻,宋军恐怕难以支撑到天色暗下来,防线就要崩溃。

    却月阵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阵法的防御很强,可一旦防御被冲破之后,就会成为骑兵随意斩杀的目标,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危机越来越大,他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

    而接替呼延灼的两个人是什么身份?鲁达,李逵在肤施城内招的高级家丁,说是家丁,其实做的是虞候。主要是李逵如今的官职太小了,请个虞候有点托大,只好用高级家丁来掩人耳目。寻常的家丁,怎么可能给出二十贯的月俸?陆谦就是高俅的虞候,在文官府邸之中,虞候是保护家眷的侍卫头领,在武将门第之内,虞候更多的是战场上的亲信,亲卫头目之类的身边人。

    非官,非将的身份,却在关键时候是保命的后手。

    当然,鲁达还是个临时工,突然接替呼延灼的指挥,表面上看风险巨大,但是他背后还有李逵,短期内不会出大问题。李逵的位置和他并不远,真要是鲁达支撑不了,李逵也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后帮忙。

    但李逵也只是两个拳头一个脑袋,他也有左右难支的时候。

    选择庞万春,就是李逵给自己补足他短板的最佳人选。

    李逵对庞万春有信心,那是因为,庞万春是李逵见过的箭术最好的人。比史文恭都要强很多。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没有一刀一斧搏杀出来的武将刚猛。但要是战后统计,肯定是杀敌最多的人。为了应对越来越艰难的防御。李逵不得不将他提拔上来。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用火炮?

    铁鹞子没有出现,他怎么肯将底牌露出来?

    只要党项人的轻骑兵还有进攻之力,李逵绝对不会率先将火炮运用到战场上。

    李逵对庞万春有信心,但庞万春自己没有。

    他之前跟在程知节身后,只做两件事:“将军有令……”

    “将军说了……”

    没错,他就是程知节留在身边的传令兵。

    庞万春爬上了高台,站在李逵身边,他看到乌泱泱的党项骑兵,倒吸一口冷气,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阵前血气翻涌过来的腥臭味,让他有种眩晕和作呕。好在短暂的错乱之后,庞万春平静了下来。一个神箭手,总有办法让自己在纷乱之中冷静下来。

    “鲁达,手臂上绑上白布条。”

    鲁达不解,但还是按照李逵的意思去做了。

    而站在庞万春身边的李逵指着鲁达的背影道:“庞万春,看得清楚鲁达吗?”

    弓箭手,尤其是神箭手,目力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百步穿杨的养由基,能够看清楚一百步之外的杨柳的叶子,这等目力寻常人根本就办不到,李逵也办不到。但是这对庞万春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他在什么契机,将风中摇曳的杨柳树的叶子射中,什么时候就拉弓,什么时候射箭,这才是庞万春的绝活。

    再此之前,在战场上认出有明显记号的鲁达,对庞万春来说,并不难。

    庞万春点头道:“姑爷,小人能够看到。”

    “那就好。”李逵松了口气,要是没有庞万春,他都觉得继续用枪兵和弩兵协同的战术,将越来越难阻挡党项人的铁蹄了。

    毕竟,人困马乏之后,党项人还有养精蓄锐的军队没有投入过战场。即便已经发动过冲锋的军队,休息过后也能再次发动攻击。但是宋军根本就无法休息。当然,随着党项人的伤亡越来越大,党项军队的进攻也会越来越无力。

    李逵道:“庞万春你的任务就是盯着鲁达,将任何靠近他身边的敌人射杀。只要做到这一步,此战,你的功劳小不了。”

    要是让庞万春射杀敌方主将,这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但因为有距离的问题,不见得容易。可让庞万春用弓箭解决鲁达身边的麻烦,对于他这样的神箭手来说,简直就是手拿把攥的容易。他沉稳地点头道:“姑爷,你瞧好吧!”

    党项人再次发动进攻,再次想要将宋军周围的大车清理出来。

    事实上,宋军有不少大车已经被党项人的铁爪勾坏了,但宋军及时将被拉坏的大车用石头等重物堆砌起来,才没有变成党项骑兵冲击出来的缺口。可时间一长,李逵担心很可能坚持不了一整天。好在党项人也死伤惨重,防线前面到处都是党项人退兵之后的尸体。

    幸运的是,党项人只有四万多人马。

    真要是来个十几万,李逵估计阵法再好用,也要交代在阵前。只要等到党项人的伤亡达到一个难以承受的数字之后,宋军才算是真正的在战场站稳了脚跟。但也仅仅是站稳脚跟,大败党项人的变数,连李逵都没有看到。

    当年刘裕的却月阵是依水而建,控制着大河河面的刘裕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调度兵力和提供弩兵的支援。这些优势,李逵都没有。他唯一有的是手中的杀手锏,火炮还没有登上战场。

    短暂的清理战场之后,党项人再次发动攻击。与之前几次不同的是,党项人显然投入了更多的兵马,很快鲁达所在的中军防线受到了重点打击,形势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咻咻咻

    鲁达救援了几次危机之后,就发现他在战阵之中有点独木难支,他只有一个人,即便再能杀,也杀不破党项人的胆。

    而突如其来的几支羽箭,吓了他一跳的同时,却发现拖住他的几个党项人脸上插着一根羽箭,毙命在地。

    鲁达回头朝着庞万春的方向,举起了大拇指。

    真乃神箭!

    反倒是李逵却在一边冥思苦想,从李云得到的情报,李云说过党项骑兵之中有一些很特殊的骑兵,战马比普通的战马强壮,虽然速度不快,但弓马娴熟,宋军骑兵唯一一次大损失,都是在这些人手中造成的。

    按照李逵的猜测,这些人应该是党项人军中的精锐。

    非常符合铁鹞子的身份,铁鹞子虽说是重甲骑兵,但平时他们也不是整日穿着重甲,而是将重甲放在身后专门的驮马背上,轻身上阵。成为铁鹞子是西夏士兵的光荣,而选拔铁鹞子也是最为严苛的条件。武力,刀枪剑戟,弓箭,都要第一流的水准,才可能被铁鹞子接纳。单兵作战能力极其出色的铁鹞子,只有在面对棘手的对手的时候,才会选择用重甲骑兵来战场碾压。平时的作战,铁鹞子看起来和党项普通的轻骑兵没太多的区别。可一旦双方接触交战之后,就会让人感觉到对方不简单。

    就像是高手对决,面对面,从气势上就能看出对方的实力。而铁鹞子也是如此,平日里的作战,攻击极其犀利,即便没有着重甲,攻击力也是西夏军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李逵估摸着:仗打到这个份上,按理说党项人的重甲骑兵也该上阵了。

    可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为何铁鹞子还不出现呢?

    这让李逵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会不会弄错了?西夏军队之中根本就没有铁鹞子。

    “退了,党项人退兵了!”

    一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鏖战,让宋军紧绷的神经濒临崩溃,当党项骑兵终于退去的那一刻,不少宋军一屁股坐在地上。边上的卒长,校尉咒骂不已,士兵因为过度劳累穿着铠甲坐在地上,任凭打骂,却也难以起身,很可能这一次休息,会让士兵在下一次党项人进攻的时候,站不起来。

    但士兵也已经到了绝境,体力严重透支。

    时间才刚刚过晌午,饥肠辘辘的感觉更加让人渴望休憩。

    “喝一口盐水,别坐在地上,地上凉,容易得病。”

    火头军挑着加了砂糖和盐的温水出现在了阵前分发。可就在这时候,庞万春指着党项人军阵的方向,对李逵说到:“将军,不对劲,这些党项人有古怪。”

    李逵眯起眼睛,用力看向了党项人的军阵,果然,一队队骑兵出现在了阵前,而这些骑兵不同的是,他们每一个骑兵都有两三个仆从。

    李逵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他一直担心的党项精锐——铁鹞子。这一刻,他后背的毛发都仿佛竖起来了,对着身后大喊:“年熹,带着你的人,去阵前。”

    年熹心头狂喜,立刻让士兵将火炮的炮衣从炮身上拉了下来。一门门明黄色的青铜大炮昂首出现在了阵前。

    士兵前拉后推的将火炮缓慢的推了出去。

    在党项军阵前,梁乙述忍住了心头的怒火,并没有和野利蒙过多的纠缠,但心头的刺已经扎下,野利蒙多的军队伤亡明显要比听他指挥的军队的伤亡小很多。

    但梁乙述根本就顾及不过来,他深知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即便野利蒙多的部署伤亡不如他的大,但也有近五千的伤亡,而他麾下的部署的伤亡快七八千了。梁乙述说什么也琢磨不明白,为什么战场上出现的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宋军步兵,会如此难啃。这才半天,已经造成了他麾下兵力三分之一的伤亡。

    野利蒙多却在这个时候,很不合事宜的提出:“大帅,我们不如督造投石机,徐徐图之。”

    “不用多言,我意已决!”

    梁乙述强压着怒火,投石机?平原野战,用投石机,你脑子是怎么想出来这等荒唐战术的?尤其是,投石机需要两三天的功夫才能造起来,还不能挪地方。万一等他造好了投石机,宋军却挪地方了呢?

    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这是野战,不是攻城。

    梁乙述认定了野利蒙多是来看他笑话的,自始至终,攻击命令是他下达的,而且承受巨大伤亡不变通战术的也是他。而他完全无法忍受宋军这支军队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他麾下有四万多大军,怎么可能被几千宋军给难住?

    梁乙述决定动用铁鹞子,这是他姐姐给他为数不多的精锐中的精锐。也是他能够和仁多保忠分庭抗礼最重要的筹码。

    要是没有铁鹞子,仁多保忠会因为他的发难,而负气离开军队?

    沉重的铁甲在阳光下,散发着银灰色光芒,那种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军中弥漫开来。梁乙述对亲信部将讹其满道:“我要宋人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我要宋人成为野狼过冬的腐肉,我要宋人见识到战场杀戮的残酷,讹其满,你能做到吗?”

    “如元帅所愿,我将践踏宋人的尸体,奉上最终的荣耀!”讹其满在战马上俯身行了个军礼之后,拨转马头,拔出战刀对着宋军怒吼道;“杀光宋人!”

    “杀光宋人!”

    而在宋军之中,一门门青铜火炮被推送到了阵前,每一门火炮边上都有一个举着火把的士兵,这让党项人摸不着头脑,宋人这是要闹哪一出?

    但是即便宋人耍手段,也无法阻挡铁鹞子的冲锋,三四匹重骑兵用铁链栓起之后,已经不仅仅是重骑兵那么简单了,这是横扫战场一切的巅峰杀戮武器,铁甲连环重骑,无惧弓弩,兵器突刺。自从西夏建国之后,出动铁鹞子的战场,还从来没有打不下来的状况。

    梁乙述眯起眼睛,盯着宋军的方向,心中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到宋军的军阵中去看看,但眼下还不成,他需要等铁鹞子将宋军所谓的防线冲垮,冲个稀巴烂。

    “来了,终于来了!”

    李逵也是兴奋不已,他不清楚炮兵是否能够挡住铁鹞子的冲锋,好在铁鹞子数量不多,才一千多的样子,但是连城一条长长地骑兵线,看起来也颇为壮观。毕竟这种战场终极兵种,整个西夏王朝也只有三千。在金明寨边上能够出现一千多铁鹞子,已经是奇迹了。

    宋军之中见识过铁鹞子的都是老兵,甚至不少校尉也见识过铁鹞子的厉害。所有人都为炮兵捏了一把汗。

    党项人的铁鹞子是杀手锏,是已经在战场上检验过无数次,并且每次都成功的杀手锏。

    而宋军的炮兵,不过是李逵临时起意的产物,这种新生的武器是否能够抗住平原战场上最强大的王者,谁也心里没底。

    年熹站在炮兵边上,身边是传令的旗手,而炮兵的辅助兵种在营地中到处乱窜,很快就盯上了主将程知节的屁股。

    并不是程知节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程知节屁股底下的箱子,似乎有点眼熟。

    “将军,您老挪动尊驾,我们要搬运军械。”

    炮兵的辅兵对着程知节一脸紧张,他们琢磨不透,为什么自家的将军如此豪迈?程知节一脸茫然,他怎么了?无端地被手下的炮兵给盯上了?低头看了一眼屁股底下的木箱子,好奇道:“我这箱子不是军械吧?”

    “大人明鉴,确实不是军械,而是火药。”

    程知节扭头看了一眼边上不远处的篝火堆,这是用来传递信号的烟雾堆,也是战场常用的手段,可是距离他屁股底下的火药箱太近了吧?真的不要紧吗?此时此刻,程知节有种一不小心就要上天的惊悚,心中暗骂:“那个混蛋想要害死本将军?”

第464章 正义的小锤锤

    西夏战场之神,铁鹞子。

    这是属于铁鹞子的传奇,在西夏的史书记录之中,每次当西夏要皇帝在战场上要完,铁鹞子就横空出世,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铁鹞子是这个时代战场上的超级杀戮兵种,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沉重的骑兵铁甲,战马甲,还有连接左右骑兵的铁索,跨上战马以无敌的姿态冲入敌军之前,铁鹞子似乎只不过是一个包裹在铁疙瘩里的普通骑兵。只不过看起来大一点,高一些,黑一些,还硬一些。

    又黑又硬,虽说很有道理,但刀没有落在头顶之前,总是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普通。

    即便是奔跑起来的铁鹞子,只不过铁蹄比轻骑兵更加沉重一些。尤其技术不如中原许多的西夏,受制于工匠的水平,将铁鹞子的造型弄得臃肿不堪,还没有英武之气,就像是一个大汉套着个铁罐头骑在同样披着铁坎肩的战马上,在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傻呼呼的还在脸上套着个古怪的面甲,害怕没人认出他们似的。

    但西军没有人会轻视铁鹞子,甚至胆小的士兵在看到铁鹞子的那一刻,会害怕的转身想要逃跑。

    “庞万春,看出党项铁鹞子的破绽没有?”

    弓箭,甚至威力更大的弩弓,即便是神臂弓,面对铁鹞子的铠甲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主要是当初组建铁鹞子的李元昊也担心铠甲的防护不足,所以增加了铠甲的厚度,从而放弃了骑兵的速度和反应,却意外获得了战场上无所阻挡的重骑兵。

    连神臂弓都难以破开的铁鹞子铠甲,就连庞万春神箭无敌的手段,也难以下手。

    再说了,铁鹞子是西夏的三大超级精锐,铁鹞子、步跋子、泼喜军。这三支军队之中,无疑是铁鹞子的身份最高。

    全部从贵族子弟中选拔,父死子继,世代罔替,直到一户人家中子弟死绝。庞万春以前可连铁鹞子的面都没有见过,第一次见,却有种难以下手的憋屈:“大人,铁鹞子连神臂弓都奈何不了。尤其是铁鹞子还有面甲,除非能够将箭矢射入他们的眼睛,除此之外,想要一击必杀,绝无可能。”

    庞万春有一句话没说,他手中的弓虽然威力很大,但比弩还差一点。

    弩的优势是弓无法比拟的,力量大,穿透力强。

    李逵也是在战斗发起之前,闲扯而已:“那么你有把握将箭矢射入铁鹞子的眼睛吗?”

    庞万春惊恐万分,他是神箭手不假,但神箭手在战场上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要不是李逵身份尊贵,庞万春都不想搭理他:“姑爷,小人办不到。”他想了想,迟疑道:“即便铁鹞子有弱点,但看到过铁鹞子弱点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铁鹞子的屠刀之下,所以,铁鹞子的弱点无从得知。”

    这个回答虽说没有惊喜,但李逵也气馁。反而笑呵呵道:“办不到也不要紧,就算以前铁鹞子没有破绽。今日之战之后,西夏恐怕再也没有铁鹞子的传说了。”

    对于庞万春的回答,李逵还是有点可惜。神箭手庞万春有一个嗜好,喜欢用弓箭射人脸。当然,这是优点,需要表扬。毕竟,战场上太多被射成刺猬,却穿着铠甲,还在奋力厮杀的武将。要是一箭中了面目,基本上掉地上之后,站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原先,李逵还指望着庞万春能将铁鹞子的主将一箭射死,让战斗变得容易些。毕竟,主将死了,铁鹞子的指挥会出乱子。

    庞万春古怪的瞥了一眼李逵,铁鹞子是西夏的杀手锏,是皇帝亲兵,是战场无敌的存在,怎么可能说击败就被击败?

    你李逵是太师府姑爷,但说话也太儿戏了吧?

    更何况,要是在京城说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来拆穿你,可这是在战场上啊!铁鹞子都已经在眼前立阵了,冲锋就在眼前。万一您老被铁鹞子一波带走,这句吹牛的大话,就成了您老的遗言了啊!

    五百步。

    铁鹞子慢慢悠悠地小跑了起来,但没一会儿,骑士就催动战马。

    普通的轻骑兵三百步才开始策马加速,可以极大的减少马力的消耗。但铁鹞子不成,骑士的铠甲,加上战马的马甲,比一个人都要重不少。大宋的山文甲重六十斤,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顶不住高强度的战斗。

    但是山文甲可挡不住神臂弓,显然铁鹞子的铠甲更重,更厚。

    战马的铠甲仿佛好的就要小二百斤,再加上骑士的铠甲,两者相加,没有二百八十斤,根本就不可能,甚至有可能达到三百斤以上。

    轻骑兵一百五十步就能达到速度巅峰的距离,铁鹞子甚至需要三百步才能达到。即便铁鹞子用的是西夏最优秀的战马。

    四百步。

    李逵目测战场距离,对庞万春道:“发信号!”

    庞万春将一支火箭点燃之后,朝着空中射出去,火箭在飞到最高处附近,突然爆炸。火箭其实就是箭矢上捆绑了个炮仗的普通箭矢。在火箭出现在大宋军中之前,用来发信号的是鸣镝,就是那种中空的箭矢,在空中飞行会发出鬼呼狼嚎般尖锐叫声的箭头。

    效果并不好,因为声音根本就无法覆盖整个战场。

    而且鸣镝目标太小,战场上也看不清楚。

    但火箭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了,声音大,而且动静也大,在半空中爆炸之后,会有一团黑烟出现,即便在二三里之外,也能清晰看到。

    这是大宋利用技术对战争的改良,但在李逵看来,有点用错地方了。

    不仅李逵这么看,就连已经冲刺在队列之中的铁鹞子主将讹其满也是满脸不屑,嘟哝着:“花里胡哨的宋军。”

    在西夏人眼里,宋军确实如此。

    尤其是最近几年,随着火药在战场上出现越来越频繁,宋军出现了很多实验性的武器。效果很明显,动静大,能吓人,除此之外,还能将好好的一个人熏一身黑。

    讹其满不屑宋军的手段,有强者鄙视弱者的傲慢。同时,还有别人家有,自己家没有的嫉妒。

    好在只要冲到宋军面前,就能将宋军的家当夺回来。想到这里,讹其满的心情好了很多。在战场上,出动铁鹞子,从来没有失败过。讹其满也不觉得会出现意外的可能。他只要指挥士兵,冲击到宋军大车阵前,用铠甲硬抗宋军的铁枪,这个过程会有点伤亡。但铁鹞子成员那个是怕死之人?

    狂热!

    更狂热!

    才是铁鹞子融入血脉之中的战斗烙印。

    至于宋人在车阵前的一排火炮,讹其满没认出来是什么西贝货,却很简单的认为,又是宋人花里胡哨的玩意。宋人的火药只有一种很厉害,就是从城头上扔下来的火药桶,那玩意爆炸起来地动山摇,任凭再强的武艺,再坚固的铠甲,都没用。即便不炸死,也能被震死。

    但是现在可不是攻城。

    而且铁鹞子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攻城之战,毕竟铁鹞子野战无敌,真要是用重骑兵去撞城墙,纯粹是犯傻。

    三百步。

    李逵突然在高台上低声怒吼一声:“发怒吧,正义的铁锤!”

    在李逵看来,铁鹞子这种兵种,能够在战场叱诧风云五十年,已经够大宋憋屈了。可实际上,宋人如今在战场,尤其是在野战,一直吃重装骑兵的亏。自家没能力组建重装骑兵,但是大宋的死敌西夏和契丹都有,你说气人不气人?

    契丹人的铁林军,规模比铁鹞子更大。要不是宋辽已经休战百年,宋军之中闻风丧胆的敌军肯定有铁林军的一席之地。

    而任何重装骑兵在战场上,都像是防护过头的大号坚果。只有用铁锤砸碎,才能露出最软弱的果肉。火炮,无疑是终结这种战场超级兵种的终端武器,想到将要给历史做个见证,李逵就心情激动,难以自拔。他也将成为终结一个历史传奇的大人物啦!

    可惜,从庞万春的表情来看,李逵病得不轻。

    这种中二气十足的语调,让庞万春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般难受,而且李逵周围,也就他听清了李逵的低吼。想要劝解一两句,却无从开口。

    正当庞万春纠结不已之时,年熹指挥的令旗落下,炮兵火手将火把点在了引信上。

    轰——

    天地之间如同滚雷般此起彼伏的巨响滚滚席卷大地,甚至盖过了铁鹞子冲刺的隆隆铁蹄声。一团团火光,一团团烟雾,就是看不到偷偷隐藏在烟雾中的那一枚拳头大小的炮弹。

    飞出炮口的炮弹别看小,但一个个都是铁憨憨,实心实意,分量十足。

    出膛速度两百米每秒,还是一百八十米每秒,这有什么区别?甚至只有可怜的一百二十米每秒,也无所谓。

    因为这个速度,足以让炮弹化成一团虚影冲向敌军。即便穿着世上最坚固的铠甲,面对一把抡成虚影的大锤,该跪的时候,还得跪。

    就像是好几斤重的铁锤砸向薄皮大馅的食物,谁也阻挡不了热武器对冷兵器时代无情的摧残。

    讹其满脑袋捂的严严实实的,自然对火炮的感觉没有捂着那么大。甚至还不觉得宋军的古怪武器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可是一转眼,他似乎感觉到了异样。

    似乎周围的铁鹞子少了些。

    隆隆的铁蹄声稀疏了些,这让他忍不住左右环顾,不看不要紧,一看让他顿时心头大骇。怎么少了这么多,猛一回头,发现不少铁鹞子人仰马翻之后,正在解开战马相连的铁索。

    什么情况?

    讹其满心头满是疑窦,却也分不清情况。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费心了,他的战马似乎被狠狠的砸中了一下,猛然停顿之后,倒毙在地。等到他从地上翻滚了一阵,摔地七荤八素之后,才发现自己心爱的战马半拉脑袋都不见了,血如同泉水般潺潺的往外冒。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铁鹞子的冲锋竟然被一阵不知道什么原由的情况给阻拦了下来。

    几匹战马连在一起的铁鹞子,虽然在对付骑兵,步兵的时候无往不利,可一旦战马不受控制的被屠,整齐划一的重骑兵冲锋就被废掉了。铁索的出现,是重骑兵威力最大的化的工具。一般要是有骑兵受伤,就是死了,也奈何不了铁鹞子。但是一头战马,加上铠甲骑士一千多斤都瘫死在地上呢?就算是四五匹战马连着的拐子马,一旦中间的战马废了,其他骑兵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开战马身上的锁链脱离,继续投入战斗。

    让讹其满惊骇的是,他们冲锋停止的地方,竟然距离宋军的步兵防线只有几十步了。

    尤其是宋军之中竟然有人冲出了防线,举起手中的朴刀,仰天大喊:“杀铁乌龟!”

    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无往不利的铁鹞子,被阻拦之后,竟然在危机四伏的宋军防线面前停了下来,没有了速度的重骑兵,就是个移动速度缓慢的铁乌龟。而宋军之中,步兵已经拿着长枪冲了过去。

    这一幕让年熹大为惊骇。

    后面的人往前冲,他的炮兵怎么办?

    按照战术,这时候他应该从大车地下将火炮拖如防线之内,等待第二次机会。

    可是他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回不去。

    李逵在高台上,刚刚代入要起飞的感觉,突然被这一幕的乱局给整懵了,什么情况?鲁达这货怎么带着人冲了上去?

    反应过来自己的宝贝疙瘩火炮还在防线之外,顿时对阮小二大吼:“鸣金收兵!”

    一时间,宋军步兵往前冲,宋军帅旗之下鸣金之声急促传来,而西夏主帅梁乙述也傻眼了,西夏的神话铁鹞子在他手里被宋军终结了?

    他要成为西夏历史的罪人了!

    几乎和李逵一样,梁乙述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将铁鹞子拉回来。但他用鸣金收兵恐怕效果不会好,只能派遣轻骑救援。

    “蒙多将军,一定要救回铁鹞子。”

    野利蒙多也巴望着梁乙述在战场上摔个大根头,但真要是看到西夏都要摔个大根头了,他也不敢拖延。点齐了三千轻骑兵,立刻脱离本阵,朝着宋军冲去。

    好在李逵反应及时,宋军开始后撤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后撤的宋军也不是没有收获,铁鹞子厉害,也只是冲起来的铁鹞子厉害,落地的铁鹞子很没用,被捅下战马之后,只要摔倒在地上,别说反击了,就算是从地上爬起来都费劲。宋军回撤的士兵之中就有不少士兵,用绳索套住了铁鹞子的双腿,几个一伙,费力的如同犁地似的拽着铁鹞子的腿往回拉……

    杀一个铁鹞子,官升三级,十倍军功,这哪里是铁疙瘩,是金疙瘩,谁也舍不得扔。

第465章 宋军的大炮坏了!

    啪——

    鲁达刚回本阵,还没等歇口气呢?一鞭子就甩在了他胸口,虽说穿着铠甲不疼吧!但是丢面子,气地鲁达蹦起来怒骂:“哪个不开眼的找死!”

    那翻白眼的角度,倔强的嘴角上扬,全身上下都透着被冒犯的怒气,可一转眼看到是李逵,顿时吓了一哆嗦。眼角的余光都再次看到李逵扬起的鞭子,哆嗦了一下,不吭声了。按理说,鲁达该生气,该发怒,该和李逵一争长短。

    可实际上,这家伙心里虚着呢。

    鲁达虽说性格火爆,性子粗鲁,但是崇拜有本事的人。李逵文武全才,文能安邦治国,武能上马杀敌,这本事在鲁达的脑子里,就和斗战胜佛似的,谁也降不住的高高在上。加上李逵用五千步卒,让几万党项大军动弹不得,还斩杀党项大军上万的本事,折服了鲁达。让他对李逵崇拜的五体投地。

    之前鲁达确实在打仗的时候上头了,脑子一抽抽,就冲出了防线。得亏是炮兵没有继续开炮,要不然,就要自己人误伤自己人了。

    战场抗命倒是不至于,但刚才作战的时候脑子不在身体里,打仗的时候上头了,就很要命了。

    也就是鲁达,反应贼快,急忙熊抱住李逵的老腰,一个劲的解释:“大人,息怒,息怒!”

    鲁达上战场也是头一遭,但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胆小怕死的主,尤其是鲁达。说他莽撞吧?时不时的还透着激灵,刚才冲出去的时机就把握的很好。说他是胡来,也一点没错。尤其这家伙和李逵一样,天生怪力,一样都是吃着小米饭,人家长脑子的时候,他长力气;人家长见识的时候,他长力气;人家长经验的时候,他还是长了力气。

    要说李逵和鲁达谁力气大,还真不好说。

    两人僵持着互相角力,这引来军中的将校们大为惊恐。

    这可是在战场上打仗呢?

    监军大人和他的亲兵动手了,周围的低级军官和士卒,谁也不敢上来劝。

    别玩闹好不好?

    “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兴许刚才有人喊了一嗓子,鲁达才跟着冲出去了。”

    “他不懂,你还不懂吗?真要是中军被破了,你我都要成死!不仅你我,看看周围,所有人都要陪着这个蠢货一起去死!”说话间,李逵又抽了鲁达两鞭子,怒气冲冲地对鲁达道:“滚回后面去,阮小二,你来替鲁达。”

    阮小二早就等着李逵这话了,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对李逵保证道:“少爷,你瞧好吧!俺稳当!”

    庞万春在边上听到年熹劝架的话,眼角直抽抽,他站在高处,看的可是真真的,谁也没有勾搭鲁达这家伙,而是这家伙把中军防线上的步卒都勾搭了出去。得亏李逵鸣金收兵及时,要不然,稍微晚那么一点,步兵就要在没有任何军阵的保护下,没有任何掩体的躲避下,面对党项人的轻骑兵的绞杀。真要是有那么一遭的话,中军的步卒至少一半要死在党项人的屠刀下。

    这还是好的,至少说明了中军还能维持住军阵的前提下。

    运气差一点,党项人拖住脱离军阵的步兵,骑兵穿插进入宋军本阵,本阵中只有弓弩兵,根本就挡不住骑兵的冲击。整个宋军大阵都要跟着陪葬。

    阵前伤亡还真的无所谓。

    毕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可是中军一旦被党项骑兵冲进来,整个军阵就破了。几千宋军的命运除了被屠杀,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鲁达臊眉耷眼的来到了庞万春的身边,后者虽然和鲁达年纪差不多,但毕竟是太师府邸出来的人,就稳重一条也不是鲁达这个散养的小子能比的。尤其是在懂规矩上,更是鲁达拍马也赶不上。可是鲁达刚刚被训,总想要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找补些面子回来,就和庞万春絮叨道:“老庞,你的箭术真好。”

    “这是大人提携,才有了机会。”庞万春温和的笑着,手忍不住婆娑着手中的长弓。对于一个神射手来说,没有比夸耀他的箭术好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了。可庞万春却老成持重的一般感谢李逵的提携之恩,还无心的拍了个马屁。

    这让鲁达刚升腾起来的小心思,被一泡尿给滋灭了似的,让他无所适从。

    中军阵中,完全被勾出心火来的李逵,跳着脚对年熹大骂:“你眼瞎了,装好了炮弹,为何眼睁睁的让党项人的轻骑兵将铁鹞子给救回去了?”

    年熹心说:刚才还不如看着鲁达被李逵抽死呢?多余他过来做和事佬。

    说起来,鲁达冲出防线,对年熹的炮兵也造成了很大的干扰。要是换个人来对年熹大吼大叫,这位早就火冒三丈怼回去了,即便军中上司也一样。他可是有战功的功臣,凭什么要要受这份鸟气?

    遇到李逵也算他倒霉,李逵什么性格,年熹又不是不清楚,李逵能悄无声息的让他在战场上英勇就义了。尤其是年熹的军功还都是跟着李逵才捡来的,对李逵,他连大气都不敢吭声。尤其让他自以为傲的火炮指挥技术,在李逵面前更是不知一哂。

    落在别人手里,火炮这种新武器用起来多半会懵圈,年熹这样的技术军官,肯定得好好的供养起来。可是李逵是火炮的设计者,战术的制定者,真要是年熹完蛋了,下一刻李逵就能接过炮兵的指挥权,甚至比他做的更好。

    “滚回去,都给老子滚回去,谁要是再管不住双腿……”

    李逵瞪眼瞅了一眼被抓回来的党项铁鹞子,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轮圆了用枪杆打折那个倒霉蛋的一条腿,威风凛凛道:“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李逵喜欢折腾俘虏,这是高俅的部下都知道的事实。

    就连程知节的猛虎营也有不少听说过,可在近距离,一言不合就打折人好好一条腿的事,很多人还都是头一次见。

    党项铁鹞子也是要脸的人,招谁惹谁了,只不过是战场上被抓了俘虏,就活该受这血光之灾?

    铁鹞子在西夏国内,都是被当成图腾一样的存在,每一个铁鹞子士兵都是极其骄傲的世家子弟,怎么可能被身体上的痛苦而被吓趴下?短暂的吃痛之后,党项铁鹞子士兵倒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就要偷袭李逵。

    李逵怎么可能让这货给得逞,手中武器一探一回,枪尖就在对方的喉咙上凿出个巴掌大的伤口,要是再刺的深些,枭首也容易的很。李逵还不满意,对身后的鲁达道:“你去,把这些玩意的腿都打折了。”

    鲁达吞了口口水,只是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而紧张不已。李逵平日里似乎很好相处,吃不讲究,规矩不在乎,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李逵都用平视的目光和语气和对方交谈。可是为什么,突然暴怒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而且鲁达也有点担心,李逵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一点也不比自己弱。真要是生死相搏,鲁达觉得自己胜率很低。低的原因不是技不如人。当然,经历过御拳馆洗礼的李逵,武艺本来就无可挑剔。关键是身份压制。

    任何和李逵对战的武夫,都有种智商被压制的憋屈。

    憋屈的原因不是李逵真的聪明多少,而是对方的身份,进士。在大宋,武人和士子动手,就是天理不容的大错。更何况是个进士老爷?

    而且鲁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年轻人,没有经过军队长期服役的年轻人,真要上了战场,往往会脑袋上头的一热。

    而他刚才就是这种症状。

    要是普通的小卒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几千人的军队,大阵动起来,敌人进攻开始之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多死一个和少死一个,对于军队来说,根本就不在乎。可一旦脑袋一热的这个人,能够影响到其他人,就要出大乱子了。

    就像是刚才,要是党项轻骑兵行动再快一点,李逵下令退兵的时机措失一点,战场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党项大军和宋军冲杀在一起的局面。

    骑兵冲入步兵之中还好一点,但是冲入弓弩兵之中,真的成了屠杀的修罗场。

    想到这些,鲁达也被自己的莽撞吓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边,党项帅旗下。

    梁乙述若有所思的看着退兵回来的亲信大将讹其满,后者愤懑,不甘的表情展露无遗。尤其是战斗伤亡统计,让他心里都在滴血。

    什么时候,铁鹞子在一次冲锋,未杀敌军一人的情况下,自己就损失一个多队的人马?

    铁鹞子分十个队,每队三百人。一下子损失了一个多队,小四百人的伤亡,让讹其满这个主帅也有点抬不起头来。

    更憋屈的是,铁鹞子并不是因为宋军的阻击而损失。就算是宋军的火炮,也并没有让铁鹞子损失太多,铁鹞子最大的损失是士兵从战马上掉下来之后,被后面的骑兵践踏至死,更多的受伤是因为重骑兵在冲锋之中撞击,造成了受伤。

    还有一些被冲上来的宋军砍断了马腿,刺死了战马。尤其是遗落在战场上来不及运回来的数百战马的马甲,更是让讹其满羞愧难当。铁鹞子是一人三骑,一匹训练有素的重装骑兵战马需要数年的训练。死一匹虽然心疼,但还有备用的可以继续用,不耽误作战。

    但是马甲和骑兵重甲一人一具,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而且这玩意造起来死贵死贵的,费时费力不说,价格比马和人都贵。

    真要是丢了这么多马甲,讹其满觉得自己回到灵州之后,恐怕要有牢狱之灾。

    而且伤势都很重,上千斤的重骑兵冲击起来的力量,足以将一个人撞成一摊肉泥。

    每一个铁鹞子士兵,都是西夏军中一等一的勇士。任何一个损失,都会让主帅震怒。讹其满也不敢看梁乙述阴沉的目光。

    真要是遇到个暴躁一点的主帅,说不定已经阵前砍了他。

    可是梁乙述叹了一口气,对野利蒙多道:“我们人还是太少了,可即便战局不利,我们还应冲几次。”

    这是梁乙述遇到的窘境,四万多人野外围困五千步兵,表面上看是一场稳赢的战斗。但是打起来之后,局面立刻不受控制的朝着宋军有利的方向转移,这让野利蒙多也担忧起来。如果一次投入士兵太多,比如说一万人,甚至更多。宋军肯定会收缩防线,向着中军靠拢。

    到时候宋军还是和刺猬一样难啃。

    而对于党项人来说,一次损失两三千人,和一次损失五六千人,战况就截然不同了。

    只要三五次,梁乙述手里的这四万人就该溃败了。

    实际上,损兵一万多的党项士兵脸色已经有了惧色。

    甚至在铁鹞子进攻失利之后,这种脸上的惧怕越来越浓郁起来。野利蒙多不喜梁乙述,但此时该是同心协力的时候,当即认同道:“大帅所言极是,不仅仅是这支宋军军心稳固,作战勇敢彪悍。尤其是他们刚刚使用的新武器,根是让人担忧。”

    “可不是!”梁乙述哀叹了道:“没想到宋军主将这么能忍,到这时候才将这秘密武器用了出来。要是这种武器在宋军之中大量装备,往后我军在战场上就要更难了。”

    野利蒙多也是深表赞同,这支宋军的强悍,已经让他心神不宁。如果所有的宋军都是这样的难啃,西夏根本就不用和宋军争夺边界的划定了,直接投降算了。这样的宋军来五万人,西夏就可能承受不了。可宋国的军队常年保持在一百多万,庞大的军队数量,加上彪悍的战斗力。真要是有那么一天的话,宋军将无敌于天下。

    而眼前的宋军还配备了新武器,西夏将领对宋军的火药并不陌生。

    这几年,西夏和宋军交战,经常能遇到火药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一样的烟雾,带着强烈的臭味,还有突如其来的火光。

    但以前的宋军火药武器,就像是个玩具一样,用处不大,喜感颇多。甚至宋军还因为用火药武器,还没有伤到敌人,却把自己弄伤的情况出现。

    所以,党项人也知道宋军善于用火药,但对于这种造价昂贵,却没有多少实用性的武器,满不在乎。

    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火药武器似乎脱胎换骨一般,就宋军开炮的距离,普通的投石机也打不到。而且炮弹飞过来之后,威力惊人。此时,野利蒙多手里就拿着士兵从战场上捡来的炮弹,掂在手里,恨压手,有点要往地上坠的错觉。

    这种圆润的铁弹,真要是打在人身上,没有人能扛得住。

    就连防护出色,战场没有对手的铁鹞子挨到这样的铁弹,不是死就是重伤,如同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以前宋军不是没有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

    宋军的床弩一样能够达到这样的威力,但床弩太大了,而且在野战中使用非常不便,还很容易坏。但是火炮就不一样了,野利蒙多是在五十步外粗略的看过这种武器,看似不重,两三白斤的重量,还有一个小车推着,这说明,这种武器能够在战场上轻松就让两个士兵推着移动。随时可以移动到战场任何一处。但是床弩不行,组装弓弦就要费老大劲,装填也是如此。

    想起冲锋的时候,宋军阵地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火光和炮声,野利蒙多的脑袋一阵发麻。

    宋军要是配备了更多的火炮,即便铁鹞子全来,也奈何不了宋军。而且,宋军在开战僵持到这个时候才动用火炮,可见宋军是将这种武器当成了杀手锏,在关键的时候才会使用。

    心里再害怕,战斗还得继续,在野利蒙多看来,至少要抢一门火炮回去,才甘心!于是他提议道:“大帅,再攻一次。这次就让我的轻骑兵出战,宋军的这种新武器,必须要抢回去一些,让工匠仿造出来。”

    “没错,这种武器比投石机好用多了,攻城也能用。真要是我军也有,将无敌于天下。”梁乙述当即拍板。

    野利蒙多主攻,准备从宋军手里虎口拔牙,抢火炮。

    再次等到党项人进攻的时候,李逵明显一愣,怎么有改轻骑兵了?

    他随即冲到年熹身边,对他大吼道:“开炮!”

    年熹愣愣的扭头看向李逵,迟疑道:“大人,这党项人在射程之外啊!根本打不着人。”

    “开炮,马上换成散弹。”

    李逵大吼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对付重骑兵,散弹没有多少用处。但是面对轻骑兵,实心弹丸击中概率太低,不如散弹来的好用。

    年熹这才反应过来,下令:“开炮!”

    轰轰轰

    一阵排烟过去之后,隆隆的炮声从宋军的阵地上传来,吓得野利蒙多哆嗦着差点从战马上掉下来,这宋军的秘密武器也太厉害了吧?这都六百步开外了,还能打的中?

    等了良久——

    战场悄无声息。

    野利蒙多摸着了胸口的护心镜,完好无损,看了一眼自家等待冲锋的骑兵冲击线,也没有人掉下马来,智商顿时满满的怒吼了一句:“宋军的武器坏了,儿郎们,随我杀!”

第466章 退意

    人的预感有时候很奇妙。

    六百步的距离,野利蒙多毫发无损的撑过了宋军的炮击。

    原因嘛!

    宋军的火炮射程做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其实也不是这个原因,要是炮口仰角合适的话,应该可以勉强将炮弹打到野利蒙多的眼前。可这么做,很影响接下来的射击。对于操作还在懵懂阶段的宋军炮兵来说,调准炮口仰角需要经验的加持,而且他们的火炮也没有这个功能,需要垫砖头,这就很考验士兵的经验了。至于理论知识就别指望了,三角函数这种天书,让大部分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困难的宋军去学,比死都要难,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最后还肯定学不会。

    三百步距离。

    按照轻骑兵的进攻手段这个距离是战马开始加速的距离。

    宋军的炮兵还是没有动静。

    这让野利蒙多内心之中产生了一个幻觉,难不成自己真的猜对了?

    可在心里,野利蒙多没来由的心很慌,宋军在发射炮弹之后,并没有将火炮拉走,而是在火炮跟前一通猛操作之后,举着火把等待党项骑兵的到来。即便野利蒙多不知道火炮为何物,但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之后,被炮口指着,总觉得有种小命不保的紧张。他小心翼翼的拨弄了缰绳,让战马在跑动中移动了几个身位,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他免于了血光之灾。

    按照之前宋军对铁鹞子的攻击距离,三百步,这是第一波发动炮击的距离。可是面对他,宋军并没有发动攻击。难不成宋军的新武器真的不能用了?

    他那里知道,散弹的攻击距离和实心弹的攻击距离完全不同。得益于河谷之战火炮在实战中的经验,三百步的攻击距离对于火炮散弹杀伤来说并不理想。

    一百五十步!

    党项骑兵终于爆发出了所有的速度,天地间的一声呼喊,如同雪崩一般咆哮着滚滚而来。

    而这个距离,也是散弹攻击最理想的距离。

    年熹果断下达的点火的命令。

    轰。

    轰——

    散弹的发射并没有实心弹发射时候声音那么响,但火光和烟雾都是如出一辙。侥幸破灭的野利蒙多用力将脑袋埋在了马脖子后面,全身佝偻着尽力躲避。心中大骂宋军无耻的同时,也暗暗祈祷,不要中,不要中……中炮和中奖的体验感差的实在太多。

    而且火炮自从出现在战场,第一个对手就是非常难啃的铁鹞子。可即便是曾经在党项人心目中战场无敌的铁鹞子,也被宋军的新武器打到了没有脾气。

    攻击铁鹞子的弹丸,野利蒙多也看过,分量很足,很压手。对于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来说,防护力是其最重要的手段。箭矢飞过来,弹掉;刀剑砍过来,没用;可要是狼牙棒抡过来,即便是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也看不住。

    这是重型武器带来的破坏力。

    表面上看,伤口都找不到,最多就是一块瘀血造成的淤青。但是身体里骨头内脏都会受伤。在战场上,轻伤不可怕,刀伤,箭伤也不可怕,只要铠甲整齐,再穿上一件贴身的丝绸内衣,很多战场伤害都能降低到最低。

    但是在重武器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内腑重伤必死,其实就是内脏出血,这是神仙都救不回来的致命伤。

    希律律

    战马的悲鸣让野利蒙多心中一沉,似乎有倒霉蛋中招了。可是耳畔的声音也太频繁了些吧?尤其是战马扑倒在地的沉闷声,让他一度怀疑,怎么会损失这么多?

    如果说铁鹞子受到的损失大部分都是因为战术和行动造成的话,就野利蒙多看来,宋军新武器的伤害不足以让他的精锐轻骑兵遭受大量的伤亡,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带队冲锋的原因了。一门火炮只能发射一枚弹丸,这种武器威力虽大,但即便所有的火炮都命中了目标,能有多少?

    宋军的新武器就那么多,数量都不过百。

    最多一百的战损,这点损失野利蒙多是愿意承受的。

    “快,拉回火炮,给步兵腾地方!”

    刚开炮完,年熹就拔出喉咙大声命令,实际上不用他下令,炮兵早就知道拉着火炮躲到步兵后头去。

    炮兵就在开炮的那一瞬间猛,其他时候都是咸鱼。战场上最弱的兵种都能随便欺负他们。

    就在炮兵刚刚将火炮回来防线后,野利蒙多的骑兵已经到了跟前。但当他奋力将手中的长矛捅出去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一方的人马似乎少了很多,要不是亲军就在跟前帮忙,他就有可能折在这次冲杀之中。

    “将军,快走!”

    亲卫喊完,将整个身体扑向了宋军。这也给野利蒙多的逃离争取了时间。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手中的长矛甩了出去,刺中了一个宋军。随后找准机会从马上跳下来,脱离了交战的地方。等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军队和宋军交战的人数似乎少了一半,正当他疑惑的时候,看到冲锋路线上到处倒在地上的战马和士兵,这才猛然觉醒,这肯定是宋军的火炮干的。

    “退兵,退兵!”

    在部下送来战马之后,野利蒙多立刻选择了退兵。他的手下已经无法对宋军防线产生威胁了,还不如退兵寻找对策。

    梁乙述在帅旗下,心情极度的憋屈,看着野利蒙多撒丫子冲出去,又看到野利蒙多撒丫子逃回来,赶集似的忙的不亦乐乎。

    他明白,这不是野利蒙多的错。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次进攻给党项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因为野利蒙多是他不退兵的最后一个支持者,如果党项大军损失过半之后,梁乙述就不用担心宋军的进攻手段如何厉害了,而是该担心自家的军队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哗变。他的这支军队并不差,军队在西夏国内也算是比较精锐的主力军队。

    要是战斗力更低的军队,打到这个份上,早崩溃了。

    可是让梁乙述纳闷的是,野利蒙多逃回来之后,很多战场上摔伤的战马,受伤的士兵,不少都晕乎乎的逃了回来。

    挨了火炮的摧残没有死,简直就是奇迹。

    野利蒙多见到梁乙述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人,必须要缴获宋军的新武器,你看这个,这种武器能够发射两种完全不同大小、数量的弹丸。大的那种,瞬间就能让铁鹞子毙命,但是这种小的弹丸,即便轻骑兵挨了几下,只要不伤在要害,也不会死。但是一次射击,前者只有一枚,后者却如同天女散花般无边无际。”

    “嗯!”梁乙述接过散弹弹丸,仔细端详了起来。此时,梁乙述心里想要退兵了,没办法,铁鹞子快损失了四分之一,虽说四百人的损失,对一场几万人的大战算不了什么。但更憋屈的是,还打不赢。

    难不成他回到灵州真的准备下大狱不成?

    可是野利蒙多的建议他不得不听,一流将门出来的俊杰,梁乙述不会怀疑野利蒙多的眼光。甚至对方如果听话一些,他不介意将所有大军的指挥权都交给野利蒙多。

    “这个嘛!”

    摸索着手里指甲盖大小的弹丸,很粗糙的感觉,从手上传来。梁乙述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蒙多,你该知道,士兵们已经疲倦了。”

    这句话完全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什么叫士兵们已经疲倦了?

    是士气已经跌入低谷,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了好不好?

    可是野利蒙多还在坚持,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大人,你要知道宋军出现了这种新武器对我大夏的威胁有多大?我们的骑兵在战场上再也无法驰骋,而宋军的步兵却能轻易的击垮我们的骑兵,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啥意思?”

    梁乙述还真不知道,西夏和宋国之间的战争有一道天险,大河。

    再不济,退回去不就好了吗?

    再说了,梁乙述也不觉得靠他的身份就能让士兵们重新燃烧起士气,这不太现实。除非让野利蒙多的部族担任主攻,不过要是野利蒙多想要用自己的部族担任主攻,会来和他掰扯讲道理吗?

    感觉浑身不对劲的梁乙述,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同时也并不愿意继续和宋军僵持下去了。

    万一宋军的援军又来了,五千宋军他们都对付不了,要是再来一支宋军,他还能逃回去吗?

    想来想去,梁乙述只能直截了当的问野利蒙多:“蒙多将军,你我也不要绕圈子了,说说你的想法。”

    “用铁鹞子散开冲锋,轻骑兵紧随其后,最后用步兵填,将宋军的新武器抢过来。不要多,只要几个就成了,带回灵州,交给太后和朝堂诸公,或许看在我等奋勇的面上,不会追究我等作战不利的后果。”

    野利蒙多倒是无所谓,他又不是主将。作战不利的罪责,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但是梁乙述就难说了,梁太后扶持他起来,肯定是要当左膀右臂的。要是没有功劳,怎么能让梁乙述担任位高权重的重臣?

    梁乙述没有开口同意。

    但是铁鹞子主将讹其满却再也忍不住野利蒙多让他的铁鹞子当炮灰的无耻行径,怒骂道:“蒙多,你我不合,但在战场上是友军,而你罔顾大夏利益,到处找机会陷害我,算什么汉子,是条汉子,你我决斗!”

    梁乙述眉头微微蹙起,呵斥道:“讹其满!”

    “大人!”

    可梁乙述还心存侥幸,低声问:“用探子不行吗?”

    这也是一个思路。宋人在西夏国内有探子,其实西夏国已经不是党项人的西夏,西夏也有民族融合的趋势。毕竟,从游牧民族,变成如今的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不进行民族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西夏国内有不少汉族的贵族,比如说梁氏就是汉族血脉。但如今的梁氏把持了西夏的朝政,权倾朝野,连西夏皇族也要避其锋芒。

    大宋在西夏国内的探子有不少。

    但同样,西夏也在大宋安插了不少探子。

    梁乙述琢磨着让探子从宋人手中将这种新武器带到西夏,这也避免了再次冲锋带来的伤亡。毕竟四万多人,已经快伤亡过半了,继续打下去,结局很可能会奔着全军覆没而去。

    但是这个建议被野利蒙多立刻驳斥了,他指着宋军的帅旗对梁乙述问道:“大帅,你觉得宋人可能安插奸细进入铁鹞子吗?”

    没等梁乙述开口,讹其满就跳起来怒吼:“绝无可能。”

    “大帅你以为呢?”野利蒙多根本就不去看讹其满这个脑袋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这家伙是猛将不假,但也仅仅是猛将。而野利蒙多是党项军中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两者将来的前途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讹其满来说,最多升到铁鹞子大统领的官职,而他呢?将来是要统帅千军万马的主帅。

    梁乙述被逼问的无奈,只好作答:“铁鹞子是天子亲军,自然不可能有奸细存在。宋人再狡猾,也进不来。”

    “那好,大帅你看宋军帅旗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有点不一样,怎么是黄的底子,不要紧吗?”

    梁乙述自言自语道,随即不明所以的看向野利蒙多,后者冷笑道:“大帅,这可是宋国皇帝的亲军,只有宋军皇帝亲军才会悬挂镶黄龙旗!”

    “啊!”

    梁乙述惊叫了一声,宋军皇帝的亲军?恐怕细作是没办法渗透进去了,更不要说搞回来宋军的新武器了,这不是钱能搞定的事。

    但对于梁乙述来说,问题不在这里,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人告诉他,和他交战的是宋军皇帝的亲军?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他们梁家人在西夏皇宫里,蒙骗西夏皇帝一样。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西夏皇帝,而是他,梁乙述。自己就像是个大傻子,被属下欺瞒。这种糟心的历程,梁乙述很想让讹其满将野利蒙多这个混蛋拉下去直接砍了。

    可他也知道,阵前杀大将,会军心不稳。还是面对马上要崩溃的军队,真要这么做了,军队立刻就会溃败。

    梁乙述引擎不定的看向了野利蒙多,忽然问:“那么是否有可能?”

    “不可能,宋国的皇帝身边怎么可能有五千人马?按照宋国皇帝的习惯,就这么点人马,宋国皇帝早就逃了。”

    野利蒙多笃定道,他不相信宋国的皇帝回来西北。实际上,宋国自真宗皇帝之后,宋国之后的皇帝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战场上。就连真宗皇帝,也是被寇准、王旦等人骗出京城的,真宗根本就没想要去前线。等到了檀州,他发现自己回不去了,有种皇帝气运被夺走的惶恐。

    梁乙述盘算一番,问:“士气已尽,奈何?”

    “告诉士卒,只要抢到了宋军的新武器,不管多少,立刻回家。”野利蒙多果断道。

    “回家!”梁乙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咬牙道:“好,就这么办,抢到了宋军的新武器,我们回家!”

第467章 将门的信念

    轰——

    “快,拉着火炮退出作战区域!”

    年熹紧张的大喊,他似乎觉察到了,党项人在失败了多次之后,终于发现了宋军的弱点。重骑兵铁鹞子,放弃了固有的战术,混杂在了轻骑兵中一起冲锋。

    这要是在其他战场,完全是瞎胡闹。

    重骑兵防御力强,放在冲锋队伍前面,容易限制后面轻骑兵的速度。

    放在中间,有点不上不下。

    放在最后……只要轻骑兵进攻路线被挡住了,重骑兵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说,还可能堵住轻骑兵撤退的路线,限制了轻骑兵好不容通过降低防护力获得的战场快速反应能力,反而造成战场上骑兵作战的手忙脚乱。

    即便真的要将重骑兵和轻骑兵放在一起使用,那么也只能像是锋矢阵之类的冲击阵型,重骑兵放在冲击的最前面,而且应该是集中使用,作为骑兵作战之中的箭头,一下子插入敌人的腹地。用强大的防护力,给后面的轻骑兵撕裂出一条口子。

    但面对火炮的时候,铁鹞子夹在轻骑兵中一起冲锋,就让宋军的炮兵统领年熹头痛不已。因为对付铁鹞子,散弹威力不足,实心弹威力倒是有了,但是轻骑兵怎么办?

    只能顾及一个兵种的火炮,要是针对铁鹞子,就用实心弹,但是铁鹞子散开融入在轻骑兵之中,很难打中。要是针对轻骑兵,那么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能够毫发无损的靠近宋军步兵防线。可想来想去,没有太好的针对办法,不得不使用散弹的攻击,至少能够多杀伤一些党项人。

    毕竟,相比只有千人左右的铁鹞子,党项人的轻骑兵数量太多了。另外,实心弹能打中多少人?一发炮弹只能打中一个,最多两炮之后,炮兵就要撤离到防线后面,就算是每一发炮弹都打中了敌人,也无法减弱党项骑兵的冲锋强度。

    无奈之下,年熹只能听从李逵的命令,用散弹近距离轰击之后,立刻撤退。

    而且李逵还下达了一个让年熹惊恐万分的命令:“炮兵撤退至安全距离之后,弃炮,步战!”

    “大人,之前不是挺容易就能挡住党项人的进攻吗?”

    年熹看着炮兵的士卒,非常幸运的是,炮兵看似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但伤亡一直是最少的,几乎和躲在防线后面的弓弩兵差不多。

    李逵却沉吟道:“要是顶不住这次进攻,炮兵在此战之中,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开炮了。”

    “大人,真的到了如此凶险的境地吗?”年熹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逵,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之前宋军对付党项骑兵那个叫轻松啊!战斗自从开始之后,党项人如同割麦子一般轻松的让宋军一**的收割。

    原以为,战斗会延续下去,直到党项人崩溃,逃跑。

    可突然间李逵告诉他要拼命了,甚至炮兵的作用都将要失去的时候,他简直无法想象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可李逵能说什么呢?

    不过李逵也不是完全没有了手段,只是他看了一眼防线上的步卒,还有消耗光了的预备队,对年熹道:“准备投掷掌心雷,在掌心雷没有扔完之前,你的部下还不用投入防线。但是……”

    一句,但是……让年熹明白了,顶在防线最前面的步兵已经所剩无几。挡住党项人这一次进攻,都是个未知数。尤其是李逵已经看到了党项人还在集结的步兵,这才是李逵的心头大患,骑兵抗住防线不崩溃,步兵冲锋之后顶上来,要是党项人疯狂一点,根本就不在乎步兵的伤亡,再投入骑兵冲锋,他和宋军真的危险了。

    年熹扭头之后,猛然回头对李逵道:“大人,弓兵调出一个指挥,顶上去吧?”

    没有训练过步兵武器,或者训练不足的步兵,要是寻常的战斗也就算了。但是高强度的密集枪阵,真的很难说弓兵能否坚持下来。尤其是铠甲,步甲和弓甲,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弓兵的铠甲注重的不是正面防御,而是头顶防御。步甲却是全方位的防御。

    穿着弓甲的士兵放在步兵防线上,和没穿铠甲没什么区别,会损失非常大。

    李逵回头叫来丰璋,问:“去伤病哪里收集步甲,换弓兵的兄弟们上去。”

    丰璋张了张嘴,还是领命去办了。

    战斗在宋军和党项骑兵碰撞的那一刻,立刻进入了白热化。厮杀声响彻大地,喊杀声惊天回荡。

    “杀——”

    每一次怒吼一声,阮小二就如同标枪似的冲出去,一个突刺,刺倒一个穿着黑色重甲的铁鹞子。这些夹杂在轻骑兵之中的铁鹞子,给宋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普通的招数,无法伤到要害。只有用尽全力的奋力突刺,才能将人刺死。而且只有军中少数人能够做到一击必杀,阮小二就是其中之一。

    眼瞅着党项人越来越多,阮小二的手臂却越来越沉重。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党项人,脑子木木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一个劲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挺住,要挺住,不能放弃。

    可就在这时候,阮小二的身体被一匹发狂的战马撞了一下。踉跄着晃了晃,下一刻,他愕然发现周围都是党项人了,连一个宋军都看不到了。可是阮小二清楚,宋军最多距离他不过只有一两丈远,之所以会成为眼前这样的局面,是因为宋军和党项人混战在了一起。他从宋军中被撞出来,跌跌撞撞地支撑了一会儿,却再一次遇险,他被撞到了。千军万马之中被撞到,即便没有被人盯上,如同洪流一般的脚丫子就能将他踩成一摊肉酱,更不要说他面前有几个早就盯上他的党项人,恶狠狠的举起武器就要往阮小二的头顶砸下去。

    手上丢失了武器,加上左右都是人,根本就没有阮小二躲避的空间。阮小二心头蓦然,眼前回忆起一幕幕在梁山泊老家的记忆,似乎自己应该要死了。回想起自己的兄弟,阮小五和小七两个家伙跟在学堂里抓耳挠腮的读书的样子,他嘴角微微扯起些笑意,似乎死也并不可怕。

    “阮兄弟,某来帮你!”就在阮小二闭眼,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突然听到耳畔有人大喊了一声。

    铛铛铛

    刀枪碰撞的生意,就在耳畔。

    阮小二这才发现,有一个高大的背影,用一杆长枪护住了自己。让他来不及感谢,身体的本能让他从地上抄起一块巴掌大石头,爬起来就砸向了距离他最近的党项士兵。

    啊!

    对方惨叫声之后,手中的武器瞬间被阮小二夺走,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阮小二和鲁达背靠背,面对周围的敌军。

    此时,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境地。即便鲁达武功再好,阮小二身法再高明,只要没有人过来支援他们退回本阵。他们来说,就很可能陷入无穷无穷的围攻之中。即便是全身都是铁,他们能打几颗钉子?

    可即便知道情况非常不妙,阮小二和鲁达还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接所有落在头顶的进攻。

    喀嚓

    喀嚓

    咔嚓

    突然鲁达发现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下意识的差点举起手中的长枪给对方来一下子。幸好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迎接他的是一张怒气重重的黑脸,还有一句让他哑口无言的怒骂:“你良心被狗吃了!”

    李逵气地在空中差点一刀砍了鲁达这混蛋,他虽然身上穿着铠甲,但是裤裆下没有穿啊!真要是被鲁达捅了一枪,他找谁说理去。好在鲁达反应及时,没有误伤。

    原来是李逵。

    他倒不是轻功了得,而是两军拼杀的区域,到处都是人,根本就冲不出去。而李逵却发现了一个铁鹞子身上致命的弱点——脖子。

    骑兵的铠甲很重,重骑兵的铠甲更重,尤其是盔更是沉重的负担。普通人的脖子即便是训练,也无法长时间顶着如此沉重的重物。头顶神功,很多奇葩民族都会。但是顶着重物和带着头盔作战是完全两回事,作战可不能脖子笔直的垂直于地面,只要用力猛一些,就容易扭伤。所以猛将们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脖子很粗,粗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李逵在发现阮小二陷落党项人之中,就准备去救。等他赶来,鲁达已经过去了。但他也没多想,跟着也冲了出去。他跳起来无意识地踩了就近的铁鹞子的头顶,还没用力,他就听到轻微的咔嚓声,随后脚下的铁鹞子竟然如同倒栽葱似的倒下去。这才让李逵如梦初醒,脖子,才是铁鹞子的致命弱点。脖子一断,立马玩完。

    而李逵在人群中用脚踩,用三尖两刃神锋拍,连踩带拍之下,竟然让他清理出一片暂时的真空地带。没等党项人围上来,拉着阮小二的后衣襟往后一甩,阮小二在空中飞起一条抛物线,就扔到了宋军之中,看也不看鲁达,就甩下一句话:“退回去!”

    鲁达虽然被训了一句,但是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李逵挺有人情味,之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党项骑兵中间爆炸开来,要是换成其他战场,这种用投掷方式丢出去的热武器,会让他们惊恐万分。炸伤不怕,烧伤才是真的痛苦。但在这里,党项人似乎也麻木了一般,或许他们心里就一个信念,回家,回家,回到家里,噩梦就结束了。

    相比于火炮,掌心雷在宋军守城的时候经常用。

    一般都是宋军从城头上扔下去,炸伤党项攻城的士兵。效果非常不错,但是因为黑火药的威力有限,使用过程之中总是不尽如意。经常有宋军在守城防御的时候,发现越来越多的敌军聚集在城墙下,干脆就将满桶的火药点燃了扔下去。而党项人攻城最怕遇到的也是这种愣头青的宋军。因为一整桶火药,几十斤的分量,爆炸了,那是惊天动地之后的炼狱。要是不爆炸,更可怕,一团瞬燃烧的烟火,比铁匠的火炉都要炙热,瞬间笼罩几十人,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能把人皮肤烤熟了,但却不会让人就此死去。很多党项士兵经常忍受着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折磨,才会死去。

    相比火炮那种催命鬼,投掷的掌心雷只不过是个弟弟。尤其是党项人对这种宋军中常见的防御武器并不陌生。

    宋军以前用的掌心雷用的是特制的陶罐,就是加厚的罐子,放入火药之后点燃之后扔向敌军的守城防御武器。

    这支宋军也准备了不少,只不过陶罐用的是小号的,为了增加威力,加入了一些铁片和尖锐的石头。威力也就那样,三米之内,惊天动地。三米之外,听个响。之前的作战,已经消耗了不少掌心雷,年熹一边组织士兵开始投掷。一边让人清点存货。

    “大人,这是最后一箱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让年熹眼皮子直跳。

    之前这种掌心雷消耗的太多了,以至于真的需要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快用完了。年熹眸子通红的盯着战场,发狠道:“告诉兄弟们,仍完了掌心雷,都跟着我上去杀党项人。”

    “得令!”士卒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大宋的士兵在战场上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动不动就陷入绝境之中。

    忍耐。

    继续忍耐。

    在中军的主将程知节早就看地不对劲了起来。撇了眼公孙胜,想问,又担心结果让他老人家心脏受不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程知节这才问道:“公孙先生,情况似乎不妙啊!”

    公孙胜曾经一度热衷于造反,精通战阵和兵法,对于如今宋军的情况,早已心知肚明。宋军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境,面对党项人不计伤亡的进攻,李逵即便是天人之才,恐怕也没辙。这里说的没辙不是说李逵输定了,而是连公孙胜也不知道胜负最终会落在谁手里。

    党项人如果有决心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么结果不用猜了,党项人肯定会赢。

    但是这样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那么就只能比拼宋军和党项人之间的忍耐力,谁更好了。

    如果宋军守住了党项人最后的疯狂,那么该党项人撤退了。当然,党项人的撤退是从容的,不慌不忙的,因为没有骑兵的宋军根本就追不上。

    但要是宋军最后的勇气也被消耗干净了,那么等待宋军的是一场大屠杀。

    被杀戮完全控制了心神的两支军队,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比拼主将的智慧,也不再比拼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是信念,能够将士兵身体内最后一丝力量都抽掉的信念。

    公孙胜热衷于造反,是因为对朝廷不满。但面对异族,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退缩。他家就住在辽国和大宋边境,契丹人是多么蛮横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至于党项人,对于宋人来说是更痛恨的存在。只不过,他没有战场厮杀的手段,拿着长剑,在江湖上一对一,并不会让他落下风,但是在战场上,他手中的长剑是大打折扣的。

    可即便如此,公孙胜还是扭头对程知节保证道:“将军,我会护着你的。”

    哈哈哈——

    程知节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对公孙胜道:“公孙先生,你是方外之人,不懂我们将门。要是情况无可挽回,公孙先生还请回去给某家中妻儿说一声,我老程,没有给程家丢脸。”

    公孙胜愣住了,看着程知节豪迈的样子,公孙胜百思不得其解,这还是那个胆小怕死的程知节吗?

    可要说程知节这时候做戏,装英勇,但他才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统帅,他需要装出来给谁看?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程知节长叹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将门子弟平日里斗鸡遛狗者不乏其数,无所事事者更是煌煌其多。但是真要是在战场上,在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前,用死来维护家族的荣耀。这是将门子弟的归属,我程知节也一样。如果我逃回去了,我的孩子会在亲朋之间这辈子永远抬不起头来,我的妻子岳父也会因此连累,我的兄弟父母都将蒙羞,与其让所有人都痛恨,不如让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好处。所以,公孙先生,我说过你不懂将门,我即便在阵前自杀,也好过苟活着,你懂不懂!”

    说到这里,程知节对着亲卫怒吼:“抬我的宣花大斧过来!”

第468章 阴险小人

    主将都要拿起武器拼命了,此时程知节的亲随近侍却腆着脸问了他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老爷,是用来厮杀的大斧,还是督战的大斧!”

    近侍说这话,老程这日子过地就两个字:讲究!

    用来厮杀的肯定是威力十足的杀人利器。但是用来督战就难说了,大将军阵前很少有动手的机会。车轮战也好,斗将也罢,战场上都不会这么来。要不然几万人的大军一碰面,两位主将眼对眼,似乎要戳出火星子的怒吼:“xxx,快来受死!”

    “小贼,今日爷爷,送你上路!”

    真没这么打仗的,小混混聚众私斗才用这法子呢。两军交战,要么比拼的运筹帷幄,出其不意;要么一板一眼的排兵布阵,靠真本事说话。

    斗将?不可能。

    万一主将有个三长两短,几万看戏的兵马怎么办?总不能投降吧?

    程知节的近侍问他要那柄斧头,他要说厮杀,自然用真家伙。要是说督战,样子货看起来更猛。

    可问题是,说话的时机不对。

    程知节有两把宣花大斧,一把是加强版平日里凹造型用的样子货,突出一个霸气,给人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看上去光斧头没有七八十斤根本就拿不下来,加上斧杆,起码一百一十斤开外。可问题是,这柄斧子是西贝货,斧头是木头的芯子,包铁的壳,看起来很猛,实际上根本就没办法在战场上用。另外,一柄宣花大斧只有三十来斤,也不轻了,加上杆子也有四五十斤重,这柄斧子他是他用来战场厮杀用的保命家伙,平日里可以不带,但是上了战场肯定会带着。

    可惜的是,这柄用来杀人的宣花大斧,却是一柄仁慈的宣花大斧,没杀过人,没开过光,更没见过血……要是程知节待会儿拿着这把斧子上战阵,真要是有不开眼的送上来给他送人头,这就是这柄斧子的初血之战。

    正因为没有用过,近侍才会傻呼呼地问程知节。

    毕竟,样子货虽然是样子货,但是斧头一头是刃,一头是平面的锤子,木头的锤子抡起来一样能砸死人,就是可能费劲些。

    而且,只要他拿了那把假斧子,所有人都会对他抬起大拇哥,说上一句:“程兄,天生神力也!”

    皇帝检阅殿前诸军的时候,他就很不要脸的拿了这柄宣花大斧。

    这柄斧子是他的面子,平常最多用的也是这柄斧子。

    “厮杀!”

    饶是程知节面皮颇为厚实,也让自家不开眼的侍卫闹了大红脸。他还不能说什么,将门子弟,很多亲卫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或者是子侄辈的部下,沾亲带故的关系,说多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程知节脸上由红变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想着发泄到党项人的头上去。

    其实程知节的功夫不算太差,他和李逵比,被李逵全方位碾压,那是没办法的事。

    比不过李云,毕竟李云的刀法已经跨入了意境,不容小觑。

    但是高俅在他手里,绝对不是对手。

    说起来,他麾下也是人才济济,李云和呼延灼武艺都很不错。加上解千和解万等小将,在殿前指的各营之中,猛虎营也算是猛将如云了。

    只是战场局势变化太快,让他不得不做出拼命的决定。

    逃是绝对不可能的,将门子弟都是要脸的。再说了,战场上连党项人的铁鹞子都冒出来了,还有党项人的轻骑兵,他手下一百多骑的卫队,战马都还是不怎么样的劣马,让他怎么逃?动摇了军心不说,最后还是得完。

    干脆,赌博一把。

    赢了,面子、军功都有了;输了,大不了一死。

    挺着个大肚子,扛着宣花大斧,程知节迈腿走在军阵之中,威风凛凛的气势没有外露,倒是走出了猪八戒巡视西瓜地的步伐。

    “人杰,莫慌,哥哥来助你来了!”

    程知节人还没到,大嗓门就已经飘了过去。这哪里是让李逵帮忙,而是让李逵帮忙给他找个大保镖。

    李逵刚堵住缺口,退到了防线之后。看到程知节的打扮,有点上头。

    有心让程知节回去吧?

    二姐夫这个人好面子,虽说不见得和他动气,以后在军营里肯定会失了威仪。让他参战吧?真不好安排,如今的宋军和党项人是人挨着人,枪对着刀,稍微有点闪失,就要挂彩。而且,程知节和他算是连襟,这家伙万一要死在了此战之中,他可就没脸回京城了。

    “公孙胜,你护着二爷成么?”

    李逵也担心程知节坏事,他一眼就盯上了公孙胜,这家伙有点名气,似乎武艺也不错,这节骨眼,该是你表忠心的时刻到了。

    被李逵盯上,公孙胜再也躲不过去,拔出松纹古定剑发狠道:“将军的安危,某尽量保证。”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弱了下来。他是有不少保命的手段,也有很多骗人的道家障眼法。可问题是,李逵在战场上连大炮都弄出来了,他手底下的障眼法还有什么用?

    看到公孙胜心虚的样子,还有那柄单薄的松纹古定剑,这玩意能是战场上厮杀用的吗?

    混战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即中,一击毙命。要的就是干脆利落的劲。长剑虽然也能杀人,但需要游斗,战场上谁给你游斗的机会和时间。能一招解决的对手,就绝对不能用第二招。毕竟周围都是敌人,能多死一个敌人,就会多给自己一份安全。

    正说话间,李逵突然眯起双眼,双腿猛然发力冲了出去。他人化成一道黑影,冲到交战的军中,目标就是十来个当着宋军满满往前挪动的黑甲党项武士。快接近这些人的时候,李逵猛然双腿用力蹬地高高跃起,在空中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轻盈。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轻飘飘的拍向了党项甲士的头盔。看似慢,实则快。

    党项甲士甚至想要躲都没来及躲,就茫然停顿了一下。

    三尖两刃神锋,这种武器前身的说法有很多,有的说是唐朝的陌刀转变而来的,有的说是古老的画戟转变而来的。李逵用的招数就是画戟进攻招数中的拍,别看画戟能砍,能刺,还能撩,可是画戟用的最多的招数是拍。因为画戟很重,是重武器。即便是战场上的猛将,挨上一下子,也能去了半条命。李逵的三尖两刃神锋本来就重,加上出手毫无征兆,一大一个准。

    咔咔咔

    头盔瞬间被李逵手中的兵刃拍碎,几个黑甲的党项武士头顶流血的同时,很快就倒毙在地。

    见危机解除,李逵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回跑。

    一口气,轻松至极的将十来个党项人解决,这等手段,这等冷静,让每一个士兵忍不住激动,所有人都坚信只要李逵在,他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这一幕看在程知节的眼中,说出不羡慕,嘟哝着:“要是我有人杰的一半本事,这党项人还能祸害我大宋?”

    公孙胜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他知道自家主子已经陷入了神奇的代入模式,化身无敌战将。

    好吧,想想也不算什么错。

    再次跑到程知节的身边,李逵这才解释道:“刚才穿黑甲的是党项的铁鹞子,普通的士卒那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都是轻骑兵的话,也不用将士们如此费劲。身上的铠甲很厚重,即便是弩弓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要是寻常党项骑兵,庞万春就能帮忙射杀。但是面对这些黑甲的铁鹞子就没办法了,长枪的话用突刺效果很好。当然,二爷用不上,能的斧子能够破开他们的铠甲。”

    显然,李逵是告诉程知节,黑脑壳的头很硬,让他注意着点。

    随后李逵叫人:“鲁达,给我滚回来!”

    鲁达这种天生神力的家伙和李逵一样,即便是战斗强度让人窒息的厮杀,打上一天也不会喊累。而且他还很享受战场厮杀的过程。正用阮小二想出来的办法,突刺党项人。冷不丁李逵吼了一嗓子,他还以为又有防线需要他增援,带着几个军中的士卒小跑了过来。

    看到程知节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心头猛然的下坠,紧张起来:“主将不会想着要跑吧?”

    战场逃跑,可是死罪!

    将门子弟很少会有从战场逃回去的状况。

    可是也架不住真有贪生怕死的主,丢家里祖宗的脸。

    “鲁达,保护将军,不要让他冲杀太深入,明白了没有?”

    李逵慎重其事的叮嘱鲁达,他就怕程知节冲着冲着就坏菜,那就麻烦了。

    鲁达愣了愣,心里涌起一团戾气,忙压了下去,答应道:“少爷,请放心。有我鲁达在,将军绝不能出事。”随即他看向了公孙胜,眨巴着眸子好奇道:“道长也要杀敌了吗?”

    “无量天尊,杀贼即是积攒功德,我辈方外之人胸藏天下百姓,莫以外人看我!”

    公孙胜硬着头皮说道,他的本事十成十都不是用来战场厮杀的,但是他手脚轻便灵敏,如果不需要护住程知节的话,战场自保的概率很大。和鲁达一样,公孙胜对异族也带着仇恨。他家就在宋辽边境,宋辽虽然罢战近百年,但边界的冲突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官方和军队的冲突,变成了民间和民间的冲突。即便是闹到了官府,官员还偏向辽人,让人又气又恼。

    理由很简单,大宋的百姓不能破坏大宋和辽国的兄弟邦交,即便有委屈,也要忍着。这让公孙胜不仅恨上了大宋,也恨上了辽国。

    估计这也是之前公孙胜想要造反的原因吧!

    当然,他这点委屈,肯定比不上鲁达和西夏人深仇大恨。

    不过,鲁达是粗枝大叶的人,他可不会去想什么民族大意,他恨党项人,反正西北的百姓没有不恨党项人的百姓。毕竟大宋和西夏交战百年,西北的百姓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戚死在党项人的手里,个个都和党项人有仇。如果李逵命令鲁达护着程知节逃跑,他说不定会撂挑子。

    除非,宋军本阵已破,所有人不得不各自逃命。

    跟在鲁达身后,公孙胜偷偷的对程知节打小报告:“将军,鲁达此人来历不明,不可深信。”

    “唉,不碍事。人杰认可的人,我自然没有怀疑的道理。”程知节浑不在意道。在太师府中,李逵的话基本上能当半个太师府的家,毕竟太师的女婿们都对李逵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程知节有了鲁达这个临时保镖,胆气渐豪,提着宣花大斧就朝着一处混战区域而去。

    原先鲁达还以为跟着程知节就要和战功无缘来,没想到程知节也是血性男儿,同辈中人。相比李逵悄无声息的出现,专捡大个的黑甲铁鹞子下手。程知节就显得很低调,他专门挑哪些个看似好对付的,没有穿铠甲的倒霉蛋下手。

    还真别说,没有一合之将。

    他手中那柄善良的宣花大斧,立刻变身成为邪恶的魔王。又是劈,又是砸,愣是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战场上,武器的选择很重要。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柄重武器的威力,除非是同样的武器,要不然根本就抵挡不住。

    杀着杀着,程知节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帮穷的如同仆从兵一样的叫花子,竟然几个人抱着一尊青铜炮偷偷摸摸的往外挪。

    为什么说是偷偷摸摸的往外挪,战场上抢东西不叫抢,叫缴获。只要你有本事,武力足够强大,能够站着结束战斗,就能得到无主的财物和武器,这叫:缴获。可在打仗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偷东西,这套路别说程知节见过了,听都没有听过。

    “贼子尔敢盗窃我大宋火炮?”

    程知节气地怒吼大骂道:“无耻小人,你们的袍泽兄弟还在拼死厮杀,你们竟然偷偷摸摸的做这等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党项狗奴忒不要脸!”

    对于程知节来说,能够在战场上私藏战利品的人,还在战斗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私藏战利品,这等行径卑劣之极。

    可问题是,他是宋军的主将,骂党项士兵的无耻,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就连公孙胜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拉着鲁达就要往前冲,可是鲁达却冷冷道:“有高手!”

    “高手,哪儿呢?”

    “中间那个,杀气很重。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最为危险。”

    公孙胜盯着一群党项叫花子一样的‘仆从军’,看了几眼,顿时也感觉不对劲了。党项人黑就不说了,他们属于古羌人的一支,肤色重是显著的特点,很高也很普通,甚至还不如大宋百姓。如果党项的‘仆从军’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那就成问题了。

    看面前几个党项人,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似乎不太可能是‘仆从军’,毕竟奴隶吃的不好,待遇还差,怎么可能长的体态高大且壮实?

    程知节还没有感觉到对方的不同,迈开大步就冲了上去,宣花大斧抡起来就要教党项人好好做人。

    “着家伙!”

    “给我开!”

    铛——的一声脆响。

    程知节蹬蹬往后连着退了三四步,而对方却只有退后了一步。要知道程知节是用宣花大斧这样的重武器,还向前冲了几步,却没想到被轻易就化解,宣花大斧被架开的那一刻,程知节也感觉到不对劲。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对方竟然摆开架势拦在程知节面前,其他党项人抬着火炮撒丫子就跑。

    党项送走了火炮之后,为首那党项人才松了一口气,嚣张的盯着程知节,嘴唇轻启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某不杀无名之辈!”

    程知节听对方开口就是大宋官话,心头顿时咯噔往下坠,在西夏奴隶身份的仆从军可不会大宋官话。会大宋官话的人只有一种,党项贵族。

    可被对方指着鼻子冷笑,程知节也不能弱了气势,冷冷道:“吾乃大宋上将程知节,尔是何人?”

    “野利蒙多!”对方穿着邋里邋遢的党项皮裘,但眉宇间的富贵之气是说什么也掩盖不住的。

    野利蒙多?

    这不是对面党项大军的主将?

    至于梁乙述,这不过是西夏梁太后的弟弟,当不了真。

    程知节怒目相对,突然破口大骂:“小人,阴险小人,竟然装扮成叫花子来碰瓷你程爷爷,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可骂着骂着,程知节没来由的心头却虚了起来,万一打不过,几千双眼睛看着呢?

    怎么办?

    刚?还是不刚?

第469章 进阶名将之列

    被指着鼻子骂小人!

    这对野利蒙多来说是人生中的头一遭,冷不丁被骂懵了,自己确实在战场上乔装偷东西,但问题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他能这么容易弄到宋军的新式武器吗?

    这对堂堂西夏国的大将军来说,确实不体面。而且还偷鸡摸狗的换了铠甲,把自己和手下人打扮成仆从军。

    只是野利蒙多撇了一眼程知节,对方倒是没有换铠甲,鲜衣怒马的样子确实给人一种正义的使命感,而且手下的亲卫也是甲胄齐全,看着就是大人物。单问题是……

    你要不要脸呐?

    野利蒙多是在战场上做贼,可是程知节也没高到哪儿去。你堂堂一个宋军大将,带着自己的亲卫,不去死磕混杂在进攻队伍之中的铁鹞子这等硬骨头。竟然去欺负连武器都不成样子的仆从军,你还是人吗?

    野利蒙多也就是没听说过‘虐菜’这个词,更不了解‘虐菜’的舒爽和快乐。

    但并不妨碍他给程知节贴上一个‘无耻’的标签。

    “无耻之徒,堂堂宋军大将,竟然偷袭我军仆从,还要脸吗?”

    程知节当然是要脸的,但是要脸和要命之间,很好选不是吗?

    眼看着理论下去也没有结果,程知节咧嘴装出破口大骂的样子,冷不丁的抽冷子举起宣花大斧砍杀了过去,口中大喊:“杀!”

    这倒不是程知节胆气冲天,而是他是个明白人,嘴上得了便宜,可是在战场上,还不得厮杀?既然最后还是要杀个你是我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鲁达见程知节冲上去,二话没说,也跟着冲上去了。

    光留下公孙胜在风中凌乱,他倒是冲还是不冲?

    他急忙拉住了程知节的一个亲卫,嘱咐道:“快去告诉监军大人,敌军主将被我们拖住了!”

    再说程知节,宣花大斧在空中轮圆了砸下去,倒也是气势如虹,翻到是鲁达的武器有点不太趁手,但他穿着厚甲,连冲带撞,抽冷子还能砍人一刀,也是杀的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等公孙胜小心翼翼的靠近:“鲁达,还不快去保护将军。”

    “周围都是人,过不去!再说了,那家伙我看走眼了,没想到杀气那么重,手下的功夫竟然如此普通。我去,太欺负人了。”

    “你敢说将军的武艺不好?”

    “我可没说,你可别造谣。我的意思是将军的武艺一时半活不会瘾。”

    鲁达想都没想,当场拒绝,不过一抬头,却惊愕的发现程知节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之前不是在抢攻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势均力敌了呢?

    鲁达疑惑。

    程知节却是暗暗叫苦,野利蒙多这货手底下真硬,而且奸滑的很,明知道挡不住程知节势大力沉的偷袭,干脆随手抓了身边的一个亲卫,仍到了程知节的面前,而他趁机躲过了程知节的偷袭。不仅如此,他还等程知节招数用老之后,欺身攻了上来。

    主将对主将。

    这场龙虎斗从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俩人都是势均力敌的腹黑之人。唯独不同的是,程知节没有上过战场,对于战场的残酷估计不足。而西夏年年打仗,打完了大宋打契丹,打完了契丹还可能会找吐蕃人的麻烦。

    西夏的士兵和将军们,或许单凭武力来说,并不比宋军强,但是比战场狠辣的手段,宋军根本就比不上。更不要说程知节这样的新手了,伸手就能抓着手下心腹去送死的人,可见心肠有多硬?

    虽说,程知节下黑手之后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还让鲁达和公孙胜担心不已。可本人倒是觉得没什么。

    原本,程知节一直以来的心路历程就是,爷很弱,但是很坚强。

    可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和西夏大军中的主将战在一起,还有旗鼓相当的趋势。要不是对方的手段太过冷血,把底下人的命不当命看待,他早就觅得先机,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了。可即便如此,程知节心中也是狂喜。

    没想到自己这么强?

    太不真实了,有没有?

    “将军,我来助你。”

    公孙胜在边上看的心惊胆战,程知节虽说没有险象环生的处境吧。但问题是党项人人多,万一程知节要是被党项人围住了,对于宋军来说,是来救好呢?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这货被杀?

    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公孙胜自己,他肯定不能逃,要不然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可不跑,他的武艺在战场上发挥不出实力。别说打折扣了,就是一半都达不到。这样的局面,对于聪明人公孙胜来说,能跑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程知节正在兴头上,刷刷两斧头逼开了野利蒙多,眸子死死的盯着对方,却还有心事对公孙胜道:“先生,看我阵斩西夏大将,扬我国威!”

    得嘞。

    程知节是打高兴了,把丢掉的自信心都给打了回来。野利蒙多身上的杀气很浓郁,这是他征战沙场十几年来杀戮无数的结果。其实比武艺的话,他在家族中也不算高强。唯独狠辣的手段才是他立足的根本。他深知自己和程知节缠斗下去,最后活下来的肯定是自己。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本意想要脱身,加上程知节有帮手,心思忒龌蹉,肯定不会傻乎乎的让他杀。

    尤其是对方眸子中的兴奋,有种想要将他作为磨刀石砥砺般的想法,暴露无疑。

    铛铛

    接连武器碰撞之后,野利蒙多再次吃亏,吃亏的是武器不如程知节的重,而因为周围都是人,他灵活的反应也发挥不出多少。野利蒙多露出了一个破绽,踉跄了两步,似乎脚下踢到什么东西。程知节瞅准机会,将宣花大斧挺起直刺,用斧头上的尖刺破中门。

    可是野利蒙多眼瞅着就要被刺伤,这家伙就是不躲。只是脚下滑步躲开了要害,程知节大喊道:“给我破!”

    “将军小心!”

    鲁达急忙大喊,程知节没看出来,鲁达能没看出来吗?

    野利蒙多故意卖了个破绽,然后勾引程知节去进攻,等到程知节上当之后,猛然单手持大刀,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扣住了程知节宣花大斧的斧柄,欺身上前,刀面贴在斧柄上往前滑去。

    程知节要么撒手,要么双手被斩断。

    一时间,程知节都傻眼了,双手急忙撒开之后,顿时中门大开。而这才是野利蒙多准备以小伤换取代价的机会。可惜程知节生死搏杀的经验太少了,他竟然连让野利蒙多受伤的机会都错过了。等到野利蒙多势大力沉的劈砍要落下的那一刻,鲁达距离太远,根本就无法救援。

    嗖的一声。

    眼瞅着程知节就算是不死,也要落个重伤的局面。就在生死一线之间,野利蒙多猛地跃起,扭动上身,如同陀螺般的旋转了两圈之后落地,单手捂着肩头,等到程知节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野利蒙多的肩头中了一支袖箭。

    捂着肩头的野利蒙多,怒火冲天,却略带忧伤,咬牙切齿道:“我从未见尔等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说的在理,程知节刚刚说自己要和野利蒙多厮杀,可是一转眼,就用冷箭伤人。这个结果程知节没有料到,但他也被野利蒙多的狠辣吓了一跳,刚才自己差点被个党项蛮子当西瓜给砍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下,早就忘了廉耻为何物。

    程知节正气凛然道:“党项蛮夷,残杀我天朝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野利蒙多是个智将,当然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要将宋军的新式武器抢来了。

    但是面对程知节,他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如此无耻之人!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用党项话说道:“蒙多将军,你先走,我来给你断后。”

    讹其满出现,说明他费尽心思偷走的宋军新武器已经安全运走。这时候梁乙述需要和野利蒙多商量着退兵的事宜,谁留下断后。谁率军启程都要安排。虽说西夏军队如今损兵折将,但小三万人的军队,如何安全撤离,都需要布置。

    看着野利蒙多逃跑,程知节暗道一声:“可惜!”

    而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黑色甲胄的武士,让他大为紧张。和野利蒙多不同,豪门世家出来的野利蒙多,不需要在战场上用搏杀来换取爵位。但是讹其满不同,他的家族不过是小家族,他能担任铁鹞子的副统领,这是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尤其是武艺,更是出类拔萃。要不然铁鹞子的士兵也军官也不会服他。

    回到本阵之中,梁乙述这才发现野利蒙多受伤了。急忙招来医师给他上药包扎。

    而梁乙述还在细细琢磨着眼前的火炮,口中啧啧不已:“宋人太有钱了,这武器重达两三百斤,竟然都是青铜铸造,这得多少钱啊!”

    别看西夏的财富似乎不少,就像是西夏国内的战马数量,就有数十万。这种能够在战场厮杀的战马,在大宋往往是天价都买不来的高档货。

    一匹战马在开封府,轻轻松松就能卖上千贯。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西夏国内的特产根本就换不成钱,而宋军可是真金白银往武器上堆,根本就不考虑价格为何物。

    野利蒙多咬着一根树枝,脸色狰狞,强忍着医师将肩上的袖箭拔出来。好在他穿着丝绸内衣,袖箭的箭头完全包裹在了丝绸之中,但即便这样,也让他疼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呼——宋军的新武器能反复用,造价贵一些反倒是其次。就是不知道如何使用。”

    野利蒙多并没有急着和梁乙述说退兵的事,而是说起了火炮。梁乙述微微蹙眉,他只是随口赞叹了一句宋人的繁华而已。希望野利蒙多能够心急一些,将退兵的事宜商量出来。

    可是野利蒙多不开口,梁乙述不得不先开口:“蒙多将军,关于退兵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我们去庆州,与西路大军汇合。一路我们从原路返回。你意下如何?”

    “大帅的意思呢?”

    “走原路。”梁乙述很清醒。去庆州,很可能还要打仗,眼下中路大军已经困顿,根本就没有士气继续打下去了。

    “需要个开路先锋,大帅有人选吗?”

    野利蒙多像是替梁乙述考虑是的问。

    可实际上,开路先锋,进攻深入的时候才叫开路先锋,退兵的时候可没这一说。野利蒙多要是争这个先锋官,合情合理。梁乙述见状,心知肚明,呵呵笑道:“中军离不得将军。”

    中军?

    野利蒙多装作作样的点头道:“多谢大帅信任。”

    “我军危难之际,你我还得同心协力才好。”梁乙述心头暗暗可惜,他当然希望野利蒙多冲出来殿后,可是没等他开口,野利蒙多就看穿了他的企图。不得已,梁乙述只能让野利蒙多和他一起撤退,借刀杀人的计划泡汤。

    而殿后的人选,多半只能是让讹其满去做了。

    再说讹其满,带着铁鹞子武士拦住了程知节等人,他们虽然人人有马,但是战马早就是强弩之末,只能下地作战。

    脱掉一层铠甲,铁鹞子士兵也不嫌累赘。怪不得宋军奈何不了铁鹞子了,原来他们穿了两层重甲。面对宋军,铁鹞子的士兵更加强壮,训练更加残酷,体力也更好一些。尤其是讹其满,在西夏也是出名的猛将。他几下就打退了程知节,鲁达立刻扑上去和其战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尤其是讹其满的铠甲厚实,鲁达几次砍在对方身上,都没有让讹其满受伤。

    鲁达也着急,但是讹其满且战且退,根本就没有缠斗的心思。

    等到讹其满在手下护卫下安然撤退,李逵赶来也已经没用。

    铛铛铛

    党项人鸣金收兵,战场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静寂,随后党项人发疯似的开始后撤,甚至用逃跑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走了一趟鬼门关的程知节见到李逵,心情却有种登高望远的畅快,大笑道:“人杰,我们挡住了!”

    而李逵却凝视着战场,忧心忡忡道:“党项人要跑了,可惜了。”

    “要跑?他们不是正在撤退……”猛地程知节惊叫道:“人杰,你是说党项人要退兵了?”

    “没错。”

    “退回到西夏去?”

    “嗯。”

    程知节突然仰天长笑,道:“哈哈哈,我老程的运气果然逆天!五千破五万,此战之后,我老程也算是天下有数的名将了!”

    可李逵却失望道:“要能追上去,至少能留下一半党项人。”

    程知节不敢搭话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人杰,我们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的畜牲。”

    哒哒哒

    说话间,宋军阵后传来马蹄声。李逵和程知节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一面大旗迎风舒展,定睛一看,上面嗅着一个大字——宋。

第470章 反攻开始

    “李云,是李云吗?”

    程知节期待的问李逵,可是李逵也看不清楚……太远了。他的视力是很好,但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没几个近视眼的。程知节看不清,李逵就算比他强一点,也强不到哪里去。

    要说用第六感来忽悠吧?

    他又不是女人。

    当然,看不清不要紧,只要知道是自己人就行了。李逵下令道:“传旗语!”

    “李云,真的是李云!”

    很快旗语反馈的消息让程知节为之振奋,猛虎营打到了这个份上,继续交战下去肯定是崩溃的局面。不是士气不成,如今的宋军士气高涨,只是体力已经耗尽。不仅耗尽,大部分都已经透支了,很多士兵都是勉强站着,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怎么继续苦战?

    在战场上他谁的面子不给,但绝对不能不给李逵的面子。且不说他们的关系,就是能够凭借五千步兵将党项四万五千大军逼到崩溃的份上,这已经不是奇迹能够解释的了。

    关键这还是党项人占据绝对优势的野战。

    而大宋和西夏在野战中的战损,往往是几倍于西夏军队,且以失败收场。

    可如今呢?

    程知节名义上破天荒的用五千人将四万多西夏大军快打残了。这份功劳,足以让他跻身大宋名将之列。这还是从大宋开国算起,有一个算一个。可这份功劳,并非是程知节通过自己的英勇得来的,完全是李逵的功劳。

    只不过李逵不需要军功,他也没有转投从军的打算。

    所以,最后这份功劳的大头,肯定是程知节得了。

    程知节都不知道回到京城,什么样的高官厚禄才能配得上这次的功劳,难道真的要配享太庙不成?

    自家的岳父还没有这等殊荣,自己冷不丁的后来居上……

    想想都要开心地笑出猪声来。

    已经对功劳,甚至对梦想,崇高的理想都没有任何念想的程知节,低声对李逵道:“人杰,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是不是?”

    “二姐夫你说的对,趁他并要他命,如今的西夏军队退意已决,士气低落,正是毕其功于一役,将其歼灭的最好时机。”李逵抚掌笑道:“要是之前,我们没有办法,是因为骑兵没来。如今李云的骑兵到了,正是反攻的最佳时机。”

    饶是知道李逵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程知节也是越听越害怕。就他们手下这么点人,李逵倒好,总想着全歼对方。没看到党项狗子即便败了,也有几万人马?他很想劝李逵,咱们大宋在战场上沾点便宜不容易,得见好就收。

    问题是,程知节根本就不想什么进攻,他想着退兵,救援金明寨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即便最后金明寨被党项大军攻破,他和李逵也不用担负任何责任。反倒是金明寨守将张舆,手下的兵将少说也少有四五千人马,还有坚固的城池防守,竟然屡次求援,真是丢了将门子弟的脸面。再说了,战场上箭矢无眼,万一运气背点,倒在最后一次冲锋的路上,岂不是要冤死!就像是男主人苦心奔波攒下泼天的富贵,却拖垮了身体病死了,然后老婆带着男主人的财富改嫁,这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反攻?”程知节惊叫起来,一张黑黢黢的脸,吓得煞白。

    “将军,此战我们大获全胜。但美中不足的是,党项军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给予压力,党项人崩溃就在眼前。”很有理论经验,却同样和程知节一样都是头一次上战场的呼延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还说了让程知节这位主将非常不悦的话。

    程知节怒目看向呼延灼,怒斥道:“本将军和监军大人商量军情大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回去!”

    可呼延灼的话也算是提醒了他,程知节心头狐疑道:难道他不知道党项人不行了吗?

    但问题是,宋军也不成了啊!尤其是呼延灼这个家伙,竟然冷不丁的来背刺自己,早知道这货有反骨,为了立功,甚至连自己这个主将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这时候收手,功劳有了,仗义出手增援金明寨的天大的人情也给了,聪明人就该见好就收,差不多就得了。贪心,万一吃撑了怎么办?

    这时候反攻,难道是靠着李云的两千骑兵吗?

    这点人够干什么的?

    李逵早就看出了程知节的心思,这位二姐夫是小富即安,梦想一旦实现之后,这辈子都要趴着当咸鱼的主。当然,这是好事,程知节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在战场大杀四方,为大宋开疆拓土的本事肯定是没有的,既然没有,就安稳一点,不好吗?

    再说了,功劳已经有了,荣誉也快了,只要战果传到了京城,这赐封的圣旨就能再路上飞奔而来,等着富贵送上门难道就不好吗?万一要是这时候运气差一点……他都不敢想,自己会冤成什么样?

    可李逵就轻飘飘的一句话,颇为轻慢道:“二姐夫不会怕了吧?”

    “怎么可能?”程知节是场面人,他能吃亏,吃血亏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倒霉相。可就受不了当面被人打脸,即便心里已经认怂了,但面子上绝对不能认怂。程知节脸上肌肉抖动了一阵,沉声道:“人杰,说吧,要让哥哥怎么配合你?”

    “给李云打旗语,让他绕过战场,斜插入党项乱军之中,直入中军!”

    “你不会是要诛杀党项主将?”

    程知节倒是听明白了,可听明白了李逵的心思之后,心里头一阵的乱颤。果然是要全歼党项人啊!可问题是,能成吗?李云手底下才不足两千人马了,这点骑兵想要彻底打垮党项人不容易。不是什么人都能成霸王的,哪位大神是猛,但是更猛的是江东子弟以一当十的彪悍。看看自己身后,京营的士兵已经是大宋最好的士兵了,只要胆气磨砺起来,也算得上是大宋一等一的精锐。

    如今胆气不缺,但是战场上的手段,成吗?

    可是李逵信心十足道:“如今我军和西夏军都是吊着一口气,谁卸了这口气,谁就输掉一切。如今党项人表面上看是无力进攻,但是二姐夫,他们在金明寨的还有大营,还有驻扎在大营里的精锐。只有将西夏军队的所有胆气都打没了,我们才能最终脱离战场。万一党项人再次整顿军马攻回来呢?我们的重步兵已经伤亡过半,如何还能抵挡党项人不要命的进攻?”

    “哥哥我能如何帮你?”程知节也发现自己想简单了。只要道理讲通了,让程知节接受风险反攻也不难。

    程知节也不清楚自己能在什么地方帮到李逵。可他知道,李逵这么做,最后得到好处最多的还是自己。

    “守住营地,救治伤员,加固防御!”李逵随口说出十二字方阵,这对程知节来说是最容易,也是最愿意做的事。他就怕李逵拉着他让他一起冲杀,真要是那样的话,可要了亲命了,那时他哭都哭不出来。可这样一来,自己这个主将会不会让属下们小看了,尤其那个呼延灼,刚才还背刺过他。扭头对呼延灼道:“你去带人救治伤员,另外修整营盘。今日入金明寨恐怕不可能了,要让将士们吃好休息好,好好休息。”

    好好的一员猛将,因为嘴很欠,立马被主将穿小鞋,做了火头军。

    随后,程知节转向了李逵,道:“人杰,我能做什么?”

    “把军中所有的骑兵都给我。”

    李逵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程知节不难决定,立刻答应。反正就二百来骑,他也没当回事。

    哨声在嘴唇中间尖锐地响起。

    李逵的那匹踏雪乌骓马病恹恹的在营地里无聊地啃着草根,听到口哨声,突然抬起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希律律,欢快的迈开了步子,小跑了起来,等到快到李逵身边的时候,已经快成了一道黑色的飞影,冲向李逵。手提三尖两刃神锋,探手按在了马鞍上,飞身上马之后,李逵回头大吼一声:“跟我来!”

    另一边,李云带着张川等人,催动战马小跑着靠近战场。远远的就看到战场上一片狼藉。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宋军的情况如何。他们只能小心谨慎的靠近战场,保持战马的速度,好在意外发生之前,做出足够快的反应,脱离党项人骑兵的围堵。

    边上张川还在絮叨着:“李云,你家这师叔祖也太不是东西了吧?我就不过是随口一说读过几年书,他老人家都死拽着我让我背书,没看到我是军汉吗?”

    张川完全有理由抱怨,他是将门子弟,凭什么考进士一样折磨他?而且苏辙堂堂大学家,问出的问题刁专古怪,他就像是个傻子一样站着,明明每一句都是熟悉的官话,他却苦鳖地发现自己的耳朵就是个摆设,啥也没有听懂。

    李云黑着脸道:“我家师叔祖考校你学问怎么了?你也不瞅瞅你的身份,要不是看在爷们的面子上,他老人家那么高的身份会看你一眼?就这经历,足够你回去吹嘘到你孙子成人,就你蒙童的水平,值当文坛巨擘,当朝副相考校你的学问?我呸!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

    李云属于那种自家丑事自己能自家说,别人绝对不允许多嘴的人。他恨不得暗地里将苏辙打闷棍,但要是别人说苏辙的不是,他肯定要驳斥到对方哑口无言。

    “得得得,我不说了成吗?”张川求饶,他心里念着李逵、李云的好,要不是李逵力排众议,延安府根本就不可能派遣援军去救援金明寨。尤其是面对五万西夏大军,宣抚使大人都吓傻了,怎么可能会派遣救援?五千的援军出了肤施城,一旦遇上了党项主力,可以说是凶多吉少。这可是过命的交情,知恩图报才是美德。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要藏在心里。

    不过,越接近战场,他心中也越是忐忑。深怕听到战场不利的噩耗。他虽然希望父亲的金明寨得救,但也不想看到朋友为了帮他,而丢了性命。

    斥候不敢太靠近战场,带来的消息不全。而他们接近战场,更多的是想着牵制西夏军队的部分兵力,根本就没有想过李逵凭借五千步卒,能将西夏人逼到退兵的绝境。

    “报,将军命令我等绕过战场,斜插入党项中军。”旗语兵催动战马过来报信。

    “疯了,疯了!”

    李云没开口,张川却先失态了。即便他也清楚,一旦击溃了西夏军队,那么金明寨的危机将迎刃而解。但同时,他又有种自投罗网的悲壮,他们才两千人马,冲击几万人的军阵,出殡的日子就不远了。

    李云却不这么看,李逵虽说不是算无遗策的高人,但拼命的时候,都是手拿把攥的稳当。他反而觉得西夏军的士气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有大便宜可占。

    “命令全军,小跑起来,准备冲锋!”

    “全军以三才阵批次前行!”

    “将军有令,布置骑兵三才阵!”

    即便骑在马上,命令也一层层的传递下去,第一层肯定是李云带兵。他这样的将领,很容易在军队中建立威望。

    很快,就有部下催动战马来到了李云的边上,对李云请命道:“将军,让属下担任锋部吧?”

    “轮不上你!”李云微微眯起眼睛,这样可以看的清楚一些。他已经看到从宋军本阵已经有一队骑兵绕着战场朝着两军的结合部行进。

    “将军!”部下似乎还想要争取一下。

    可是李云瞪眼道:“此战多半是我家二哥担任锋部,你要抢他的威风就自己去!”

    要是换一个场合,换个人,早就不乐意了。

    可是当听到是李逵带兵冲锋的时候,部下竟然讪笑着怂了:“监军大人出马,这天下能挡得住他老人家的武将还没出生呢?”

    李云嫌弃道:“滚滚滚,想要拍马屁,去给我家二哥面前去说,别在我跟跟前掰扯,我可不会给你传话!”

    “将军,小人不是够不上李大人吗?”

    李云扬起马鞭,对身后的张川等人下令道:“提速,必须要在结合部和二哥汇合。”

    “全军提速!”

    两股骑兵快速的在战场穿插,很快就要汇合。

    反倒是西夏大军的中军之中,梁乙述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开始很紧张,突然出现的大宋骑兵,并没有得到任何斥候的警告。他不清楚是否还有其他的宋军援军出现,一旦宋军越来越多,对于他和剩下的西夏近三万人马来说,绝对是噩梦。

    这时候野利蒙多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建议道:“大帅,属下建议立刻放弃伤兵,马上撤离战场,全军疾行与金明寨外的大营汇合。一旦我军被拖住,将首尾不顾。”

    “首尾不顾?这是要全军溃败才可能。”梁乙述自信的摇头道:“面对辽军,我们或许可能出现如此失误。但是面对宋军,绝无可能。”

    野利蒙多张了张嘴,他很想提醒梁乙述,在您老的英明指挥下,我军四万五千人,苦战一日,不仅没有将宋军五千步兵击溃,反而伤亡一万五千多的残酷事实。

    只是此时也不是刺激梁乙述的时候。

    野利蒙多还想争取一下,迟疑道:“要不让讹其满带着铁鹞子去阻挡?我军如今还没有整队,如果天黑之前没能脱离战场,就要多耽搁一天。而宋军一旦休息了一天之后,明日就有可能继续拖住我军。如今宋军有了骑兵,形势对我军非常不利。”

    “哈哈哈……蒙多将军,你多虑了,你瞅瞅战场上的战旗。”梁乙述大有那种挥斥方遒的豪迈,指点江山的味道很浓。他指着宋军出现的骑兵道:“宋军的这支骑兵不是伏兵,更不是什么援军。就是前些日子袭扰我军的那支骑兵,你也说过,宋军人少,孤掌难鸣,起不了风浪。”

    话是这么说,但梁乙述也是有苦难言。

    讹其满的铁鹞子出征的时候足足一千五百骑,如今只剩下不到六百。之前为了最后全线猛攻,配合野利蒙多将宋军的新式武器偷来,折损了不少铁鹞子的精锐。就这样的损失,回去之后梁乙述还不知道如何对姐姐交代。

    还让铁鹞子去拦截,万一死光了,他真的难辞其咎。

    当然,梁乙述也不相信宋军这点人马,似乎只有两三千人马,就敢冲入三万党项大军?

    宋人真有如此的胆气,西夏早就亡国了。

    肯定是虚张声势,他笃定不已。

    李逵带着阮小二,陆谦等带着程知节的亲卫,汇合李云之后,并没有减速,反而对李云下令道:“重甲骑士提速上前,组建锋部。全军冲锋!”

    在梁乙述目瞪口呆之下,宋军竟然发了疯的冲了起来。这时候他才明白,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不要命,他开始紧张起来,手心里都是汗水,嗓子干涩的喊起来:“敌袭,敌袭!”

    可惜,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第471章 白脸的宋奸

    三才阵,在步兵作战中使用很频繁,这是一个攻守兼有,但更偏向于进攻的阵法。在骑兵作战中,也会用到,本意当然是为了延长进攻的持续性,在进攻强度不变的情况下,增加进攻的时长。

    三才阵在骑兵战阵中也有变种,演变之后,最为出名的骑兵阵法无疑是鱼鳞阵了。

    不过,这种需要大量战马作战的野战军阵,并不适合宋军。李逵命令下达之后,只是全军变成了段落式进攻,为的就是持续冲击党项人的军阵。从而打开一个好让骑兵驰骋进入的缺口。

    可让李逵诧异的是,党项人如同不设防似的,就像是烧红的刀子放在了存放油膏的罐子里,没有用力,就切入了党项大军的腹部。

    怎么会这么容易?

    就连李云都在诧异,他几天前还在和党项骑兵在野外纠缠,牵制了不少党项骑兵,为金明寨的守城兵将减少压力。但那时候的党项人如同石头一般硬,稍微不慎就要吃大亏。可才几天功夫,党项人就怂包成这样子?

    “二哥,情况不对劲啊!”

    李云奋力大喊。语气充满了担忧,刚切入党项人军中,只要有心脱离,还能杀出去。可一旦进入太深,两千人冲进几万人的军阵之中,想逃都难了。

    李逵抬眼看向了西夏大军的帅旗,发狠道:“就算是龙潭虎穴,爷们也要将他一口白牙都给拔了,命令后队靠近,变锋矢阵!”

    “快逃啊!宋军杀过来了!”

    “阻击,快阻击!”

    党项大军乱成一团,有些士兵骑着马就埋着头朝北方跑,他们的信心已经在交战中被打没了,金明寨下,宋军车阵之战,都让他们看到了失败的迹象。一个个倒下的同伴,更是坚定了他们活着回去的信念。

    虽说宋军将领们根本就听不懂党项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张川却能听懂几句,毕竟他家族是西北的将门。

    不打仗的时候,党项人的商队也会进入西北境内。而在西北,边塞贸易基本上十有**是被将门垄断了。不懂几句党项话,都不敢说自己是将门子弟。

    可听懂了之后,他更是一脸懵懂,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党项人相比契丹人,战斗意志更强。可是留在西军将领中根深蒂固的记忆。即便章楶在环庆路的时候,有过几次大败党项大军的战绩,相比几十年一次又一次的惨败,这样的记忆太少了。

    “见鬼,不会是阴谋吧?”

    张川咒骂了一句,提着手中的凤嘴刀,随着锋矢阵的冲击队形催马跟了下去。他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几天没见,党项人竟会变成这个鸟样子。之前一直追着他们打的心气,哪儿去了?

    不知不觉之间,张川抬头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西夏大军的帅旗。

    心头咯噔一下,开始犯嘀咕了起来:不是真让自己给说中了吧?

    梁乙述站在车上,都已经看到了宋军冲锋的人马,这时候,琢磨权力都是徒劳的傻事,首要的任务就是将宋军一口吞掉。

    “讹其满,快收拢军队将宋军合围起来。”

    面对恩主的命令,讹其满也是苦笑不已,他要是有这个能力,早就去做了,就因为办不到,才想到跟着来到了梁乙述的跟前,想着护送梁乙述回到西夏。相比梁乙述在金明寨的惨败,讹其满的危机更严重。

    他才是这支军队之中,指挥铁鹞子的主将。在李氏皇族之人出现之前,鄜延路前线作战的铁鹞子,都在他的指挥之下。

    可是,在他手里,铁鹞子损失惨重。

    更让他担忧的是,铁鹞子在和宋军野战之中的绝对优势荡然无存。宋军造出了新武器,在战场上非常克制铁鹞子的冲锋。重骑兵的时代,似乎要在他手里被葬送了。梁乙述是太后的弟弟,即便赶走了仁多保忠,会给梁乙述的惨败埋下后患。

    可仁多保忠的儿子被宋军俘虏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时候的仁多保忠说什么也不适合再在前线担任主帅了。

    梁乙述虽说手段有些卑劣,但在大局上没有过错。

    唯一的过错就是,仁多保忠眼瞅着要打下金明寨的战场,交给梁乙述之后,宋军把守的金明寨,竟然越守越牢靠了,这是能力问题,梁乙述不堪重用。

    但讹其满就不一样了,铁鹞子是西夏国内第一流的精锐。这支往日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精锐,竟然在讹其满手里折损了一千多人。如今他手中还有一个七零八落的散兵组建的小队,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真要是降罪起来,讹其满和他的家族都要倒血霉。

    “大帅,某护着你出去!”讹其满期待着万一他要倒霉了,梁乙述能拉他一把。虽说梁乙述也是自身难保,但总好过他这种无依无靠的臣子。

    梁乙述看着眼前的乱局,全都乱套了,士兵毫无头绪的埋头逃跑,军心早已涣散,想要聚拢起来士卒,靠野利蒙多没有指望了,他只能期待活着逃到西夏。只要回去了,才有机会一雪前耻。真要是连逃跑都不成,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只能如此了!”作为主帅,走到这一步,梁乙述心里是非常不甘的,但不甘又能如何?

    还能将宋军给打退吗?

    尤其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野利蒙多,他依稀记得,之前野利蒙多似乎在铠甲外套了仆从军的羊皮袍子,脏兮兮的如同个花子。

    眼下,他却感觉到了不对劲,野利蒙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已经逃跑了吧?

    这就难受了,主帅还没跑,手下的大将却偷偷逃跑了,等回去,一定要将野利蒙多下大牢,梁乙述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仇。

    “二哥,主帅逃跑了,但是帅旗还没有带走。”李云冲杀到李逵面前,自从深入党项军中之后,两千人马分成了四个指挥,各自冲杀。都是围着西夏军的帅旗。战场上,党项人马还有两三万人,党项人虽然开始逃跑了,但一时间也逃不出去多少。

    反而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有点晕头转向。

    而帅旗是战场上的一个变数,只要西夏大军的帅旗还在,在慌乱之后很可能会有将领将军队聚拢在帅旗之下,即便做不到这样,将军队往帅旗方向靠拢也会给宋军带来莫大的麻烦。李逵当机立断,对李云道:“将帅旗给我砍了,我去追西夏主帅。”

    咚咚咚

    李云用力的将朴刀重重砍在了旗杆上,不一会儿功夫,帅旗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从旗杆上取下帅旗,李云随手扔给了手下道:“好好保存,可别丢了。”

    而李逵径直追着梁乙述的大车而去,可不知不觉之间,他身边竟然没有了自己人。

    拨开迎面朝着他冲来的党项铁鹞子的长枪,三尖两刃神锋转了一个圈,就在两人交错的那一刻,刀面拍打在铁鹞子的头盔上,就听的清脆的声响,骑士应声倒地。

    突刺。

    撩杀。

    劈砍。

    似枪,似刀,又是戟的三尖两刃神锋,更适合用的招数是拍。只不过不同于方天画戟,如同巨大的苍蝇拍,随手驱赶着战场上迎面而来的袭扰。三尖两刃神锋的面比方天画戟小太多,拍起来很考验技术。好在李逵越用越顺手。反而琢磨出一套专门对付铁鹞子的手段。

    刺眼睛。

    拍面门。

    捅胯下。

    当然捅胯下并不是下三滥,而是专门对付战马的手段。铁鹞子骑在马上盔甲厚重,连弓箭都无可奈何他们,但要是战马倒在了地上,他们就是只在地上缓慢移动的大乌龟而已。

    这把三尖两刃神锋自从韩大虎帮李逵打造之后,一直没有怎么饮过血,这次算是吃饱喝足了。

    眼瞅着距离梁乙述的车驾越来越近,梁乙述也看到了李逵追来。此时,他早就没有了西夏主帅的威风,而是惊慌失措地在车上惊叹:“宋军竟有如此猛将?”

    梁乙述不慌,主要是他发现宋将脑子不好,一个人追着一大群人,你真以为自己是霸王再世?

    尤其是梁乙述发现自己的亲卫也好,大将讹其满也罢,都一个劲地护着自己逃跑。想到他无端的被宋军单枪匹马给羞辱了,他的大军虽然败了,但他梁乙述身边的人马并不少,怎么可能被单枪匹马的宋将给追地抱头鼠窜。

    强烈的自尊让他忍不住大喊起来:“跑什么,追兵只有一个傻子,杀了他,再走。”

    讹其满回头,顿时双眼通红,他和他的手下吃过李逵不少亏,尤其是李逵在战场上专门欺负铁鹞子的手段,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勒住战马,拨回马头,硬着李逵站定后对梁乙述道:“大帅,某为大帅献上宋将的头颅。”

    但是梁乙述不这么想:“不,抓活的。”

    野利蒙多已经在战场上偷偷摸摸的盗了两门青铜火炮,但这玩意偷回来还不会用。要是有一个宋将被俘虏了,这种宋军的新武器就能在西夏国顺利的使用。西夏本来就是游牧民族,要不是又宋人被俘虏,或者主动投靠,他们这辈子都琢磨不出哪些复杂的攻城武器。

    想到这里,梁乙述在车上站起来,对着李逵指道:“哚,那宋将。可敢报上名来?”

    “有何不敢,大宋直秘阁李逵是也!尔是何人?”李逵指着梁乙述,要是寻常人遇到这等被围困的局面,早就吓尿了,但李逵愣是没走。反而给人一种跃跃欲试的愣头青气质。

    “某乃大夏兵部侍郎,梁乙述。”

    梁乙述心头感慨:真是个傻子。

    唉,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直秘阁好像不是大宋军职的官阶。至于是什么?他一时间脑子堵住了,想不起来,可似乎又在嘴边,马上就能说出来似的难受。西夏的官职照抄了大宋的官职制度,但当年李元昊也没脸将观文殿大学士,端明殿大学士,龙图阁大学士这种官职搬到西夏的朝堂上去。

    私塾三月文化水平的李元昊,虽然眼热进士老爷家里整出个跨院做成书房,藏书上千,从大门口就能嗅到浓重的书香气的雅致。

    李元昊打心眼里是羡慕,但真要是傻乎乎的去学大宋一样,弄出一大堆龙图阁、天章、宝文之类的馆阁出来,肯定会被人笑话。就算是李元昊自己也没脸这么干。西夏建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西夏是没有文字的。可以说,党项人以前的文化传递只有两种办法,画岩画,唱歌。这不是蛮夷,还有什么是蛮夷。

    蛮夷无所谓,保持这样风土人情的民族多了去了,党项也不是孤单单的一个。可要是这样的底子,还要装出有文化的样子,就会被惹人耻笑了。

    梁乙述不是党项人,整个梁氏都不是党项人,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汉人。自然要比党项人对汉人的官职更加了解一些。冷不丁的,他想起来宋国似乎还真有直秘阁这个官职,但这是秘书省的官职,属于天子近臣。

    而且梁乙述记忆中告诉自己,直秘阁是个文官,非博学之才不能担任。这是个随时随地都要给皇帝的无知兜底的职位,是帝王的贴身智囊。没点水平,都不敢上任。可是当他的视线滑落在了李逵的身上,黑脸膛,这不是大毛病,黑点也不是说不允许考进士了。党项人比李逵黑的多了去了。

    关键是李逵厮杀一天了,身上殷红黑紫的血迹沾满了战袍。手中的那杆三尖两刃神锋可不是寻常兵器,没有点高深的武艺傍身,根本就不敢在战场上用。

    加上人高马大,一张脸也因为污迹斑斑而显得凶神恶煞,这样的人会是文官吗?

    想到这里,梁乙述笃定李逵欺骗了他,气地指着李逵的鼻子破口大骂:“杀胚,你以为冒充文官,就能骗本帅不成?”

    要是不骂人,李逵还打算活捉这货,但现在,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李逵瞥了一眼梁乙述的脸,太白了,比寻常的党项人要白净很多。党项是羌人,以前生活在高原上,被吐蕃人赶下了高原。长年被阳光炙烤,导致基因中都带着肤黑。可梁乙述这家伙实在太白了,尤其是这家伙开口说话的语气。

    羌人没有文字,但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学习大宋官话就是再好,也会有种腔调不在点上的异样。可是梁乙述不一样,他用大宋官话竟然带出了一点大宋西北方言的语气。

    李逵瞪眼瞅着梁乙述,单臂抬起三尖两刃神锋,指梁乙述怒道:“你是宋奸!”

    “宋奸人人得而诛之!”

    “受死吧!”

    讹其满眼睁睁的看着梁乙述和李逵谈崩了,吞了一口唾沫,拦住了李逵大喊道:“大帅先走,某来了解此子!”

    可是李逵根本就不搭理他,咆哮道:“全军听令,白脸的是宋奸,斩其首,赏万贯!”

第472章 你爹不傻!

    “我不是……宋奸!”

    “我压根就不是宋人!”

    梁乙述逃跑之后,讹其满的耳畔还是传来凄厉的尖叫。

    宋奸?

    汉奸?

    都是很不好的词。

    但是放在大宋的西北,尤其是西夏境内,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这和西夏的建立的有关系。党项羌被吐蕃人从高原上赶下来,被隋朝接纳,安置在西北一带生活。

    面对强大的隋王朝,还有之后的唐王朝,党项人只能飕飕发抖地装良民,并且等待机会。

    并且等待机会。就算是唐朝进入了安史之乱的乱局事情,党项也不敢生异心。因为唐王朝太强,万一站错了队伍,就要万劫不复了。当时的党项王族还是姓拓跋,他们等待着机会,等待能够让自己壮大的机会。

    足足等了三百年,党项人才等来了机会。唐王朝进入了覆灭的时代,黄巢起义,皇帝发诏大唐各地勤王。这时期的党项大首领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出兵勤王,终于获得了大功。事后按功封赏,被封为夏国公,赐姓李。获得了夏、银、绥、宥、静等五州之地,从此成了名副其实的藩镇。这也是西夏皇族李姓的由来。

    同时,留在西夏境内的不仅仅有党项人,还有唐朝就在这一地区生活的汉人。因为这些地区本来就是中原的管辖区域。

    梁乙述的家族也应该是这个时期生活在藩镇的汉人。

    之后朝代更替,五代十六国之后,宋朝建立。这时候的党项人觉得对上宋朝,没有胜利的把握。只能蛰伏一段时期。直到李元昊举起独立建国的大旗,才真正和大宋成为死敌。而大宋在好水川之战失败之后,痛定思痛,开始拉拢青塘吐蕃。就是把党项人从高原上赶下来的吐蕃人,而他们占领的地区就是河湟之地。青塘吐蕃即便将党项人从家园赶走,没多久,也臣服了隋王朝。

    可以说,在宋朝以前的中原王朝,对河湟之地,西夏都有绝对控制权。是王朝版图上的一块,缺一不可。

    于是,土生土长的西夏汉人开始纠结起来,说他们是宋人吧?

    他们是唐人的后裔,算不得宋人。

    说他们是宋奸?

    他们怎么可能认?

    可要说他们是唐奸,大唐已经灭亡了,也算不上。

    在华夏,中原大一统地理念中,任何一个人都有一个共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都和异族混在一起了,肯定不是好人。

    这也是梁乙述想要反驳,却百口莫辩的苦楚。

    他是汉人,但同时又是西夏人,姐姐还是西夏太后。但不得不说,他狼狈为奸了。

    在道德上,他根本就无法反驳李逵的控诉,他有一百句话,李逵只要轻飘飘的说上一句,就能让他哑巴了。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且无法反驳。

    当然,李逵也没有单枪匹马越过讹其满去追杀梁乙述,他猛则猛矣,但在战场上也不是无敌的存在。至少上过战场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谁都想要成为项羽那样的存在,但是项羽,只有一个。两万大败四十万秦军,三万大败五十六万的刘汉联军,这样的人,从前出过一个,以后只能成为传说。

    李逵满不在乎地和讹其满对峙起来,后者更多的是面对李逵的紧张。

    李逵的强大,讹其满是清楚认识过的,他们也交过手,讹其满自认为单对单,败的肯定是自己。力量绝对碾压自己,速度,反应都高人一筹。这样的对手,讹其满从来没有遇到过,根本就没有信心在李逵手下讨得便宜。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李逵的骑术似乎并不如他的骑术自如。而他们对峙的场面,应该是骑战。这给了他不少信心。

    但李逵的无耻,让讹其满又很紧张。

    能冒充文官的大宋武将,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见到了。

    反倒是李逵,见被围了起来,也不慌张。周围的党项士兵早就乱套了,兵不知将,将不治兵,乱哄哄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李逵琢磨着李云几个应该很快就能赶来,他骑术虽然练过,但真要是和马背上的人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这时候暴起,肯定不是最佳的选择。

    很快,他感觉到了身后似乎有纷乱的迹象,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李云等人赶过来了。

    就是这个时机,李逵开口了,指着讹其满道:“来将何人,本官不杀无名之辈。”

    讹其满笑了,他要是站在地上,面对李逵这样的对手,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端端的除了绝望,没有任何路可走。

    可是在战马上,他的自信回来了,他指着李逵狂妄道:“李逵,某是西夏大将讹其满,今日杀你,可记住了。”

    讹其满说完,觉得气势上还有点欠缺,准备说多两句。

    他的使命就是拖住李逵和宋军,给梁乙述逃回去创造时间。

    突然,他瞪大了眼珠子,却发现李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三尖两刃神锋高高的砍了下来,这时候躲肯定不是好办法,讹其满只能咬着牙大吼一声:“给我开!”

    铛——

    的一声巨响。

    李逵战马前冲之势被挡住,但是讹其满却连人带马后退了两步,战马打着响鼻,气息也似乎沉重了起来。

    尤其是讹其满的双手,如同被冰水激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等到恢复了感觉之后,李逵又一次势大力沉的砍杀冲了上来。讹其满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举起武器死命格挡。要不是他用战马卸掉了部分力量,就这两次的劈砍,就能让讹其满失去战斗力。

    这可是李逵的全力一攻。

    两人调转马头,顿时战在一起。讹其满心中怒气冲天,哪有这样的人,一言不合就偷袭,堂堂的宋军的将领如此无耻,怪不得恩主怼不过了?

    相比弓马娴熟的讹其满,李逵不仅要应付讹其满的反击,还要小心讹其满手下的偷袭。好在李云终于杀到了,给他缓解了很大的压力。

    李逵也有疑惑:讹其满这厮不强啊!怎么爬上马背之后,就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呢?

    李逵不得其解。几次都觉得讹其满要支撑不住了,可是晃一晃身,战马退几步,就又让他缓过来了。这让李逵有点心火往上冒。他不是那种不会变通的武夫,拍,撩,砍,刺,各种招数都用出来无济于事之后,李逵终于放弃堂堂正正的在战马上击败对手的打算了。

    甲胄厚重,寻常的攻击可以无视的讹其满越战信心越足,打着打着,竟然呼喊连连,眼瞅着信心要起来。

    再次两马交错,讹其满的部下突然大喊:“将军小心!”

    等到讹其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鬼王斧化作一道黑链,在讹其满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砍中了自己战马的马屁股。原本想要砍人的李逵,暗道一声:“可惜。”

    势大力沉的砍杀,加上鬼王斧本来就是重武器,落在马背之后,讹其满就感觉后腰往后一沉,冷不丁的往下坠。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战马已经在地上悲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讹其满心中的愤懑难以描述,对着李逵怒吼:“宋将无耻!”

    “战场上各凭手段,成王败寇,争口舌之利有何用?”

    李逵一句话将讹其满的所有怨气都给堵回去了,现在好办了,讹其满终于没有了战马的加持,李逵能够轻松的对这个党项大将各种调教。

    就像是一头猛虎,堵住了野猪的所有去路,正准备好好戏耍一番猎物的时候,有人大喊:“将军,将我来!”鲁达扛着一柄势大力沉的屈刀,远远的就对李逵大喊起来。

    只不过,别人都骑着马,这位一双大脚丫子跑的飞快,却不见有战马。李逵低头对鲁达好奇道:“你战马呢?”

    鲁达没来由的脸色一红,怒道:“那畜生欺负我,自己跑了。”

    鲁达不太会骑马,平日里骑着马代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在战场上快马扬鞭就难了。一个不慎,就会被战马从马背上掀翻在地。

    好在李逵不多问,三尖两刃神锋上下翻飞,冲入讹其满的部下之中,开始了屠杀。

    讹其满看着憨厚样的鲁达,再看看威风凛凛的李逵,懊恼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鲁达脾气虽也不好,但要比李逵好太多。但是讹其满的一句话,顿时惹毛了他。讹其满是老虎,他是狗,这个意思他还是能够听明白的。心头有气的鲁达冷笑着咧嘴道:“死到临头还要给自己装点脸面,你好大的身份……看刀!”

    和李逵如出一辙,鲁达也学会了出其不意的招数,很好用。用语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这时候抽冷子一刀砍上去,很有希望事半功倍。

    讹其满和李逵对战,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加上个力气并不比李逵差的鲁达,自己还是那种只会硬碰硬的死心眼,这下子吃亏就吃打了。

    “好无耻的小子!”

    “有本事公平一战!!”

    鲁达埋头猛攻,数次砍在了讹其满的铠甲上,但是效果并不好,讹其满虽然被打地吱呀咧嘴,但受伤显然不重。尤其是他失去了战马,想要逃跑都已经不可能。顿时激发了他的凶性,不要命的和鲁达以伤换伤。

    这样一来,反而鲁达难受了。

    讹其满如同铁乌龟似的,全身上下都有铠甲。他身上的铠甲可没有讹其满厚实,加上对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让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招架。

    好在讹其满想要换命鲁达也不容易,他也不是讹其满能够轻易给弄死的对手。

    “砍他右腿!”

    突然,李逵在边上喊了一嗓子,鲁达一开始还以为李逵是调侃他,讹其满下身穿着战裙呢,厚实的很,砍大腿真的有用吗?

    鲁达虽不信,但还是试着去干了。

    哗啦啦

    鱼鳞甲颤栗的声音清脆,鲁达一击即退。不等讹其满反应,再次欺身进攻。

    第一刀砍在大腿上,有铠甲的保护,讹其满只是感觉大腿有点麻。

    第二到又来,讹其满咬咬牙,还能坚持。

    第三刀。

    第四刀。

    七八刀下去,鲁达惊喜的发现,讹其满虽然大腿完好,但是却使不上力气,已然是瘸了。右腿一颠一颠的,连走路都费劲。遇到李逵这伙人,也算是讹其满倒霉,李逵不屑于以少胜多欺负讹其满,再说鲁达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

    扑哧——

    一颗头颅带着不甘和愤恨,冲天而起。

    张川挑起讹其满的头颅,用党项话大喊:“大将讹其满已死,诸军还不投降!”

    “投降免死!”

    “不可能,大统领怎么可能战败!”

    ……

    张川带着一两人马,在战场上宣誓宋军的胜利。终于第一个党项士兵丢下了武器,匍匐在地上,脸深深的埋藏在泥土里,表示了臣服。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李云继续厮杀不投降的党项人。

    很快,越来越多的党项骑兵开始投降。

    宋军大营。

    程知节不敢置信的瞪大着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阮小二:“你说我军大胜,这我知道。但是战场上都是俘虏,让士兵去押解俘虏。可万一俘虏太多,怎么办?”

    阮小二懵懂的抬头对程知节道:“杀掉不听话的不就行了吗?”

    程知节捂着胸口一阵心悸,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难啊!

    宋军连营地都没有整顿好,就再次出营,在战场上押解俘虏。而李逵在战场平静下来之后,就再次带着骑兵往北方追杀。

    金明寨。

    平静了好几天的寨子依然是满目苍痍,但主将张舆却心情很好的在城头上看党项人忙里忙外在大营里折腾。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党项大营内竟然冒出了滚滚浓烟,也没有见有援军到来,怎么党项人就自己烧起大营玩了起来?

    这让他诧异不已,这种幼稚的招数想要骗自己出城,太小看人了吧?

    随后五千党项骑兵从营地里冲出来,一路往南,接应了一支溃兵之后,就立刻往北而去。

    这下,主将张舆才明白,党项五万大军完了。可是鄜延路根本就不可能派遣能够打败五万大军的援兵,张舆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并不妨碍他高兴的在城头大呼小叫起来:“兄弟们,朝廷的援军来了。”

    张舆琢磨着至少有十万人马才能将党项大军祸祸成如此境地。

    城内,士卒们相拥而泣,高呼:“大宋必胜!”

    “将军,大喜啊!少将军来了。”

    张舆猛地虎躯一震,回头迎上了儿子的身躯,悲喜交加:“我儿带来多少援军?”

    “五百人。”要不是野利蒙多在西夏大营里将军队聚拢起来,拦住了李逵,说不定这场追击还会继续下去。

    野利蒙多也无心再战,双方罢兵之后,李逵带着李云回到了战场。而张川来金明寨报喜。

    这个答案,张舆明显是不相信的,沉着脸道:“你爹不傻!”

第473章 老夫要吟诗一首

    不管傻不傻,反正老爹得救了。

    这才是张川心里最庆幸的事。要不然,老爹就是战死金明寨,对于张家来说也是灭顶之灾。金明寨的重要性,对于鄜延路来说,完全不用赘述,是西夏南下的门户。就其重要性来说,比环庆路的木波镇更加重要。

    因为一旦延安府失守,从鄜延路去韩城,急行军只要四五天。而韩城就有过黄河的渡口。过了黄河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何内,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这是西北陕北的门户,同时也是大宋的门户,失去了金明寨,整个张家都是大宋的罪人。

    别以为战死就能免除罪责,死了,也要被降罪。

    张川更担心的是,一旦金明寨失守,整个张家都要成为大宋脸面尽失的出气筒。甚至全家下狱都有可能。因为这是大宋从来没有过的耻辱,既然是耻辱,皇帝肯定不能担责,这关乎着皇权的威严;宰相不能担责,要不然就该辞官了;在西北的大小文官也不能担责,因为文官不会打仗天经地义……最后这锅只能落在了打了败仗的老张家头上,不背也得背。

    可实际上呢?

    张舆在金明寨的守军只有四千人,加上从大宋其他州府征辟的徭役青壮,总数也不会超过八千人。但是就是这八千人,需要承担着西夏南下大军的所有进攻。想要固守金明寨,难度不在张舆有多厉害,而是西夏主帅有多大的决心。就像是仁多保忠指挥的攻城战那样,不计伤亡,尽快拿下金明寨。那时候的金明寨是极度危险的境地。破城不过是旦夕之间。

    金明寨被破,即便张舆战死。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张舆的战死表示怜悯。

    皇帝也好,宰相朝堂的大佬,甚至在西北的宣抚使们,都会在战争期间指手画脚。一旦战败,他们立刻都躲的远远的,最后只能是武将倒霉。

    当然,也可能是宦官背锅。

    可自从李宪之后,宦官指挥军队已经不多见了。即便做监军,宦官也不会干涉具体作战。

    张川看着安然无恙的父亲,虽说张舆颇为狼狈,比他离开之前更加狼狈,可眼神中流露的轻松是说什么也换不来的:“父亲,孩儿一来是给父亲报喜,我军大胜。”

    “不是党项人主动退兵?”张舆还有点不相信儿子。但他又说不上来,儿子欺骗自己的理由。

    “绝对不是。”张川张口就急道:“父亲,我军真的大胜。还记得当初我去京城参加省试,之后参加的武举吗?”

    “为父原以为你能进入太学,将来和种家的老大那样,做个文官。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跑去参加了武举。”张舆略带伤感,做武将的平日里过逍遥日子,但是在西北的武将们都没有这种感觉。隔三差五的要拼命,战场阵亡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武将要行军,要练兵,辛苦的很。

    虽说捞钱的机会很多,也很爽。但不同于关内的武将,边塞的武将即便是捞钱无数,最后也没多少落在自己手里。亲卫要养,不多说,就五百人的亲卫,就足够一个指挥使煞费苦心了。经常是军中账本做手脚,还要霸占边塞的商队贸易,东拼西凑才能勉强维持养人的开销。还有部下的遗孤也要帮忙养,这也是一笔开销。

    总之,张舆就觉得自己是过路的财神,手中这些年经过的钱财不少,但留给家里的也不多。

    相比之下,文官就相对容易。坏事挨不着他,好事总有份。

    张川轻声反驳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种家大哥的老师是名士,我的老师……不过是肤施城内的老书生,能比吗?”

    “混账小子,你不学好,说老师没名气,岂有此理!当年老夫也曾送你去张载门下受教,可没到地方,张载却病死了,又有什么办法?”张舆身为武将,经常受文官的欺负。越是被欺负,张舆对文官越是羡慕。天天巴望着儿子能进太学,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可是儿子不听劝,稍不留神,就走了自己的老路。

    张舆对儿子说的种家,就是大名士种世衡,而张川口中的种家大哥,是种谔的晚辈,种建中。

    说起种建中,很陌生。但如果是种师道呢?

    没错,他就是老种,种师道。

    只不过种师道的名字是无奈之举。历史上,种师道本叫种建中,字彝叔。人成年后,除了犯事隐姓埋名之外,很少有改名的情况。但有一种情况,不得不改名字,就是避皇帝讳。宋徽宗继位之后,创年号建中靖国。自己的名字和皇帝的年号一模一样,这种巧合不仅不会让人高兴。反而会让人忧愁,因为种建中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名字,重新想一个。这才改成了种师道。

    不过,现在哲宗皇帝在玩乐的路上越走越远,身子骨也强健了很多,赵佶的皇帝们恐怕要破碎了。

    如今的种建中,顶着名士张载的弟子,身为关中学派的学徒,混迹在大宋的文官之中。

    忘了说一句,他是恩荫官。

    为什么没考进士?

    考过了,没考上。

    张川深知在读书这件事情上,他爹肯定魔怔了。小时候听爷爷说,张舆也请过先生悉心教导,当初他爷爷也想把儿子送去太学,然后中个进士,改换门庭。

    可惜,张舆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瞎混到了二十多岁,只能恩荫做了武将。

    这是老张家不得不说的痛,张川暗暗下决心,自己这辈子当进士没指望了,但他儿子可以有。

    “父亲,儿子来不仅仅是报喜,而且还有军令。”

    张川急忙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将程知节的军令交给了张舆。

    张舆懊恼道:“还不早说,贻误军机,你能担当这罪责?”随后看了军令之后,张舆脸色古怪的看向了儿子张川,踟蹰道:“你们真的打了胜仗?”

    “真的。”张川也能理解老爹的心思,就连他自己刚踏入战场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才五千步兵在李逵的指挥下,竟然能够将党项大军祸祸成这个样子。歼敌至少一万多,这种战绩,在大宋已经多少年没有打出来过了?

    张川为了让张舆更相信,对张舆道:“骑兵是最后抵达战场的,刚抵达战场的时候,儿子也不相信。但是战场上到处都是倒毙的党项人和战马,由不得儿子不信。父亲,你不知道指挥这场大战的不是京营的程将军,而是另有其人?”

    “狄大帅之后,我西北就没出过能将党项人欺负成这样子的名将,你说的是何人?”张舆撇嘴道。

    张川说:“爹,还记不记得当初从京城回来,我提起过在京城结交的几个好朋友。其中一个就是今科的武状元李云。”

    “他?不是比你年纪都小吗?”张舆狐疑。

    张川挤眉弄眼道:“他不成,关键他有一个好哥。也是儿子在京城结交的李二哥,他可了不得,是今科的探花郎,不是武举,而是科举的探花郎,堂堂殿试第三名,进士及第李人杰,李逵。”

    “爹,您老可不知道,这位可是文武全才。文能治国安邦,武能上马平天下。他中了进士之后,就进入了皇城当官,担任陛下近臣直秘阁。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西北,不过陛下身边的殿前押班宦官郝随也来了。”

    张舆琢磨了一阵,长叹道:“既然李家二哥如此出色,为何你不去跟着他读书?要知道,你要是能中了进士,你爷爷的夙愿就圆了。来年清明节,为父也好给你爷爷上坟的时候报喜。”

    张川傻眼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爹又转到读书这个要命的关节上了。这是他不想读书吗?那是他没有这个读书的条件好不好。

    “爹啊!人杰的老师是进士,而且他还在苏龙图的门下学习多年,考前还是著作郎黄庭坚辅导,儿子在京城的时候,身边就没个明白人。”张川想起他在京城备考的经历,有点赫然不敢多嘴,他去教坊的日子比到书舍的日子都多,说出来,怕他爹打断他的腿。

    丝——张舆倒吸一口冷气,苏轼授业,这是啥气运啊!想到自己家的儿子太傻,苏门肯定不会收,只好长叹道:“既然如此,为父相信了。可是你也知道,如今金明寨伤的伤,死的死,士卒真不能凑出多少。要不就民夫吧,民夫还有不少。毕竟战后要掩埋尸体,民夫做起来轻车熟路。”

    “可是战场上上万俘虏什么办?程将军麾下的士卒伤亡也很大,已经抽调不出人手了。”张川急道,西北鄜延路,张川算是地头蛇,父子都在军中担任武职。张舆更是军中高官,怎么连两千人借调不出来?

    张舆没好气道:“万一党项人打回来了呢?”

    “那时我军早就打扫战场,押解俘虏去了肤施。而且我军大胜,党项即便想要再次增兵南下,也要考虑再次失败的可能。金明寨虽有固守之功,但万一程将军提携父亲呢?”张川蛊惑道。

    可惜,张舆根本就不为所动。固执道:“他程知节的水平,我能不知道?要不是有刘太师做后台,他能升迁如此之快?”

    “娃啊,你要记住,咱们小门小户的千不该万不该去搀和后宫的事。别看刘太师风光,巴结他的人不少,但恨他的人更多,那些人对刘太师没办法,对程知节也没办法,但是对付我们张家呢?这就是个是非窝,轻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的云烟而已,说不定哪天就跟着云彩跑了。”

    张舆这通肺腑之言,让张川清醒了过来。张家在鄜延路有点身份,那是因为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在里头。

    可真要是大人物想要祸害张家,只要将张家的人调去秦凤路,就能将张家几代人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而太师,皇帝,贤妃,太后,皇后,这些人之间的恩怨,哪里是张家能够搀和进去的所在。

    张川这才明白,为什么张舆明明已经是指挥使这样的高官了,但还是愿意窝在西北的原因。离开了西北,张舆就是个孤家寡人而已。这也是张舆执念要儿子读书的原因,诗书传家可要比武勋传家稳当的多。

    就和金明寨守将不信宋军大胜张舆一样。

    李云带着胜利的捷报一路催动战马驰骋,终于在一天后抵达了肤施城内。

    来不及休息,李云立刻带着李逵写好的战报,去了府衙。

    “报——我军大捷。”

    “金明寨大捷!”

    很快,听到消息的吕惠卿和苏辙都来了,吕惠卿是宣抚使,地位没有苏辙高,只能等苏辙开口再询问,苏辙盯着李云问道:“西夏人退兵了?”

    “退了!”李云陪着小心回答道。

    可苏辙却微微蹙眉,李云听着疑惑,总觉得不得劲,怎么就退兵了呢?李云想到这里,急忙解释道:“禀告师叔祖……”

    “为朝廷分忧,你我不可徇私。”

    苏辙脸微微一沉,他说是不待见李云这货叫他师叔祖。李逵叫他也就罢了,至少还是个殿试探花郎,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你就是个武状元,还敢臊眉耷眼的来攀交情,够得上吗?固执的苏辙立刻让李云明白了,什么叫书生无情。

    “启禀苏相,我军猛虎营在金明寨南三十里处,遭遇党项骑兵四万余围困。主将程知节,监军李逵坚持固守,诱敌进攻。两军激战一日,党项大军损失惨重。我军亦伤亡三成之多。随后我骑兵赶到战场,监军李逵奋起,亲自带兵冲杀,突入党项中军,砍杀党项铁鹞子大将讹其满,俘获党项帅旗。”

    说完,李云将党项人的帅旗连同李逵的军报一起递给了苏辙。

    苏辙看了看,战报只是比李云说的详细了一些,帅旗没办法辨别真伪。苏辙也没见过西夏军队长什么样,更不清楚西夏帅旗的样子。

    他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俯瞰李云,他就纳闷了,李云这小子是因为逃避自己的考校而离开肤施的吧?

    而且还提前出了城,走的时候慌张不堪。

    怎么一转眼就带着大捷的战报回来了,这让苏辙很担心自己被骗了。

    “吉甫兄,你怎么看?”苏辙询问。

    吕惠卿捋着胡须,笑吟吟道:“子由,这是好事啊!鄜延路的危局转危为安,金明寨之困迎刃而解,子由你这趟西北之行已然功德圆满。只要拿着西夏的帅旗,还有人杰的战报文书,回京之后即可交差。”

    说完,吕惠卿还轻声蛊惑道:“子由且放心,为兄可以为你佐证。”

    “就凭这不知来历的帅旗,还有前线监军的一份战报,就笃定我军大胜?”苏辙是个固执的人,对吕惠卿和稀泥的手段颇为不齿,这简直就是歪魔邪道的行径。当然,即便现实和战报相差甚远,就吕惠卿的身份来说,他也能圆过去。不就是被底下的将门欺瞒了嘛,将门都是私心很重的家伙,把责任归结到他们身上就完事大吉了。

    可苏辙不是这样的人,他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李云,心里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本官要亲自去战场查看。”

    “苏相,战场煞气冲天,恐怕冲撞了您。”李云听这话立刻就着急了起来。

    可是苏辙却力排众议道:“你立刻去准备,我们立刻启程去战场。”

    苏辙想的很简单,李逵既然敢报告西夏军队退兵,即便其他都是假的,但退兵肯定是真的。想来这次去战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翌日。

    苏辙看着不远处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心中悲喜。

    只有当他看到黑压压的党项俘虏的那一刻,这才喜上眉梢,看来大捷是真的。大宋在绍圣年,迎来了一场国家之间的大胜,一扫往日处处隐忍西夏的阴霾。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在李云的搀扶下,苏辙从车上跳下来,激动的声调都发颤了:“老夫要赋诗一首,祭奠为大宋捐躯的将士。”

    似乎感觉到脚底下的粘腻,苏辙低头看了一眼,随后眼珠子都直了,脸色顿时煞白,李云好心提醒道:“师叔祖,这是人的肠子。”

    闻讯赶来的李逵和程知节不知所以,就看到苏辙高冷的仰着脖子,就是脸色不太好。拉着李云问:“苏相什么情况?”

    “二哥,师叔祖正在酝酿斟酌,要赋诗一首!”李云骄傲道。

    程知节缩了缩脑袋,读书人的事,自己就不掺合了。

    突然,苏辙哇的一声,开口了。

    紧接着李云却大惊失色道:“不好了,苏相吐了!”

第474章 执念

    堂堂副相,竟然在慰问为国征战的将士们的时候,抱着车轮吐了个稀里哗啦。

    苏辙把这份罪责都怪到了李云的头上。

    没办法,谁让他多嘴的?

    可李云也委屈,天地良心,他也是好心提醒不是?战场上残肢断臂,自然少不了。尤其按照军中的赏罚制度,是需要首级来记录功勋的。

    那种血腥的场面,估计苏辙这位文豪见了,也就是早吐和晚吐的区别。

    清点俘虏容易,活人要指定口粮,总不能饿死吧?总数八千五百余人,之所以人数不确定,主要是死了不少。这年头在战场上负伤,尤其是重伤能够在医师的手下活过来的本就不多见。而党项俘虏更不可能享受宋军伤兵的待遇了。

    伤口流血,弄一把土捂住伤口,糊弄人的被把戏都有可能。

    能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奇迹。

    只不过首级统计起来有点难。

    一方面,自古以来的战场,胜利方掩埋失败方,或者双方各自掩埋战死士兵的尸体,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

    至于说弃尸荒野,这绝对不可能。尸体一旦在荒野腐烂,很容易爆发瘟疫。而人面对瘟疫,这种看不见的杀手,比战死都让人感觉恐惧。

    所以掩埋尸体是必须要做的头等大事。除非是在根本就不可能占领的土地作战。打完了之后,污染敌人的水源,土地,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比如说中原王朝的军队去草原作战,很可能就会采用这种办法。因为在中原王朝的眼中,草原根本就守不住。

    另一方面,统计战功就不得不砍头。这种苦差事,在军中很少有人会愿意,即便主将下令,也会很不情愿。

    所以,战功的计算就相对的滞后了一些。

    苏辙心中翻涌,他想象不出,小土匪一样的李逵,从皇城被赶出来之后,竟然在西北如鱼得水。轻而易举的建立如此功勋。

    一天之后,李云知道自己在苏辙面前不遭待见,却还是拿着统计数据找苏辙。看到的一幕让他倍感忧伤,李逵竟然和苏辙聊地火热。心中羡慕不已。却不得不佩服李逵的势利。就听到苏辙双眼放光地听李逵道:“师叔祖,这农庄的封闭经济闭环做好了,不比一个县城差多少。关键是,自给自足,您想,佃户的时间被释放之后,就能发展其他的经济。但是佃户没钱,庄主有钱。而且庄主多半是阅历丰富之人,能看到需求旺盛的商品。只要有规划的投入资金,不久之后,就能出现数个产业。人没有增加,但是大家一起富裕了,庄主多了产业和财富,佃户多了收入和月俸。本来关系紧张的雇佣关系,因为佃户感激庄主的仁义,而变得其乐融融,何乐而不为呢?”

    “人杰,你说这个小农庄有搞头?”

    不同于苏轼,苏辙对于庄园的管理非常上心,他这些年的俸禄,大部分都支出在了购买土地上了。在开封附近,苏辙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庄园。

    作为大地主,苏辙对于挣钱肯定是非常上心的。同时,作为士大夫,他还有一种互惠互利的念头。原本这个念头是奢望,但是听李逵的一席话,顿时有了茅塞顿开的豁然开朗。

    李逵算是找准了苏家兄弟的脉搏。

    和师祖苏轼聊天,和他老人家谈酒,谈理想,老爷子能在醉醺醺的情况下,和你称兄道弟;苏辙比苏轼难搞,但是只要和他谈庄园管理,谈体恤庄户,谈合作共赢,谈创收,这位就能将你当成心腹。

    李逵就是不知不觉之间,将话说到了苏辙的心坎里。

    苏辙长叹不已,懊恼道:“如此说来,当初老夫不该不支持尧夫兄的建议,在朝堂上宣扬小农庄,显然是太过浅薄了。没想到,合理安排人力,就能让庄园产出增加一倍有余,此乃千秋万代之功业,老夫向你认个错。尤其人杰……你能够心怀百姓,为身无长物的佃户赤贫之家考虑,此乃士大夫风范,一定要守住本心!”

    “师叔祖放心,弟子一定按师叔庄园,谋划一个合理的方案。”李逵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他对苏辙事很上心。苏辙的庄园并没有记录自己的名下,这是大宋官场的潜规则,留在家乡的家人子弟,才会是庄园的名义拥有者。而苏辙庄园的名义管理者和拥有者,是他的儿子。

    随后,苏辙拍着李逵的肩,宽慰道:“人杰,你是个好孩子。”

    李逵笑的像是狐狸,却谦虚道:“是尊长们爱护的好,逵哪敢说好。”

    李云看的目瞪口呆,这也太无耻了吧?你们在谈钱啊!在谈剥削啊!怎么能轻飘飘的,好像是给人送钱做好事般的无耻?

    只不过李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李逵那等无耻。

    而且,他还知道苏辙的事最不待见的人就是自己。

    “师叔祖,您老要的军功首级也统计出来了,是否今日去查验?”

    苏辙脸色白了一阵,心中暗暗庆幸,没有吃朝食。要不然还得吐出来。只不过,这几天胃口实在太差。

    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李云,没办法,每颗首级都需要他看过,这是苏辙之前说过的原话,李云只不过让苏辙遵守之前的许诺而已。

    李逵见苏辙难受,毕竟一个读书人,这辈子都在和文章较劲的大文豪,让他去数首级,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于是,李逵开口建议道:“师叔祖,党项人自从李元昊登基后颁布《秃头令》,党项士兵的首级就尤其好认。要不然让程将军和郝公公去确认,之后再由师叔祖核对如何?”

    苏辙迟疑道:“会不会出错?”

    李逵淡然道:“八千多的大活人都要送去京城,首级能有什么错?”

    是啊!

    活的俘虏就有这么多,死的错几个,重要吗?

    苏辙闻听,顿时心情舒坦,变体通畅。这么想也对,党项人本来就好认,个个都是剃了个秃头,滑稽的很。要知道,在西夏建国之前,党项人除了黑一点,没有什么缺陷。尤其他们的长相之中,高鼻梁,深眼窝,大眼睛,还是很附和中原汉人的审美标准的长相。

    尤其是当年的党项男人,个个都是长发飘飘的男子,说不上俊俏,但绝对不丑。

    可如今呢?

    全民秃头,也不知道当时的李元昊是怎么想的。让人忍不住猜测,不会是李元昊秃了,面子上下不来,这才让所有党项男人剃了个秃头,正所谓为君分忧吧!

    不过苏辙还是提醒李逵:“人杰,天色不早了,今晚老夫就去金明寨安顿,你要是没什么事也一起来吧?对了,战报重写一份,老夫听士卒们议论,当日作战,你可是身先士众,斩杀西夏大将,当记首功。又有指挥若定,玩弄西夏数万大军的雄才,不要妄自菲薄,该给自己争取的,还是得给自己争取。”

    “师叔祖,逵惭愧,没想过改行当武将。”李逵装作为难道。

    苏辙一拍脑袋,懊恼道:“人杰,你的想法是对的,不要入将门,从军没前途。当然,你也不会入将门。朝堂还没有进士及第的文官从军的先例。算了,老夫给你写一份秘折,发给秘书省和都事堂。你就放心好了。”

    这样的苏辙哪里还看得出对李逵不待见的样子,亲孙子也就这么爱护了。

    等到苏辙走了,李云拉着李逵的衣袂,心头一个劲的泛酸道:“二哥,什么情况,师叔祖怎么转性子了,他不是最厌恶我们的吗?”

    作为很可能砸苏门招牌的俩兄弟,李云之前总觉得自己在苏门正经子弟面前抬不起头来,好在还有个李逵做伴,一起被苏辙鄙夷。

    可突然间,李逵竟然获得苏辙的青睐,顿时有种被好兄弟出卖的愤懑。

    李逵摸着下巴玩味道:“我们这个师叔祖很容易摆平,以前真没想到这一层关系。突然间说起来,他老人家就有种滔滔不绝之感。”

    “什么关系?”李云也想被师叔祖宠爱,双眼期许道。

    “经营之道。”李逵比划道;“咱们这个师叔祖不简单啊!在许州置办了个八十顷规模的农庄,这些年的俸禄都填补了进去。但是农庄产出一直不能让他满意,你只要有办法让他觉得既帮助了田庄的佃户,又能让他老人家增加收入,他一定把你当亲孙子看待。”

    李云听到经营之类的问题,顿时气焰熄灭了,蔫了吧唧道:“二哥,我连账本都看不明白,你觉得我能说的师叔祖能觉得有用?”

    李逵摇头道:“算了,你以后就少见师叔祖他老人家吧?”

    鄜延路的战事告一段落。

    在木波镇,章楶埋伏下的三万大军正杀地兴起。

    要是在大宋西北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的话,这时候应该第一时间就准备反西夏的谋略。

    即便不打,也要做出方案来。接连两场大败之后,西夏大伤元气,趁他病要他命,这才是解决大宋财政的最好契机。变法完全是瞎胡闹。只要西夏被灭,大宋的财政立马可以节省三千万贯一年,顷刻间就能转危为安,钱多的花都花不完。

    变不变法,就不那么重要了。

    京城。

    保康门李家巷,李宅。

    小皇帝赵煦从大门口冒出个脑袋,看到在院子无聊晒太阳的三叔公,神色轻松的走来:“三爷,您老可惬意?”

    “老了,只能晒着太阳等死了。”三叔公翻了翻眼皮,听声就知道是黄佣这小子。当然,按三叔公老而弥坚的双眼,看定看出了黄佣不过是化名而已。姓黄的,在京城内就没有一个显赫的。而黄佣经常是前呼后拥,且对很寻常的事情非常弱智。即便黄佣的随从也不简单,那个韩德勤就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气度。

    这说明什么?

    黄佣很少接触社会百姓,显然是高门大院中的一流子弟。

    什么公爷!

    大宋的公爷一点都不值钱,从二品的官员稍微受到皇帝重视一点的,都能混个公爵。就黄佣展现的气度和排场,三叔公猜测应该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他老人家没将黄佣的身份往皇帝那里去靠。总觉得自己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堂堂皇帝会对他感兴趣?

    就黄佣表现出没眼力的样子,真要是皇帝。三叔公肯定会气不过嚷嚷道:“堂堂帝师,竟然教出个这么玩意,该杀!”

    “老前辈,我是来报喜的。”黄佣讨好道,这让他身边的宦官吓坏了,陛下怎么能站着对一个坐着的平民百姓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

    可赵煦并不在意,黄佣也好,赵煦也罢,出了皇宫,他就把自己当成是个年轻人,仅此而已。

    三叔公这才坐起身,伸手从茶几上摸到了茶壶,给自己灌了几口,眯着双眼抬头道:“老夫的诰书下来了?”

    “这个……有点难办。”赵煦为难道:“原本李逵在皇城担任天子近臣的直秘阁,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老前辈的诰书弄好。六品,七品的文散官而已,朝廷不会吝啬。可是你也知道,李逵得罪了太后,去了西北。这没有功绩,想要封赏您老也没有理由啊!”

    “我家人杰这辈子就命犯小人,这次命犯女人。他冒犯谁不好,去冒犯太后,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关键是,没有诰书,老夫何年马月才能衣锦还乡?”没错,三叔公在京城苦等诰书,可是等来的却是失望。要是他老人家成官员了,甭管有没有差遣,他都是沂水县最耀眼的老头子。

    如今三叔公在京城一等再等,等到耐心快没了。

    赵煦暗暗叫苦道:“要不老前辈,再等等。”

    “再等呐!我跑把我老头子给等没了!”三叔公猛然想起一个关节,瞪眼问赵煦:“对了,你办事花钱了吗?”

    “没啊!”赵煦心说:“给三爷一份诰书而已,赐封的还是散官。自己盖戳,让秘书省出一份诰命文书,简单的很。需要花钱吗?”要是三叔公是李逵的亲爷爷,李逵即便贬谪去了西北,也能得一份诰书。这是进士的优待。可问题是他老人不是李逵的亲爷爷,本家堂爷爷,就难办了。

    三叔公闻听,顿时觉察到了症结所在,坐直了对赵煦道:“花钱吧,用钱砸,我就不信了,手拿把攥的事,怎么就会如此费劲。原来你小子就是个愣头青,这事不上下打点些个,能办妥帖了?”

    “放心,三爷有钱,先给你三千贯,走通礼部的路子,就好办了。”

    赵煦傻眼了,他可能是大宋唯一一个贿赂官员,官员会吓得下跪磕头的主。

    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大将军韩德勤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公子,西北捷报,程知节、李逵在鄜延路大败西夏五万大军。”

    赵煦猛然回头笑着对三叔公道:“老前辈,机会来了!”

第475章 总有刁民想造反

    对做官的执念,即便三叔公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也还是如同梦想少年憧憬明天般的热诚。急忙站起来,询问:“我那孙儿可又立下大功?”

    “不是李逵,而是李云。我大宋天兵在鄜延路大胜,马兵统制李云作战勇猛,战功卓著,但念其年幼,不以迁高位,我以为要是运作的好,可以将这份功劳分给您老一份。”皇帝赵煦笑呵呵地解释道。

    对他来说,只要给三叔公一点希望。这老头子就能安稳地在京城傻等着孙子来京城接收朝廷的封赏。

    可是当三叔公一听到是李云立功了,顿时炸了。

    “李云根本就不是我家的孙子!”三叔公气恼的如同一只暴躁的大公鸡,划拉着老寒腿在院子里来回运气:“那是李利德的孙子,根本就是不是咱百丈村后辈。”

    说起老李家的族谱,皇帝也得晕菜。

    三叔公之所以听到李云立功,甚至因为李云立功,李利德这老家伙还可能获得封赏,立刻暴跳如雷的原因就是,李云的爷爷李利德可是他对头。至少两人一直争来争去,要不是这几年,李利德发现自己实在争不过三叔公这帖老膏药,认怂了。

    这位肯定是三叔公这辈子最大的敌人。说是此生宿敌也不为过。

    想起万一要是李利德因为孙子的功绩,而获得诰书,成了诰命官员,这让一直以来觉得手拿把攥就能后的官身的三叔公情何以堪?关键是,按照法度,他是平民身份,虽贵为李氏族长,但是要是见官员的时候,他这个族长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反而,要是有一个诰命官气运加身,他以后见到多大的官员,只要抱拳就可以敷衍过去了。

    可如今这份眼瞅着要进自己怀里的荣耀,却被李利德要夺走,这对三叔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沉重打击。

    甚至有种气运被夺舍的冤屈在里头。

    虽说没有差遣,只有荣誉的诰命官。这对三叔公在李氏一族中的地位肯定是个巨大的挑战,气恼了一阵之后,老头回过味来了,自言自语道:“老六家的孙子立功了,没道理我家的人杰不立功,李云这孩子虽说还行,但和我家人杰相比,差远了。”

    这心思刚出来,就立刻将三叔公李利广给吸引住了,他在族里排行老三,是活着的利字辈年纪最大的长者。

    真要是让李利德造反夺了他的族长之位,岂不是他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李利德这老小子得意。

    不过,在此之前,三叔公得问清楚,总不至于李逵比李云强那么多,连什么功劳都没有捞着吧?想到这里,他盯着韩德勤,双眼如电般犀利,当对方眼神开始飘散的时候,他立刻抓紧时机追问:“韩管事,我家孙儿不会啥功劳都没捞着吧?真要是这样,我老头子很怀疑朝廷对有功将士的打压。何其不公也!老头子,豁出命去,也要告御状,将其丑陋暴行,公诸于世。”

    韩德勤冒充黄佣身边的管事已经有些日子了,对于三叔公的脾气也是非常了解。

    这位真不能用寻常老头子来解释,真要惹怒了他,破坏力不见得比李逵大,动静也不会小。

    再说了,告御状?

    这好办啊!

    皇帝就在您老面前,你倒是告啊!

    韩德勤开口之前,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赵煦,皇帝不点头,他也不敢断言。

    赵煦倒是觉得没有必要隐瞒,颔首道:“老韩,老前辈又不是什么外人,不用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气。”

    韩德勤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武将,在外头议论文官的事很不理智。尤其,这里面不仅仅是李逵的问题,还有苏辙的问题。李逵不过是个低级文官,他堂堂殿前大将军,说了也就说了。但是苏辙是副相,还是第一副相,他可不敢胡乱评价。

    边境的奏报,是苏辙亲自写,吕惠卿认同签字,通过正儿八经的八百里快马送来的京城。奏报里只是谈到了李逵作为监军的作用,还有发明新武器的功劳。其他一概不说,就会让人不免猜测,会不会是苏辙故意让李逵藏拙?

    万一,韩德勤说的兴起,把里里外外的情况都宣扬了出去。岂不是不明智?

    拆穿一个副相的想法,后果将非常严重。

    真要是惹怒了苏辙,在朝堂上苏辙是对变法派无计可施,主要是人单势孤,可是他要是看不顺眼自己,欺负他还是很容易的事。武将从来在朝堂上都斗不过文官,韩德勤虽然不怕自己被苏辙撸掉。苏辙还没有这等权威。但是韩家可不是他一个人,一大帮子在军中做官呢?

    苏辙的门生子弟,都是进士文官,搞一个都要费老劲了。但是苏辙要对他韩家的小辈,随便一句话的事,就能让韩家的子弟在外处处碰壁。

    韩德勤谨慎斟酌了思路,开口道:“老前辈,不是说人杰没有立功,而是人杰是文官,他去和武将争夺战功非常不明智,万一有心者故意夸大他的功劳,然后将他从文官中剔除去了武将之中……岂不是因小失大?这科举肯定是白考了,所以在奏报和捷报中,并没有赘述人杰的功绩。但是我以为,会有密报将人杰的功绩彻底告知陛下。有道是简在帝心,日后自然有犒赏落他头上,不能急于一时。”

    这话说的在理,就连赵煦都是认同的点头不已:“是啊,老前辈。人杰要是武将,他升迁还是事吗?当然,人杰也不是什么功劳都没有,他是军中监军,又发明了新武器,对大败西夏军也有不小的功劳。”

    “这个……”三叔公心里犹豫起来,他也无法判断,到底是武将加官进爵好呢?

    还是继续做个文官按部就班的好?

    但眼下的局面对他很不利,要是三叔公没有获得诰命官,而李利德却因为李云获得了诰命官,这对于三叔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要是这档口回老家,召开族会的时候,很可能那帮不开眼的家伙会支持李利德多些,甚至让他的族长大位都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三叔公不得不另辟蹊径,琢磨个两全的办法:“那么你们觉得有什么办法不给李云封赏?”

    “这恐怕不成吧!朝廷都有规矩,苛刻有功之臣,会让朝臣们寒心的啊!”韩德勤没来由的脸色紧张起来,他不得不再次正面审视三叔公的存在。

    太狠了,连自己人都坑。

    赵煦在旁暗暗窃喜,三叔公这样的人在京城住不惯。他对于繁华毫无追求,京城的教坊,勾栏确实奢华曼妙,但他已经是个没有多少想法的老头子了。这种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反而对他来说,凶险万分。

    至于说美食酒楼,吃穿用度,这些都不符合老年人的喜好。

    三叔公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沂州李氏族人的族长,在京城得个诰命官身,然后回老家耀武扬威风光几年。要是族长之位不保,他老人家宁愿四海为家,也不会回去。

    可要是李利德获得诰命官的身份,极大概率会挑战他的族长宝座。这些年,李利德在李利广面前,可经常都是灰头土脸的倒霉相。别人不知道,三叔公还不清楚吗?李利德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心眼也不大,要是‘报仇’无望,他会选择认怂?

    一旦让李利德这老家伙勾起了报仇的心思,三叔公觉得即便在老家的族长之位还在他手中,也索然无味。因为那时候,他就要时不时的经受住李利德的挑衅。万一,让李利德得逞了,他甚至还会很丢脸的失去族长之位。倒不如在京城凑合着住些日子,至少,没有族长到场,换族长李利德也做不成。

    赵煦并不希望三叔公回去,他跟着三叔公学了不少损招,对付李清臣、章惇这些文臣,游刃有余。这样一个宝藏老头,他怎么可能舍得放走?再说了,赵煦从小就没有了父亲,和母亲因为嗣皇子的关系,也不得不刻意疏远。

    跟向太后根本就不亲。

    即便是亲皇祖奶,对他管教太严,也让他不怎么喜欢。

    三叔公的出现,让他有了对长辈所有的寄托。当然,三叔也是有本事的人,至少从他的出身,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才智过人能够解释的了。赵煦不希望三叔公离京,他甚至想要将三叔公留在京城。

    但是他怕自己暴露了身份之后,俩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一直对老头保密。

    只不过,这次赵煦觉得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叔公留在京城了,他低眉顺眼道:“老前辈,你也知道,朝廷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离开了京城,您老想要第一时间就知道朝堂的消息就难了。再说了,老前辈的对头很可能受到朝廷的封赏……”

    “也不是什么对头。”三叔公摆摆手道。

    家丑不可外扬。再说李利德真不能算是三叔公的对头,他们是亲戚,只不过李利德之前一直被三叔公压在他的屁股底下,动弹不得而已。说白了,这是家里头老兄弟之间为了面子的闹腾,算不上敌对关系:“老头子和李云的祖父也是兄弟,这么说吧,老头子原先在族里说一不二,是族长。”

    说到这里,三叔公傲然的挺起胸膛,表示自己很有威严的样子。

    继续道:“可老头子没有官身,万一要是李利德,也就是李云的爷爷有了官身,族里头议事的时候,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赵煦秒懂,这和争夺皇位是一样一样的,如果他不是皇帝,或者从皇帝的宝座上被赶下来了,会多凄惨,他都不敢想象。

    赵煦当即保证:“老前辈且在京城住着,小子帮你打探消息。万一……”

    “万一要是……唉……”三叔公长叹一口气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老头子就暂且在京城躲一阵再说。”

    赵煦嘴角不露痕迹的会心一笑,一条祸水东引的‘毒计’在他心里开始酝酿出头绪。

    为什么就不愿意住在京城呢?

    开封汴梁城,天下最为富庶的城市,可以满足任何一个人对于奢靡生活的任何需求,难道京城不香吗?

    非要去京东东路的老家窝着?

    这个问题赵煦很想质问三叔公,但又怕三叔公说出让他失望的话。对赵煦来说,能够有一个对他毫无敬畏,却又犹如师长般教导他如何处理政务的尊长,真的很不容易。

    赵煦的老师们地位很高,毕竟是皇帝的老师。

    但实际上,赵煦从小到大的老师,给他的感觉都不好,甚至一个坏似一个,有些根本就不教授他学问,只是糊弄他也就罢了。但有些人就很可怕了,一个劲的提醒他,新学害人。新学就是王安石为代表的学派。实际上,他们是将自己的政敌潜移默化的让赵煦产生对其的仇恨。比如说程颐,范祖禹,都是不遗余力告诫他,变法派是洪水猛兽。

    好在他叛逆期来的比较早,还在皇宫里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想法,这才让这帮老学究没有发现。可后来,他越琢磨越感觉不对劲,似乎自己成了这帮人手中的棍子,想欺负谁就用大棒子打谁。

    以前,他想不到这一层,自然无所谓。

    可如今,他学会了三叔公的人生哲学之后,立刻就洞悉了这些人的阴谋诡计。

    不得不说,连老师都想要坑一把的赵煦,已经出师了。

    翌日,小朝会。

    垂拱殿上,李清臣一扫往日的颓势,盯着曾布不停的琢磨着什么。

    曾布抬头看了一眼心情似乎不错的皇帝,对邢恕使了使眼色,邢恕会意,做了个不起眼的手势,顿时有御史出班启奏道:“陛下,我天朝鄜延路大胜西夏犯境之敌,斩首一万五千余,俘虏八千五百余,此战打出了我大宋之天威。然枢密院却暗扣大臣奏章,让有功之臣寒心,臣以为,李清臣因私怨,罔顾朝廷法度,臣请弹劾枢密使李清臣。

    皇帝赵煦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什么情况,边境打了打胜仗,你们倒是吵了起来?

    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李逵的逆袭之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李逵的逆袭之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李逵的逆袭之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