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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6章 横空出世的大宋护国神器

    “咦,不该是讨论封赏边军将领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作为大宋的舵手,赵煦经常会在朝堂之上走神,走神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他要赖皮,不想跟着大臣们的想法去做。

    还比如,大臣们总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打乱了他的计划。

    就像是眼下的局面,曾布和李清臣私下较量起来了,但出头的马仔不是曾布的人,而是邢恕的人,这就让李清臣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章惇的阴谋诡计。

    自从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这个枢密使之后,李清臣感受到了周围满满的恶意,尤其是章惇对他的提防之心,让他颇感无奈和痛心。他之前眼热苏辙的官位,那是因为苏辙的官位只要加上一个尚书左仆射,就是实权宰相。地位能和章惇不相上下。

    只要李清臣将苏辙赶出朝堂,他霸占了苏辙的官职之后,就可以对宰相之位开始窥视。

    至于蔡卞,小字辈,让他去做枢密使,已经便宜他很多了。

    可如今的章惇,已经不是十年前的章惇了,小心眼,处处提防人,甚至动不动就私下猜忌,这让他几次谋划都落空了。

    尤其是,皇帝似乎也不支持他,这就尴尬了。

    任何朝堂大臣,想要做宰相,没有皇帝的点头,这最后一步就是上不去。

    想到皇帝可能对他有偏见,李清臣心里对于想要做宰相的执念也少了不少。尤其是看到还有个曾布虎视眈眈,让他更不安了。

    曾布的家世要比朝堂上其他大佬好很多,兄长曾巩且不说,他也是曾氏七贤之一,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子弟,门生遍布大宋官场。尤其是曾布的能力和李清臣重叠,不同于章惇这样的执行派,曾布和李清臣一样,都曾经是王安石身边最重要的智囊。

    李清臣主导了元丰改制,改变了大宋朝堂上的官职,从而更加有利于变法的推行。

    而曾布可是帮王安石制定了市易法,他是属于变法的制定者之一。

    相反,蔡确和章惇这样的实干之才,多半是负责具体事物,成为新法的执行者。

    动脑子的,肯定要比动手的强一点,这在读书人之中更容易获得共鸣。可惜,两人都被章惇给压在身下,对着宰相之位,只能吞口水,做望梅止渴之态。

    即便做了枢密使,李清臣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个破官有什么当头?你们一个个的眼热?只有做了枢密使,才明白,为大宋指定战略有多难。大宋的兵力和军工自然很强,但问题是,打仗老是先赢后输,挣来的一点面子,一转眼就能输的连底裤都能让人给扒了。

    大宋的军队难以指挥,大宋的枢密使更难当。

    李清臣对此深有体会,原本,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可是忽然间,章惇看不顺眼他,曾布也搞小动作,就连蔡京似乎对他有想法,这让他怒不可言。

    老实人,难道就该被欺负不成?

    李清臣干脆就死赖着不走了,这次西北大战,他可是心惊胆战了很久,眼瞅着要输地一败涂地。虽说和他没多大的关系,但真要是牵强附会,少不了会有些责难。

    可忽然间前线竟然传来了喜报,这让他反而不怎么相信。

    不得已,安排枢密院的人手去西北查探消息,要做到万无一失。万一这是圈套呢?自己傻乎乎的去给皇帝报喜,然后前线传来的根本就不是捷报,而是大败的噩耗呢?

    欺君之罪,可不是解释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李清臣平静的看了一眼朝堂,尤其对着章惇看了很久。没做亏心事的章惇也被李清臣阴恻恻的眼神看毛了,背着身,不去搭理他。反倒是让李清臣认准了是章惇搞的鬼,当然还有邢恕,这货竟然投靠了章惇!李清臣觉得邢恕这样的附炎趋势的人,不投靠章惇真的不太可能。

    李清臣出列,躬身对皇帝赵煦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御史台污蔑朝廷重臣,身为言官,无凭无据就给朝廷重臣定罪,乃国之奸佞,臣请陛下下此人入大理寺审问。”

    对方不过是小喽啰,李清臣根本就不在乎,他顿了顿,蔑视的看向了邢恕:“刑尚书,你这个侄女婿去大理寺不要紧吧?”

    邢恕听后,脸都绿了。要是按照寻常的朝堂规矩,李清臣应该自辩,可是现在,李清臣根本就不屑自辩,反而针对邢恕,就差指名道姓的质问邢恕:“你这老小子按的什么心?”

    邢恕叫屈道:“陛下,臣冤枉啊!”

    赵煦见状,心里琢磨起来。李清臣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他如今日子难过,主要是之前西夏进犯,枢密院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如今李清臣坏了规矩,越过言官的弹劾,直接朝着仇人捅刀子。

    还真别说,效果应该不错,邢恕当即就急了。

    赵煦无奈道:“诸位爱卿,朕登基以来,受西夏欺辱久矣,如今边军大胜,乃我朝大幸。如李卿所言,无凭无据,仅凭私心弹劾,难以服众,何其莽撞也?”

    说到这里,赵煦话锋一转,道:“至于边军捷报,朕也接到了苏卿的密报,应该不会有错。枢密院不报,或另有其因。”

    曾布见邢恕瞬间就怂了,只好亲自下场:“陛下,既然边军大胜,为何枢密院隐匿消息,是何原因?”

    随后,曾布死死的盯着李清臣,只要李清臣解释不通,就是他发难的时候。

    可是李清臣早有准备,开口道:“战报中统计数字乃我朝未有之大胜,非谨慎不能对待。其次,战报之中,西夏精锐铁鹞子副帅讹其满被斩杀阵前,铁鹞子损失一千多人骑。斩杀俘虏西夏士卒两万多人,但我京营参战兵力不超过七千人,如此战绩,臣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臣昨日已安排枢密院官员去鄜延路核实。”

    丝

    大殿上,到处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大宋和西夏交战五十年,从来就没有在战场上歼灭如此多的西夏军队过。尤其是铁鹞子,西夏一旦动用这支精锐出现在战场,总能无往不利。

    铁鹞子强悍防御力,强大的平原冲杀能力,就连神臂弓都奈何不了这种铠甲厚重的重骑兵。

    一下子就斩杀一千多,熟悉大宋和西夏战争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铁鹞子在西夏一共才三千人。

    曾布也不清楚实际情况,只是他在枢密院的眼线,将知道的一知半解告诉了他。

    “这不可能吧?”章惇吃惊道。

    就连章惇也觉得捷报有问题,铁鹞子的厉害,他虽然没有见识过,但听到的战绩耳朵都有老茧了。怎么毫无征兆的就败了。而且还是京营的老爷兵干的,这帮人除了会闹事,没听说过会打仗啊!

    按照朝堂的规矩,章惇并没有被皇帝授予‘知兵事’之权。

    也就是说,枢密院的事,政事堂无权干涉。

    这也是章惇和李清臣之间矛盾的开始。李清臣极力排斥章惇,而章惇心里实在是痒痒的很,他要是站在朝堂上,对一帮文臣质问:“你们谁比老夫更懂打仗?”

    无胆匪类,一个都没有。

    可明明是最懂军队作战的人,却被排除出了军略议论之中,这份憋屈,只有章惇自己才知道了。

    于是他一肚子的想法只能憋着,甚至在外的宴会之上,章惇经常抱怨,宰相没有管辖军队的权力,是不完整的。

    要是平常,章惇开口问,李清臣肯定要怼回去。

    不过,这时候,李清臣也很懵圈。铁鹞子很厉害,大宋和西夏打了五十年,根本就没有限制铁鹞子的兵种出现。

    按道理,铁鹞子不会损失如此之大。

    可战报之中,却真实记录了铁鹞子的副统领讹其满,也应该是进攻鄜延路的西夏大军的铁鹞子主将,却在阵前被斩杀了。

    这么想,都透着古怪。

    章惇问:“枢密院指定了作战阵图没有,要是有拿出来,或许可能看出端倪来。”这也是章惇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毕竟,大宋作战,很多战争的作战阵图都是枢密院拟订的。要是有作战的阵法图,章惇觉得凭借自己国人的军事才华,应该能够推断出一些端倪出来。

    可是李清臣却不屑的冷笑道:“枢密院还没有给几千人作战指定过阵图,这事我做不出来。再说,枢密院越权指挥,有悖于置将法的推行。”

    一句话,李清臣将章惇给怼回去了。

    皇帝赵煦也想知道原因,他问:“那李卿有所其他发现没有?”

    李清臣叹气道:“臣估计可能是火炮的原因。”

    “火炮?”

    章惇没听说过,回头看向工部尚书,对方无奈摇摇头:“工部没有督造过火炮这样的武器。”

    “那么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章惇快疯了,这份捷报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细节都没有说?

    皇帝赵煦想了想,却表示肯定道:“苏卿的密报之中也谈到过火炮,战前在肤施督造了上百门,被京营带着去了战场。主将程知节……可能知人善用,将这种从未出现的武器发挥出了巨大的战果。”

    “程知节能力不足,空有一腔热情,不足以成事。”章惇目空一切的怪癖,对看不上的人是百般奚落,程知节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入他的眼。

    要是平常,刘葆晟这位太师也就是来朝堂上装装样子而已,但是章惇一开口就将他女婿当成了废物,这让他怎么能忍得住。刘葆晟气愤地开口道:“陛下,我女婿为大宋立过功,为大宋流过血,忠心报国,却让章相构陷成庸才。试问,庸才能在西北力王狂澜,击败西夏大军?”

    章惇冷哼道:“是否是你女婿的功劳,还两说呢!”

    可刘葆晟笃定的很,不是老二,就是老五。李逵可是和程知节在一起,没道理让外人得了便宜。

    就连苏辙都没有对火炮上心,因为在他看来,士气,才是军队战胜敌人的最**宝。武器都是次要的,即便像是神臂弓,在野战之中能够发挥的效果也有限。神臂弓这样的武器,只有在守城之战之中,才会发挥巨大的效果。

    “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不得已,李清臣看向了正在打瞌睡的苏颂。

    “老相公!”

    “苏卿!”

    ……

    苏颂费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李清臣,感谢道:“邦直,退朝了吗?”

    说完打着哈欠抱歉道:“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

    “老相公,我想问火炮这种武器你听说过吗?”李清臣对苏颂也是满是无奈,这位上朝就是装样子,而且后台是皇帝。有皇帝护着他,谁也奈何不了他。

    苏颂眨巴了一阵眼皮子,恍然道:“好像李逵这小子说过一嘴,具体是什么,老夫忘记了。”

    李逵?

    怎么又是李逵?

    邢恕听到苏颂提起李逵,心头没来由的一跳,李逵大闹向太后寿宴,不仅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被贬谪出京。所有的好处都让他邢恕得了,有道是理亏才心虚,他也没打算将得到的好处给李逵分润一些。因为心虚,让他不得不忌惮起来李逵这个官场新人。

    听到苏颂说起李逵,总觉得事情变得不简单起来。

    反倒是李清臣见邢恕的样子,心中大快人心,玩笑道:“如果火炮真能克制铁鹞子,称其为大宋护国神器也不为过。”

第477章 误伤队友

    “听说没有,据传言,禁军在鄜延路打了一场大胜仗。”

    “什么传言,那是真的。我告诉你,我二姑家的老三就在京营里担任卒长,军中早就传开了,西夏人浮尸遍野,出战的是精英的猛虎营,好汉子,不鸣则已,一战就扬我天朝神威,斩杀无数。此战能如此大胜,听说是工部出的一种新武器立了大功,叫什么火炮来着。”

    “这我也听说了,这火炮可厉害了,一出来,遮天蔽日,空中乌云密布,降下神雷攻击,党项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被轰杀成灰灰!”

    “胡说八道,要是神雷降世,党项人被轰杀成灰灰,哪里来的浮尸遍野?”

    “那你说是咋样的?”

    “我听崇福宫的道长说,这火炮是个法宝,样子就像是个螺号,非神武之人不能吹响,但要是吹响了,就能摄人魂魄,党项人就是被摄了魂魄之后,才死伤无数的。”

    “你们这帮傻子,既然是个螺号,为什么要有火?”

    ……

    在京城,大街小巷之上,很快就有了各种各样对于火炮的传言。比如说,天下不出的神器,只有在传说里才有的威力。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表示:“火炮就是火药用来发动的武器,这是工部这些年制作出来的秘密武器。”

    “少胡说八道。工部制作出来的秘密武器,你们以为我等憨傻好蒙骗不成?突火枪就是工部弄出来的武器。这玩意,过年的时候,禁军之中还拿出来在上元夜当烟火玩,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杀人。前线的将士都嫌弃使用,怎么可能用这玩意将党项人杀的尸横遍野?”

    ……

    自从李清臣玩笑的说,火炮将成为大宋护国神器之后,才两天时间,开封府东京城内就已经传出了各种各样火炮的版本。

    最离奇的莫过于上古神器摄魂法螺的说法。

    当然,神雷法器的支持者也非常多。

    汴梁城内,甚至以为支持各自的说法,但这些街头的讨论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而且这种谣言对其他人都无所谓,唯独对李清臣很不利。

    李清臣在主政枢府之后,就获得西北大胜。这场胜利对于其他朝堂重臣来说,都是一笔厚重到可以吃一辈子的功劳。可这份功劳却被李清臣给稀里糊涂的吃了,这能让人高兴?至于说西北大胜,细节上可能会和邸报,奏折上有些许的出入。但功劳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东西。

    之所以李清臣会如此被记恨,原因是这场大胜来的太突然,但对大宋来说,也太重要了。

    神宗中期,大宋对西夏一直保持着进攻的态势,而且节节胜利,似乎西夏已经在大宋的军威之下,苟延残喘,没有几年盼头了。

    可是一场灵州大败,将大宋占的便宜都还了回去不说,还将西北好不容易积攒的十万精兵输的干干净净,逃回来的军队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另外加上厢军和民夫,大宋在灵州之战之中损失超过三十万人。

    消息传到了京城,神宗皇帝听闻噩耗,哭晕在了大殿之上。

    甚至有人猜测,正因为这场大败,倒是了神宗皇帝抑郁患病,最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要知道,神宗皇帝身子骨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大宋的皇帝,身体好不好,就看他们能不能生儿子,神宗皇帝可是有十几个儿子的。只不过养不大的比较多,但成年的也不少。赵煦排行老六,他上头还有个兄长建在,不过是因为腿有病,被排除在皇位继承者之列。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不仅让皇帝郁郁寡终,就连大宋也被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云。

    关键是十万精锐,这是西军之中最能打的军队,这十万人的损失,彻底导致大宋在西北的战略由进攻改为防御,甚至已经无力再向西夏进攻了。而且,这个局面之后延续了二十年。

    这也是元祐年间朝堂上谈西夏色变的原因。

    大宋将一口藐视西夏小国寡民的大国之气给输掉了,想要让保守派回到主战的立场上,绝对没有可能。当时西军损失很大,很多区域已经无兵可守,无兵可派,只能选择保守的防御战略。神宗皇帝的末期,因为对外战争的接连失利,导致国内新法推行越来越艰难,可以说神宗是在接连的失败之中,才走上了油灯枯竭的末路。

    如果元祐年间,司马光接到的是神宗巅峰时期的西军,肯定不会选择和西夏议和。

    当然,议和肯定是错误的,当时西军没有进攻能力,自保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这也是司马光被诟病的原因。

    赵煦年幼登基,祖母宣仁太后垂帘听政,大宋进入了蛰伏期。这很不对小皇帝的胃口,但大权旁落的局面下,他不乐意也没有办法。积压的怒气被积累之后,终于在亲政第一年爆发了。赵煦选择了绍圣这个年号,就是要追追随神宗皇帝的丰功伟绩。

    可实际上,神宗皇帝也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而已。

    但西北一场大胜,顿时让赵煦发现,他真的天运之子。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不久之后,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

    李清臣的政敌怎么可能看着他不劳而获的获取皇帝的信任,获得破天的功劳?

    当然,就算是皇帝也明白,李清臣的功劳多半是运气好。

    可别忘了,要是上位者没有能力挖掘真正的旷世之才,在未知的情况下选择的话,肯定会选运气好的那个。

    无疑,李清臣就是皇帝的副将。

    历史上的福将很多,大部分都让皇帝信任有加。比如隋炀帝很信任的大将军宇文述,就是运气好到爆棚的福将。功劳像是长了腿似的,会跑到他面前。就算是第二次征高句丽大败,遭遇人生最大的惨败,都已经被削官为民了,却因为杨玄感叛乱,神奇的官复原职。

    再比如,唐朝的张亮位居二十四凌烟阁功臣,却能力平平,头一次带兵打仗,被敌军突袭,这位都吓傻了,坐胡凳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因为部下误以为主帅临危不惧,顿时士气大涨,反而大胜……你让李广这样的老头子到哪里说理去?

    试问,李清臣是副将吗?以翰林学士升迁成了枢密使,从拟订朝廷诏令的大臣,成了管辖大宋全国禁军的最高长官。要说李清臣不懵圈,谁懵圈。事实上,他当时看到西夏大军五路进攻西北的时候,表情和张亮差不多的,他觉得自己要为大宋在西北的惨败而背锅了。可才不到一个月,风云变幻,西军竟然反败为胜。这期间朝廷做了什么准备没有?

    什么也没有。

    枢密院根本就没有调遣可言,唯一派遣去了西北的一支禁军还是他上任之前就拟订的,总数也不过几千人。

    这么看来,李清臣肯定是副将,而且还是天下第一的副将。

    有时候,做皇帝的都很迷信,要是他们认定某个人可以带来好运气,就算是当猪养,也要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李清臣要是在枢密使的位子上继续稀里糊涂的接连获得边军大胜的捷报,很容易让皇帝对李清臣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李爱卿和他一样,都是气运之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皇帝自然要将李清臣放在身边才放心。

    李宅。

    李清臣听着管事在他跟前说着街头的风言风语,脸色颇为平静,他早就估算到了这一天。可惜有些计谋很好破,有些计谋却让人束手无策。

    让李清臣无奈的是,他也想要制定大宋对西夏的灭国之战,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西军之中,哪个将领有将才,谁有帅才,他都不得而知。

    至于说让他指定阵图,让西军的将领按照枢密院制作的阵图打仗,要是打赢了好办,要是打输了呢?

    “老爷,外头已经传疯了,说什么样的都有。”

    李清臣冷哼道:“朝堂还轮不到市井之人信口开河,去,拿我的帖子,让开封府查,到底是谁在后面煽风点火。”

    “老爷,这会不会引起几位相爷的不满。”管事担忧道:“蔡京虽已不是开封府府尹,但刚上任的吕府尹似乎和老爷也没有什么来往。”

    至于和吕嘉问没有交往,李清臣也管不了。

    没想到,李家的管事不仅没有见到开封府府尹吕嘉问,反而因为此事非枢密院管辖范围,而被开封府属官给赶了出来。

    直到这时候,李清臣才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做事的风格,怎么看都有点像是曾布的布局啊!

    而吕嘉问?

    此人和蔡京关系不错,但没听说过和曾布也有很深的交情啊!

    这让李清臣心头浮上了一片愁云,总觉得有人要搞自己。

    翌日,早朝。

    吕嘉问突然在朝会刚开始就发难,大声质问枢密院之首,枢密使李清臣:“李相,我开封百姓声援西军大胜,实乃我朝百姓关心国政,为西军大展雄威之喜,为何李相遣派门人让我开封府衙役将百姓之喜打压。难道我天朝百姓连为西军大胜之喜而高兴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李清臣顿时警觉起来,他是派遣了门人让开封府查选拨谣言的幕后指使之人。但开封府已经拒绝了他,不仅仅驳了他的面子,而且还颇为不敬。

    这时候吕嘉问突然跳出来,显然是故意将矛头对准了他。

    凡事有因必有果,总该知道个为什么?

    可事情摊到吕嘉问身上,就让人猜不透了。吕嘉问这家伙这么说呢?出身名门,祖父吕夷简,乃大宋名相,其兄吕公弼,也是宰相。曾祖是吕蒙正,太师。史称:“吕氏更执国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则未之有也。”三代人,出来四个宰相级别的高官,这可比三国时期的袁氏四世三公还要厉害。

    按理说,吕家都是保守派的中坚。吕嘉问也该是保守派中一员大将。可是不然,这家伙生有反骨,压根就瞧不上保守派。

    他偷偷摸摸就投靠了王安石。而吕公弼是王安石的政敌,当年吕公弼写好了奏章驳斥王安石新法,其中不少问题直指王安石变法中的关键。要是突然在朝堂上抛出来发难,王安石肯定会灰头土脸。可是吕嘉问这时候展现出特工的优良品质,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兄长的奏章偷偷抄写了一份给王安石。

    后来吕公弼被早有准备王安石打了个落花流水。

    事后吕家自查,发现吕嘉问这小子是家贼,吃里扒外。这也是吕嘉问‘家贼’名号的由来。按理说,他为王安石连家族都不要了,在变法派中肯定要重用。可实际上,吕嘉问一直很边缘,甚至连核心圈都混不进去。

    有人要问了,他连家里的机密都偷出去了,落下了个家贼的臭名声。他图啥?

    别问。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图啥。

    如果是其他的大臣弹劾李清臣,他肯定能够看出端倪来,但是遇到吕嘉问,这位以六亲不认,损人不利己的家伙站出来,连李清臣都看不清楚,这位到底是那头的。

    不仅他看不明白,就连宰相章惇,皇帝都看不明白。

    遇到愣头青,李清臣当即决定先怂一波,低头认错道:“臣有错,不该以军情为由,限制百姓的言论。臣恳请陛下责罚!”

    “李卿……”责罚李清臣,就连皇帝也为难,可是看李清臣似乎不是作假,干脆就点头道:“罚俸一月,李卿可要记住,切忌不可禁锢民意。”

    “臣谢陛下宽容。”

    但是枢密院干涉开封府办事,肯定是不对的,李清臣被罚俸一个月。

    这一波操作,仿佛是皇帝和李清臣都已经准备好了的,这让吕嘉问很不爽,他都挑出来了准备大干一场,你们就结束了,不行,绝对不能就算了。

    吕嘉问当即开口:“陛下,李相,如今京城百姓议论火炮,各种说法都有,有些神乎其神,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为了排除民间对火炮的无端猜测,还请枢密院调集火炮入京城,从而消除百姓之间的谬误。”

    蔡京从开封府府尹之位高升,如今已经是户部尚书。

    他做开封府府尹,更多的不过是过度。按理说,户部尚书已经不小了。这可不是元丰改制之前的户部尚书,不过是个摆设。自从元丰改制之后,三司使的大部分权力都已经下放到了户部。如今的户部俨然有了当初三司的风光。甚至被称为小三司,成了六部之首。

    甚至吏部的重要性,也掩盖不住户部的权柄之大。

    可蔡京对自己做户部尚书的官职还是不满意,他的目标是进入尚书省。但他进入尚书省阻力很大。

    见吕嘉问有点孤掌难鸣,蔡京觉得这是个机会,站出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吕府尹说的很有道理。”

    李清臣目光顿时聚集起来,盯着蔡京,他有种千头万绪终于破案的感觉。咬牙低头,开口道:“臣附议,不过西军如今新胜,秦凤路兵力空虚,又有汉番混杂之难,需朝廷派遣大员坐镇。蔡尚书之前有言,秦凤路推行市易法不利,臣提议让蔡尚书顺便去秦凤路巡视不外乎是个办法。”

    曾布早就看蔡氏兄弟不顺眼了,没等李清臣说完,就站出来表示:“臣附议!”

    小皇帝赵煦拿不准主意,看向了章惇,章惇有点舍不得蔡京,这货搞钱是把好手。但是反对,曾布恐怕又要闹腾。同意的话,会不会寒了蔡卞的心?

    干脆,他们兄弟的事情,就让他们兄弟去商量。章惇踢皮球给蔡卞,问:“元度的意思呢?”

    “臣没意见,臣以为,为臣者,社稷为重。秦凤路需要大臣坐镇,家兄不去,弟代劳也是一样的。”蔡卞根本就没有做蔡京弟弟的觉悟,当年神宗朝的时候,他们还能互相谦让,主要是当时官小。

    一个舍人而已,也不是了不得的官。

    但蔡卞知道,自己的兄长如今的心可野,他连户部尚书都看不上。小三司使的官职,已经是六部之首,要是蔡京连这样的官职都不满意。那么蔡京感兴趣的官职只有聊聊数个,枢密使、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左右尚书仆射,就剩下这几个官职了。

    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连曾布都在眼热,根本就不够分的,蔡京想要分一杯羹,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蔡京傻眼了,其实吕嘉问也有点傻眼,他觉得让蔡京不明不白的去西北不太合适,于是提议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蔡尚书去秦凤路,要是没有差遣,恐怕也无力管辖秦凤路的困局。臣提议任命蔡京为秦凤路宣抚使。”

    蔡京真相吐血三升,原本不过是钦差的身份,真要是有了差遣,岂不是变成了发配。秦凤路,这还是边疆。

    ……

    蔡京一脸懵圈。

    他不过是见人掐架的时候,凑近多嘴了一句,怎么最终受伤的成了自己?

    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但让他生气不已的是,连自家的弟弟都帮着外人来害他。宫门外,蔡京脸色黑沉的对蔡卞道:“你我兄弟情分尽了!”

    反倒是蔡卞却平静道:“兄长还有什么话要说!”

    蔡京遇到这么个弟弟,骂也不是,说也不成,跺着脚大喊道:“我招谁惹谁了!”

第478章 子由,哥哥快罩不住你了!

    大宋的朝堂,总是充满着一种近乎迷幻般的色彩。

    就像是城头变换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般的炫目。尤其是宰相级别的高官,更是如此。

    所以,蔡京对于去做什么宣抚使也没有太多的绝望。大宋的官场就是这样,昨天还是七品芝麻官,今天位列朝堂的比比皆是;同时,昨天是当朝宰相,第二天灰溜溜的离开京城,被发配去了地方上做知州的也不少。

    蔡京愤怒是愤怒,但愤怒之后,他是个善于谋划的人,开始琢磨去西北能得到的好处。

    如今陛下立志恢复神宗时期的朝政,而神宗时期对西夏,对河湟的战争就绕不开。西北如今算不上兵强马壮,人才倒是有一些。

    蔡京甚至想着自己做足姿态,然后谋取宣抚整个陕西的权力,而不是去什么秦凤路。

    比如说章楶……这位辈分太高,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收罗门下的样子。甚至章楶的性格,连章惇都不见得买账。论身份,这位是章惇的堂哥;论科举出身,这位是状元;论性格,桀骜不驯算不上,但是性格不羁肯定有他一个。这样的大佬,他肯定得罪不起。再说了,大家都是龙图直学士,谁也不鸟谁,很正常。

    甚至蔡京见到章楶的时候,还要以晚辈的心态拜见。

    吕惠卿?

    算了,这尊大神他可惹不起。

    蔡京也动过鄜延路的心思,他就弄不明白了,废物一样的程知节,怎么可能将西夏的精锐按在地上猛揍?

    这不符合情理。

    难道是……李逵?

    想起李逵,蔡京的脸色顿时一度难看起来,这家伙是他的身死对头。别看蔡京如今还算比较能够隐忍,但是对一心想要让他去发展小农庄试点的李逵,除了咬牙切齿的愤怒,就不可能有其他的情感。

    刘延年……西北大将,估计也不会搭理自己。

    别看文官在武将面前有天生的优势,但真要是在二品武将和文官之中,更多的是合作,而不是用文官的身份压人。

    刘延年就是这么一位,西北的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尤其是在高遵裕病故之后,刘延年俨然成了西北将门的领袖。

    想着去划拉小弟的蔡京,发现只能从五六品官的范围内划拉,顿时有点兴趣缺缺,他可是从二品的高官唉。

    回到家里,看到儿子一头热汗,颓败的坐在堂屋的回廊下,蔡京眼皮子挑了挑,怎么看儿子都觉得碍眼。科举似乎没有希望的蔡攸白白胖胖的,看面向就能一眼看出富家公子的痕迹,甚至还有种敦厚的面相。连蔡攸自己都放弃了科举的心思,一心想要恩荫当官。

    这让蔡京心头的火气腾的上来了,指着蔡攸怒道:“太学就是这么让你这么读书的,改天为父好好和你们祭酒说道说道。”

    “父亲,孩儿没有在太学。”

    蔡攸面对蔡京,哪敢多嘴。虽说他打心眼里都不想读书了,按照他家的家世,恩荫个官简单的很。按照大宋恩荫制度,文官就御史中丞的级别就能每年恩荫一个子弟做官,也就是三品官每年都能恩荫一个子弟。当然,做官之前还需要考核文采和武功,但这种考核不过是走过场,只要不傻到家,绝对不可能过不去。

    而蔡京已经是从二品的高官了,加上他叔叔也是二品高官,只要他想要做官,立马就能实现。

    可是,蔡京并不愿意自家儿子去走恩荫的路子。蔡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蔡京听到儿子没有去太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哼道:“你想要回家打理庄园?”

    官宦子弟,不外乎两条路,跟着父亲做官学习,然后准备进入官场。还有就是回老家管理庄园。可惜,蔡攸根本就不想回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父亲铁青的脸色,心知肚明,肯定在外头受气了,拿他当出气包。

    这时候只有乖乖认错才是最好的出路,低着头,蔡攸一张白嫩的胖脸挤成了包子,沮丧道:“孩儿错了。”

    “哪儿错了?”

    “孩儿不该没有去太学,惫懒懈怠了学业。读书取功名,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孩儿不该因挫折,而失去对大道的追求。”

    “停停停,这些鬼话你去哄骗太学的学正去吧,老夫这里还不用你假模假式的口是心非。说,去哪里了,和那家的混账小子不务正业去了?”蔡京不耐烦地叫停了儿子的惭悔,这种惭悔在他面前没有百次,也就八十次,已经失去了蔡京对蔡攸的任何期待。

    说起来也奇怪,蔡家自从出了蔡京和蔡卞这对兄弟之后,似乎后辈在科举之路上非常不顺利。

    按理说,就蔡京和蔡卞的聪明劲,他们的儿子也应该不错。难不成,自家变成苏家一样?

    兄弟在朝中做高官的很多,但只有两对亲兄弟才会经常被官场的官员们提起。一对就是福建的蔡氏兄弟,另外一对就是四川的苏氏兄弟。

    苏轼和苏辙,蔡京和蔡卞。

    都是当弟弟的在官场更顺利一些,这让蔡京忍不住往苏家的后辈上套自家的傻儿子。苏轼的三个儿子,似乎……也不对,苏过已经考中了进士,苏家已经脱离魔咒。但是蔡家,似乎还在走背运。蔡京深知,蔡家想要走上一流世家的门第,必须要像章家那样,人才代出,才能华丽转身。要不然,除了他们家的老叔蔡襄,还有两兄弟根本就支撑不起一流世家的门庭。

    他和蔡卞做官再大又有什么用?

    没有底蕴,不过是朝堂上的过客。后辈子弟都是恩荫官,算什么豪门?

    蔡攸对蔡京的想法心知肚明,知子莫若父,但放在儿子对老子的了解上,似乎也没有大错。蔡攸也想考取进士身份,可惜,他做不到啊!

    不过,蔡攸也不慌,他如今和端王赵佶混迹在一起,总好过和哪些纨绔子弟一起瞎胡闹好:“父亲,端王殿下组建了一支蹴鞠队,孩儿今日在端王府内学习蹴鞠。”

    “荒唐。端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你跟着他有什么盼头?”蔡京怒道。

    蔡攸却不急不慢道:“父亲,你听孩儿慢慢说来,端王是个闲散王爷,但是端王这次组建的蹴鞠队不简单,听说泰王、鲁王也组建了蹴鞠队。几位王爷都相继组建蹴鞠队,是因为陛下喜欢蹴鞠,不久之后就会比赛。”

    “我怎么不知道?”

    蔡京对捞钱的机会一点也不会放过,蹴鞠在京城是关扑的重头戏,他暗地里让人踢黑球已经有些日子了,在关扑券场大杀四方,收获颇丰。想到自己要离开京城,这笔丰厚的收入就要失去,顿时痛地肝疼。

    蔡攸急忙解释:“父亲,是私下里的比赛,陛下要是大张旗鼓,肯定会被叔父、章相怒斥,恐怕想办也办不成了。届时,几位王爷的蹴鞠对和大宋皇家蹴鞠队一决高下,而且听端王说,陛下和几位王爷也会下场比赛。”

    蔡京突然不做声了,摸着下巴盯着蔡攸上下打量,良久,才很慎重的问道:“攸儿,你蹴鞠水平如何?”

    “儿子,儿子!”蔡攸被说到痛处,不由的丧气起来,他是胖子唉,已经很努力了。但似乎任何运动都和胖子成了天敌似的不待见他:“儿子,现在在端王府的蹴鞠队中担任三号守门员。”

    “守门员?”

    蔡京压根就没听说过蹴鞠有守门员的说法。

    蔡攸急忙解释一番,才让蔡京明白,原来皇帝玩的蹴鞠规则和京城圆社的玩法根本就不一样。他不知道这套规则是李逵给皇帝建议修改的,规则改变之后,蹴鞠增加了跑动,对皇帝的体质提高有很大的好处。至于守门员,这种粗浅的规则用蔡京的聪明才智很快就琢磨透了。

    但正因为他琢磨透了,才会愤怒,儿子简直就是个废物点心啊!主力守门员是一号,替补是二号,儿子是三号……这要废物成什么样,才能如蔡攸这般?气地指着蔡攸的鼻子怒骂道:“读书,读书不成事,连玩都玩不出花来,你还能干什么?”

    “我不管,老夫在出京之前,你必须成为端王府的主力守门员。”

    蔡京发泄了一通脾气之后,给蔡攸下达了最后通牒。但是蔡攸心说怎么可能办得到?顿时紧张道:“父亲,儿子能力有限,恐怕真做不到啊!”

    “用钱收买,用权势压,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达到目的之前任何手段都能用。”

    蔡京做事雷厉风行,但同时也不是个讲理的人。

    蔡攸苦着脸道:“可是钱和权势都没用啊!”

    “没用,我蔡京堂堂二品大员加上你叔叔的权势,在京城你竟然告诉我没用?”蔡京瞪眼怒视儿子蔡攸,这小子也太不把他这个龙图直学士,户部尚书不当回事了。

    蔡攸悠悠道:“永嘉郡王向家的老二,还有就是王驸马家的老幺。要比钱,我们家没有他们的多。要说用权势,他们又不想做文官,根本不在乎得罪我们家啊!”

    蔡京愕然,随后陷入了沉思,之后悠悠的站起来,走出了堂屋,留下一句话:“儿啊!你想要恩荫出仕为父答应了,但要靠实力谋取官职。这次是机会,陛下既然会参加比赛,对你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恩荫官难做,你想要出人头地,没有比让皇帝记住你更好的办法了。想想李逵这小子,就因为简在帝心,就算是得罪的太后,如今也能在西北混地风光无比。”

    蔡攸张了张嘴,他很像告诉自己老爹蔡京,李逵可是进士及第,要比科举排名的话,比你和叔叔都要高。

    不过,能够让蔡京免除对他的责罚,蔡攸已经很满足了。躬身道:“儿子送父亲。”

    “对了,飧食就不要吃,免得胖到跑不起来。”

    蔡攸愕然,不吃美食,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边,蔡京府中准备着老爷出京的各种器物。

    西北,木波镇。

    章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西夏大军终于退兵了。这次环庆路能够拦下不下于五千的西夏士卒,不管是斩杀,还是俘虏,都已经是历年西北最大的战果了。

    刘延年高兴的拿着西夏军丢弃的旗帜,跑到章楶面前来得瑟:“学士,学士,大获全胜啊!我军大获全胜,自从种帅之后,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等大胜了。啧啧啧,您老帮忙看看,这是西夏军中什么官阶的军旗?”

    “拿回去放家里头显摆倒是不错,可惜这要是算军功的话,价值不高。”

    军队作战,几万人,在方圆几里,甚至几十里的范围内作战。想要辨认是敌是友,最好的办法就是旗帜。

    但旗帜也分等级,军中的营一级别的营旗,更要级别的军旗,还有帅旗。

    当然还有比这些旗帜级别更低的旗帜,如果算成是缴获的话,也不算多大的功劳。倒是放在家里头显摆自己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延年手中的这面旗帜就属于这样这种收藏品。

    在宋军之中,旗帜作为番号的可以下放到指挥一级别,也就是五百人就有一面旗帜。西夏因为部落多,会更杂乱一些。

    刘延年爱惜的抚摸着这面旗帜,期许道:“要是卓罗军的帅旗就好了,俺老刘宁愿不要朝廷的功劳,也不愿上报枢密院换军功。”

    “做梦。”

    章楶没好气地冷哼道:“你要是碰到卓罗军不跑,老夫就敬你是个爷们。”

    “大帅你别激我,要是卓罗军敢来,我老刘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掰下他几颗牙来。好让夏狗知道,我老刘不是好惹的。”刘延年拍着胸脯振振响。

    西夏三大主力,刘延年才指挥多少人?他犯傻才会和人称十万雄兵的卓罗军硬碰硬。西夏大军都已经退兵了,这时候说大话,谁能拆穿他?

    不过,有些是躲不掉的,章楶对刘延年笑道:“老弟,机会来了。为兄打听到卓罗军主帅仁多保忠在延安府前线,这次咱们去延安府增援肯定能让你如愿碰上。”

    刘延年脸色顿时垮塌了下来:“大帅,将士们已经累了!”

    “不行,即刻出发!”

    “大帅,能让老刘守城吗?”

    “看情况。”

    章楶也是疲惫不堪,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谁,他来西北之前就给苏辙说过,他要罩苏辙,做哥哥的一定要做到。

    这几日,他一直在木波镇苦战,根本就不知道延安府金明寨外李逵大破西夏主力,他还是按照约定,提兵救援延安府。

    但是想到卓罗军?

    还有卓罗军的那个主帅仁多保忠,不好惹啊!

    可这次的对头不一般,就连章楶也颇感心累,心中哀叹道:“子由啊!哥哥快罩不住你了?”

第479章 死穴

    对外,西夏最出名的三支军队应该是泼喜军,步跋子,还有就是铁鹞子。

    可是除了步跋子的人数过万之外,不管是泼喜军,还是铁鹞子的数量都不大。尤其是泼喜军,这种利用双峰骆驼为坐骑,安装了小型的抛石机的致命武器,在战场上几乎是无往不利。但只有两百兵力的泼喜军,能够左右一场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战争吗?

    不能。

    铁鹞子的兵力多一些,也仅仅只有三千。

    西夏国内真正的主力作战军团,不得不说卓罗军。

    对于西军将士来说,重创西夏的精锐虽然可喜,但更重要的是重创西夏的主力。这才是西军将士们的梦想。

    大军路过庆州,大将折可适拜见,送来亲卫三千,壮章楶行色。

    还有李忠杰,朱智等将领,送来家族子弟率领的亲卫,虽然人不多,这让章楶非常高兴。因为队伍壮大了不少。章楶能够享受西军将士们如此爱戴,不得不说他在用人和调度上的才能,让人叹服:“真豪杰也?!”

    说不羡慕,这是不可能的,刘延年远远的看着章楶在西军将领中的威望。想着,要是自己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

    算了,他也不过想一想。

    虽说都是亲卫之类的小股部队,但是战斗力都不差。

    大军路过三川口,守将陈琦在城头上远远的看到了章楶打出来的旗号,忙不跌的从城头上跑下来,带着亲卫就迎了上去。

    “大帅,您可来了!”

    章楶已经习惯了这种语气,西军的将领最近一段日子确实憋屈。自从他离开西北之后,紧接着范纯粹也被调离环庆路,很多保守派的官员都相继离开之后,新安排来的变法派的官员还没有过磨合期。也有不适应战争的原因,处理军务方面太过保守和拖沓,导致差点让西夏大军攻打进入了西北腹地。

    到时候文官肯定不会有事,倒霉的还是武将们。

    章楶爽朗的大笑起来,心中暗暗得意地想到:都说是人走茶凉,如今他阔别半年回到西北,底下的将领们还是将他为马首是瞻。看来这帮小子当初就没维护错了。

    “陈琦,你这三川口没有受到攻击?”

    不过章楶是来打西夏人的,军务第一。虽说陈琦的能力很一般,官职也不算高。但是章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份将所有将士都装在心里的关爱,给章楶在西军将领之中的威望提高了不少。

    听到章楶的询问,陈琦脸色微换。鄜延路的延安府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但是他的三川口在延安府境内,却在真个战争期间都一直风平浪静。也不是能说是风平浪静,前些日子原以为来了一千多友军,没想到是土匪,将他三川口库房里的军饷拿走了一多半,四千将士眼巴巴的等着他发军饷呢?可是钱却没有了。都让陈琦这家伙换成了党项人的首级,等待战后关键的时候,成为自己升官的助力。要是事情就怎么结束了,也不算太糟糕。

    毕竟当时是陈琦主动要求购买李逵从平戎寨带来的军功首级,只不过,陈琦开口的价格和数量让李逵很不满意。小气吧啦的样子,能挣几个钱,干脆让陈琦出了一大把血。当时陈琦虽说肉痛,但是对换取的军功,却信心满满。党项人的首级在西军之中还是非常香的。

    几百首级可以让一个中级官员升迁,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这笔买卖却让陈琦亏了,亏到底裤都快输光了。谁能想到李逵在之后的半个月之间,将以前西军之中的硬通货党项士兵的首级打压成了白菜价。

    西夏人在金明寨损失了将近四万人,其中差不多三万人在李逵手里折了。

    这样一来,几百首级仅仅能够保住自己的官位已经算是不错了,更不要说升迁这种美事了。他虽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是明面上陈琦还要装出为金明寨大捷而表现出喜悦的样子。可问题是,他高兴得起来吗?

    被章楶冷不丁的询问,陈琦心如刀绞,带着哭腔道:“大帅,党项人退兵了。”

    “退兵了?”

    章楶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粮草不济带来的问题,这么说来,金明寨保住了?”

    陈琦臊眉耷眼的偷偷瞄了一眼章楶,还有章楶身后的刘延年,用力的点头道:“保住了,都……保住了。”

    话倒是没错,就是期期艾艾的声音听着让人丧气,章楶心说:看来鄜延路的损失太大,已经让鄜延路的官兵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章楶还朝着陈琦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陈琦的兄弟陈珏。他还以为陈琦的弟弟没了。

    怎么没了?

    当然是被西夏**祸了。

    深受拍了拍陈琦的肩膀,同情道:“节哀顺变!”

    陈琦听到这话,当即眼泪都下来了,人生有很多的不幸。比如说钱没了,人还活着。他们兄弟如今就是这种局面,军饷的空缺要补上,就不得不去变卖家产,要不然底下的士兵肯定要造反。真要是他们兄弟率领的禁军哗变的话,到时候不仅仅是钱没有了,连命都要没有。

    如今仅仅是多年积攒的家当填补了亏空,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陈琦抹了一把脸之后,对章楶强作欢颜道:“卑职还没有恭贺大帅主政西军,卑职这是高兴,呜呜,高兴啊!卑职已经在城内准备了水酒为大帅接风洗尘。大帅里面请。”

    章楶是个善解人意的老头子,陈琦这是伤心的当口,他去叨唠,还要让陈琦强颜欢笑,实在不是厚道人所为。

    老头当即拒绝道:“虽说西夏军队退却,但延安府境内恐怕还有不少西夏军队。金明寨已经是延安府腹地,如果不尽快将西夏人赶出延安府,恐夜长梦多。陈琦,你的三川口我今日就不去了,等来日得胜归程之日,再来讨要一杯水酒。”

    章楶当即上马,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带着队伍朝着肤施而去。

    路上,刘延年百思不得其解,问:“大帅,不是金明寨危机已解,为何匆匆赶去肤施。我军劳顿多日,在山川口休息一两日养精蓄锐,岂不是更好?”

    没有了救援危机,刘延年也乐的轻松。行军也没有了紧迫感,反而劝解章楶多休息。

    可章楶想的更多一些:“我在纳闷,为何西夏人退兵如此没有征兆。难道是环庆路的消息传到了金明寨。仅仅是粮食补给的问题,也不见得说得过去。西夏军队一路南下,肯定也缴获了一些我大宋的府库。军粮也不会太缺。如今西夏的进攻没有进入颓势,会不会以退兵来引诱我军收复被西夏军队攻破的寨子。”

    “要知道,丢失了寨子,底下的将领都会被问责的。一旦枢密院降罪,很多人都要倒霉。”

    说到这里,章楶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冒然追击的后果也很严重。一旦我军心切,被党项人利用,并且用伏兵拖住,到时候不仅仅金明寨危机,整个延安府都有可能被西夏人给占下来。真要是局面如此不利,整个永兴军路就会被西夏一分为二,我军首尾不能相顾,瞬间转而被动。”

    刘延年这才惊醒道:“局面不会这么崩坏吧?”

    章楶长叹道:“谁知道呢?环庆路在老夫离开之前,一直对西夏的右翼进攻占据优势。之前,党项人根本就不敢冒然派遣大军越过木波镇。可是你看,党项人不仅越过了木波镇,还都快打到了庆州。”

    刘延年长叹道:“这不是大帅您的过错。”

    “是啊,不是我的过错。肯定也不是德孺老弟的罪过,但是我们近十年营造的局面却毁于一旦,你可知其中的凶险?”章楶惆怅道:“老夫是不在其位,不能谋其政,但是你们难道就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为西军争取一下吗?”

    “很难!”

    刘延年也想争取,但问题是,有些事并不是争取了,就能得到好结果。

    这才是西军将领的悲哀。

    种谔之后,西军之中能够有统治力的名将已经没有了。刘延年也是仗着地位高而已,他要是振臂一呼,除了自己的部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追随。至于说高遵裕,这位是宣仁太后高氏的亲伯父,神宗皇帝的舅姥爷,正二八经的顶级皇亲国戚。但要说在西军中的威望,比种谔还是要差很多。

    “算了,此事作罢。如今紧要的事是去肤施城,子由也是如今西北文官之首,他应该负起该有的责任。”

    且不说章楶这里日夜兼程行军,两天后就抵达了肤施城。

    按照章楶的估计,延安府该是乱成一锅粥了,即便西夏军队已经退却,但也不会出现井然有序的平静。可是让他诧异的是,他将大军安营扎寨在城外,立刻带着刘延年等武将进入城内。却发现,肤施城根本就不像是个战区该有的城邑,反而是欣欣向荣之色,商人带着商队穿梭者在城门之间,各种货物堆积如山。

    却很快,就会被财大气粗的士卒们买下来。

    这让章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揉了揉眼眶,抬头看着肤施城门下的字,心说:“没错啊!就是肤施城。”

    按理说,刚刚经历战略的城邑,光出殡的队伍就让人心烦意乱。可是如今的肤城,俨然成了一个繁荣的市场。

    而且消费能力惊人,章楶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离奇的情况。带着疑惑,章楶入城了。

    入城之后更了不得,市场里满眼就能看出是河曲马的交易。而且价格低廉,就连刘延年都忍不住心痒痒,对章楶低声道:“大帅,我想买一些战马。”

    普通人看不出来,刘延年这样的将门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马都不简单。

    基本上都是西夏的战马,也有部分驮马,但数量并不大。按理说,缴获的西夏战马,肯定是不允许交易的。大宋国内缺战马严重,尤其是来自西夏和青塘的好马,更是数量稀少。任何售卖军马的行为,都会被官府给取缔。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受伤的战马不在其列,因为受伤的战马,多半养不活。即便养活了,也可能毫无用处。断腿的战马,和中箭的战马都是伤马。

    可前者在军中失去了任何的作用。但是后者,只要悉心照料,一旦养好了,价值和一匹完好无损的战马没有任何区别。

    士兵们售卖的就是这种战场上下来的‘伤马’,是那种不难养好,能够给商人带来巨大利益和好处的战马。

    “你们是那个商号的,岂能擅卖军马,该当何罪?”

    章楶气不可遏的指着商号中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就质问,对方很明显对章楶的出现表示出了一定的惊愕。毕竟,他们的生意做的很顺利。一匹伤马在如今的肤施城只要一百五十贯左右,可是一旦养好了,运到中原,就能翻十倍。

    这生意做起来毫无压力,而且还有鄜延路宣抚使的通关文书,只要兽医们没有掉链子,最后净利六七倍肯定没跑。

    而垄断这门生意的人是汇通钱庄陕西六路的掌柜邱宣怀,他爹就是汇通钱庄的大掌柜邱明仁。当然,他爹也帮不了他在西北做战马生意。而邱宣怀在肤施城内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李逵。

    面对突如其来的搅局者,邱宣怀表现出稳重不惊的气度,并没有慌乱:“这位大人可能误会了,本号是经过宣抚使衙门允许的商号,购买的战马也是受伤的战马。这些马很多都是运送去中原送去汤锅宰杀的肉马,并没有老丈说的什么战马。”

    就章楶的身份,在西北谁敢用搪塞的话来糊弄他?

    汇通钱庄章楶知道,在大名府还见识过这钱庄的气派。但是在西北,似乎没有钱庄的分号啊!至少章楶离开西北之前,汇通钱庄的分号还没有开过来。

    可这汇通钱庄的掌柜,似乎吃定了他似的,就欺负他看不出战马和驮马区别。对着章楶这位对军中非常了解的老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章楶冷哼的用精光透亮的小眼珠子盯着对方,邱宣怀心说,你就算是把眼珠子瞪瞎了,都没用。良久,才咬着后槽牙问:“这匹马是什么伤?”

    “膝盖碰了,可能伤了蹄筋!”邱宣怀翻着白眼道。

    章楶被气得不行,你家战马的蹄筋往外翻的?遇到个没有见识的文人,还真让他给骗过去了。但是他章楶是谁?火眼金睛的大能人,能让一个奸商的话给哄骗了过去,门都没有。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哼,章楶追问:“可是必死之症?”

    “伤口不愈合的话,活不过三月。”邱宣怀会怕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要不是他看章楶气度非凡,根本就不可能搭理对方。废话,三个月,整条马腿就烂光了,还能活下来?

    章楶又问:“这匹呢:”

    “屁股中箭,可能是毒箭,兴许明日就死了。”

    “一派无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章楶气咻咻地对身后刘延年道:“老夫今日就去会一会这吕惠卿,看看他为何敢胆大包天?”

    径直去了延安府的府衙,章楶拦住了要去禀告的衙役,径直走入衙门之中。在二堂和花园之间的回廊下,章楶似乎听到有人在高谈阔论,走了两步,他却停下来脚步,静静的听了起来。

    有时候不住摇头。

    有时候蹙眉不已。

    良久,开口说话的那人已经讲到了尾声,指着舆图道:“吕公,师叔祖,如今虽然不是灭西夏的最好准备,但却是灭西夏最合适的时间。”

    听到这里,章楶再也忍不住了,迈步走入了花园中的亭子里,指着开口的黑小子问:“小子,我问你,西夏的痛处在哪里?”

    黑小子连想都没想,直接冷笑道:“横山!”

    章楶眼前一亮,随即道:“天都!”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一线。”

    连起来就是——横山天都一线。

    章楶随即爽朗的大笑起来:“黑小子,有点货,还不错。”

    李逵早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在西北能穿紫色官袍的人也就三五个,而章楶无疑是能力最强的一个。他紧走两步,躬身道:“后进学生李逵,见过章学士!”

第480章 老夫和你换!

    “你小子就是李逵?”

    章楶认识李逵,就苏轼那个得瑟的性格,稍微有点新奇的玩意就要和人分享。当然有时候是教训,比如说,他吃了恶心的玩意,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这种教训仅成为他劝解别人给人写信的理由,用朝廷的驿站发朋友圈的乐趣,真没有几个比得上苏轼。

    李逵是苏轼这些年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牌面。

    他就像是个老小孩,有块蔗糖,都要在小伙伴面前得瑟一圈的性格,让他忍住不说,真的很难。

    “老前辈,认识小子?”

    李逵无奈,面对章楶这样的老头子,辈分高,能力强。而且性格跳脱,压根就不在乎辈分,他只能顺着章楶的性子去做。他甚至不好的猜测,他要是惹恼了章楶,这小老头会一个个告状过去,让李逵头痛不已。

    “哈哈哈……小子,老夫听说你可有好几年了,如今才见到,果然不同凡响。”说完,伸出骨瘦嶙峋的爪子,想要拍李逵的肩膀。可是他们之间的身高,却差的有点大,章楶踮起脚尖,都没有拍上李逵的肩膀,老头有点不乐意了,撅起胡子瞪眼运气。

    李逵是青州大汉,而且还是佼佼者,但章楶是南方人,身高本来就瘦小些,俩人站在一起,有种西瓜和甜瓜的区别。

    似乎在对李逵说:“小子,敢对老夫不敬?”

    李逵无奈,只好弯下腰,这才让章楶高兴的如愿:“好孩子,好孩子!”

    说话间,章楶在怀里掏了起来。良久,也没有掏出什么来,这让章楶脸上有点挂不住,讪然笑道:“来的匆忙,忘了带见面礼,以后一定补上。

    章楶说这话,显然是把李逵当成晚辈看,根本就没有将李逵的身份当成是官员。这种做法在相对谨慎的官场并不多见,反正李逵对章楶看的挺顺眼,这位比他那个师叔祖要好打交道的多了。

    要是能和章楶在西北合作,肯定要比苏辙要强多了。

    苏辙哪里知道,李逵早就嫌弃他不要不要的,见到了章楶之后,都想要一脚踢开他。

    “老伯是前辈,哪有给晚辈礼物的道理,应该是晚辈孝敬前辈。”李逵客套了一句。

    没想到章楶觉得很有道理,点头对李逵道:“好呀!”

    李逵愣了愣,什么叫‘好呀’!他真没有给章楶准备礼物,不过随后恍然,笑道:“有道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你要送我夜光杯?”章楶知道李逵很有钱,这都不是秘密,反正苏轼已经享受了太湖边上桃花坞的美景和庄园。但这些对章楶吸引力不大,可是夜光杯,似乎很罕见不是?他可以拿来做传家宝。

    李逵有点头痛,他没说要送夜光杯,他只是在战场上缴获了不少梁乙述的随身携带的享用之物。葡萄酒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还有胡姬。

    胡姬有异域风情,五官立体,身材凹凸有致,和中原女子迥异。

    这种别样的风情,让猛虎营的不少将校眼馋,都暗地里向李逵讨要。主要是才两个胡姬,不好分。李逵原本想要送苏辙,苏辙还以为李逵将他看成是好色之徒,发了好一通脾气。吕惠卿更是个对自己发狠的人,啥都不追求,就想要当宰相。

    任何可能成为旁人攻讦他的缺点,都让他给阉了。

    眼瞅着要砸手里,关键是两个胡姬看他的眼神还很不对劲,似乎要空手套白狼,赚他的童子身。

    留在手里是个祸害,送出去,底下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干脆送给谁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章楶就是个理想的对象。

    李逵硬着头皮道:“琥珀啖如金,藕臂枕琼台。这世上没有比葡萄酒和胡姬更适合的撘配了,老伯,要是喜欢,今晚就送你府中。”

    果然,章楶眼前一亮,开心道:“真哒!”

    “比真金还真。”

    李逵肯定的点头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章楶能和苏轼成为好友,这好奇心能小了?他出身福建章家,出生就是公子哥,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过?但胡姬确实在大宋很少见。主要是西域的丝绸之路被西夏给断了之后,从西域而来的胡人商队几乎绝迹。反而在福建,因为有很多阿拉伯的商人,总会带来波斯女郎。章楶很想知道,这胡姬和波斯女郎有什么不同?

    “人杰,不得无理!”

    “人杰,军中莫开玩笑!”

    章楶出现之后,吕惠卿和苏辙都站了起来。可是没想到章楶的兴趣完全落在了李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和他叙旧的样子。

    吕惠卿就不说了,他和章楶的关系一般。但苏辙和章楶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章楶直接对一个小辈如此感兴趣。

    当然,凡事有因必有果。

    苏辙多少能猜到,章楶对李逵感兴趣,多半是因为之前李逵的高谈阔论的原因。有的人,高谈阔论不过是吹牛,而有的人,因为出色的才能,说的话虽不着边际,但也会有人信服。李逵虽然没有在苏辙心目中成为后者,那是因为太年轻,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沉淀。

    假以时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但李逵毕竟初入官场才不到一年,如此抬举李逵,势必将李逵成为众矢之的。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京城,李逵有皇帝支持,又有刘太师,苏颂等朝堂上的高官护持,必然不用担心有人嫉妒。但是在西北,这样真的好吗?

    “吉甫老弟,子由,为兄来晚了,心中有愧,还请恕罪!”

    章楶这才放过了李逵,转而对苏辙和吕惠卿客套起来。在官场,排资论辈很重要,吕惠卿比苏辙早一科,章楶虽然中进士晚,但进入官场比谁都早。谁让他叔父是当时的宰相章得象呢?

    当然,章楶中进士晚,他当年因为父亲章访入狱,而放弃了科举,转而为父亲申冤。这才荒废了举业,要不然,就他的才学,在章家和章惇年轻时就是齐名的俊杰,怎么可能在科举上落败?

    吕惠卿作为地主,自然要起身招呼:“质夫兄,你能来,吕某已经感激不尽。如今西北困顿,非质夫兄到来不能力挽狂澜。此乃国之大幸,百姓之大幸。”

    正因为关系一般,吕惠卿才会开口就送高帽子。

    章楶对此不置可否,反而坐在下首作陪的李逵挤眉弄眼,偷偷道:“你小子不老实,你师祖天天在信里吹嘘你如何老实,没想到从军竟然还带着酒和胡姬。也是少年爱慕,当年老夫刚入官场的时候,也是万众瞩目一般的存在。”

    “老伯,不是我带来的,是战场缴获,底下人争来争去,最后因为东西稀罕,人少,不好分。才送到我这里的。”李逵虽不是主将,但他在战场上的作用,比主将都要重要。不管是高俅的部下,还是程知节的部下,都将李逵当成上司来看待。

    加上他监军的身份,分配战利品的权力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但谁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加上程知节这家伙惧内,也不敢收胡姬,李逵只好暂时留在身边。

    章楶肯定不信啊!葡萄酒不说了,胡姬?能够在军中养着胡姬的人,除了军中主帅还能是谁?

    章楶没有接到鄜延路的战报,还以为鄜延路的西夏军队不过是退兵了。既然是退兵,自然主次有序,主帅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落在李逵的手中?

    能够连打仗的时候都带在身边,显然是西夏主帅的心爱之人。

    怎么可能被宋军俘虏?

    想到这里,章楶的心头就痒痒起来,他想要拉着李逵迫不及待的询问,这鄜延路,确切的说是金明寨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惠卿有点无奈,章楶的性格,向来不拉帮结派,只和自己合得来的朋友交往。加上他从来不掺和党争之事,在神宗和元祐时期,显得格格不入。要不是资历原因,他也不会阴差阳错的被吕大防和范纯仁等朝中重臣推荐去了西北。

    从来没有军旅生涯的章楶,自从来到了西北,就开启了他一流帅才的能力,也是个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尤其是章楶似乎和李逵聊的热络,但章楶有自己的想法。

    堂上,一个是保守派的中坚苏辙,一个是变法派的死硬,还是被抛弃的死硬派吕惠卿,这俩人聚在一起,谈论战争,对西夏的战略,怎么可能,别傻了,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章楶可不想浪费自己的唾沫星子,反而李逵这家伙引起了他的好奇。

    被苏轼吹嘘到天花乱坠,就章楶对自己的老朋友的了解,这个被吹嘘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人才,但绝对是个有趣的人。

    而章楶就喜欢和有趣的人打交道。

    吕惠卿无奈之下,只能打断章楶对李逵的好奇之心,开口道:“质夫兄,如今我延安府很多堡垒寨子都在西夏人的手中,我军兵力不足,无力收复。质夫兄前来,不知带兵多少?”

    “三万人马。”章楶淡淡道。

    只不过,让他帮着延安府去收服堡垒和寨子,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还要看刘延年的意思。章楶也不想拍着胸脯替刘延年做主。只是看了一眼李逵,然后问吕惠卿:“吉甫老弟,听人杰的意思,金明寨西夏退兵是另有玄机,可否告知为兄。”

    “应该的,应该的。”吕惠卿心头咯噔一下,他倒不是为了麻烦,或者是因为忘记而没有将金明寨大胜的消息告诉环庆路。主要是另有原因,鄜延路是胜了西夏大军,但问题是鄜延路的军队不多。按理说,鄜延路大胜之后,就应该帮着环庆路去打退西路的西夏大军。

    可这件事,被吕惠卿拖了下来。

    鄜延路伤亡也不小,能够出兵的兵力不多。加上,吕惠卿私心作祟,鄜延路才是他的地盘,环庆路军队比鄜延路更多,还有刘延年的援军,去不去作用不大。于是,他故意将金明寨的大胜并没有和环庆路通报,只是上报了朝廷。

    这也是章楶不知情的原因,路上还遇到了个不靠谱的陈琦,让这位古道柔肠的老人,空担心了一场。

    吕惠卿耷拉着眼皮子,自顾自的说着:“金明寨大战,我鄜延路虽说大胜西夏大军,但是伤亡惨重,尤其是野战击溃党项大军的京营,伤亡达到了一半左右。士卒虽有报国之心,无奈其力不殆,惭愧,惭愧!”

    “野战击溃西夏大军?”章楶没有纠结吕惠卿的小心思,反而兴奋地起身道:“谁指挥的此战?不对,张舆此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其他鄜延路的将领也难有野战之力的,吉甫老弟,不知可否为为兄引荐此战主帅一二。”

    吕惠卿好不容易打断了章楶和李逵的悄悄话,回头来,转悠了一圈之后,发现自己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当然,他也理解章楶的态度。此人出自章家,在大宋的官场,谁的面子都不用给,这是章氏超一流世家的底气。加上,章楶这些年的心血都在西北,对于能统军之人,自然会特别在意。

    苏辙开口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

    从章楶的眼神中,苏辙没来由的颇为屈辱。心说:我虽然不擅长邢军打仗,也没有运筹帷幄的手段。但分析历史战略还是非常擅长的,《六国论》了解一下。

    可惜,他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指着李逵道:“他是此战监军,同时也代主将程知节指挥了此战,以七千人拒四万多西夏大军,正面击溃,并斩杀铁鹞子大将讹其满。俘虏斩首近三万党项军,质夫兄有要问的,大可以问。”

    “小友!”

    章楶目光炙热的看向了李逵。

    吕惠卿和苏辙同时认可,这份战绩肯定没有大问题。

    可是李逵却有种被一头老狼给盯上的感觉,心里心虚不已。要是山林里的野兽,他倒是不怕,就怕对方是长辈,还是个很不正经的长辈。

    果然,章楶拉着李逵的手,相见恨晚道:“小友,你送老夫的礼物,老夫很满意。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夫和你换。老夫在京城的宅子里有两个波斯女郎,绝不让小友吃亏。”

第481章 书生有毒

    是夜。

    苏辙在临时住处宴请章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章楶能够在西北独揽大权将近五年,没有朝堂上的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而苏辙无疑是元祐时期大宋朝堂上最重要的几个重臣之一。

    加上苏轼也是个好热闹的人,经常拉着弟弟参加各种聚会,一来二去自然成了朋友。

    只不过,章氏兄弟都和苏轼关系莫逆,但和苏辙的关系稍微生冷了一些。即便是生冷了一些,但相对于和吕惠卿来说,苏辙无疑是能说真心话的人,而吕惠卿不是。

    “质夫兄,为何在府衙几次错开话题?难道有不妥之处?”苏辙是个谨慎的人,发现章楶几次都和无关紧要的李逵交头接耳,似乎根本就没有谈论军略的意思。这让他很奇怪,同时在心中也提了个醒。

    担心章楶有其他的心思。

    可章楶却摇头道:“非也,子由。你会支持战争吗?大宋和西夏的国战?”

    章楶语气一次比一次重,这让苏辙不吭声了,微微蹙眉凝思片刻才缓缓道:“我支持。”

    “哈……”

    章楶吭哧了一声,之后接连咳嗽起来,显然是被酒给呛了一口。好不容易缓和之后,却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苏辙。

    苏辙不自在的讪笑道:“质夫兄,难道小弟说错了不成?”

    “之前宣仁太后当政,吕兄和范兄是颇有担当之人,加上西夏屡次袭扰我大宋边境,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同意对西夏用兵,也不足为奇。可如今,你也知道的我那个族弟子厚,性格执拗,又傲慢。过于刚直而少柔,大宋对西夏用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按照为兄对你的了解,你应该劝解陛下慎用兵戈才对,为何你?”

    说到这里,章楶对着苏辙不解的摇了摇头,似乎很不可思议。

    苏辙脸上有点挂不住,心说:自己以前保守,那是因为看不到对西夏用兵胜利的希望。这种情绪在很多大臣心里都有。并不是打不赢西夏,而是无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夏。这是两个概念,无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夏,大宋如果被西夏拖住,每年增加的军费将是千万计。

    这对大宋来说已经是个沉重的负担了。

    大宋为什么要变法,还不是钱没了,才要变法。

    有道是穷则思变,大宋就像是个富有家庭出来的公子,以前很有钱,敞开了花也不要紧。突然有一天,钱不够了。大手大脚习惯了的大宋朝廷,自然是左右为难。只能牺牲部分人的利益,来换取王朝的安全。

    但如果牺牲是值得的,大宋的官员,至少在神宗时期的官员还是有担当的,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损失,而和朝堂背道而驰。

    可万一看不到希望呢?

    神宗对西夏进攻的破灭,就是这种绝望情绪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的导火索。而仁宗也不得不放弃变法,最后求稳。苏辙也是其中一员,他很难说服自己,大宋能够灭亡西夏的可能,从而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边患问题。

    可要是西夏是软柿子呢?

    根本就不用皇帝在前劝,苏辙等人也能撩起袖子大干一场。现在,经历过一场边塞的大胜之后,苏辙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西夏不过如此,大宋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内灭亡西夏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苏辙也不可能承认,自己以前有点怂!

    苏辙沉声道:“西北苦党项异族苦矣,百姓朝不保夕,如此惨状,让我等朝廷重臣,如何心忍目睹。”

    “装,继续装。”章楶虽说和苏辙是朋友,但他根本就不信苏辙是那种会那么容易变通的人。

    可没想到的是,苏辙腆着脸道:“小弟受命于陛下,委任于危难之间,诚惶诚恐。一则百姓之苦,如剜肉之痛;而来君王所望,不可欺。而如今,小弟刚来西北,却受此大功,要是再不为西北百姓做点事,岂不当人子?”

    这话出自朝廷重臣口中,很正常。

    苏辙话里话外,不外乎对章楶阐述了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他也是有军功的人了!

    换个人这么说,章楶听了也就笑笑就过去了,但是苏辙,有点让人琢磨不透。

    章楶沉默了,他有种奇妙的熟悉感,有点像是和苏轼在一起的感觉。

    苏轼就是那种参与了一件大事,明明是摇旗呐喊的喽啰,却有种主角光环降临在他头上般神奇。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自封的。原因很简单,苏轼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同时还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可苏辙,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章楶谨慎的问:“子由,你不会另有打算吧?”

    “质夫兄,小弟有话不得不问。十年灭西夏,可行?”苏辙问完,抿嘴看着章楶,显然他内心也非常紧张。见章楶不开口说话,忍不住解释道:“质夫兄,变法有善法,也有恶法,此消彼长之下,争论不休,百姓困顿,我朝必然动荡。如果大宋能在十年内灭西夏,至少每年能够多出三千万贯的财富用于开流。即便朝堂动荡,也能安然度过。”

    “可万一西夏如附骨之疽,挥而不去,我朝就真的难了。”

    章楶这才明白,苏辙一方面是膨胀了,一场大胜之后,让他有种感觉西夏不过如此的错觉。其次是担心朝堂动荡。

    自从仁宗皇帝重用范仲淹之后,其后五十年,朝堂上变法派和保守派你来我往,导致朝堂乌烟瘴气,局势多为动荡。这要是长久下去,大宋的情况会很不妙。

    就像是个由盛而衰的王朝都有的通病一样,大宋表面的繁荣,掩盖了军事上,战略上,甚至制度上的巨大缺陷。

    而想要改变这种缺陷,却千难万难。

    “灭西夏的战略,其实老弟不该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李逵。”章楶之前去府衙的时候,就听到了李逵的高谈阔论。他认定李逵也是主张灭西夏的官员。

    只不过这家伙的官职……有点让人心惊胆战。

    七品,从七品,然后从九品,如今也不知道几品,关键是这场大胜之后,他能够分润到多少功劳,差遣上是否能够让他有参与灭西夏的可能。

    如果李逵短时期内在官场无法重用的话,章楶不介意让李逵成为自己的司录参军,将李逵临时充当自己的智囊。

    苏辙微微愣神,惊叹道:“他?”

    “太年轻了些吧?”

    “有志不在年高。”

    苏辙了然,随后对儿子道:“逊儿,去请人杰来家里。”

    苏逊急忙起身出府,来的路上,李逵还挺不乐意。他正在审案子呢?当然,他的官在阳泉县,而不是肤施城,他其实不是正儿八经审案,而是审问奸细。

    别看西夏是党项人的天下,但能说大宋官话的也有不少,还有不少汉人由于历史原因成为西夏治理下的百姓,能问出不少对李逵感兴趣的事来。

    比如说西夏的小道消息,梁太后争风吃醋的趣闻,等等。

    当然,也有李逵想要知道的西夏的地理,风土,物产等等。

    “我说刚找到个有趣的人,你就心急火燎的找我。”

    苏逊嫌弃道:“人杰,你啥都好,就是有些趣味太过无聊。西夏梁后虽是异族,但也是一国之母,岂容玷污?”

    “狄夷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我没把他们当人。”

    “哎,人杰,我不是说你,西夏的俘虏,能说我朝官话的俘虏,除了背叛之徒,其他可都是西夏权贵子弟,他们去东京说不定还能捞到一官半职。你今日羞辱他们,明日同朝为官,只要有些闲言碎语,就足够你吃一壶的道理。”

    苏逊和李逵打交道多了,知道李逵性格怪异,总是喜欢听些个小道消息。

    说好听点是好奇心重,说难听点就是搬弄是非之徒。

    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了,他朋友立马能少一半。

    突然,李逵靠近苏逊低声问:“师叔,你叫大伯称呼什么?”

    “大伯?”

    “章公。”

    苏逊立马脸色红了,对李逵咬牙切齿道:“滚蛋。”

    说完,有点紧张的捂着嘴,他可不是那种随口说粗话的人,可是和李逵在一切,忍不住就会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说起来苏逊和章楶还是亲戚,苏逊的岳父叫黄寔,黄寔的娘舅是章惇,然后章楶和章惇是族兄。算起来苏逊应该叫章楶舅姥爷。

    然后李逵这厮很不要脸的叫章楶大伯,他也是胡乱叫,见到范纯仁他也叫老伯。反正算辈分的话,他都不知道矮成什么样了。

    不经意间,苏逊有种被李逵占便宜的心塞。

    临近入府邸,他还是好心提醒道:“人杰,章公是个洒脱豪放之人,不拘小节,但也不可无礼。”

    “我知道。”

    李逵打着哈哈进入了宅子,苏辙临时的住处肯定比不上他在京城的府邸。但大宋的官府有很多宅院,有些是给官员任期期间租赁用的宅子。留给苏辙住的地方,在京城算不上奢华,但是在肤施城,也是城内少有的大院落。

    李逵穿过了前堂,入了前厅,躬身行礼之后,落座。

    然后自顾自的吃起来。

    不得不说苏辙是副相啊!太有牌面了,出门还带着厨子,做羊肉一绝。

    苏辙看李逵不当外人的劲,心里头这个气啊!实在忍不住了,才咳嗽道:“人杰,今日让你来是有事问你。”

    “师叔祖请示下!”

    李逵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

    苏辙颔首,这才开始询问道:“李逵,之前在府衙吕公也在的时候,你说过横山天都一线乃西夏的命脉,是否只要夺取了这些战略要地。西夏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

    章楶听着直摇头,苏辙还是想的简单了。横山天都一线虽然重要,因为这是西夏为数不多的产粮地。控制了这片区域,只能是让西夏原本就不富足的粮草更加的紧张。从而没有了对大宋用兵的粮草供应。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大宋控制了横山天都一线之后,西夏和大宋的战略彻底改变。

    西夏将失去进攻的物资供应,而大宋掌握了战略的主动权。仅此而已,距离灭亡西夏还远着呢。

    毕竟西夏再不济,人口也有三百万。西夏已经不是传统的草原民族,已经变成了半农耕,半放牧的经济形态。有点像是秦献公时期的秦国,当时的秦国也不是纯正的农耕民族,而是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毕竟秦国第一代国君因为养马养的好,才被周王封为诸侯。要是不会放牧,怎么可能会养马?

    其实这样的民族远没有纯正的游牧民族好对付。

    因为农耕民族的优势是技术工具的使用,西夏也走上了这条路。但同时,半游牧民族又让他们好战,尚武。

    以至于西夏在不经意间,走上了自给自足的道路。从武器到灌溉系统,西夏人都能做到,只不过和大宋相比太粗糙了些而已。

    加上尚武好战的性格,让西夏人投降,实在是希望不大。除非大宋有隋唐巅峰时期的强大,西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灭族的威胁。才会彻底被降伏在中原文明之下。

    章楶明白,李逵也明白。毕竟三百万人口的西夏,曾经两次国战都征兵超过五十万,一次对大宋,一次对辽国,都让西夏打赢了。

    这说明西夏虽然地寡人贫,但很不好惹。

    李逵摇头道:“夺取横山天都一线对大宋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章楶惊叫道:“你之前不是说天都和横山一线是西夏人的软肋吗?为何又说没夺取了这片土地之后没有任何意义?”

    章楶又失望,同时又有紧张。失望的是,李逵并么有他想象的那么惊艳,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紧张的原因,更是怕李逵是个夸夸之谈之辈。

    李逵放下手中的羊肉,擦了擦手,将满嘴的肉胡乱吞了下去,这才开口道:“横山天都一线直接可以威胁到河套平原东部,这是西夏的主要产粮地,西夏的一半粮食来源于此地。西夏人必然舍不得放弃这块土地,一旦失去了这块土地,对于西夏来说,他们将不得不寻求对西的扩张才能获取生存的空间。”

    “这片膏腴之地,承载着党项这个民族成就大国的期待。既然如此,大宋为何不将这片土地让西夏人的血流干了,让西夏彻底失去了维持国家的最后底蕴。那么到时候,西夏何去何从,是留是灭,岂不是都由我大宋说了算?”

    “呵呵,说的简答,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妙计。”章楶也知道如果横山天都一线大宋和西夏往来交战,确实能拖垮西夏。

    但是大宋能坚持下来吗?

    这个问题李逵早就想过,咧嘴笑道:“忙活了一年快过年了,等明年,我准备带人将西夏的黄河灌溉渠的堤坝决开,先淹一波再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是多掘几次的话,有机会将这片区域变成泥泽,西夏的骑兵就无法踏入了。”

    丝——

    章楶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好毒的小子!”

第482章 挖自己人墙角

    救援变成了联欢。

    对于这个结果,秦凤路的士兵非常高兴,如今的延安府因为缴获了太多的牛羊,却没有过冬的牧草,只能宰杀让士兵们敞开了吃。

    一大早,远道而来的秦凤路士兵见到一头头牛羊在庖丁的肢解下,变成一团团暗红色的牛羊肉。

    放没多久,就开始冻上了。

    “咋回事?为何不仍在锅里?”

    着急的士兵对于这种慢待的做法,非常不满。尤其是看到庖厨们将骨头都仍在大锅里开始熬煮,肉香顺着锅盖上的热气飘荡在营区里。

    “这位大叔,为何不将肉一同放在锅里?”

    有心急的士卒上前询问,而庖厨轻笑道:“天气冷了,给兄弟们做一口热食吃。这也看就要下雪,总不能慢待了远道而来的袍泽弟兄。”

    “肉放在锅里也能吃上一口热的,还能吃上热汤,不好吗?”对于庖厨的说法,士兵表示很不理解。

    “火锅,听说过吗?”

    “火锅?这是啥美食,有肉吗?”

    “萝卜、菘菜、豆腐打底,骨头汤熬煮,肉片是生的,用刨子刨成薄片,筷子放在锅里轻轻一烫,送到嘴里,肥美的口感和汁水化开的鲜美,让人简直无法自拔。加上芝麻酱的香味,吃上一口,一年都忘不了!”

    “别一年了,我现在就想要吃。”

    “现在吃不了,得晌午,不过骨头汤可以吃一碗。”

    ……

    经过漫长的等待的美食,才能让人有更多的期待。如果口感绝妙,能做到口齿留香的程度,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而火锅是能够同时满足三万人,而不会因为庖厨不足难以供应的美食了。

    晌午,营地内到处都是袅袅炊烟,还有大口吃喝的呼噜声,虽声音不雅,但都是军汉,也顾不得多少。

    “这位兄弟,怎么看着眼生?”

    鲁达坐在人群中,他和周围的秦凤路士兵一样,端着个碗,大口吃肉,小口喝汤,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都已经见汗了。突然被人问起来,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而来,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无赖。要不是火锅实在太香,让他一时间忘了李逵嘱咐的事,绝不会如此忘情于美食之间。甚至他一个外来者,比主人吃的都多。

    看着周围十来个秦凤路士兵对他怒目相对,鲁达嘿嘿一笑:“忘记介绍了,某是京营猛虎营的指挥。来这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招呼兄弟们吃好喝好。”

    话虽是这么说,但问题是你吃的比其他人都多,是几个意思?

    谁还敢相信这位是来招呼待客的主人?

    “小弟姓鲁名达,渭州人士。如今在京营当差,不知几位来自哪里?”

    秦凤路的士兵,自然来自秦凤路。鲁达的渭州身份,也算是秦凤路老乡,很容易获得好感。

    “咱是秦州人。”

    “陇右的。”

    “我也渭州的。”

    “哎呀,是老乡啊!”

    鲁达热情的招呼起来,这时候才像是个主人招待的样子。当然,他穿着随意,更没有穿军中的铠甲,虽说自己报了个指挥的官职,可他是什么指挥?他连指挥该有的行头都没有。在宋军之中,指挥是五百人之长,也就是说管理着五百士兵的军官。不算小,算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升迁到将军,也不过两级而已,算是底层士卒羡慕,高级将领会多看一眼的中层最低的军官。只不过鲁达现在的身份还是李逵雇佣的家丁,至于说自己是指挥,也不是他胡说八道。

    来的路上,李逵和程知节都提醒了他,不仅仅他,还有其他京营的低级军官都被派来了。

    目的只有一个,招人。

    募兵制好啊!

    因为原本的军户实在不堪大用,加上西北的士卒损失一直很大,不得已,在神宗时期就开始采用部分募兵制。可以说,如今秦凤路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通过募兵招募而来的士卒。士兵招募之后,一般都会签订契约。

    但是……军中的募兵制契约大部分都过期了。

    一支训练有素,或者说能够上战场的军队,士兵训练就要一年以上。加上行军驻扎,还没上战场,两年就没有了。

    等到能上战场厮杀了,还要等机会不是?

    可募兵制的士卒来源,大部分都是因为手头缺钱。有道是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选择当兵,肯定是因为家里过不下去,不得已靠着当兵改善家中困纾。这个时代的士兵,尤其是在秦凤路这样的战区,谁知道当兵能活多久。

    所以,契约绝不可能签十年二十年之长,这样就只能死在军中了。很多士兵契约期限到了,却发现他们除了当兵,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不得已,只能留在军中。这样的老兵,拿来就能用,要是能挖来一些,肯定是大赚。比从京城派来的士兵要好用的多。

    而且关中汉子尚武,也有血性,很好成军。

    鲁达就着招待的机会,来招募士兵的。就他这样的性格,李逵根本就不可能将他留在身边做小厮,这货在家里除了喝酒闹事,就是练武搞破坏,根本就没有留在家里的价值。加上鲁达在战场上表现可圈可点,干脆,李逵送给了程知节。

    程知节本来就喜欢网罗人才,鲁达是在战场上救过他命的人。可惜,如今京营之内士卒伤亡惨重,伤的伤,死的死。想要靠着京城的京营补充,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到。李逵一琢磨,趁着给友军接风的机会,去试着挖挖墙角。

    当时鲁达兴趣不大,但是李逵一句话让他的歪心思一下子膨胀起来。

    李逵当时说:“你要是能拉来秦凤路的士卒,有一个算一个,有五个人你就是伍长,十个人是什长,二十五人就做两长,一百人就做卒长,五百人,给你个指挥当当。”

    鲁达当时眼珠子都红,他从家丁到致果校尉,只要一天时间就能做到,就是再大的风险,他也要搏一搏。

    盯着李逵问:“此话当真!”

    李逵也不是怕事的人,开口就应承了下来:“我还是猛虎营的监军,此战之后郝随公公过已经给陛下发去密报,过些日子猛虎营就要成军,至少扩军七千人马。在此成军之即,鲁达,还有诸位能否抓住机会,就全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不,才有了鲁达混迹在了秦凤路大营的原因。至于说人拉来了,好办,军队的事情让文官来了解,将军们估计也只能被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份。

    只不过,鲁达身上彪悍有余,却没有当官的气度,让人看着不免怀疑。

    “鲁……指挥,你看着不太像啊!”

    “可不是不太像,之前我不过是我家大人的亲卫而已,没想到在金明寨大战之中,斩杀敌将首级。大人恩典,才让我做了指挥。”

    “不可能,一个亲卫,怎么可能一战之后就连升七八级?糊弄鬼呢?”

    大家都是军中老兵了,像鲁达这种不靠谱的升迁方式,在军中是绝无仅有的事。鲁达受到了反驳,却浑然不在意,筷子划拉着从锅里捞起一团肉片,呼噜噜送进了嘴里,嘴角流油,毫无形象可言。但在军中,这种不重仪表的行为,反而会引起士兵的好感。

    鲁达拿着筷子,却有指点江山的味道:“你们别不信,我家大人大有来头,进士老爷出身,之前是陛下身边的直秘阁,如今来了西北,担任鄜延路前军监军。但仅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担任指挥。但是,爷在阵前斩杀了党项大将讹其满,难道还不够格吗?”

    “讹其满是你斩杀的吗?他可是铁鹞子的副将,我们秦凤路的兄弟死在他刀下的袍泽不知有多少。”

    众人顿时对鲁达肃然起敬,军中崇尚强者,而能够将敌方猛将斩杀的强者,自然会被军中士兵敬仰。

    鲁达呵呵笑道:“说来也是惭愧,讹其满不好对付。要不是我家大人将其气焰打杀了下去,小爷想要留住讹其满还真不容易。万幸的是,此人遇上了我家监军。”

    “你们不知道,我军中如今牛羊成群,苦于没有草料,只能顿顿吃肉。你们瞅瞅,我这一嘴的燎泡,都是吃肉吃的。”

    夸完了功绩之后,鲁达李逵就开始显摆起军中伙食。

    肉吃不完,这不过是开始。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将军是刘太师爱婿,贤妃娘娘的姐夫。陛下之前的中官近侍郝公公,可是宫里的这个……”说话间,鲁大抬起了大拇哥,用来表示郝随的身份尊贵。

    “就说前阵子吧,军中缴获的西夏战马实在太多了。选了长相不怎么样,体态不强健的都送给了士卒。每人能分到一匹战马。有些带伤的,只要有善于养马的马夫调理一番,就能恢复如初。要是这样的战马,在京城少说也得卖上千贯,可惜在肤施城卖不起价,最好的才两百贯,差点就一百贯出头的样子。兄弟们把马卖了,钱敞开了花了一阵,还能给家里寄去五六十贯。”

    咕咚,羡慕到吞口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秦凤路的士兵嫉妒地都想要将鲁达仍汤锅里了,听了这家伙的话,以后的苦日子还过不过了?

    其中一个最健壮的汉子,眼神不善的看向了鲁达,冷笑道:“兄弟,你说这话是何意?”

    “兄弟们,机会来了。我猛虎营要扩军,只要来,就有官做。”鲁达一指开口的壮汉,问:“兄弟是两长吧?”

    “不是,伍长。”管五个人的壮汉很寥落,有种在父老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沮丧。两长,可是管着二十五人呢?

    鲁达拍着胸脯表示:“这不是埋汰人吗?兄弟,来哥哥这里,我给你个卒长,怎么样?”

    大汉愣住了,卒长,管着一百人,也有说法叫百夫长。这在军中已经是有品有级的官身了,就这么容易就能获得吗?

    当然不能。

    鲁达蛊惑道:“兄弟,你们几个也听着。我这个指挥现在空无一人,你们来,除了指挥不能给你们之外,其他官职按你们能带来多少人,有一个算一个,来五个人做伍长,来十个人做什长,要是来一百人,给个卒长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兄弟们呐,你们想过没有,做当兵,一个月才三贯六,怎么够花?”

    “没你们京营多,咱们西军的军饷属于禁军第二档,只有二贯八。”

    鲁达一拍大腿,猛然道:“可是你知道卒长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吗?京营里是二十五贯啊!兄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时还不想着搏一把,更待何时?”

    汉子被二十五贯的俸禄激红了眼,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鲁达知道这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对方心动变行动:“要是跟着将军,成为将门也未尝不可?”

    五品武官,就能恩荫家族子嗣,算是最小的将门。

    这样的门第,对于诗书传家的世家来说,根本就不屑一顾。但是对于只有一身武艺,却没有机会出头的普通武人来说,却有着莫大的新引力。而且李逵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家将军是皇亲国戚,军功只要虚名,不要实惠,只要立功就能受赏。我家监军是进士老爷,文官虽然看不起咱武人,但是却不屑于吞了大伙的军功。还有陛下身边的宦官,这位郝随郝公公可是能给陛下写秘折的大宦官……”

    “行了,鲁兄,别说了。你也知道,我家将军也不好惹,要是人去了你们的军营,万一我家将军来要人。我等被讨要了回去,少不得脱层皮。”

    汉子语气很重,显然内心也非常担心鲁达只是个嘴炮。要是听了蛊惑,擅自带着兄弟们去了京营,为了一个月增加几百文的军饷,却要触军法的大雷,他们也没有这份胆量。或者说,根本就不值当这么做。

    来之前,鲁达可是受过李逵的面授机宜,只见他傲然的举起一根手指头:“如今苏相在肤施,他老人家是我家监军大人的同门前辈。”

    “章学士是我家监军大人的长辈。”

    汉子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妥了,在西北,谁也招惹不起这两位文官大佬,就算是刘延年大帅,也要绕道走。顿时狠下心来,低声道:“属下参见指挥大人!”

    鲁达笑地浑身乱颤起来:“好好,今后大家都是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就以兄弟相称。不过诸位,你们该去拉人了。记住,去猛虎营,到了营门只要报我鲁达的名字即可。兄弟们拉的人多了也不要紧,说不定我家大人给我升官,即便不升官,我的指挥放不下,我也会推荐诸位去其他指挥。放心,答应的官职一个都不会少。还有空着手去,不要带武器,不要穿铠甲,京营不缺这点钱。”

    秦凤路大营,就吃饭的功夫,营官瞅着前营的人似乎少了些。点卯之后,坏菜了,一万人的大营,少了两千人。

    中军倒是没有异样。

    左营……

    “不好了,王校尉,有人在军中拉人。”

    “问清楚是什么人了吗?”中军营区巡检王校尉一把薅住对方的衣襟,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巡逻士兵报告道:“是京营的人来,趁着给咱们送酒送肉的机会,就过来拉人。军营里,至少少了三五千人。将军,怎么办?”

    “大帅出营去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能不下令吗?”

    王校尉气地头发都要炸开,京营的同行太没有规矩,募兵竟然到友军的军营里拉人,还能要点脸吗?

    不就是俸禄多一点吗?

    “你们带领巡逻哨士卒,看守辕门,任何一个士兵都不能放出去。另外,将吃里扒外的混蛋给我拉上来。”

    “打死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王校尉撇了一眼没脑子的属下,打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王校尉立刻让人准备马匹,对属下道:“我带着人去城内禀告大帅,你们告诫各营将校,一定要提防京营的人。”

    说完,他带着人马,还有被抓住的‘内奸’数人,急匆匆地朝着肤施城而去。这也是在西北,要是在中原,军营距离城池一般都很远。主要是城池周围都是农田,破坏了农田,普通老百姓不敢吱声,就怕有些田庄能扯出谁也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肤施城,大校场。

    秦凤路来的将军们,在章楶老爷子身后,好奇的看着校场中一门青铜的火炮,心中大为疑惑:“这玩意就是大破铁鹞子的战场利器?”

    作为主事人之一的李逵,却和程知节,还有郝随暗戳戳的窃窃私语。

    程知节:“人杰,为兄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妙之感。”

    “兄长,之前你不这样啊?”李逵不解道。

    程知节努嘴看向了刘延年,嘴角发苦道:“之前我不是没料到是熟人吗?”

    郝随笑呵呵道:“熟人好办事,放心吧!咱家也是有担当的人。”郝随笑地如同偷鸡的黄鼠狼,他出京城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就完蛋了。可没想到的是,李逵一通操作之下,金明寨下为大宋立下二十年未见之奇功,这份破天的大功之中,就有他的一份。

    要是运气再好一点,继续再接再厉,说不定他郝随能够加封为正二品的节度使。有了这份荣誉,家里头借种的几乎就要被重视起来了。

    将来,郝家也是个有恩荫传家的门第之家。

    观摩人群之中,为首的章楶好奇地对刘延年道:“老弟,是否遇到了熟人?”

    “是个晚辈,算了,等看完再说吧!”刘延年满不在乎道。

第483章 真的是亲戚

    许是看到程知节讨好的笑脸有点猥琐,李逵宽慰了一句:“二姐夫,不用怕他们,等到猛虎营成军扩编了,你就和他们一样的差遣官,都是同僚,没理由让你去巴结他们!”

    程知节闹了个大红脸,心说:“他是巴结人吗?”

    随即气馁道:“人杰,刘大帅仪表非凡,你难道不仰慕?”

    “我是文官!”

    李逵傲娇地仰起头,正好,章楶对李逵招手道:“人杰,来老夫身边。”

    李逵走的时候,还对程知节说教道:“这世上的人啊!以前对你爱搭不理,现在你大可以让人高攀不起。刘大帅是大帅,以后你程知节就不能是程大帅了吗?”

    “这不一样!”程知节探出手,还想要给李逵届解释清楚,却只看到了李逵的背影。

    他心中暗道:“或许人杰真不在意。”但他还是神神叨叨的说着:“可是刘大帅真的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

    可惜,程知节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口。

    李逵来到了章楶的身边,除了鄜延路的官员,其他西军来的将军们都觉得鄜延路在金明寨的这一仗打得匪夷所思,大炮真的就能将铁鹞子在野战之中克制吗?铁鹞子的厉害,他们都尝过,根本就没有破解的办法。连神臂弓都无可奈何,唯独拥有城防的床弩可以轻松射杀铁鹞子,但问题是,床弩在野战步兵中根本就无法使用,太大了。

    在步兵方阵之中,床弩占据的缺口,能成为骑兵轻松打击的对象。甚至只能发射一支大枪大小的羽箭,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兵冲上来。

    摧毁。

    突破。

    床弩带来的杀伤力,对于野战步兵来说,要远远小于其带来的不便和防御漏洞。

    至于说火药武器,军中的宿将就更不待见了,这种工部瞎折腾出来的玩意,除了祸害自己人之人,只能惊吓敌军,效果让人愤怒。

    “人杰,快说说这青铜的管子是如何射杀党项的铁鹞子的,战场使用起来是否方便,携带又有什么忌讳。”章楶在西北多年,他有运筹帷幄之能,却也无法改变战场上宋军对西夏骑兵的野战劣势。不得不寻找更有利的地形,隐秘排兵布阵,从而弥补兵种上的劣势。

    可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往往谋划了很久的计划,眼看要成功了,却因为担心野战无法阻击西夏骑兵,而不得不放弃。

    所以,章楶迫切渴望获得一种武器,能够在战场上克制西夏重骑兵,从而不管在战略上,还是在战术上,都能克制西夏军队。真要是有这种战场上起到决定性的武器臂助,章楶有信心在三年内将大宋和西夏的战略倒置,从战略防御,变成战略反攻。十年内,彻底解决西夏对大宋的袭扰。

    李逵指着火炮,对章楶讲解起来:“学士,火炮的重量虽然并不比床弩轻便多少,但是装了炮架之后,两三个士兵可以轻松在军阵之中推行,很容易布置在战场任何区域。可以防御,也可以进攻。而且占据的步兵缺口很小,步兵方阵很容易填补这个缺口。”

    “至于发射的弹丸有两种,一种实心铁丸,用来对付重骑兵;散弹用来对付轻骑兵和步兵。用来发射弹丸的是火药,这就不需要小子解释了吧?”

    “效果如何?”章楶听到火药的时候,也是信心不足。这玩意,坑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逵自然是信心百倍,情绪不为所动:“学士,至于效果如何,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时候进行试炮。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给诸位讲解一下火炮的使用规范。火药遇火就着,甚至还有雷霆之威,士兵需要足够的训练才能够熟练掌握火炮的各种流程。”

    “人杰,你小子打埋伏,从火炮出现到投入战场使用,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前你还求过吕公,不就是为了打造火炮吗?”章楶对此心知肚明。京兆府的工匠能够铸造火炮,鄜延路的工匠也能铸造火炮,说明火炮的铸造工艺并不复杂。只要章楶愿意,他一个人就能将这种武器在陕西六路推广出去。

    李逵笑道:“其他的都好说,安全是火炮最大的麻烦。所以在使用之中,要慎之又慎。一旦火炮炸膛,整个步兵方阵都可能出现缺口,从而被敌军找到破解的办法。另外火炮也受到气候影响,雨雪天气,就难以发挥威力。”

    要是李逵自吹自擂,只说火炮的威力和好处,章楶还真的会心怀疑惑。但听到李逵说雨雪天气,顿时明白了火药的特性。

    可是战争总不能总在天高气清的好天气开打吧?

    总少不了极端气候交战。尤其是行军之中,万一弄湿了火药,打仗的时候火炮就成了累赘。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用实力说话。李逵对年熹道:“靶子准备好了吗?”

    “大人,保证万无一失。”

    年熹虽说是京营出身,有着京城禁军的自满和傲慢。但这仅仅是对禁军同行们,在一群文臣武将面前,还是紧张地舌头打卷。

    随后又暗戳戳地对李逵低声道:“大人,要不要加料?”

    “加料,加什么料?”李逵是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

    年熹偷偷道:“大人,加料之后动静大,射程远,威力猛……”

    还没等他说完,李逵的大巴掌就扇在了年熹的脑袋上。怒不可遏地大骂:“你个混账玩意,动静大,你以为是出殡摔瓦盆呢?要那么大动静干嘛,好让你嚎丧不成?”

    这批在鄜延路铸造的火炮,李逵一直但心质量不过关。即便在战场上使用,李逵也是将火药数量降低了一些,保证火炮能够持续使用。另外,保证火炮在使用过程之中不会出现炸膛等事故。即便是这样,战场上也还有火炮炸膛的事故发生,好在就一起,火药量不大,爆炸对宋军造成的麻烦不算太大。

    单要是加料就不一样了,都是一群禁军厮杀汉,李逵也懒得去搭理。

    年熹这货要作死,李逵管不着。万一加料之后的火炮炸膛了,年熹这个临场指挥军官,肯定是和操作的炮手一起完蛋。

    但问题是万一炸死了苏辙、吕惠卿、还有章楶呢?

    年熹这货不可能背上弑杀朝廷大臣的罪名,最后这黑锅岂不是要自己背?但李逵即便是深受皇帝信任,恐怕最后也不得不让赵煦挥泪斩李逵吧?即便没有性命之忧,少不了一个永不录用。岂不是让他白忙活一场?

    想着在朝廷大佬面前露脸的年熹,最终还是丢脸了,被李逵连踹了两脚之后,蔫了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

    委屈地对李逵道:“大人,我是……”

    “火炮炸膛了你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李逵怒吼,年熹这才猛然惊醒,脸上的委屈这才下去。

    “人杰,这是为何?”章楶这老头子也是坏,看李逵打完了,这才过来做好人。

    李逵长叹道:“使用火炮,安全放在第一位。这帮蠢才总是想要擅作主张,岂不知,善泳者多溺水的危害。不打一顿,不长记性。”

    不得不说,李逵在章楶面前表现,章楶也在考量李逵。他发现李逵和他完全是两个路数,他在西北指挥军队,更多的是以德服人,不偏不倚的公正,让将领们信服。但是李逵不一样,这家伙怎么和野猪似的,对手下随意就哼哼,不满意了动手就打人。

    更让他诧异的是,京营的这帮老爷兵似乎已经习惯了李逵的强势。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一个文官,在军营里动手欺负武将,武将还认为理所当然,不以为耻。这说明,李逵已经掌控了这支军队。

    这个猜测让章楶纠结不已,显然李逵已经是大宋文官中的异类。

    要是转行做武将的话,似乎也不会有人觉得碍眼了。稍微倾斜了脑袋,对苏辙问:“子由,想过让人杰从军吗?”

    苏辙之前还笑的很灿烂,听到这话,顿时脸黑了下来。苏门有了一个李云就够够的了,再加上个李逵,他哥丢得起这个脸,他这个当弟弟的也丢不起。当即怒道:“绝无可能!”

    好在李逵终于调教好了年熹,后者对于自己的糊涂念头也承认了错误。李逵这才走到了章楶身边,对章楶以后其他人道:“诸位,还请多退几步。”

    章楶乐呵呵的掩饰着脸上的尴尬,主动往后挪动:“诸位,就听人杰的,此物威力大,必然凶险也大。”

    李逵对年熹颔首之后。

    年熹对边上的旗兵下令:“发旗语,让城头的士兵躲避。”

    城头上之前守卫的士兵都被自家的什长驱赶着去了城垛后面躲避,少不了发牢骚:“一天到晚的折腾爷们,这帮京营的家伙还有完没完!”

    “人家有火炮,你有吗?”

    “别说了,好好躲着,万一被打中了,小命就要不保。”

    兵营靠近城门附近,火炮的靶场也是临时占用了校场。平日里,这片是兵营的平地,用来演练军阵的所在。

    “装药准备!”

    “装药完成!”

    “实弹填发准备!”

    “实弹填发完成!”

    ……

    这一套都是李逵给炮兵的操典步骤,训练就按照这个路子走。分步骤训练,可以让士兵更快地熟悉武器使用的步骤和规范。

    当然,这种完成一个步骤,就大喊一声的做法,在大宋军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少不得有人少见多怪,以为李逵和京营的将士故意在章帅面前整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花里胡哨的玩意!”

    不遭嫉妒是庸才。

    李逵耳朵根子动了动,他虽然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个家伙不开眼,给自己上眼药,但至少辨别了方向。到时候只要寻迹嗓音,去一个个攀谈几句,**不离十就能找到不开眼的家伙。

    至于是否要给对方教训,再说吧!

    可让他诧异的是,刘延年虎躯一震,扭头对说话的那位白袍小将怒骂道:“混账玩意,诸位大人面前,哪有你搬弄是非的地方。回去领鞭二十,以儆效尤?”

    都这样了,李逵自然要回头感谢一番,这个刘延年到底是什么打算。训斥自己的手下,为了安抚外人的心?即便李逵是文官,也不觉得自己有足以让刘延年维护的理由。刘延年可是秦凤路宣抚副使,是秦凤路将门之首。李逵自己是什么官,连他都忘了。

    至于说阳泉县县尉,他都没打算去上任,死赖在肤施就是不动弹。

    看到李逵回头,刘延年对他善意的笑了笑:“人杰,手下人平日疏于管教,没了规矩,不要在意。本帅会帮你主持公道?”

    这话说的,让李逵都不好意思了:“刘帅太客气了,小子何德何能让刘帅如此厚爱?”

    说话间,李逵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脸,心说;“自己人见人爱到如此地步了吗?只是奇怪,这个刘延年看人的眼神好奇怪,有点像是长辈看晚辈的样子。只不过自己不记得有姓刘的亲戚,还是朝廷边军大将?”

    古怪!

    真是古怪!

    别说李逵了,就连刘延年也觉得奇怪,狐疑地看向了程知节。程知节被刘延年灼热的眼神盯着,心惊胆战的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装作没看见。

    好在是在外头,还有章楶、苏辙等大佬坐镇。

    要不然刘延年非找程知节的晦气不可,这小子竟敢装作作样的扭头不认人?还有没有见长辈的尊卑礼仪啦!

    说话间,火炮已经准备完毕。年熹跑到了章楶面前,请求下令开炮:“大帅,火炮已经准别完毕,请求开炮。”

    章楶兴趣高昂道:“开炮!”

    点火燃烧导火索,轰然一声。

    顿时犹如天崩地裂般,耳畔嗡嗡作响,甚至有些没见识过火炮的武将吓得趴在了地上。反倒是文官们很淡定,泰山崩而面不改色,这是基本素养。就算是吓到尿裤子,文官也绝对不会趴地上。而且,延安府的文官们大部分都见识过火炮,再次观摩,自然不可能被吓到。可章楶毕竟年纪大了,李逵顺势搀扶了章楶一把,才没把老头出丑。而作为目标的土墙,轰然倒塌在尘土之中。

    “这……鬼神之威啊!”

    章楶惊叹的指着火炮的方向。他终于相信这种武器能够克制重骑兵铁鹞子,别说铁鹞子,城门都有可能顶不住这等轰击。

    震惊过后的章楶立刻跑到了火炮边上,摸着青铜炮身,感觉到了有些烫手,但还能忍耐。扭头对年熹道:“还能用吗?”

    “能!”

    “好,让老夫试一试!”

    年熹傻眼了,这玩意能让章楶玩吗?他可不敢做主,只能用目光寻找李逵。而李逵正被程知节偷偷拉着在一旁低声窃窃私语:“什么,刘延年是岳父的堂兄?为何不告诉我?还有,岳父不是没有什么亲戚,不是都死光了吗?”

    程知节不好回答,以前的刘葆晟魔障了,一心想要让自家老四在宫里出人头地。这需要大量的钱财铺路,而刘葆晟并没有生财之能,家中钱财很快就消耗地差不多了。只能腆着脸去借钱,有道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不知不觉之间,刘葆晟家的亲戚来往少了起来。

    可是自从他被皇帝赐封为太师之后,曾经冷寂的刘府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但刘延年在诸多亲戚中不同。

    他是刘家的长房,继承了刘家最高的爵位。进入官场之后,顺风顺水,而且刘葆晟和刘延年也并非是第一代堂亲,而是隔了一代。以前刘延年是刘葆晟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亲戚,但是在他成了太师之后,刘延年释放了善意。

    当然,刘延年这样的身份,肯定和巴结刘葆晟的亲戚有很大的不同。这位有仰仗刘葆晟的地方,主要是作为军方大将,需要皇帝的信任,外戚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途径。但刘葆晟也需要刘延年在军方的影响力,从而让他的太师身份更名名副其实些。

    再说,大宋的朝堂,高官之间基本上都是亲戚。就连苏辙和章惇都通过联姻成了远亲,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也只见到了刘大帅才发现眼熟。之前在京城的家宴上见过一次,也没有多少印象。然后来了西北,就忘记了有这么一门亲戚。”程知节偷偷问李逵:“我们之前派遣去秦凤路大军拉人的兄弟,不知道回来没有。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我们两个挖他的墙角,岳父哪里都不好交待了!”

    “不行,快去军营看看!”

    年熹惆怅地看到自家的将军和监军的背影消失在了辕门口,再也没有出现。

第484章 谈崩了

    看着营区里黑压压的人头,已经没有之前的空空荡荡的感觉,大有兵强马壮的威武之气。最次,也有个人多势众的安全感。可程知节却没来由的心虚不已,求救般的对李逵反复说着一句话:“兄弟,你得救我!”

    “救你?我都自身难保,要不写信给岳父,让他和老刘家断了关系吧!以前岳父在淮阳军中困纾的时候,也没见几个帮衬的亲戚。”李逵歪着脑袋想折,但想出来的办法,怎么听都感觉不靠谱。

    但程知节觉得是个办法,反正穷的时候没亲戚,如今发达了,都上门来,谁吃得消?

    他眼珠子亮了起来,觉得让岳父刘葆晟出面,或许就大事化料,小事化无,相安无事了。只不过,这事他可不敢出面,只能期许的看着李逵。

    意思再简单不过,是兄弟,你去;哥哥给你掠阵。

    可李逵怎么会做出如此没品的事,他是文官,负责智商,负责出主意的好不好?立马就不乐意了,瞪眼道:“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才是刘家的亲女婿,我这个准女婿可太不好开口。”

    李逵一句话把自己摘出去了。

    留下程知节无尽的哀怨。他就知道,李逵这家伙在家里头不靠谱,但问题是,程知节有没有胆子教唆岳父刘葆晟和刘延年反目啊!

    “哥哥我苦啊!老五甭管在家还是在外头,啥都听你的,可是你二姐,她不顺心了就挠人,要是她知道哥哥我教唆她爹和她大伯闹翻,甭管有没有外人,都能让哥哥下不来台,唉……”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完美的计划也失去了执行人,变得漏洞百出。

    不过说到挠人,李逵想起来了皇城里的大橘猫,黄将军。它算是在皇城里自己第一个跟班。之后他来了西北,总不能带着一只猫上任吧?黄将军于是就养在太师府,但黄将军野惯了,根本就不会安心住在家里,只是吃饭的地方从皇城变成了太师府。当然饭菜的品质没有下降,加上太师府附近的府邸内,内宅女眷都有养宠物的习惯,养猫无疑是非常不错的选择。有吃有喝,还有随时随地就能去小母猫的闺房,羡煞人也!

    “对了,黄将军还好吧?”

    “那只大橘猫?它有什么不好的?老五替你养着,放心吧!说不定,过些日子,岳父家附近黄猫泛滥,就有它一份功劳在里头。”

    说话间,话题就歪了。

    不是故意带歪了,关键是李逵对眼下的局面也没有任何办法。

    叫来鲁达,这家伙人五人六的整了一套校尉的行头,还在马群之中选了匹高头大马,颇有将军的风范。

    “鲁达,你从秦凤路大军之中拉来多少人?”

    鲁达眨巴了一阵眼珠子,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数过,但我的一个指挥的人马显然是够了。”

    指望鲁达能把事情办妥当,李逵真的想多了,这货看着挺聪明,就是不识字。估计五百人一个指挥的名册,也是底下人写好了给他,他才搞明白,自己已经堂堂指挥大人了。

    李逵无力地挥挥手,对鲁达道:“你下去吧,先把人训练起来再说。”

    鲁达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试探着问:“大人,不是应该先好吃好喝的养起来吗?”

    “你意如何?”

    李逵问。

    鲁达见自己的建议有被采纳的可能,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嘿嘿笑个不停:“喝酒,卑职以为至少要喝痛快了,喝一场大酒才能让兄弟们高兴。”

    高兴?

    别说了李逵了,就连程知节都对鲁达的奇妙想法给说愣了。当上司的竟然还想着让属下高兴,你咋想的?不让属下背地里骂你祖宗八辈,已经算是不错的上司了,还想要让属下高兴。这哪里是军队的路数,完全像是山贼的路数。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真有这么好的事,谁还会说当兵苦?

    就连程知节都看不下去了,沉下脸对鲁达怒道:“滚!”

    “回去问问年熹、丰璋,如何做好一个指挥。”鲁达临走的时候,李逵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两句。等人离开了之后,程知节对着鲁达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冷不丁对李逵好奇地问道:“人杰,你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这话听着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李逵当然不能承认,反驳道:“没有的事。”

    程知节怕表达不清楚,解释道:“不单单是他,还有庞万春也是,加上鲁达,李云就不说了,他是你族弟任何帮衬都是应该的。但是鲁达和庞万春就不同了,鲁达不过是你在街头胡乱招来的家丁护卫,庞万春当初也只不过是和你有过一面之间,你就亲自出面写信举荐给我。这么多年,除了他俩,似乎连老五都没有让你如此上心过?”

    回忆了过往,似乎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李逵越听,越是心虚。鲁达的武力值很强,可以说鲁达的身体天赋几乎和他不相上下,而且有情有义,是个能够作为死忠培养的人才。鲁达的模板,最次也是个能够阵前冲锋陷阵的大将。

    至于庞万春,留在身边可以作为保命的手段。庞万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而庞万春的统兵能力,在李逵看来比鲁达更加出色,这是个放出去能统领大军的将才。

    要是李逵这么说,肯定没有人相信。

    李逵总不能说,自己对他俩如雷贯耳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一个人要表示善意,却说不出理由的话,最好的解释莫过于:“可能他们俩人看着顺眼吧?”

    这个说辞虽然敷衍,但也能说得过去。

    正说着,突然在军营里看守大营的丰璋跑到帅帐里,嚷嚷道:“不好了,大人、将军,不好了,秦凤路的将领带着兵马堵住了营门,在门口骂人呢?”

    “带头的人数是谁,带武器了吗?”

    李逵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不慌不忙的问:“没有弓弩,只是携带了随身的直刀和笔刀。为首的秦凤路军中的一位都虞侯,今日看守营区。”

    这种纤细且短的刀具,在宋军中的地位和匕首差不多,基本上每个士兵都有。防身、砍柴、修建营地,就是在战场上使用的机会不多。

    李逵松了一口气道:“拦住他们不要让人踏入营区一步。对了将大炮推到营门口,装装样子。”

    丢了数千人,别说军中的都虞侯了,就连刘延年也会赶来。

    听到营门被堵住了,程知节顿时着急了起来,嘟哝道:“怎么办,人杰怎么办?他们要冲进来了怎么办?”

    “让人拦着,拖延一阵。说不定章学士会帮我们摆平。”李逵故作轻松道。

    程知节却脸色蜡黄,宛如病入膏肓的样子,眼神中满满都是惶恐和不安:“人杰,要不把人送回去吧?”

    “送回去?扩军之后还还想要从京营之中要来兵源不成?”李逵说中了程知节的痛处:“二姐夫,你训练京营士兵多久才有一战之力,你应该清楚。秦凤路的士兵拉出去就能打硬仗,但是京营的老爷兵能把主将仍在战场,自己就跑了你信不信?”

    程知节嘴角发苦,李逵的话句句在理,他信。猛虎营已经耗费了他无数的心血。甚至岳父刘葆晟都搭进去了无数的人情。中层军官都是折优而选,士兵也是从京营之中优中选优。但实际上,没有李逵弹压,没有高俅的一千来从战场上死战退下来的士卒打底,程知节和他的猛虎营根本就无法在野战中和西夏人对峙,并站住阵脚。

    更不要说大破西夏数万大军了,没有全军覆灭,都已经是万幸了。

    能够又磨练士兵的意志,又保全大部分士兵的性命,这样的战斗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就连李逵也不相信,能够再次遇上。

    尤其是火炮在战场上强悍的杀伤力,已经让党项人有了血的教训。以后想要单用火炮奠定战场优势也是千难万难。

    毕竟,如今的武器还无法凭借杀伤力就能统治战场。

    李逵虽想着灭西夏,今后的苦战和硬仗多了去了,没有战场意志坚定的士兵,如何在今后的战场上获得胜利?

    猛虎营被围之后,很快消息传递到了吕惠卿等人的耳朵里。

    苏辙没开口。

    章楶不好意思开口。

    但是刘延年气地直哆嗦,猛然地将书案一巴掌拍散架之后,怒不可遏地大骂:“这两个兔崽子,简直欠管教。老夫今日非要给他们立一立规矩。”

    几个人老成精的文臣,怎么可能听不出刘延年的言外之意吗?

    几个人正头痛呢?

    要说李逵做事不地道,还真是如此。但问题是,他们不能说李逵的不好,都是文臣,面对武将的时候立场要明确。

    这就为难了,责罚李逵不可能,寒了刘延年的心更是不妥。但刘延年对程知节和李逵的称呼,让他们想到了解决办法。

    章楶呵呵笑道:“家务事?”

    刘延年嘿嘿笑道:“没错,家务事。”

    苏辙仰头盯着房梁看了一阵,悠悠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吕惠卿附和道:“老夫也是有心无力。”

    刘延年得到了几个西北最大的文官承诺不掺和的答复,自然是信心满满。带着亲卫直扑了猛虎营的营寨,在马上,他琢磨着:李逵和程知节至少缴获了西夏两万战马,老夫要一万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和战马相比,士兵算个屁。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上报枢密院,秦凤路大军战损多出五千人,这人随时随地都能补充进入他的军队。甚至自己不用出一个大子。但是战马就不一样了,朝廷也没有多余的战马,李逵手里的两万战马,顿时成了刘延年嘴边的一块肥肉。

    这要是不张开大嘴狠狠地咬上一口,都对不起亲戚的关系。

    要不然,他堂堂一方大帅,还用在校场对两个小辈给好脸色,美的他们?

    心里想着好事,路程就变得特别短暂,不知不觉之间就来到了猛虎营的营寨外,属下的都虞侯看到自家主帅来了,哭哭啼啼地跑到了刘延年的马前,噗通跪在马前哭诉道:“大帅啊!敷衍路的禁军太无礼,用犒赏三军的由头,竟然来我军中拉人。”

    刘延年看都没看属下,抬起手中的马鞭对营门大喊道:“让你家将军出营门来见老夫!”

    “你谁啊!”

    趴在营门上头的正是鲁达,猛虎营有一个算一个,比力气,鲁达不比李逵差;比嗓门更是不相伯仲,喊话的事自然落在了鲁达的身上。

    “你是何人?”

    鲁达早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只不过他装傻充愣很有心得,假装不认识。

    趴在营门上摇头晃脑地挺胸道:“我乃营中指挥鲁达,有事说话,别动不动喊我家将军,将军忙着呢!”

    “你能做主?”

    刘延年看不起鲁达,他们之间差着天和地的距离。小小军中指挥而已,就敢对自己如此口出狂言,看来自己要一半战马还是少了。

    此时刘延年边上的都虞侯开口控诉道:“大帅,此人就是来我军营之中哄骗我军士卒的贼子头,不能放过他!”

    鲁达瞪眼看向对面的从五品武将,丝毫没有位卑的直觉,怒道:“我给兄弟们找好营生,何错之有?”

    刘延年看出来了,鲁达就是个夯货,多说无益:“告诉程知节,让他来见我。我是他奶娘家大伯。”

    唉,原来是亲戚。

    鲁达愣住了,从营门上下来,程知节和李逵就在营门下面躲着,鲁达没辙了,只能求救地看向了李逵。

    “要人没有,谈补偿吧?”

    行了,鲁达再次爬上营门,居高临下的对刘延年喊道:“要人没有,谈补偿可否?”

    刘延年满意的点点头,直截了当道:“你们缴获了两万战马,我刘某人也不多要,给我一万五,这事就算了。”

    鲁达忙上忙下的传话,最后一句,李逵根本就不可能答应,让鲁达拒绝。

    鲁达趴在营门上,对着刘延年嚎丧似的嚷道:“直娘贼,想要战马,门都没有!”

    刘延年的脸顿时黑了。

    而躲在营门下的程知节吓得哆嗦起来:“要命的东西,让你拒绝,可没让你骂人啊?”

第485章 蔡学士,你我一见如故!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能让李逵发出这样的感慨的人,也就是在府衙看好戏的几个老奸巨猾的文臣了。可李逵面对这几个,只有干瞪眼的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知节在边上长吁短叹,听了李逵的感慨之后,很认同的点头。虽说这话流传在明朝年间,北宋没有这种说法。有道是经验的共鸣都是相通的,程知节作为武将,肯定不会认为读书人是好人。

    只不过他感觉有点奇怪,怎么人杰骂人,把自己都给圈进去了呢?

    可程知节完全被刘延年愤怒离开的背影给吓住了,双方似乎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之中。尤其当章楶拒绝了李逵的求援之后,程知节面临了巨大的压力。反倒是李逵并不在意,武将再有道理,还能动手打文官不成?

    “人杰,要不我们把人还回去吧?”

    程知节没辙了,有低头认错的打算。

    李逵却毅然决然的拒绝,且说明了理由和立场:“姐夫,你要是怂了,以后谁还会把你当回事?再说了,刘延年既然开口要战马,说明士兵对他来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毕竟军官的待遇在禁军之中都是一样的,甚至品级相同,差遣相当的官职,禁军和厢军中的军官都没有区别。你即便想要拉过来,别人也不会来。有区别的是士兵,也只有士兵能被更好的待遇给吸引过来。兵没了,他可以去招,但可恨的是他看中了我们的战马。”

    “战马绝对不能给他。”程知节虽说胆子不大,但也是个知轻重的人。郝随这家伙说什么也要将一半的战马进献给皇帝,这个要求程知节也好,李逵也罢,都不能拒绝。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再说了,二姐夫,你想过没有?真要是把士兵还了回去,以后西军之中的将领就不好说了,肯定对你颇有怨恨。因为他们啥都没有捞着,还让你这个京城来的将军羞辱了一把。就连西军的士兵都会对你畏如蛇蝎。原本是好意,给西军的兄弟们找个好营生。可到头来呢?成了一场空。不仅是如此,你以为,士卒要是回去了,还能和以前一样在军中安稳?”

    “挨顿打,以后肯定给小鞋穿?要是战事紧密一些,这些人很可能会被命令去做必死的事。”程知节终于明白了李逵一定要他死撑到底的原因。原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收手都没了可能。做将军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士兵寒心。

    两万战马,除去郝随坚持要送去京城的战马。留下的一半,李逵打算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

    这种单纯的兵种,只有在西军之中才有可能组建。中原的禁军,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都分在不同的指挥之下。朝廷设置了单兵种的指挥使,步兵指挥使和马军指挥使。而骑兵有马军指挥,归于殿前马军直指挥使管辖。打仗的时候,步兵出步兵,骑兵出骑兵,然后枢密院出将军,都事堂出文官主帅,最后宫中中侍(也就是宦官)选监军。这才是大宋朝廷出兵的路数。地方上的监军因为宦官稀缺,经常由文官出面。

    这样组建出来的军队,很难有默契可言。大家平时训练都不在一起。

    近乎于乌合之众的军队,能在战场上打赢真的成了奇迹。

    唯独西军,大宋已经默认了西军的募兵法,同时也默认了西军之中的置将法。这也是为什么,大宋初期的将门渐渐退出了军界实际控制权之后,西军之中将门开始涌现出来的原因。只有将军,士兵,都稳固的情况下,才会有更加稳固的利益关系和抱团。这才是将门出现的原因,同时也是被朝堂非常忌惮的‘隐患’。

    至于说为什么李逵要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

    他是琢磨着骑炮协同可能很有搞头。步炮协同,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步兵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主要是开花弹他没琢磨出来,而实心炮弹对步兵非常不友好。加上步兵武器攻击距离太短,行动太缓慢,尤其是穿着铠甲的步兵,在战场上行动不便,经常作为站桩卫士。战场追击,根本就不是步兵的长项。因为步兵行动距离太短,跑一两里路就没劲了。

    步兵不穿铠甲吧?

    这在战场上等于是找死。

    李逵想了好几宿,最后还是觉得骑炮协同才有搞头。

    来如风,去无影。大炮开火就能祸祸步兵方阵,打乱步兵阵型,骑兵出击如同切瓜砍菜,想想都带感。

    至于说为什么不去将步兵装备变成鸟枪,甚至燧发枪?主要是饭要一口口的吃,炮兵还没有搞明白,就上马火枪,有点浪过头了。

    再说了,热武器的打造价格,可不是普通的冷兵器能相提并论的。动不动上百万,甚至几百万贯,甚至还远远不够。而且消耗也大,一个士兵,只要没死,他从军后领取的武器,可能就能贯穿他的军旅生涯。但是热武器,使用一两年肯定要换一批,要不然不仅无法杀敌,自己人都要死在不堪重负的武器上头。这军费朝廷能给?

    “事不是你我两个一起做的吗?”程知节惊恐万分,有种和小伙伴一起做坏事,最后挨打的变成自己的绝望。还有没有天理啊!

    李逵的目光有点飘,虽说他是出主意的人,也是给了程知节信心的人,但是……他不混将门,根本就不用担心刘延年的报复。

    刘延年再厉害,还能买通御史台不成?

    别做梦了,刘延年真要是犯傻,反而先会被御史台的御史们群起而攻之。

    卑贱的将门,也敢来差遣高贵的御史老爷,活腻了吧?

    按照御史台那棒子人的性子,不闹腾到刘延年丢官不算完。

    至于将他的婚事搅黄了?刘延年只要没有傻到家,根本就不敢做出如此不知轻重的事。真要是做了,刘葆晟都能和他反目成仇。到时候更省去了李逵的麻烦。

    可看着程知节这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李逵实在是不落忍,他只好给程知节指条明路:“二姐夫,别担心,没有了张屠夫,难不成就要吃带毛猪不成?章公不帮忙,还有人能帮你。放心吧,这人比章公靠谱的多,而且肯定会站在你我一边。”

    程知节嘟哝道:“文官不靠谱。当然,贤弟不算。”

    这话听起来别扭,李逵也没在意。他开口道:“等郝随郝公公从京兆府回来,你去求他,都是从京城出来的,他说什么也不至于帮西军,而不帮京营的弟兄。”

    “为何贤弟不和我一起去求郝公公?”

    程知节担心自己面子不够大,郝随根本就不搭理他。说起来也尴尬,他这个外戚的身份,还是靠着岳父才得来的。关系上本来就隔了一层。像郝随这种宦官头子,曾经还是皇帝近侍,很可能不会搭理他。连高俅似乎比程知节都要重要些。

    别看他是主将,但是郝随是皇帝委派的钦差,是监军。西军上下,就连章楶都得给他面子。如今郝公公心气正高,需要有个倒霉蛋来立威。刘延年虽然难啃了一些,但对于郝随来说,出了京城,他谁也不怕。

    几天之后。

    从京兆府回来的郝随发现自家营寨被人堵了。

    叉着腰站在车上大怒:“那个缺德冒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咱家上眼药?”

    “谁,到底是谁!”

    “瞪大眼睛瞧清楚了,爷们是秦凤路刘帅麾下……”

    “马兄,慎言。这是宦官!”

    “宦官?”

    ……

    听到宦官两个字,这几日在营寨前耀武扬威的秦凤路的校尉们傻眼了,大家都是禁军,为何你们连宦官都有?

    要知道,禁军都是禁军,但是军中有宦官和没有宦官,完全是两个概念。

    有宦官坐镇的禁军,才是皇帝亲军,是皇帝最信任的军队。没有宦官坐镇的军队,那就是没爹没娘,苦水里泡大的苦命娃。

    “这位公公,我们是秦凤路的校尉,之前京营的人来我军中骗走了我等手下的士兵,我们这是来讨要士兵来了?”

    “是啊,公公,还请给我等做主啊!”

    郝随站在车上愣住了,李逵和程知节竟然从友军身上挖墙角,然后被人堵住了营门。按道理来说,这肯定是程知节他们理亏,但宦官是讲道理的人吗?

    郝随琢磨着京营的地位,然后看了一眼西军的落魄铠甲,十年没换了吧?

    郝随叉着腰,趾高气扬道:“京营抬举你们,是你们的福分。至于你们因为少了士卒怕枢密院找麻烦,咱家自然会去向陛下禀告原由,不会怪罪你们。行了,散了吧,也不是多大点事。”

    郝随带着亲卫进入了营寨,留下一群秦凤路的将帅们面面相觑,士兵的问题容易解决,根本就不需要让皇帝知道。

    他们堵住京营营寨的营门,那是刘延年的命令。

    “怎么办?”

    “无耻啊!惹不起我家大帅,竟然请来了宦官!”

    “宦官也没啥了不起的,我家大帅也不是好惹的!”

    “别给大帅惹事,还是回去据实禀告吧!”

    ……

    围困了好几天的西军终于散去,而郝随似乎对自己的权势更加自信了起来。李逵和程知节都吓成了缩头乌龟,咱家一出马,都灰溜溜的跑了。

    这说明什么?

    咱家的面子大啊!

    帅帐之中,郝随吹嘘着自己如何被陛下看重,还说了不日就要会京城回京。

    李逵和程知节一通马屁之后,郝随当即拍着胸脯表示:“此事交给咱家去办,反了天了,要他的兵是看得起他。竟然还敢闹事,还有王法吗?”

    在郝随的眼里,京营算得上是天子亲军。能够看得上西军的士卒,已经是给了莫大的面子,刘延年还敢甩脸子,显然是不知好歹,他郝公公决定亲自出马,让这个窝在西北的土包子知道,天下不是他将门的,而是陛下的!

    翌日。

    郝公公耀武扬威的带着亲卫,马军,一行上千人去了刘延年的大营。

    两家距离不远,可是郝随故意让骑兵围着刘延年的大营小跑了一圈,挑衅的意味非常浓烈。刘延年脸都气绿了。

    但他很无奈,郝随的身份确实让他无从下手。

    难道就此忍气吞声?

    对于文官们来说,怼不过,认怂,还会找一些天大的道理来哄骗自己,比如说:“攻乎异端,斯害已矣!”

    只有打不过的异端,才是真异端;弱鸡异端,根本就不能算。

    这话是圣人说了,准没错。

    但武将活的就是个面子和军功,刘延年气地脑仁嗡嗡作响,都想要去京城告御状了。

    可郝随也不是白给的,他不仅有身份,还有一面皇帝出京之前给他的金牌。这让他有了临时处置的决断。

    郝随心说:“咱家就喜欢死犟死犟的愣子,到时候金牌一出,谁与争锋?”

    迎入帅帐之后,刘延年根本就没有和郝随就事论事的道理。反倒是郝随手里拽着金牌紧张不已。他踅摸着,啥时候拿出金牌来威力最大,最有面子。

    可让他迟疑的是,刘延年这货为何一直和他说刘太师?

    刘葆晟和贤妃的父亲,刘延年不会是?

    “不知刘将军和贤妃是?”

    郝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宫里头的关系。贤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甚至皇帝在私下里几次都想要废后,将贤妃扶正。

    刘延年为官多年,虽说不是什么儒将,但是一双招子也是毒辣,顿时发现了郝随的异样。心中信心膨胀起来,你一个下面没有的阴人,还敢来给老夫叫板?不过,尊者之所以为尊者,说名讳的时候,要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刘延年拱手恭声道:“老夫算是贤妃的大伯吧!”

    郝随得意的表情凝固了,手中的御赐金牌仿佛烧红了般烫手,他下意识地猛然松开。颤声道:“刘大帅为何不早说?”

    身份一变,将军变大帅,称呼都变了。

    刘延年撇了一眼郝随,心说:“你都冲到老夫面前抽老夫的脸了,老夫为何要为你着想?”

    不过郝随也是个讲义气的,只好硬着头皮表示:“刘大帅,这程将军和你也是亲戚,都是一家人。”

    “哼!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驳了老夫的面子,岂能如此干休?”

    郝随明白对方要战马。大宋的武将其实都眼热战马,就算是步兵军阵。一万人的大军,不用多,只要能组建一个指挥五百人的骑兵,作战的手段立刻就多了起来。

    只不过之前他哭喊者要将一半战马进献给皇帝,如今这局面,想要满足刘延年恐怕不太可能。但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他将情况说明之后。刘延年表示能让步。

    郝随伸出五个爪子,对刘延年道:“这个数,将军可满意?”

    “五千?”刘延年表示出适当的满足,还没等他点头,郝随急忙解释:“五百,这已经是咱家把原本配给自己的亲卫的战马给了刘将军。”

    “程知节要那么多战马做什么?”

    “组建一支一人两骑的五千骑兵。”

    “荒唐,即便他扩军成二十个指挥,也只有一万人,竟然要五千骑兵。是否老夫这身份就该要组建个一万人的骑兵大军?”

    ……

    双方都是寸步不让的主,郝随心力憔悴地回到了营地。哀怨地看着李逵,他知道程知节是厚道人,肯定是李逵故意将刘延年的身份隐瞒了下来。要是没有宫里头关系的西军将领,郝随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里外里都是皇帝亲戚,你竟然让皇帝的奴仆去夹在中间用脑袋撞墙,这要不是读书人,绝迹干不出来这等事?

    几日之后。

    谈判很不顺利。

    战马数量已经开到了一千五,可刘延年一直不满足。

    这可把李逵给愁坏了,都想要回京城,这什么破亲戚。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蔡京出现在了鄜延路。

    他根本就不是顺路来鄜延路找不痛快的,而是他带来圣旨。

    “……阳泉县县尉,直秘阁李逵接旨!”

    要说蔡京在官场最不喜欢的人,三十以上的是苏辙,苏辙搅黄了蔡京处心积虑给自家长辈蔡确平反的计划。当然,这里头还有曾布和邢恕等人的拖后腿。但蔡京就是认定了苏辙才是他的敌人。三十岁以下的,恐怕就是李逵了。

    李逵是个大嘴巴。

    反正没有他不敢说的事。

    比如当初在皇城的时候,章楶因为要避嫌,离开环庆路前线,而去大名府做什么府尹。李逵这个大嘴巴就说过:“蔡相兄弟入中枢,为何不避嫌?苏相的兄长都避嫌辞官了,蔡中堂完全可以学一学!”

    这话传到蔡京耳朵里,如同喂了一口粑粑。

    苏轼是不想当官了,享福去了。而自己呢?做官这么多年,偷偷攒下来的这点小钱,哪够他享福?

    还有,李逵当初还差点和蔡京搭班去搞什么小农庄试点。

    种种记忆,蔡京对李逵的印象很不堪。当然,蔡京在李逵的印象之中更糟糕。这是个八百年后都很出名的奸佞!

    两宋,一个北宋,一个南宋。

    北宋出了个蔡京,南宋出了个秦桧。

    都是八百年不出左右的奸佞。

    名声如此臭,还能指望被人待见?

    可是蔡京和李逵说起来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近距离见面攀谈,蔡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逵,李逵却并没有因为蔡京人品不好而嫌弃他!

    反而笑呵呵的颇有中献媚之态,挪到了蔡京的边上巴结道:“蔡学士,你我一见如故!”

    蔡京心头不是喜,而是惊,更是怒,他恨不得一脚踹死李逵,但是明面上的功夫要做足,毕竟还有章楶、苏辙等人在场,气度,风仪,一定要保持。

    但即便这样,蔡京开口也是咬着后槽牙:“人杰俊才,不知可否赐教?”

    李逵呵呵一笑:“蔡大人,你已被任命秦凤路宣抚使,秦凤路军中总上下都仰仗蔡大人照应。晚辈不才愿意出一千战马给蔡大人,以壮行色。当然,您也知道我鄜延路士兵招募之难……”

    蔡京面色一喜,一千战马,自己留下五百,给军中五百,自己这五百匹战马,数量不变,倒腾一下,可有几万贯的好处。这要写多少牌匾才能攒出来?自从离开了扬州之后,蔡京的写招牌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来到秦凤路之后,恐怕就要断了这门财路。有道是开源节流,一门生意断了,就要重起炉灶琢磨新的生意。蔡京上下打量了李逵一阵,心说:这生意能做。当即大手一挥:“都是为了大宋,鄜延路的困难秦凤路不能不帮,本官做主,给五千士兵可好!”

    刘延年在边上气地都快跳脚了,却没有考虑到尊卑文武之别,跳出来就阻拦蔡京的决定,大喊道:“不行!”

    蔡京是什么脾气?

    他是个一眼不合就陷害同僚,贬谪部下的家伙,而且从来不听任何比他官职小的人建议。刘延年是宣抚副使,他才是正使,属下对自己大吼大叫,还成何体统?对于刘延年的阻拦,蔡京当即黑着脸训斥道:“这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李逵握了握拳,心说:“果然好信誉,拿了好处就办事!”

第486章 浪子书生

    没想到,一群自愈君子的文臣没有帮上忙,最后还让奸臣蔡京给解决了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和小人打交道,远要比和君子打交道来的好办。主要是小人只要和他谈利益,就能合作愉快。

    君子就麻烦了,温良恭俭让且不说,还要考验人的人品。

    李逵甚至在私下里琢磨,如果自己的老师是蔡京或者是蔡卞呢?

    想要求蔡京办事,送上一千贯,不够,再添上一千贯,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妥妥给办了。就算是杀人放火,他也能琢磨出个道德上站的住脚的理由出来,争取个无罪释放。还别嫌少,两千贯已经不少了,蔡京如今根本就没有捞钱的机会,恐有手段无数。尤其是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章惇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真要是蔡京中饱私囊,被章惇发现。就章惇的狠毒,发配沙门岛他都干的出来。

    蔡京对挣钱一直很感兴趣。在扬州做知州的时候写牌匾大字的生意,一副字二三十贯也就卖了。可这种生意不能天天做,边上还有个晁补之看他不顺眼。更要命的是,蔡京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送礼请客,非常耗钱。

    他父亲没有给他和兄弟蔡卞留下万贯家财。要不是蔡京和蔡卞两兄弟考中了进士,福建蔡氏族人是否会接纳他们都两说。更不用说和蔡确搭上关系了。蔡确当时已经是朝廷重臣了,怎么可能对商人,还是小商人之子另眼相看,视为子侄?

    成都就更不行了,籍贯成都的文臣太多,范家就在成都府。真要是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够他吃一壶的。

    接到李逵的好处,蔡京也挺意外,没想到最看不顺眼的小子,竟然上赶着给自己送钱。他还能往外推吗?至于刘延年,根本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怎么可能让战马经过刘延年的手,那样的话,他能落到好处?只有战马落在了宣抚司的衙门里他才能做主,才是真正属于自己能调度的资源。雁过拔毛,这么一大笔财富,他能眼睁睁的看着溜走?

    真要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这户部尚书岂不是白当了?

    不得不说,蔡京对李逵印象大好。

    再在看苏辙,当初李逵和李云,带着礼物去拜访,却吃了闭门羹,差点被苏府的奴仆给赶出来。要是当初送礼物去蔡京府邸,蔡京一看礼单少不了要亲自去门口迎接,最次也要让蔡攸恭恭敬敬的请进门,这就是差别。

    不得不说,李逵对蔡京的印象大好。

    至于蔡京,琢磨着怎么将宣抚司的战马变成普通的挽马,然后把钱兑出来。在扬州的时候他不敢干,在成都的时候他也不敢干,那是因为扬州、成都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且两地都是文风相对昌盛的地区,出了不少做文官的世家。

    但是秦凤路?

    这地方还有人管他吗?

    他要是一点好处都不捞,岂不是白吃了这通苦?

    不过秦凤路的恩怨已了,李逵和郝随一起带着随从起身去京城。

    这天在黄河风陵渡渡口等船过河。郝随闲得无聊,而李逵拿着笔在本子上东一句,西一句的划拉着,似乎在写文章。可看着又不大像,引起了郝随的注意。

    “人杰,你这一路上都在琢磨什么呢?”

    郝随拿着一个刚烧开的茶壶,坐在了李逵的对面。

    李逵蹙眉凝神看了一眼本子,懊恼地抬起头:“本来想写平夏十策,写着写着发现计策不够数。想水都不知道怎么水,可怜呐!”

    这话郝随就没办法接了,对于战略这种玄妙的东西,他可是一窍不通。郝随的长处是,他对察言观色,如何讨人欢心很有心得。

    毕竟在宫里头,连巴结奉承人,讨主子欢心都不会的奴仆,根本就活不到成为宦官的一天。

    宦官也是官,可不是糊弄人的奴仆。在宫里头,至少也是小黄门以上的阉人,才能被称为宦官。郝随的长处就是,陪主子玩,给主子解闷,讨女主子欢心,讨小主子欢心。毕竟刚入宫的阉人,谁也不知道将来伺候的主子是大人还是小孩。

    可要是说到如何处理国家大事,郝随还真没这个水平。

    大宋不像是明朝,内府还有内书堂,阉人入宫之后还有求学的机会。大宋的宦官想要混出头,混到能独当一面,基本上都是带艺入宫的人才。入宫之后还要苦学。

    比如说童贯,这家伙熟读兵书,甭管是他怎么学的,都算是他的本事。

    但即便如此好学,宦官的水平也绝对赶不上进士出身的士子。

    “大人,羊汤已经煮好,你现在享用吗?”

    “都已经晌午了?”

    李逵抬头,入眼的是一张看着让人舒坦的笑脸。这是李逵在河内新收的书史,叫李彦。读过几年书,自己送上门来要给李逵当随从书史。李逵考校之后,发现这个李彦虽是匠人之子,但是心思缜密,热情会来事,使唤起来,就像是在李逵身边的老人一样默契。心思松动,就收了下来当了书史,书史算是私人的秘书,主要的工作就是帮他整理往来书信公文。高俅以前在苏轼的门下,也是做的这样的事。

    见李逵意动,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忙里忙外的将热气腾腾的锅具送到了房间里,让郝随惊诧的是,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这个李逵新收的书史还弄来了非常稀罕的蒜叶和芫荽。点缀在热汤之上,绿油油的让人很有食欲。

    可李彦还一个劲的抱歉道:“大人,郝公公,小人打听到城里有家大户好吃,肯定家里准备了火龙培植冬日里难得的食材。耗费了不少口舌终于让对方让给了小人一些。可惜,冬日的蒜叶看着可人,却不够脆,芫荽的味道倒是很正。”

    “有心了!”李逵拿起木箸,说不出的舒坦。

    他之前身边的跟班,要么是死心眼的阮小二,要么是大大咧咧的鲁达。除了打架,平日里都不像是能帮上忙的样子,有心找个寒门出身的书史,但总是没有太好的机会。

    没想到来到了河内,竟然有个叫李彦的家伙自告奋勇来自荐。

    用起来还贼好使。

    李彦一边摆放餐具,一边还对李逵解释:“大人,小人追随大人,自然要和过去割裂。小人昨夜琢磨了一晚上,终于发现了症结。名字没取好,所以小人自作主张,改名为李邦彦,大人以为使唤起来习惯吗?”

    李逵不置可否,点头道:“让阮小二陪着你去县里改名,只要你觉得好用就行了。至于你和我的契约,定为四年,四年后本官举荐你去太学。”

    “谢大人!”

    李邦彦千恩万谢,他这些年尽巴结读书人。可惜,河东的读书人在科举之路上颇为不顺,没一个能帮上忙的。这才想到巴结官员试试运气。听到李逵抵达河内的消息,顿时心急火燎的赶来拜见说明了来意。不要月俸,给李逵白干三五年,就求李逵能举荐他去应天府书院求学。

    但问题是应天府书院,李逵不认识人,干脆一步到位,举荐他去太学,又有何不可?

    反正入太学也好,入应天府书院也罢,都需要入学考试,他要是能考过,也算是成人之美。要是考不过,对不起,李逵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这是当着李彦明说的,李彦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当即爽快的答应了。

    只不过刚收了李邦彦两天,李逵就发现,这货简直就是高俅的翻版。对蹴鞠的痴迷,甚至要比高俅都严重。至于才学,肯定是有的,只是李逵接触时间太短,还看不出太多。但是做书史完全够,整理公文,写不重要的信件都能妥帖,而且算术也不错,最次也是个做账房的材料。

    郝随吃了一口羊肉汤,惊奇的发现还有粉丝。绿豆做成的粉丝绵软,吸饱了汤汁的粉丝在口中化开,在冬日里吃上一口,身体顿时暖洋洋的舒坦。

    呼——

    郝随看着在院子里拿着皮球的李彦,现在应该叫李邦彦,羡慕道:“此人是个人才。”

    会吃!

    会玩。

    用起来好顺手。

    反正李逵和郝随都找不出李邦彦身上的缺点。只是阮小二不喜欢他,尤其是在阮小二赤着膀子打熬气力练功的时候,李邦彦在边上来来往往的踢着球,一边踢球,一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阮小二,还时不时的对阮小二招呼道:“阮兄弟,来玩吧!”

    “不玩。”

    “练功多无趣,来和我一起踢球吧?”

    “躲远点!”

    阮小二很厌烦李邦彦,这家伙白天除了巴结李逵之外,连郝随都巴结。更气人的是,阮小二自己觉得明明自己很强,办事很得力,为何李逵会更倚重李邦彦?

    这货才来几天?

    更让他冒火的是,李邦彦这家伙白天一有机会就玩耍,可是晚上却挑灯夜读,心计深不可测。

    至于阮小二为什么知道?

    因为阮小二和李邦彦住一个房间,他们毕竟是住在驿站里,如今黄河封冻,但是冰面还没有完全冻上,很危险,难以渡河。驿站滞留了不少过河的官员,郝随和李逵的随从都不住下,部分只能住客栈。只好几个人委屈住在一起。而阮小二看到读书都头痛,尤其是李邦彦还在他眼前拿着书晃荡,更是气地他手痒痒。

    李逵突然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李邦彦,似乎想.asxs.什么,在心里暗暗道:“这家伙似乎有点耳熟?似乎宋徽宗一朝出了个浪子宰相就叫李邦彦,不会出自自己的门下吧?”

第487章 暖心人

    偶尔遇事,不过是特例。

    如果经常碰到,还找不到原因,多半要从玄学角度考虑。

    此时的李逵就是这样,他一直都想着为大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当然,一开始在出生地百丈村,他也有过当山大王,甚至造反的念头。可惜随着越来越有钱,他发现造反很没前途。

    大宋的情况很奇怪,如果是异族来打,朝堂也好,民间也罢,总有人喊着要不死不休,但同时也有喊着给异族足够的好处,让他们退兵不好吗?

    说白了,投降派太多,不好弄。

    可要是大宋本国的百姓要推翻大宋王朝,从普通百姓到官员,甚至没本事的将门,都一个个不能忍。

    可见,大宋外圣内王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变法派被反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变法派要改变大宋的对外战略。这方面章惇做的最出格,他甚至心里有了和辽国开战的准备。但章惇也知道,他固执的想要改变大宋的对外战略,多半是不得人心,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宋造反,很没有前途的原因。也许一个地方的百姓愿意造反,因为活不下去,但是大部分百姓不愿意造反,甚至认为造反让他们损失惨重。声势浩大的造反不是没有。京东东路至少两次十万人的造反,攻破州城,最后还是失败的原因就是,造反主持者一直在众叛亲离的倒霉境地。

    而朝廷用一招招安,不知道熄灭了多少志士的鸿鹄之志。

    即便李逵准备行善,立志做一个对大宋有用的人才。他却发现,自己周围都不是什么好人,进入官场之后,他首先被贴上了外戚的标签。

    外戚,是什么?

    外戚是奸臣标配。

    然后接触的官员,苏轼、晁补之、黄庭坚就不说了,这是传统文人,他们更在乎内心的精华和灵魂的升华,反而对朝政并不那么关心。一个朝廷官员,对朝政莫不关心,显然和忠臣这个高大的评价有点距离。

    其次就是苏辙和范纯仁,前者傲娇,性格更倾向于古之士大夫,怎么说呢?士大夫必称君子,君子自然要和自己志趣相投,才能相等的人在一起。李逵在苏辙面前露脸这么久,一句夸奖都没有,就很成问题。

    至于范纯仁,是个好人,但老范家的传统,抠门的性格遗传了范仲淹的十成十。当然,范仲淹抠门,那是对自己,他告老还乡之后,还把自己一生积蓄就捐了出去创办义学。范氏义学延续了八百年,经久不衰。甚至数百年后,还是人才辈出,比如说帮助满清平定中原的范文程……唉,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但总的来说,范家的家教很好。

    范纯仁唯一的缺点就是抠门,喜欢贪图些小便宜,然后一手和稀泥的本事在两派之间颇有威望。

    可算起来,范纯仁只不过不是奸臣。至于说忠臣,就难说了。毕竟宣仁太后说他是忠臣,小皇帝赵煦说他是奸臣,到底听谁的?但要问本心,范纯仁肯定是忠臣。

    至于大宋工科宰相苏颂老爷子,处理政务的能力一般,但是好礼。有句话这么说的:事君尽礼,人以为陷也!

    意思就是,对待国君全部按照礼仪的规范去做,这人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

    苏颂就是这样的人,很无辜的被变法派贴上了奸臣的标签。但本质上,他算是个君子,同时也不是奸臣,是忠臣。

    可李逵除了和苏颂老爷子关系很好之外,基本上在忠臣界没几个私交深厚的尊长朋友。

    反倒是李逵在奸臣界的牌面越来越大,郝随就不说了,他们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自然要相互帮村,但这位是宦官,甭管好坏,自古宦官界就没出过几个好人。童贯,算是不错的关系,至少小事托付童贯是不用担忧的,但他也是宦官。其他的,蔡京如今和李逵大有摒弃前嫌的心思,只要再给他找些来钱的好门道,李逵相信,他和蔡京兄弟相称也不远了。

    高俅?

    甭管高俅好坏如何,但这是兄弟,坏不坏的不要紧,重要的是在一起不用互相提防谁,多自在?

    至于邢恕,这位是缺德冒烟的奸佞,但问题是,这家伙信誉也很好。给好处就尽心尽力办事,绝不拖后腿。

    还有小字辈宦官梁师成,这厮好像跟了贤妃,刘清菁。

    随着李逵步入官场,他发现自己脑袋上似乎套了奸臣光环一样,到处吸引奸臣来结交投靠。

    李邦彦,甭管他是否是那个浪子宰相。

    但李邦彦伺候人绝对是一流的水准,而且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就是人跳脱了一些,学识也很好。李逵发现这货写出来的文章很有新意,说明此人文思敏捷,算是有才的人。说不定去了太学,还真有希望科举高中。

    ……

    李逵是个善于开导内心的人,突然身边又多了一个奸臣,让他很不舒服。但没过多久,李逵却发现,大宋如今活着的奸臣他差不多快集齐了,有这碗老白干垫底,他还怕啥!

    想到这些,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风陵渡,李逵和郝随的行程被耽搁了足足一个月。

    没办法,他们不仅是带着随从,各自还带着不少礼物。西北虽是苦寒之地,没有什么让中原人稀罕的特产。唯独骏马例外。

    以前和西夏吐蕃交战,河湟,河曲的战马都运不来。

    加上辽国也不卖战马给北宋,导致北宋的好马奇缺,价格高到离谱。如今李逵和郝随的手里有的是骏马,这次,他们从马群里选了两百匹战马出来就是为了送礼。

    大河冰冻,要是冰层不够厚实,根本就不能过战马。

    所以他们只能等。

    至于说为什么他们不从函谷关过?

    山路,尤其是在冬天,大雪过后的山路,可要比从大河冰面上过危险的多。

    好不容易,等到快过年之前,他们才安全渡过了黄河,进入了开封府的地界。

    再次入京,李逵的心境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去年这个时节,他也在京城,等着省试和殿试。备考的紧迫感即便是李逵也倍感压力。只不过普通人无法看出他内心的焦躁而已。时过境迁,再次看到了东京城的繁华之后,李逵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好好的深入了解这座繁华的都市。

    可惜,年前对于官员们来说,都是非常忙碌的时候。

    李逵进入家门的那一刻,三叔公正在院子里赛太阳,听到动静,耳朵动了动,闭着眼却深深叨叨的开口道:“黄小子,你最近可来的勤了些!”

    “三爷爷,是我。”

    李逵应了一声,三叔公猛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老眼昏花,还是阳光太刺眼,竟然一开口就让李逵夺路而逃的冲动:“人杰,让三爷爷看看,哎,人壮了,可更黑了。”

    李逵是招黑的体制,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自然而然就白不了。但问题是,您老说话之前也为李逵脆弱的心脏考虑一下,什么叫又黑了,再黑下去,还能见人吗?

    希律律。

    三叔公越过李逵,还有他身后的阮小二等人,目光落在了战马上,一匹匹战马鱼贯进入了院子,然后去了后院的牲口棚。三叔公用他不太靠谱的算术估摸着,有上百。而且还不是没什么用的挽马,而是神俊的战马。

    虽说好马和劣马长相一样,但是战马独有的那种桀骜不驯的眼神,让他老人家吓了一跳。这么多战马,都值当大宋境内的顶级山贼合作做一次大买卖了。

    拉着李逵去了僻静处,问:“哪儿来的好马?”

    “西夏人的,战场上缴获的。”李逵理所当然道,猛虎营都给士兵发放了战马,怎么可能军官,监军们什么好处都没有?

    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虽说当时有粮草不足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为了聚拢人心。粮草不足,就大宋的运输能力,解决起来根本就不费吹飞之力。

    但是一场大战,朝廷的犒赏都是有限的,李逵此举,也是让士兵知道,胜利者的滋味如何香甜。

    三叔公瞄着战马看了好一阵,对李逵提出要求道:“人杰,族里要五十匹战马,我找人想办法运回老家。”

    “不用,让钱庄的人待办即可。”李逵浑然不在意道。

    三叔公却不认同,低声告诫道:“糊涂,钱庄你虽占大头。但是你在外做官,钱庄的买卖假他人之手,万一别有用心之人暗中观察,少不了麻烦。而老夫出面,分批运出城,然后化整为零出现在老家。谁也不知道,而族里的娃娃们有了战马,更多的是多了旁人不知的杀手锏。真要是遇上了大难,也有个反击的手段。”

    这种事,李逵没有和三叔公争。

    毕竟三叔公也是为了族里,他要是反驳,一来老头不高兴;二来,李家人的嘴都狠毒,万一被老头说中了呢?

    李逵转而问三叔公:“三爷爷,黄公子最近经常来家里?”

    说到黄公子,三叔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办事不地道啊!当初说好了给老夫整个官身诰命,可到头来,李利德那老小子都得了诰命,而老夫却还是个白身。人杰,你说这老家老夫还能回的去吗?要是回到了老家,整天看到李利德这老东西在老夫面色得瑟,还不如死了算逑。”

    有家不能回,让老头很忧伤。

    李逵随口问道:“您俩不是和好了吗?”

    老头傲娇道:“那是他明知道三爷爷他惹不起,故意示弱呢。而三爷爷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小人,才假意和他和好。可是你看现在,这老小子刚得到了官身,却来信让我回去主持族会。人杰,你说这老小子是不是憋着坏,想要在族会上串班夺权?”

    李逵听的头大,这事他真不能搀和。老人家的性格很执拗,争来争去的就是争一辈子的经验和成就。谁也不可能退让。

    这真没办法。

    李利德和三叔公李利广是族兄弟,自从百丈村李氏崛起之后,本来已经是城里公家人的李利德一直饱受三叔公的冷嘲热讽。

    但李利德是个能隐忍的主,硬是没让三叔公享受到欺负人的快感。

    但他的心里的怨气,不可能没有。

    这次鄜延路金明寨大战,李云两次立功,升官了,连带着李利德也是好运气,得了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诰命官身。

    这下,三叔公难受了。

    原因很简单,李云给李利德挣来的诰命官身虽然很小,但很实在。可是李利广却难办了,他孙子还小,儿子也没有做官的希望。要是李逵是他亲孙子,这就好办,李逵中进士之后,他就能获得诰命官身。

    但问题是,李逵可不是他亲孙子。

    按照礼部赐封诰命的规矩,这辈子三叔公都没有指望做官。

    可是他却还很执着,加上赵煦化名的黄公子经常来老头面前晃荡,拍着胸脯表示,礼部他有人,能帮上大忙。但事一拖再拖,大半年过去了,连影子都没看到。这让三叔公心里只能干着急,却无计可施。

    一夜无话。

    李逵第二天还要忙着去拜访尊长,自然不能和三叔公琢磨如何将李云他爷爷的诰命给搅黄了。

    当然,这种腌臜事他也做不出来。

    翌日,他先去拜访了苏颂老爷子,然后是范纯仁。

    范家正好在聚餐,李逵发现范家整了四个菜,两荤两素,煮萝卜,煮菘菜,萝卜炒肉,菘菜炒肉……这在范家绝对是破天荒的大事。李逵压根就不敢留,他怕一筷子下去,范家兄弟只能吃干饭聚餐。

    ……

    一天拜访下来,李逵铁打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

    可回到了家里,他发现李邦彦讪笑着走到李逵身后,还有就是范冲怒气冲冲的盯着李邦彦。李逵勉强挤出些笑容,问道:“范兄,这是怎么了,我这门人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范兄看在兄弟的面上,不要计较。”

    范冲长叹一口气,忧愁道:“你这个门人太热情了,我实在吃不消。他来家里拜访,我很高兴,就留他喝了一杯热茶。也不知道怎么的,随口说了一句家里头冷,他记在了心里。我临时出门的功夫,家里头多了个女人,为兄是缺个暖屋子的暖炉,不是缺个暖被窝的女人!”

    李逵好奇道:“有区别吗?”

    “前者不用养,后者养不起!”范冲懊恼地看向了李逵。人要吃饭的啊!

第488章 平夏五策

    送妹子,让人拒绝了,还找上门来。

    李逵担心会不会李邦彦的审美有问题?开口询问:“女子才艺样貌如何?”

    “小倩虽出身花坊,但才艺无双,媚骨天成。尤其是小倩还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有一手不错的厨艺,最适合照顾范老爷的生活了。关键是听说范老爷是进士,又是皇城内校书正,更是心中欢喜,不愿走了。”李邦彦抬起眼皮却不敢看李逵,但是他办事还是很得力的,经手的事都是非常妥帖。

    校书郎是正九品的小官,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职。在皇城内,是个官的官职都比校书郎大。校书正比校书郎好不了多少,从八品的官职。看似官职很低,官俸也很低的小文官,没啥盼头。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校书郎是个很有潜力的官职。

    表面上是隶属于直秘阁管辖,元丰改制之后,直秘阁这个官职被单独摘出来,真正的直秘阁之首,变成了著作郎,从七品文官。上级衙门是秘书高官官是翰林学士。进入这个衙门的敲门砖是进士出身,也就是二榜进士,可不是糊弄人的同进士出身。进入的之前,还需要考试,合格了才能授予官职。正儿八经培养精英官僚的衙门。

    而这个衙门只做一件事情,编撰历史。

    这就有点味道了。

    似乎和明朝的时候一个衙门很像,就是翰林院。

    可以说,校书郎的官职虽然小,但是一旦升迁和外放,都是坐着火箭往上窜。晁补之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就是校书郎,他出了京城就是扬州正六品的扬州通判。九品官一下子升到正六品,这可是连升六级!还有谁会说比校书郎高一级的校书正会没有前途?

    再说范冲的父亲范祖禹,一开始做官也是从校书正开始做,两年时间从校书正升迁到了正四品的给事中,入中枢门下省两大大衙门之一的通进司。或许普通百姓对这个衙门有点陌生,但是和这个衙门平级的衙门就是知谏院,也就是御史台。通进司和知谏院同时控制着大宋朝廷的言路。就可知其地位之高。尚书省排名靠后的尚书的权柄,也不见得比通进司长官给事中高多少。

    可见校书正一旦开始升迁就有多恐怖了。只不过大宋官制,三年一考,六年一察,按部就班不出大错就能升官。但秘书省的校书正不一样,做十年、二十年校书正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即便在京城豪门眼中,校书正范冲这家伙妥妥的是金龟婿。加上他家世显赫,长的也是眉清目朗,浓眉大眼,这对于出身卑微的女子来说,堪比唐僧肉。远的不说,只要她们和范冲生下了儿子,儿子长大了,范冲也该发迹了,到时候就能恩荫当官,就足够了。做不了夫人,做个小妾总可以吧?

    也怪不得女子见了范冲就挪不动道。

    成人之美的事,李逵从来不会落后,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很好,这钱算在老爷我的账上。”

    李邦彦没钱,他能在短短一两日就能帮范冲找一门小妾,肯定是狐假虎威,打着自己的招牌,甚至可能连太师府的招牌都让他祭了出来。李逵留下李邦彦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发现了李邦彦的不少长处,很会来事,就是平日里多少会流露出一些狐假虎威的举动。也不会欺压百姓,就是在熟人面前露个脸,挣个面子。

    这也不是多大的错,李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说。

    既然李邦彦看出了范冲动了那个心思,李逵觉得范冲真的是寂寞了。一个人住在京城,在皇城的馆阁中苦熬资历,还得装穷,装落魄,低调做人。这要是晚上躺下,只能自己个盯着房梁看,做官也不香了!

    李逵笃定了范冲的心思,他来不见得是真不喜欢李邦彦多事,还有可能是为了表明态度。就像是浪女遇到野汉子,惊慌失措之间娇滴滴道:“我喊了!”

    反正范冲这样的读书人,在关乎名声的时候,总表现出扭扭捏捏的态度,想从又不敢的紧张。李逵要做的就是帮他下定决心:“有道是暖人先暖心,子美这事办的不错!”

    子美是李邦彦的字,据说是河内当地一位很有希望考中进士的前辈高人给他取的,只不过时运不济,后来高人在嵩山出家,做了方外之人。

    李邦彦惊呆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办错了事,肯定会受到李逵的责罚。可他还是小看了李逵,李逵的性格就是先护着自己人,不论对错。然后顺着事情的由头找不理由。尤其是范冲,连李逵都看出了这家伙心里的苦闷,怎么可能怪罪李邦彦做错了?范冲需要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正室夫人不见得做得好,小妾才是最佳人选。

    长相好,看着舒坦;地位低,才会体贴。

    用一颗滚烫的心,融化范冲,这才是温柔乡的妙处。

    至于范冲的困境,他是在走背运,也得小心行事。但在李逵看来,怕什么来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才能顶天立地。

    李逵不仅不会说李邦彦做错了事,还得夸他。

    再说了,李邦彦是代表自己出门送礼,甭管在家里头是什么身份,对外,都是代表了李逵的意思。李逵能承认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吗?

    也不能!

    不仅不能,李逵还会给李邦彦找个高大上的理由,让他糊弄过去。至于范冲,这货又不是范仲淹的孙子,抠门成性。他家在成都府有良田数百顷,外公还是宰相,能没钱?

    熟知范冲跟脚的李逵当即拆穿了范冲装穷的把戏:“华阳公子能缺钱,别开玩笑了!”

    范冲的家里可是成都府华阳县首富,怎么可能没钱?他就算是没钱,只要带着华阳范家的信物,去任何一个川商总会就能借出大笔的钱财,足够他在京城过上奢靡的生活。但是范冲并没有这么做。是生性抠门吗?恐怕真不是。

    而且,范冲和范仲淹也没有什么关系,华阳范家可不是范仲淹的本家,范仲淹老家在吴县,属于苏州,两浙路人。而范冲的老家是四川成都府的华阳县,只能说是同姓而已。而且,两家也没有什么往来。只不过奇怪的是,华阳范家和苏轼的关系很好,尤其是范冲的叔爷范镇是忘年交,苏轼来京都会在范家住。可苏轼和范纯仁的关系也不差,说起来也挺奇怪。这两家都姓范,却就是不来往。

    主要两家在根子上还有点过节,范家是坚定的保守派,连带着范冲的母族也是坚定的保守派。当然,范仲淹是君子,失败之后也不去追究谁陷害了他。当年范冲的外公吕夷简用计陷害了范仲淹,是将庆历变法彻底覆灭的幕后大佬。

    他爹范祖禹和变法派也是站在对立面,甚至当众攻讦过王安石。而且老范是个喷子,战斗力惊人,除了皇帝之外,谁都敢喷。要不是名气不如苏轼响亮,他们当年甚至可以在乌台汇合,成为志同道合的狱友。

    范冲虽然中了进士,但发现自己好难。

    他要是支持变法派吧,他爹还活着呢?

    有道是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者,可谓孝矣。读书人传家的最重要的信念,恐怕就是孝道了。他违反父亲的志向,就是不孝,恐怕名声也要受损。要是支持保守派吧?如今上台的都是变法派的人,他不是上赶着被削吗?

    这才有了躲在秘书省修史的念头。

    范冲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我父如今贬谪受难,纳妾不好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可是刚新婚,容易被人诟病。”

    “嫂夫人要是通情达理,就不会拒绝。再说,你也没带夫人在京居住啊!难道就没有寂寞的时候?”

    “粗俗!”

    “为了不让人诟病,我连京城的祖宅都卖了,就是怕有心人盯住。万一有人多事,说出去,岂不是坏事?”

    “下贱,心里明明想,嘴上说不要!”

    没错,范冲这货就是在装穷。在皇城秘书省做校书郎的官员,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有才学,但没有关系,真正的寒门学子,京城生活不易,一个月不到二十贯的俸禄,在京城根本就不够,这是真穷;还有一种就是官宦子弟,才学出众,却性格孤傲的进士。

    范冲不属于这一种,他是第三种,家里老子倒霉,被贬谪了,仇人遍布周围,没有一个惹得起,只好在官场低调。

    装穷。

    装可怜。

    替老爹探听大宋官场风向……

    反正大家族的人出来,都是这样,身不由己。

    “这么看来,你在京城做官很不顺心?”李逵试着问。

    范冲翻着白眼道:“你以为呢?不过修史也有好处,如果差遣官的话,有人想要陷害我,我都不知道这么死。但是修史不用担心,做好做坏都没人在意。更无从下手。”范冲也是个很有算计的人,他担心他爹的仇人不守规矩,来个负债子偿,要是这样,他真得完蛋。

    李逵认同的点头道:“伯父得罪的仇家也太多了,如今朝堂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伯父没过节的就几个。按理说,你在秘书省的日子因该很难。升迁没有指望,贬谪倒是不用担心,都已经是从八品的官了,还能贬谪到哪里去?”

    这话说的,范冲都没好意思反驳。范祖禹的那张臭嘴,基本上变法派都让他骂遍了。这也是为什么,范祖禹是保守派第一个被踩的大臣了。不让他倒霉,章惇、蔡卞、李清臣、曾布……一大群人念头都不通达。

    “可是这么等也不是个事。伯父想要回京恐怕真的很难,加上伯父贬谪在外,你还不如辞官去照顾伯父。百善孝为先,此举不仅能够让你摆脱如今的尴尬局面,还能让伯父身边有个可以信任的人奔走。实在不行,干脆辞官算了,大不了回老家创办书院,这总就没错了吧?再说了,你中进士才多久,等得起。”

    “能成?”

    范冲对这个官做得寡然无味,听李逵的建议,自然心动了。

    李逵笑道:“我朝以孝为美,你要去在伯父跟前尽孝,没人会反对?再说了,贬谪的日子很难熬。有你在身边,伯父至少能省心不少。”

    范冲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这里,也认同道:“我回去琢磨琢磨。”

    就范冲的性格,说话从来不说满。他说琢磨,就不是琢磨了,而是准备去做了。

    离开李府。

    迎面来了一大群人,范冲突然一愣,目光落在了众星捧月的那个人,心头惊诧不已:“这不是陛下吗?”

    范冲急忙紧走两步,来到了皇帝赵煦的面前,刚要开口。反倒是皇帝赵煦先开口了:“元长,你也来看人杰?”

    赵煦平日里稳重,奇怪的是,此时在外,却挤眉弄眼的提醒范冲。范冲多聪明的一个人,顿时明白了赵煦是微服私访。但他总不能对皇帝什么称呼都没有吧?

    纠结之际。

    赵煦身边的童贯开口了:“我家主子黄六爷闲逛至此,找个地方歇歇脚。”

    “见过黄六爷。”范冲心领神会,急忙躬身让出中间的道路。这让跟着出府送范冲的李邦彦很不解,范冲是进士老爷哎,怎么眼前的年轻人身份很高,连范冲都要避让不成?

    赵煦也没有继续搭理范冲的心思,径直进入了李府。

    李邦彦不敢阻拦,迈着小碎步急忙进了院子。赵煦抬眼瞥了一眼李邦彦,张嘴问:“新来的?”

    “小人是李大人的书史。跟大人一起来的京城。”

    说话间,李逵赶到,对李邦彦道:“你去钱庄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大掌柜邱明仁。”

    李邦彦很想留下来,但无奈,李逵有事交给他去办。

    但他总觉得黄六爷的身份不简单。

    李逵躬身引着赵煦进入了院子。三叔公见到了赵煦之后,冷哼一声,傲娇的扭头表示内心很烦。赵煦无奈的讪笑着,也不作解释。反而追问李逵道:“人杰,你在西北打了一场打胜仗,朝堂上都已经吵翻天了。有的认为火炮被夸大的作用;有的认为需要清点战绩之后,再做出决断。但大部分朝廷重臣都对攻打西夏没有异议。人杰,你说现在机会到了吗?”

    李逵微微蹙眉,他抬头看向了赵煦:“黄公子,我有平夏五策,准备上奏朝廷,不如让您给参详一二。”

    赵煦当即乐开怀,心说:“还是李逵靠谱。”

    他要是知道李逵实在怕麻烦,将平夏十策变成了平夏五策的话,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第489章 致命的缺陷

    皇帝赵煦端坐着等待李逵开说,就像是宫里头的狮子狗,别误会,就是那个叫京巴的小东西。

    据说京巴的狗种极其高贵,在华夏的宫廷延续了两千年的纯种血脉,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犬种的血统都要纯正。相传秦朝的时候,就是后宫之中的专宠。而且,其后两千年,狮子狗一直在宫廷繁衍,从来没有断绝过血统。这就有了宫廷狮子狗的称谓,而且狮子狗不用担心血脉被玷污的原因就是——田园犬进不了皇宫。

    别看狮子狗很萌,以卖弄长相为生。

    但这种生物有个伟岸的传说,相传狮子狗是神兽麒麟的化身。

    作为拥有麒麟血脉的狗,它的狗生一定是高贵的,优雅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

    反正饭来张口一点都没有问题。

    听李逵一开口就是平夏五策,赵煦心头热络无比,他可是皇帝,在外怎么能失态。此时的小皇帝,就和宫廷的狮子狗一样,眼巴巴的望着李逵,等待李逵投食,哦,错了,是等待李逵揭谜。

    可李逵丝毫没有要给小皇帝赵煦解惑的觉悟,反而故作高深的托着下巴打量皇帝,看似很无理,却给人一种为难的样子,让人猜不透李逵心里到底是如何做想。

    “在拿出计策之前,有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赵煦是皇帝,怎么可能没有脾气。但在李逵家里,尤其是在三叔公面前,屡屡受挫,已经习惯了这家人说话打埋伏的节奏。要是换一家,早就惹赵煦不高兴了,甚至拂袖而去也不是不可能。

    “朝廷是要灭西夏,还是直接想要解决暂时的麻烦,虚弱西夏的实力,让其无法对我边境袭扰?”

    “此话怎讲?”

    李逵比划着对赵煦道:“想要暂时解决西夏频繁侵犯我大宋边境,只要朝堂有决心,从环庆路,鄜延路,乃至晋宁等地有准备的反击。将西夏大军拖住在环庆路周围,出重兵猛攻和鄜延路接壤的横山区域,并且往前推进到龙州和洪州,夺取衡山一线,以榆林外沙漠为界,用来防备西夏人的南下。”

    “此战有何好处?”

    “好处是见效快,三五年即可,只要将西夏主力歼灭十万,西夏的兵力自然无法防御和我大宋接壤的一千多里的边境。需要收缩防线,从而稳定西夏国内的核心区域河套平原。西夏虽号称拥有五十万大军,很实际上,可战的军队不超过三十万。十万军队的覆灭,西夏兵力缓过来,需要二十年。”

    二十年,也就是一代人。

    “二十年?”赵煦若有所思的想着,他或许认为大宋在自己的英明决策之下,二十年之后将不可同日而语。

    可李逵并不看好。

    原因嘛?很简单。大宋要是通过励精图治,仁宗时期早就称霸了,即便仁宗皇帝太过仁慈,但是神宗皇帝呢?还是没戏,没戏的原因自然是大宋的制度导致的,而不是通过富有决定的。大宋一直很富有,比周围的国家在财富上甩开不知道有多少距离。

    但大宋的对外作战,一直很不顺利。

    从赵二野心勃勃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开始;之后的真宗皇帝被寇准骗到了檀州前线,差点被吓死;仁宗时期西夏立国,大宋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宋的军队并不差,武器更是领先于任何对手。但是结果一直不能让人满意。

    赵煦想了很多,都是自家祖宗做出来的事,他也觉得心里没底,现在不能灭西夏,难道二十年后就能灭西夏吗?

    别忘了,大宋和西夏交战最频繁的时期不是神宗时期,而是仁宗时期。但是西夏被打残了吗?

    没有。

    党项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每次都不行了,一转眼缓过来之后又要和大宋死磕。一直以来,大宋都是在战略上处于被动的局面。

    赵煦觉得二十年不不靠谱,又问:“那么灭西夏的战略该如何做?”

    “呵呵,找个简单,不过在说答案之前,先要知道西夏有多多少人?”李逵笑声有点阴冷,让人听起来就感觉很不舒服。

    赵煦没有在意,沉吟道:“三百万左右吧?”

    赵煦能够得到的数字基本上都是准确的数字,而三百万,也是西夏人口的鼎盛时期了。但是同大宋一万万人口相比,西夏的这三百万人根本就不够看。

    李逵终于说出了自己灭西夏的标准,他咧着嘴,露出惨白的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杀一半,屠三座主城,不服就灭族。”

    赵煦还以为听错了:“什么杀一半?”

    “将西夏人减少到一百五十万,将攻克的至少三座主要城池屠城,彻底击溃党项人所有的幻想和野心,将他们的脊梁骨彻底打断。就这么简单。”

    “这……”

    尤其是语气杀气腾腾,让赵煦有种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惊悸之中。宛如一股阴冷的风从衣襟灌入,赵煦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捧着取暖的茶盏掉落在食案上都恍然不知。

    反倒是边上的童贯听到李逵的话,激动地一个劲发抖,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亵裤有有点发潮。但这都不要紧,对他来说,那种在满天黄土飞扬下,战旗招展的冲锋,就让你他忍不住想要大吼几声,勾起了童贯心底最好战的恶魔。当他发现赵煦的不对劲,这才惊慌失措道:“皇,六爷。您……”

    赵煦摆摆手,推开童贯的手臂,有些气恼的看到自己出丑。但双眸却盯着李逵道:“尔欲让天朝以不仁立国?”

    “圣人云: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党项异族,贪婪且残暴好战,我边塞百姓多少离妻子散,家破人亡皆拜西夏所赐。”李逵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赵煦无法下决心。冷冷道:“灭国之战,毁朝堂,崩社稷,焚宗庙,怎么可能和和气气地发生。只有血流成河,首级聚山,才能让党项人彻底胆寒。”

    “为何前朝却能臣服列国无数?”赵煦还想要争取一下,毕竟他正是中二的年纪。还是个连汉武帝都可以看不起的后起之秀。当然,看不起是一回事,实力是另外一回事。皇帝说前朝,肯定不是说后周,而是唐朝。虽说大宋缺边缺角,但至少也是大一统的王朝,后周哪里配和大宋相提并论?

    李逵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赵煦,轻声道:“前朝百战鲜有一败!”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放在大唐身上没有什么大毛病。

    华夏并非一直是礼仪之邦,有两个王朝,整整七八百年时间,一直都是战斗民族来着。

    大汉灭东西匈奴,残存的匈奴余部去了东欧,然后把罗马帝国打得喊爸爸!

    唐朝就不说了,同样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主。尤其是立国后一百年,更是皇帝百姓齐上阵的疯子。打到周围王国都只能低头承认大唐才是他们的天可汗才罢休。中原王朝能够控制西域朝代就没有几个,但是汉朝和唐朝都对西域有着势在必得的底气。这才有了丝绸之路的繁荣。

    至于宋朝?

    李逵不好说。说了怕皇帝赵煦恼羞成怒之后,跳起来要和他拼命。皇帝带兵打仗,然后打输了,让大臣背锅。要是能卧薪尝胆知耻而后勇,把丢掉的面子再抢回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赵二输了这一场之后,信心都没了。这还是武勋开国的两个皇帝之一,这让他怎么去评价?

    “哼——”

    皇帝自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甚至连李逵的平夏五策都不问了,就负气离开。有些话不能说透,说透了,大宋王朝的遮羞布都没了。

    大宋的皇权哪儿来的?

    兵变得来的。

    可是赵匡胤的兵变,对于后周来说,算是比较平和的兵变。兵变之后,赵匡胤很快就控制了汴梁城,但并没有对后周皇室举起屠刀,而是逼迫后周皇帝柴宗训禅让。后周的皇帝并没有被杀,而是封了郑王。并且,赵匡胤立下誓言,后周皇室和大宋共存亡。

    此举让赵匡胤很快就控制了后周境内的叛乱,并取得政权。

    相比其他王朝的更替,大宋的国祚得来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

    加上从赵匡胤开始,对文臣的大力重用,让大宋王朝血液里血少了一股子铁血狂热的气息。

    皇帝要走,作为主人李逵必须要送一送,还得恭敬的送。

    走出巷子,等李逵躬身驻足,距离比较远了,赵煦才若有所思起来,看到童贯激动的鼻子都红了,心里也烦躁不已。

    按照李逵的话去做,那自然是尸山血海。这和大宋的核心价值观相违背,尤其是赵煦受到的教育有所不同。他发动对西夏的战争,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对大宋百姓的袭扰,已经严重影响到大宋在西北的统治力。

    如果放任下去,势必是无法收拾的顽疾。

    但真要是让他下决心将党项人屠一半,这个决定和他受到的儒学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别看赵煦对宣仁太后给他选择的崇政殿说书、侍讲,这些名义上给皇帝启蒙和教授皇帝知识的老师们关系都不怎么样。可赵煦毕竟受到的是儒家思想,性格也谈不上争强好胜,最多也是因为年纪的原因,有点好强而已。

    “童贯!”

    “陛下!”

    上车之后,赵煦在车内,童贯在车外御手边上,急忙答应。

    “你以为李卿说的对吗?”

    “陛下,奴才不过是个残缺之人,不敢妄言!”

    “恕你无罪!”

    童贯这才恭恭敬敬地扭着上身,尽量控制声音的音量,却还要防备被外人听去:“奴婢以为党项异族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生死无关乎我大宋,但只要大宋的百姓认为好,奴婢耳根子软,或许听着觉得有些道理。”

    这不是废话吗?

    大宋和西夏打了几十年,大宋的百姓难不成还指望着西夏繁荣昌盛不成?个个恨不得党项人死绝了才好。真要是党项人的孩子,要是走在大宋街头,有的是人会把这倒霉孩子扔井里。这已经不是什么国家层面的交锋,而是从百姓到国家都已经成了死仇。

    这也是童贯,小心谨慎惯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给人一种随大流好欺负的样子。

    “你这老狗,说的倒是滴水不漏。”赵煦在车厢里仰了仰身体,抻了个懒腰,随即拍打车门道:“去都事堂。”

    都事堂外,早就过来通知的皇城司亲从官小校,下马跑入衙门。一方面是看宰相章惇在不在,同时让章惇抽出时间等候皇帝,并且将无关紧要的人安排走。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赵煦从马车上下来,章惇已经在都事堂等候。

    “官家!”

    “爱卿平身,朕来是有一个问题问章相。”落座之后,皇帝这才开口。赵煦是个在外一直很谨慎的人,除了在李逵家里,他就像是套上了面具似的让人琢磨不透。当然,这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十岁登基为帝,任何处置权都没有,还要整天受到皇祖母的督促学习。

    名义上是皇帝,其实更像是当皇太子。

    因为当时的宣仁太后的权力之大,要废赵煦也不难。十岁的孩子,就和一群大人,还是一群在皇宫里,朝堂上久经考验的聪明人抖机灵,他能顺利熬过来,也不容易。

    章惇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盯着赵煦看。

    虽说赵煦心里头毛毛的,但章惇的性格如此。强势的人,就喜欢用眼神让自己没有开口之前就获得谈话的主动权。当然,章惇也不能真让赵煦感觉难受了,停顿了一会儿,就开口道:“陛下,最近几日朝堂上的朝会你也看到了,老臣虽是宰相,但是不宜过问西北之事。”

    赵煦摆手道:“章相多虑了,朕已有决定,年后大朝会就授予章相‘知兵’之权。”

    章惇大喜,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任命。宰相不知兵事,对于朝廷最重要的事就像是被排斥在外的外人似的,让他尴尬:“臣谢陛下信任,唯有鞠躬尽瘁而矣!”

    甭管是灭西夏,还是就西夏打回去,大宋都免不了几场恶战。

    既然国战,就是好不了真个大宋都要为军队服务,宰相再被排除在军事决策之外,就不符合大宋的运作。

    而且,赵煦也看出来了,李清臣一个人根本就掌控不了大宋对西夏的战略。

    实际上,章惇是大宋朝堂上唯一一个对战争非常熟悉,且有过统领大军经验,且战绩傲人的大臣。除了章惇之外,李清臣、曾布、蔡卞等人都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更不要说谋划大宋对西夏作战这等大事了。

    赵煦从李逵家里出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到都事堂,肯定不是来闲聊的,直截了当的问章惇:“有人对朕进献平夏五策,但在献策之前,却让朕自问,大宋该如何处置西夏。灭还是弱。”

    “灭如何说,弱如何说?”章惇问。

    “灭,杀党项一半人口,屠三座主城,破其胆,灭其族。弱,疲军而矣,二十年后西夏又有和大宋一战之本。”赵煦唏嘘道,反正李逵说这话的时候,就是杀气腾腾。他却没有李逵的气势。

    章惇微微一笑道:“李逵这小子说的吧?”

    “唉,章相知道?”赵煦吃惊道,还以为李逵之前已经拜访了章惇,甚至两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让赵煦心里疑窦横生。

    章惇却笑了笑道:“这小子恨不得将西夏人杀绝,我这里还有几份状告他杀俘的弹劾奏章。满朝文武除了老臣之外,也就是他能说这样的话了。”

    “为何?”赵煦这才恍然,原来李逵如此与众不同。

    章惇笑道:“因为老臣也想一劳永逸。”

    李逵说杀人,让赵煦觉得心惊胆战。可是章惇表达了几乎一样的意思,却让赵煦觉得心安理得。似乎事情就该这么办。这就是地位的差距。

    虽说是状告李逵的奏章,但是章惇的目光中却是一种异样的欣赏。感慨道:“李逵这小子好重的杀心,这等好根骨,压根就不该投入苏门这个知道舞文弄墨的学派之中。跟着老夫岂不是更好?”

    章惇自言自语,让儿子章授听去了,心说:“您老也就是说说而已。”章惇连儿子都懒得教,还回去在外头收弟子?

    对于章惇来说,天下除了他之外,就两种人:蠢才和软蛋。

    蠢才他连开口的心思都没有。至于说软蛋,不上去踢一脚,已经算是他老人家开恩了。

    从都事堂出来,赵煦一扫从李家出门之后的阴霾,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竟然有心情调侃童贯,笑道:“童贯,你知道李逵送朕出门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奴婢不知,也不敢知。”

    赵煦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以知道,李逵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损了。他说:西北的战事,宦官最好不要领兵,更不能成为主帅。”

    童贯心头咯噔一下,他想了很久,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向赵煦请战去西北。他的人生偶像是前山西六路大总管,宦官李宪。童贯身为李宪的门人,自然要追随李宪未完成的事业,将西夏的国祚彻底覆灭。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命犯小人的时候。

    听到皇帝赵煦照搬李逵的谗言,顿时急了,紧张道:“陛下,这是为何?”

    “啊哈哈……”赵煦打量了一阵童贯,然后笑呵呵道:“李逵说,宦官统军有一个弊端,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

    童贯面红耳赤,有种被凌辱的哀怨。

第490章 嘬死都没死成的三叔公

    保康门外,学士巷,李府。

    李逵送皇帝赵煦后回到院子,三叔公还是躺在躺椅上,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头身体很好,就是气势蔫了吧唧的有点装了无生趣地的寥落。

    听到脚步,这回他可不会猜错了,软绵绵道:“人杰,小黄的身份不简单,你别总是欺负他!看刚才你把他小脸吓的都白了,他们这种生来就金贵的人可不似你我这等贱命,啥都敢干,天不怕地不怕。你一开口杀一半活一半,黄佣这小子恐怕连血都没见过,万一吓出个好歹来,他爹找过来的,你该如何抵挡?”

    黄佣可是赵煦在外的化名,赵煦的爹是神宗皇帝,要是这位找上门来,李逵也得肝颤。

    再说了,他欺负皇帝?

    他敢欺负皇帝吗?

    给李逵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这是宰相才敢干出来的事,他一个回到京城的九品县尉,等待论功行赏,升官大干一场的低级文官,哪有资格去欺负皇帝?就是之前他想要知道皇帝对战争的决心,才故意用了夸张的话。当然,也不算夸张,灭国之战,任何残暴的行为都不为过。

    可听三叔公的意思,似乎老头知道了黄佣的身份。

    佣,这个名很贱,是赵煦在年少时候用的名。大宋皇室的传统,皇帝怕皇子养不活,所以即便是皇太子身份的儿子,在刚出生的时候也会取个贱名,希望好养活些。就连爵位也是从节度使开始封,一岁的时候节度使,两岁可能命硬了点,就干脆封公爵;等到再大些,就可以给个散号王爷,然后就是郡王、亲王。

    别的不说,随着皇子们长大,妥妥有种打怪升级的成就感。

    当然,这里的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怪,而是病魔。

    听三叔公的话,李逵心头微微坠了坠,不会是赵煦的跟脚被三叔公看出来了吧?

    李逵在三叔公晒太阳的边上的台阶坐下来,前倾着上半身面对三叔公问:“三爷爷,你看出来了黄佣的身份?”

    他怕三叔公万一看出赵煦的真实身份是皇帝,也是为了赵煦的安全着想,必须要上报皇城司。以后赵煦恐怕也没有机会来见三叔公了。

    这对李逵来说,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三叔公传授赵煦的经验,多半不靠谱。用在乡间的宗族里或许有用,但是要掌控朝堂,他也不是瞧不起三叔公,赵煦从三叔公这里学来的什么‘乡村版帝王术’、‘绿林版观人术’、‘缺陷版三十六计’中,除了耍赖的招数都很实用,就没有任何一条计策能用在朝堂上。

    皇帝不来家里,也有好处。至少李逵不用担心皇帝在路上出意外,最后罪责却算在了他的头上。

    三叔公不屑的冷哼一声,不满道:“黄佣这小子说自己是公爵,在京城的公爵,就他着岁数的都是子承父业,要么留恋于花坊,要么就在街头作威作福。可他呢?整日对如何管理田庄,对付人感兴趣,这是个正常权贵子弟该干的事吗?”

    得了。

    赵煦因为太‘上进’被三叔公看出了马脚。

    见李逵被他老人家唬住,三叔公得意地挑了挑眉:“京城这地方邪门的很,不像是咱们老家,别说公爵了,就是得个六品的诰命官,衙门里从县令到六曹书办,都得把人当成爷爷一样供起来。京城的公爵不值钱,黄佣真要是个公爵,他根本就没资格关心朝堂上的事。就这点遮人眼目的戏码,能瞒得住老夫这帖老膏药?”

    不用猜,三叔公肯定在赵煦来家里之后,就派人去查了赵煦的身份。可惜,没查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猜测赵煦的真实身份。

    “三爷爷,那你猜黄佣到底是什么身份?”李逵好奇问。

    三叔公捋着胡子,得意洋洋的扯动嘴角:“至少得是个闲散王爷,说不定是亲王,多半还是当今圣上的御弟。”

    等到三叔公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李逵稍微有点放心了。三叔公喜欢琢磨,主要是闲着晒太阳实在无聊,就会多想一些事。虽说是瞎琢磨,但三叔公口才很好,总能说出些道道,唬的人一愣一愣的,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加上年龄摆在上面,加上彪悍的性格,强势且果断,很容易让人信服。

    黄佣的出现确实让他很好奇对方的身份。

    但是李逵不说,他老人家也不想多问,就开始自己瞎琢磨。还别说,快让他老人家猜到根脚了。可惜,最后还是错了。

    “三爷爷,你就没有想过,他是皇帝?”

    李逵忍不住和三叔公开玩笑,对于他来说,闲着也那是闲着。

    三叔公瞪眼敲了敲李逵,眸子中透出皎洁的神彩,指着李逵呵呵笑起来:“人杰,你也不看看你三叔公是什么人?当年百丈村要不是老夫聚拢了人心,早就散了。老夫这对招子,别说他黄佣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老江湖,绿林上有名有姓的汉子也骗不过你三爷爷。”

    “黄佣故意隐瞒身份,你也不说。老夫就能判定他身份不简单。毕竟,在京城公爵真不算什么。没来京城,老汉算是没见识,可是来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京城的公爵多如狗。就咱们宅子周围这一片,就不下三五户。可你能想得到,堂堂公爵府中,竟然有些连个正经的官职都没有,守着成立的铺子还乡下的田庄,这不就是京城的土财主吗?有什么了不起?”

    “可说黄佣是皇帝?”三叔公故意拖长了语调,故作高深的笑起来:“大宋的皇帝就这等见识?老夫不信。真要是这样的话,皇帝的老师都该杀了肥庄稼。”

    按照三叔公的性格,他老人家说的如此斩钉截铁,肯定做什么。李逵不由的担心起来,连坐着都不安稳地半蹲着,急忙追问:“三叔公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皇帝能连个诰命不给老夫?”

    说着,三叔公又回到了他的执念之上:“老夫也不贪,只要个六品的诰命,比李利德强一点,能压住这老小子就成?可你看黄佣,就这么点小事也办不成。他要是皇帝?老头早就人头落下了。”

    李逵紧张道:“难不成?”

    “没错,老夫上次实在见他笨的让人揪心,忍住弹了他个脑瓜崩!”

    三叔公得意道:“就像是弹刚熟七八分的西瓜清脆。人杰,你想一想,他真要是皇帝,老头子是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早就人头落地了?”

    就算是天气寒冷,李逵练功大成,功力深厚,也被三叔公的胆大妄为给吓得冷汗直冒。

    可三叔公还在摇头晃脑道:“人杰,你是不知道这黄佣多愚笨,该懂的世俗道理啥都不会,却还要掉书袋来和老夫争论。读书是有用,但吵架的时候读书能帮你吵赢吗?老头子也是被气着了,后来也后悔了。可是,这黄佣实在太气人,老夫也是情不自禁。”

    李逵冷汗之冒,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心说:“三叔公啊!你已经在鬼门关徘徊了不知道多少趟了,之所以没有赶去投胎,绝不是你老爷子运气好。只能怪赵煦的性格太弱。”

    李逵深知,再不告诉三叔公实情,保不齐那天这位百丈村的精神领袖,因为大不敬的罪名,被送上断头台。

    这才也太惨了一点!

    李逵语气郑重,表情严肃道:“三爷爷,以后。”

    “放心,以后老夫保证不打他。可他也不能整日来打扰老夫的清净吧?”

    三叔公觉得李逵有点少见多怪,不就是脑门上来一下吗?又不是用鸠仗,那大棒子磕在脑门上的动静才嘹亮。

    “三爷爷,我觉得你还是回老家比较好。”

    “不回去,老家的李利德嚣张的很,要让我看他臭脸,除非老子能盖过他!”

    李逵苦笑不已,您老人家地位盖过李利德,就该是排行老六的李利德忍辱偷生了,至于吗?可是三叔公做出的事,让李逵真的是怕了,万一……就怕万一,老头嘬死成功了。岂不是死地不明不白?李逵倒是不怕自己被连累,但问题是老头是根本就不知情,死地稀里糊涂,多冤枉?

    三叔公似乎也觉出味来了,迟疑道:“这个小黄真的是亲王?”

    “比亲王大!”

    李逵能说什么,老头到现在还不信赵煦的真实身份,主要是赵煦在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皇帝。那毁天灭地的天子之威更是无从说起。赵煦就像是个坑,明明在三叔公眼里是只小白羊,可没想到是头披着羊皮的神兽。

    “真的?”

    李逵用力点头。

    吧嗒,三叔公就掉了手中的暖炉,猛地站起来,发现腿脚抖的厉害,急忙伸手让李逵扶着,悲愤道:“这不是坑人吗?谁家皇帝就这等蔫了吧唧的样子?”

    这话太悲情,李逵也不能说什么。大宋的皇帝都蔫了吧唧的,这能怪谁去?

    意识到犯下大错的三叔公沉吟了良久,突然用力抓住李逵的臂膀,咬牙切齿道:“行了,老夫算是栽了!人杰,老夫犯下的罪不能拖累了族里,老夫……算了,这辈子老夫也够了,等你三爷爷祭拜了祖宗就上吊,然后你将老夫的头砍下来,给皇帝送去!”

    李逵原本以为三叔公听到了赵煦的真实身份之后,会知道些轻重,然后装可怜祈求皇帝的原谅。只要皇帝金口一开,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其实就皇帝的反应来说,已经不想追究了。但保不齐有人翻旧帐,真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弹劾李逵大不敬,老李家都得倒霉。

    不想造反,也要造反了。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三叔公的表现强的让他瞠目结舌,但正因为太强了,才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要出大事!

    李逵急忙拉着三叔公,对老头喊道:“不至于,三爷爷,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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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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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