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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1章 招黑

    “贵人今日来不来?”

    随后的几天里,三叔公整天都深深叨叨的在院子里,什么地方也不敢去,就怕皇帝来的时候,没见到人,让他错过了低头认错的好机会。这几日,他只要一见到李逵就偷偷靠过来,然后像是接头般佯装看风景,却压着喉咙问李逵,皇帝来不来?

    李逵每次都是摇头:“不知道!”

    皇帝的行踪要是被摸准了,那还得了?

    虽说是在东京城里,韩德勤也安排的过来人马,但还是每次皇帝出宫都让他心惊胆战。他巴不得皇帝每天都呆在宫里,这辈子都不要迈出皇城一步才好。伺候皇帝,最怕就是皇帝想要做出些让地下为难的事,对于韩德勤来说,皇帝出宫就是让他受罪。

    好在这几天皇帝也忙,又要祭拜天地,又筹备着昭告太庙,好让他死去的老爹知道,他的六儿子做皇帝干的不错。

    每次问李逵,得到的都是让三叔公失望的答案。这让老头很难受,嘟弄着走远:“这一天天的不来,岂不是让三爷白练了吗?”

    这几天,三叔公啥也没干,就琢磨着如何装可怜,如何能获得皇帝的谅解。别看他说得硬气,老头也有舍生的勇气,也不怕死。但能不死,谁也不想脑袋上挨一刀,不是?

    禁宫。

    太后寝宫——宝慈宫。

    自从朱太妃升格成为皇太后之后,皇帝也没有要让向太后搬出太后寝宫的想法。向太后的日子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宝慈宫冷清了很多。

    小黄门在宫门前抠抠搜搜的一边跺脚驱寒,一边哈着热气搓手,突然看到赵煦乘着步辇,打着华盖,前呼后拥的出现在视线之中。急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喊道:“陛下驾到!”

    向太后在宝慈宫中听到宦官的喊叫,心头不明所以。临近过年,皇帝虽然每日还来宝慈宫请安,但经常是行色匆匆,说不上两句话就离开。午后从来没有出现过宝慈宫。

    虽说赵煦还是将向太后当成嫡母看待,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降低到了冰点,甚至生分了起来,这让生性敏感的向太后开始多疑,甚至猜测,是否有对她不利的陷害。

    可即便是贵为皇太后,皇帝要来,她也拦不住。

    出身文官世家豪门的向家,祖上出过向敏中这位宰相。只不过让人记住向敏中的不是他名臣的身份,而是当年在宰相位上的他和好基友,同样也是名臣,前宰相张齐贤争夺小寡妇的韵事。当时的真宗皇帝都懵圈了,他提拔的宰相怎会是这般急色的下流胚子?

    按理说,向家这样的门第,是绝对不会参加选妃的。可是让人意外的是,向太后她爹就这么干了。出乎很多文官世家的意料。向太后参加当时皇太孙选妃就足以让人惊诧,一出手,目标就是皇太孙身份的赵顼。神宗可不是普通的皇子。因为仁宗皇帝几个儿子都是夭折,导致晚年没有继承人。他爹几次被仁宗皇帝接进宫,想要当嗣子养,却一直没有让仁宗下定决心赐封赵允让为皇太子。但是仁宗却多次因宫中妃子怀孕,将赵允让送出宫。

    这让赵允让非常憋屈。

    但是,最终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仁宗到死还是没有儿子,即便儿子生下来,也都夭折了。最后继嗣子赵允让继位,死后庙号英宗。而赵允让的儿子赵顼就要幸运多了,还没有成年,就立刻被赐封为皇太子。

    向家在这个时候参加皇太孙选妃,显然是冲着把持后宫当皇后去的。甚至还可能想着要是向太后生下了皇子,就是下一任的大宋皇帝。最后的结果是向家赌对了,赵顼果登大宝,向家也就成了大宋地位最为显赫的外戚。文臣世家,还是出过宰相的文臣世家,这在重文抑武的大宋,获得的好处可要比将门多得多。

    可惜,这一切的谋划都是天衣无缝,最后败在了向太后的肚子上。

    神宗十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向太后生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大宋的后宫,正宫皇后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被废除的真不少见,仁宗皇帝就这么干过。向太后在神宗皇帝活着的这么多年,每一年都度日如年,深怕那天就让那个小浪蹄子给占了便宜,将她的皇后之位给夺了。好在神宗皇帝驾崩了,要不然向太后最终会怎么样,还真的很难说。对于她来说,在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个生下皇子的女人,都是她的死敌。

    巴不得都弄死的那种。

    至于皇子?

    她也不见得喜欢。

    在很多时候,表面上的慈爱与和善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尤其是在宫廷之中,要是没有两幅面孔对人,被坑死了都不知道。

    听到皇帝来了,向太后端坐着让身边的人去迎接。

    “儿子见过皇太后!”

    “陛下快快请起。”赵煦躬身,向太后急忙去伸手虚扶一把,两人母子的戏码演绎的情深意切。

    赵煦一如往常一样,以前怎么称呼向太后,如今还是一样。但他们母子之间的泥巴情分早就开裂了,自从李逵和邢恕主导了那次闹剧,毁掉的不仅仅是向太后国母的名分,还毁掉了向太后在后宫之中的绝对权威。

    这仇已经结大了,但是对于赵煦来说,他将生母扶正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得罪向太后的后果。

    前者,他获得大义,名正言顺的做皇帝,这比什么都强。后者,得罪不得罪,对他来说都不影响。在宫中,谁都不会演戏?大家都是职业的,你恨我,我越要在你跟前凑,奈我何?

    赵煦一天两次的请安,雷打不动,确实让外臣感受到了他的至孝,可是当事人都不认为这是孝。

    问寒问暖了几句,赵煦给向太后报喜:“母后,我天朝在鄜延路大胜了西夏大军,斩杀无数,缴获无数。”

    向太后纳闷不已,大宋在西北大胜的消息她听说了,但她不干涉朝政,也不清楚皇帝的来意。

    很快,她就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来了。

    报功名单上,赫然写着首功李逵。这是故意气她啊!不气死她,都不罢休了。

    赵煦在边上,丝毫没有考虑到向太后阴沉的脸色,自顾自的说着:“此战我大宋斩杀俘获西夏精锐近三万,缴获战马牛羊不计其数,朝中大臣联名提议应给太庙献俘,昭告天下。”

    “哀家是个女人,朝廷大事我儿应和宰相商议。”向太后捂着胸口,气息都乱了,这假儿子是拿着刀戳她的胸口啊!

    赵煦担忧道:“可是李逵毕竟冲撞了母后,此战虽是功劳不小,但……”

    “哀家无异议。”向太后能说什么,阻止李逵升官,那是她不识大体,缺乏容人之心,让人戳后脊梁骨。可让她欣然接受,她做不到,于是捂着额头蹙眉道:“哀家乏了,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起身在宦官的搀扶下离开了会见赵煦的大殿。

    赵煦起身躬身道:“恭送母后!”

    随后皇帝离开了宝慈宫。

    当然,不久之后,宝慈宫内传出了凄厉的鬼叫声,这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翌日,朝堂大朝会。

    赵煦在龙椅上精神奕奕的盯着文武百官,童贯站在殿前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宰相章惇站出来道:“臣有事启奏,我西北诸路大胜西夏数十万大军,尤以鄜延路和环庆路为最,但眼看要年关,西军数万军帅还没有等到朝廷的犒赏,恐拖延会引哀怨。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可有立功名册?”

    皇帝赵煦早就知道了今日的议题,大部分议题,身为宰相会提前告知皇帝,通过官宦传递给皇帝,好让皇帝知道当天需要商议的大事。

    “其他人的赏赐升迁皆无异议,唯独首功李逵却没有任何升迁?”

    “陛下,鄜延路在金明寨外的野战,虽战功赫赫,但是枢密院认为所述缺乏佐证的可能。尤其是我军以步兵大败铁鹞子,枢密院有不同意见。需要李逵亲自去枢密院说明,还有就是火炮的威力被吹嘘到神乎其神,枢密院却少有参考,不得已都需要李逵亲自说明演练,再确定李逵的功绩。”

    这通说辞合情合理,但赵煦明白,这是枢密院故意的拖延。

    “李逵在战场杀俘数千,我朝仁义之师所为毁于一旦,御史台希望李逵能够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逵在抵达西北之后,在京兆府拖延半月有余,之后去了鄜延路,并没有去阳泉县上任,而是直接去了战场。在平戎寨伏击党项辎重。之后因为交战,李逵更是在肤施和金明寨一月有余,错过了上任期限,阳泉县前县尉狄安因为错过卸任之期,而状告李逵故意拖延。吏部需要他来解释原由。”

    ……

    赵煦原以为李逵想要升官,只要绕过了向太后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绕了一圈,几乎将朝堂上大小衙门得罪了个干净。

    当然,这些都不是大事,有皇帝给李逵站台,很容易过关。

    关键这份招黑的本事,让赵煦有点紧张:万一朕以后兜不住了,怎么办?

第492章 土匪式反驳

    皇帝的心里肯定是要力挺李逵的,既然朝臣要搞李逵,自然不能忽视。

    朝会第二天,皇帝就又一次来到了保康门外。

    没错,他是来通风报信的。可为什么通风报信只要派遣个身边的宦官就能做好,为什么要亲自来呢?

    这也是少年心性使然,如今的赵煦亲政才刚刚一年,虽然过了独揽大权的新鲜感。可还没有过去想要宏图大志,一展抱负的决心。加上李逵是他亲政之后第科的进士,两人还有些许的亲戚关系。说白了,都是找借口,赵煦就想要知道李逵如何破局。

    别人升官,都事堂,枢密院,吏部都是没有任何异议。可为什么当李逵要升官的时候,这些人都挑出来了呢?都事堂丢不起这个人,没有下场,但是御史台下场了。别看御史台因该是苏辙的在主场,是门下省下的衙门。但是保不齐苏辙也对变法派要在知谏院安插钉子的手段为束手无策。

    朝堂上的臣子,经历了神宗时期的熙宁变法,也经历了元祐时期的拨乱反正,然后又回到了绍圣时期的重蹈覆辙。

    反正论斗争经验,此时的大宋朝堂上的臣子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战力非常。

    就连赵煦拥有皇帝的身份,经常会在很多时候被一干大臣弄地狼狈不堪,他很想知道和他年纪相仿、能力……应该不如自己的李逵,到底有何办法破解如今的局面。毕竟皇帝赵煦还没有经历过人生最灰暗的打击,还非常自信。

    车驾刚抵达保康门外,还没等转进入李家巷,等在巷子口的李庆突然站起来,朝着李家巷深处跑去。

    这让坐在车上的童贯和韩德勤非常诧异,同时也紧张了起来。

    “这小子什么毛病?”

    “不会出意外吧?”

    韩德勤招手,殿前直的伪装人员急忙小跑着来到了韩德勤面前,精神饱满道:“大将军,一切如常。”

    童贯也不放心,招手叫来了皇城司的番子。毕竟是出身皇城司,番子的表现要比殿前亲卫好很好多

    ,也稳重了很多。童贯没有开口,番子仅仅是站在边上等童贯问话:“刚才那个跑的少年郎你可知道?”

    “禀供奉,是李庆。”

    皇帝经常来李逵府上,皇城司,殿前亲卫将整个巷子的人都摸清了。李庆经常在周围晃荡,又是李逵的族弟,自然不会被忽略。童贯颔首道:“那他为什么见了我们就跑?”

    “这个属下也不知,属下发现李庆最近几天一直在巷口张望似乎在等人,一般从晌午之前就来,未时离开。最近几天都是这样,属下也好奇,但是试探了几次都不知原因。”

    “你下去吧!”

    童贯担心生出变故,轻声对坐在车厢内的赵煦道:“六爷,出了点变故,为爷的安全,不如回宫吧?”

    “危险,什么危险。”

    赵煦身边虽没人,年纪阅历也不强,但毕竟他是皇帝,他的皇权是说什么也不允许被挑衅的存在。听到童贯说危险,眸子中迸发出冷冽的寒光,刚想要下令彻查。却强忍住问了起来:“发现什么不对劲没有?”

    “嗯,李庆,六爷还记得吗?”

    “李逵的那个族弟?这小子快成了保康门一霸了,怎么了,他又欺负谁了?”

    说起李逵的家人,赵煦就觉得好笑,皇帝亲近一个人,总有数不清的人会去调查,把李逵的祖宗十八代都给调查清楚。李逵的出身来历,他的家人,皇帝都接到过调查密报,没有问题。李逵的老娘自从获得诰命之后,耀武扬威的出现在了沂水县的街头,她身边的侍女小娥,恨不得将诰命的圣旨举过头顶,让乡亲们都知道,老李家发达了。

    李庆自然也在调查名单之内,调查这小子就容易多了,毕竟李庆跟着三叔公住在京城。这小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主,从小被李逵欺负惯了,他也想报仇回去。

    可惜李庆发现根本就没指望,干脆以欺负东京城内的混混为乐。

    反正李家人都差不多,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逵更是如此,从小欺负族弟连女童都不放过,宛然是百丈村小霸王。

    什么君子的温良恭俭让之类的美德,在他身上都没有。

    当然,也不能说李逵是坏人。至少,李家发达之后,从来就没有做过欺凌乡里的事。最不安分的李逵五叔李林,虽有不劳而获的念头,而且非常强烈,但也没有过欺凌乡里的恶事。反倒是整天想着黑吃黑,对江湖上成名的山贼绿林垂涎三尺。梦想就是干一票大买卖。

    赵煦听完了童贯的解释之后,轻松的笑道:“李庆这小子跑,肯定是李逵的三叔公安排的,看来来者不善啊!”

    “六爷,那您还是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老前辈虽说做派耿直,但也是义气之辈,断然做不出危害朕的事来。只不过,得想个办法给他弄个诰命了。”

    皇帝没有回去的打算。

    加上在京城里,皇城司和殿前亲卫都保护得了他,那么大宋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

    李庆一口气跑到了院门口,对着正在晒太阳的三叔公道:“三爷爷,人来了!”

    “你二哥呢?”

    “二哥在后院。”

    “去,把人叫来,咱们演戏!”

    “为什么呀!”

    李庆可不喜欢这些虚而不实的玩意,他看着累。就算是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请他去看他也不稀罕。让他跟着演戏就更不受他待见了。

    三叔公能和李逵好好说话,但不代表李庆在老爷子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一巴掌拍在李庆的脑门上,瞪眼怒道:“哪那么多话,让你去就去,少废话!”

    虽说不疼,但李庆还是臊眉耷眼的从院子里退出来,先是去找了李逵,然后看着李逵拿着绳子,白布,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李逵对李庆道:“到时候我跪下的时候,你就跟着使命的哭,知不知道?”

    “哭?”

    李庆老大不乐意的撇嘴道:“二哥,我李庆在这保康门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爷们,动不动娘们唧唧的哭哭啼啼,这让我以后如何在保康门一带立棍?”

    “立棍?”

    李逵猛然回头盯着李庆,冷冷道:“你竟然敢在京城立棍,你小子过来。你二哥我进士及第,都没敢在附近立棍,你小子这是要上天啊!”

    “二哥我错了。”

    李逵根本就不为所动,堵住了李庆的去路,一边冷笑道:“口头承认错误,你印象不深刻。来来来,李庆,二哥今日就受累,帮你加深印象。”

    “二哥,你不讲信用,你考中进士的那天就说,以后是文官了,这辈子再也不打人了!”

    “酒话你也信,你得多蠢?”

    “二哥,不要打脸啊!”

    ……

    等到李逵和李庆出现在院子里,三叔公没精打采的撇了一眼李庆,随意道:“到时候哭的悲凄些,声太小了。”

    李庆委屈地眼泪噗噗往下掉。

    可惜,三叔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看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不满道:“这房子不值五千贯,院子里连棵能上吊的树都没有。”

    确实,东京城内的牙行买卖房屋的时候,都不会介绍院子里就有可以上吊的树。而三叔公嫌弃的原因,自然和百丈村比了。百丈村是山村,到处都是树。只要想,各种造型的树木千奇百怪,可以满足上吊者对姿势的挑剔。

    但李逵的府邸里,就一颗石榴树最高一点,但石榴树本来就是灌木,这种树木根本就没有上吊的功能。

    没办法,几个人转移了回廊下,李庆心惊胆战的看着李逵,想问又不敢问。他倒是不担心三叔公真的会死,李庆从记事起,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三叔公要寻死,可这位还是活的好好的,还有力气打人,肯定又是要蒙人。

    想起三叔公让他在巷子口盯黄佣的车驾,顿时明白了些许。

    就在准备的当口,三叔公猛然手一抖,心中发狠道:“人杰,等正主来了,老夫的脖子就钻进套索里,然后你踢凳子。”

    “这事我不干!”

    李逵当即反对,这要是传出去,是大逆不道。再说了,三叔公这是要玩真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真成了六亲不认的恶人。

    三叔公怒目看向了李庆,李庆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是三叔公的眼神吓得抖了个机灵,忙拒绝道:“三叔公,我不成啊!我娘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废物!”

    三叔公琢磨着求人不如求己,到时候自己来。

    “三爷爷,来了,人来了!”

    三叔公急忙将脑袋套入了绳子之中,一闭眼,猛地双脚用力。

    咦——

    竟然纹丝不动。

    瞪眼往下看,就看到李逵和李庆保证凳子不让三叔公得逞。三叔公也是急忙了,怒道:“小子,老夫要寻死,你们管的着吗?”

    “三叔公,有话好好说,孩儿们都尽心尽力给你办到。就算是你要纳妾,我等也绝对推辞,年轻的,黄花大闺女都成。”

    李逵没开口,李庆眼睛里都是戏,什么话就玩外蹦哒。

    皇帝赵煦看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这是要闹那样?

    “老前辈,这是要闹那样?”皇帝赵煦匆忙刚过来,他虽然觉得可以,但还是心急起来。童贯也跟着来帮忙,只不过童贯这家伙心思要多的多,他猜测李利德这老头用苦肉计赚朝廷的诰命。

    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三叔公上吊自然没办法了,他的双腿都让李逵死死的按在了凳子上,而李庆扶住了他老人家的腰,在两个年轻力壮的武者阻拦下,他要想死真不容易。三叔公挣扎几下,发现纹丝不动,果断放弃,颓丧道:“老夫活够了,只是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老儿一生错事无数,老了老了,却悔不当初。如今你们在,还请宽恕我这个将死之人。”

    “老前辈请讲!”

    “当初小老儿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想过带着族人占山为王。”

    “老前辈不是没酿成大错吗?自然是无罪之人,且老前辈有悔过之心,自会受到宽恕!”

    “黄……公子,老夫授予你的学问,都是胡说八道,其实什么用都没有,除了用处没脸没皮的浑招,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肯定耽误了您的不少大事。”

    “老前辈自谦了,你的办法很好。”

    “之前,老头吃猪油蒙了心,弹了你个脑瓜崩……”

    “什么?”

    “大胆狂徒!”

    因为事发突然,韩德勤和童贯都在,反而之前弹脑瓜崩的时候,他们却不在跟前。导致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当他们听说李利德这老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皇帝,顿时气地想要找老头拼命。

    可皇帝赵煦当初就原谅了李利德,这时候更不会让童贯和韩德勤小题大做。总不能将三叔公李利德投入天牢吧?

    “都退下。”赵煦发话,但是童贯和韩德勤面面相觑之后,却都跪在了地上。大宋不兴大臣见皇帝行跪拜礼,但有句话君辱臣死。赵煦在三叔公这里受辱,他们一个内侍,一个亲卫大将军,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赵煦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事情的来由,肯定是李逵将赵煦的身份告诉了三叔公,才会闹了这么一处。瞪了一眼李逵之后,对三叔公道:“朕恕李卿无罪!”

    “草民谢主隆恩!”

    三叔公急忙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样子,却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讨到保命的附身符。

    遇到这种事,赵煦的兴致也扫兴了不少。就和李逵说明了来意,让李逵尽量准备,以免在下次朝会上被打个措手不及。

    皇帝带着人离开,三叔公吓得颓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长处一口气道:“吓死老夫了,差点就小命没有了。”

    这话不假,韩德勤的刀都拔出了半尺多,这是要拼命了。

    两日后,大朝会。

    李逵被安排在紫宸殿外听候。

    突然,宦官在大殿的高台上喊道:“传李逵觐见!”

    李逵急忙整理衣襟,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绿袍,突兀的出现在朝堂上。因为是大朝会,没有在垂拱殿上朝,而是在地方更大的紫宸殿上朝。只不过,李逵的官袍颜色暴露了他官职的尴尬。朝堂上,他官最小。

    可架不住,气势很足。

    虎步龙行般走到了殿中,躬身道:“臣,李逵参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卿平身。”

    正在李逵打量周围的时候,文官行列中跑出一位官员,指着李逵急切道:“阳泉县县尉狄安控诉你错过上任期限,可有此事?”

    李逵仿佛刚听到这话,闻听之后,却勃然大怒道:“这个软蛋,臣看不下去了。陛下,诸位大人,李逵要状告狄安贪生怕死,在西北危难之际想要临阵脱逃,深受皇恩,却不思朝廷恩典,想着交接之后就可离开险境,实乃辜负陛下皇恩,置百姓安危不顾,此人人品败坏,乃十恶不赦之徒,不杀不足以安边塞百姓和为保护百姓而战死的将士!”

    这下,连质问李逵的吏部官员都傻眼了,这李逵心思也太歹毒了吧?

    动不动就要大义毁人!

第493章 针鼻大的心眼

    “无耻之徒!”

    阳泉县县尉狄安状告李逵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耽搁了交接的期限,李逵要受到责罚。难道还在阳泉县任上,无法赶赴下一个就任地的狄安就不需要受到责罚吗?

    狄安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要给自己脱责。

    但是李逵呢?

    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杀人。这是朝堂之上,不是什么延安府的战场。吏部陕西司的郎官气地指着李逵的鼻子发抖,他倒是很想大骂几句,但见到李逵撩起袖子,露出黑铁般的臂膀,还有那钵头般拳头,吞了口唾沫,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做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他退让了,李逵并没有打算退让。

    “敢问大人,如果你在阳泉县做差遣官,你该当如何?”李逵穷凶极恶的狰狞之下的追问,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

    郎官口拙,文官出身,脑子都不笨,他也知道李逵的问题很难回答,甭管什么样的答案,其实都是错的。

    李逵冷笑不已:“很难回答吗?难不成这位大人也认为命才是自己的,百姓是草芥,只有命在,才能做官,做大官不成?

    “李逵,你不要胡搅蛮缠!”对方也被激怒了,朗声道:“现在本官询问你,为何错过交接阳泉县县尉的官职,是对贬官怀恨在心?”

    “国难当头,自然是前赴后继。西北各地百姓纷纷运送军械,赶赴前线。地不分南北,人无论老幼。就连内省押班宦官郝随郝公公,残缺之人,都舍生忘死在阵前与将士共进退,此时谁还会记得交接官职?如果我是狄安,断然没有龟缩阳泉县县城的道理,自然是组织青壮,赶赴肤施,抵御西夏铁蹄南下,人在既为大宋屏障,保后方万全。”

    郝随也在大殿里,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李逵没瞅见。当然,能够在大朝会上让李逵将他的功绩宣布于世,郝随还是很感激的。但美中不足,让郝随心中愤愤难平,默默不忿的是:“李逵你以后说起咱家的时候,能不能不说咱家是残缺之人吗?”

    诛心的话,对别人恐怕很有威胁。但是对李逵,呵呵,他想简单了。别人说一句话,李逵能说上十句,一百句。

    不按套路出牌的李逵做出惊人之举。

    李逵扒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甚是辣眼睛。

    就连章惇在远处看地也是眼皮子直跳,他倒是不担心李逵会被吏部质问而难住。他认识李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苏轼前两年有事没事就跟他吹嘘李逵的能耐。在他的印象里,李逵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而且脾气还暴躁。要是吵架超不过,钵头大的拳头也会给他挣来面子。

    可李逵会吵不过一个自命不凡的吏部郎官吗?

    显然,章惇是乐地在旁看戏。

    反倒是李清臣脸色铁青,他是绍圣元年的大宗师,也是李逵在官场上的恩师。可以说,李逵以后升官,需要保人的话,别人能推辞,他却不能推辞。师徒名分,是无法割舍的。做老师的或许可以,但科举之中,逐出师门不过是笑话。

    “这小子就是乱来。”李清臣虽是脸色难看,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清臣对曾布挑了挑眉,似乎已经看穿了这是曾布的手段。收拾李逵,紧接着对付苏辙。李清臣颇有幸灾乐祸的痛快,这俩人,老的老奸巨猾,小的没脸没皮,就你这样的能是他们联手的敌手?

    正在此时,李逵拔出喉咙嚷嚷,他也不管了,声震大殿:“我为大宋流过血,为百姓受过伤,就问本官所做作为何错之有?吏部属官揪住本官没有按时交接官职为由,肆意打压朝廷功臣,我不服!”

    李逵亮出了伤口,其实并不大,在战场上,刀剑无眼,混战之中真要是一点伤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就李逵这大嗓门,嚷嚷的动静,连后宫都快听到了,他还觉得委屈,说起来没人会信。

    吏部郎官哑巴了,脑袋嗡嗡的直响,宛然被李逵的操作给吓傻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李逵竟然在朝堂上脱上衣,他可是文官呐!”

    就连吏部尚书杨畏也看不下去了,冷冷的看着吏部右侍郎田沛。

    他虽说是尚书,但是左右侍郎要说真的以他马首是瞻,他也不信。至于田沛是什么人,杨畏再清楚也不过了,曾布的儿女亲家。原本,杨畏也没有想要和李逵过不去,吏部之前在朝会上跳出来指出李逵的过错,显然是绕过了杨畏。

    此时,李逵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按照他的习惯,接下来是要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没想到杨畏站出来,咳嗽一声道:“吏部属官人浮于事,尸位素餐。陛下,臣不察,至属下肆意妄为,陷害朝廷忠良,还请陛下责罚。”

    之前要趾高气扬的吏部郎官,看到吏部尚书杨畏将他定性了,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回头看向了右侍郎田沛。真要是被按住了罪责,贬谪都是幸运,丢官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田沛根本就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反而动也么动,双目微微闭,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自始至终,李逵都没有问对方的姓名,吏部的官员对没有根基,连皇帝都没有见过的官员俨然是天。但是对于天子门生,简在帝心的李逵来说,和吏部关系好不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他当初在皇城里贴官是直秘阁,职官是少府,虽说是小官而已,但都是皇帝越过吏部给的官职。根本就没吏部什么事。

    京察对其他地方官员来说是道坎,但是对李逵来说,就算是政绩评为下下,又能奈我何?

    就算是没有皇帝的赏识,只要大臣认识的足够多,有人举荐,李逵一样能够平步青云。吏部还是对他没办法。大宋的官场就这么古怪,吏部考核只有对没有根基,没有知名度,没有大人物赏识的实干派有很大的约束力。

    可是李逵不在此列。

    这时候,皇帝赵煦也有点哭笑不得,问杨畏:“杨卿,李逵错过该如何处理?”

    杨畏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李逵大义在先,无错。至于错过交接,阳泉县县尉狄安罔顾百姓,只考虑自己的安危和富贵。往小了说,是不顾大局。往大了说,是贪生怕死。此人人品不足以享朝廷恩典。”

    “狄安是进士吗?”

    “不是!”

    “既然不是,就削了他官籍,永不录用。”

    自始至终,李逵站在了大义的最高点。攻讦他,只能是引火烧身。因为他有功绩,又有大义,朝廷没有理由让李逵被打压。真要是如此是非不分的话,恐怕朝廷的威信也将受损。

    狄安被夺官?

    也是他倒霉,当大人物的马前卒。按照吏部原先的考核,狄安在阳泉县任期满了之后,就会升迁,委任为八品县令,算是升官了。

    没想到飞来横祸,升官不成,还丢了官籍。

    可李逵并没有打算放过狄安,狄安不是没有别的处理办法,怪就怪这家伙太自以为是了。原本在鄜延路就能妥善解决的问题,只要狄安上报给延安府知府,鄜延路宣抚使吕惠卿,以鄜延路的名义起草一份公文就能解决李逵和狄安的难题。

    可这货却要将事情搞大,李逵觉得这货肯定对自己带有浓浓的恶意,放过他,岂不是便宜他了?

    不成,要是狄安真成了百姓,李逵身为官员,去狄安找报仇,有欺压百姓的嫌疑。别说他了,当年章惇他爹门人在乡里欺压百姓,连累章惇只好辞官。可是官员欺负官员,不叫欺负,叫磨砺。说好听点,是给锻炼被欺负官员的能力。

    李逵急忙开口道:“陛下,杨尚书。下官以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杨畏瞪眼不解,心说:“你都恨不得弄死狄安了,这会儿却给狄安说话,脑子坏掉了吧?”

    可李逵脑子怎么可能坏掉?

    他也不打算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反正装出来,装出来也不像。只是装出憨厚的诚恳样子,痛心道:“有道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臣以为,官员没有做好,不是他做不好,而是没有机会做好。臣以为,狄安虽有错,但他恩荫官是父辈为大宋的立功之恩典,如此剥夺,让祖宗蒙羞。有道是,知耻而后勇。想必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定然会对朝廷感激涕零,重新做人。”

    赵煦看了一眼李逵,觉得李逵不是什么滥好人,可又摸不准李逵的心思问:“李卿可有建议?”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臣不认为狄安一定不是心无朝廷百姓,而是一时糊涂。如今延安府半个州府被西夏兵祸席卷,各处需要修缮堡垒城寨无数,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而狄安在延安府任职三年有余,对延安府熟悉。恳请陛下给狄安一个机会,一个向朝廷表明忠心的机会。”

    “机会在哪里?”

    “平戎寨在兵祸中被毁,需要一个寨主,一个税监。臣举荐狄安担任平戎寨税监。”

    丝——

    就连章惇也倒吸一口冷气,李逵这厮的心思真够歹毒的。平日里不招惹他没事,一旦招惹了他,真是往死里祸害。

    平戎寨税监,都是边境的兵寨堡垒,哪里用得上什么税监?

    而且平戎寨就在西北边塞,西夏进攻的必经之路。这地方做官,不就是逼着狄安去送死吗?

    但在大义上李逵又站住了脚,还不能说他阴险。这是李逵给狄安一个表现他勇气的机会。要是狄安在场,不仅不能破口大骂,还要感谢李逵给他洗刷自己身上污点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九品官,皇帝怎么会在心上,不痛不痒的点头道:“准了!”

    李逵一通乱拳之下,第一个麻烦顺利解决。

    大义。

    对于文官来说,这玩意真的太好用了。就算是天大的麻烦,只要抓住了大义,对于文官来说,就能为所欲为。

    不过接下来的麻烦对李逵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

    战场杀俘。

    这怎么都和大义不搭边,甚至还会被贴上残暴的标签。

    好在李逵是文官,不是武将,还不至于被文官们排队过来踩一脚的倒霉相。

    对武将来说,只要拥有足够重要的功劳,也能让他为所欲为。

    当年狄青为什么会被文彦博欺负,连带着后来朝堂上资历很浅的文官,都要去狄青的脑袋上踩一脚?

    按理说,狄青的功劳已经很大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在仁宗一朝之中,没有哪个朝廷重臣敢说自己的功劳比狄青要大,功绩要高。但狄青还是被冷落,嘲讽,甚至排挤。归根结底身份是一方面,如果他不是配军出身,而是出自将门,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羞辱和烦恼了。

    可惜,他不是。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功劳不够。

    或许这么说有些苛刻,狄青的功劳不大吗?

    狄青的功劳,在对西夏作战之中,他不是主帅。大宋的规矩,武将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主帅,所以他即便征战多年,杀敌无数,但却没法让文臣们真正的信服。即便狄青在西军之中作战勇猛,但大宋也最多不过是扭转了好水川一战大败之后的颓势,距离灭西夏还差得远呢?

    如果狄青带兵灭了西夏,文彦博估计也不敢对狄青如此轻慢了。

    他最大的功绩是平定侬智高叛乱。可侬智高叛乱在两广,对于大宋来说,这地方算是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即便平定了叛乱,在朝堂上也不过是个武将的本分,而不是让皇帝破坏制度的理由。

    而且仁宗抬举狄青,一方面不排除仁宗真的喜欢狄青。另外一方面,是深层次的原因,仁宗皇帝也发现了,大宋的军队越来越弱,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成为军中将士的榜样,而狄青这个从小兵,一步步成为大将军的帅才就成了仁宗皇帝树立的典型。

    但恐怕让他也没有想到的是,仁宗破坏了武将不入枢密院的规矩,导致文臣们的反应异常激烈。

    可要是狄青的功绩更大一些呢?

    收服燕云十六州呢?

    那么狄青就可以封王,到时候谁敢上来惹他,大嘴巴子抽上去,皇帝也不会在乎。即便是武将打了文官又如何,一句话怼回去:“尔敢羞辱大宋功臣?”

    足以让人哑口无言。

    这就是功劳太小的原因。说白了,狄青从武将进入枢密院,虽说是做的枢密院副使,但在文官之中,这个官职也是中枢要职,位高权重,自然会引起文官的反感和愤怒。归根结底,还是狄青的功劳没有大到足以让他破坏规矩。

    御史台来刁难李逵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李逵有过矛盾的张商英,他静静地看李逵在朝堂上闹腾,却不急不缓,等到李逵大胜而归,突然冷笑着走到李逵的面前,问:“李逵,你可承认战场杀俘?”

    “我做了?”

    张商英愣住了,他也被李逵的不按常理做事的风格吓了一跳,战场杀俘乃不祥之兆,你就没有敷衍,否认的打算。

    张商英没想到李逵承认的如此痛快,打乱了他步步为营的打算。

    可胸口燃气的熊熊火焰,却刺痛着他脆弱的神经,尤其是他中进士三十年了,在朝堂上也是老前辈了,可是做官一直运气不好。当年,神宗驾崩之后不久,宣仁太后垂帘听政,谁都知道打压变法派是宣仁太后的意思,朝堂政令也是宣仁太后的决断。

    可当时还在开封被打压当推官的张商英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上了一道奏折。

    上奏折也就罢了,可其中一句惹出了天大的麻烦。这话也简单,是论语中的话:“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

    这话读书人都知道,出自《论语·学而》,全文是:“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话的大概意思就是,父母不在之后,子孙能够遵守祖辈的志向,才能看出是否是真的孝。

    但张商英这奏章上的很脑残,明面上,赵煦登基之后,赵煦应该遵从神宗皇帝的志向。可是朝堂上决断的是神宗的生母宣仁太后,让当妈的去继承儿子的志向,也只有张商英能够想的出来。至于说什么赵煦当时没有话语权,当初赵煦才十岁,让十岁的孩子决定大宋的未来,真的可以吗?

    不过,如今的张商英学乖了很多,他也找到自己的大义:“我朝以仁爱礼让立国……”

    却没想到,李逵粗暴的打断道:“敢问张大人,知兵乎?如战乎?”

    李逵这话云山雾罩的,开口就问张商英会打仗?上过战场?这不是蛮不讲理吗?张商英怎么可能会打仗?

    张商英愕然,随即怒道:“本官是文官。”

    “章相是文官,有只会千军万马只能,怎么说文官就不能知兵善战?”

    “李逵你什么意思?”

    “没打过仗的人最好不要讨论战争,要不然会害死很多人的,张大人以为如何?”

    郝随远远的盯着李逵的背影,激动的攥紧拳头,心头暗暗给李逵鼓劲:“喷他,碰他,喷死他!”

第494章 心系百姓,奈我何?

    “张大人,我且问大人可有军中经验,可临战场之危?”

    李逵丝毫没有给张商英思考的机会,按照他对张商英的经验和了解,这家伙很快要词穷了。果然,张商英很愤怒,他可是抓过盗贼的人(推官就是干这个事的人),虽说没入军旅之中,但也是见过刀光剑影之辈,并非浪得虚名。

    张商英冷笑起来:“李逵休要混淆视听,你残杀俘虏,于庙堂不详,于社稷不详。”

    “谁告诉你的?”

    张商英刚想好反击,又被李逵打断。要不是看李逵人高马大,他一个糟老头子动手太吃亏,说不定就冲上去给李逵点颜色瞧瞧。

    “杀俘之后,以后战场上还有异族敢投降,必与我大军死战,不知道少多将士要惨死。”

    这话说的很不走心,大宋的军队能抗住北方异族的进攻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要俘虏,你想多了吧?

    “你是异族吗,蛮夷心里怎么想,张大人如何得知的?”

    “嗤嗤——”

    连张商英都听到边上的笑声,老脸顿时一红,气喘如牛的怒目盯着李逵。李逵也就纳闷了,张商英这家伙根本就不适合做御史,也不知道谁将他安插在台谏的,还让他出任如此重要的左司谏。在台谏官之中,也算是中高级官员了。

    要是换个人和李逵对峙,李逵还真不见得能够轻松应对,毕竟,御史台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张商英?

    李逵觉得欺负他没商量。

    这货脑子总是不在线上,总是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明明是跟着李清臣和杨畏的小弟,这会儿竟然跑去给曾布摇旗呐喊。而朝堂上都知道,曾布已经和李清臣闹翻了,也就他没看出来,曾布都已经不和李清臣说话了吗?当然杨畏更不堪,这家伙在元祐时期高官厚禄在京城享福,能够在宣仁太执政期间做二三品的京官,而且还是职位重要的吏部尚书,肯定是给保守派递上了投名状。

    可是……

    在皇帝亲政不久,章惇从地方上被召回后,杨畏就让亲信跑到章惇跟前说了一句话:“畏迹在元佑,心在熙宁,首为相公开路者也。”

    这种话,也就是杨畏说的出口。意思很好理解,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在保守派之中,就是为了给章惇做卧底。

    章惇这个人吧?

    缺点很多,但是面对对方投降,还投降的如此彻底,顿时没了脾气。如果遇到个死硬分子,章惇自然是打起百倍精神和对方死磕。可遇到臭狗屎,他就没有踩一脚的心思了,怕鞋脏。这也是为什么杨畏明明是墙头草,章惇还会用他的原因。

    此时朝堂上,变法派闹来闹去,实际上是因为官职分配不公。

    曾布想要当章惇的继承者,意思很简单,章惇你当宰相过过瘾就行了,过两年让我当。

    章惇能答应吗?

    肯定不能。

    其实李清臣也是这个打算,而且李清臣做派要比曾布更加光明,他就是不爽,明明答应好让我做老二,过几年当老大的,你却给了后辈蔡卞做老二,几个意思?

    而蔡卞呢?

    他也不舒服,苏辙的位子才是他的梦想。当然,苏辙的门下侍郎的官职,对李清臣、曾布、蔡卞都非常有吸引力。门下高官官运作好了,能和章惇共同执政。可是章惇却无法忍受和其他人一起执政的局面。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独相。他可没有和人好好商量的习惯。

    奇怪的是,苏辙最近竟然忍气吞声起来,而皇帝也没有将苏辙赶出朝堂的心思了。这让变法派内部能够分配的官职更少了。

    这才是变法派内部人员投靠这个,拉拢那个的原因。

    至于说杨畏,他是墙头草,外号‘杨三变’,当然和柳三变不是一个意思,杨畏是风往哪儿吹,他往哪儿跑,一日三变。而柳永原来就是叫柳三变,根本就不是外号。柳家的老爹很省事,给三个儿子取名:柳三复、柳三接与柳三变。三兄弟成名之后,号‘柳氏三绝’。他改名字是因为赶考来京城想要领略京城风情,逐去花坊参观,然后写了一首很应景的词。

    因为太惊艳,让仁宗皇帝看到了很不爽,竟然比皇帝写的都好。于是派人训斥了柳三变。柳三变气地一点办法都没有,仁宗也给教坊写过诗词,凭什么你皇帝能写,书生就不能写?

    下作!

    气恼之余,柳三变改名柳永。后来柳永高中进士,仁宗身边的好事者告诉仁宗,柳永是柳三变的马甲,勿放过。和杨畏的杨三变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逵等着张商英反击,却发现老头已经上头了,良久没憋出一句话囫囵话出来,只好自己说起来:“还请陛下给臣自辩的机会。”

    赵煦在龙椅上两眼放光,李逵用的策略,都是他从三叔公哪里学来的死缠烂打的招数,就是耍赖,让对方回答根本就不可能回答的问题。导致对方语拙。别看李逵在场下闹腾的挺欢,可赵煦有种自己在朝堂上搏杀的激动。

    皇帝赵煦心中暗道:“朕的谋略还是略逊一筹,得亏是李逵从小受三爷提点,要不然哪有如此威势?”

    皇帝赵煦本来就心向李逵,自然没有道理驳斥李逵的要求,点头道:“可!”

    真是惜字如金。

    李逵这才整了整官袍,来到了张商英的面前,张商英背后就是台谏官的区域,一群战斗力爆表的绿袍小白脸好奇地看着李逵。

    李逵越过张商英,问最近的一位:“这位同僚,逵有一事不明,还请兄台解惑。?”

    “请问!”

    “敢问兄台,战场上蛮夷为何投降?”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许是穷途末路吧?”

    “没错,兄台大才。”

    “但是万一投降的蛮夷发现他们还有机会翻盘呢?”

    “恐不会束手就擒吧?如果能逃回去,总好过做俘虏。”

    “好了,逵多谢兄台奥援。”

    “人杰客气了,半年前你在直秘阁还请过在下炙羊,肥美异常,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口齿留香。”

    俩人虽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告诉了李逵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张商英在御史台不得人心。甭管张商英是谁安插进入御史台的,目的就是给苏辙上眼药。但在此之前,他肯定不可能和更随苏辙的同僚们能处理好关系。

    张商英见李逵和他的属下攀交情,顿时气地怒道:“李逵,你们有勾结,如何能自辩?”

    “我们怎么勾结了?”李逵很无奈的摊开双手道:“张大人,你不会认为蛮夷是心向我大宋,才在战场上投降的吧?”

    “这个……”张商英要是承认了这话,等于是暴露了智商,他也不是真傻,只是经常做傻事而已。当即高声道:“但也不能投降之后就将俘虏杀了,自古以来……”

    “大人,如今是大宋,不是上古时代,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活在过去,用过去的标准来要求现在的官员好不好?您老要是活在汉朝,就你老屡次得罪的先帝和太皇太后,判个车裂之刑也不过分啊!恭喜张大人,捡回一条命。”

    “不知所谓。”

    张商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吵架的天赋上,根本就不是李逵的对手。

    李逵朗声道:“至于杀俘,逵不得不说当时金明寨的战况。我军统帅程知节将军,将五千步卒从肤施城出兵救援被困的金明寨。当时金明寨已经被围困一月有余。士卒疲惫,伤亡惨重,无力迎接我军入城。程将军不得已在金明寨外二十多里安营扎寨。”

    “就算是安营扎寨,也是被逼。因为西夏军队刚来拦截,数次增兵之后,西夏骑兵和步兵总人数超过了四万人,我军被围困平原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然后就是李逵吹嘘,当时的宋军多勇猛,自己如何临危不惧,火炮发挥了如何大的作用。连躲在肤施城的郝随都被他照顾到了。

    说到精彩之处,他突然沉默起来,闭着眼睛仿佛黯然神伤起来:“虽斩杀了西夏铁鹞子副统领讹其满,俘虏西夏士兵一万多人。此战,我军骑兵损失一千余骑,步兵二存一。三千人控制一万多人已经很危险了,但是更危险的是,我军这三千人之中,人人带伤,士卒能站立者不足两千。”

    “此时,不以雷霆手段,不足以威慑蛮夷俘虏。一旦蛮夷俘虏发现有机可乘,金明寨危矣,肤施危矣,延安府危矣,鄜延路危矣,也不知多少西军家属和百姓会惨遭屠杀。西夏虽然退兵,但并非没有反扑之力。其他两路的主力并未受损,半个月,就能兵临肤施城下。一旦俘虏叛乱,肤施无法设防,这个责任虽然担?”

    “张大人,是你吗?”

    “我……”

    “别我我我的,不历艰难,勿言易也!张大人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李逵悲愤道:“我为百姓担负如此骂名,自然想过说要承担责难。李逵没有怨言,但百姓不让,逵也莫可奈何。”

    “百姓不让,口说无凭,任你说的天花乱坠,难不成派人去询问鄜延路百姓不成?”张商英吃人的眼神盯着李逵。当然,李逵根本就不在乎,眼睛通红的野兽可能是吃过人的狼,也可能是吃草的兔子。张商英在李逵的眼中,显然是后者,毫无杀伤力可言。可实际上,在李逵眼里,张商英的捧哏功夫了得,总能给他垫话,是个人才,李逵有点欣赏张商英了。

    角落里,郝随急匆匆的跑出来,举起一块数丈长的白布,上面都是黑红色的手指印,显然是沾血按出来的指印。举过头顶朗声道:“鄜延路万人书在此。”

    张商英傻眼了,他站在朝堂上,身为预示着正义的风宪官,却彻头彻尾成了个卑鄙小人。结果反转太快,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到。

    而李逵却怜悯地看向了张商英的,深情款款道:“张大人误会李逵,肯定是被蒙蔽的。”

    “哦,对,没错。”张商英很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顺着李逵的话找补。他有什么办法,庸官,总比奸佞要好吧?

    可是李逵却没有完,对张商英道:“张大人,我真建议你多去边军走一走。你看你,做官少说也三十年了,但是你还对大宋不了解。左司谏乃御史台要职,见识少了可不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御史乃大宋之良心,可光有热情还不够,需要更多的眼界开拓,才能为朝廷提出合理的建议。李逵真心建议你去西北看看,环州知州战死了,正好空缺了……”

    张商英眼珠子都吊了起来,就差倒在李逵面前抽搐翻白眼了:“你还来?陷害狄安不成,还想让老夫去送死,门都没有!”

    这场面,如同当年张商英好不容易从地方上调到京城做官,虽说是开封府推官,但按照他的资历,要是脑子没坑的话,肯定会被提拔。

    宣仁太后也不是那种强势的女人,唯独只有对孙子赵煦强势。

    但是对朝臣,宣仁太后还是非常温和的女人。并没有因为变法派不满她的执政,而过激的采纳保守派的建议。毕竟保守派当年也想要将变法派全部弄死的。可是宣仁太后还是选择了贬谪而已。

    可是就怕张商英脑子抽筋,他当年上书明面上说要让十岁的皇帝赵煦秉承其父神宗的志向,实际上是讽刺宣仁太后改变了儿子的毕生努力的结果。说白了,就是骂宣仁太后不守妇道。

    用李逵的话来说,这货不死都是个奇迹。

    即便这样嘬死,张商英也没死成,可现在张商英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没有人会认为他正常,反而会笃定,这厮又疯了!

    “放肆!”

    终于紫袍大员下场了,而且下场的这位在李逵的眼中破有威严,眼神落在张商英身上,明明年纪相仿的两人,张商英却躲闪着眼神根本就不敢和刘安世对视。

    而且这位还是熟人,御史中丞刘安世。庙堂匪号——殿上虎!

第495章 殿上虎

    台谏官,也就是御史,甭管是诬陷也好,还是刻意攀附也罢,都需要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比如当年整苏轼乌台诗案,第一个上报弹劾苏轼的是沈括,没错,就是那个大科学家。

    并且节录了苏轼《湖州谢上表》中的一句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意思就是说,皇帝用的变法派就知道瞎折腾老百姓。

    沈括用证据来佐证,苏轼对于变法派到处搞事的不满。

    之后才有了御史台的李定、何正臣、舒亶接连上书弹劾苏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一点证据,而是将苏轼不少写的诗句都摘录给皇帝和王安石看。那段时期,几乎御史台人人一本苏轼的诗词集,都在琢磨那句是隐射陛下,那句是隐射执政。兴师动众之下,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不少证据。

    这才有了神宗皇帝动怒,将苏轼抓到京城下狱的经过。

    当然,这些诗词都是牵强附会,只是表达了苏轼对变法的不满。但问题是,苏轼当时太有名了,欧阳修病故之后,大宋文坛执牛耳者非苏轼莫属。苏轼俨然成了大宋文坛的领袖人物,这样一个人表明对变法的不满,对神宗推行变法,尤其是在读书人之中的影响确实很坏。

    而且,苏轼还是个大嘴巴,到处写信给朋友吐槽朝廷的种种错误。还自费印了不少诗词集,以前苏轼每年,或者每两年印一册自己的文集,然后到处瞎送。

    可要说苏轼的破坏力。

    他肯定比不上文彦博,吕公著等人。

    可倒霉的是,苏轼却成了那个被警告的倒霉蛋。

    因为,苏轼虽然名气很大,但是官不大,知州而已。文彦博这样的老臣子,就连在朝堂上大骂王安石,王安石也只能生受。就连神宗皇帝也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出来。可是面对苏轼不需要,最后差点苏轼在这场政治博弈之中,丢了小命。

    虽说最后保住了性命,但也是被吓得半辈子也没有缓过来。最近几年来文集都不印了。

    就连办苏轼,都要有证据。

    身为御史中丞的刘安世,怎么能容忍属下的张商英在大殿上大放厥词。而针对的还是李逵,将大义加身的阴险之人。

    当年对付苏轼很容易。

    但是如今,苏轼的这个徒孙,却并非像苏轼那么好对付了。

    李逵身上的标签太多了,苏门入室弟子就不说了,徒孙跟在祖师爷跟前读书,也就没谁了。而且李逵有钱,乐善好施倒是不至于,但是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其次,李逵看着像是阉党,他做官之后,很神奇的经常和宦官混在一起,要说没有利益交换,谁也不信。

    再说李逵的外戚身份,虽然他和皇帝的关系看着不远不近,但皇帝的准妹夫是坐实了。还有因为李逵,朱太妃终于坐上了皇太后的宝座。仅凭这一点,皇帝会对李逵另眼相看。至于邢恕等人,谁都知道他们虽然身份地位高,但肯定不是主事之人。

    再加上,李逵在保守派中颇有人缘,苏颂、范纯仁、还有之后的苏辙,都已经接纳了李逵。

    再加上章惇其实也挺器重李逵,加上吕惠卿等等

    李逵不声不响之间,给自己编织了一张关系大网。

    张商英在大朝会,在大宋最重要的宫殿大殿之上,竟然张口说李逵陷害人?而且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所言句句属实,这等于是诬告。

    而且,刘安世也不喜欢张商英。

    他的名声,是因为他诤臣的耿直性格而来,而不是巴结人得到的官位。

    原本,他其实有调入枢密院,进枢密都承旨的官职。但他却被苏辙拦下来,留在了门下省,担任御史台的长官,御史中丞。可以说,有刘安世在门下省,苏辙可以不用担心门下省被外人架空。就算是刘安世不是保守派成员,但他的性格也无法坐视蝇营狗苟之辈在眼前还规矩。

    张商英这才明白自己失言,口齿不太连贯道:“大人,下官这是,李逵他!”

    “阳泉县县尉狄安,即便是被责也是咎由自取,更何况,李直秘帮他争取了一个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于情于理,此人应该感谢李直秘,而不是因为边塞危险,而罔顾朝廷的恩典。如果他要是在西夏铁蹄之前,逃跑了,此人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刘安世可不是个讲情面的人,然后对着张商英怒道:“你为御史台官员,为何刻意针对李直秘?老夫不想知道,但老夫知道你有私心,有私心的人肯定做不好御史的。台谏是朝廷的眼睛和耳朵,为陛下广开言路之便,而不是让人来混淆视听,故意陷害的。”

    “大人!”

    张商英语气多了一份凄厉,他是想要整李逵。但更多的不仅仅是整李逵,而是针对苏辙和皇帝。

    皇帝的态度暧昧,虽然要绍述神宗气象,但皇帝赵煦似乎也感觉到了,将保守派都赶走之后,似乎朝堂上都成了变法派的一言堂。留着苏辙,似乎对他也有好处。不得不说,赵煦跟着三叔公别的没有学到,但是平衡之术倒是颇有建树。

    张商英也看自己要凉,急忙认错:“陛下,臣失言了。”

    赵煦根本就没有宽恕张商英的意思,反而看向了刘安世,这个人他印象太深刻了,当年司马光、吕公著、甭管多大的名头,都让他喷过。关键别人喷是攻讦,他却是站在大宋的立场上针对执政者的错误,谁也挑不出错来。

    说实在的,刘安世这样的朝廷大臣,别说宰相,就是皇帝也会怵他。

    好在赵煦亲政之后,刘安世神奇的竟然没有一次喷他。倒是让刘安世在皇帝这里,获得了不少好感。

    “张卿继续说下去!”

    刘安世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李直秘说的话在理由。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历磨难,勿言易。御史台是朝廷的风宪,是整肃纲纪之所在。御史之中,读书读的好的大有人在,但眼见和能力不足以理论朝廷施政者亦大有人在。不明军旅边塞的,就让他们去军旅边塞;不明地方政务的,就去磨练政务。御史要有务本之心,才能平地惊雷,言之有物。”

    “大人,可是我是文官,怎么可能去带兵打仗?”

    张商英真的绝望了,他没想到原本欺负李逵妥妥的事,竟然引火烧身,这真要是去了西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刘安世却根本就不为所动,冷冷道:“沈存中公,也曾做过左司谏,他能在西北领兵打仗,你为何不可?”

    沈存中公,就是沈括。

    大科学家其实在大宋做了很多事,当然官也不小。

    至于领兵打仗,还真的打过仗。当年永乐城之战宋军大败,当时官至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的沈括带兵去救援,然后大败而归。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场大败,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刘安世要是不说沈括,张商英也不觉得,可是一说沈括,顿时心惊胆战起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榜样。没错,沈括是做过左司谏的官职,从四品的高官,算是门下省的高级属官了,在御史台也仅次于从三品的一把手御史中丞。可问题是沈括是反面教材好不好?

    没看见,沈括在经略鄜延路之后,以一场惨败黯然收场,然后一路被贬谪?

    其实,沈括别看他是个科学家,可实际上,打仗也有一手。在西北的时候,打过不少打胜仗。计策用的贼溜,就是这位老大人有一点不好,总喜欢附炎趋势的做派。当时朝廷派遣给事中徐禧权衡军中。明明是主帅的沈括竟然对徐禧言听计从。原因嘛?太简单了,徐禧是皇帝派来的人,官职虽然比他低,但代表的是皇帝,沈括被徐禧狐假虎威了一通之后,决定从了。之后就有了永乐城惨败。

    可问题是,沈括是虽说是文臣,可是真的会打仗。要不是关键时刻,老毛病犯了,他说不定又是个范仲淹。不是说人品,而是经略西北的能力。

    沈括有能力,就是面对强权,忍不住膝盖有点软。

    这也不是大毛病,反正文官之中他这样的习惯的人真不少。

    可张商英呢?

    让他带兵打仗,他怎么死都不知道。

    张商英觉得自己应该自救,不去西北,为大宋管理地方也是好的。不得已,张商英只好硬着头皮自荐:“陛下,臣不善兵,但施政还能做,臣愿为陛下做个牧民之臣。”

    “哦,施政有道?”赵煦对张商英不太了解,就知道这个人一直很跳,也不知道跳些什么。

    赵煦询问杨畏:“杨卿,张司谏在地方上的政绩如何?”

    大人打脸。

    杨畏是老谋深算的人,他早就看出了张商英的心思,想浑水摸鱼,在大佬之中左右腾挪之后,捞足资历。

    但是张商英的政绩,真的很丢人。

    吏部的人很快就从皇城内的档案之中,找出了张商英的履历。结果……

    杨畏惊诧的看向了张商英,问道:“张大人,你中进士二十年之后,还做过酒监?”

    酒监是个杂官。

    一般是贬无可贬,或者恩荫官的新手官职。主要的工作就是对当地的酿酒作坊进行收税。从九品的文官已经是给他脸上贴金了。

    对于张商英来说,这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年他谋划朝堂大佬失算,然后被无情报复。

    张商英这辈子其实都是在做着反复的事,陷害人,有时候成功了,有时候失败了。成功了好说,失败了也不见得一定倒霉。但是张商英是个有理想的人,普通的人他都不稀罕陷害弹劾。所以,一旦失败,对他来说,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像是元祐初年,他在还坐着七品的推官,可是他同时期中进士的人呢?

    官职上不加个学士,直学士的贴职,最次也得有个侍制的官身,啥都没有,都不好意思出门参加宴会。学士,正三品;直学士,从三品;最次的侍制,也有从四品的官阶。要是枢密院直学士,起步就是正三品。

    而他身上呢?

    什么也没有。

    白忙活了三十多年仕途,要不是变法派实在没什么人可用,他被想起来了,说不定这家伙这辈子就六品以下了。

    张商英绝望了,他发现自己仕途三十多年,能够拿出来炫耀的政绩,啥都没有。早知道如此,他也学苏轼,没办法刷政绩,干脆就疏通个运河,挖个湖,还能拿出来掰扯一下。

    刘安世厌恶的看向了张商英,建议赵煦道:“陛下,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用兵。章楶为转运使也从未知他有用兵之能;王韶一介书生,不去西凉,也不知他会用兵。但用兵乃国之大事,让张商英去环州知州不太妥当,万一坏事,反而陷我大宋军民于水火。不如安排去鄜延路做提举常平使。”

    提举常平使可比知州差远了,这个官职就是押运钱粮的倒霉蛋。手下一帮子看粮库的仓监。

    三个问责,已经结局了两个,至于最后一个,根本就不是大问题。

    鄜延路的战绩是实打实的,不需要弄虚作假,也没办法打压。

    蔡京的奏章早就到了皇帝的手中,门下省也没有疑义,就此作罢!

    解决了李逵的麻烦之后,皇帝的心思已经飞出去不知道几里地了,赵煦如今想到的是他亲政之后,第一次禁军大胜西夏。紧接着,他觉得没有一次像样的太庙献俘,白瞎了如此显赫的政绩。于是他偷偷让童贯和朝臣们接连谈心之后,章惇起头建议太庙献俘,彰显皇帝功绩。

    关系到太庙祭祀等事,接下来是礼部官员的建议。

    身为皇帝,一次太庙献俘都没有经历过,赵煦听地极其认真。不时加入自己的想法。

    而李逵也从大殿上的主角,淹没在朝臣之中,等待吏部之后给他派官。看到张商英落魄的样子,李逵还有心宽慰他两句:“张大人,以后要成同僚了,可要多亲近啊!”

    张商英也知道李逵是故意恶心他,沉着气,就是不搭理人。

    下朝之后,刘安世还叫住李逵,笑呵呵道:“人杰,陪老夫走走?”

第496章 重金求子

    天地良心,李逵真没有多少和刘安世接触的机会。可对方脸上阴恻恻的笑容,让人望而却步。

    说刘安世脸上阴恻恻的笑容,那是因为刘安世性格刻板刚直,很少笑。即便在家里面对妻儿,也很少露出笑容。

    以至于,在他周围的人都会对他的笑容刻骨铭心,因为他笑起来,让人根本就看不出,这位是释放善意呢?还是想要拔刀子捅人?

    刘安世对李逵的反应很满意,见到他这副尊荣,扭头就跑的朝廷重臣数不胜数。

    能够见到他这副说不清楚什么感受,光承受巨大压力的笑容,还能淡然以对的年轻人就更少了。至于说,大臣们为什么跑?

    按照刘安世的心里建设,见到他跑的人,就是心虚。

    心虚,说明有隐情。

    一旦又私心和隐情,嘿嘿……你以为大宋的台谏是吃干饭的?

    李逵也不太乐意地走到了刘安世的跟前,退后了半个身位,跟着刘安世。这是长辈和晚辈走路的规矩,处于礼的约束。官场也是如此,李逵官职低,自然要对上官表现出该有的尊敬。

    刘安世捋着胡子表示满意,颔首道:“子由让老夫多照应一下你!”刘安世一开口,李逵就明白了对方的阵营,就三个字,自己人!

    “人杰,谢前辈奥援!”李逵躬身感谢。

    刘安世却摆摆手,咔咔笑着,跟鸟叫似的,还是那种很不遭人待见的鸟叫声:“人杰自谦了,就张商英那等货色,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将来的对手,怎么可能是如同鬣狗一般的小角色,至少得是虎豹一类的大人物。”

    说话间,张商英路过,脸黑地锅底似的,而且刘安世说话声音极大,根本就不避人,他说的话,自然张商英也听见了。

    大宋的衙门,尤其是衙门属官的身份很奇怪。比如说台谏,也就是御史台。御史中丞为御史台之首,左右司谏都是门下省的属官,隶属于门下侍郎管辖。左右正言却属于中书省属官,隶属于中书侍郎的管辖。可奇怪的是左右正言虽说是中书省属官,可坐衙的办公场地,却明明是在门下省的御史台,而不是都事堂。

    作为钉子,张商英在御史台拉帮结派,早就引起台谏大佬刘安世的不满。这次上去踩一脚,刘安世也是顺着自己的本心,真要说他会听从苏辙的话,也是无稽之谈。小忙能帮,但是真要关乎立场,刘安世肯定不会卖苏辙的面子。

    他是个很轴的人,要不然外号也不会是——殿上虎。

    刘安世虽然也姓刘,可是他和将门没有关系,正儿八经的台谏官出身,谏臣、诤臣、还是那种说话不留余地的诤臣典范。反正蔡京对他烦的不要不要的,这位也是名人,在历史上,蔡京上台后,鼓捣出了一个元祐党籍,刘安世荣登元祐党榜眼。

    至于为什么苏轼会荣登元祐榜单第一?

    恐怕就有点拉人头的嫌疑了。苏轼的元祐党籍非常冤枉。他是保守派的边缘人物。可是大宋又是个重文抑武的王朝,谁管你边缘不边缘,就苏轼文坛大宗师的身份,就足以将乱党头子的帽子按在他的身上。

    加上自从仁宗时期,蜀地的官员越来越多,蜀地文风繁盛起来,自然引起其他籍贯的官员不满。

    因为名气大,苏轼还有个名头,蜀党头子。

    反正苏轼也莫名其妙的被按上了很多首领的名头,可冤枉的是,他在这些人中一点影响力都没有,谁也不听他的。

    可刘安世却不一样,他出自大名府名门之后,而且还是进士及第。

    他进士及第之后,并没有参加选官,却投入司马光门下,后来和范祖禹一样,发迹于元祐时期,他和范祖禹一样,都是名门之后,只要本事不是太差,投不投靠司马光对他的仕途没有影响,根本就不担心将来没有高官厚禄。他之所以引起蔡京的不满,就是刘安世的政坛死敌之中,有章惇、蔡确、黄履、邢恕……说他们蛇鼠一窝,乱臣贼子。

    而蔡京因为出身商人之子的原因,极力把自己塑造成族叔蔡确的政治继承人,从而获得更大的影响力,所以赵煦亲政之后蔡京一直在为蔡确申述奔走。

    要换一个人蔡襄,就是加衔增封也没有问题。可是蔡确,根子却一点都不干净。这让看不惯就要说的刘安世屡次痛斥蔡京的无耻,这让心眼不大的蔡京怀恨在心。蔡襄名声很好,还是和蔡京兄弟同乡的同族长辈,为什么蔡京非要举着蔡确的旗号,反而打着关系远很多的蔡确的旗号给自己谋利,却从来不打蔡襄的旗号?因为蔡襄非常注重人品,蔡京就是想要攀附蔡襄,对方也不让,这让蔡京有什么办法?

    实际上,刘安世就是在赵煦时期,他也没有遭受过朝堂过度打压。即便心眼很小的章惇,面对以诚处世的刘安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刘安世和李清臣一起同他唱对台戏。说明他这个的人品还是非常可靠的,不会因为怨恨而故意歪曲事实。

    至于张商英?

    这货擅长陷害人,不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刘安世借机痛打落水狗,怎么了?

    刘安世叫住李逵,并不是为了和李逵攀交情,他其实对李逵的做法也不太认可,只是还没有到要朝堂上参一本的地步。

    他好奇的是,为什么蔡京会给李逵的功绩做背书,在他的印象里,蔡京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人杰,你为大宋征战,功劳不小。但也要分清楚什么是小人,什么是君子。”刘安世说到。

    李逵早就看出了刘安世有话要问他,和一个老古板之间打机锋,他也浑身难受,干脆就直截了当道:“大人,您有话就问吧?小子知无不言。”

    刘安世发现李逵的脾气和他惊人的相识,顿时大为宽怀道:“人杰,老夫看好你。”

    “蔡京此人,贪婪且善舞权术,为人狡诈,却没有廉耻。”刘安世觉得在一个晚辈面前说蔡京的坏话,有点上不了台面,这才直入主题道:“老夫想不明白,你和蔡京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吧?”

    “没有,之前还有点过节。”

    李逵和蔡京不对付,给他脸呢?李逵是什么官,蔡京是什么官?

    什么时候大宋的绿袍小官能和紫袍高官结梁子了?

    可李逵和蔡京的不对付,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蔡京并非是针对李逵,而是针对苏门。至于李逵,他和蔡京的矛盾,更多的是蔡攸的关系。蔡京这么高的身份,怎么可能下场和儿子的‘仇人’李逵去打擂台,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而李逵在皇城做官的时候是直秘阁,属于皇帝身边的随从文官,也不是御史,就算是想要告倒蔡京,也没有手段。

    刘安世觉得里面肯定有文章可做,干脆道:“人杰,老夫和蔡确是死敌,蔡京这厮几次想要给蔡确恢复官爵,手段着实卑劣,老夫看不下去了,就问你,这次和蔡京的交易能被人拿住把柄吗?”

    李逵想了想,摇头道:“大人,下官做的事情很简单,蔡京赶赴秦凤路担任秦凤路宣抚使,过鄜延路的时候,因为秦凤路官兵增援鄜延路,为表示感激,小子建议给了秦凤路宣抚司一千战马。”

    “你确定?”

    刘安世盯着李逵,脸上笑容如同大风中的炊烟,升的快,散的更快。

    “确实如此,此事没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刘安世满意的点头:“缴获既然你可以安排,自然是你们缴获的战利品,大宋的军队征战,缴获分配有主将和监军文官出面商讨分配。只要军队没有劫掠地方,所有财物都是战场缴获,都属于军队。此举符合法度,自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蔡京,此人贪婪成性,恐怕少不了要对这一千匹战马下手。”

    “咔咔,老夫这次看蔡京你怎么死?”

    ……

    李逵怔怔地看着刘安世迈着霸气的外八字步,一摇一晃的走了。原本,李逵还想要琢磨如何整一下蔡京,没想到蔡京的仇人还挺多,有人自告奋勇就去了。这下,李逵干脆大度一点,把这个好机会让给刘安世。

    毕竟他要对付蔡京,真没有太好的机会。

    除非他向皇帝要求,改为言官。可是让他去做御史?估计他也很不情愿,每天为了收集证据,目的是整人的工作,确实让人索然无味。

    “人杰,慢些走!”

    郝随看到刘安世离开了,他才敢过来。盯着刘安世的背影,吞了口唾沫,这才惊魂未定道:“人杰,你怎么连刘老虎都有交往?”

    “人品好,人人爱,怎么了?”李逵对郝随的话很有意见,刘安世人咋呼了点,但是为人正派,从来没有多少私心。用圣人的话来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说的就是刘安世这样的人,因为正直,才会和小人势不两立,爱憎分明。

    而郝随的话让李逵听了很不舒服,仿佛他就是小人似的,理应不受待见。

    可郝随根本就没有在意李逵话语之中的夹枪带棒,他兴奋地对李逵炫耀道:“人杰,哥哥我升官了。”

    官宦分內省和外省,其实就是宫里和宫外的区别。

    内省的官宦,因为服侍贵人,较为尊贵。但内省宦官也有一个烦恼。六品之后,升不上去了。宦官顶天了就是都知,其次是副都知,在下是内侍省押班,都是六品官职。都知已经在宦官界坐到头了,也仅仅是六品而已。

    但是宫外的宦官有机会升官。

    甚至坐到二品节度使的贴职也大人有在。比如说曾经为神宗皇帝征战西北的大宦官李宪,就是这种情况。他要是在宫里头,这辈子也就是六品官的命。

    这就有一个问题,大宋的制度是五品之上才有恩荫子弟的殊荣,五品以下,没有机会。

    虽说宦官没有子嗣可以延续血脉,但大宋的宦官大部分都会娶老婆,甭管身体残缺不残缺,他们渴望爱情的心不会变,想要创建大家族的初衷不会变。

    郝随也是如此,所以升官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可以恩荫家中子弟了。

    可这个事在正常官员身上,自然是大喜事。单问题是,郝随?

    李逵忍不住毒舌道:“郝随,你连儿子都没有,高兴个什么劲?”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郝随要是还看不出李逵对他的不满,他这宦官白当了,急忙装腔作势的打了自己一下嘴巴,抱歉道:“瞧哥哥这嘴,说错话了。人杰,别在意,哥哥也是高兴过头了。如今哥哥遇上件麻烦事,还需要贤弟帮忙。”

    郝随求李逵帮忙,于情于理,这事不能拒绝。只是,突然间郝随自称哥哥,让他李逵有点心里不舒坦,他什么时候和宦官称兄道弟了?

    再说,郝随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是升官之后就性情大变了不成?

    好在郝随变他的,李逵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勉为其难道:“我可先说明白了,帮得上的我才帮,帮不上忙的我可当场拒绝了,你可别怪我!”

    “成,就依兄弟的。”郝随的兴奋头还没过去,脸上浮现出一片潮红。说完,欺着上身想要对李逵耳语,李逵最腻歪这种在皇城咬耳朵的卑劣行径,当即躲开了。

    郝随要是个美女,他也不嫌弃,问题是个官宦,这就让人腻味了。

    可是郝随很执着,坚持道:“人杰,这话大庭广众之下我没办法说。”

    无奈,李逵瞄了周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郝随才开口道:“人杰,你是进士及第,你琢磨琢磨,哥哥要是送美女给你同年府上做妾,你能帮忙联系多少人。”

    似乎担心李逵拒绝,郝随加了筹码:“就签一年契约,一切供应都是哥哥来,不仅如此,租房子的钱,吃穿用度都由我一力承担。只求对方是样貌端正,身体健壮的进士。放心,女人的来历绝对清白,都是哥哥府上的妻妾。”

    “我……”李逵气地只瞪眼,就差骂人了,这算是什么事?可转眼他琢磨明白了,郝随搭上人情,花大笔开销,然后送给别人睡自己家的老婆,图啥?

    还不是就是图求子吗?

    显然,郝随准备走重金求子这条不归路。这事要传出去了,李逵的名声……他还有名声吗?

第497章 日行一善

    纠结之余,李逵不解道:“郝公公,郝兄,你这是图啥?在自己族里找个侄子过继到府中,岂不是更省事?”

    但凡有办法,郝随也不会选重金求子这条邪路。可问题是,他族里可没什么好人,几个侄子都是好吃懒做,整日招惹是非的混账玩意,连道德标准很低的郝随都看不上,可见是什么货色了。郝随阴沉道:“族里都是白眼狼。哥哥全指望你了,要是人杰愿意,今晚住哥哥家里去。”

    李逵有点心动,郝随的妻妾,据说当年是将教坊的花魁一网打尽,出拉弹唱,模样都是出类拔萃。

    朋友妻不能戏。

    忍者口干舌燥的躁动,李逵还是觉得不能对不起朋友。

    有些话说透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郝随口中说着侄子都是白眼狼,可李逵猜测,恐怕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郝随年纪说小也不小了,在大宋算来,已经是半个老头子。他这年纪,含饴弄孙也说得过去。但是郝随府邸的妻妾还都年轻。

    他哪里敢把那几个不要脸的侄子接到府邸来,万一……如果说万一……,**的,岂不是要闹出家族丑闻。所以,郝随根本就不敢选族人,只能选择一条对他来说更为屈辱的道路。

    面对郝随眼巴巴的可怜相,一个残缺的男人,不对,是一个丈夫的艰难求绿心路,李逵出于同情心,也不忍拒绝,可问题是他同科的进士,恐怕也不会答应这等荒唐事。李逵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好奇心作祟的李逵很嘴贱的问了一句:“郝兄,你不难过?”

    “难受。”说完,郝随加了一句:“心如刀绞!”

    郝随悲情地笑了笑,却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语气很平缓,大有认命般的颓败。仰起头,努力不让屈辱的泪水从脸颊上留下来,谁都知道,宦官虽然不能人道,但对感情,却非常忠诚,大宋一百多年的国祚,就宦官娶妻之后从来没有闹出过休妻这等薄情的事,可见宦官对家庭的包容了。多少苦命的鸳鸯,在宫中的红墙绿瓦之中殉情的也大有人在。

    郝随伤感却又斩钉截铁的语气开口道:“比起子嗣来,任何屈辱和难受都是值得的!”

    对此,李逵很佩服郝随的勇气。

    但是身为朋友,李逵不得不给郝随提个醒,他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郝兄,你如今太激动,有些事考虑不周,等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说。但有些话,作为朋友,我必须要提前告诉你,免得你将来怨恨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往沟里蹦,却没有拉住你。”

    “人杰,你真是好兄弟!”郝随动情道。

    对于宦官来说,真心换真心这种鬼话他们从去势那天起就不相信了。当然,也有相信的,只不过哪些倒霉蛋,根本就活不到出头之日,就泯灭众人矣。

    李逵斟酌之后,低声告诫郝随:“郝兄,你的想法虽好,进士出身的官宦,多半才思敏捷,只要年纪不大,都长相俊朗。可是……”

    他刚说到这里,郝随不经意偷偷瞄了一眼李逵,眼神中露出迷茫的神色。

    这种神色李逵太了解了,他心说:爷们尽心尽力的帮你,你却还嫌弃爷?岂有此理!

    要不是看在郝随今后对他来说非常有用,李逵说不定扭头就走了,就算是郝随跪下来求他,郝随的这个忙,他也不想帮。

    强忍着心头的不悦,李逵这才继续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将你的妻妾送给新科进士们当妾,算你说的为期一年,你原本想的肯定是让妻妾有孕在身之后,然后接回府邸对不对?”

    郝随快速点头,李逵说的完全是他想的,就连郝随也不得不敬佩李逵,果然是进士,脑子就是好。郝随的这个重金求子计划,其实是在鄜延路启程之前就开始琢磨了。他清楚自己回到京城之后,肯定会升官,皇帝也不可能在他立功的情况下,将他从陕西调回京城。

    这是一宿一宿没睡,郝随才想出来的万全之策。

    李逵就在一转眼的功夫,就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怪不得人家能进士及第,他只能去势进宫。果然任何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富贵命,就像是李逵。要说郝随对李逵的来历,还真的是非常清楚。皇帝亲近的每一个人,皇城司都会派人去查。李逵的过往就曾经在郝随的书案前放过。正因为清楚李逵的过往,郝随才觉得李逵的不凡。

    李逵的起步比他都要惨。出生没多久,死了亲爹。母亲拉扯李逵兄弟俩,等到兄长稍微大一些,就送出去学徒。而母亲到了李逵稍微长大些,已经无力供养李逵。十来岁的李逵,就开始在山林里独自打猎为生养活自己。相比李逵,郝随怎么说也是京城人士,只要有点办法,总能活下去。

    可为什么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混进了宫中了?

    而李逵却年纪轻轻的就进士及第了呢?

    还不是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听说宫中招人,只要入宫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比做财主都享福。然后兴奋地一夜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跑来求入宫。没想到,进宫之前的那一刀,差点让他小命玩完。而且入宫之后,也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这说明什么?

    自己很傻,很天真,被骗了还上赶着送上门。同样是十岁,李逵就能养家,并且求学,而自己傻乎乎的以为做官宦就是来享福的,这就是差距。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那是他们考虑周详,深谋远虑。而自己的脑子在李逵面前,恐怕连喂狼,狼都不见得吃。

    想到这里,郝随看李逵的目光就更炙热了,期待李逵给他的万全之策给完善的更好些,他就心满意足了。

    “人杰,如你所想,我就是这么谋划的。”郝随得意道,随即想到这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郝随的笑容来的快,去的也快。

    说起来,任何男人,别说男人,就说人吧!将自己的心头好给别人用,心里都会不舒服的,更何况是妻妾?

    郝随其实是在子嗣和尊严之间徘徊犹豫,一方面,他扭曲的自尊心让他有更甚于常人的痛苦;另一方面,他对于子嗣的紧迫感,让他不得不选择如此下策。

    可接下来李逵话,让郝随大惊失色:“但是你的想法,有一个致命漏洞。”

    “什么?”

    郝随吓得腿都软了,他脸都不要了,忍者内心的屈辱,一宿一宿辗转反侧想出来的借妻求子之计,竟然还有致命漏洞,要是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实施,没找李逵商议,岂不是回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逵,郝随语气都带着哭腔了,眼泪噗噗往下掉:“人杰,哥哥怎么就这么命苦?”

    这话李逵不好接茬,他只好轻轻的拍了几下郝随的肩膀,低声道:“郝兄,你也不用太过伤感,这不是还有我嘛?”

    “人杰,你要为哥哥两肋插刀?”郝随激动坏了,李逵虽然长相不符合自己的期望值,主要是黑了些,但是自家的妻妾白啊!两下中和一下,似乎也能过得去。更何况,李逵就仅仅是黑了些,关键身体好,身体好到让人觉得不是人。关键人家是进士及第,能够进士及第的读书人,那个不是人中龙凤?真要是李逵愿意,且让他求子成功,郝随琢磨着分一半家产给李逵也不是不可以。

    看郝随的表情,李逵心中暗道:“坏了,这不是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吗?”

    他急忙解释道:“郝兄,你该知道考中进士的人,将来都不缺钱财,他们岂能会因为你的一点好处,就将自己的名声给败坏了呢?”

    “这不对,我不说,他们不说,天下还会谁知道?”郝随固执道。

    “孩子长大了,发现了你的身份,难免会问自己母亲,亲生父亲是谁。你觉得比起你来,孩子的母亲会不清楚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郝随想要开口,被李逵抬手打断:“你想过没有,万一孩子要认祖归宗,你拦得住?再说了,考中了进士,都是步入官场的人中俊杰,谁愿意身上留下这么个可以被台谏官攻讦的污点?”

    “可是这孩子是我给养大的啊!再说了,人杰,进士刚中的几年,要是没家里的帮衬,日子过起来要多难就有多难。远的不说,就说你的师伯,黄庭坚、秦观,黄庭坚如今是知州了,钱财上应该宽裕了很多。但是我知道秦观还是在接受你的资助,要不然他的俸禄难以养活一大家子人。还要给儿子读书,都是不菲的支出。”

    “人杰,你地位不一样,很少参加酒宴。但是刚入官场的进士,要是连酒宴都没人宴请,在仕途上是走不远的。且不说请客,光是吃请,难道就不需要置办像样的行头?出门雇佣马车,长随,住处要好一些。这些都需要花钱。但是新科进士,除去已经有差遣官的不说,哪些只有教职的官员,每个月只有十六贯的俸禄,这点钱在京城租借个过得去的宅院都不够。”

    “我将妻妾借给他们,然后还给钱租房子,给花销。要是我的妻妾有孕在身,还能得到一笔钱,这等好处他们还不要?”

    郝随气愤之余说了一大堆的话,句句含泪。

    李逵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不懂读书人的骄傲!”

    没想到一肚子牢骚的郝随听了李逵这句话之后,沉默了,随后苦恼道:“我就想我郝家的子嗣将来也能走读书人的路,怎么就这么难?”

    “你是当局者迷,你光想到了进士。他们可是朝廷官员,是读书人的精英。要是为一点财物好处,就和你做如此交易,他们怎么可能趟过科举这条艰难之路?”

    “万一成为御史们攻击的目标,一个道德败坏,就足以让他们失去官职。他们怎肯为了些许好处,就将自己陷入如此万劫不复之地?十年寒窗苦读,他们是想要做大宋的脊梁,而不是做大宋牛郎的人啊!”李逵痛心道。

    “牛郎,牛郎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就没必要懂了。”

    郝随恨愤怨,认为李逵是对他生理缺陷的攻击,说了句让李逵目瞪口呆的话:“男人真不是东西!”

    好吧,李逵觉得郝随说这话没大毛病,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有着高雅的情操。关键是与人谋要尽心尽力,要忠心办事。这不是他说的,而是孔子门下十贤之一的子夏说的。李逵是读书人,要追随先贤的道路,不能三心二意。

    “郝兄,你是选错了路子。以为将这等隐晦之事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实在是对人心想的太好了。其实有一条更加保险的路,你却没有想到。”

    “人杰,快说!”

    “太学啊!”

    “太学?”郝随细想之后,眼前一亮,低声询问:“还是送吗?”

    “送什么送,你也知道,太学每年科举中进士不下于百多人,相比直接送进士肯定要不如。但是你想过没有,太学生年纪都不大。而且长相也都过得去,且不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但你的妻妾总不会选择长相邋遢,模样丑陋的做入室之宾吧?”

    “不能够!”

    郝随说完,随即住嘴。这话说出来,他又难受了,仿佛他的妻妾都是招蜂引蝶之女。可李逵给他的建议,确实很有操作的空间。远的不说,太学生不少都没钱,但是读书却很寂寞。寒窗相伴,却总不能高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这很不现实。

    李逵添油加醋地在郝随的耳畔低声说了一通,郝随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李逵还嘱咐郝随:“你可别把我给你出的主意说出去,我可不会承认。”

    “放心,哥哥宫里出来的,嘴严实着呢!可是这样一来,哥哥岂不是又回到了老路上?”郝随很疑惑。

    李逵怒道:“如此操作,是否你的妻妾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肯定的啊!李逵堂堂进士及第的才子,能相出漏洞百出的计划出来让郝随吃药?

    不能够。

    他也不是那种只管放火的人。

    可是郝随还是不满意,他觉得自己在太学附近开勾栏,让自家的妻妾去接客,这种事情做起来,有点没羞没躁的行径。

    李逵蛊惑道:“再说,太学生的好处还有很多,太学生年轻,火气旺,身体就健壮。相比很多四五十才中了进士的学子来说,他们不知道强多少倍。虽然不见得个个都是读书种子,但广撒网,总能捞到几个宝贝。只要成功一次,你就赚着了。”

    郝随其实在半推半就之中,已经想按李逵的计策行事了。但问题是,这话让他说出来,有点脸红。自己真要按李逵说的去做,岂不是成了开勾栏迎客的龟公?李逵给郝随出的主意就是在太学附近,靠一座隐蔽点,但格调很高的勾栏花坊,然后让郝随将自家的妻妾送入花坊勾栏接客,只要操作得当,运气不太差,因该能满足郝随的迫切需要。只是这样做,对郝随来说,心里压力似乎更大了一些。但问题是,郝随的妻妾们即便是怀孕,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想要胳膊肘往外拐,都没机会。

    扭捏之间,郝随还有点抹不开脸,纠结中,问了个李逵目瞪口呆的问题:“人杰,哥哥是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了,可是哥哥忍不住就往这处想。人杰,你不觉得太学生整日留恋在勾栏之所,似乎是读书很不好的样子?”

    一开始,李逵还很嫌弃郝随的问题,就你这样的还敢嫌弃学渣?

    可转而一想李逵却发现郝随很聪明,只是聪明没有用对地方。就他提出来的建议,可以说是真知灼见,非常有见地。

    读书好,谁去沾花惹草?纵情花坊?

    不是说没有,而是很少。

    就连苏轼兄弟这样的学霸,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中进士之前,生活是非常枯燥的,整日不是读书就是读书,就其刻苦来说,比其他人更甚。因为聪明知道,他们暂时的付出,会在将来成倍的获取。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有心人。偶尔能参加文会,就像是过节般快乐。要是去勾栏,就苏洵望子成龙的那股子狠劲,会打死俩兄弟的。

    等到苏轼考中了进士之后,苏轼才越来越流露出放荡不羁的真性情,但那是求学之后的事了。

    太学生之中,喜欢去勾栏的太学生,多半都是官宦子弟,他们读书不成,还有荫官这条路,根本就不担心以后当不上官。反而哪些有才,读书好的,才会在太学里死读书,对窗外事不为所动。

    但是郝随的难题,李逵有办法:“简单,干脆就白嫖,但是要考核文采,过关的不但能抱得美人,还能白吃白喝,你看如何?”

    “这个……”郝随苦笑道:“还请人杰帮忙想些题目,哥哥就是有心,也没这个力啊!”

    李逵大手一挥,爽快道:“这事好办,出些对子就成!”

    很多年后,李逵想起郝随,心里还是不落忍地沉吟一句:“郝随,兄弟对不起你!”

第498章 读书人的雅事

    进京之后,李逵很忙。

    整日往来工部和太史局,还有枢密院的军械司,皇帝已经下令让苏颂、韩公廉等协同铸造大炮。

    对于大炮这种武器,工部和匠作监都是一头雾水。李逵无奈之下,只好用铸造大钟的标准提出要求。好在各个衙门虽然没有接触过大炮的铸造,但是造大钟的经验非常足。

    庙宇需要大钟。

    道观也需要大钟。

    大宋是一个对宗教非常虔诚的王朝,各种督造皇家用钟的旨意很多。

    好在李逵还从西北带来了实物,只是实物放在工部军械工坊里,却矮小不甚威武。

    平日里上战场用,当然没问题,但是皇帝摆明要庆典用,就不成了。

    相比西北工匠的粗制乱造,京城的工匠却表现出更加敬业的态度。督造大钟,材料才是最为重要的。青铜大钟鸣声清脆而悠长,关键就是精炼铜料的功夫要做足,上等的是五炼铜料,最好的是七炼铜料,有了样式督造起来也简单了许多。而太史局相对简单一些,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督造大炮的炮架。

    接到这个活,一开始太史局非常高兴。

    但是看了图样之后,顿时兴奋劲落下去了一多半。

    主要是构造太简单了,太史局之前督造的水运仪象台,如今还在建造过程之中的钟塔,那样不比炮架子来的复杂的多的多?

    让对技术近乎迷恋的太史局铸造炮架,本来就让技术大能韩公廉非常不满,太简单了,显不出太史局的高明。而几乎吃住在太史局的苏颂,更是对这种木匠活非常不屑,找到李逵之后,当即表示,要创新:“人杰,老夫找你来是有个新想法,你来参谋参谋!”

    说是参谋,可是连图纸,甚至模型都造出来了。

    但是看模型,李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外观看起来像是个辎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样子。可更像是厢车,这是一种东京城内帮忙搬家的店铺的专用车厢,很高大,也很长。

    见李逵一头雾水,苏颂得意地笑道:“人杰,这是老夫和韩公廉的设计,比你那个木工架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韩公廉在边上含笑点头,表示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别的创新李逵能接受,但是炮架子……这玩意要如何创新?

    说话间,苏颂拨弄了一下模型的机关,比椅子小一些的模型顿时打开了挡板,然后木头做出来的炮口黑洞洞的排列的整整齐齐,仿佛……大宋版魔改火箭炮,还是那种至少二十发的火箭炮架子赫然出现在李逵面前。

    一滴冷汗从李逵的额头渗了出来,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要是火炮这么装填的话,咋一看似乎有种火力无穷无尽的威慑。可真要用起来,再坚固的架子都得散架不可。而且开炮之后,如何装填是个大问题。

    “老大人,这可不行!”李逵吞了口唾沫,这等奇思妙想也就只有大宋的文官们能想出来了。大宋的文官经常不务正业,除了当官之外,科学家虽说是小众爱好,但是真有不少文官深陷其中,且无法自拔。

    苏颂显然是这些文臣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却被李逵无情否决,这让对自己设计迷之自信的苏颂很不高兴,吹胡子道:“怎么就不行了?人杰,今日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某来,老夫可不答应。”

    火炮架子为什么只能有一个炮管?

    这个问题,李逵也说不清楚。他从记事起就已经知道了火炮架子只能安一根炮管的事实,要说加一根炮管行不行?李逵多半懵懂之际会点头认同,或许可以。但是加二十根炮管,这还是火炮吗?这玩意造出来能用,才是见鬼了呢?野外泥地里,啥牲口能拉的动这等大物件?要冲着苏颂老大人的面子,李逵说什么也要周全他的脸面,态度上必须要举起大拇指,用抑扬顿挫的语气,高喊:“高,实在是高!”

    可问题是,别的好说,火炮这玩意,这么整肯定会死人的啊!

    苏颂纠结的瞅着自己的设计,忍不住抱怨道:“一口气就能射杀千军万马,不好吗?”

    能在战场上射杀千军万马当然是香,可问题是,这玩意谁敢去点?一口气二十门火炮齐射,真要是有这样的炮架子,也不能说是炮架子了,而是‘大杀器’,别说西夏人得跪。辽国人也得跪,如今这世道,肯定就挡不住这等神器的摧残,那么这天下就成了大宋的天下了。甚至李逵跑到欧罗巴,搞个殖民地也不是不可以。

    就算是炮架子稳如泰山,坚如磐石,没有散架的危险。

    但问题是,二十门火炮叠加在一起该是什么重量?

    那种牲口能拉的动?

    再说,野战火炮需要移动转向,怎么整?

    面对失落的苏颂,李逵只好轻声提醒道:“老大人,这火炮不是从西北运送过来一门吗?你们就没琢磨着按物画图?”

    “哦,你说送来的那门火炮啊?工部的人认为材料不行,太小,没有气势。干脆仍一边,准备造个新的出来,到时候新火炮出来,你见到了实物保管喜欢。”苏颂不以为意道。正是因为工部的人很多事,这才勾起了苏颂老爷子的设计**。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席话,却将李逵吓个半死。

    李逵惊骇道:“他们怎么想的?准备按照您老的设计来?”

    “不是,就是放大些。但老夫觉得集思广益,只要有好的想法,不妨都拿出来试一试。”苏颂不服气道:“如果按照你拿来的样品,如此简陋的武器,如何配得上我堂堂华夏镇国神器的威名?”

    这话说的,李逵顿时哑口无言。

    火炮长相难看,也不是他的错啊!他还知道更难看的,就是没来得及拿出来。

    苏颂摆摆手,身边的奴仆急忙将他的设计拿走了。随后韩公廉却腆着脸凑上来道:“人杰,瞧瞧我的设计,肯定靠谱。”

    “你不会也造个马车棚,里面塞满炮管吧?”

    “不能,我可听说京营来的士卒说过,火炮斥力很大,安多了不仅不能事半功倍,反而会出现隐患。”韩公廉说完,对身边的属下道:“将我的模型带来。”

    炮架子没有问题。

    但让李逵无语的是,你一个炮架子上叠加了三个炮管是什么意思?

    “这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三匹马肯定能拉的动。”韩公廉坚持己见,丝毫将权威火炮专家李逵放在眼里的意思。

    苏颂,李逵得让着他,这位不仅仅是长辈的问题,还帮了他不少,加上地位尊贵,李逵只能劝为主。

    但是韩公廉,这货原本可是自己的属下,李逵拉着脸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道理可讲,你只要执行即可。”

    “你!”

    韩公廉以前和李逵合作很好,没想到李逵翻脸就不认人了,气地指着李逵,冷哼一声转身就跑了。

    苏颂看着韩公廉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些许的笑意,对李逵道:“这小子肯定回去要造出一门自己设计的火炮架子,连带着火炮也一起造出来,好让你瞧瞧,他在营造方面的才学。”

    “但是真不行,老大人,我明着跟你说吧?”李逵顿了顿道:“火炮是利用火药的爆炸推动弹丸发射,后斥力非常大,您老光想一想火药爆炸的破坏力就能明白火炮的斥力之强,是人力无法抗衡的。一个炮架子上架设三门炮管,整个架子毁掉倒是没什么,但是炮管一旦弹出架子,就是数百斤巨石的威力,平凡人谁能抵挡?”

    “真这么厉害?”

    苏颂吃惊不已,盯着李逵寻找答案。

    李逵用力点头道:“真这么厉害,甚至比这更厉害。火炮是威力大,但同时也非常危险,作战过程之中,因为西北铸造的材料不好,发生过炮膛爆炸,周围的士卒死伤大片,都是顷刻间的事,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丝——”

    苏颂倒吸一口凉气,琢磨道:“这么看来,得给韩公廉提个醒。万一出了差次,可不是小事。可问题是,陛下有意将火炮当成我大宋武功之至强,一旦试验结果满意,很可能冠以镇国神器之名。人杰,别说老夫没提醒你,朝堂上虽说喜欢营造的大臣不多,但十几个还是有的,只不过平日里都藏着掖着,没有显露出来的意思。这回陛下有意钦赐‘镇国神器’,就和池塘里的水干了一样。”

    “啥意思?”

    “王八都爬出来了!”苏颂没少因为喜欢营造而被嘲笑,看到往日嘲笑他的同僚丢人现眼,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这话李逵听了一点都不好,朝堂上的重臣,恐怕真没有心思去琢磨设计镇国神器,就是喜欢也不会搞什么火炮设计大赛。而皇帝一旦有意大张旗鼓,并赋予镇国神器的威名,势必有不少人会加入其中出谋划策。要是思路对,想法何以实现倒也罢了。关键是,李逵笃定这帮人是来帮倒忙的。

    但有不少老么卡眼,退居二线,享受着殊荣,却一心想着名垂青史的老头子。这对李逵来说,才是最难对付的人群。

    “老大人,您得帮我。”

    苏颂果然上道,给了李逵一份名单道:“老夫猜测也就这么多人,官职小的不用给面子,直接仍了他们的图样。有几位不好对付,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小,万一吵起来,气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老夫可以帮你。”

    “多谢老大人。”李逵急忙道谢。

    苏颂伸手拦住李逵,悠悠道:“不过老夫的设计……”

    “还是不成!”李逵比划道:“斥力很大,如此高的炮架子,会被掀翻的。而且炮管多了,会引起震荡,点一次就会散架。”

    “你这小子,好不明事理。难不成你弄出来的火炮比八角床弩的斥里还大吗?”苏颂不服气道。

    李逵正色道:“大,要大得多。”

    对于老科学家来说,严谨才是说服他们最好的办法。苏颂眨巴了几下干涩的眼皮,问:“不骗我!”

    “不敢!”

    “算了,看来名垂青史要和老夫无缘了。”

    李逵顿时无语,似乎人活着总逃不过名和利两个字,苏颂以前多正派的一个人。当年因为神宗皇帝要任命李定为监察御史,身为翰林学士知诰命的苏颂主要职责就是写圣旨,但他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之后,硬是顶着神宗皇帝的怒火不答应,说:“李定是小人,不配当监察御史。”

    李定不是别人,就是陷害苏轼,主导乌台诗案的御史之一。

    可见,苏颂的性格是非常正派的人。而且,他资历也老。庆历新政的时候,他虽然官小,但也是极力支持新政的官员。正因为官小,苏颂才没有被波及到。熙宁变法,也就是王安石变法的时候,苏颂已经位居翰林学士,他一开始也是支持变法的,可是硬生生的被逼到了保守派的阵营之中。可见变法派当年做的有多么过分。

    接连数日,李逵游走在众多脾气古怪,性格执拗,思路清奇的老大人宅邸之间。

    说服一个,冒起来一个。

    让他烦不胜烦。

    可这帮老头吧,算是一辈子为大宋兢兢业业的老臣,做官没精力了才告老请辞。因为皇帝挽留才留在京城。

    能被皇帝挽留的,都不是一般身份。

    当然,这帮老头也不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光知道倚老卖老的货色。都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手,知道年轻人火气大,糖衣炮弹一发接着一发朝着李逵射来,有介绍名优名伶的,有将心头好和李逵分享的,还有送舞女团,文玩古物,风雅之物数不胜数。

    可是李逵压根就不敢要啊!

    这日忙活了一天回家之后,李逵心情稍稍定了定神,躺在院子里半死不活的喘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了,比战场厮杀都要累人。

    迷迷糊糊间在回廊下似睡似醒,耳畔就听到吵架的声音:“小二,哥哥今日帮你去探探路,你别生气,等改日哥哥发财了,带你一起去。”

    “重色亲友的家伙,我再也不信你了!再说了,那地方有钱也没用。”

    阮小二愤懑的抱怨,终于爆发了。对李邦彦高声道:“爷们要你这不讲信用的家伙割袍断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能够,你离了我信,但是你能离了咱们家大人?”

    李邦彦指出阮小二所发誓言的漏洞。同时求饶道:“说来也是,哥哥我本来带你去太学附近游玩的,怎么会去了那种地方?”

    阮小二义愤填膺道:“而且你还没花钱。”

    “对啊,没花钱。东京的百姓实在太热情了。我决定了,一定要成为太学生。”李邦彦兜里根本就没有钱,他原本诓着阮小二去太学说是找同乡,其实就是带个钱包出门,他知道阮小二对钱财不看重,尤其脑子不好使,好骗的很。至于说他在太学有朋友,别以为这话是假的,李邦彦虽说是匠人之子,但是在河东路的举子中还有点名气。不是他才华冠绝州府,而是任何能结交举子的机会他都不放过。

    兜里没钱,就忙里忙外的帮忙,就算是打探消息也是尽心尽力,目的就是为了能和举子们说上话,参加文会。久而久之,李邦彦在当地有了一些名声,有跑腿之类的事,过路的举子都会找他帮忙。

    李邦彦说他有朋友在太学读书,还真不见得是瞎说。

    李逵被吵醒,黑暗中就着挂在廊下的灯笼看清了是李邦彦和阮小二,就问:“你们吵什么?”

    “大人,您知道太学附近新开了一家勾栏,里边的姑娘一个塞一个的水灵,只要对出对联,不花钱就能成入幕之宾。改日小人给大人带路。”

    李邦彦发现是李逵,顿时讨好的上前邀功。

    对子?

    勾栏?

    不要钱?

    李逵歪着脑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见李逵面色举棋不定,还以为李逵当官了面子上下不来台,李邦彦献媚道:“大人,这种事情白天去自然不行,咱夜里去!今日小人去早了,无缘见到花魁,改日小人给大人引路,就大人的才情,要折服这些附庸风雅的风尘女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妈蛋,李逵终于想起来了,这事和他有关系。

    再说了,李逵更清楚,这家勾栏的主人是谁,而且里面的姑娘肯定是才色惊艳,而且一度还是良家妇女来着。但是……李逵沉着脸对李邦彦道:“不准去,以后都不准去!”

    “为什么?”

    李邦彦吃惊地看着李逵,似乎想要寻找答案。这等好地方,最适合他这种兜里没钱,长相俊秀,且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了,主人管的也太宽了吧?

    “大人,这是人伦之欢,又有吟诗作对之乐,乃读书人的风雅,为何不让我去?”平日里对谁都和气的李邦彦生气不已,他认为李逵管的太宽了,必须要反击。

    李逵真没想要告诉李邦彦真情,他的嘴还是很严实的,于是旁敲侧击道:“你可知道当年章相被香车美人诓去府邸之事吗?”

    李邦彦就喜欢听这些故事,章惇当年的往事被吹的神乎其神,而且是章惇自己在酒宴上说的,可信度很高。加上街头道听途说,故事早就变味了。

    李邦彦立刻点头道:“听说府邸美女如云,章相差点被榨干!”

    “你们遇到的也是一样的局。”李逵冷笑道:“你觉得对子难对吗?”

    “勾栏是否街头迎客?”

    “姑娘们可有抛头露面的行径?”

    “此乃富贵人家拉不明真相的书生求子,不将你折腾到不成人样,根本就不会放你出来。”李逵摸着下巴看向了阮小二,觉得圆回来太简单了,指着阮小二道:“我猜阮小二在街上等你,才让你免了被囚禁之苦!”

    李邦彦想到自己累死的惨状,隐约感觉腰间针扎般刺痛起来,脸色煞白地捂着腰,显然消耗不小,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好凶险!”

第499章 大宋工匠

    话说,李逵让郝随改变了原先重金求子的想法,改成了开门迎客的路数。

    对对子之类的办法也是李逵想出来的,当然,他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出了几个对子,比如说:夹河两岸,两渔翁对钩对钓。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这一类路数的对子,基本上对于太学生来说没有多少难度。迎接他的自然是郝随嫌弃的白眼。

    郝随虽说出身贫贱,入宫之前也没有读过书,更不会诗词歌赋,对对子之类的文人游戏。但是入宫之后,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有才情的老宦官将他带在身边当使唤,老官宦有点身份,闲暇之余也教他认字。主要识字的宦官能做的事更多,能帮上老宦官。

    当然,宦官又不是才子,不可能出口成章,仅仅是学了些文墨。加上他最近十年因为在小皇帝身边使唤,在后宫之中隐隐崛起,有太多的机会和朝臣接触。皇帝读书的时候,他就在边上侯着,多少也算是听过大儒的教诲。虽不可能文采斐然,但也不是一点不通文墨之辈。没吃过猪肉,但没少见猪跑。对李逵出的考题对子,颇为不屑。

    至于李逵为什么没有拿出压箱底的千古绝对?

    别忘了,郝随是求子,舍不得媳妇,哪有狼来?狼来了,不吃肉,怎么求子?非得把人都吓跑了才开心,结果是脸白丢了,事情没办成。吃亏的还是自己,连带着郝随这龟公都白当了?

    所以,李逵说对子简单,那是肯定简单,基本上都是非常容易对出来的对子。还有就是,对子对出来了要写对联。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李逵也给郝随解释了一番:“只要打扮像是读书人,能够对出对子,还能写出一手好字,还在太学周围晃荡,他就该是个太学生。”

    至于万一不是,那是羊跳进了猪圈里,总不能怪砌猪圈的手艺人吧?

    李邦彦被李逵用章惇的反面教材吓了个半死,可心里还是痒痒地不行。要是靠自己,他哪辈子才能积攒起如此家业,娶一大家子美娇娘独自享受?如今他穷困潦倒,想要开心,还不得借别人家的媳妇快活?

    翌日,李逵一大早去工部工坊。

    李邦彦贱兮兮的找阮小二,道:“小二,我们去玩吧!”

    “不去,小爷和你割袍断义了!”

    阮小二果断且斩钉截铁地表示,他们不是一路人。说话间,就要拿起地上的石锁打熬力气,练功的事情,阮小二非常积极。以前是为了自己不受欺负,才苦练拳脚。如今欺负他不太可能了,欺负他,就是给李逵难堪,寻常人也不敢来惹李逵。可阮小二又了更大的心思,功名马上取。李逵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会将阮小二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也没用。

    实际上,阮小二已经算是官了。军功在枢密院已经备案,他就等礼部将他拔举为陪戎校尉,要不是年纪太小,不可能授予实缺,他的功劳早就可以带兵上百了。

    李邦彦急忙抱住了阮小二,不让他将石锁舞起来,真要是石锁舞在半空之中,李邦彦可不敢去拦。他一介书生,别看是匠人之子,但是读书也读了不少,本质上已经归类为四体不勤中的一类人。玩一石头落下来,他可举不起来。

    “你让开!”

    “我不让!”

    “兄弟,今日哥哥在街头站着等你,你去快活!”

    阮小二果然中计,向往道:“当真!”可阮小二转而一想,似乎记起来昨日李逵的告诫,狐疑道:“可是少爷说了,那地方的人不是好人,会把人扣住关押起来。”

    “小二,扣留哥哥这样的文弱书生倒是可能,但是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阮小二啊!在西北杀的党项人哭爹喊娘的好汉,他们有这个本事吗?”阮小二这家伙喜欢听奉承话,李邦彦就不要钱的吹捧。要让他一个人去昨日那地方,他还真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犯险。

    但是要是阮小二跟着,任他刀山火海,他也不慌。

    阮小二挺起胸膛,傲然道:“那是,也不看看我阮小二可是在西北立过大功的有功之臣。就这京城的无赖子,哪是我等厮杀汉子的对手?”可是话锋一转,阮小二的一对死鱼眼盯着李邦彦不放,后者浑身不对劲,难受道:“小二,又怎么了?”

    “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阮小二对自己的实力很迷信,但是对李邦彦的人品却非常怀疑。

    “说瞎话,哥哥是这个。”说话间,用手指比划出个王八的样子。

    阮小二这才满意道:“等着,我去洗一洗!”

    两人晃晃悠悠出门,一路上阮小二热情地请了李邦彦吃了羊肉,枣糕等吃食,两人油光可鉴的走到了昨日来的地方。

    大中午,却发现昨日府邸大门紧闭,像是被废弃的样子。

    李邦彦上前敲门:“大姐,大姐,小弟又来了!”

    敲了好一阵,一点回应都没有,巷子里正好走来个老书生,看了一眼李邦彦道:“后生小子,别敲了,人都走了。昨晚上大半夜来了不少马车,一股脑的都上车,不知道去了哪里。往日热闹的院子,也听不到一点人气了。”

    “怎么可能?”

    李邦彦脸色一紧,问老书生:“兄台也是此间常客?”

    “什么常客,这家人也奇怪,都是开门做生意还遮遮掩掩,开了几日却歇业,更可气的是为何嫌弃我年老而不让我进去。”老书生愤恨不已,似乎对自己被区别对待而不满。

    这话听在李邦彦耳朵里,如同平地惊雷,原来李逵说的都是真的。他差点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内衣,李邦彦靠在冰冷的院墙上,惊魂未定的庆幸自己好运。

    好一阵回过神来,才看到了一脸不忿的阮小二,劫后余生般抱着阮小二真情流露道:“小二,但凡哥哥以后发达了,我将与你同富贵。”

    阮小二嫌弃的挣开李邦彦的双臂,不屑道:“等你发达?我呸,我已经发达了,过年我就是九品校尉了。而且你说这话,多半又是想着从我这里骗钱,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再次被骗的阮小二愤愤然往家里走去,李邦彦跟在他边上,讨好道:“小二,别生气,咱们这是患难的交情,与你和大人的关系不一样。”

    “我不信!”

    “这回我说的是真的!”

    “骗子!”

    ……

    再说郝随,他又不是舍身求义,用自家的媳妇给太学生谋福利来了。他是要求子,而不是真的做龟公上瘾。就这几日的功夫,郝随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精神折磨之中,实在忍不住,将妻妾接回府邸。要是万一中彩了,皆大欢喜。要是没中,还得接着往外送,愁人!

    李邦彦哪里知道这等隐情,还以为真的赶上了京城最诡异的女妖精诱惑美男的骗局。

    再说李逵,抵达工坊之后,就被一尊金光闪闪的大炮给吸引住了。

    炮身通体金黄色,正是青铜最耀眼的时刻。

    尤其是炮管的轮廓,宛如竹节,凸起之间张力十足。

    工坊的年轻工匠聚集起来跟在为首的白发老工匠身后,老工匠对工匠们开口道:“将火炮竖起来!”

    六七个壮汉,拉着绳索将火炮的炮口吊了起来。然后老工匠摸出个木球,对李逵道:“这位大人,你去按住火门,老夫将木球放下去,你用耳朵贴着炮管子既知我等工部工匠的手段。”

    李逵也不在乎老头的傲慢,依着老头的话,真的将耳朵贴到了炮管上,老头放下木球之后,立刻提醒李逵。

    火门就是火炮后部点火的小孔。

    李逵按着火门,心中默数了六七个数之后,木球才在炮管内发出微弱的碰撞声,然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老工匠见李逵站起来,正想要傲气地给李逵解释,他的铸造水平如何高超,炮膛打磨的如何光滑,可是没等他开口,李逵却举起了大拇指对老工匠道:“厉害,近乎神技。”

    行家啊!

    行家一出手,自然是厉害。李逵从火炮炮膛的闭气性能发现,这门火炮的不同凡响,简直比京兆府的工匠强了不知多少倍。

    老头见李逵当即就明白了,心中得意劲反而降低了不少。但得到行家的称赞,却心头更是喜悦非凡。因为少了给人吹嘘的过程,就能立竿见影。老工匠笑出一脸褶子,对李逵介绍起来:“这门火炮重六百斤,安装上炮架之后,可发射四寸口径的石弹,弹丸重三斤,只不过弹丸要打磨的精细一些,要不然毁了炮膛的打磨,又是一番麻烦。”

    “射程多远?”

    “还没有试过!”

    老工匠无奈道:“大人,咱们这里直管铸造炮身,这门炮架子都是小人几个徒弟按照大人的给的样式打出来的。再说了,没有枢密院的文书,小人也不敢试炮。听说这试炮的时候要去城北大营,小人在工坊里有点薄面,其他地方……他们也不认识小人啊!”

    别说京营几个大营校场了,都是上四军驻守的地方,寻常文官都进不去。

    至于枢密院,更是连衙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他一个工匠而已,哪有机会进入皇城?

    李逵当即决定,马上去枢密院,随口问工匠:“这位匠师敢问贵姓。”

    “免贵,姓鲁,贱名大师。”

    “鲁大师?”

    “正是小人。”

    李逵道:“你与我同去皇城枢密院,请枢密使李大人观摩试炮。”

    鲁大师晃了晃上身,他没想到做了一辈子工匠,还有机会进皇城的衙门,还是枢密院,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500章 皇城之内皆朋友

    能给儿子取名鲁大师的人是一般人吗?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当爹的缺心眼。缺心眼是一种病,患病者一直居高不下。

    但鲁大师的父亲是个有才干的人,鲁大师也没有辜负他对儿子的期望。能够将大炮铸造出来并不稀奇,因为大炮的样子,铸造并不难。难的是精度,鲁大师不仅考虑到了精度,还把成品做到了让李逵都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鲁大师所展现出来的技术,李逵觉得给他个七品文官也不为过。

    好在鲁大师也是个官职,工部下金工坊监,还是个副的。但监是个官职的后缀,在大宋有各种各样的监,税监、茶监、铁监、酒监、仓监,并不是个正经的官职。进士出身的官僚要是出任这种官,肯定是被贬谪了,故意羞辱他。当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连累了苏辙,结案之后,苏轼自然去了黄州做他的团练副使。而苏辙去做了酒监,这是皇帝故意惩戒他们兄弟,羞辱的意味很浓。

    一般监一类的官职得来有三种,子承父业,就像是鲁大师这样的,爹把一辈子的铸造经验传授给儿子,然后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官职。因为官职不大,但专业性很强,这种继承也不被重视,很容易操作。御医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在少府,营造司,这种官职很多。

    另外就是像铁监、茶监之类的官职,是赋税重要的组成部分,一般由外省宦官担任。

    有一个官职除外,就是秘书监,正四品的高官。当然,这也是个悲催的官职。明明是秘书省的老大,但气人的是,他在秘书省说话都不好使。四品的官职很高了,可是在皇帝周围,哪里有秘书监说话份?就算是直秘阁编修史书的官员,领衔的也一般都会是翰林学士,天章阁学士之类的高官。可明明这些衙门的官吏,都属于秘书省。秘书监也是皇帝身边最没有存在感的官员之一了。

    最后一种就是恩荫补官的官宦子弟,苏轼的大儿子苏迈荫补了一个仓监的官职,就是粮库库长的官职,小的让人愤怒。这其实和苏迈无关,根子出在苏轼身上,谁让他的官职也不大?像是做过副相参知政事的范仲淹的几个儿子,恩荫起步就是县令,这就是差距。

    从身份上来说,鲁大师是个杂官身份,即便是杂官,也是官职,在官本位的时代里,鲁大师也能享受到朝廷的恩宠。

    而且匠师有一点好处,就是能子承父业。

    虽说是个副监,也算是个九品官。但是鲁大师进入皇城,在宣德门外就被盘查了很久。没办法,皇城是皇帝、宰相、朝廷重臣办公的地方。就连六部衙门,都没有资格在皇城办公,鲁大师身为工部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工坊副监,怎么可能被轻易允许进入皇城?

    好在李逵面子够大,进了宣德门就找了在太史局的苏颂。苏颂走到宣德门口,看到鲁大师就乐了,指着鲁大师道:“鲁大师,每次见到你,总感觉像是拜访前辈高人。”随后对看门的校尉道:“此人是工部工坊匠师,老夫给他做保。”

    鲁大师急忙辩解道:“老打人,小人的名字让您困扰了。”

    苏颂摆摆手,离开了。他多高的身份,要不是看在李逵的面子上,根本就不会和鲁大师说话。

    老宰相做保人,鲁大师这才顺利进入了皇城。

    人生第一次进入皇城,鲁大师目光中除了谨小慎微的紧张之外,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李逵作为皇城的内坐衙小半年的秘书监属官,自然担当起了讲解的任务。不得不说,李逵对技术人才要比文人和武夫更加的看重,这让鲁大师觉得李直秘是贴心的遮掩他内心的紧张,不亏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为人就是细心。

    没多久,鲁大师发现他想多了:

    “这片破平房就是天章和宝文阁的衙门,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都是一群没多少眼力见的老头子,颇为烦人!”

    “李逵,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我给你报喜来了,你们这片要拆了,高兴不?”

    “你不过是仗着老相爷的虎威而已,你个小小的直秘阁,还管不到我天章阁的上头。打从太祖起,这片都是朝廷藏书所在,你别想用言语蛊惑,谁也不敢拆我们这片楼子。”

    “呦呵,还敢瞪眼,告诉你家学士,早晚推平了这破楼。”

    “李逵,少说狂言,我们可不是吓大的,有本事放马过来。”

    “放马过来,你是对手吗?”

    ……

    鲁大师有种想要和李逵保持距离,再无瓜葛的冲动。却深怕自己没有腰牌在皇城里乱走被当成细作给抓了。脸色紧张不已,他原本以为李逵是那种走到哪里都有面子的大人物。没想到李逵是走到哪里都有‘仇人’,在皇城的御道边上,就和天章阁的官员对骂了起来。

    鲁大师悔恨不已,自己要是不来该多好?

    皇城内的官员,李逵不怕,但是他怕啊!皇城跑出来的官员,别说出京城了,就在在内城的衙门里,见官大一级。他一个小小的副监要是被记住了容貌,岂不是要遭受无穷无尽的打击报复?

    他还真想错了,李逵别看在皇城内和他拌嘴的官不少,但是恨他的人几乎没有。

    鲁大师暗忖:还是低估了李逵在皇城中的牌面。大有种刚落草,就遇到官军围剿的惊悚之情。

    “小人给大人请安!”

    “你还在皇城做事?”

    “小人就是个跑堂的伙计,还能去哪儿?对了,大人,您老要高升回皇城了吗?”

    来问话的这位就是皇城里卖吃食的酒楼伙计,大宋的皇城也做生意的,给官员准备吃食就是其中一项。李逵在皇城的时候,就在他家搭伙吃饭。作为皇城内最豪放的食客,每餐一只羊的开销,也不是寻常官员能够负担得起的,李逵自然成了皇城中这家酒楼最大的主顾。

    只不过,对方不开眼啊!说什么升官回到皇城,这事他想,可惜上头的人不让啊!李逵骚气的摆手道:“爷今日是来请客的,给准备二十只烤羊,烤好之后送三只送去御史台,两只送去直秘阁,五只送太史局,少府也送五只过去,给建钟楼的弟兄们多准备点羊汤和肉饼。余下的给我带来。”

    “大人,这得费不少功夫。得亏大人的秘方,咱们家的烤羊比以前味道可地道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皇城吃货的美名为何按在本官的头上。”李逵得意道:“烤羊没孜然,还是烤羊吗?”

    “人杰,你要请客?”

    “多稀罕呢?给你们也分一只。”

    “吃不了,我们天章阁人少,就拿两只羊腿,有多余的羊尾给多留两个。”

    “骚气的玩意,吃那么油腻,你不难受?”

    “本官就喜欢肥的,你管得着?”

    “等送来了,你自己去选!”

    ……

    往来和李逵说话的都是皇城内穿绿袍的小官,从九品到六品,六品的少,大部分都是七品和八品官。

    接单的小厮搬着一张竹子的躺椅放在了李逵的面前,献媚道:“大人,您的宝座小人给你存放着,入冬前刷过一层桐油,有点拉手,您老多担待。”

    鲁大师压根就不敢说话,跟着李逵,见人走了,才低声问李逵:“大人,我们不是来枢密院办正事的吗?”

    “你傻呀,不是到饭点了吗?”李逵抬起眼皮,舒坦的蹂躏老楠竹制作的躺椅,发出咯吱咯吱烦人的噪音。随后抬手顺着御道对鲁大师道:“你瞅哪里?是不是很多官员都在院门外等着,我们这时候去,啥时候能轮上我们?”

    鲁大师定睛一瞧,不解道:“大人,哪里是?”

    “枢密院,对了,中间那座院子是枢密院,边上的是都事堂,还有就是门下省的,秘书监……”李逵发现秘书监这等小衙门完全被权威衙门的建筑给挡住了,顿时无趣道:“那地方不好找。”

    在皇城里,最忙碌的永远都不是都事堂,而是枢密院。占据大宋一年赋税支出六成,甚至七成的枢密院,每年核算的钱财超过六千万贯,这么一大笔钱,必然会让大批的官员在枢密院门口等待召唤,期待可以从军费之中获得一笔可观的拨款。

    反倒是都事堂,虽说是宰相的官衙,但是在官员排队等候召见这件事情上,却落在了枢密院的后头。谁让都事堂穷来着,大宋的官员就这么势力,没钱的衙门,门口往来的人都行色匆匆,深怕招惹了衙门里冒出来的穷酸气。

    鲁大师顺着李逵指的方向,暗道一声:“好多!”

    可不是很多吗,官员在寒风中被冻地如同寒风中过夜的母鸡,蜷头缩颈,好不可怜,可还是巴望着望着衙门口,期待能见到上官,拿出胸口捂着的请款文书。

    鲁大师暗暗苦笑,他在皇城的处境也很不妙,连个椅子都没有,比李逵都不如。好在有好事者给带来了个马扎,才让鲁大师免于被观瞻的危险。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脑子里还一遍遍过着刚才李逵和天章阁的官员就差骂街了,可为何又请天章阁的人吃烤羊?

    实在忍不住,他就问了李逵。

    李逵有气无力地躺在躺椅上,不耐烦道:“吃饭的时候吵架,多傻的人才会干的出来。就算是珍馐美食,也味同嚼蜡,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人呐,起初就是为了口腹之欲,吃美了,人就高兴。要是连这点高兴劲都没有了,这破官当着还有个什么劲?”

    鲁大师还是头一次听说,吃饭要比当官还来的重要的歪理。

    烤羊包裹在特制的罩子里,送来的时候,还滋滋冒着热油。

    “吃啊,愣着干什么?咱们这种没衙门的可怜人,只能在御道边上对付一口,这烤羊冷了,味道就大变样了。”

    鲁大师试着上前咬了一口,香脆的羊皮,带着油脂炸裂的浓郁香味,瞬间俘虏了鲁大师不算挑剔的味蕾。

    他是个卖体力的人,虽说是官,但是文官不承认他是官,武将也不待见他,只能在杂官之中混迹。有道是巫医乐师百工,就连不入流的身份之中,他这个从事百工的工头也不出彩。在皇城之中耽搁了这么久,早就饿了,就跟着李逵大快朵颐了起来。

    咔咔咔

    口中清脆的食物咀嚼声,让李逵满意不已,嘟哝道:“这家酒楼的烤羊手艺见涨,没无辜我经常照顾他们生意。”

    李逵无疑是这家酒楼的大主顾,只要不休沐,他雷打不动一天一只羊的消费,把酒楼烤羊师傅的手艺都给练了出来。

    正吃着高兴,李逵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个不善的眼神盯着他,顿时有些不乐意的回头,发现是李清臣。而鲁大师更是吓得猛将口中的食物用力咽下去,却一个劲的打起嗝来。他虽说是个杂官,但也知道紫色官袍是三品以上的大官才能穿的。

    大宋官制,五品以上穿绯袍,五品一下穿绿袍,紫袍,得是三品大员才能穿。至于吏,唯素袍可选,何为素?玄白二色而已,玄是黑,白自然是白,俗称黑白狗。

    鲁大师仅仅是九品的杂鱼,见到了三品的大员,还不得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李逵怒气冲冲地回头,随后脸色如同烧开水般咕噜开了,展开笑颜,站起来道:“老师,您老来了?”

    “老夫在中堂等你来,为何不来?”

    “这不没轮上我吗?”

    李逵指着枢密院外大群龟缩在墙根底下的等待召唤的官员,无奈道。

    李清臣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李逵,气地都快冒烟了,他这个便宜弟子,为什么每次见他都有想要掐死他,清理门户的冲动?是否苏轼面对李逵也是这般感受?即便李清臣的涵养不错,但也忍不住指着李逵的鼻子怒道:“你就压根没来枢密院,老夫都让门人在衙门口侯着了,你要是来过,根本就不用等。”

    李逵傻眼,随即面带荣幸道:“弟子在老师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了吗!”

    李清臣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李逵见鲁大师傻愣着,急忙对他大喊:“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跟着!”

第501章 这很皇帝

    对于工部作坊的工匠头子匠师鲁大师来说,他是第一次来到如此高端上档次的衙门。

    枢密院,这要是能活着出去,这个牛能吹一辈子。

    其实李逵来枢密院的衙门他也是头一次,东瞧瞧西看看,都觉得好奇。只是,这衙门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似乎占地很大,但这么没有白虎堂?

    李逵这才想起,白虎堂似乎是殿帅太尉府的核心机密之地,档次要比枢密院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没有了好奇心,李逵这才低头看到了临走时候顺走的一包吃食。他是京东东路人,这地方以前叫青州,后来归于山东,擅长卷饼。

    李逵就在枢密院大堂里,旁若无人地卷了个饼之后,却发现李清臣、鲁大师都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都是不可思议。李逵是个识趣的人,腆着脸问李清臣:“老师您老用膳了吗?”

    也就是李清臣,李逵用上了敬语。

    李清臣瞪眼道:“老夫一直在等你,你说老夫是否用过?”

    李逵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卷饼递到了李清臣面前,试探道:“要不,老师您简单吃一口!”

    “你这可不简单,皇城内胡吃乱造的也就是你了。”说话间,李清臣咬了一口,羊肉夹饼,咬起来很费力,但出奇的香。颔首道:“你小子在吃上还是有点研究,但要适可而止。别跟老苏学,你瞧瞧他都吃成啥样子了?”

    胖子被鄙视,李清臣言语中对苏轼的一身肥肉颇有不屑。

    当然,李清臣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他其实不算是奸臣一类的人,更多的像是苏辙之类的官员,以士大夫的要求标榜自己。他可以吃山珍海味,也可以吃粗茶淡饭,对于食物没有讲究。吃穿也不讲究,但为人不抠门,也不刻意逢迎媚上。

    相比之下,李逵更愿意和李清臣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不是和曾布、杨畏之类。

    曾布等人,所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以说是为了权力而做官,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事的官僚。而李清臣想要做官,同时也在做事。相比之下,李清臣要纯粹的多。至于蔡京……这厮恐怕是为了捞钱和掌权在做官,比曾布的高层次又低了一层。

    说到师祖,李逵必须要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学士也没有耽误为民办事,贪吃,总比贪杯要好一些。”

    李清臣微微蹙眉,也不再多说。

    他之前不待见李逵,更多的是不待见苏轼和苏辙兄弟,尤其是苏轼。当年他们同样作为欧阳修的后辈,被老欧吹嘘为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文坛巨子。可老欧又很不地道地将苏轼偷偷的排在李清臣前面,这就让自负的李清臣很生气。可真要比写文章,写诗词歌赋,李清臣确实比不上苏轼,这就尴尬了,生气也只能偷偷生闷气,还不能说出去,只能憋在心里,窝囊啊!

    爱屋及乌,看到李逵就想到苏轼,能痛快得起来吗?

    他堂堂李清臣,人中龙凤之姿,哪里是苏轼这等官场咸鱼能比得上的?

    当然,李清臣的文章确实好,欧阳修曾经吹嘘李清臣的文采已经超过他了。当然,文人的话不能相信,善于使用夸张的手法,将一丁点小事,说成人类的灭顶之灾也是常有。但真要说起来,李清臣的文章在同辈之中,确实出类拔萃。

    至少比李清臣更加自负的章惇,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文章上比过李清臣。

    章惇甚至都不觉得自己的文章能够比得过同时代最优秀一群的文人,只好不要脸的吹嘘自己的字好,书法水平直逼二王。

    当然,章惇官大,说什么都有道理。

    至于说,为什么李清臣和李逵的关系出现了改变?

    因为李清臣发现,苏门虽然可恶,但是比曾布、章惇这样的,还算可以忍受。再加上李清臣原先以为李逵是苏门推出来的门徒之首,可实际上,经过他观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逵是李逵。

    苏门是苏门。

    李逵这家伙除了官迷一些,基本上和苏门,和保守派,甚至和变法派都没什么关系。连他的帝党身份都参假的很。这家伙做事,就凭借自己的喜好,胡乱做一气,少有章法可言,就喜欢一通乱拳砸下去,要是没动静,这货就臊眉耷眼的换个地方继续折腾。堂堂进士及第的探花郎,在京城做官小半年,竟然一次文会都没有参加过,整日鸡飞狗跳的闹腾之外,就是去御拳馆耍大刀,要说这样的京官还拉帮结派,连蔡京这样的趋炎附势的小人都说不出这个口。

    说他无门无派,才是真话。尤其是大佬们发现了李逵的尿性之后,都放弃了拉拢李逵的心思。

    这家伙有才是有才,总是能够在不经意之间吓人一跳。但惹事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就像是一个混蛋,从街头一下子混进了朝堂上。一开始大伙儿都以为这货是头凶猛的野兽,可一转眼才发现,这货尽吃素,但力气大的很,谁也拉不住。

    就比如说李逵在秘书省闲地蛋疼,然后鼓动苏颂一起去造什么大钟。还真让他给造出来了。大宋皇城大钟塔还没建造好,这家伙又去招惹了太后。

    然后被赶去了西北。

    去西北之前,也没说不愿去,就是想要个通判官职,被无情的驳斥。谁也没想到,就半年时间,李逵在西北立下大功,这次是身为大宋的功臣回到京城。一般立功之后被召回京城的官员等待他们的只有两种情况,调离,桃子熟了,有人要摘现成桃子;另外一种就是皇帝和朝堂要重用。

    李逵显然是属于后者,皇帝、朝堂,都憋着劲对西夏用兵,而李逵作为对西夏作战立功最大的官员,自然要给予更大的权力。以期待大宋在西北获得更大的胜利。

    所以,这次李逵来京城很轻松。

    皇帝太庙献俘之后,就是李逵再次离京之时。

    枢密院最近一直和都事堂对掐,但在李逵的任命上,却神奇的保持了相同的意见,重用李逵。

    这里面有皇帝的原因,还有在对西夏问题上,李清臣和章惇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是曾布坐在枢密使的官位上,就说不准了。但是李清臣在大是大非上,并没有给章惇太多的掣肘。虽然,他们已经反目成仇了。

    李清臣对李逵的眼神有点复杂,他曾经想过拉拢李逵,可又担心拉拢了李逵之后,自己就要给李逵收拾烂摊子。另外,他发现李逵轻松能吃下的饼子,他吃了一半,竟然顶着了。

    “看茶!”

    门房送来热茶,李清臣顺着茶将食物送下去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鲁大师却在边上用眼神闪啊闪,心急火燎的提醒李逵,咱们不是来枢密院卷饼子吃的,是来办大事的,可李逵压根就没在意他。

    “大人,大人!”

    鲁大师小声的提醒着李逵,李清臣自然发现了鲁大师找个看着精壮,像是卖力气的老者,岁月的痕迹在鲁大师的脸上尤其清晰。看着像是个匠师,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李逵带着他来皇城?

    “人杰,此人是谁?”

    “工部金工坊监。”

    金工坊?

    京城的工坊多了去了,最重要的就是制作神臂弓的工坊,直接隶属于枢密院。神臂弓自从出现之后,一直是大宋作战的利器。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杀伤力惊人。唯一的缺点是,制造神臂弓工序繁多,耗时持久,且靡费昂贵,属于大宋最为金贵的武器。每一把神臂弓的造价在几百贯,且一直居高不下。

    但如今神臂弓在大宋最贵的制式武器榜上的地位已经不保。

    李清臣堂堂枢密使,怎么可能去认识工部下的工坊坊监?但从工坊的名字猜测,应该是铸造火炮的的匠师,于是问道:“火炮铸造遇到什么难题需要老夫出手?”

    “已经铸造好了,就等着枢密院批示拿去校场试炮了。”

    李逵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稳的如同千年的老王八。可李清臣却气地眼皮子直接跳,呵斥道:“如此重要的军务为何不早说?”

    李清臣的怒气没吓住李逵,却把鲁大师吓了个半死,噗通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呼噜噜说不出话,要是能说出来,只有一个三个字能表达鲁大师此时此刻的心情——冤枉啊!李清臣没好气的看向了鲁大师,不耐烦道:“没说你。”

    李逵当然知道李清臣对鲁大师没有不满,因为小小的坊监根本就不配惹怒堂堂枢密使。

    “老师,试炮最快也要明天,今天真来不及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伙儿。”李逵慢悠悠的找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羊油,然后摸出一份早就写好的请示文书,等待李清臣过目。后者看过之后,对李逵道:“不用如此麻烦,明日老夫亲临。”

    “哎——”李逵偷偷看了一眼鲁大师,然后再看向了李清臣,陪着小心道:“老师,试验不一定会成功的啊!”

    “你都在战场上都用了,为何工部做出来的火炮就不一定成功?你在老夫这里打马虎眼,有用吗?我可警告你,不会是这火炮是你随口说出来的障眼法,要是如此,老夫绝对不饶了你!”李清臣警告道。

    李逵急忙否认:“哪能呢?主要是在西北,随便学生折腾都行。可这是在京城,凡事必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我这是向老师您学的务实嘛!”

    “少骂人了。”李清臣怒气冲冲的对李逵指着枢密院大门道:“明日旧郑门外,辰时等着老夫。”

    李清臣说着说着就来气,他的务实作风简直就是讽刺。因为他对军务不熟悉,枢密院如今办事效率颇为底下。别看他写过不少如何整顿军力,提高战力的文章,那都是纸上谈兵。真要做起来,千头万绪,根本就无从下手。导致枢密院的办事效率慢的让人懊恼。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清臣也想要雷厉风行地将枢密院运转起来,但问题是,很多很军务他都需要询问属官,查找过去的记录,才有稳妥的办法。这就让如今的枢密院办事特别拖沓。

    李逵不在乎被骂,只是提醒道:“老师,这得给大营里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没有准备。”

    “此事不用你担心。”

    李逵这才转身,突然停住了,小心翼翼的走到李清臣跟前,低声问李清臣:“老师,这次学生立功不小,朝廷给我升什么官?”

    他也是无所顾忌,想到什么问什么。官场的规矩,只有对那些蝇营狗苟,或是按部就班的官员才有用。他这样的大部分官场规矩都约束不到他的头上。

    再说了,他总不能一直头顶着个九品的县尉,去指挥上万军队吧?

    这也太不把军汉当回事了。

    李清臣也没有瞒着的心思,颔首道:“你可是绍圣第一人了,元长的核查军功文书一到,你的官职就在吏部和都事堂之间开始商量,考虑到你还会充当监军,陛下给你做主,一个观察使的差遣没跑了。”

    “观察使?几品!”大宋的临时差遣官实在太多了,冷不丁拿出来一个,李逵没听说过的也很正常。

    “五品。”

    李清臣无奈摇头,李逵这家伙果然听到五品官,就眉开眼笑,嘴巴都合不拢了,他要换绯色官袍了。

    翌日。

    北营校场。

    不仅李清臣来了,章惇也来了,甚至蔡卞和曾布、苏颂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进入了校场之内。殿卫在这些人进入之后,马上接管了校场的守卫。

    李逵扭头对鲁大师道:“要一发命中。”

    “之前不是三发命中吗?”

    李逵摸着下巴,迟疑了一会儿道:“往前推一百步,能保证吗?”

    “往前推一百步就不到一里了,你不是说大炮的射程和精度一样重要吗?”鲁大师是个技术人才,脑子比较轴。当然,李逵如今的官阶比他大不了多少也是原因。

    李逵沉声道:“我说一发必中,自然有一发必中的道理,陛下来了。”

    鲁大师这辈子能见到枢密使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没想过皇帝也回来,发愣道:“那个陛下?”

    “就冲你这话,发配沙门岛都算是便宜了你。”李逵冷笑。

    鲁大师这才反应过来,颤栗道:“是官家?”

    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了,这才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下官听你的。”

    皇帝在跟前,要是试验失败,李逵倒霉倒是不见得,但是鲁大师肯定要倒霉。高台上的皇帝不明所以,却发现李逵等人推着大炮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赵煦不解的询问李清臣:“李卿,这是为何?”

    “许是怕惊扰了圣驾。”李清臣也不明白李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皇帝。

    好在,发射的准备完成。

    发射命令下达。

    轰——

    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和烟雾过后,炮弹冲出炮膛,冲向作为目标的一座废弃仓房。不得不说,运气很好,仓房被炮击击中之后,摇晃了一阵,仓房的屋顶轰然倒塌。灰尘被气流带起,化成一团土黄的烟雾,仅从视觉感上来说,这一炮简直就是无敌了。这等动静,仿佛李逵故意打埋伏似的,连正主都不太相信竟然炮弹打出如此威风的排场?

    震惊过后,皇帝惊喜万分,驻足想要仔细靠近大炮。童贯心领神会,让人将大炮拉回来。

    就卖相来说,青铜火炮的卖相要比任何床弩都来的好看。关键是仅凭借材质就能看出其不菲的身价。

    “臣李逵,鲁大师。”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赵煦恨不得亲手摸摸大炮的炮身,可皇帝的身份让他矜持地放弃了这种过于孟浪的想法。但对李逵和鲁大师的赏赐肯定不会少。

    不过在此之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赵煦问李逵:“爱卿,神器可有名字?”

    “四寸火炮。发射三斤重的石弹,攻击距离超过一里。”

    李逵抬头茫然道。火炮自然是要根据口径,或者发射弹丸的质量来归类。总不至于都造同样口径的火炮吧?

    得亏是弹药从铁弹变成了石弹,要是铁弹,就这么大的口径,弹丸的重量就要超过十斤,六百斤的炮身根本就无法承受如此重量的炮弹推送的火药爆炸力。但是改成石弹,却能够轻松地将弹丸推送到一里外。弹丸重量只有三斤,却没有任何兵种能承受这种武器的摧残,即便是战象都无法承受。可以说,这门火炮要是单对单的情况下,可以碾压任何兵种。

    赵煦对火炮的参数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偷偷摸摸的拿出一份圣旨,然后交给童贯,让他念:“……天佑神朝,特赐护国神器为——钦赐无敌神威破虏大将军火神炮……钦此!”

    等到童贯读完了圣旨,李逵抖了个激灵,他身为发明者,无情的被剥夺了火炮的命名权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听了一遍新名字,竟然惊悚的发现自己无法准确的将皇帝赐于的火炮官名给准确地复述一遍。

    更让李逵无语的是,皇帝早有准备,也不知道几宿没睡,才想出来这个破名字。

    鲁大师和李逵面面相觑之后,决定各叫各的。可皇帝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跟着曾布等人躬身道贺:“臣等恭喜陛下觅得护国神器!”

第502章 比倒霉

    试炮的结果非常喜人。

    皇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倒塌的仓房,心态早就飘了,赵煦单纯的以为,大宋拥有这等神兵利器,别说一个小小的西夏了,就算是辽国也挡不住大宋的赫赫国威。

    当然,他也没有飘太多,主要是大宋对辽国没有太多的底气,以前大宋面对辽国一直处在下风来着。别看辽国并没有灭宋入主中原的实力,但是欺负大宋的实力还是有。赵煦估摸着如今大宋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是肯定的,已经有和辽国五五开的局面了。

    他也不贪,只要能够将燕云十六州拿回来,然后将防线稳固在之前的长城附近,他就心满意足了。

    自从秦汉一来,长城一直被废弃。

    到了南北朝时期,更是五胡乱华的局面,入主中原的都是草原部落,怎么可能去修长城?

    到了隋唐,隋朝也好,唐朝也罢,只有少数几次在北伐之中吃亏,欺负草原部落都是手拿把攥的轻松,根本就没有修建长城的必要。至于说隋炀帝的东征失败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实力不济,而是实力太强了,以至于内斗不止,这才是东征最后不了了之的原因。

    而且,隋炀帝东征,是去欺负高丽,根本就不是和草原部落交战。

    将近千年没有修长城,赵煦都快忘了,在大宋的北方山脉之中,还可以修建这么一座壁垒般的城墙,保护中原。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觉得凭借大宋对工程方面的造诣,肯定要比秦汉强上许多。赵煦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自我熏陶之中,甚至有点升华的迹象。

    开始憧憬他福履天下,功在千秋的伟业画面之上。

    只不过作为技术人才的鲁大师,迟疑了一会儿,偷偷对李逵道:“大人,火炮的威力不该如此强大吧?”

    “嗯!等会我去提。”

    李逵点头承认,火炮的攻击力根本就不可能如此强大,实心炮弹打出了开花弹的威力,甚至有点迫击炮的味道,就算是有人告诉他运气使然,他也不信啊!

    很没有眼力见的李逵觉得应该给皇帝泼一盆冷水,没想到,他上赶着要寻倒霉,竟被人抢先了。早就和李清臣不对付的曾布,对邢恕看了一眼之后,认定此间有猫腻。当然,不能让枢密院在皇帝面前太露脸才是他的目的。

    秉承一贯的作风,曾布没有出面,但是邢恕却开口了:“陛下,钦赐无敌神威破虏大将军火神炮威力无穷,此乃大宋之幸。不如让铸造此利器,还有设计此利器的李逵和工部匠师为陛下解惑吧!”

    解惑?

    皇帝赵煦缓过神来,将脑子里的东西驱赶出去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疑惑。他只要想着给钱让工部继续铸造,不,应该让枢密院大量铸造镇国神器,就能完成他千秋伟业的宏图。为何需要李逵过来解释?

    如今的邢恕在皇帝面前还是有点面子的,毕竟太妃赐封为太后,就靠着李逵一个人横冲直撞也做不成事。要不是邢恕在居中拉拢了同样诉求的章惇等人,根本就不可能让向太后低头。而变法派这样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向太后不支持变法派,她可是宣仁太后的忠实执行者。要是能够削弱向太后的地位,可以让变法派对变法的推行更加通畅,这才是章惇等人愿意出面的原因。

    可邢恕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可是功劳最后却没有变成官职,这让他非常不满。

    当然,比起李逵,他已经算是走大运了。李逵可是为了此时,下过刑部大牢。随后虽说有惊无险,却还是贬谪去了西北做县尉。

    换个进士出身的小官,在西北这样险恶的环境之中,十年之内,都别想出头。

    好在李逵不是普通人,没多久他就再一次被朝堂重视。

    虽说皇帝很不满邢恕打断了他的臆想,但还是点头允许了邢恕的建议。等到李逵和鲁大师被召到皇帝面前,皇帝赵煦就忍不住的问李逵:“爱卿,是否镇国神器每次攻击都能如此惊天动地?”

    李逵和鲁大师面面相觑,做梦呢?

    真要是如此威力,李逵敢带着一支火器部队,打到西夏的腹地,将西夏皇帝给抓来。可是可能吗?就连他作为火炮的第一个发明者,使用者,也觉得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有限。限制火炮威力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每一项都可能是致命的。

    李逵摇头道:“陛下,火炮毕竟是武器。这种武器放在城头上,倒是不错,应该比床弩强很多。但是像刚才那样的攻击效果,因该是炮弹很不凑巧打在支撑房子的柱子上,加上仓房年久失修,屋顶的木材腐朽,才会有如此效果。一般情况,火炮的攻击仅仅只能在墙上打个洞,最多也就是将一堵墙打塌而已。刚才的结果,臣以为并非火炮的真实攻击力,要是按之前的估算,肯定是被高估了。”

    连开花弹都没有,火炮能打出什么样的攻击力李逵能不清楚吗?

    这就是个顶着热武器为名的,实际上的战斗方式还是非常粗暴的——锤子发射器。

    可以蹂躏任何血肉之躯,但是对付城墙,还是想多了。

    “啊!”

    皇帝大为失望,他期待李逵刚才的话不过是欺骗他的。可是连他自己也知道,李逵这家伙不正经,但不说瞎话。尤其是邢恕的表现,很可疑,似乎针对李逵,却更多的是针对枢密院。皇帝赵煦不是刚亲政那会儿啥也不懂的皇帝了,如今他刻苦学习三叔公传授的无赖版帝王术,颇有成效。加上他对朝堂一直攻讦也是不胜困扰,心中暗暗给邢恕一个很差的印象。

    可邢恕还装出诤臣的样子,目光傲然地鹤立鸡群。

    随后的试射效果虽也不错,至少一堵墙被打塌了,但是一炮让整座建筑的屋顶塌陷,房屋倒塌的场面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皇帝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不能说败兴而归,而是感觉上,刚来就是最刺激的场面,随后一水不如一水,有点意味阑珊。但赵煦也明白,火炮的威力还是很强的,炮弹出膛的速度,人眼更本就无法追朔,比床弩之类的武器强太多了。

    还是附和镇国神器的威名,只是这个威名因为邢恕的搅和,打了折扣。

    邢恕原本想要构陷枢密院蒙蔽皇帝的想法,彻底落空。他还在不解,为何李逵会在试射取的让人瞠目结舌的效果之后,承认运气好,并非他设计的武器威力大?

    这李逵不会是缺心眼吧?

    你不会打埋伏蒙骗一下皇帝?

    身为大宋的皇帝,也不可能整日看火炮开炮吧?

    回去的路上,邢恕还是想不透,为何李逵如此耿直。当初不是很有计谋的一个人吗?利用变法派的诉求,联合起来伪造宣仁太后的假遗诏,然后在向太后诞辰之日,给老婆子致命一击。甚至期间还团结了保守派。

    这种能力,就邢恕的判断,李逵至少是个纵横家呀!可突然间冒出二愣子的气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子宣兄,你确定李清臣已经要为李逵站台了吗?”

    曾布和邢恕坐在一辆车里,脸色颓败,他用对付读书人的办法对付李逵,当然目的根本就不是李逵,而是李清臣。可为什么,李逵就不能用读书人的办法来遮掩呢?

    套路不同,他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曾布长叹道:“本官对李逵不熟。”

    他说这话,似乎把自己撇干净了,仿佛邢恕和李逵有多熟悉似的。李逵就在对付向太后的时候,确实和邢恕合作了一把。期间,因为章惇等人的加入,邢恕很快就将李逵抛之脑后,不去理睬。他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可能去和小小的从七品文官称兄道弟,说说也就罢了,连他自己都没当真。

    邢恕张了张嘴,瞠目结舌的看着曾布。他想通过接近皇帝,让他轻松获得高官显贵的身份。但是皇帝似乎在接见了他一两次之后,就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这让邢恕非常着急,要不然也不会和曾布混迹在一起。

    几天后。

    太庙献俘。

    李逵虽然在火炮的威力上,让赵煦有点小失望。但这种失望情绪仅仅是因为赵煦的期望值太高的原因。赵煦又不是那种很昏庸的昏君,要是大宋真有了能够彻底改变宋、辽、西夏实力的武器,恐怕大宋就不可能在西北磨刀霍霍的专心对付西夏了,辽国肯定也无法容忍大宋拥有改变和辽国实力对比的武器出现。

    到时候,大宋就要面临西夏和辽国两个对手。

    单挑都不能按死西夏,要是加上个辽国,恐怕大宋的边境真的要岌岌可危了。

    而且防御辽国的北方禁军,根本就无法和西军的战斗力相比,快七十年没打仗了,如今连皇帝都不敢想一旦真定府周围发动战争,布置在这一线的大宋禁军会是什么鸟样子。甚至,皇帝担心在河北的十几万大军,神奇的没了。这还真不是他瞎想,而是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他爹当政时期,地方禁军吃空饷严重,就派遣过官员清查过禁军的人数,但因为底子烂的触目惊心,神宗皇帝都不敢彻底清查。只能杀几个倒霉蛋,草草了事。

    最近几十年里,大宋将大部分作战资源都倾斜到了对付西夏的西军之中,一旦辽国参战,河北一带恐怕真的要面临节节败退的窘境了。没有多余的钱粮,加上不打仗,当兵的心思浮动,当官的恐怕更是如此。

    呜呜……

    牛角号低沉的声音,将太庙献俘的沉重感一下子就平添了积分凝重之气。

    李逵身为有功之臣,在献俘如此重要的庆典过程之中,获得了一个让将门子弟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烧起来的差事。给皇帝当御守。就是御驾亲征的时候,皇帝战车上的武士。这本来是将门的专宠,却被个文官抢了,能不让人生气?

    原本皇帝想让李逵驾车的,可是李逵会骑马,但是不会驾车。也不是说不会,在西北战场上,他也干过,就是在闹市他真没这份技术。

    站在皇帝出现的御驾马车上,扶着车辕,李逵低头怔怔地看着车辕上漆面上的一道裂缝,偷偷的掐了掐马车上的黑漆,发现有点脆裂,没用力,就秃噜了一块。旁边骑马跟随帝驾的韩德勤要不是在仪式中不敢开口,换个地方早就开骂了:“皇帝的车也是你能剥漆皮的吗?这手为何如此之贱?”这也不能怪李逵,主要是皇帝多高的身份,乘坐的马车的漆皮竟然有些开裂,这还是富足的大宋吗?

    当然,这也不能怪皇帝,主要是这事赵煦也不知道。宣仁太后垂帘听政之后,赵煦就只能在边上听的份。

    而宣仁太后高氏还是以节俭出名的太后,加上她根本就没有出宫巡视的做派,皇帝的车驾放在宫里头,一放就放了十年,连维护的事都省了。等到皇帝要用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有点配不上皇帝的身份。但太仆寺也没办法,只能擦干净让皇帝先凑合用着。

    好在,献俘开始之后,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党项俘虏的奇怪步伐给吸引住了。

    “这位兄台,这党项人是什么路数,看着似乎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颇为奇怪。”

    “这伙人像是瘸子?不会是战场上跑不过别人,才被西军给俘虏的吧?”

    “傻话,党项人多骑兵,肯定被打下马来之后,摔断了腿。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不会是所有人都摔断了腿吧?”

    ……

    皇帝在车上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他假装没听到,正襟危坐的在车上接收文武百官的膜拜。

    还真别说,党项俘虏之前一脸悲愤之色,他们也不想成为大宋太庙的献俘道具,让大宋人高兴。可是当他们发现李阎王在头前的车上,顿时心头所有的怨气都没有,脑子里就一个纯朴的念头,一定不能让李阎王不高兴。

    怎么能让李阎王高兴?

    不出岔子。

    天地良心,俘虏们已经很卖力的走路了,脸上的表情带着畏惧,这也符合倒霉俘虏的身份,只不过,他们腿脚确实不便。

    好不容易等到下车之后,皇帝这才踩着软绵绵的步伐进入了太庙。之前他已经斋戒了五天,每次去太庙,皇帝都要遭这份罪。吃得差,还睡不好,连脑子都是木木的,反应更是慢了半拍。赵煦的思绪还停留在路上,俘虏的神奇表现。

    对李逵问道:“爱卿,俘虏为何都是腿脚不便的样子?”

    “战场上的俘虏看管起来不容易,打断一条腿就方便多了。”李逵理所当然道,打断腿之后,他们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省了不少事。

    皇帝听到李逵的话,脸顿时黑了,气恼道:“总不至于上万人都这样使吧?”

    “这些人恢复的好,才有幸成为陛下献俘的对象。其他人应该还不如他们。”李逵估摸着是这么个道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是恢复的好,如今俘虏们应该离不开拐杖。

    赵煦之后没有和李逵说过一句话,显然很生气,等到献俘之后,李清臣来到李逵边上,长叹道:“人杰,说你什么好,非要如此暴躁,这下好了你的观察使没了,去做通判吧!”

    李逵只能仰天长叹:“时运不济啊!”

    当然,李逵觉得运气不好,还有比李逵运气更不好的,新任延安府通判,刚上任几天,就被降职成推官,这位才是真的倒霉。肤施城内,苏辙抱歉的看向年纪不小的种建中,无奈道:“彝叔,务必以大局为重!”

    “大人,我这是……还是蔡京构陷某吗?”种建中眉头挑了挑,已是不惑之年的种建中虽穿着文官的官袍,但一股子杀伐之气从后背透出,连苏辙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怎么有点李逵的感觉?当然,种建中长相要比李逵更像读书人。毕竟是张载的弟子,气度上绝对不落人下风。觉察到自己失态,种建中这才急忙抱歉道:“大人,下官失态了。”

    “没事,是我兄的徒孙,刚升迁了五品观察使才一天,就被贬谪成六品了!”苏辙无奈道。

    种建中迟疑问道:“苏相,这位运气可真不好,绯袍才穿了一天,还都是新的,就要穿回去了?”五品变六品,就是这么残酷。

    苏辙无奈道:“说的也是,不过这小子才十九,有的是机会。”

    种建中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看着略显粗糙的手背,蓦然之间发现青春已经悄然从他身体里溜走,自己恩荫做官快二十年,如今人到中年,已经四十多岁,却还要听从十九岁的娃娃上司,这种扎心的感觉,比被蔡京陷害都要疼。

第503章 二老爷升堂

    说起种建中和苏辙的关系,还真有点渊源。

    苏辙是种建中恩师张载的同科进士。他们同样都是嘉佑二年的进士。只不过,张载在嘉佑二年的进士之中,名气和苏辙没有可比性。而且很气人的是,苏辙中进士18岁,张载那年38岁。

    作为千年科举第一榜,嘉佑二年出来的名人实在太多了。

    仅仅是扬名立万的亲兄弟,就足足有好几对,最出名的无疑是二苏和四曾。

    苏轼和苏辙是一对。

    但苏轼和苏辙这等人杰在曾氏兄弟面前,也得黯然褪色。没办法,江西豪门曾氏一口气在嘉佑二年进士榜高中了四个,曾巩就不说了,曾布也是这科进士,加上曾牟和曾阜,绝对是这一科榜单的家族霸王。

    叔侄同榜,最出名的也有两对。

    章衡和章惇,章衡就不说,这科的状元,章惇也是前十的进士。不过章惇羞于侄子排名在他前面,毅然放弃进士成绩,重新考了一次。

    还有一对叔侄就是张载和程颢,张载是程颢的表叔。

    按照成就来说,曾巩的成就恐怕是最高的,文采有大家之风范,治国有经邦论道之才。中进士的时候,年纪也和张载差不多,但曾巩早就成名在外,因为守孝和侍奉母亲的原因,这才耽搁了科举。并且早年就和王安石、范仲淹等成朋友,比其他人要强了不少。至于其他人,年纪最大的应该是章惇,嘉佑二年的时候25岁。还有一群十几岁的气人玩意夹在其中。

    至于说张载,他在这些人之中,除了年纪大,似乎当初中进士的时候……没什么可称道的。

    除了这些人之外,吕惠卿也是嘉佑二年中的进士。

    张载在这群人面前,真的很难出头。

    幸亏家乡穷,读书人不多,才让张载有了成名的机会。关学的崛起,更多的是张载死后的事了,他老人家能够提携家乡后辈子弟,开坛授道,关中学子无不念着他的好。

    苏辙虽说和张载关系一般,但和程颐兄弟关系还行,他这个长辈做定了。

    关中还有一尊大能就是吕大防,他和张载的关系绝对是共进退的挚友。而吕大防和苏辙的关系就不用说了,他们都是保守派的巨擘。于情于理,种建中侍奉苏辙以长辈的态度是一点错都没有的,但是苏辙偷偷告诫种建中:“人杰这人吧?别的都好,别在他面前充长辈,惹急了他不知道会做点什么出来?”

    和苏辙打听了不少关于上司李逵的习惯,种建中对于苏辙不靠谱的说法真的是无语。

    苏辙总是偷偷想出一句话来,然后告诉他,这是李逵仅有的缺点。

    然后过两天,还会用同样的口吻告诉他,另外一条。

    苏辙谨慎过头的习惯,让种建中颇为无语,但也不敢反驳,只好受教。因为就苏辙如今的身份,能和他说到这些,完全是把种建中当成自己人晚辈看待,要不然种建中身上根本就没有值得苏辙如此上心的地方。

    如今的种建中还没有弃文从武,文官改武职,他的统军能力还属于隐藏阶段。

    好在李逵终于要回西北了,等到李逵履职之后,种建中就能近距离接触这位上司的脾气了。好在,他虽然出身将门,但脾气不算火爆,跟着张载求学多年,反倒是身上多了一种儒雅的气息。有时候,他也哀叹自己的运气不好。不好的原因自然是没有中进士。在大宋官场,没有中进士的文官,就是小妾养的,根本就不受重视。

    如果他是进士科举出身,而不是荫补官,蔡京能如此轻松的将他革职?

    要不是有人帮忙说话,他这个延安府的缺都恐怕捞不着。

    其实,他就是说了句公道话,在秦凤路实行市易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话也不知道就怎么传到了蔡京的耳朵里。市易法是户部推行的变法政令,要是普通官僚说两句也就罢了,但问题是种建中在秦凤路担任的是提举常平司,就是市易法的执行者。

    蔡京这人心眼本来就小,要是种建中识相,给他孝敬点好处,他说不定就忘了。可种建中却连犯错之后补救的想法都没有。蔡京才就恨上了种建中。

    之后几次想要搞他,都因为其他事给耽搁了。这次蔡京主政秦凤路,来到秦凤路第一件事情就是审核市易法在秦凤路的推行情况。悲剧的是,秦凤路根本就没有推行市易法。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市易法是边塞战区,这地方打仗粮食是从中原运来的,武器商品都是从中原运来了,对于秦凤路的官员来说,市易法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秦凤路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商品成为官府管控的目标,只有短缺的商品需要官员向朝廷伸手。

    可是蔡京不管不顾,将罪名直接按在了种建中的头上,他堂堂的学士,难道还欺负不了个恩荫官不成?

    还是个将门荫补出来的文官,这要是都无法搬动对方,蔡京还敢在秦凤路作威作福吗?

    就这样,种建中的劣迹就由蔡京派人快马送去了都事堂,直接罢免了种建中提举常平司的官职。

    二十年仕途,毁于一旦。这个打击有点巨大,让种建中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进士出身,种建中当然知道对文官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这个年纪,想发奋图强,恐怕也没一点机会了。而他对自己的这个上司李逵心里要没底,这要是做文官无趣,实在不行,干脆就改行。

    读书不成,改行杀人。

    对于将门子弟来说,也算是一条正经的出路。

    正在赶路的李逵丝毫没有被副手归类为不靠谱的觉悟,金刀大马的坐在船头,对赶来汇合的彭虎语重心长道:“彭虎,如今本官身边就你一个得力的手下,你得好好干!”

    彭虎明知道李逵说的话颇为敷衍,可还是很激动。

    不是因为李逵勉励的话而激动,更不是什么李逵身边唯一得力手下的称号,而是他终于被李逵想起来了。

    要不然,他一个无依无靠的武官,真不知道如何安排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手下。

    至于李逵说彭虎是他门下最得力的手下,如果说这话的时候,李逵不是踩着狗屎的表情,彭虎或许会相信。可问题是李逵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他明悟了。读书人即便说的话很好听,但相信他们就是傻子。

    彭虎在军中的绰号‘三脚猫’,这不是个像是很厉害的角色该有的绰号。事实上,正是如此,彭虎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以前在军中也不算是能力出色的人才。好在他不过是指挥而已,不需要太大的才能。

    好在李逵看中的不是彭虎的能力,而是长相粗壮很唬人,同时还讲义气。更重要的是,他官职太小,还被剥夺了禁军监军的身份,如今身上能够管理军队的官职,就一个团练副使。这是只能管民兵的小官。团练使管理周中民兵,一般都是知州兼任。

    “大人,小人已经聚拢了之前的获罪的部下,足足有百二十人。”

    “这么才这一点?”

    李逵嫌弃地撇嘴道:“你不是指挥吗?吃空饷了?”

    彭虎叫屈道:“大人,即便是吃空饷,也不敢这样吃法啊!小人以前麾下五百人,不敢说实打实的满额满编。但最多也就缺个一成而已。主要是兄弟们受到这次打击,不少兄弟远走他乡闯荡,也有找到了安稳的生活,不愿再打打杀杀。能留下来的,多半是没有着落的兄弟。”

    “没事,先在巡检司里干着,等找机会给你们安排个好的前尘。”李逵多少有点失望,他如今的身份很尴尬,监军吧?被去了。观察使其实在战区就是前线监军的职位,可以什么都不管,但也可以什么都管。

    这个官职真的很适合李逵,可惜,他没抓住机会。

    早知道皇帝好面子,李逵在西北战场就是掀翻了整个鄜延路的战俘营,也得给皇帝找出百十来个长相彪悍,全身没一点毛病的党项族俘虏出来。

    巡检司的兵?

    在大宋,真的有点丢人,就连从牢里被李逵捞出来的彭虎听了,都不甚满意:“大人,为何是巡检司?这可是农兵啊!”

    “农兵怎么了,农兵就不准杀敌了吗?立功受赏的时候,管你是农兵还是禁军。”李逵瞪眼怒道,见李逵生气了,彭虎立刻缩回脑袋不敢说话。但农兵在大宋的军界,实在是地位有点低。禁军就不说了,待遇最好的军队;厢军就要比禁军差了很多,但至少还有军饷可以拿。

    但巡检司的农兵,是徭役,没有军饷。

    李逵想到这里,也感觉到了不妥,低声宽慰彭虎道;“彭虎,不要告诉你兄弟们是来做农兵,老爷我如今走了背运,才弄了个通判和团练副使的官职。只能管农兵,管不了禁军。等找机会,本老爷带着你们发财。”

    “发财?”

    彭虎显然不明白李逵的办事风格,傻傻的问李逵。在他的印象里,自从刑部大牢中遇到李逵,他就现是豁免了死罪。然后改成徒刑,他本来就是边军的厮杀汉,去哪里都一样。加上李逵还是进士及第的文官,追随李逵对于彭虎来说也算是个好结果。他是从骨子里敬畏的文官老爷,李逵口口声声说的发财,按照彭虎的想象应该是做生意之类的。

    郝随在边上,别人不清楚李逵的发财门路,他还能不明白吗?

    顿时急切道:“人杰,才一百多人,军饷就按咱家的卫队的标准发,你可别想发财的路子,你的路子一开,咱家总觉得心惊胆战的不安稳。”

    彭虎脸上顿时喜出望外,他是西军二流驻守军的货色,这辈子还能拿京营的军饷,这想都不敢想啊!

    赶紧给郝随进礼,激动道:“彭虎连带着兄弟们谢公公恩典。”

    郝随摆摆手对彭虎道:“你先退下。”

    等只有李逵和郝随,郝随这才急切的拉住李逵道:“人杰,李大老爷,西北根本就没有山寨土匪,你准备去哪里发财?”

    “路子很多,没想透,但你放心,绝对是正当的来路。”

    “你不会想着去边境抢商队吧?”

    “不可以吗?”李逵摸着下巴愤愤然道:“西夏和大宋已经是死仇,可有些人就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做着资敌的买卖,简直猪狗不如。我去给他们一点教训,难道不应该吗?”

    能在西北做边境贸易的,哪个商队是简单的背景?郝随闻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拉着李逵道:“人杰,你可别犯混,能做这买卖的都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人。再说了,大宋卖给西夏的货物,都是朝廷默许的生意,价值颇高。甚至还有郡王亲王的生意在里面,你要是抢了他们的商队,岂不是树敌遍布?”

    李逵眼神一凛,盯着郝随问:“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亲王的俸禄一年才多少,维持王府根本就不够。西夏就算是个小国,但是西夏的王公大臣也需要丝绸,更需要茶砖之类的货物。这些生意对国本无碍,却活力颇丰,朝堂上也知道禁止不了,就由他们去了。”

    郝随明显是知情者,李逵试探道:“郝随,我们能做吗?”

    郝随脸色突变,心头纠结不已,心说:自己是皇帝家的奴才,敢跟皇帝的兄弟们争这口吃的吗?

    李逵顿觉无趣。

    好在已经是距离延安府不远,抵达延安府之后,李逵应该会被延安府的政务给拖住手脚。当然,为什么说李逵会被延安府的政务拖住手脚,而是吕惠卿这样的大佬?

    大宋的知府和知州基本上都不管地方上的事,所有的州内政务都是通判和推官做。

    两日后。

    肤施城外。

    吕惠卿和苏辙不知道去了哪里。

    反倒是府衙三号人物,一个看着孔武有力的中年文官出城迎接李逵和郝随。

    郝随就不用说了,身份是皇帝的耳目。

    至于李逵,虽是知府的副手,但比推官还是大了一级。

    “延安府推官种建中,率延安府衙役恭迎接天使、李大人。”

    种建中刚刚倒霉,脾气收敛了很多。他看李逵不好惹的样子,更是对苏辙的话深信不疑。

    李逵却好奇地看着种建中,这位恐怕是被皇帝年号逼着改名的大宋名臣了,好在爷们已经断了端王赵佶的皇帝之路。建中这个年号,赵佶这辈子都用不上了。算起来,种建中的老师张载和苏轼因该是同科进士,李逵比种建中低一辈。面对有本事的人,李逵还是很好说话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大叔,你太热情了。”

    种建中愕然,随后又偷偷想到了自己的年纪,心头五味杂陈。

    不过李逵还算好说话,让种建中还是松了一口气,俩人以郝随为首,被一干人等簇拥去了府衙。酒宴刚刚摆起来,就听到鼓声想起来:咚咚咚——

    李逵茫然抬头道:“西夏人打过来了?”

    种建中却苦笑道:“李大人,这是鸣冤鼓,有人鸣冤要升堂断案。大人没有判过案吗?”

    还真是如此,李逵摇头道:“中了进士后就在皇城坐衙门,哪有断案的机会。种大人,一起去瞧瞧。”

    酸。

    种建中心头酸水泛滥,中进士之后就在皇城坐衙,这是人话吗?

    威武——

    带人犯!

    惊堂木响起,李逵坐在主审的位子上,期待的看着衙门口,不多久,三个男人,拉扯着一个女人,吵吵闹闹地进了衙门。

    “大人,小翠是我的。”

    “我的,我花钱了。”

    “是我的,有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

    李逵定睛仔细看了一眼被拉扯的女子,模样吧?

    他撇了撇嘴。

    有道是一白遮百丑,可是这肤色吧,也就比他白净些?

    他又撇了撇嘴。

    除了年纪看着像是少妇的样子,身段还算丰腴,可是这等样貌李逵说什么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可争来争去的?

    看着三个争地死去活来的男人,李逵嘟哝道:“一女事三夫,这西北的汉子,已经渴成这样了?”

    种建中距离近,听地眼皮子直接跳,李大人哎,你是否关注的方向错了。这不是汉子渴不渴的问题,而是三个汉子争夺一个妇人,这是一方风化,要是处理不善,延安府就要成为整个大宋嘲笑的对象了。

    种建中咳嗽一声,提醒道:“李大人,该问案了!”

    李逵正色道:“种大人说的在理,不过让妇人先退避,让三个汉子先说?”

    “此举颇为稳妥。”种建中笑着点头,终于算是走到正确的流程了。

第504章 狗官

    “大人,小人先说!”

    “大人,小人冤枉啊!”

    “大人,小人有案情禀告!”

    等女子被李逵摒退之后,仨人又吵闹起来。这让李逵颇为不耐烦,脑子乱哄哄的都是这帮刁民的争执之声。

    “肃静!”

    “肃静!”

    李逵连喊了两遍,见告状的有恃无恐,似乎觉得自己占了道理,声音一个比一个高。李逵突然挑眉怒道:“衙役何在?”

    “大人,尔等听候吩咐!”

    “拉下去打!”

    “打多少?”

    衙役没有经历过李逵这等上官,说要打人,却根本就没有说要打多少,总不能一直打下去吧?衙役都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对李逵请示。衙役都比较怵进士出身的官员,因为他们总是有恃无恐的肆意妄为,不像荫补官员那么好说话。惹急了上官,连衙役都要倒霉。

    李逵手中转着惊堂木,乜斜地看了一眼衙役,冷漠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的血都冻住了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站班皂隶都头这才觉察出来,眼前的这位二老爷可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

    距离肤施城不远的金明寨外的万人坑,才刚埋下两万党项战死的尸体,可不都是拜眼前这位李大仁所赐吗?

    当然,同情是不可能的,李逵煞神的恶名可是在鄜延路传开了,甚至有席卷整个西北的趋势。

    “小人,小人!”三班衙役,各司其职。分为站班皂隶,捕快,还有就是壮班。站班皂隶一般就是在衙门里上堂动刑的人,当然衙门琐事他们也要忙碌。

    李逵见好好的站班皂隶都头连话都说不清了,摆摆手,不耐烦道:“打到他们懂得礼仪为止!”

    虽说,李逵表现的很粗暴,但做官的都需要威严。种建中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选择让衙役打板子,来维护自己的威严。当然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衙役们蒙头往往死里打,万一打死了人,就不太好收场了。

    身为延安府的三把手,种建中觉得有必要对衙役们提点一二:“洪智,夫子以温良恭俭让为得,李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三个懂得礼让就可以停止动刑了。”

    不得不说,种建中的话让站班皂隶都头洪智非常感激,他这样的小人物,就怕在衙门里惹怒了上官。别以为衙役头子在地方上颇有人缘。但失去了身上这层虎皮,他们什么也不是。而且延安府还是边塞,有的是不要命的刁民找他们的晦气。

    “谢大人!”

    种建中这才缓缓道:“去吧!”

    说完,他偷偷看了一眼李逵,似乎李逵并没有不高兴,反而百无聊赖地看着房梁。突然扭头对种建中道:“种大人,延安府的汉子都娶不上媳妇了吗?”

    种建中愕然,这话让他怎么说呢?

    他是西北人,自然明白在战争的阴云笼罩之下,西北的百姓但凡有办法,都选择离开西北,去中原谋生路去了。至于说延安府的女子少,总是有原因的。

    院子外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还有三个之前还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汉子的惨叫。而在大堂内,种建中和李逵却闲聊起来。对于李逵的问题,种建中颇有感触:“大人,其实不仅仅是延安府,整个鄜延路,环庆路,都是如此。党项人南下,不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且有女子,他们都会掠夺而去。加上本地是军州,禁军,厢军的汉子多,难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李逵长叹道:“这是个大问题啊!”

    “啊!”

    种建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西北的情况几十年来都是如此,甚至延续了上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也没见出什么大乱子。可是李逵却郑重道:“我记得我老家沂州,有几次乱民造反是因为娶不上媳妇。”

    种建中这才想起来,李逵是京东东路沂州籍,但沂州在大宋,绝对是个奇葩地方。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沂州虽靠近中原,距离京城也不算远,但这个地方却在大宋建国百年期间,以造反出名。娶不上媳妇要造反,吃不上肉想要造反,不想交税还得造反……在大宋官员的印象里,沂州这个地方说好听点是民风彪悍,说难听点,这就是这贼窝子。

    可奇怪的是,其他王朝,沂州似乎并非如此。可是在大宋,沂州是大宋暴乱最多的州府,甚至冠绝大宋,没有之一。

    最出名的一次,造反大军打到了长江边上的采石矶,这可是江宁府的门户,真要是被攻克了,南唐都城建业就要被贼子占领了。天下恐将又出现一个南唐。历史上南唐的皇帝李后主很没种,竟然投降了大宋。可是真要是让沂州的造反大军给攻克了江宁,顺势拿下江南。整个南方都将从绵羊变成野兽。

    好在挨打很快结束,三人表示,自己都明白了衙门的规矩。

    被拖上大堂之后,三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蔫不拉几的不敢看李逵,终于明白了要对衙门敬畏。

    李逵再次拍响了惊堂木,三人跪在地上,忍不住的心惊胆战地颤栗了起来,好在李逵开始问案:“左边的,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没想到李逵让他先开口,他之前因为抢着说挨了一顿板子,如今懂得了礼让,很想表现一把刚学到的做人道理。可没想到李逵根本就没想要让他懂得什么礼让。这几个人挨打,纯粹是吵吵地让李逵很不高兴。

    “不开眼的玩意,是否没打够?”

    “大人,我说,我说!”

    跪在地上的人看着颇有专营,眼珠子也颇为活泛,似乎是几个人之中最能算计的人。当然,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小人,钱舟,是个水工。几年前疏通河道的时候,党项人打过来了,小人和一干徭役让西夏人虏了去。留下家中新婚妻子小翠,度日艰难。小人在西夏被当成当成牛马奴役,没日没夜的被逼着给西夏人修水渠。这次是因为西夏境内民夫不足,才被临时抽入军中给党项人送军粮。幸得老天开眼,我天朝神兵天降,大败党项人,小人这才脱困。”

    “想着回家见到日思夜想的小翠。可是小人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祖屋颓败,人去楼空,邻人告知才知道小翠已经被其娘家人改嫁给这厮!”

    说完,钱舟指着旁边管事模样的人怒道:“大人,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可有此事?”

    “大人,小人时金。小翠是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只因为小翠在家三年,没有身孕,家中老母不喜,小人就安排小翠在外头另住。可是没想到,母亲盼孙心切,为小人再娶,竟将小翠卖给了王铁匠。”

    “大人,小人有肤施县的买卖文书。”

    “大人,王铁匠别看老实巴交,善会伪装。他和小翠之气就青梅竹马,他用谗言蛊祸家母,岂能如此顺利?”

    “对,大人,王铁匠最不是东西!”

    ……

    李逵肯定不能他们七嘴八舌说下去,拍打惊堂木道:“肃静。”

    刚挨过板子,记性都好的很。一个个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逵,不敢做声。

    大宋能买卖人口吗?

    能,太能了。

    只要操作得当,大宋的书吏总能在大宋律法之中,找到对他们最为有利的漏洞。

    于情于理,第一个最倒霉,人被党项人抓了,老婆还被在嫁。第二个,可怜,同时也可恨。第三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似乎也是个过日子的人。

    李逵揉了揉眉头,问:“都属实?”

    “小人句句属实!”

    “先签字画押。”

    等签字画押之后,李逵就让衙役打发人去了堂外。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务事,而且还有隐情的家务事他可一点都不想管。可问题是,他不管不成,谁让他做了通判老爷?审案的事,他怎么能脱身?

    “种大人,你觉得女子判给谁好?”

    李逵无奈,只好问办案经验很丰富的种建中。

    种建中面带为难,想了想才开口道:“李大人,这三个人,中间那人倒是容易打发。有道是子不告母,如果他想要将女子接会家中,就不得不让其母出庭,这不符合规矩。且这三人之中,此人穿着最为体面,显然是读过书的人,多半是管事之类的营生,让本官去劝解,问题不大。”

    见李逵认同地点头,种建中这才继续说道:“难的是原配和铁匠。前者有先来后到之利,后者有官府衙门的文书,如果处理不当,这两人恐怕不会服气。”

    “能否让女子自己选择?”

    李逵也不想棒打鸳鸯,觉得让女人自己选最好。可是种建中却急忙道:“李大人,不可。这不符合礼法。”

    李逵瞪眼也没用,官员必须要维护礼法,要是肆意破坏礼法,只要御史台参他一本就够他吃一壶的了。这让他憋屈不已,怒道:“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觉得该如何办?”

    种建中哑然,他也没好办法。这不是什么猪和牛,还能杀了分肉,这可是个人,一个大活人。

    种建中无奈,只好建议道:“要不让女子上堂?”

    “只能如此了!”

    再次看到女人,李逵很奇怪的扭头看向了洪都头,不解道:“刚才不是这个女子吧?”

    “大人,是此女。之前灰头土面,是因为在铁匠作坊里干活。清洗过之后,就成如今这模样了。”洪都头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女子,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之前女子看着身材丰腴有少妇的曼妙,可是肤色黝黑,让人不愿多看。可清洗过后,肤色白润,如出水芙蓉。长相还是一般,眼睛挺水灵,就是嘴有点大,少了那种妩媚的动人。可皮肤很白,就算是李逵也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这辈子见到过最白的女人了,不……两辈子。

    当然,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太多的想法,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个男人争个女人争的死去活来了。

    这等姿色,在普通人眼里肯定是绝色尤物,李逵甚至想到了甘夫人,就是刘皇叔的那个小妾,生阿斗的那个女人。传说甘夫人肤白如玉,姿态抚媚,容貌美艳。虽说眼前的这个女人比甘夫人差了很多,但也仅仅是容貌不如甘夫人美艳而已。

    李逵怔了怔,问:“你可有隐情?”

    “小女子是米脂人,跟着表舅来了延安府嫁给了河道监工钱舟,只是钱舟好赌又贪杯,经常不住家中。那年党项人打过来,小女子在城中躲避,等退兵之后却发现钱舟不见了,以为死于兵祸。小女子为钱舟守孝三年,这才由表舅许了郑生。”

    “只是……”

    “婆媳不合,很正常。”李逵一副听故事的模样,就差那个茶壶大摇大摆地喝茶听故事。

    “小女子不敢,后来种种才被卖给了王铁匠。可是大人,小女子本就不想如此,可是天命难违,小女子想问大人,如果可以,还请大人给小女子自由之身。”

    女人说完,轮到李逵和种建中目瞪口呆了,三个男人争女人也就罢了,竟然女人还有隐情,根本就不爱这三人之中任何一人,可是之前两人指着王铁匠说这厮是女人青梅竹马的奸夫,这是从何说起?

    种建中不解道:“王铁匠不是你青梅竹马之人,你们……”

    “大人,小女子流落此地,是因为家道中落,母亲无力维持家境,且家父死的不明不白不敢留在家乡,才跟着表舅来了延安府。不想表舅只人前,不顾亲戚之情,将女子当货物一样卖买。王铁匠之前只不过是小女子家中田庄内铁匠之子,试问大人,您会和家中铁匠子女青梅竹马吗?”

    女子问地种建中哑口无言,随后说道:“此般种种,都是王铁匠一口之词,小女子面对众口悠悠,有何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一起说吧?”

    “小女子有个兄弟,如今在王府当差,所以他们……”

    明白了,都是利益熏心,李逵看向了种建中,道:“应该可以判案了。”

    “来啊!将钱舟押回大牢,严审其为党项人内应之事。”

    “大人冤枉啊!”

    “子不告母,如今你让你母亲蒙羞,来啊,打四十棍,赶出衙门。”

    “王铁匠,你毁女子清名,已然事发,打四十棍,罚其修城墙。”

    ……

    “聂翠翠,你留下,本官有话要问你!”聂翠翠的表情,欢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却不曾想是:刚脱狼嘴,又入虎口。

    李逵一通判罚下来,种建中倒没觉什么,这是比较稳妥的结案。倒霉的三人可都是咎由自取,可是接下来一幕,李逵的举动却让众人心里都冒出两个字:“狗官!”

第505章 大人,您就从了吧!

    进士就这等货色?

    种建中对李逵的行为深恶痛绝,什么万恶淫为首,小人怀土,之类的圣人言如同洪钟大吕在耳畔一遍遍的想起来。想着自己做官的意义……他决定要和李逵这等恶人斗争。

    突然有人在边上对他提醒道:“种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种建中回过神,发现是李逵身边的书史李邦彦,腆着脸对他不冷不热的笑着。李邦彦是始终如一的人,他敬仰读书人,但对种建中这种靠着恩荫做官的人颇为不屑。他可是拥有远大志向的人,将来肯定是要中进士的大才,怎么可能对恩荫官巴结?

    李邦彦一如既往的只巴结真正的读书人,举子和进士。如今跟着李逵,普通举子他已经看不上了,除非是太学之类的上上舍生名列前茅的举子,才能将就着入眼。

    显然,种建中在李邦彦的眼里属于档次比较低的官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白了,李邦彦就是狗眼看人低。见种建中不乐意的样子,李邦彦却故意拦着对方,低声道:“种大人,有道是官官相护,当官的不帮当官的,朝廷为何要将科举取士时同科视为同门?”

    “你……”种建中气地一甩衣袂,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却觉得浑身不得劲,干脆回头去了后衙。他非要和李逵说道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做官不能把百姓当成草芥。尤其是强抢民女,这等卑劣的行径,如何能成为百姓表率?

    李邦彦随后跟着种建中而去。

    李邦彦对于李逵的话,那是指哪儿打哪儿,说是铁杆狗腿子也当得。堂堂探花老爷,被发配来了西北这等苦寒之地,找个暖被窝的女人又如何?这是哪个女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好不好?再说了,还是个破有经验的几手货,都已经委屈了咱老李家的门第。还有,聂氏自己都不愿意和丈夫一起过日子了,咱们老爷收了,那是给弱女子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仁德。

    至于为何要叫种建中?

    李邦彦单纯的认为,自家的大人要找个同僚做见证。多半种建中要给李逵做个牵头拉线的身份,姑且就当是媒人吧。

    这可是抬举,别不识相!

    来到后衙,种建中气咻咻地埋头往前走。宣抚使吕惠卿兼了延安府的知府,可是鄜延路的情况很特殊。延安府是军府,城市也不如鄜州热闹,而且规模很小,只有两个州。不像是秦凤路,拥有七八个州。所以,州里的转运、宣抚、提举衙门都在鄜州办公。

    吕惠卿要不是因为打仗了,他也不会来延安路。

    实际上,延安路就是个军队掌控的府。这在大宋是属于很特殊的情况。一般来说,府级别的官衙,要比州大。但是延安府却另有原因。因为和西夏边境接壤的防线很长,延安府基本上以驻军为主。百姓数量很少,而且多半是为军队服务的匠人和商人。

    “人杰,你这么做,让苏公知道了,该如何失望至极?”

    种建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和李逵正面冲突的危险性很高,别人他不知道,李逵可是在战场上甘当锋矢之首,追着西夏主将杀人的魔头。老种虽说也是出自将门种家,但要说武力,就连种氏最杰出的将领,他的伯父种谔也不是李逵的对手。

    铁鹞子副帅讹其满被他如同耍猴般欺负,最后索然无趣才给了手下鲁达练手。就连是敌人,种建中都为讹其满的死感到羞辱。太憋屈了,大宋科举百年,才出了李逵这么个人。堂堂战场猛将却被读书人欺负的没脾气,上哪儿说理去!

    想着让苏辙的威名让李逵悬崖勒马,可让种建中不解的是,李逵好像没听到似的,对种建中道:“老种,我决定去西夏瞧一瞧!”

    “啥?你不是想要纳妾?”

    种建中急忙摇头,惊诧道:“你要去西夏?”

    大宋的文官去西夏,还不是以使节的身份去,这货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起苏辙临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看住李逵,种建中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如何的不容易。至于说李逵去西夏要投靠西夏?这种蠢话他说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的,大宋的进士,什么时候投降过异族?

    只有屡试不第的倒霉蛋,或许迫于对科举的愤恨,蹉跎半生的偏执,才可能铤而走险。可这样的人,也是极少数。

    那么李逵去西夏的目的显而易见,肯定是去搞破坏!

    种建中大叫起来:“人杰,你不要命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看我大宋,如今和西夏的大战如同箭在弦上,迫在眉睫。如果我等边军官员不知西夏风土,如何能将其战胜?大宋和西夏的征战已经超过五十年,这五十年内,你想过我大宋消耗了多少钱财,付出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西军一年消耗三千万贯,十年就是三万万,五十年,那是十五万万贯,这笔钱足够让我大宋普通百姓永远免除所有的农税了。”

    “你我都是朝廷的官员,我们岂能尸位素餐,只喊着守土有责就能保护一方百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找出颠覆西夏王权的症结,才是为我大宋谋万世之福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我去西夏的原因。”

    “聂翠翠的弟弟在王府做事,肯定是做岁币贸易的王府管事。如今多半是在这肤施城内,跟着他的王府商队进入西夏免去了从边境偷偷过河的危险,更不用伪装商队成异族,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逵这话一出,种建中顿时觉得李逵高大无比起来。可是之前……对了,那个聂氏呢?怎么没看到?

    “大人,聂氏你准备如何处置?”种建中问。

    李逵古怪道:“你这眼神不对啊!似乎对本官有敌意!”

    “人杰你误会了,我这是怕人杰留下聂氏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聂氏蒲柳之姿,哪配得上你?”

    种建中尴尬地讪笑起来,也为自己的龌蹉想法而羞愧不已。之前还以为李逵贪图聂氏美色,准备对其下手。

    当然,就种建中看来,聂氏虽不是绝色,但也颇为不俗,李逵贪图这等美色,也说得过去。可李逵却勃然怒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只不过听到她兄弟在王府里办差事,显然是负责西北这里的生意。我已经让我长随带着她去将兄弟找来。能混在商队之中进入西夏,总好过两眼一抹黑的去撞大运。”

    “可是钱舟为何又要关押起来?”

    “此人说话闪烁其词,显然有所保留。而且此人是水工,西夏如今也开始种植,需要灌溉,他这样的人才西夏应该不多见,肯定不会如他所说的做牛做马。这家伙应该是运气不好,才被俘虏了过来,我估摸着这货在西夏的待遇肯定不差,甚至成为低级官员都有可能。可是之前大战之后,俘虏甄别确实太难。党项土人不同言语,还不是这些二狗子随便说?”

    李逵对钱舟的兴趣很浓,之前好水川之战,西夏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就是掘开了西夏的黄河灌溉总渠,将大宋主力困死在平原之上,十万大军,最后才活了一万多人。

    凭什么西夏人可以挖渠,大宋人就不能挖?

    有水工带路,应该很方便。

    而且西夏的灌溉渠,每年都在变化,有一个熟悉的水工,比他胡乱挖一气总要强很多。另外,别以为党项人是异族,就一定会将俘虏的大宋百姓当成奴隶。有才能,有专业技能,读书人就算是被俘虏之后,到西夏也能享受优待。李逵甚至不怀好意的想着,钱舟在西夏恐怕连妻妾都有。

    西夏对人才的渴望,可要比大宋迫切的多的多。

    虽说李逵说的轻松,但种建中还是不建议李逵去西夏犯险。胆子大,艺高人胆大是一回事,可命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次,要是命都没了,李逵的大好前程岂不是毁于旦夕之间?

    李逵的打算没把种建中吓住,却把郝随给吓出来了。自从跟着李逵,郝随真的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一路跑,一路嚷嚷:“人杰,你非害死咱家才甘心吗?”

    “郝公公,这是朝廷政务,和你不相干!”李逵摆明了不想和郝随说道,他要说服种建中不难。君子喻于义,只要在大义上说服种建中,种建中只会配合李逵,绝对不会拖李逵的后腿。但是郝随不一样,他是宦官,有时候比女人都要偏执。

    想要和他说明白道理,这辈子都难。

    既然讲道理不成,李逵只能用不讲道理的办法。

    郝随愣住了,随后走到李逵边上,轻声道:“人杰,莫要糊涂,官员擅离职守可是大罪,真要是被朝堂知道,要是立功了还好,要是寸功未立,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仅仅御史台就不会放过你。而且人杰,你想一想,读书考科举多难呐?你还没有子嗣,万一出点意外,岂不是让后继无人?”

    对郝随,李逵真的服气了,这货无论做什么事都能牵扯到生娃这种事上面。

    最气人的是,郝随自己还是个没有本事生娃的主。

    你一个宦官,教唆别人生孩子,心里就不难受?

    可问题是李逵是听劝的人吗?他根本就不是这种人,郝随和李逵的交锋,就从来没有赢过。因为立功,被选入京营的鲁达,如今已经是郝随的护卫首领,这货很没有眼力见地对李逵道:“大人,你们是否商量着去西夏?”

    “嗯!”李逵拖长了音道:“你也来劝我?”

    “不是,大人。”鲁达突然正色起来,正了正衣襟,对李逵哀求道:“大人,我也要去!”

    郝随对付不了李逵,还能镇不住鲁达,回头指着鲁达大骂道:“你添什么乱?滚出去!”

    说话间,郝随继续苦口婆心的对李逵道:“人杰,不值得,陛下知道你忠心,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如今的身份,只要十年,四品官唾手可得,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何要以身犯险?再说了,李家就你一人苦苦支撑,万一你倒下了,即便陛下念着你的好,可总该有个可以照顾的对象啊!”

    郝随似乎认准了李逵这厮不解风情,对李逵发狠道:“人杰你要去也行,纳妾之后,只要有了后人,即便你有三长两短,我郝随替你照顾妻儿。”

    种建中在边上颇为无语,一个宦官对一个文官说,你的妻儿我会尽力照顾。这话听着像是兄弟情深,可细细一想,让人惊恐万分,这似乎有让人辣眼睛的隐情!

    当然,宦官照顾妻儿的好处也不是没有,即便正主死了,也不用担心坟头被绿。

    不多时,阮小二带着聂翠翠,身后还跟着个看似颇为机灵的年轻人,紧随其后。进入院子之后,年轻人立刻对李逵参拜道:“小人聂石渠拜见李直秘。”

    李逵居高临下,也没有让人起来,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是那家府上的管事?”

    “启禀大人,小人是端王府的管事。”

    “端王,他也缺钱?”

    李逵愣了愣,觉着天下好小,转悠了一圈之后,竟然撞见了端王府的管事。

    聂石渠苦笑不已,端王府缺钱吗?

    缺大了去了。

    端王的性子,喜欢文玩游戏,对于玩一途,简直就是无师自通。可是大宋的王府每年的收入都是有数的,即便是端王是皇帝的弟弟,也没办法在供奉上做文章。再说了,俸禄上做文章又能如何?

    多一倍的王府供奉,端王赵佶还是不够用。

    加上端王赵佶是宫女所生,在外也没个娘家人可以帮衬。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好在大宋和西夏虽然年年打仗,但是贸易并没有断绝。生意照做,劫掠继续。大家都睁着眼视而不见。聂石渠见李逵没有开口,对于眼前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一个王府的管事,根本就不敢得罪,只能硬生生的跪着。

    李逵显然是给聂石渠一个下马威,故意拖着,聂翠翠看不下去了,他们姐弟相见才几天,偷偷想要拉兄弟,发现聂石渠根本就不敢起来。

    李逵这才开口:“起来吧!”

    “谢大人。”聂石渠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

    猥琐太监郝随目光落在了聂翠翠的脸上,随后看看李逵,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也知道在想什么。反倒是李逵先开口:“你们商队什么时候启程?”

    “要等五月之后,蜀地去年的锦缎送出来之后,才能启程去西夏。大人问是要……”聂石渠想着不会是李逵也想做生意吧?可是李逵会缺钱吗?京城谁不知道李逵因为雪花盐而积累了百万家产?李逵如此身价,怎么会看得上这点小钱?

    可是李逵接下来的话让聂石渠吓了个半死:“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大人,小人哪敢带着大人一起去?求大人可怜小人,别吓唬小人!”聂石渠再次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李逵哪是听劝的人,摆手道:“就这么定了!”

    突然,郝随指着聂翠翠道:“此女可有婚配?”

    聂石渠茫然摇头道:“家姊,刚和离。”

    “可愿意为李大人做妾?”

    聂翠翠惊呆了,她发现自己还是逃不掉被恶人霸占的劫难。反倒是聂石渠听到郝随的话,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这位是?”

    “咱家内省殿前押班头领,郝随。”郝随挺了挺略显怀的肚子,傲然道。

    听到郝随的身份,聂石渠惊喜万分,心说:“姐姐哪里来的好运气,这等好事都赶上了。她还是个二婚,不对,是三婚的残花败柳。怎能如此好命?”

    急忙躬身感激道:“谢大人垂青,还请大人收了家姊。”

    聂翠翠心中暗道苦也!遇到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表舅也就罢了,还遇到个遇到官宦转眼就卖姐姐的兄弟。她怎么命这么苦呢?

    偷偷瞥了一眼李逵,除了黑一点,模样也算周正,关键是文官光环加分无数。觉得未尝不可,心中忽地患得患失起来。羞涩地低垂眼皮,不敢看人。李逵身材高大,高大英武,当然读书人的正气更是不缺。主要是李逵的正义感有时候太浓烈了,很多人都受不了。尤其是被他盯上的山贼、绿林好汉之类的倒霉蛋,只要被他盯上,就注定走上了覆灭的道路。

    就算是脸皮足够厚的李逵,没好气地撇了一眼自作主张的郝随,懊恼道:“别胡说八道,本官并没此意。”

    聂石渠偷偷看向李逵,还是发现李逵闹了个大红脸。他哪里知道郝随笃定李逵不会纳聂翠翠为妾,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找个嫁过人的民妇,虽说对方年纪不大,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可李逵什么身份?

    进士及第出身,前途似锦,总不至于年纪轻轻的就给自己贴上个好色的标签吧?

    郝随是故意恶心李逵,让李逵知难而退,乖乖的在延安府当官。可聂石渠看着李逵被羞臊的大红脸,顿时自以为是另外一种情况——不好意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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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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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