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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6章 小心眼的探花郎

    “姐,疼疼!”

    等到被安置在后衙之中,周围没人,聂翠翠脸上褪去了羞涩,扭着弟弟的耳朵,杏眼圆睁,怒目训斥:“好呀,原以为你和我相认是解救你姐姐于水火之中,没想到,你既然转手就将你姐姐我给卖了!”

    李逵为了守住秘密,将聂氏姐弟安排在了官衙之中,算是监看起来。来人倒是也没有在意,聂石渠根本就不敢反抗,而聂翠翠一无所知,还以为弟弟如今在王府当差,在外颇有面子。

    “姐,我真的不是……”聂石渠眼珠子转悠,转而问聂翠翠:“姐,你说李大人人如何吧!”

    “其他都好,就是黑了点。”

    聂翠翠或许是处于羞涩,故意找了个美中不足的缺点。这可惹得聂石渠老大的抱怨,指着亲姐姐道;“姐,你都嫁过人了,你还敢嫌弃李大人?”

    女人说话,口是心非居多,且最恨有人拆台。而聂石渠虽说是聂翠翠的弟弟,还是久别重逢的亲弟弟,可这小子如此不开眼的戳亲姐姐的脊梁骨,这还能忍?聂翠翠葱指如电,瞬间再次抓住弟弟的耳朵,似乎在这方面,女人拥有神一般的天赋。

    “疼!”

    废话,能不疼吗?聂石渠都给姐姐心口上插刀了,当姐姐也只能先将姐弟之情放到一边。可是喊了两声,聂石渠却突然懊恼起来,有气无力道:“姐,你真没有想过?”

    “有用吗?李大人是当官的,要是爹爹在,咱们家算是官宦门第,说起来也是将门之后。可如今呢?爹爹死的不明不白,我们一家都被逼地家破人亡。再说你姐姐是个苦命的人,如今这蒲柳之姿,怎能入得李大人的眼?”

    聂翠翠唉声叹气道,也失去了对弟弟痛下毒手,乃至大义灭亲的想法。只留下了自己独自哀怨的叹息。

    聂石渠却混然不在意的撇撇嘴,嘟哝道:“咱们家算什么门第,还官宦,俺爹不过是个看守管理军械的仓监,小的不能再小的六品武官,哪里能比得上李大人的雄姿?”说起李逵,聂石渠浮现出无穷无尽的向往之色。

    “你……埋汰咱爹你能落着好?”

    “可姐,六品官和六品官真的不一样。咱爹要是活着,他都不敢往李大人跟前凑。你也不看看李大人周围的都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出身?在京城闯出了多大的名头?”

    连珠箭似的,聂石渠一口气问了姐姐一大堆的问题。这让聂翠翠心中微微升起了对李逵的好奇。李逵在鄜延路大杀四方,出身军中武官家庭的聂翠翠自然将李逵当成了和武将差不多的官员。似乎也没觉察出与众不同来。

    “听你这话,似乎对李大人很了解?”

    “那是,他在京城街面上都是这个。”说话间,聂石渠举起大拇哥,表示李逵的不凡:“京城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服他!”

    “听着像是个混混!”

    “说什么胡话呢?混混能进士及第?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还是当今陛下亲点的殿试三鼎甲的探花老爷。去年中的进士,当时才只有十八岁。在京城,人送外号小李探花。”

    聂石渠不要钱的猛夸李逵的不同凡响,聂翠翠美目盼月般微微眯起来,整个人多了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娇媚:“那你说说,这个李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做过什么?”

    这个问题,在鄜延路,还真没几个人能说清楚!

    “姐,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就延安府这等偏僻地方,怎么能知道京城的消息。估计官员们都不会知道李大人的厉害。”聂石渠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仰望着自家的亲姐姐,颇有炫耀的意思:“说起这位李大人,上山能搏虎,下海能擒龙,是个了不得大英雄。”

    “尽说胡话,他明明是进士老爷,怎么会上山搏虎?还下海擒龙,你为何不说他还能遁天入地,直上云霄?”

    “真的,擒龙我不知道,但是搏老虎是真的。据说李大人幼年丧夫,家贫却不失好学之心。是沂水县当地有名的孝子……”

    要是三叔公在边上,肯定会老大感怀,当初散布出去的李逵诸多立志小故事之中的一个,已经从沂水县传遍了大宋,老夫没白折腾一场。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故事版本之中,李逵的人设并不是莽汉,而是一个舍身忘已的大孝子。这也是大宋百姓最喜欢听的故事类型。

    聂石渠哪里知道这些故事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胡编乱造。当年三叔公因为李家崛起,真的是煞费苦心。李逵的臭脾气,还有蛮狠暴虐的性格,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对李逵很不利?这才琢磨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让人散布。

    聂石渠接着说:“当年李大人的家乡虎患肆虐,甚至一度威胁了李大人父亲的坟茔。性情笃孝的李大人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守护父亲坟茔不被打扰的路上,毅然以文弱之躯,在祖坟搭了茅草房住下。”

    “哎,等等,你说李大人文弱之躯,他哪里看着文弱了?”聂翠翠是个很不合格的听众,她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打乱说故事者的节奏,并且提出逻辑性错误的漏洞。引起秘密掌握者聂石渠的老大不满。

    聂石渠怒道:“你还想不想听?”

    “听,算了,继续说。”

    “这天老虎真的来了,但是李大人早有准备,在老虎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陷阱,老虎因为中了陷阱,最后被村子里的人给打死了。”

    聂翠翠狐疑道:“为何没有过程?”

    聂石渠愕然,茫然问道:“这重要吗?”关键是这个故事中,体现出李逵大无畏的勇气,赤子之心,且舍身取义的决然。但是故事毕竟是故事,三叔公编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将李逵放在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样子上。

    读书人怎么可能赤手空拳将老虎打死?

    这不符合常理!

    当然,三叔公也想丰满一下这个故事的内容,但是他发现自己真的编不下去。这个故事警示人们,野生动物灭亡并非是因为人类的贪婪而灭亡的,而是因为它们是邪恶的化身,是正义者必须要消灭的对象。尤其是老虎、狼、豹子之类猛兽。当然,沂水县百丈村的老虎是这个故事里唯一的冤魂,比献和氏璧的玉工和氏都要冤。

    不仅如此,三叔公自从百丈村发达之后,给李逵编了不少故事。

    这个是孝义为先,忠厚传家的版本。

    还有才华横溢,仁人君子版本。

    还有幼年立志,求学不辍的版本。

    当然也免不了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版本。

    总之,这样的故事有很多。三叔公乐的花小钱,雇人传播对老李家有利的故事,淡化李逵比猛虎都要凶猛的事实。

    就像是普通人,在发达之后,总想着给自己立个功德碑,恨不得认识的人都看到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三叔公的这手段明显是有高人指点,然后效果惊人。用脚丫子想,就知道多半是公孙胜出的歪主意。

    聂翠翠总觉得弟弟几年没见,再次见面,有点不靠谱的错觉。不过,对于李逵的往事颇为好奇的她还是忍住心中的疑惑,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京城百姓都知道啊!李大人因为好学,被县令收入门墙成了入室弟子,而当时沂水县的县令还是大苏学士的弟子,大苏学士爱才,将李逵留在身边悉心教导了几年。去年绍圣元年的科举,李大人一飞冲天,一举获得进士及第的功名。之后进入官场,更是进入直秘省,担任直秘阁。虽官职不高,但位高权重,是陛下身边的忠臣。”

    “那他为何回来西北?”

    “还不是李大人太耿直,得罪了太后。”

    “他……真的如此胆大?”

    “真的,即便是得罪了太后,陛下也仅仅是从轻惩罚了一下,让他来西北避避风头。可你看李大人,不经意间就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将来要是回到京城,肯定是高官厚禄等着他。姐,你想想只要你和李大人好上了,咱爹沉冤昭雪就指日可待了。”

    聂石渠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点子上。他们姐弟俩,说起来算是犯官之后,要想要洗刷家族的污点,就必须要有大人物出面,将当初那件事原原本本的翻出来,给聂家一个翻身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对于聂家来说还不够,李逵即便是名声在外,且是读书人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小撮,可要等到他发达,怎么说也得十年之后。

    而十年之后,他们家的仇人恐怕都已经快要老死了吧?

    聂翠翠觉得不靠谱,瞥了一眼自家的兄弟,拒绝道:“这真不行,既然李大人被你说的怎么好,你姐姐我如今的身份,怎么能进得了他家门?再说了,父亲的冤屈他恐怕帮不上忙吧?你不是在王府当差吗,难道端王就不能帮父亲说句公道话吗?”

    “这个……端王恐怕不太靠谱。”即便是端王府的小管事,聂石渠也是一筹莫展,端王赵佶整日纵情声色,且喜欢附庸风雅之物,生活奢靡花钱如流水。在朝堂上,甚至在皇族之中,都没有什么影响力。说白了,端王赵佶的性格就是好色且奢靡,而且性格薄情寡义。这样的人,真指望不上。

    (赵佶的好色就不说了,大宋两朝300年,儿子女儿比他多的一个都没有。宋史上记载,赵佶养活没养活的儿子三十多人,女儿近五十多。他一个人的子女就破九十,这等战绩,要说赵佶不好色,简直说不过去!)

    “连端王都靠不上,难道李大人就能帮上忙?”

    聂翠翠表示很怀疑,李逵就算是被聂石渠吹嘘的太下少有,但李逵总归不会比端王都要有面子吧?

    可聂石渠却急忙道:“能,太能了。端王在朝堂说话不管用,但是李大人就不一样了。小弟刚才忘了说,怕姐姐有负担。李大人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当朝太师刘太师家的嫡女千金。李大人的未婚妻是当今陛下的贤妃的亲妹妹,他说起来早晚也算是皇亲国戚。而且他还是苏相的后辈,枢密使李清臣是他座师,和朝中文家、范家、苏家都关系很好。只要他愿意帮咱家说句公道话,父亲肯定能沉冤昭雪。只是……”

    “只是你就不怕你姐姐被欺负死?再说了,他这么高的门第,怎么可能让我……”

    “放心,姐姐只要你豁出去,弟一定帮你办地妥妥的。只是……”聂石渠咬了咬牙问:“姐,你这些年可曾生过孩子?”

    “你姐十二岁就被你表舅给卖给人做了人妇,之后还被转手卖了一次,最后因为生不出孩子,还被臭不要脸的王铁匠占了便宜。你觉得有个儿子在身边,你姐姐会如此命苦?”聂翠翠顿了顿,怨恨道:“我算是明白了,什么亲戚,原以为是来雪中送炭,没想到见到咱们家落难,是想来分润家产的豺狼。可恨爹爹落难之后,根本就没有家产可分,说好听照顾我,原来是想着从你姐姐身上捞点好处。”

    “表舅实在不是人,他人呢?只要在这肤施城内,弟弟给你揪出来出气。”

    “算了,兵荒马乱的,去年党项人打过来,他死在了城外。倒是你姐姐我,这些年竟给人当老妈子了。刚嫁人年纪太小,只能做饭洗衣服整日忙碌不得空闲,等你大姐夫被党项人给抓走了,却没想到还是让你表舅给卖了。”聂翠翠翻着白眼,似乎对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记忆尤深:“你二姐夫性子软,是个不当家的,你姐姐嫁过去谨小慎微,还是让婆婆不满意,认定你姐姐我克夫不吉。至于王铁匠,连我都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阴险。好在这家伙看似忠厚,却伤到过根子,不能人道,少了你姐姐一场羞辱。只是这厮竟然将人当牛马使唤,铁匠铺的活实在累人。”

    对于姐姐的丰富经历,就连聂石渠也有点傻眼,迟疑地对姐姐道:“要不你给李大人做饭洗衣服吧?就把自己当成厨娘,他要是纳了你做妾,恐怕真的丢人!”

    聂翠翠气地跳起来,双手叉腰,猛然指着聂石渠的鼻子怒骂道:“好啊,连你都嫌弃我,你要是嫌弃我,就不要相认啊!”

    “不是,姐。你听我说。”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如何拿下李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我这辈子恐怕就不是当夫人的命。可是父亲的仇必须要报,你不顶事,我去!”

    聂翠翠打定主意,死死的盯着聂石渠。

    后者惊吓的缩了缩脑袋,见姐姐表情坚定,就慢慢靠近聂翠翠,趴在耳根边上窃窃私语了一阵,聂翠翠的脸色满满的如同烧红的炭火,越来越红,红地发烫,红地发紫。最后气恼的白了弟弟一眼,甩下一句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当李逵发现自己被郝随给套住了,就气恼地不得了。连牛肉吃起来也不香了,当然阮小二的厨艺更是个大问题,便提醒阮小二:“明日肉炖酥烂些,多放些佐料。”

    “少爷,我是亲随,不是厨娘,俺能做熟已经不错了。要不您找个女人吧?咱宅子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做饭洗衣服都要自己去,太丢脸了。”阮小二说完,一脸不忿的埋怨起来。引起李逵的老大不满:“才吃几天饱饭,就想着要人伺候,你阮小二的命难不成变金贵了?”

    李逵记得以前阮小二不这样,做饭洗衣服都很勤恳。

    怎么最近这小子变懒了?

    可阮小二却振振有词道:“少爷,我大小也是朝廷有功之臣,如今也算是个官吧,朝廷封赐了我个将仕郎。现在跟着一群城里小媳妇一起去河滩浆洗衣物,臊地都抬不起人,岂不是埋汰人吗?”

    “你连个差遣都没有,也配称自己是个官?”

    阮小二不服气道:“早晚的事!”

    李逵呵斥道:“你看看鲁达多好,如今已经是指挥了,还一个人,吃饭打理都是自己来。”

    阮小二控诉道:“少爷,您就别自欺欺人了,鲁达吃饭在外头吃,整日胡吃海塞,如今当官了,钱还是不够用。他不是不想请人,而是压根就请不起。至于浆洗衣物,少爷,你啥时候见过鲁达换过衣服?他是直接从买来穿到不能穿了才扔掉,邋遢的不成样子。俺都怕他身上有蚤子,传给我们。”

    李逵一股脑地将碗中的残酒喝完,正好微醺,施施然地去了正屋。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十斤八斤干不掉,但是米酒三斤正好。黄酒的话,少一点,就两斤刚刚好。

    睡梦之中,李逵朦胧之间听到了房门被打开。

    然后,缓缓地关上,门栓子发出吱呀的琐碎声。

    似乎有人偷偷闯入自己的房间,李逵因为喝了酒,木然地没有反应过来,似乎听到有个女人低声嘟哝了一句:“好臭的脚!”

    之后,迷迷糊糊之中,李逵做了个香香的梦……

    翌日,日上三竿,四目相对。聂翠翠惊恐中带着羞意,低眉顺眼地想往被子里钻,她似乎这才想起昨日夜里的大胆,恐怕会被李逵看轻,如今身在李逵房中,逃也无处逃。忽然间李逵对她正色道:“别动!”

    说话间一只大手朝她脸上摸过来,轻轻碰了下眼窝,随即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让她羞恼不已:“好大的眼屎!”

第507章 小名不是瞎叫的

    聂翠翠恼恨不已,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脚真臭!”而已。

    后来,她还给李逵洗脚了,还帮忙擦洗了身子,可李逵呢?吃干抹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眼报复。

    当然,李逵小心眼对她来说并非是最大的麻烦,她担心的是李逵会如何处置她?

    “多大了?”

    “二九。”

    “那就是十八,怎么比我还小?”

    聂翠翠只有被气地胸脯鼓鼓囊囊的,咬碎银牙也只能生生承受了,她有什么办法,她十二岁就被无良表舅给卖了,人在异乡,举目无亲,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好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静静的等待李逵开口。

    李逵没多想,只是问了一句:“想留下来吗?”

    聂翠翠惊愕抬头,看向李逵宽阔的后背,她没想过一切都如此简单。简单到让她都感觉有点不现实。

    当然,李逵这么做也和大宋地风气有关。宋朝的时候,对于贞洁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看重,改嫁的女子多的是。二婚皇后都有,后来还成了皇太后,权倾朝野。

    华夏三大女强人,吕后、武则天、还有就是北宋的刘娥。比起手腕和才能,刘娥不输武则天,唯独不够毒。按照民间排名,她至少能排在吕后的前面,武则天之后。要不是刘娥手段温和了些,大宋也得出个女皇帝。

    民间怎么可能会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比命都重要?

    更何况,大宋的朝堂上还出现过两宰相争娶寡妇的闹剧,其中一位还是当朝太后向太后的曾祖,向敏中。这还是娶妻,娶回去是当正妻的身份,而不是纳妾。可见,在大宋女子可不兴从一而终。男人也不会太在意女人是否嫁过人。反倒是理学昌盛之后,女子的贞洁才会被越来越重视,几百年后甚至到了礼教迫害人的地步。

    李逵不在乎,聂翠翠对他来说最多是后宅里多个妾,甚至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对他会有压力?

    反倒是他几次想要带着批判的眼光去教坊,却被俗事给耽搁了,让他颇感遗憾。等到当官之后,需要考虑风评,不得已忍住了。

    如今,身边多了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看着也顺眼,怎么算也是个美女。对李逵来说,他总算不用阮小二这蠢货伺候了,连梳头盘个头都不会,只会胡乱团吧团吧,拿根发簪插在脑袋上糊弄主子的小厮,李逵早就不想要了。

    有个女人在身边,也好!至少生活会精致很多,他不喜欢邋遢,但男人有时候懒起来的毛病,更是让人绝望。

    至于说道德洁癖,就他李逵做的腌臜事……似乎讲道德的时候,很少吧?

    尤其是李逵还是个不受激的人,郝随自以为摆了李逵一道,他要是不找补回来,他还是李逵吗?干脆,他就不管不顾地把眼一闭,把事情办全套了,让郝随傻眼去吧?

    只是聂翠翠的事有点麻烦,麻烦不是她的前夫。

    这个女人真正的前夫就一个。像是钱舟,将她当成丫鬟用,因为年纪太小,在表舅家受苦,那时候瘦弱干巴,也不可能当老婆用;至于王铁匠,不过是个废人,而且跟王铁匠的日子也短,总共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真正算得上是丈夫的只有那个读过几年书的时金,不过没功名,只能给商号做管事。而恰恰,这个人和聂翠翠之间的关系是撇地最干净的人。

    算起来,留下来也没有麻烦。小妾是连家产就没资格分的人,在后宅,甚至有时候连仆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不会将小妾错当女主人。李逵也不怕后宅不宁。干脆就点头认了,可是让他出乎意外的是,聂翠翠身上还有隐情。

    不过这事他可没办法管,他胳膊肘再长,也管不到河北西路的地头上去。聂家是永兴军人,米脂属于银州境内,隶属于永兴军路。这是早年的说法,后来因为西夏建国永兴军被拆分成六路,一下子地位差了很多。银州还是个边境州府,如今还被西夏给占了去。聂家属于那种老家都回不去的倒霉蛋。

    聂家人自然也不可能在永兴军路做官,去河北东路做官也属于正常。要是在永兴军路,李逵或许还真有办法调查。但是李逵对聂父的事不看好,摆明了是个背黑锅的弃子,真要是深究,多半也脱不了干系。再说,李逵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通判而已,管不到河北西路广信军的头上。

    如果他是御史,倒是好办些,可惜他不是。

    李逵当即承认自己办不到,在有些事情上,李逵表现出的耿直,让人惊讶。

    他怎么说也和聂翠翠有过鱼水之欢,总该哄哄人吧?可他倒好,连想都没多想,就直截了当地说:“你爹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还准备留下来吗?”

    “我……”聂翠翠惊诧地凝望着一口拒绝的李逵,随之轻声问道:“大人为何拒绝?”

    “管不到啊!你瞅瞅,我在西北做官,却要去管河东西路的麻烦,谁会把我当回事?再说了,我真要是个四品以上的朝官,或许还有转机。但可惜我不是;如果在秘书省,或许也能帮上你,不过老爷去年被赶出来了;再说了,军械库贪墨可是个马蜂窝,捅一竿子,惹出一堆的麻烦,除非脑袋硬一点,要不然根本就不敢应承这事。另外,你爹的事恐怕不那么简单。”

    “大人也不敢?”

    “我倒不在乎,只是看心情。反正十年内恐怕真帮不上忙,你不想赌的话,要不你去别家转转?”

    李逵摸着下巴,把男女之事说成了串门,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他跟着苏轼的时候见多了,师祖能够顶着满脑门子的胭脂红,回家看到老妻和小妾,心虚地没敢说自己在外头打野食,还没花钱的那种。愣是说自己是撞在马车棚子上了,疼地很,要揉揉。

    再说了,男女之间的事,要么就是一见钟情,要么就是不离不弃。

    这两点,聂翠翠都挨不上。也不能说李逵绝情,是渣男。

    聂翠翠手背青筋**,双手用力地攥住被角,这才发现自己一个弱女子,想要给父亲洗刷身上的冤屈,只能指望李逵,即便对方什么也没有答应,很可能是个薄情郎。可李逵是她唯一的希望,咬着丰润的嘴唇,娇滴滴地问:“我要是想要留下来,老爷会赶我走吗?”

    “不会!”

    “夫人来了也不会吗?”

    “你想多了,这事轮不上女人做主!”

    李逵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再说了,多一个人吃饭花钱,能吃穷他吗?聂翠翠美眸中闪过一丝的失落,随后却对李逵嫣然一笑,这才挣扎着起来,给李逵梳理头发。好不容易,强撑着给李逵整理好衣襟送出门,又挨着榻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美眸。嘴角浮起丝丝温暖的回味,呢喃道:“真是头铁牛!”

    反倒是李逵,精神奕奕地出门,阮小二跟在李逵后头,好几次发现了李逵的异样。轻声问李逵:“少爷,你真打算留下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少爷都快让你伺候成了丐帮少帮主,不留下她,还得找个伺候的人在身边。你说你,一天到晚的练功,找人晦气,你琢磨琢磨,多久没给我打洗脚水了?”

    李逵的怨念很重,对着阮小二就一阵猛喷。

    阮小二迟疑道:“少爷,你不洗,我也不洗。”

    把邋遢说成了同甘共苦,还能用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说明阮小二这厮已经很有百丈村人的风范了,假以时日,也是李庆这样的混世魔王。

    家里多了个女人,对于李逵来说挺新鲜,同时也觉得有必要采购一番。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延安府的商号和京城相比简直差太远了,甚至连比李逵生活过的扬州和颍州都不如。但好在大宋的服务业简直一流,即便商品少了些,总算是买了不少,还不贵。即便商铺暂时没有,也能留下采购的清单,他们等下次送货的时候,让人送来。

    之后的半个月,李逵深居简出。

    他不露面,却把一个人给急地团团转。

    聂石渠被安置在团练营地,连带着端王府的人都被安置在这地方。说是让他好生等待,其实是将人看押起来,以免走漏了消息。可他更焦虑的是他姐姐为什么进入了后衙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这让李逵的便宜小舅子聂石渠心急火燎地团团转。

    好不容易,从蜀地运出来地锦缎送到了肤施城。他这才有机会带着王府的信件,来找李逵。可惜,李逵不在,聂石渠被阮小二引到了后衙。再次见到了姐姐的时候,聂石渠都有点发愣,这才几天,姐姐脱离了苦海也就罢了,可人站在阳光下,给人种神采照人振奋,宛如换了个人似的,周身都散发着光彩。

    之前虽然肤白容貌也不错,属于非大宋主流美少妇。

    可如今呢?

    整个人的肤色都透着莹润的光彩,嫩地能掐出水来。

    聂石渠怔怔地看着聂翠翠,扪心自问:这还是自家的姐姐吗?

    当然,绫罗绸缎,首饰胭脂之类的打扮之下,也有不少增色。比起铁匠铺的那身灰袍子可要养眼的多。

    “姐,你这是拿下李大人了?”

    “你小子最近跑哪儿去了,为何不来看我?”聂翠翠翻了白眼,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家的弟弟。主意是你出的,最后却第一跑出来怀疑她,真是个不开眼的小子。

    聂石渠苦笑不已,李逵自从决定跟着他去西夏国内,就一直封存着消息,他连上大街闲逛都不被允许。

    知道李逵这个决定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郝随,郝随认定李逵根本就不可能纳妾,这货看起来傻的很,宦官都知道妻妾成群的好处,李逵却不知道,鄙视他!

    于是,心大的郝随没当回事。

    至于另外一人就是延安府推官种建中了,他是个能商量大事的人,李逵也之知道此人的能耐,即便他离开了延安府,党项人打过来,想要从此人的身上占便宜,真的不容易。既然种建中是个能商量大事的人,自然也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

    所以,李逵准备去刺探西夏的消息,只要控制住聂石渠和他接触的人,消息就没有走漏的可能。

    “姐姐,你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聂翠翠脸上浮现出羞态,捂着脸满足道:“有吗?”

    “姐姐,你这是住下来了,李大人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帮我们家洗刷冤屈?”聂石渠见李逵不在,也不可能告诉姐姐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问此事的时候,颇为紧张。

    聂翠翠有点吃不准,不解道:“他虽然愿意留下我,却并没有答应我任何事,这让我拿捏不准,到底他是何打算?”

    聂石渠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神色缓和了不少:“李大人这样身份的官宦,肯定不能满口答应。读书人讲究言出必行,办不到的事,绝不会夸下海口。如果李大人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他身上,我才担心姐姐受骗。要是没有任何允诺,反倒是帮忙的可能更大一些。当然,姐姐能跟着李大人,怎么说都是赚着了。”

    “找打!”被说到不好意思,聂翠翠嘴硬道。

    “可惜,大人做官时日太短,官职还不足以影响到御史台,或许过几年,真能洗清爹爹身上的污点,还他老人家清白之身。”聂石渠自我安慰道。

    只不过这些安慰帮得了聂石渠,却帮不了聂翠翠。

    她其实有另一层的担忧,似乎李逵听了她父亲含冤的消息,反应很冷淡。冷淡到给她的感觉就是李逵似乎对她父亲的遭遇根本就不值得愤慨,反而有种怜悯。就像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非飞来横祸,而是咎由自取。

    军中贪腐,还是军械,仓监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些武器是怎么被弄出库房,又是如何离开军队辖区?

    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吗?

    府衙官舍。

    李逵已经知道了端王府的商队的货物已经准备妥当的消息,甚至一点也不比聂石渠知道的晚。

    如今的李逵在延安府,那是如鱼得水。文官方面,没有吕惠卿在,这地方就是他当家。武将方面,延安府武将之首是张川的父亲张舆。金明寨一战,李逵带兵救了他们父子,光这份恩情,恐怕张家父子这辈子都还不清。即便种建中这样在西北有着很深影响力的将门子弟,都无法和李逵在延安府相提并论。毕竟人走茶凉,种家的领军人物种谔病故已经十多年了,之后几年之中,种家一直没能出现独当一面的人才。家族影响力渐渐处于衰退期。

    更何况李逵在战场上的表现,折服了所有西军将士。

    其他文官来指挥他们,或会阳奉阴违,但是李逵,用一场战争,就奠定了他在延安府说一不二的超然地位。

    郝随、种建中有点不解,李逵消失了好些日子,突然召集他们,是否发生了大事?

    延安府的衙门很少有人来报案,主要军队人多,一般事都在军营里处理了,不需要麻烦衙门。加上年年打仗,田地荒芜地厉害,农税夏秋两收也基本上是装装样子。赋税基本上只有商税,衙门里的人清闲的很。

    可李逵看向种建中,第一件事就问:“如果我去西夏,能保证将消息隐瞒住吗?”

    “下官尽力而为。”种建中也不敢把话说死。但李逵要的仅仅是他的态度。

    在边上的郝随猛地坐在椅子上抖了个激灵,紧张的问李逵:“人杰,不是说纳妾之后才去吗?”

    “我已经纳了!”李逵板着脸,眉宇间却露出了得意,爷们做事就是这么爽快。

    “谁?不对,谁给你办的?”

    郝随的关注点永远都在旁枝末节之上。这种表现让种建中暗暗摇头,他不像郝随那么单纯,李逵这样的人,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他要是做出决定,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撞地头破血流才会回头。

    再说了,去西夏刺探敌情,就连种建中也颇为向往,只是他却不敢像李逵这样肆意妄为。

    李逵撇嘴浑不在意道:“公公,你认识啊!”

    “认识?”郝随的眼珠子一下子凸了起来,指着李逵哆嗦道:“是那犯妇?”

    “什么犯妇,人家是清白的好不好。”听这话,李逵不乐意了,站起来辩解两句。随后道:“再说了,这事难道也要托人?我自己个就能办了。”

    李逵当然能办纳妾文书,甚至不用他出面,李邦彦去肤施县跑一趟,就能将事稳妥地办下来,谁敢拦着通判老爷不让他纳妾?

    这下,郝随彻底慌了,李逵可是皇帝的准连襟,贤妃娘娘的准妹夫,这货竟然纳了个嫁过人的女子为妾,还是在大婚之前,别的不说,好色的名头肯定是做死了。这要是被传到宫里,倒霉的肯定不是李逵,而是他郝随。谁让郝随没看好李逵,这不是让贤妃娘娘跟着一起丢脸吗?

    纳谁不好,非要纳人妇。

    可是生米已然煮成熟饭,郝随就算是要棒打鸳鸯,也没有这份本事,情急之下,悲凄大喊:“陛下,奴才没看住李逵,奴才有罪!”

第508章 出塞

    “姐夫,庞万春这个人借我用一段日子。”

    “行,我去叫人。”

    程知节如今成一军主将,气度俨然已经起来。但是面对李逵,他从来不问为什么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他转身才想起来李逵对他说话时候的正色,干脆道:“人杰,人你带走,跟着你不见得比跟着我差。”

    “那得问问庞万春的意思。”

    “行,到时候你问,我只管叫人。”

    在军营之中训练士卒弓弩的庞万春被喊来,他如今也有了官职,但似乎做的不太顺心。主要是他的箭术是天分和努力的加持,主要还是靠天分。可是军中训练弓弩手,根本就不需要天分,这让他颇感无趣。

    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领兵作战的能力,反而被大宋禁军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搞的头昏脑胀。

    加上京城来家书了。

    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庞万春却怎么也高兴不出来。

    他妹妹在太师父属于身份最高的丫鬟,还跟着倍受宠爱的刘清芫,更是无法无天。谁家女孩子十多岁,腰间别着个弹弓出门的?以前祸害京城的小动物,倒是将他家猎人传统传承的不错。可如今,已经开始祸害京城的混混。

    混混虽然可恨,也不敢和太师府对着干。但蛇有蛇道,蟹有蟹道,混混们想要恶心人,只要在街头败坏人的名声就够了。

    庞秋霞整日腰间别着个弹弓出门,到处惹事生非。旁人看在太师的面子上,倒是也不敢和她个妮子计较。可名声臭了,京城人送外号——花李广。谁家女孩子的诨名和李广这位大将军扯上关系,基本上这辈子别指望嫁人了。

    如今更是过分,还多了一对鸳鸯刀,俨然成了京城街头的大姐头。

    见到李逵的那一刻,庞万春心情复杂。要是没有遇到李逵,或许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卒子,他妹妹就算是淘气,却会因生活所迫,性格收敛些。可如今呢?仗着太师府的名头,整日在街头上狐假虎威,打抱不平,武力值越来越高的同时,名气越来越臭。

    拿着家书,庞万春咧着嘴苦笑道:“大人,我家妹子恐怕这辈子就只能你养了。”

    李逵大惊失色,就差跳起来逃跑。最近桃花运过头,有点桃花劫的味道。十多岁的女孩,他可不敢有想法。

    感情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李逵这才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对庞万春宽慰道:“万春,你也别担心,即便等刘清芫过门,你妹妹跟着一起来,我也不会亏待她。一定给找个好婆家。再说了,你妹妹别的不成,看家护院是把好手,兴许会让婆家另眼高看。”

    “大人,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谁家议亲,选个能看家护院的祖宗?还不如养条狗来的容易……”

    说这话,显然庞万春是气着了。他不是那种喜欢家短理长的人,要不是李逵是他家的恩人,他也不会将如此丢人的事说出来。

    粗糙地打手抹了一把脸,庞万春这才将胸口的怨气灭下去一些,知道李逵来找他肯定是重要的事,这才问:“大人,你找我何事?”

    李逵低声问:“我要去一趟西夏,需要几个好手。”

    “大人我跟你去。”

    庞万春想也没想,干脆道:“不过大人,多找几个好手稳妥些。你看陆谦如何?”

    “陆谦?”

    李逵对陆谦的印象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反正如今林冲的婚事也黄了。他也攀附上了高俅,似乎不需要巴结人了。只不过高俅如今在养伤,虽说能够站起来走动,但身体还不太利索,身边需要个人帮衬训练军队。

    但庞万春既然问了,显然陆谦的处境很不妙。

    果然,庞万春笑道:“李云将军高升之后,陆谦被高将军委以骑兵训练。但是他对骑兵作战并不擅长,尤其不懂军法,被几个部下摆了几道之后,威信大大降低,在骑兵营之中日子不太好过。”

    “这样啊!”

    李逵沉吟道:“行了,我去问高俅讨要,这事你就别管了。”

    高俅营中,李逵对高俅道:“我要陆谦。”

    “陆谦,今后你听李大人调遣。”

    高俅二话没说,直接给陆谦下令道。

    陆谦挣扎了一阵,咬牙对李逵拜倒道:“卑职听候大人差遣。”

    金明寨一战之后,高俅等人都已升官。如今他也敢说自己是将门了,才不到半年从校尉升迁为都虞侯,正儿八经的五品武将,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将门的门槛。

    “刘将军,小弟要几个熟悉西夏,最好会党项话的人。”

    “只要你看上的,军中本将以下随便挑。”

    拉人的事,在鄜延路的军中私下里进行着。

    三天,李逵终于拉出来了二十八骑。

    人虽少了一些,对李逵来说足够了,去西夏人再多也没用。

    这天夜里,李逵带着拉起来的人马,趁着夜色偷偷出了肤施城。

    天色蒙蒙亮。

    李逵已经带着人马冲上官道,迎面一骑踏着烟尘冲来,没等战马驻足,马背上的骑士飞下战马,单膝跪倒在地上:“大人,商队就在河滩扎营,部分兄弟已经混进了商队之中,没有出现闲杂人等。”

    “很好,以后不要叫我大人,就叫供奉,我们是护卫,不是官军。”

    而李逵的身边还带着一个神秘的人,这个人蒙着头巾,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尤其是此人露出的肤色,黝黑透亮,似乎不像是宋人。

    李逵和聂石渠汇合的地点就在招安驿附近,招安驿在被绍圣元年的战争焚毁,只留下了残墙断壁。

    出招安驿不远,就快是党项人的控制区了。

    咚隆。

    走在只有残垣断壁的宅子之中,一条黄狗慌不择路地逃跑,似乎踩到了地上被遗弃的乐器。李逵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盯着那只看似还完整的琵琶。

    这多半是中原来的乐器,李逵拂去了琵琶上的灰尘,带着琵琶返回到了营地之中。

    “那个……大,供奉。”

    “什么事?”

    “马上就要出绥德军的控制区了,但是商队之中有些人似乎对您的决定不太满意。”李逵一出现就被聂石渠委以重任,这让聂石渠之前召的护卫们很不满。尤其是聂石渠虽是王府管事,但这支商队之中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端王府穷的很,赵佶根本就不会过日子。他做生意,只能拿出个旗号,至于本钱和人手,都需要商人自己去筹备。这样一来,商队的话语权只能让出去一部分。李逵想要走的路线,并非是西夏最为富庶的区域,商对东主对此很不满。

    “去,给我找些蚕丝来。”

    叮咚咚

    李逵拨弄着琴弦,随意道。

    千军万马他都不怕,难道会怕一个依附于端王府的商人?

    商人左右等不到李逵的回应之后,气鼓鼓地找上李逵质问:“李供奉,你选的商路不符合端王的利益,我们必须去黑水。这一年一次的岁币贸易,端王府要三万贯,这次生意如果不去黑水,我们根本无法牟取王爷交代下的盈余。”

    “黑水城?”

    李逵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终于给琵琶上弦完成,拨弄了起来。看似怠慢地丢给了对方一句话:“你做不了端王府的主,滚!”

    “小子,你看清楚了,这是余寒余老爷,你个小小的护卫头子,还敢和余老爷如此说话?”

    “王府的狗都比商人强。”李逵愈加不屑,继续拨弄琴弦。后者显然是余寒身边的护卫头子,光看长相很唬人。可是在李逵眼神凶光乍现的那一刻,他竟然胆寒的后退了几步,随即却脑羞成怒,冲上来举起拳头就要动手。

    李逵像是茫然不知,阮小二却早就蓄势待发,就见人影在眼前晃动,一冲一架之间,就将对方的门户打开,势大力沉的脚底蹬在了汉子胸口上。

    咚——

    宛如鼓声般回荡在众人的耳畔。

    暗劲。

    只有暗劲才能打人跟捶鼓似的发出如此重响,却并不将人打飞出去。余寒这些年走南闯北,虽不会武艺,但是眼力是有的,一眼就看出了阮小二的不凡。身边的小厮都如此厉害,余寒再去和李逵争斗下去,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久久没有反应。突然,汉子缓缓往后躺倒,大嘴张开,宛如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过了一会儿,血水喷溅了出来。

    “主人……”

    余寒颓丧地看了一眼护卫,眼瞅着是活不成了。这才躬身对李逵道:“这位李兄,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伙伴,切不要将人命当草芥。”

    说完扭头就走了。

    似乎应该去找聂石渠说道去了。

    阮小二张了张嘴,尴尬地对李逵解释道:“少爷,我还以为他很强,没想到如此不堪。”

    李逵没说话,摆摆手让他离开。

    余寒和他在商队路线上一直争论,试图说服李逵。但聂石渠却站在李逵这边,让他无可奈何。这次冲突看似意外,但却在情理之中。鲁达提着兵刃匆匆赶来,对李逵偷偷道:“大人,干脆我们把这帮奸商都给做了喂狼,省的他们碍事!”

    鲁达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早就腻味了这些商人的贪婪。明明西北百姓被党项**祸地够呛,这帮人却和党项人做生意,发大财,良心被狗吃了。别人不清楚,鲁达就是军中子弟,他能不清楚这些商队的龌蹉行径吗?这帮人正当生意做,但是也会出卖一些大宋的消息。不用多,比如说金明寨多久运送一趟粮食,就足够能在西夏卖上大价钱。看似不重要的信息,却暴露出大宋边境不少堡垒的驻军情况。

    李逵抬头看向鲁达,问:“你会做生意吗?”

    鲁达摇头。他要是会做生意,会这么穷吗?

    你有西夏的合作伙伴吗?

    鲁达继续摇头。他见到党项人,恨不得将对方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他哪里认得党项人?

    “啥都不会,你去西夏能做什么?”

    李逵的话顿时难住了鲁达,他似乎除了会杀人,别的啥也不会啊!

    鲁达张了张嘴,想要申辩一下自己的才艺。良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出来,只好臊眉耷眼的走了,走的时候,背影尤其的落寞。

    叮咚

    叮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琵琶传来,而声音的发源地就是坐在河滩上的李逵。李逵会弹琵琶,住在苏轼家里的时候,王姨娘管教的结果。这是才短短两年多时间,李逵也只是习了个皮毛。李云也没有逃过学习音律的倒霉差事。当然,琴李逵也弹不好,琴讲究意境和悠扬,这种乐器违背李逵的性格。

    但琵琶还是能弹两手的,虽比不上教坊的女子,但弹出来音调还算准。

    他至少比李云强很多,李云弹奏乐器只能催眠自己很动听,但脸上的纠结让人看着都难受。更不要说他制造的噪音了。

    李逵能弹一些曲子,但技术一般,比不上王姨娘这样从花船上学来的本事。他属于能自娱自乐的范畴。

    此情此景,一曲出塞曲,明明是在初夏之夜,却给人一种隆冬的冷冽。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出塞的悲凉和周围的景致融合,甚至给人一种大雪纷飞的狂乱景象。

    聂石渠心中不仅感慨万分:“不愧是探花老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余寒经受了短暂的悲凄和愤恨之后,也觉得李逵的与众不同,他是商人不假,但是能够来西夏做生意的商人,那个是普通人?

    他偷偷来到了聂石渠的身边,问聂石渠:“这位李供奉到底是何等样人?”

    聂石渠毕竟是王府中人,对于商人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不耐烦道:“不该问的不要问,管好自己的嘴巴,听李供奉指示,不要动糊涂心思,害人害己。王府和你的分润是三七,王府大头,你小头,要损失也是王府的损失大,你着什么急?”

    虽然,聂石渠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是余寒却觉察到了异样。在临睡前,招手叫来贴身的伙计,贴着耳朵嘱咐……

第509章 黑水城

    安排了人之后,余寒还是不太放心,故意在聂石渠的身边。

    一来,聂石渠的身份让他可以探听到更有用的秘密,从而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其次就是他对李逵的身份极度怀疑。

    即便是王府的护卫首领,也不可能像李逵这样,身边带着阮小二这样的高手。尤其是李逵面对威胁的那种气度,让他简直胆寒。似乎自己的护卫,就算是拳头打在了李逵的身上,也无法让李逵受伤。更憋屈的是,余寒仅仅知道李逵的姓,就只知道李逵叫李供奉。

    供奉显然不是人名,而是在王府的身份。

    可让余寒无法理解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办法打听到李逵的真实姓名,仅仅是一个李供奉就打发了他,这让他难以接受。同时阮小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反应,根本就不该是王府该有的做派。此人身份,一日没查清楚,余寒就一日难以心安。

    还有那个套着斗篷的人,也让余寒有种芒刺在背的难受。

    “李供奉还有如此雅趣,实在让我等粗人汗颜。在下以茶代酒,敬李供奉一杯。”李逵弹完了曲子之后,坐到了篝火边上。

    余寒装作没事人似的,从篝火边上靠着的铜壶里倒出一杯热茶,递向了李逵。

    茶叶,丝绸和瓷器。

    这恐怕是大宋对外贸易之中最为受欢迎的贸易了。

    与隋唐时期不同,草原的部族已经获得了简单冶炼生铁的能力,独立制造铁锅农具和武器,如今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都不缺铁器。

    主要是如今的宋,辽、西夏的情况很特殊。

    西夏和辽国虽是草原部落组建的国家,但是境内却有大量的汉人工匠,而工匠带来的中原技术,让他们可以免于在最重要的战争资源上受中原王朝的控制。

    李逵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茶盏,而是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余寒,后者善意的笑了起来:“我这茶没毒!”

    说完,自斟自饮的喝了一口。

    李逵接过之后并没有喝,而是目光死死地盯着余寒,良久,才意味深长道:“余掌柜,不像是个商人。”

    “哦,是吗?”余寒轻笑起来,目光中透着有趣,似乎李逵说的是个笑话。心中却对李逵更是提防,李逵的表现才让人怀疑。可是他还是强装镇定的摸着脸庞,顺着李逵的话问道:“余某行商多年,有人说过余某儒雅,也有人说过余某贪婪,余某一度也认为已跳不出蝇营狗苟之列,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见?”

    “你身上有贵气。”

    李逵说完,就不再看余寒,反而拨弄起来面前的木炭。

    火焰跳动之后,火光在他的脸上投射的阴影,让他这张脸看着尤其的恐怖。

    余寒手中的茶盏晃了晃,随即却大笑起来:“余某借李兄弟的吉言,或许下辈子能投胎权贵门第,做个贵人。”

    李逵一直觉得余寒这个人很奇怪,奇怪的原因就是他的举止,总是不慌不急,刻意抹去了一些独有的痕迹。

    李逵却总觉得对方举止中透着怪异。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习惯,还是无法洗去的痕迹,总是让这个人给李逵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外表套着另外一个躯壳。

    因为怀疑,才引起了李逵的注意。

    尤其是阮小二失手打死了余寒的护卫,正常的商人会怎么样,李逵多少知道些。但是余寒表现的冷漠,让李逵彻底认定了对方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商人。至少,商人不过是他身上的掩护。手下意外被杀,能够表现出浑不在意的就几种人,上位者,而且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其次就是军中的将军。

    后者可能性不大,李逵看不出对方像是有武艺的样子。

    但是上位者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余寒似乎不甘心被李逵试探,也开始试探李逵:“不过李兄弟也不一般。如果你说你是商队护卫首领,我说什么也不信的。不知道李兄弟是哪里人士?”

    “京城人士。”

    “果然是人上之人,想必李兄弟的身份不简单吧?”

    “王府供奉而已。”

    “供奉?仅仅是供奉?”

    “王府供奉,有护卫首领、管事、有礼部委派的官员,还有就是宫中出来的宦官。就看你怎么看了?”

    李逵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宦官,余寒当即冷笑起来:“宦官不长胡子吧?”

    “也有长的。比如说陛下身边有个宦官叫童贯,此人就以长须扬名。当然,宦官留胡子,多半是说笑,其实童贯的胡子不少都是假的,粘上去的,真正长在他脸上的胡须就没几根。”

    “哈哈,李兄弟果然见多识广。京城的事信手拈来,余某信了李兄弟的话。”余寒最后落在他递给李逵的那杯茶汤,茶汤没有毒,他也不是善于下毒的奇人。只是李逵表现出来的谨慎,确实让他非常忌惮。一个谁也不信的人跟着自己,总是个大麻烦。

    可惜,想要甩掉对方,又不太可能。

    至少在进入西夏腹地之前,余寒对李逵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逵突然将手中的茶泼到了火堆上,刺啦脆响,一团水汽蒸腾而起,余寒被吓了一跳的同时,李逵却突然道:“黑水城没有多少可以消费大宋锦缎的贵人吧?”

    “李供奉有所不知,黑水城的情况有点特殊。此地虽是西夏和辽国的边塞之城,地虽偏僻,但黑水城却拥有西夏境内最大的佛寺。西夏皇帝赐封的每一任国师,都会进驻黑水城。权贵哪比得上寺庙有钱,而寺庙对丝绸等金贵货物的需求一直要比权贵大的多。”

    “黑水城的护国寺?”

    “李兄弟也知道。”

    余寒动容,他似乎觉得已经快靠近答案了。李逵要是普通的王府供奉,怎么可能会知道西夏的护国寺在黑水城?

    宋和西夏两国敌对,消息闭塞。即便是商队,也是匆匆往来之后就回去。这种消息,除非是皇城司这样的机构,恐怕也就是职方司等几个京城偏僻衙门的文官才会知道。李逵看着五大三粗,却拥有上位者的气度,书生气没看出多少,但是武者的锐意十足。

    应该是大宋皇城内地位很高的探子。

    大宋和西夏的关系,最近几年已经到了冰点之下。任何往来两国的商队,都不可能是单纯地为了挣钱。也就端王这样的蠢货,为了钱不择手段,才会相信商人真的会安分的做岁币贸易。李逵稍微吐露出一些普通人,甚至普通官员都无法知道的隐秘,余寒就大为紧张。

    将手中的有点放凉的茶水一口饮尽之后,打着哈哈道:“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过境,不如早些休息!”

    李逵颔首道:“也好!”

    “姐夫,你编排童公公不好吧?”

    刚离开不远的余寒耳朵根子都快立起来了,姐夫?这个李供奉还是聂石渠的姐夫,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他会知道大宋最为隐秘的事?

    李逵装作没有发现余寒在偷听,反而不耐烦道:“童贯的胡子本来就少,明明是个宦官,还要装作是男人,这家伙说他几句又如何?”

    李逵虽对聂石渠颇为不耐烦地应对着,却偷偷给聂石渠眼色,后者会意,合衣躺在了火堆边上,斜靠在李逵边上,低声道:“姐夫,你怀疑余寒的身份?”

    “这个人怎么和王府搭上关系的,你可清楚来历?”

    聂石渠回忆了一会儿,却茫然道:“他是自己找上门的啊!已经是第三年了,每年都能为王府带来三五万贯的收入,这样的商人,恐怕王爷也很难拒绝吧?”

    “以前也去黑水城卖货吗?”

    “这倒不是,以前小弟没主事,但是听王府的几位管事说,商队出延安府后,一般都是去灵州。黑水城也是第一次去,姐夫,你不会觉得黑水城有问题吧?”

    李逵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黑水城或许对千年后的人很神秘,毕竟大漠上的城池,因为水源断绝,说废弃就被废弃了。即便千年后被重新揭开神秘面纱,宛如尘封一番,连尘土都带着历史的气息。但是对这个时代的西夏和辽国人来说,黑水城反而是两国商贸的必经之路。

    这个城池的兴起,自然是党项开国皇帝在这座城池附近抗击辽国的入侵。之后这座城池就成了西夏和辽国的门户。城池内也驻扎西夏最精锐的一支军队——黑水军。就算是西夏与大宋作战最艰难的时候,这支人数达到五万人的黑水军却从来没有投入过战场。

    而且黑水城还有一座西夏境内最为重要的寺院,护国寺。

    党项的皇帝李元昊是个经常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人,比如说‘秃头令’。原本党项人的发饰沿袭唐人的发饰,被李元昊这么一折腾,倒是一眼就能认出其民族独有的特色。可是‘秃头’真的好看吗?

    黑水城的营建,是他的功绩。可是他却将国师这么重要的人物,派遣在黑水城这个边境城池,实在让人费解。

    到底黑水城有什么秘密,让李元昊投入巨大的人力、兵力和财力,甚至将国师都安排在了黑水城的护国寺?要知道,西夏建国初期,国库空虚,连皇帝都没有多余的钱。营造这么一座边境大城,如果没有海量的财富堆积,那么只能消费皇帝的皇权和信用了。尤其这座城池在边境,对西夏国内来说,繁华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可李元昊却一意孤行,却在边境建造了一座雄城,就足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座边境城市,拥有一座超过三千僧人的寺院,这种安排,都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古怪。

    但李逵不这么想,任何安排都是有原因的,李元昊雄才大略,他可是打败了大宋和辽国的雄主,不要以为他晚年大权旁落,就认为他才能普通。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余寒一定要去黑水城呢?”

    李逵百思不得其解。

第510章 夏奸

    “鲁哥,快醒醒!”

    鲁达靠着块背风的石头,虽然天气开始变暖,但在戈壁荒凉的旷野里,夜晚的气温还是挺冷的,但鲁达还有本事在远离火堆的地方睡着,不得不说明他很不一般。

    对强者,阮小二出奇的会有一副好脾气。

    鲁达他怼不过,只能将对方供起来。经历过李逵的调教,阮小二再也不想感受那种无力的感觉。即便鲁达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但这货的心肠毒着呢,下手可黑!

    鲁达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到是阮小二,张嘴就为自己辩解道:“我没睡。”

    “没说你睡,是换人,下半夜我替你。”

    “这样啊!”鲁达伸开双臂,撑了个懒腰,嘴张的老大,露出一口吃肉的大板牙。好不容易醒目了一些,这才张嘴道:“累死我了。”

    阮小二瘪着嘴心说:“你累,你尽偷睡了。”

    不过他也不好说鲁达什么,毕竟这厮的实力比他强那么一丢丢,而且还是个脾气很冲的家伙,动不动就要和人比武。面对李逵的时候,确实胆小的很,一口一个‘大人’叫着,可是面对其他人,就不见得有礼数了。

    阮小二找了个避风口,静静地盯着营地。

    好不容易撑到了天蒙蒙亮,营地上开始有人起来忙碌起来。火堆再一次被点燃,袅袅的炊烟在大漠之上飘起,风很小,炊烟就笔直的如同悬浮在天地间似的。

    “不行,你必须要给某一个交代,为何少了两个人?”

    面对李逵,余寒或许还能忍住心头的不悦,但是李逵身边的跟班都开始对自己指手画脚了,他怎么能忍?

    “你也配?”

    余寒一句话让陆谦气地手掌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神中流露出愤怒的戾色。但他不同鲁达,更不是阮小二那种有依仗的人,他不得不看向已经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李逵,似乎用眼神向李逵求救似的。

    李逵走了过来,刚刚漱过口,口中还有青盐独有的清爽味道。

    不同于食盐,用来漱口的青盐,在大宋都是经过独特制作的,加入了让人提升的薄荷等药材。不过在大宋,薄荷还有很多叫法,流传最广泛的就是‘番荷’。并非是这种外来物种的本来名字,而是药王孙思邈将这种能够入药的物种命名为番荷。

    要是在东京城内,还有各种各样漱口的牙盐,青盐不过是普通的牙齿清洗品。但在西北,大宋百姓的生活显然不如京城过地那么精致。

    李逵大步走来,细听之后却微微蹙眉,显然心头有了些猜测,对陆谦道:“什么事?”

    “大……供奉,商队的伙计少了两个人。”

    说到少人,余寒气愤不已,他发现李逵对他的戒心如此之重。甚至连自己的伙计有多少人都是一清二楚。之前几次走商,王府的护卫根本就不会关注这些琐碎。

    李逵看向余寒,问道:“余掌柜,我的人不会说错?”李逵一开口,就定下了调子。

    “李供奉,余某是给王爷做事,你我都是如此,不知为何李供奉处处针对余某?如果说重要的话,余某不认为会比任何王府内的人差多少?”

    余寒仿佛被冤枉了似的,表现出极大的愤慨和不满。他不相信李逵会狂妄到连商队一个人都不能少。而且,李逵的人才来一天,也不可能认清商队上百号人。同时他很不客气的指出李逵,他们的月俸,很有可能是余寒的商队带来的分红。

    要是没他替王爷挣钱,就端王不知钱为何物的性格,偌大的王府早就吃西北风去了。

    李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扭头看向了阮小二。

    后者很有眼力见的微微摇头,没有开口。这时候开口,陆谦就很可能被当成无理取闹。而鲁达刚要开口,却发现了阮小二的异样。果断摇头道:“上半夜商队的人似乎走动离开营地的比较多,我也没看清,主要太黑了,怕去暗处遇到危险。”

    这货把自己说成个良家妇女般的小心,连黑夜都能让吓住他似的。这话一出口,反倒是李逵这边的人想笑,鲁达这等粗胚,明明是偷懒了,却还想把自己摘清楚。

    “上半夜睡前清理去,也不行?”余寒也不清楚鲁达到底是说有,还是说没有。反正鲁达是朝着黑一把商队的心思去做。

    这话很正常,如果是站着撒尿,近一点无所谓。但要是大解,确实需要走远些。不是因为臭,更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很容易让人踩上去。

    李逵沉吟道:“这荒郊野岭的,要是走丟了,恐怕有性命之忧。让商队停下来,我们等。”

    “李供奉,这岂不是耽误了过境?”余寒心急道:“我们过境只能是今天,要是今日过不了,等下次就要半个月之后了。而且,到时候还要出一大笔孝敬,这损失难道李供奉出吗?”

    “人命关天,这不是钱的事。”

    余寒仕途和李逵争执,可是李逵根本就没有启程的任何意思。

    反而对陆谦道:“将车上的货物都卸下来,我们就在营地里等。”

    李逵的狂妄这让余寒既是紧张,又是担忧。紧张的是,难道李逵发现了什么?担忧的是,李逵这个人主意太正了,而且一点也不好说话。想来想去,只能等进入了西夏境内再想办法。原以为昨日李逵问他黑水城的事,还以为改主意了,直到此时余寒才明白,李逵哪里是改主意,而是在试探他。

    踏踏踏……

    从远处视线之中跑来一队骑士,人不多,就三五骑的样子。等到挨近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三五骑,马倒是有五匹马。但是两匹马上头都绑着补给。而另外两匹马上绑着人,为首的骑士信步由缰的让胯下的战马小跑着,速度不慢也不快。

    噗通。

    噗通。

    等到骑士近了,才看清此人身后背着大弓,带着数量不少的箭矢,精神奕奕的骑在马上,宛如威风凛凛的将军。进入营地后,骑士径直来到了李逵面前,长刀出鞘,划过一道银光,将两个被绑在马背上的人身上的绳索砍断,人宛如包裹一样被摔到了地上。庞万春对李逵微微欠身道:“庞某幸不辱命!”

    余寒不用猜,就能知道,这俩人是他的亲信。

    嘴角哆嗦了几下,没开口。他要是不说话,真要不配合李逵估计也拿他没办法。

    “聂石渠,去认一认!”

    “余掌柜,不准备解释几句吗?”

    余寒脸色一顿,嘴硬道:“我商号的生意往来,需要人奔走,有什么可解释的?”

    李逵默默点头,似乎认可了对方的解释,可是突然之间,他对聂石渠道:“将货物搬出来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要耽搁不少时间吧?”聂石渠显然不想李逵和王府的合作商号如此僵持下去,有点犹豫。

    可没等聂石渠开口,余寒的人却受不住激,恶狠狠地对李逵道:“你们敢?”

    “主人!”

    余寒身边突然站出来一个人,粗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但是细细打量,却给人一种彪悍的感觉。这种身材不算高大,周身散发杀气的人,恐怕只有在军中厮杀习惯的人身上才会有。

    余寒闭上眼,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和端王府彻底闹僵,这个身份还是非常有用的。但是李逵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选择动武了。因为他也清楚,对方早就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当然,真正的身份余寒不怕李逵发现,因为他就算是在西夏也是深居简出,久而久之,很少人会认出他的容貌。

    余寒似乎还有点不甘心,指着李逵叫嚷道:“李供奉,这可是你逼的。”

    “杀!”

    李逵根本就不管余寒的威胁,而是直接喊出了一个字。这个字喊出来之后,余寒发现李逵似乎早有准备。

    王府中人的武器都在触手可及,或者是直接带在身上,李逵下令的那一刻。

    一柄柄长刀出鞘,看向最近的商队伙计。

    反而余寒这边的人却慢了半拍。

    但是余寒觉得人多,根本就不担心李逵能够掀起多大的浪花出来。镇定自若地和李逵对望着。厮杀在李逵下令的时候就开始。余寒也咬牙喊出了一个子‘杀’,可惜慢了一些。但是他不担心,他的人也有准备,他不相信李逵就手下几个人,即便加上王府的护卫,人数也没多少。根本就无法和他的商队的伙计相比。

    而且,他商队的伙计,根本就不是什么伙计。而是追随他多年的武士。

    可战斗一开始,就让余寒心惊胆战起来,李逵这边的人一下子冒出了近三十人,如同切瓜砍菜般冲入了商队的伙计之中。

    反倒是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看得余寒目瞪口呆。仅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的手下至少损失了一半人。而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商队的伙计和马匹隔离了开来。这显然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让余寒的护卫也紧张起来,发现李逵落单就一个人,身边没有护卫保护。

    其中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随即点头,猫腰迈出小碎步冲向了李逵,李逵时候身边倒是有个人,还拿着武器,但问题是显然不能将这个人当成战力。因为这家伙拿着刀,竟然躲在李逵的身后。至于李逵带来的人,根本就不担心李逵的安危。

    他们都知道李逵是什么样的存在。

    找李逵晦气,完全是找死。

    李逵也是艺高人胆大,他竟然没有拔出腰间的长刀,反而是脚腕扭动,却在平地上硬生生的平移了两个人的位置。

    躲在李逵身后的聂石渠愕然发现,他面前的李逵不见了,而他却要面对两个面色狰狞,手握长刀的恶汉,顿时吓得连退几步。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冲过来的其中一人已经被李逵踢飞,而李逵在原地转了个圈子之后,正好顺势躲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侧,长臂在空中一捞,那人就被夹住了头颈,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到一声脆响,那人双眼暴凸,双手却松软下垂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余寒发现手下得力的护卫,竟然在一个罩面就被李逵杀一个,重伤一个。这等武力,就是军中的猛将也不见得能做的如此干脆利索。

    而余寒却一直将李逵当成皇城司的探子头领,可是探子头领为何比猛将都要厉害,这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屠杀已经开始,余寒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从一开始就错误的估错了对手的实力。

    “供奉,我等已经清剿了商队的人。”

    “嗯,这不足为奇。”

    “我奇怪的是,他们的货物里到底是什么?”

    清点货物对于李逵带来的人或许有点困难,即便李逵也无从下手。他有不怎么穿丝绸的衣物,平日里也不去买。即便是有使用的习惯,也不知道这些货物在西夏的价格。

    可是当聂石渠回来之后,却脸色阴沉,对余寒道:“余掌柜,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这句话也是我想要说的,你们一言不合就杀了我的人,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余寒怒道。

    李逵问:“都是什么货物?”

    “丝绸,来自蜀地的上等锦缎和茶叶。”

    “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

    李逵摸着下巴不解起来,随即看向了余寒,觉得处处透着奇怪。没有大宋命令贸易的物品,却不让李逵的人靠近货物,这等操作,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聂石渠的一句话,似乎让李逵有点明悟了:“但是数量不对,比预计的多了十倍。”

    “十倍?”

    “原本五万贯的生意,而我们这里的货物贩卖到五十万贯都可能打不住。”

    李逵吃惊道:“这么多?”

    聂石渠也纳闷,为何余寒带这么多的货物?可是李逵却哈哈大笑起来,可问题是这一点都不好笑,直到李逵笑声之中,断断续续地对聂石渠道:“你家王爷有大麻烦了,我敢笃定,这厮肯定没有花钱,而是打这王府的旗号赊账了。不过,这不过是小麻烦,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

    “货物卖出去越多,生意就越大。十倍之利,可不是天天有的生意。到时候端王能多分几十万贯钱不好吗?”

    余寒脸色微变,却还是嘴硬道。

    “混账玩意,我家王爷是缺钱,但更不想惹麻烦。你知道西夏的岁币贸易在京城有多少府邸盯着吗?我家王爷要是将生意做绝了,岂不是树敌京城?”不用想,只要这批丝绸和茶叶进入西夏,今年西夏的岁币贸易就让端王府一家吃独食了。这会引起多少人的怨恨,聂石渠不用想都能知道,赵佶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而且端王府的商队,是最先进入西夏的,等到他们回到京城,赵佶就要面对其他几家有资格分润岁币贸易的权贵的怒火。

    即便最后货物都卖了出去,价钱被砸下来了,能否获利都是问题。

    聂石渠怒目看向余寒,这家伙肯定想要坑死端王。岁币贸易一共才多少数量,怎么可能让端王一口气将整个西夏一年的岁币贸易中的大头都吃了?

    另外,万一余寒这厮在西夏跑了,岂不是端王府要财货两空,而哪些被赊账的商户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找到端王府门前。

    不过李逵倒是笃定,对余寒道:“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你要去黑水城的目的。”

    “哦,愿闻其详。”

    余寒心中还是存着侥幸。似乎并不觉得他多采购了货物,就会引起李逵的杀心。李逵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一个合作者该有的残暴。

    李逵冷笑着看向余寒,一字一句道:“我说七王爷,你也别装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熟人?”

    熟人?

    七王爷?

    余寒在大宋做着商号的掌柜,甚至和端王府合伙做生意,要是他是大宋的王爷,赵佶怎么可能会将余寒当成攀附的商人对待。

    余寒的身份呼之欲出,既然不是大宋的王爷,那么就应该是西夏的王爷。

    余寒,不对,应该是李秉乾,惊骇地看向了那个带着斗篷的神秘人,能认出他的人,在西夏屈指可数。无一不是西夏的顶级权贵,没想到这等权贵也投靠了大宋,李秉乾顿时面如死灰,却不甘心如此失败,目光怨毒地盯着包裹在斗篷中的神秘人:“你这个夏奸!”

第511章 你们需要帮手!

    “仁多彦,你想要让你的家族万劫不复吗?”

    斗篷终于被掀开了,露出仁多彦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他看似平静的对李秉乾道:“大王别来无恙?”

    李秉乾胸膛起伏不定,他被仁多彦平静的反应给吓住了。难道投靠了宋国之后,就真的以为拥有了强大的靠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可是仁多彦的一句‘大王’,将李秉乾的所有不满都打碎,只剩下惊恐万分的推辞:“你莫要陷害我!”

    李秉乾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西夏虽建国有五十年。但西夏君主对外一直称自己是国王,而不是帝王。这一字之差,实实在在的显出西夏的虚弱。小国寡民,还夹在宋朝和辽国两个东方霸主之间,怎么敢和这两个庞然大物并称?

    事实上,西夏的君主一直接受辽国皇帝的赐封。

    也就是说,西夏的君主在本国内登基不算,必须要获得辽国的承认才能签发国书。

    这就将西夏的地位往下降了一个层次。

    至于宋朝,两国都打出真火来了,根本就没有缓和的迹象,西夏国王是否被大宋王朝承认,已经意义不大了。

    而大王,是西夏君主在外臣子对其的尊称。

    仁多彦称呼李秉乾为大王,也是绵里藏针,让李秉乾难受。

    可李秉乾随即看到自己的属下被李逵带人杀了之后,正在往坑里仍。想到自己如此的处境,或许生死也在但系之间。顿时气短地颓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西夏的方向,心中酝酿良久,想要唱首西夏的歌谣,好结束自己的人生。

    他想过活下来,但更不愿意背叛皇族。

    李秉乾不同于仁多彦,他身上流淌着更加高贵的血液。

    可就当他酝酿良久,准备用低沉地嗓音开唱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恼人的声音在边上多嘴道:“这厮还当自己是王爷呢?告诉你,这是大宋境内,你就算是西夏的皇帝也得跪着。”

    说话间,一根绳子套在了李秉乾的脖子上,就像是拉着头倔强的公羊,越是反抗,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就越紧。

    等他被拉倒了李逵面前,李秉乾双手用力捂着脖子,张着嘴快翻白眼了。

    “鲁达,你个憨货,这厮不能死。”

    李秉乾听到有人帮他说话,丝毫没有感激,但他却宁愿死了才好。活着,只能是被折辱?

    底下人给李逵找了个马扎,让他好有大老爷升堂的威武,同时也很好奇,李直秘如何审问西夏王爷。按理说,抓到这么重要的大人物,应该立刻送回去。就李逵小小的通判,根本就没资格审问一国的王爷,哪怕这个国家是弹丸大小的西夏。

    “给王爷看座!”

    李逵觉得折辱堂堂西夏王爷有点下作,再说了,他可是文官,是个讲道理的人。必要的礼仪要做到位。

    可结果是,李秉乾还是觉得自己受辱了。

    他们可是在野外,哪里有什么条件给李秉乾找张椅子?于是阮小二北有用心的搬来了块石头,石头有棱有角,李秉乾还被鲁达和阮小二用力朝着石头上按下去,带有满满恶意的石头尖角和李秉乾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刺痛从脊椎往头上窜。这种感觉仿佛就像是坐在一条半死不活的野兽身上,临死咬他一口的怨毒。

    想到被俘虏的憋屈,李秉乾决定不再开口说话。

    “你是李秉乾?”

    “不说话,解决不了问题。你小子不开眼,瞅瞅这是什么地方?坦白才是出路。”

    李秉乾轻蔑的撇了一眼李逵,目光平视对方,这气度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俘虏,反而像是个贵族,面对胥吏的袭扰,表现权贵该有的冷静和鄙夷。

    良久,才缓缓道:“你没资格审问我?”

    李逵摸着鼻子,思量了起来,他怎么感觉眼前这厮在戳破了身份之后,想要破罐子破摔要寻死的感觉?不过他不慌,活的李秉乾是功劳,死了的李秉乾也是功劳。甚至他琢磨着要是假扮成李秉乾的身份,在西夏境内搞风搞雨,岂不是爽快?

    李逵没生气,反倒是鲁达等人气地够呛。

    俘虏嚣张要寻死的他们见过,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堂堂李大人还审问不了一个西夏的敌酋?虽说这个敌酋的身份有点高,但又如何?如今他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捏死李秉乾。

    “信不信某将你埋了?”

    鲁达恶狠狠地怒目圆睁,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将人置于死地。

    没人怀疑鲁达是否有这等胆量,这厮自从跟了李逵之后,整个人都流露出悍匪的气质。即便他如今当官了,也浑然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李秉乾看都没看鲁达,而是缓慢逼上眼睛,轻声道:“来吧!”

    要是遇到个百折不饶的,就鲁达的性子,说不定就手中的长刀就高高举起,砍下这厮的狗头。可明显鲁达这家伙吃软不吃硬,遇到个逆来顺受的却没了方寸,傻乎乎地看向李逵,为难道:“大人,这厮忒气人!”

    李逵叹了口气,心说:就你这粗鲁的样子,人能给你好脸色?人家大小也是个王爷,能用正眼看你吗?

    “退下!”

    “你们都退下,周围警戒。另外放狼烟给李云传消息,让他带人过来。”

    等到周围人都散了,只剩下李逵,聂石渠,仁多彦,还有一心求死的李秉乾,李逵才笑着开口道:“你要是死了,你们西夏皇族的谋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人!”听李逵话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要让李秉乾死。这对于仁多彦来说非常不利,甚至是巨大的威胁,万一李秉乾将仁多部落想要投宋的消息传递回去,岂不是仁多家族要成为李逵心善的牺牲品?

    可是,面对仁多彦的请求,李逵却一口回绝:“这厮大有用处。”

    随即,李逵像狼外婆似的对李秉乾道:“七王爷,想活吗?”

    想!

    是个人谁想死?

    李秉乾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似的,让他难受不已。他想要活,可是活着就要出卖皇族,成为西夏皇族的耻辱,这不符合他的骄傲。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道落在敌人手里必死无疑,反而会很强硬。可一旦活着的念头和希望出现,就像是一颗有毒的种子,在李秉乾的心头发芽生长,没多久,就能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李秉乾嗓子沙哑道:“我不和大宋合作。”

    “不用和大宋,和我就成。”李逵笑眯眯地对李秉乾蛊惑道:“人活着多好,你年纪也不大,万一要是死了,你的妻妾怎么办?你的儿子怎么办?我可听说你们西夏有父死子娶母的习俗……”

    “你不要污蔑我党项人,我们的习俗近似大唐。”

    李秉乾听着李逵的话,就像是吃了只活蹦乱跳的苍蝇似的让他难受。李逵说的习俗是匈奴、突厥的习俗,西夏人受到隋唐三百年教化,在很多习俗上都有所改变了。再说了,西夏人是羌族的一支,又不是草原部落。

    李逵瞪眼道:“没有吗?我以为你们都差不多!”

    李秉乾嘴角无力地扯动了几下,他也没心思和李逵去掰扯西夏是西夏,草原部落是草原部落。尤其羞耻的是,西夏没有文字,很多数百年前的习俗只要中原人说错的,他们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在中原,传承的书籍上记录的,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这叫铁证如山。

    西夏人根本就没有史籍和证据证明,他们不野蛮。

    “这都不重要!”李逵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错误掩盖了过去,随后却有点意味深长的对李秉乾道:“不过七王爷,李某很好奇你去黑水城的目的。”

    “你不是说自己都已经猜到了吗?”

    李逵心说这是你让我说的,他就不客气了:“就算是李某不清楚你为何要去黑水城,但是我可以猜测,西夏连年战争之后,国内库房肯定已经空了。没有财富赏赐有功之臣,对于国君来说,就将失去了威信和臣民的信赖。长此以往,国家会陷入国君无法控制的局面。可惜,西夏的皇族太让人失望,竟然被两个女人控制了将近三十多年,我李某是宋人,都替你们害臊。”

    这席话,让李秉乾听得面红耳赤,西夏的情况就是如此,让两个女人接连掌权近三十年。外戚梁氏,两代皇太后,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一旦威胁到她们,梁家的女人可是连亲哥哥都杀过。

    外戚梁家,对皇族李氏的压制,已经到了要改朝换代的地步。

    可是身为皇族,李秉乾总不能承认李逵说的对吧?

    家丑不外传,他可不想和一个宋人说西夏王族的悲哀。

    可是李逵却没打算让李秉乾附和他,而是自顾自道:“你去黑水城,肯定打上了黑水军的主意。这些仁多彦都给我说过,不过我认为没那么简单,护国寺的国师才是你的目的。如今李氏式微,仅仅凭借几万黑水军如何和梁氏掌控的大军相比,你们根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只有国师和军队联合起来,将百姓煽动起来,才是正途,目的自然是覆灭梁氏,重振皇族……”

    李秉乾越听越惊,目瞪口呆地看向李逵,却又不敢盯着对方的视线,仿佛自己让人看透了一般,无所隐藏。

    李逵舔舔嘴唇,见李秉乾不像是个好听众,喝彩的机会给他了都不知道珍惜。索然无趣道:“不过,七王爷,你带着的货物似乎太少了一些,又要邀买人心,又要说动护国寺,同时还要筹备粮食,这点钱不够吧?”

    李秉乾觉得李逵关心的方向不太正常。

    你一个宋人,担心我西夏的政变力量不足,难道有别的想法?

    当李秉乾被戳穿了身份之后,他骨子里王爷的气度再次回到身体之中,冷漠道:“这位大人,听你这话不像是皇城司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好了,本官是大宋直秘阁,延安府通判李逵。”

    “你就是李逵?”

    “怎么了,你认识我?”

    “殿试第三的李逵,李人杰?”

    “你这厮,都知道本官的跟脚还不信?”

    李逵很生气,他花了多少心思才混了张文官的皮,转眼被一帮不要脸的货当成了武将,他岂不是要冤死?

    尤其是李秉乾得目光上下打量李逵之后,眼神中流露出的反应明显是不相信。李秉乾觉得李逵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文官?他一直在大宋境内筹备颠覆梁氏的资金,接触的文官可不少,大宋的文官附庸风雅的做派,在李逵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因为在西夏,他根本就无法躲避梁氏的眼线。所以,李秉乾在大宋生活了多年。

    李逵也放弃了想要说服李秉乾的打算,直接了当的对李秉乾道:“你看你,筹谋政变,还没实施就落败。连给贿赂军方和护国寺的财货都是骗来的,甚至这点钱要打动这么多人明显不够用,所以本官断定你们肯定会失败!”

    李秉乾目光黯然道:“那又如何?我是皇族,不容两个女人欺负我皇族三十年!即便身死,也无愧于李氏先祖。”

    “好汉子,有种!”

    李逵很少夸人,但是李秉乾却受到了他的夸奖,但是他不是真心佩服,而是立刻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实力不够不要紧,需要选对了帮手,一样能梦想成真。”

    李秉乾刚从不惧生死的精神状态中缓过来,心头满是激荡。可当他看到李逵炙热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热情,顿时紧张起来,急忙反应过来:“我不需要帮手。”

    他猜不透李逵的心思。明明是个宋人,却给他一种上赶着要搀和西夏的事,你闲不闲啊!

    可是李逵却一脸向往,搓着双手,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道:“政变,多难得的机会,要是没赶上也就算了,可这不是赶上了吗,不掺和一脚,我睡不着。再说了你们西夏,梁氏当权也就罢了,还牝鸡司晨,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是寡妇,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是个大老爷们都看不下去。就你这样的,看着一脸丧气相,注定是个事败身死的结局。所以,你需要我帮手!”

    聂石渠急忙拉着李逵劝解道:“姐夫,这等大事我们帮不上!”政变,即便是西夏要闹政变,他们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他只想带着让李秉乾赊账出来的锦缎,送回去,希望能够填补端王府的损失。

    可李逵压根就没这打算。他中进士之后就有点放飞自我了,如今他连京城都要皇帝诏命才能回去,再说去西夏,挖几条堤坝这等小动作能是他的风格?

    主要是太闲了,而李逵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遇到西夏搞政变,他忍不住想要搀和!

第512章 太后克星

    敌军要帮忙,这事说起来就让人觉得古怪。

    正常人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李秉乾又找不出李逵故意要欺骗他的原因。

    更让他无语的是,为了给潜在合作者以信心,李逵拍着李秉乾的肩膀,很自信道:“放心,对付太后,我有经验。”

    可不是有经验嘛!

    要不然,他一个前程似锦的殿试第三名,堂堂的探花郎,在秘书省如此有前途的衙门里做官,怎么会灰溜溜地被赶到了西北?

    还不是这厮看不惯女人欺负女人,母子不能相认的惨剧吗?向太后将赵煦养在身边,却让朱太妃只能以母妃的身份觐见亲生儿子,见皇帝还要行礼,这等荒唐的事,李逵看着就闹心。加上他是个胆子大到无法无边的主,就咬牙做了!

    之后越闹越大,向太后不得不承认邢恕几个弄出来的假诏书是真的……

    李清臣、邢恕、章惇这些朝堂大佬,向太后拿他们真没什么办法,但是李逵就倒霉了。向太后的所有怒气就倾泄到了他的头上。

    而且李逵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实在太大,想躲也没办法躲。当初向太后的寿宴上,要不是李逵关键时刻出头,邢恕等人的谋划或许就付之东流了。当然,李逵要说自己有对付太后的丰富经验,全天下,估计也没有第二个人敢说比他强。

    只是李秉乾奇怪,按照西夏的朝堂规矩,李逵这样的货色应该早死了啊!

    为何这厮活得好好的,被打发到了大宋西北边境,还要支持他这个西夏王爷造西夏梁太后的反?

    与李逵合作,对李秉乾来说,并不是一句‘有经验’就能接纳的,接纳李逵加入的条件不是李逵对付太后的经验有多丰富,而是他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李逵是党项人,李秉乾一点担心都没有,可以立刻接受李逵,并且委以重任。

    可李逵是宋人。

    这也不是问题,宋人在西夏做官的多了去了。西夏的实际控制区是唐朝在夏州设立的节度使控制区,不少汉人在当地居住繁衍生息。在西夏,汉人数量也不算少。汉人在西夏做官,也很普遍。就像是西夏的外戚梁氏,就是汉人。所以,李秉乾不嫌弃李逵的汉人身份,关键在李逵的另外一个身份——大宋文官。还是进士出身的精英官僚。

    西夏建国五十年,汉人在西夏朝堂做官的不计其数。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大宋进士出身的文官,会投靠西夏。

    可以说,李逵即便想要帮他发动政变,也是憋着坏,根本就想要让西夏好过。这才是李秉乾迟迟难以决断的原因。

    再说,仁多家族已经想好要投宋,可是仁多彦却并不愿意被李逵绑在战车上,他但心李逵一旦插手李秉乾发动的政变,仁多家族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不得不大举迁移到宋朝。而这对仁多家族来说非常不利。更不利的是,李逵此举已经断绝了仁多家族和宋王朝要价的资本。

    看似李逵乱打一起,却有种一箭双雕的深谋远虑。

    一则,可以立刻让仁多家族投靠宋王朝,从而削弱西夏的实力,震慑西夏朝野。

    其次,可以通过政变挑动西夏皇族和后族的交战,扰乱西夏内政。当年大宋几十万人都没有达到的作战目的,却让李逵轻而易举的完成。明明是待价而沽,却在李逵手里成了棋子,仁多彦说什么也不答应。

    所以,他是最坚决要求李逵立刻处死李秉乾的人,而且态度坚决到甚至想要用人仁多家族的投靠为筹码。

    可惜,李逵对李秉乾好脸色,并不代表对仁多彦会有好脸色。

    这货本来就是李逵的俘虏,去了京城一圈之后,竟然成精了。不仅获得了官职,还比李逵的官职都大,好在没实权,李逵早就瞧他不顺眼。说话的语气可没有当初那么好说话了:“仁多彦,本官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你爹既然说要投入我大宋,我不管枢密院许诺了你们父子什么好处,但是你们父子想什么风险都不担,就想将好处吞下去,别人我不管,在我这里,门都没有。”

    “李逵,你敢违抗枢密院的命令?”

    要不是打不过李逵,仁多彦真想要掐死眼前这蛮不讲理的黑厮,他们父子要是投靠了大宋,一旦进入将门,可要比折家风光多了,他爹仁多保忠至少也是个节度使的爵位。可是李逵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却敢明着逼仁多保忠立刻起事?

    李逵不屑道:“有本事去京城告状啊!还有,你对西夏李氏比我熟悉,拟订一份有可能对西夏李氏忠心的名单出来,只要皇族和部落首领。”

    “我要是不写呢?”

    李逵笑了,露出惨白惨白的牙齿,对仁多彦道:“瞧你说的,你要是不写,我也拿你没办法,可这荒郊野岭的,走丢个人太正常了,你说呢?”

    威胁,仁多彦终于认清了李逵的真面目,这厮绝对不能把他当成文官看待,甚至不能将他当成官看待,而应该把这厮当成土匪。和土匪讲道理,仁多彦觉得自己把握实在太小,好在李逵的要求不算太难,他就勉为其难的照着做。

    如今这荒郊野岭的,对李逵太有利了。李逵只不过顺带着将仁多彦送去西夏,万一在边境丢了仁多彦,也很正常不是?

    或许枢密院认为仁多彦留在西夏要比留在大宋有用的多。

    大宋不缺一个西夏贵族的俘虏,却迫切地想要瓦解西夏的部族。表明立场之外,还想用怀柔的手段让仁多保忠对大宋感激。

    这事本来和李逵无关,可仁多彦来了,还跟着他一路,这就和他有关系了。

    仁多彦手指李逵,哆嗦道:“李逵,刚才我指认李秉乾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废话,没看见我改主意了吗?”

    李逵变脸可比六月的天都要快,转眼就不认了。

    丢下仁多彦,李逵也没闲着,开始琢磨起来西夏的局势。按理说,西夏的皇族被梁氏压制了三十年,皇帝说废就废,说囚禁就囚禁,西夏的李氏皇族已经虚弱到了极限。只要梁氏再进一步,西夏就没李氏的什么事了。要是给仁多保忠再多一些压力,或许能牵制不少梁氏的实力。李逵也不希望李氏能够把持西夏的政权,将梁氏驱赶出境。

    只要两家打地难解难分,就不枉李逵一番折腾。

    翌日,李云带着兵马来汇合。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李云无语的落在了族兄李逵的身上。无奈道:“兄长,这端王府的人没招惹你吧?”

    “事情不那么简单,我这里有一封信,等你回去交给苏相。其他的……”

    李逵的视线落在了李秉乾身上,让李云等待片刻,他再次走到了神情木讷的李秉乾边上,问:“七王爷,还没想明白?”

    “你真的仅仅是看不惯梁氏猖狂?”

    李秉乾想了一晚上,还是无法决断。总觉得李逵在骗他,可他却找不出李逵骗他的目的。或许仅仅是出于大宋臣子对大宋的忠心,希望搅乱西夏国。

    李逵呵呵笑道:“看不惯是看不惯,但我看不惯的事和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一一去摆平?我此举并非针对你,也是自救。”

    “你还要自救!”李秉乾觉得李逵想多了。

    李逵却很坦诚道:“你都准备发动政变了,甭管端王府和你的合作到了什么程度,你都不会在谋划政变这么紧要的关头,放我们活着离开西夏。别的不说,就是走漏了消息,就不是你能承担的后果。”

    “我没有想过要和端王府断绝关系。”李秉乾试图为自己解释。

    可是李逵却根本就不信,沉吟道:“你只要将自己的身份威胁端王府,就赵佶那样的怂蛋,怎么敢违抗你的命令?杀人不杀人,根本就不影响。”

    说来也简单,李秉乾一旦进入到了政变执行阶段,端王府的这批人进入西夏后,肯定是李秉乾要率先灭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杀人而已,大人物杀人,不在于喜好,在于利益。李秉乾要控制端王府简单至极,只要派人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端王赵佶。就赵佶的胆子,被吓尿都有可能。

    根本就不用维护两家合作的交情,交情哪有把柄好用啊?

    李秉乾低头沉吟了一阵,终于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李逵道:“我们的合作在大军抵达兴庆府之后就作废。”

    “可以。”

    李逵答应的贼痛快,可是随即李秉乾就发现了李逵的阴险,只见李逵拿出了一叠纸稿对李秉乾道:“七王爷,你受累把这些文稿和信件抄写一遍。”

    李秉乾看了一眼文稿,勃然变色,怒道:“李逵,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要是签下这些文稿,岂不是背叛了西夏,成为李氏的罪人?”

    李逵指着文稿对李秉乾道:“这里面有要西夏割地的句子吗?有让西夏臣服于大宋的文字吗?有让西夏李氏蒙羞的文字吗?”

    李逵如此理直气壮的问,自然是底气十足。

    李秉乾茫然摇头道:“没有。可是我……将成为李氏的耻辱。”

    “你不背叛我们约定的盟约,这些文稿都不会出现在众人眼中。这是做买卖,先君子后小人,你肯定信不过我,我也肯定信不过你。而且我因为要说服朝堂更多的支持,不得不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万一你们不成事了,我大宋是否要出兵帮忙?当然本质上也不是帮你们,大宋不会如此好心,西夏乱一点,对大宋才好。至于你,只要你赤胆忠心对李氏,背负一些骂名又如何?反正你要是失败了,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人都死了,名声还重要吗?”

    李逵的每一句话,都不怎么中听,可是对李秉乾来说,这样的话才是真话。

    政变一旦失败,对于他来说将是毁灭,甚至他的家人都会如此。名声不名声的还重要吗?

    李秉乾终于在李逵的蛊惑下,开始写起来。不得不说,西夏的皇族教育还成,至少李秉乾的字要比李云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等到李秉乾写完了,李逵又拿出一叠文稿,对李秉乾道:“这些也写了吧?”

    李秉乾看后,怒了:“李逵,我李秉乾顶天立地,头可断,血可流,但是绝对不会出卖朋友。”

    李逵设身处地的为李秉乾辩解道:“你说这些人是否会和你一起参加反梁氏的政变?”

    李秉乾缓缓点头,随即摇头道:“但这也不是出卖朋友的理由。”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如此死心眼呢?你们要是政变成功了,就是西夏李氏的功臣,谁会在意你是否出卖过谁?要是失败了,这些人都得死,包括他们的家人,大家都死了,出卖死人怎么能算是出卖呢?”

    李逵在这里给李秉乾打埋伏,接着扬了扬刚才李秉乾写的文稿和书信:“你看,这些都写了,就多写几份而已,我可告诉你,被以为你吃大亏了,我才吃亏。就你手中的这点筹码,还想政变?你们有足够的粮食准备吗?有足够的武器吗?这些都需要我给你们准备,万一你们失败了,我才是人财两空懂不懂?”

    李逵一副吃大亏的样子,让李秉乾疑惑了。

    大宋人虽说麻烦了些,不爽快。可热情起来,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李秉乾也不想越来越多的把柄被李逵捏在手里,坚持道:“最多这些文稿书信写完之后,我再也不写了。而且,你也不能拿着这些书信威胁我。”

    李逵没好气道:“咱们这是去推翻梁家老娘们的独裁,我怎么可能将这些隐秘的东西拿出来?我还怕你们李家人组织不严密,露出破绽。”李逵也姓李,可是党项的李氏是唐朝皇帝的赐姓,原来姓拓跋,和李逵的姓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五百年前,他们也成不了一家人。

    ……

    李秉乾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旦被李逵忽悠到了贼船上,就发现再也无法回头。

    李云看着李秉乾有些呆滞的表情,抬手招来阮小二问:“小二,这回二哥又想要对付谁?”

    “听说西夏的梁太后,这老娘们也太霸道了,把朝堂上的大官都让娘家人去做,军队也控制在梁家人手中,要是让她继续下去,多半要称帝。二哥说了,这种乱天下乾坤的事,是个老爷们也忍不住。”阮小二同仇敌忾的咬牙切齿道,可眸子中却闪烁着兴奋的贼光,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云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二哥简直是太后克星!”

第513章 坑人玩意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

    ……

    很少有人看到一朵鲜花从绽放到枯萎的所有过程,但是从李秉乾的身上,多少能够找到一些痕迹。当然,李秉乾不是鲜花,而是人。但生命凋零和颓败的痕迹,在万物之中都是差不多的。他从自信、富足、骄傲被打落凡尘,最后失魂落魄的过程,仅仅用了半天时间。

    李逵从晌午就告诉他,只要抄写‘最后一份’密信开始,直到天快黑了,李秉乾才按照李逵的要求,将所有的密信都写完了。

    可以说,李逵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将西夏皇族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尤其是被坑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七王爷李秉乾给卖了的隐情。但是,只要梁家人相信就足够了。

    用谎言其实并不太管用,李秉乾也试图过反抗,中间好几次,他都将李逵强塞在他手里的笔仍在地上,怒不可赦的大喊:“本王不写了!”

    可这种反抗在李逵眼里简直就是狗崽子的卖萌,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宽慰李秉乾几句。毕竟,七王爷也不容易,出卖了这么多亲朋好友,内心被受煎熬,可以理解。

    只不过李逵身上这种良心发现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只要李秉乾要撂挑子,李逵立马跳起来指着李秉乾的鼻子,用比李秉乾的声调更高,更嘹亮,更底气十足的语气对李秉乾进行全方位的心灵打击:“信不信爷们不帮你了,不仅如此,还将这些证据送给梁家人?”

    “你不得好死!”

    “我死之前,先把你送下去!临死拉个王爷垫背,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秉乾面对李逵,他就像是满腹经纶,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有经世之才,也抵不过李逵的大巴掌扇过来。

    也许,刚开始写密信的时候,李逵还需要惯着李秉乾,让他安安心心的朝着叛徒的不归之路上走两步。等到大概率有三四人被李秉乾的密信有拉下水的可能之后,李秉乾对李逵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李逵甚至能够指着李秉乾看似正义周正的脸庞怒吼:“你这个叛徒!”

    还会用事实告诉李秉乾,叛徒都是从无关紧要的告密,最后发展到万劫不复的规律。

    而李逵却一跃成为打击叛徒的正义使者。

    甭管别人怎么看李逵,反正李逵自己坚信,他是正义的化身。

    李秉乾可就惨了,等到晚上吃烤肉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昨日的那种风轻云淡的贵族气度。甚至连背也驼了,眼窝也陷了,他从英俊的权贵,跌落神坛,变成了风烛残年的废人。李秉乾也可以反抗,但随着他越陷越深,加上在李逵面前,任何武力反抗都是徒劳的无用功。更让他绝望的是,李逵比对着李秉乾的字迹,还能有模有样的模仿李秉乾的字迹。就算李秉乾自杀寻死,李逵也能模仿李秉乾的字迹,把他未完成的事业继承下去。

    还真别说,李逵的进士身份也没让他丢人。跟着苏轼别的没学到,但是对书法的鉴赏和手法上,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就像高俅。

    高俅在苏轼身边的时候,就跟着苏轼学字,就能临摹一手出色的各种书法。尤其擅长苏轼的笔迹,苏轼的大部分不重要的信件,都是由高俅代笔。

    李逵比不上高俅,但李秉乾的字迹特点太鲜明了,以至于李逵都不好意思模仿的差一点。

    李秉乾终于相信李逵这厮真的是进士出身,要不然绝对不会在书道上有如此才能。

    因为动作越来越大,李逵也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他干脆派人带来了邱宣怀。身为汇通钱庄大掌柜的儿子,被老爹派到东主李逵身边办事,掌柜钱庄在西北的所有商号。他能力自然不用说,在西北才半年多时间,就已经开辟了京兆府,永兴军路等商道。

    尤其是他将商道拓展到了西夏的境内。

    别看西夏和大宋打的难解难分,可是西夏境内有大量的汉人,控制着西夏有数的商号。同时西夏境内的部落首领,也需要靠自己的关系去购买部落急需的物资。

    指望朝堂已经没指望了,如今西夏的府库里,各地都差不多已经空了,西夏国朝堂也无力用物资来拉拢部落首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部落和大宋开始交易。

    只有战马等严令交易的物资,才会严密盘查。

    而对于丝绸、茶叶等西夏国内无法生产,却本国需求很大的物资,西夏的官府根本就不会盘查。只要贿赂足够,一路畅通无阻。

    李秉乾筹备了一年的物资,在邱宣怀进入西夏不到三天,出关的时候,邱宣怀带了五百人,回来的时候,不仅仅是人数增加了数倍,还有庞大的车队,就连李逵这个背后的东主都有些傻眼,似乎手底下的人能力太出色,让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

    “东主,这次带去西夏的丝绸和茶叶,尤其是茶叶都是硬通货。可惜时间不允许,只能低价售卖了。但是由于货物总数惊人,西夏这边也没有能力付钱,所以小人斗胆让西夏这边的商人允许赊账,用毛皮等西夏特产抵账。还有不少商人因为资金不足,小人就允许他们带着货物来大宋售卖。”

    “这次入关的货物有一千六百车,其中八百车是我们商号的,其他都是合作商人的货物。获利因为货物没有脱手,还能预估在五万两。”

    “东主,这是账本,您请查验!”

    ……

    足足半个月的耽搁,让李秉乾在奔溃和悬崖勒马之间来回晃荡,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了起来。听说李逵的手下将他足足能够赚三十多万贯的货物,只有赚了五万两回来。白银的价格一直很坚挺,如今两贯兑一两银子也需要运气。五万两白银的话,只有十万贯而已。这让他对李逵这位拿捏的他死死的对手,有点不屑起来。这买卖显然是赔了呀!

    李逵也有不擅长的地方。而且,李秉乾觉得李逵的手下有欺瞒他的心思。

    跨国贸易,用铜钱来结算,自然很不方便。

    相比之下,金银的好处就凸显了出来。

    李逵还真的拿着账本仔细的查验了起来,账本中的应收款项很多,但邱宣怀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将这些款项都折算了货物。

    粮食、毛皮、铁器、盐等等货物琳琅满目,李逵不可能一一核算,只是挑出其中一项核算之后,就满意的点头道:“宣怀,你比你爹有灵性!”

    说起来,李逵自从在颍州用借贷记账法折服邱明仁之后,邱明仁算是李逵在记账法上的弟子,而邱宣怀已经是徒孙辈的人了。

    “都是东主教导有方。”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且慢!”

    李秉乾蔫了吧唧了十来天,被李逵打击到体无完肤,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挽回自信的时候,哪里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他要是继续被李逵打击下去,被说合作了,他连做李逵的属下都没有资格,只能成为李逵手中的玩具和傀儡。

    这对于李秉乾这等心高气傲的皇族,如何甘心?

    李秉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挺起胸膛,强作镇定的对李逵道:“李逵,这账本有问题,只要你将逼我写的书信还给我,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说完,目光不善的看向了邱宣怀。

    邱宣怀虽年轻,但起步很高,有着这个年纪商人的稳重气质。面对李秉乾的质疑,他却一改之前的稳重,猛地站起来指着李秉乾怒道:“你是何人,不要血口喷人!”

    他还以为李秉乾是李逵新收的手下,还以为是大家族管事之间的争宠。

    其实李逵身边的人,邱宣怀都挺熟悉,关系虽然一般,这是因为他管着李逵的钱袋子,不敢和李逵身边的其他人走太近,深怕引起东主的猜忌。好在李逵身边的人都性格纯粹,阮小二就不说了,这厮只对练武感兴趣。

    新来的李邦彦更是个对玩感兴趣的妙人。

    突然间冒出了个不认识的生面孔,邱宣怀为自己和老爹的处境担忧起来。

    如今拥有李逵,还有太师府作为靠山,汇通钱庄和商号才能如此扩张。一旦失去了李逵的信任,大宋商场将再无他们父子立锥之地,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们父子兢兢业业,根本就不敢懈怠,更不要说欺瞒李逵。

    而李逵也是大方的人,商号两成的红利,是拿出来给手下掌柜门的分红。

    这在大宋也是绝无仅有的先列。

    导致的结果就是,汇通钱庄的生意越来越大,但是掌柜们反而越来越忠心。

    说话间,李秉乾从邱宣怀手中抢走了账本,然后翻开抖了几下,对李逵道:“这账本有问题!”

    李逵目光好奇地看向李秉乾,良久,才好笑道:“我说七王爷,你能看懂账本?”

    “我也在大宋做了十来年的商人,区区账本而已,又有何难?”李秉乾翻开账本看了起来,才看了一页,他就傻眼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李秉乾虽说是西夏王爷,可是为了躲避梁氏,一直在大宋伪装成商人。说起来,他也是个有着丰富从商经验的商人,可是看到汇通钱庄的账本,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假的商人。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看出一点眉目也就罢了,就连账本记录的符号他都看不懂。李秉乾潸然地将账本还给了邱宣怀,尴尬道:“这账本古怪!”

    当然古怪,汇通钱庄的账本是借贷记账法记录的账本,有分账,有总账,要是连科目都分不清楚,这账本就和天书似的,没法看。而且李逵为了方便,还用了阿拉伯数字代替原本的记账数字。

    虽说,开局不利,但李秉乾还是没气馁。反而高声道:“李逵你知道的,我之前的货物虽说在宋国价值不过十多万贯,可一旦运送到西夏,价值不下于五十万贯。就算一路上需要打点不少,怎么可能获利区区五万两?”

    “五万两已经不少了!”

    李逵倒不是为手下说话,而是认定李秉乾误会了什么。

    邱宣怀也是接连颔首道:“如今铜钱兑换白银和黄金越来越低,能获利这么多还是因为西夏积攒了数量惊人的货物,无法运送出去贩卖。这次银州、洪州、龙州三地的商人和库房都差不多搬空了,才有这么多。”

    邱宣怀顿了顿,终于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李秉乾道:“本号计算的获利,一般用黄金来算。”

    “黄金?”

    李秉乾唏嘘的嘴角有种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却被再次打趴下的绝望。眼角眨巴出两滴泪花,看向了李逵和邱宣怀,良久才憋出一句话:“你们太欺负人了。”

    还真不是欺负人,要是寻常的生意,哪里用的到邱宣怀出马?

    真要是五万贯的生意,随便打发个管事就行了。

    要不是为了打通汇通钱庄和西夏的商路,邱宣怀也不会如此冒险。可是李秉乾却惨了,失魂落魄的挪动着双腿,仿佛行尸走肉般的毫无神彩,他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为什么自己只能挣三十来万贯的生意,放在邱宣怀手里,就能挣一百万?

    爷大小也是个王爷,到底爷差在哪儿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西夏王爷,邱宣怀低声问李逵:“东主,他真是西夏国主的叔叔?”

    “如假包换。”

    “可是……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邱宣怀不是因为李秉乾得罪过他,而故意在背后说人坏话。而是李秉乾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此,会有突然精神亢奋的狂躁,又极容易受到打击,一蹶不振。说起来有点像是个疯子。

    “最近他受刺激比较多,缓一缓就好了。或许等他进入西夏,回到了故土,他的自信就找回来了。”

    李逵解释了一句,随即下令:“把这次从西夏带来的黄金都留给我,其他的货物你带走,另外这封信你交给我三爷爷,让他转交给黄六爷。”

    “是东主,不过我将黄金留在了西夏境内,因为出关不便,尤其东主带着这么多黄金去西夏,恐怕路上会有闪失。所以我将黄金留在龙州,这是信物和地址。”说完,邱宣怀将信物和地址交给了李逵。

    送走了商队,李逵和李秉乾终于上路。

    这距离李秉乾预计进入西夏的时间已经足足延后了半个月。

    他们需要加紧赶路,才能不拖延计划。

    而在肤施城内,在西北巡视多日的苏辙终于回到了延安府。

    可是迎接他的并非是李逵,而是种建中,后者一脸为难的将李逵交给他的书信,连带着官印都一股脑地给了苏辙。

    苏辙拿着这么一大包东西,他坚信,拆开这个包裹,绝对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吓。

    好不容易安慰了自己要平心静气,要宽人严己……可是当他看到了书信之后,苏辙还是慌了,嘴角咧到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叫苦道:“这坑人玩意!”

第514章 佛靠金装

    送到苏辙手里的信件大部分都是伪造的,当然,这种伪造更多的是攀污,不在乎真假,在乎当权者是否怀疑?

    尤其是西夏的实际掌权者梁太后还是个疑心病很重,且手段狠毒的女人。加上制造这些证据的人是西夏皇族的李秉乾,证据是否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梁太后是个能将亲大哥都杀了蛇蝎女人,她一旦发现西夏皇族对她的统治不利,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这种证据,假的也能当真的用。

    苏辙纠结的地方就在这里,李逵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通判,惹出来的麻烦却让他这个堂堂大宋左相都束手无策,可见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了。之前他还在担心李逵去西夏可能会有危险,毕竟当探子危险性很大。

    如今苏辙倒是不担心李逵是否会有危险,而是担心西夏皇族会不会被这货给坑死。

    尤其是他堂堂左相,竟然被李逵当成个跑腿差遣的小厮,这能忍?

    可没办法,李逵闹的事太大,已经不是苏辙能够决断的了。这次他必须回京城,而且刻不容缓。

    让儿子苏逊叫来了延安府推官种建中,这位也是一脸的紧张,碰到李逵这个不靠谱的上司也就罢了,可谁让李逵的跟脚硬地让他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呢?

    按理说,安排鄜延路的政务,至少需要吕惠卿出面。可谁让苏辙官职大,大到西北六路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叔宽,相爷匆忙召下官来所谓何事?”

    种建中还以为苏辙是因为李逵跑了,要拿他这个推官出气。作为将门子弟,本来在文官之中颇受排挤,种建中早就习惯了被人言语中夹枪带棒的攻讦了。谁让他不是进士出身?随着做官时间越来越长,这种感受就越深刻。

    可让他无奈的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进士大门对他越来越远。

    原本,他还期盼自己政绩出色,获得皇帝的关注,然后获得个进士出身。这种皇帝单独授予的进士身份虽然底气不足,但好歹也是个身份,给他帮助的很大。要是有个进士出身,蔡京真要是想办他,还真不容易。

    至少他有可以去京城申辩的机会,而没有进士身份,似乎所有读书人都没将他当成自己人,即便他师从张载,即便他已经做了快二十年的文官。

    事出机密,苏辙也不会对苏逊说,即便他对种建中感觉很好,想帮忙也帮不上,苦笑道:“彞叔,小弟实在不知,你见到家父,自然知晓。”

    种建中也是抱拳道谢,他承认李逵是个很好相处的上司,比他这辈子所有的上司都好相处。

    可问题是,李逵太不靠谱了。堂堂通判,竟然说走就走,还去西夏做探子了。这位对当官又多么嫌弃,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苏辙是李逵的长辈,他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自己这个外人,恐怕夹在中间,真的很难。

    “下官,参见相爷!”

    “彞叔,不必多礼,你是微仲的晚辈,自然也是我的晚辈。如今召你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让你做。”

    种建中闻听,不由的后腚一紧,官场就怕上官对下属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

    很可能,这是替上官做灰灰啊!

    种建中不免紧张道:“不知相爷有何差遣,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为相爷排忧解难。”

    这话要是平时说,苏辙听着会不值一哂地轻笑几句。毕竟,拍马屁的人太多了,都要他去应付,也应付不过来。但此一时彼一时,苏辙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帮他将李逵这厮从西夏给抓回来,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可惜,种建中都已经是半大老头子了,这把年纪,根本就不是李逵的对手。

    苏辙长叹道:“老夫喊你来是有一件事需要托付与你。”

    “还请相爷吩咐!”

    “延安府通判李逵擅离职守,如今已经不知所踪。可延安府政务不能荒废,如今老夫要急于回京,造次之间难以有合适的人选。不得已,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彞叔不要推脱。”

    “相爷请说?”

    “暂代延安府通判之职,等老夫抵达京城之后,自然会给你说项。至于蔡京的事,老夫也可以替你摆平,相信老夫还有些薄面,让你回秦凤路官复原职是不太可能。但是让你徙延安府知府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种建中脑子里嗡嗡的,就一个念头,老子要发达了,老子要有靠山了。

    不得不说,张载的学生们都很倒霉。关中本来就是文教贫瘠之地,同门之中,做高官的一个都没有。以至于种建中只能靠着伯父种谔的余荫在文官群体之中做个边缘人。可问题是他伯父种谔是将门,在文官之中一点面子都没有。听到苏辙要力挺他担任延安府知府,种建中也是被吓了一跳。随即而来的是欣喜若狂。

    但是他也又担心,毕竟跟脚不硬,让他在文官体系之中步履维艰。

    “相爷,可是吕大人哪里?”

    “吉甫那里我会替你说项,毕竟他心思不在西北,做不做知府对他的影响不大,不会阻拦。但是你在延安府的职责需要铭记,一则,如今延安府城寨毁坏严重,需要你发动民夫修缮,至少在入秋之前要恢复到去年西夏进攻之前的水平。”

    “下官尊令。”

    “还有一件事情你要铭记,李逵如今去了哪里,你谁也不要说。我认为李逵很快就会派遣人送来消息,而这些消息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关乎西北六路,关乎国运。”苏辙谨慎道。

    种建中轻声询问:“相爷,是否李大人那里有了转机?”

    “此事不要多说,人杰信任你,才将信件由你周转,但是你也要记住,授人以信,忠人之事,别让朋友失望,别让尊长失望!”

    “下官谨记!”种建中不敢问了,一问,苏辙就摆出臭脸,他这才明白,他的身份要不是有李逵的信任,这等大事根本就不会让他接触,虽然他还不知道李逵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甚至李逵这么做,更可能是给他一份便宜功劳。按照这份厚待,种建中觉得自己不和李逵结拜,有点说不过去啊!亲兄弟都不见得会如此帮他。

    毕竟宦官郝随和李逵的关系比他更近。

    当然,郝随也不是万能的。

    郝随毕竟是宦官,他给宫中皇帝赵煦联络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要让他帮着联络文官,尤其是和苏辙接触,李逵觉得郝随真不合适。

    苏辙真不是危言耸听,真要是李逵在西夏折腾起来,将西夏折腾到半死不活的样子,很可能几年之内大宋就能收回西夏。即便不是一个完整的西夏,但也至少是能够打通河西走廊,只要大宋打通了河西走廊,大宋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战马。

    同时商道的恢复,对商业极其繁荣的大宋来说,无疑是增强国力的契机。

    尤其是对西北来说,如今大宋的西北六路因为连年和西夏作战,昔日的长安城,如今的京兆府,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导致这一切的结果就是,长安城已经失去了丝绸之路起始之地的地位,没有商业财富的堆积,加上连战战争,京兆府的没落也是无奈之举。

    可要是打通了西北商道,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京兆府别的不说,光一个大宋马匹交易城的好处,就能吸引大量的商人前来。

    西北的繁荣指日可待。

    至少关中之地,如果拥有陆上丝绸之路的供养,西北六路,以后就不需要大宋每年在西北扔掉三千万贯财政收入了。

    不求西北能够上缴大宋王朝赋税,只求自给自足,对于大宋足以心满意足了。

    有了这三千万贯的收入,对于大宋来说,真的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大钱。

    当初仁宗皇帝为什么要变法?

    那是因为大宋财政出现了赤字,财政开始亏空。因为和西夏的战争,让大宋原本健康的赋税出现了不足的状况。每年的亏空数字超过两百万贯。实际上,这笔钱对大宋来说不算多。朝廷每年的铸钱的收入足以弥补。

    但这对大宋来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原先大宋每年都能从赋税中剩余五百万贯,甚至更多的财富。

    一下子开始亏空了两百万,从皇帝到朝臣都慌了。

    变法的念头在皇帝和大臣之间产生,一开始范仲淹的变法也并非阻碍重重,等到朝臣们发现,老范的变法是劫富济贫,顿时怒了。因为劫的是自家的钱,救济的国家的府库。这不是让当官的不拿俸禄,还给上交国家一份孝敬吗?岂不是变相的卖官鬻爵。

    这如何能忍?

    随后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也是如此。

    这才是变法难以为继的原因,同时,变法自上而下,肯定会疏忽百姓的实际情况,而百姓抗击风险的能力是非常差的,越来越多的百姓因为变法而破产,也是矛盾扩大的原因。

    可要是朝廷一下子每年多出三千万贯,还变毛法?

    钱多到用不完,还用折腾百姓和朝堂吗?

    甚至有了这笔钱,解决了西北的麻烦,大宋可以开始对辽国有所企图了。想到这些,苏辙就忍不住激动起来,解决大宋几十年困境之人,才需要看咱苏门啊!

    龙州。

    李逵嫌弃的看着明明已经入夏,城内的百姓还穿着冬日的皮裘。颇有点大宋暴发户的味道。只不过天气热了,人就忍不住出汗,一身的臭汗,还裹挟着牛羊的膻味,皮毛的臭味,实在让人作呕。

    李秉乾在大宋生活久了,也不太习惯党项人的邋遢。但是没办法,党项不缺皮毛,但是缺少布匹,谁都知道天气热了,穿轻便的衣服又舒坦又凉快。可问题是,他们根本就买不到轻便凉快的衣物。

    人都是有廉耻的,党项人其实在宋初,习惯和汉人已经相差不大了。也知道光膀子属于没羞没躁的不要脸,不能图凉快,而让自己和家人蒙羞。

    李秉乾见李逵蹙眉,虽说他恨不得李逵这厮去死,但关乎到家乡的声誉,不得不解释起来:“如今寻常衣物都价格高昂,普通人根本就买不起,只能将冬日的皮裘套在身上遮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人行行好吧,她还小!”

    “要是你太老,也轮不到她!”

    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拉着个小女孩,地上倒地的女人苦苦哀求,却没能让大汉们有丝毫的怜悯,一脚将女子踹翻在地,扬长而去,如无人之境。

    “唉唉,她家就一个女人,怎么能缴的起赋税?”

    “听说男人战死了,官府的抚恤也被侵吞!”边上的人窃窃私语。

    李逵听不懂党项话,可是他有翻译啊!一字一句的将周围的话源源本本的告知了李逵,听到是这么个结果,连李逵都大为惊诧道:“刚才的壮汉是税丁?”

    仁多彦痛恨地看了一眼扬长而去的税丁,长叹道:“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希望了。”

    几人路过的时候,鲁达不经意的在女人胸口塞了一把。不明白的还以为鲁达好色。尤其是女人惊恐之后,反而捂着胸口,眸子中透着喜色。距离鲁达很近的仁多彦却看清楚了,那是一块银子。低声对鲁达训斥道:“别多事,你会害死她的。”

    鲁达却对仁多彦撇嘴满不在乎道:“爷乐意。”

    李秉乾沉默不语,他是西夏皇族,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但是西夏的沉沦已经无法改变。如果长此以往,不等宋军攻过来,西夏的百姓恐怕都要造反了。

    “少爷,是这里!”

    阮小二拿着钥匙,打开了一座小院的门之后,发现院子阴森森的,好在他们也不是怕事的人。进入之后才发现放置着灵堂。

    也许这是邱宣怀的故布疑阵。

    没有看灵堂,他们直接去了柴房,搬空了杂物之后开始挖起来。

    咚——

    铁器碰到硬物的声音传来,引得人一喜。

    随后,几个大箱子从泥土中被起了出来,打开之后,金灿灿的金饼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金灿灿的黄金,照耀的人脸更加的古怪不已。

    李逵大致估算了一下,心中大致有了个数:“差不多两万两。”

    李秉乾也是松了一口气,对李逵道:“这下我们终于有买丝绸的钱了。”

    “有了黄金为何还要买丝绸?早知道你要丝绸,留下些就好了。”

    李逵满是不解。

    李秉乾脱口道:“寺院里的佛像需要丝绸制作佛衣,这是贿赂寺院最好的财物。”

    丝绸?

    给佛穿衣?

    李逵迟疑道:“为何不用黄金?”

    李秉乾惊呆了,别说他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想,佛像穿上黄金的衣服会怎么样?

    但李逵清楚啊!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有金装的佛,那还是佛吗?

    良久,李秉乾心痛道:“太败家了吧?”

    李逵鄙夷道:“那是你们不够虔诚!”

第515章 被通缉了

    “不够虔诚!”

    “你们不够虔诚!”

    “党项人不够虔诚!”

    李逵随口一说的话,将李秉乾震的如同被雷击一般,周围的环境都仿佛被抽离了,让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对神佛不够虔诚?

    这在西夏是非常严重的事。都说了,西夏的建立和夏州节度使有着莫大的干系。可以说,西夏的很多习惯都延续了隋唐时代的中原文化,即便不是照抄,也有隋唐的痕迹。

    而在唐朝,社会对于佛教的膜拜和推崇,达到了中原王朝的巅峰。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对佛教的推崇能够达到唐王朝的程度,僧众四五千的佛寺,在大唐就有好几处。有些寺院大到夜晚僧众点灯的时候,需要骑马往来寺院之内,可见寺院有多大了。

    大唐中期,寺院控制着大唐超过七分之一的财富。直到唐朝末年和五代时期,寺院和僧侣才不被待见。灭佛和毁寺才开始出现。但这些都是中原发生的事,这和偏安一隅的西夏没什么关系。

    西夏延续着唐王朝的习俗,对于佛家和寺院的重视,肯定超过大宋对佛家和寺院的重视。虽说大宋的人口基数大,但毕竟大宋并非是单一宗教社会,在大宋,道教才是国教,佛教因为信奉的人多,很有百姓基础。但是相比道教,还是差了一点。

    李秉乾可是在大宋生活了多年的西夏王爷,也没听说过大宋的寺庙里,有给佛像贴金的糊涂事。

    黄金哎!

    贴佛像上,这不是糟蹋金子吗?

    他认为很有必要告诉李逵,给佛像贴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而且没有任何依据:“李逵,某也是走南闯北的人,颇有些见地。杭州的灵隐寺我去过,东京的大相国寺我也去过,五台山文殊禅院我也到访过……就是没见过那家寺院给佛像贴金的荒唐事。要说虔诚,你们宋人才不够虔诚。”

    李秉乾不等李逵开口,继续道:“我西夏境内的佛寺,虽不如大宋富庶,但是吃喝用度一直都不缺。我国人心向佛祖,怎么能说不虔诚呢?”

    “吃喝不愁,这是打发要饭的叫花子呢?和尚吃饱喝足了,但是神佛的脸面就不要了吗?”李逵的反驳总是打在了李秉乾的痛处,让他有种被踩了脚丫子般的气急败坏:“再说了,宋国的国家是道教,不是佛家,这你要搞清楚。宋人最好的肯定是给道宫,而不是放在寺庙里。”

    仁多彦在边上频频点头,他面对李逵的时候,不怎么知道的,就是心底里就发虚。

    没办法,打不过,争不过,比学历更丢人。但是仁多彦也信佛,他不认为自己不够虔诚。

    哈哈哈……

    “少见过怪?”

    “你没有见到过,就能断言没有吗?”

    “我且问你,对待神佛该如何侍奉?”李逵明显不过是强词夺理,尤其是在面对质疑的时候,他更是先用笑声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同时寻找理论来辩驳。

    对于如何对待信仰,李秉乾倒是没有任何质疑,说道:“至诚至真!”

    “没错,至诚至真。这话就很好。”李逵眼珠子飞快地转悠着,哪位圣人说过的话,可以让这句话变成给佛像贴金的理论基础,很快他就发现一位大佬先贤可以成为他的坚强理论后盾。但是他不能自己说,得让旁人说才有说服力:“仁多彦,你可知‘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仁多彦羡慕读书人,对于读书也曾经下过苦功夫,但是西夏这等地方想要成为大儒就别指望了,总共就没多少可读的书籍。但是《论语》还是有的。

    仁多彦迟疑道:“此话是夫子对冉雍说的评价,冉雍,字仲弓。原本的意思是——耕牛生的小牛犊长着红色的毛皮,两角整齐,虽然不想用来当祭品,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因为冉雍的父亲地位底下,但是冉雍却很有才能和仁德,神灵不会舍弃毛色漂亮的小牛作为牺牲,自然也不会辜负冉雍的才学,忽视他的美德。”

    “看来你是下过苦功的。”论语对李逵来说没难度,要是连《论语》他都说不上来,别说考进士了,县试都恐怕过不了。

    但李逵随即脸色一变,上一刻还在夸奖仁多彦,下一刻就开始批评起来:“可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书白读了。”

    “啊!不能吧……”仁多彦愕然,他可是非常喜欢读书的。在西夏有才子的美育,当然,西夏这等地方,根本就出不了读书人。自从李元昊和中原王朝断绝联系之后,西夏越来越闭塞起来。而李逵是进士及第的才子,虽然考殿试的时候取巧了,但他在仁多彦面前,还是不折不扣的权威,被权威说成书白读了,岂不是说他多年来都是做着无用功?

    李逵意味深长的看向众人,随后开始说起来:“你知道的是夫子的话中意,却不知夫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对神灵恭敬。”

    “周人尚赤,牛毛发赤色且角周正者,才会作为牺牲用来祭祀。但同时牛又是最为重要且价值高昂的财富。这显然说明周人对于神灵的祭祀已经到了所能付出的极致。现在你们觉得给佛穿上丝绸的衣服已经是非常虔诚了,但是你们明明拥有给予佛更好的装饰,为何因为黄金价值高,而舍不得给佛用呢?丝绸的尊贵能够比得上黄金的纯正,富贵,宛如神国的意境吗。只要佛像贴金,就能光芒万丈,神既有灵,佛既有灵,此时才是神佛降临,普渡众生之时。”

    明明知道李逵是胡说八道,是骗人的话,可是话到嘴边,仁多彦还是承认道:“学生受教了!”

    这话怎么说呢?

    夫子的本意是要说人的仁德和血缘没有关系,毕竟冉雍的父亲人品很不好,还作奸犯科。但这句话同时也说了《周礼》之中对于牺牲祭祀的记录。

    牛已经是价值很高的财富了,还要用毛色好看的(赤色),角也长的好看的牛作为祭祀的贡品,说明周人对神灵的虔诚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放在党项人身上,西夏以佛教为国教,没理由不给佛主最好的供奉?

    就连李秉乾也沉思起来,难道李逵这厮说的是对的?

    可是他想不出李逵会如此虔诚,更怀疑李逵不安好心。可对于李秉乾来说,丝绸也好,金装也罢,都是他收买国师的礼物,只要效果好用,管他奢靡不奢靡?

    李秉乾迟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道:“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就拿着黄金去黑水城吗?”

    “蠢,与其送上门,还不如让人求上门。你就不会给附近的寺院的佛像贴金,就僧人得瑟的性格,肯定会在佛贴上金装之后大肆宣扬,甚至举办法会,让其他寺庙的僧侣羡慕嫉妒恨……只要佛主穿上了金装,我们只需坐等国师的弟子找上门即可,哪用得上自己送上门?求人办事和人求着办事,这是两回事。”李逵虽说与和尚交往不多,以前就是在京城,他也不去庙里参拜,对于和尚更是避而远之。

    原因嘛?

    和尚是一个很讨厌的群体,对于穷人倒是可以做到一视同仁,但是对富人,总是惦记着富人家里的银子。

    平日里总喜欢往跟前凑,而李逵又很不喜欢和尚这种死皮赖脸的吃相,所以,对和尚是避而远之。尤其是,女人特别容易受到和尚的蛊惑,出入后宅更是常有。李逵可知道,不少女眷礼佛之后,多年未见动静的肚子突然争气起来了的传闻也不少听说。

    于是,他对和尚的感觉就更差了。

    “龙州有什么像样的寺庙吗?”既然已经接受了李逵的计谋,李秉乾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正这黄金在李逵手里,他也拿不到。再说了,李逵用的是阳谋,是堂堂正正的办法。李秉乾想不出比李逵更好的办法,只能依计而行。

    “有一个白云寺。”仁多彦在去年就在龙州待过一段时间,知道龙州城内似乎有这么一座寺庙。

    李逵当即拍板道:“明日去寺院瞧瞧。”

    翌日。

    李逵站在白云寺面前,额头的眉头都快扭曲成一团了,低声言语道:“但愿宝殿里不要像山门如此破败才行。”

    “几位施主,可是礼佛?”

    刚走进山门,打盹的小沙弥看到己人,立刻就精神起来了。

    按理说,他们入了西夏,理应让李秉乾这位王爷出面,但是李秉乾面对李逵,啥底气都没有了,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想法。李逵即便装不出虔诚的样子,但至少表情严肃,没有轻慢的举动,对小沙弥道:“我等来佛祖面前洗漱往日罪孽,还请小和尚行个方便。”

    “要清香客吗?”

    小沙弥很有经济头脑的问道。

    可是旁人都看清楚了,这破败的寺庙,还用清理香客?根本就没有香客好不好?

    不过李逵等人是来查看寺院的,不是来闹事的,李逵对小沙弥道:“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说完,阮小二送上一封银子,不多不少,就二两左右。

    这可乐坏了小沙弥,急忙拿起墙根靠着的扫帚,想要卖力气为金主爸爸打扫佛堂,方显出本寺的诚意。

    李逵哪里需要这等操作,其实他在门口,就已经觉得这白云寺不合适。山门太破败了,说明寺庙的收入很少,庙产不丰,香客不旺,种种迹象表明,寺院里的和尚也不怎么样。

    因为有名气的和尚,一定会在香火鼎盛,庙宇雄伟,佛像庄严的大庙里待着,怎么可能来这等僻陋的寺院。不入流的和尚,哪里能唬得住西夏国师?

    仁多彦急忙拦住了小沙弥,说了两句好话,才进入了大殿之中。

    “屋顶似乎漏了。”

    仁多彦抬头看着一束束光芒从屋顶洒落,这屋顶下雨要是不漏雨,他能把头拧下来。

    “佛的装束也破烂不堪!”

    “李逵你干什么?”

    李秉乾一不留神,发现李逵这厮竟然在抠佛像的脚丫子,可随后李逵却失望道:“泥菩萨啊!”可不是菩萨相吗?要是佛像就该更气派些。至于泥胎,唐朝的时候还流行彩绘,泥胎的佛像,是中等和小庙的首选。只有大寺院才会用石头雕琢佛像。

    之前被李逵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李秉乾不明白李逵此话的意思,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老人家配金装吗?”

    李逵指着佛像,李秉乾顺着李逵指着的方向,微风拂过,佛像却在刷刷掉粉,这样的佛像贴金是帖不上去的。但毕竟是佛教徒,对李逵的手欠埋怨不已:“那你也不该菩萨的脚丫子。”

    李秉乾对李逵的毫无畏惧非常不满,属于信徒对异类的反感。

    既然在龙州不成,只有去另外一个地方选了,不过仁多彦有个好去处,对李逵建议道:“宥州倒是有一座大寺院,供奉的是如来石像。”

    李逵埋怨道:“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你们也不听我的啊!”

    仁多彦委屈地像是个小媳妇似的,怨气十足地抱怨着:“你们不是说龙州的汉人多,伪装起来容易,这才没想离开龙州。其实宥州也不远,汉人也同样不少。可是我之前提过,被你们否决了啊!”

    不仅李秉乾不想去宥州,连李逵也不想。

    原因嘛,好像梁乙述这厮的封地在宥州,万一见面了,岂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其实碰面的概率真不大,梁乙述如今在西夏朝堂担任高官,恐怕也不会在封地住。再说,就算是在封地居住,像梁乙述这样身份的权贵,出门那次不是前呼后拥?李逵想要避免和梁乙述碰面,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怕就怕梁乙述身边的人,在战场上记住了李逵的样貌,可是李逵根本就不可能将梁乙述身边的随从武士都一一认出来,且避免见面,这才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过,如今没办法了,只能去宥州想办法。

    回到住处,还没喝上一口茶水,就见庞万春悄悄走到李逵边上低声道:“大人,出事了。”

    李逵瞅瞅庞万春凝重的表现,随后实现落在一个头上包的严严实实的家伙,看着身材,似乎像是鲁达,狐疑道:“你是鲁达。”

    “大人,我被通缉了!”

    鲁达能有什么办法,他也是一脸无奈,好心给了个女人一锭银子,过了一天,通缉他的画像就挂在了城头,好不是官府的画师手艺实在感人,鲁达连出门都不敢出。

第516章 劫富济贫

    “你因为好心,然后被人惦记上了?”

    事实确实如此,鲁达的心肠绝对不坏。当然,作为有强人倾向的汉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做好事的时候,肯定是没有任何功利的心思。

    就像之前他因为怜悯母女分别,用比较隐晦的方式给了一锭银子。

    这事要是李逵等人不在龙州耽搁,直接去了城池更大的宥州,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当他们遇到了贪婪的税丁的那一刻,似乎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十两银子?

    这点钱多吗?

    李逵不这么觉得,但同时他也清楚,对他来说无所谓的东西,对普通人可能就是救命的宝贝。他抬头看向了李秉乾,问:“西夏的税丁敢如此无法无天?”

    “唉,不可能吧!”

    李秉乾觉得事情有点荒唐,可问题是他是个王爷,即便是在大宋以商人身份潜伏,一旦他回到西夏,就能享受到特权带来的好处。

    他甚至不用表明他王爷的身份,只要拿出王府的令牌,就能在西夏境内畅通无阻。

    税丁这种不入流的小人物,被说让他折辱了,就连巴结他的机会都没有。

    见李秉乾迷茫的样子,李逵就知道这位给不了他答案。于是抬手对仁多彦表示了一下,后者开口道:“这个情况有点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李逵好奇道,税丁而已,在大宋他又是没见过。基本上大宋的税丁见到他都是扭头就逃,反正在李逵看来税丁就和家养的狗子差不多,还是那种小门小户家养的狗子,遇到穿戴华贵,气度不凡,甚至面露凶神恶煞的人,都会主动夹着尾巴就逃。

    没想到西夏的税丁还成精了,竟然敢打他的主意。

    李逵可没有跑到国外,做人低一头的想法。他和夫子一样,都是始终如一的人,夫子不是说过嘛,吾道一以贯之,就是这个意思。咱就是性格耿直,喜欢直来直去。

    李逵就算到了西夏,他还是那个在百丈村纵横山林的少年,一点都没有改变。

    仁多彦面露难色,这是西夏的污点,要是没有李秉乾在场,他就痛快的说了。因为这样的龌蹉事,仁多部落也在做。好在李秉乾也想知道,催促道:“仁多彦,有话就说。”

    “大人,王爷,西夏的税丁和大宋的税丁不太一样。大宋的税丁更像是徭役,衙门里的差遣,六班属员,各司其职,就算是嚣张也有个限度。可是西夏不一样,虽说西夏国的官府和大宋差不多,但是西夏还有一个凌驾于官府之上的权贵,就是部落。事实上,很多西夏的税丁征收的税都是交给部落,而不是给官府。”仁多彦自然清楚这套流程,西夏的部落实力很强。尤其是当初李元昊为获得党项部落头领的支持,给予了太多的特权。

    收税就是其中之一。

    在西夏,部落才是土皇帝,西夏虽然政体都学的是宋朝,但实际上,除了西夏的枢密院还有点用之外,其他的官府就是装装样子。在地方上,还是部落说了算。

    鲁达看向仁多彦的眼神很不善,问:“你家也是部落首领,肯定也怎么办吧?”

    仁多彦苦笑不已:“鲁达,我家的部落都是部落族人,在草原上,靠着欺压部落成员的首领是做不长的。”

    “为何龙州是如今这种情况?”鲁达不信。

    仁多彦解释道:“主要是龙州的汉人比较多,部落根本就不可能将汉人当成族人看待。而税监们只会听命于首领,每年需要缴纳多少税收,视部落的情况而定。去年龙州这里的军队被征招去了延安府,而结果你们也清楚,大败而归。部落首领需要通过收刮民间的财富,来维持统治。对百姓残酷,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至于说你的情况,多半是税收官的自作主张。这也是宋国商人在西夏的难处,很多商人没有靠山,却拥有大量的财富被部落盯上。”

    说话间,出门打探消息的陆谦推门而入,也没来记喝口水润润嗓子,就顶着沙哑的嗓子开口道:“鲁达,都搞清楚了,你给的银子出了大乱子了。也不知道西夏境内的牛羊如此便宜,十两银子竟能购买四五头牛。你随手给出去的钱,足够一个积贫之家自给自足。”

    “那个女人呢?”

    “什么女人?”

    陆谦这时候明显是装傻,他不同于鲁达这样的莽汉,深怕鲁达闹事,不想将实情告诉鲁达。

    鲁达气急败坏的想要薅陆谦的衣襟,却看到李逵正盯着他看着,顿时警觉,讪笑道:“大人,我只是想要和陆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陆谦心头早就骂开了,谁和人亲近就薅人衣襟?

    他也就是功绩不如鲁达,官职不如鲁达,还有武力不如鲁达……概括就来就是他比鲁达弱,可没道理弱就得挨欺负吧?

    李逵努嘴道:“说情况,我们毕竟要出城,总不能鲁达被通缉了,我们就不出城了吧?”

    “那个女人被逼疯了,她的女儿似乎也死了。还有鲁达给女人的钱被抢了。而且鲁达还被城中的税官盯上了,此人是房当氏的一个溜首领,叫佢拔,生性贪婪,他承接了龙州城内的赋税。”

    “等等。溜首领我倒是知道,大概在西夏属于千夫长的官职。”审问过不少西夏战俘的李逵,对西夏的官职也有了解。虽说西夏几乎照抄了宋朝的官职,但奇怪的是,党项人几乎都不认这些官职,喜欢用部落的官职来称呼。李逵打断道:“什么叫承接啊!”

    “承接就是大首领定下龙州赋税的年额,然后让底下的小首领替代大首领征税,每年只要缴纳规定的税额就能将多余的收入自己囊中,这就叫承接。”仁多彦解释道。

    李逵蓦然向往起来,这才是好政策啊!连税收衙门都能承包,想不发财都难啊!

    李秉乾补充道:“只要是因为西夏的城池规模都不大,只有几个大城市控制在皇室手里。而且部落首领的财富也不依靠收税,主要是靠牧场,庄园,还有作坊等。承接州城的赋税,最多的就是在城门收人头税。”

    李秉乾觉得有点丢人,西夏处处学大宋,但是从制度上,绝对是学劈叉了,都让李家人给玩坏了。

    “房当部落在西夏属于什么层次的部落,怎么没听说过?”李逵问。

    这个问题李秉乾是不可能回答的,只能仁多彦说,至于为什么李秉乾不能说,因为关系到皇族的龌蹉事,他没脸说。

    仁多彦倒是有点同病相怜道:“这个部落在西夏立国时,是和野利部落同样强大的部落。”

    “不可能吧,野利部落现在也很强,听说有十万帐,超过四十万族人。这个房当部落既然和野利部落同样强大,怎么这些年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部落的人?”

    李逵对西夏还处于一知半解的过程,但是出身在西北的鲁达却耳濡目染的知道很多。

    “这就不得不问我们的七王爷了,这是他家做出的好事。”仁多彦颇有怨言,夹枪带棒地看向了李秉乾。

    李秉乾尴尬地张了张嘴,仿佛有东西堵在了喉咙口,良久,才尴尬地干笑道:“西夏立国不易,不仅和宋国作战,还要和强大的辽国国战。双线作战,自然损失巨大。几大部落在西夏立国之初虽强大,却因为保卫西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房当部落的情况我倒是知道一些,之前的部落首领房当魁死后,后人实在没有能力,这败落了下来。如今只有四个抄,相当于才四个溜首领首领,主要的实力都在龙州附近。”

    “七王爷,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房当部落衰弱的原因,你就不能说说吗?”

    “为何亏心,国主为了保护部落的利益,不得不开战,房当部落损失是大了些。但这些损失对于西夏国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我呸。我可听说房当老首领是因为需要补偿皇室牧场的上万战马,不得不将草场封地上缴,这才被气死的,你是拓跋部落的皇子,自然给你们部落说好话。李家人就这德行,打着为西夏谋生存的幌子,却行着消除部落实力的实情,这是‘攘外先安内’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话李逵倒是知道,是名相赵普对赵匡义说的。仁多彦能在吵架的时候,还能说出这个典故,让李逵对其刮目相看。

    “皇族将封地都给了部落,虽然留下了马场,但是部落也不能之接收皇族的好处,还不想给西夏出力吧?”

    “说的倒是好听。肥美的草场,肥沃的农庄,什么好地方都让你们皇族给占了,留给我们部落都是什么地方你清楚。而且打仗我们都需要自己筹备粮食,战死了部落的勇士还要族中抚恤,而你们皇族呢?归来后,借皇族马场的战马,只要有一匹战马战死了,你们皇族就只知道腆着脸问部落要赔偿,何其不要脸!”

    “仁多彦,你都已经叛变了大夏,还敢说自己是党项的一员,我呸,你这个叛徒。”

    “你也写了一天的密信,你也是叛徒,拓跋部落的叛徒。”

    ……

    仁多彦对皇族的怨气由来已久,也是部落对皇族的不满由来已久。西夏皇族用的一手好手段,就是通过战争,不断的削弱部落的实力,从而达到皇族统治的目的。

    当然其中也有出纰漏的地方,野利部落就快速成长了起来。

    当初仁宗时期,西夏立国的八大部落,大部分都已经名存实亡,房当部落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大人,他们倆怎么吵起来了?”

    鲁达发现自己从主角变成了配角,然后被彻底遗忘,有点不合乎情理。李逵虽明白部落和皇族之间的矛盾,旧的部落衰败,新的部落就会崛起。这是西夏皇族的控制手段,也是李氏能够统治西夏的根基,要是让部落一直无限制地发展下去,最后受损的只能是皇族。

    这是部落和皇族之间的矛盾,李逵这个外人也管不了。

    不过,他至少知道了龙州的守备情况。按照仁多彦的说法,龙州的守备军队大概在四千人,但西夏的情况很特殊。西夏军队有正兵,辅兵,仆从兵分别。战后,只有正兵才不会解散,其他士兵在战争结束之后就解散了。

    龙州的防御力量是四个抄,满额的话应该只有500个正兵左右,因为房当部落损失很大,120个正兵的抄肯定是维持不下去了,有一半已经是很不错了。所以,城内的真正军队只有200多人。

    就这么点人,还要看守两个城门,这城内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动?

    李逵干脆对陆谦道:“你知道西夏军营所在吗?”

    “大人,军营没人啊!”龙州境内就这么点人马,陆谦倒是将城内的情况摸了个透,他还以为李逵这么问,是要攻打军营。

    可是李逵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对陆谦道:“鲁达被通缉不过是意外,但龙州城空虚,显然是个机会,军营没人,只要将库房给点燃烧起来,龙州城内的士兵自然会朝着军营聚集。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将这些人杀了。然后开仓放粮。城内的百姓不少都是汉人,受部落欺压多年,要是没有怨气罢了,要是有怨气,只要跟从就能有好处,肯定会跟从。”

    “大人,李秉乾不是西夏的王爷吗?他肯定有令牌什么的信物,只要我们借来,肯定能畅通无阻。”相比李逵,陆谦是个谨慎的人,更担心因为暴露了身份,会引起西夏朝廷的围剿。他们才多少人,虽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真要是被大军围剿,必死无疑。

    鲁达气冲冲地按住了陆谦的肩膀,怒道:“陆谦,你怎能如此没胆色?刚才你也听了,党项人不敢欺负自己的族人,却拿我们汉人出气,这口气要是不出,大人如何能心顺?”

    鲁达这小子也是蔫坏,不说自己这口气憋着念头要不通达,却说李逵不出了这口气,不舒坦。

    李逵想的简单,他们这些人将来不是在龙州闹腾,而是要去黑水城,甚至去兴庆府,这才是龙潭虎穴。要是在龙州就畏首畏尾,如何能成就大事?

    想到此处,李逵当即决定:“好,就当劫富济贫,要是连龙州这等小地方都束手束脚,将来如何能成事?”

    李逵下令不多久,龙州城中的粮仓着火,浓烟在空中如同图腾柱般,往天空伸展。

    就连仁多彦和李秉乾都不争吵了,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浓烟,下意识的想到:“着火了?”

第517章 手下太专业这么办?

    以前没办法,李逵做什么都需要亲力亲为。

    打老虎得自己上,黑吃黑也得自己上。

    如今李逵当官了,而且官职不算太小,假假也是六品文官,加上年纪轻,可谓是前途似锦。像打打杀杀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只要告诉手下的人,自然能办得妥妥当当。

    这才多久,似乎鲁达等人已经得手了,城内的第一把火放起来之后,很快就会席卷整个龙州。

    在院子里,李逵甚至能听到街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战马的嘶鸣,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有点远,但还能听清楚,显然城内已经彻底乱套了。趁着这个机会,出城应该不会太难。只是听着听着,他手有点痒痒,可是没办法,他总不至于因为手贱,而和底下的人去争夺功劳吧?

    “大人,这动静似乎太大了些吧?”

    等街上战马过去,似乎恢复了一丝平静之后,仁多彦紧张的小声问李逵。他别的不怕,就怕在城内被堵住了,跑不掉。他如今的身份是叛徒,在西夏境内,人身安全肯定是得不到保证的一类人。

    李秉乾眼神中的痛心可不是假的,街头死的肯定是他西夏的族人,烧毁的是西夏的物资,他可是大夏的王爷,这些都算得上是他家里的家当,破价值万贯,即便是不值钱的破烂,置办起来也不容易。尤其是李逵之前说过,这是报复,是惩戒,还没有上升到毁坏城池的地步:“李逵,你不是说就是为了让房当部落的人有所收敛,才小惩一番吗?可如今的动静似乎有点大,这是何故?”

    “许是城内军队和我的人碰上了,打出真火来了。”

    要说李逵心里没有等一点数,那是假的。出去杀人的都是什么人?

    鲁达、阮小二、庞万春领头,快三十来号军中精锐。这些人要是在城内连对付两百西夏士兵都对付不了,怎么可能?

    李逵有点担忧,别的倒是无所谓,就怕这些家伙闹腾的越来越大,占据了龙州,就靠这点人马守城,李逵还真没有多少信心。好在李逵也觉得不可能,这几个能扰乱城内,但想要控制龙州,可不是打打杀杀就能办到的。也不是李逵看不起他们几个,这几个杀人放火的本事不小,可是煽动百姓,引领民意,确实没这份本事。

    踌躇一阵,李逵还是觉得有必要去瞧瞧,走到门口,回头对院子里的两人道:“我出去看看,你们不要动。”

    “我们一起去吧,人多还有个帮衬,兴许能帮上忙。”

    李秉乾觉得和仁多彦在一起的危险性要远远比跟着李逵大,可是李逵并不想带他们两个,主要是仁多彦也好,李秉乾也罢,都是软脚蟹。口气大到能吞天,可是真要是拿刀子杀人,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李逵拒绝道:“你们在院子里待着看着黄金,别让黄金给抢了。再说了,带着你们出去,还得护着你们,显得累赘。”

    这座龙州不起眼的小院里,可是存放着两万两的黄金。

    这破地方,竟然有人为了十两银子都会杀人,甚至这人还是官员。这可把李秉乾吓坏了,紧张道:“万一,要是万一……”

    “万一,有什么万一,对了这把刀拿着,要是不认识的人冲进来,拿刀子上去砍人会不会?”李逵硬是往李秉乾手里塞了一把刀。

    李秉乾心惊胆战地小心捏着刀把,随后紧张的双手握紧了,猛点头道:“你可快些回来!”

    李逵没答应,扭头就走。顺着墙根走到一处,单手向上一探,抓住墙头就攀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

    仁多彦眨巴了一阵眼珠子,脸上满是羡慕。

    做大英雄,是大多数男人的梦想。

    尤其还是崇尚武力的西夏国,男子成年之后,基本上都逃不掉出征打仗的命运。武力强一分,在战场上获得功劳的机会也就多了一分,保命的机会也就多了一分。

    失神之后,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看到李秉乾的时候,仁多彦眼珠子都绿了。惊叫起来:“七王爷,你想干什么?”

    李秉乾浑然不知,左右瞧瞧没发现异样,没好气的对仁多彦埋怨道:“仁多彦,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同心协力懂不懂?”

    说完,对不识大体的仁多彦冷哼一声,表示内心的不满。

    可仁多彦可更怒了,忙站起来和李秉乾拉开了距离,并且指着对方怒不可赦道:“同心协力,你拿着刀指着我跟我说同心协力,你觉得我会信吗?”

    李秉乾低头一瞧,还真是如此。

    但他在仁多彦面前,还是拥有很大的心理优势,不像是面对李逵的时候,蔫了吧唧的,根本就不敢造次。尤其是他不信任仁多彦,这种情绪更是敷于言表,言之凿凿道:“我没杀过人,有个人比划一下,不至于待会儿万一有人闯进来,下不去手?”

    你要杀人,也不该用小爷练手吧?

    仁多彦都快气疯了,他环顾左右,在树底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比划着对李秉乾道:“你可别胡来,李大人虽用得着你,但也会放任你路乱杀人。”

    “放心,我就比划一下,真要杀人,我还不太敢!”

    李秉乾理直气壮的回答,丝毫不在乎仁多彦的怒气。

    仁多彦怒道:“你不敢,我敢,要不你把刀给我。到时候万一有人闯进院子,我还能照应着你一些”

    李秉乾撇嘴道:“你照应我?我怎么从你眼里看出了巴不得让我去死?都是明白人,我知道你们父子有异心,但如今我李氏皇族也正处在艰难时刻,便宜了你们父子。这刀要是在你手里,我估计你不介意将刀插在我胸口。毕竟,李逵如今的心思不在你们父子身上,弄死我,可以让你父子对宋国重要,得到更多的好处。”

    俩人谁也不信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秉乾虽说被李逵牵着鼻子走,但他的本意是让李氏皇族重新获得西夏的皇权,但仁多彦更多的是为了保住部落的实力。皇族也好,后族也罢,只要不断想着削弱仁多家族的部落,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缓和的机会。

    李逵从墙上翻下之后,小巷子倒是没什么人,似乎城里的人都冲向了衙门和军营所在的区域。

    李逵顺着小巷子走了一阵,听到身后有战马的声音,却故意假装不知,手中提着长刀猫着腰往前探着身子。

    似乎对身后的危险置若罔闻。

    而战马上,一个头饰很明显是西夏人的骑士,双腿夹着战马,在马背上不断的催促战马,手中的弯刀转动了一个方向,朝外扬起一个和肩平行的高度,这更容易让他做出劈砍的动作。

    就在战马和李逵交错之间,李逵还是茫然不知,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没有回头的迹象。

    高高举起的弯刀,飞快的斩下的那一刻,战马上的骑士嘴角扯动着扬起来,似乎内心非常得意。城内的汉人造反,西夏武士不论对错,就开始了对城内汉人的屠杀。尤其是拿着武器的男子,更是在他们的杀戮目标之中。

    李逵这样的大脑壳,砍起来,肯定很是清脆。

    甚至战马上的西夏武士都嘴角露出了意思残忍的邪笑,似乎他只要一刀下去,李逵就能身首异处似的。

    呼——

    刀锋过去,西夏武士在战马上猛然打了个趔趄,差点闪了腰。而他手中的长刀明显是砍在空处,这让他很懊恼,肯定是下刀的时候慢了,错过了机会。对于一个武士来说,杀人的手艺退步了,显然是很丢脸的事。带着这份懊恼,他控制着战马回头朝后看去,却没想到他战马身后,空无一人,仿佛巷子里根本就没有李逵出现过似的。

    最后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他的脖子开始发紧,甚至发出了咯嘣的脆响,等到他茫然地看到一张黑黝黝的大脸和他面对面的那一刻,双眼顿时黑了下去。他的脖子却仿佛像是吊在肩膀上的一个球,松松垮垮的完全不着力。

    噗通——

    武士应声掉在街面上,李逵扔下了党项骑士,双腿用力夹住了战马,拨转马头,朝着事发之地而去。整个过程,战马甚至没有放慢速度。

    李逵轻松之极的将人解决掉,顺便一气呵成的抢走了对方的战马。

    等到了主街之上,街上的人这才多了起来。不少百姓模样的人,拿着长长的杆子,杆子头被削尖了,充当武器,这让李逵不得不从战马上下来。汉人和党项人在西夏很好认,毕竟党项人需要剃头,汉人没有这个规矩。李逵随手拉住一个头发都发白的老汉,问:“老伯,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很不乐意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可你?”

    “又要打仗,又要种地,还要做工,哥哥比牲口活地都难,想不老都不成啊!”‘老头’忧伤不已,似乎为自己活着感到绝望,不过随即似乎拥有了希望似的对李逵道:“爷们,看你样子是有功夫傍身的汉子,听哥哥一句话,别再给党项人卖命了,他们把我们当牲畜一样看待,如今机会来了,爷们非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什么机会?”

    “天地会打过来了……”

    李逵脑袋嗡嗡直响,他记得好像命令鲁达、阮小二、还有庞万春等人去灭了龙州的军营,然后乘机放火彻底将城内搞乱。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不然这样,他们这些人想要带着两万两黄金出龙州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能为了十两银子就能杀人的党项官员,要是知道李逵他们带着两万两黄金,岂不是要发了疯地过来抢?

    与其被人盯上,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也是李秉乾无力阻止李逵的原因之一,两万两黄金,比他的王府令牌可要更吸引人的多。尤其是兵荒马乱的时代,谁敢傻呼呼地去赌人的人品?为了钱,就算是杀了李秉乾,也不见得干不出来。李逵不愿意麻烦找上门,而李秉乾更不愿意赌人品。

    再说,龙州虽靠近延安府。

    但这个城池对西夏来说,不过是偏僻的边境之城。

    西夏最好的牧场在甘凉两州,最好的田庄在兴庆府一带。龙州这地方,靠近秦长城附近,属于在西夏比大漠强一点的地方罢了,真不见得会重视。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龙州的百姓不见得人人作恶。但是龙州的官府肯定是恶贯满盈之辈。

    人品不好,就消灭对方。

    李逵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他之前的命令是扰乱城内,好让他们带着黄金离开。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天地会?

    这让李逵又惊又怒,深怕万一和其他的强人赶在一起了,这岂不是撞车了吗?

    好不容易在官衙附近,李逵找到了阮小二的小队,就七个人,正在夸张的维持次序,街头倒是倒下了不少党项士兵,血腥味弥漫在空中,还很重。

    “阮小二,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得手之后立刻去院子汇合吗?”

    李逵看到阮小二的那一刻,脸顿时沉了下来,这货不会是玩造反上瘾了吧?

    阮小二远远看到李逵,也不敢叫李逵,只是奋力地朝着李逵的方向跑来,刚到李逵面前,就被李逵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通,阮小二委屈的看向李逵,气虚道:“少爷,我们也不想,一开始是放粮仓,后来发放武器,虽说是些破烂,但是城内的汉人也不嫌弃。拿着就去和党项人厮杀,拦都拦不住。老道觉得这是个机会,干脆就编了个由头。于是城内的汉人们都以为举事有望,声势壮大了起来。”

    “等等!”

    李逵捂着脑门头痛不已,咧嘴道:“这个天地会不是你们想出来的组织吧?”

    “老道说,没有名义的造反,等到人肚子饿了之后,就会心虚,气馁。要是有个组织,大家就有了主心骨,做起事来就会干劲十足。”阮小二仿佛被人洗脑了一般,处处为那个不知所谓的‘老道’说话。

    李逵肚子里窝着火,喘着气问:“老道是谁?”

    “公孙胜啊,二老爷特地让我给安排带在身边。这货一肚子坏水,如今正在蛊惑城内百姓,说什么:均富贵,均田地之类,听的人两眼放光,贼有本事。还临时胡说八道说我们是天地会的人,没想到效果特别好,城内没胆子的汉人都跃跃欲试的要加入。”

    不得不说,李逵手下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才。

    阮小二,擅长——造反。

    鲁达,擅长——造反。

    庞万春,擅长——杀官造反。

    当然,这帮人都是死心眼,要是没个背后出主意的货色,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可冷不丁公孙胜这厮竟然混在这帮人之中,加上这帮人脑子不好使,只有听公孙胜的份,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更让李逵惊诧的是,公孙胜这厮竟然躲着自己好几天,他愣是没发现。

    想到此处,李逵额头青筋直跳,怒吼:“公孙胜这贼厮鸟呢?”

    “在军械库前喊话呢?”阮小二抬手指着军械库的方向。

    等李逵跑到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城内的汉人,有男人,有女人。不同于之前在城内看到死气沉沉的样子,如今的每个人脸上都散发着希望的光芒。

    而公孙胜这货竟然站在高台上,高举右手大喊道:“均富贵,平田地,等贵贱!”

    “均富贵,平田地,等贵贱!”

    “天无道,我来也!替天行道,恢复先祖。”

    “天无道,我来也!替天行道,恢复先祖。”

    他喊一遍,底下的汉人们也同时高喊。

    而站在人群之中,李逵额头冷汗在阳光下渗出了脑门,他发现自己手下的人似乎个个都是人才,一不小心,就要搞出天大的动静。

    公孙胜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喊着口号,这厮忽然有种心惊胆战的紧张,这种没来由的心悸要是换鲁达,绝不会当回事。爷在兴头上,哪会收手?

    可是公孙胜不一样,他真的用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了起来,还真别说,他很快在人群之中就发现了李逵,见李逵气地人都快冒烟了,这才似乎发现自己好像没做对。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将老大拉着当领头之人,自然化险为夷。

    于是公孙胜抬手指向李逵,大喊道:“诸位,今我天地会龙州会长已来,还请他给大伙说说如何安排!”

第518章 又冒出个祸害

    从本质上来说李逵手下就没一个能算得上的好人。

    甚至小心眼的李云,已经算是李逵身边人之中,道德标准最高的人了。可这厮,跟了李逵几年,也迷恋黑吃黑;也迷恋用银子勾搭无赖上抢,然后他就用正义的铁拳教诲这帮迷途的羔羊。如今做官了,按照大宋的官场规矩,这道德水平还得降。

    至于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一脸横肉的凶恶相,看着都不是好人。

    少数几个看着像是和善点的,也是蔫坏的主。

    就比如公孙胜,这厮竟然为了躲李逵,故意装扮成了士兵,然后躲地李逵远远的,根本就不给李逵找他晦气的机会。

    可一转眼,这厮竟然在龙州城内发动起来造反的声势,且规模颇为可观。反正龙州城内的汉人百姓在党项士兵死的差不多之后,都站出来造反了。

    造反的必要条件,怨气。

    这一点就不用说了,龙州城内的汉人被党项人欺负了多年,早就怨气满满,非常容易煽动,以前缺乏领头者,难以成事。

    造反的契机,领头者出现,而且因为一件小事,让情绪持续的高涨起来。

    就如公孙胜说的那样,袖里糊涂的愤怒是没用的,变不成造反,因为一泡尿,睡一觉,醒来就知道自己犯傻了。

    但是有核心,有内涵,还有组织结构的造反则就不同。情绪会随着一次次的胜利,如同海啸般,越堆越高,知道将所有的阻挡都摧毁。

    李逵被公孙胜不动声色的摆了一道,脑袋一拍将李逵安放在了造反组织者的地位上。要是李逵扭头就跑,好不容易积攒下的气势,自然会像是被戳破的猪尿泡般瘪下去。可要说让李逵在龙州组织这帮西夏的‘乱民’?

    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守城对他来说,并不附和他的性格。

    不过李逵还是来到了台前,走过公孙胜身边的时候,还威胁味道十足的对公孙胜道:“事后和你算账!”

    公孙胜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讨好的笑道:“大人,我可是立功了啊!”

    立功?

    鼓动西夏的汉人造党项人的反,对大宋来说,确实是立功了。但这功劳可大可小,说大,这是瓦解敌人,属于挖祖坟的手艺,敌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用雷霆手段镇压,之后怀柔。一来一去,就是水磨的功夫,得耗费不知道多少精力。因为龙州的汉人才多少,西夏的汉人有多少?总不能全杀了吧?

    毕竟党项人不怎么会种地,党项人要是将国内的汉人都杀了,就没人给他们种地收粮食了。一旦粮食危机。到时候,困都能困死西夏国。

    说功劳不大吧?

    也有原因,龙州的汉人举事了,靠着龙州的汉人总归不成事,这么点人马,怎么能对付得了西夏国内的大军?

    到时候还得鄜延路和环庆路的兵马支援,要能打退了西夏人的进攻,守住胜利果实,自然是大功一件。可万一守不住,损兵折将且不说,还得丢脸。这种事大宋没少做过。就连李逵都为西北这帮武将心虚不已。

    这也是李逵对公孙胜此举不太满意的地方。

    不过,他如今被架在火上,还有龙州城内的汉人眼巴巴的指望着他,等他这个‘天地会小首领’来解救大伙于水火之中。李逵的嗓子真要是无所顾忌起来,能喊出野兽般的气势出来:“天地会之下,四海之内皆是兄弟姐妹,你们受到的苦,自然是所有兄弟姐妹受到的苦。西夏本就是我汉人之地,自从汉武帝之后,我汉族百姓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我汉人宽厚党项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却不知感恩,却反过来奴役我们,你们说什么办?”

    龙州的百姓很没有造反天分,只是傻傻的看着李逵一个人说。

    这时候,公孙胜很有眼力见地拔出喉咙大喊道:“将党项人赶出去!”

    “赶出去!”

    李逵双手压了压,等到会场安静了下来,突然爆发似的怒吼:“驱逐鞑虏,恢复华夏!”

    这话比赶出去要让人窝心的多,很快,有百姓跟着喊起来:“驱逐鞑虏,恢复华夏!”喊了两句,就感到全身通透,舒坦不已。

    党项人的残暴,可不是说说的,而是自始至终的用武力压制任何反抗民意。汉人在西夏生活艰难,当然生活的艰难的汉人,无一不是什么权贵,都是普通老百姓。

    见差不多了,李逵这才高喊:“我天地会兄弟,见投降外族着,杀;贪官污吏,杀;欺辱妇女者,杀。总舵主已经联系了大宋,援军不日将抵达龙州境内,在此之前,兄弟们,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将城内的党项人杀尽,将投降外族的奸佞杀尽,将鱼肉百姓的贪官杀尽,将欺辱族人的恶人杀尽……你们还在等什么?拿起手中的武器,给自己的子孙杀出一片天地!”

    “城南兄弟们,跟我去城主府。”

    “城北的兄弟们,去杀了奸佞走狗!”

    ……

    得亏是有几个机灵的,陆谦这货就很好用,顺着李逵的话就鼓动了不少城内的百姓。公孙胜等到人们领了武器,轰轰烈烈的杀向城中各处,这才敢挪到李逵的面前,举起大拇哥对李逵献媚道:”大人,高,实在是高!”

    “你可知我天地会总舵主是谁?”

    “唉!”公孙胜傻眼了,他不过是水口一说,连天地会是干什么的都是满口胡诌一气,只是想着糊弄过去之后,就算了。

    李逵没好气道:“记住,天地会总舵主是陈近南。有道是平生不见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

    公孙胜傻眼道:“陈近南是谁啊!”天地会都是他灵机一动胡乱编出的组织。至于总舵主叫什么名字,公孙胜真还没来得及想。

    李逵没好气道:“我哪知道陈近南是谁?但你说了天地会,没有总舵主像话吗?可不得胡乱找个人出来充数?”

    “胡诌的啊!”公孙胜傻傻道。

    至于说李逵的口号,公孙胜倒是知道不少。

    ‘均富贵,等贵贱’之类的是贵公孙胜说的,这话也不是公孙胜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唐朝末年的时候,有个秀才叫黄巢。就是那个攻陷长安城的叛军头领说的。虽然公孙胜年纪不大,但对造反颇有研究,自然不会忽略这位大佬的存在。实际上,早起的造反都有口号。从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后到黄巾军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黄巢是秀才,可比这些人有文化的多,自然明白底层百姓想要获得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患贵贱不公也!

    至于‘驱逐鞑虏,恢复华夏!’也非常容易理解。目的就是煽动百姓,对党项人的仇恨。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要不是党项人的残暴统治之下,怎么可能稍微一鼓动,城内就闹腾着跟着造反?

    就连党项部落之间,都对西夏的国策很不理解。

    西夏的国策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打不过要打,打的过更要打。

    这个国家从建立之初就一直深陷战争泥潭,从皇帝到大臣,几乎很少会考虑到士兵疲惫了,部落穷困了之类的问题。穷兵黩武,几乎和宋国连年战争,很少有年份会停止战争。只要百姓的怨气被点燃了,这场大火一时半会儿就不会熄灭。

    李逵去领导龙城起义百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来,他目的不在于此;二来,他最多动动嘴皮子,余下的事还得公孙胜这些人去忙活。与其如此,干脆将公孙胜推到台前算了。

    只是公孙胜面对李逵凶恶的眼神,双腿不由地颤栗起来,他记起来了在郓城的时候,他就被李逵这厮给抓住了,差点用鞭子让李逵给抽死。

    尤其是李逵在公孙胜眼里是个喜怒无常的恶人,忍不住眼皮子直跳:“大人!”

    “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李逵冷不丁对公孙胜说了对联的上半句。

    公孙胜傻眼了,李逵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期期艾艾地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装出无辜的样子对李逵道:“大人,某错了!”

    “错了?为何说错了?”李逵语气不善道。

    公孙胜眼珠子转悠了一阵,他也不知道哪里错了,就是觉得机会难得,自己在大宋不太可能造反了,鼓动西夏人造反似乎也挺带感:“大人,下官不该自作主张,鼓动城内的百姓造反。”

    对于造反来说,甭管是本意为何,整个过程和结果都是罪恶的。

    城内会有大量的无辜者因为被煽动的民意,冲进家门,抢走财物,甚至还会被残忍杀害。但同时他们又不是无辜之人。

    毕竟,他们要么是享受了特权的好处,或者是通过出卖同族帮着异族欺压同族敛取财富,只是这报应来得实在太快了一些罢了。

    相信不久,城内活着的人只有参加暴乱的百姓。曾经是绵羊,如今变成了豺狼的百姓。

    李逵叹气道:“你就没想过要说——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

    “下官哪里比得上大人的文采,想要应对,却怎奈无从说起。”公孙胜言不由心道,他并非是胸无点墨之辈。就和阮小二对他的评价,这货一肚子坏水,总喜欢躲在后头蛊惑人,可有时候却让受蛊惑之人感觉血脉偾张,热血沸腾。不破坏些什么,都有点说不过去的难受。

    见公孙胜实在不像是知道天地会切口的样子,李逵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毕竟,万一公孙胜这厮连这句天地会切口都会,这乐子就大了。

    李逵也没准备欺负公孙胜,多少也有点欣赏,算是歪打正着吧?李逵他们来西夏,本来就是来搞破坏的。只不过李逵看不上龙州这个小地方的小打小闹。而公孙胜却乐在其中。他撇了一眼公孙胜,后者急忙站直了,对李逵毕恭毕敬地站着。李逵开口:“公孙兄。”

    “不敢,不敢!”公孙胜急忙谦让。他哪里敢和李逵称兄道弟。这厮之前可是对他的杀心一直都不小。这次要不是程知节强将他送到阮小二身边,自己躲李逵还来不及呢。

    “公孙兄,如今你也是朝廷官员。既然你觉得龙州这地方大有可为,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给予支持是必然的。但是你也知道,我手中能用的人不多,只能留下陆谦和他的小队人马。另外,快马去边境通知李云,马上带兵进驻龙州。”李逵自顾自的说了一阵,突然问:“对了,你觉得龙州能守得住吗?”

    “能,怎么不能?”

    公孙胜倒是很自信,对李逵献策道:“大人,下官觉得今日之后龙州城内活着的百姓人人手上都沾染了党项人的血仇,他们已没了退路。另外,下官认为还得加把火。将党项的土地,宅院,财物都将视功劳赏赐给百姓。这些百姓,曾经是我大宋百姓,对大宋的认同自然要比西夏强的多。加上,即便只要被党项人破城,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必然会跟我们一条心,守住龙州就得到了人和的便利。”

    “只要占领了龙州,西夏也好,我大宋也罢,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个边陲小城之中。要是能将边上的洪州也拿下来,西夏朝堂之上恐怕要乱成一锅粥。加上大人筹谋西夏皇室的政变,还有仁多部落的背叛。乱刀之下,西夏断然没有招架的本事。”

    李逵颔首道:“说得在理,但鄜延路肯定无法支撑此战,必须要环庆路帮忙。算了,我给章龙图写一封信,言明此中的干系,但愿他老人家能看在都是宋人,帮你一把?”

    半个时辰之后,龙州城内到处都是烟火滚滚的狼狈模样。

    放火是销毁罪证的最好办法。

    造反,真要是用礼仪仁智信去做,根本就成不了事。

    而在此期间,数骑从龙州出发,南下大宋边境。直奔延安府。而公孙胜也开始选拔城内青壮,低级首领,准备修缮工事,迎接不久之后将抵达的党项军队。

    李逵带着李秉乾等人,朝着宥州而去。

    相比政变,龙州的暴乱根本就无法影响到西夏的统治。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叛乱,甚至不需要西夏朝堂的怒火抵达之前,就会被周围的驻军扑灭。

    但这也不是李逵该关心的事了。

    他此时正在和李秉乾讨价还价,李秉乾对于李逵动不动声色就将西夏的一座城池给颠覆了,自然非常不满。虽说他早就有所准备,可他还是对李逵的破坏力有点胆战心惊。

    这货要是站在他的位置,似乎颠覆梁氏这个女人也不难!

    不像他似的,面对梁氏总有种被压制的错觉。而李逵更倾向于搞更大的乱子。龙州不过是小地方,西夏都不见得会在意。当然,龙州丢失之后,西夏肯定是紧张。要是洪州也丢了,那么鄜延路和环庆路在前线就能连成一片,这对西夏非常不利。

    “李逵,宥州可不是龙州。我们就这点人马,万一要是被发觉了,多半要折在了宥州。”

    李秉乾给李逵提议道,目光死死盯着,就等李逵的反应。他深怕李逵不管不顾的反对,没想到李逵却很好说话道:“放心吧,王爷,到了宥州,自我以下,都将以王爷为马首是瞻。”

    李秉乾用力地扭过头,他怎么可能信李逵的鬼话,这是欺负他好骗啊!

    而与此同时,李云在接到公孙胜的求援之后,立刻带兵越过边境。

    还有在肤施的程知节看到了公孙胜给他的书信,心中一个劲的叫苦:“这厮为何如此不知轻重?害死本将军了。”

第519章 神棍的气息

    “王爷,你得豪横些!”

    “太低调了,这不符合你的身份和地位。”

    “王爷,气势,气势,不能丢!”

    顺利进入宥州,李逵开始对李秉乾进行特训。到了这个地方,李逵已经不太适合领头出面了,凡事都得李秉乾站在人前。宥州是西夏南部重镇,是西夏防御北宋鄜延路方向,绥德方向的重要堡垒。实际上,因为北宋对西夏的战略一直处于长期的防御状态,宥州成了西夏南下的重要转运重镇。属于嘉宁军司管辖区域,可以说这地方是个军事管制区,任何来往宥州的商队都会遭受最严密的检查。

    好在有李秉乾的王府令牌,李逵一行人才能安全进入了宥州城。

    不同于龙州这等小地方,宥州这种军事重镇肯定不可能几十人就能颠覆。

    一旦发生了冲突,李逵即便是武艺再高,也只能灰溜溜的选择逃跑。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除非李逵也提着千军万马过来。

    这里还是秦长城的缺口要塞,往东是夏州。也是西夏李氏皇族的龙兴之地,往北是平原和沙漠。过了宥州,也就是嘉宁军司的防区,大军可以直扑西夏的兴庆,翔庆府,直接插入西夏最核心的区域。

    当然,小小的宥州,大宋似乎从来没有迈过去。

    李逵虽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也不是那种不知死活之辈。

    进入了宥州之后,他低调了很多,几乎所有的事都让李秉乾出面,这给李秉乾的自信恢复给予很大的暗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大量军队的驻扎,使宥州城内的汉族百姓少了很多。

    这也导致浑水摸鱼的机会少之又少。

    加上还得和和尚们接触,就他这长相,要说是来拆庙的,会有很多人相信。但要说是来修庙的,打死和尚也不信。加上一口大宋口音,想要在宥州城内大有作为,也是难上加难。没想到,李秉乾被重视了几天之后,开始抖起来了,对李逵的训斥颇为不满道:“某才是王爷。”

    “没错,你当然是王爷,还是名声不错的王爷。”李逵夹枪带棒道。

    李秉乾闻听,气势顿时蔫了下去,想要主导一切的念头又被滋灭了。就李逵手里掌握的黑材料,想要毁掉李秉乾的名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想要反抗,除非他登基成为西夏国主。

    不然,他这辈子都别想在李逵面前硬气起来。

    李逵也不是故意要羞辱李秉乾,人家毕竟是王爷,学不会嚣张的气势,也是没办法。有人会问,王爷竟然不会嚣张,他还是个合格的王爷吗?

    这就要问李秉乾的身份了。

    他是如今西夏国主的叔叔,恵宗皇帝的弟弟,他娘是在西夏皇宫里都不被怎么重视的妃子,他要是年轻时候嚣张,早被老梁太后给摁死了,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至于说为什么李秉乾明明是西夏皇族,会喜欢儒家文化?

    别疑惑,恵宗皇帝就是儒学的坚定拥护者,甚至这家伙还打算将河南之地送给宋国,用来显示他的仁爱之心。当然这一切都让老梁太后很恼火,于是献策的将军李清被杀,皇帝被囚禁。有这么个女人在头顶上,西夏的皇族想要不窝囊都不行。

    此一时彼一时,李逵现在要的是李秉乾的气势,王爷的气势。折服宥州城内和尚头子的强大气场。

    要是没有这些加成,李秉乾献出几千两黄金讨好寺庙,完全会被当成傻蛋一样看待。

    “王爷,我们再来?”

    李秉乾是在老女人的雌威下长大的,对于气势这种玄妙的东西,接触真不多。他倒是对梁太后的气势记忆尤深,可问题是他是个男人,学一个女人的气势,总觉得不伦不类,惹人耻笑。

    李秉乾无奈点头道:“李逵,本王真的学不来,要不差不多就得了?”

    “不,王爷,你将是要登上庙堂的大人物,怎么能将就?如今这一步跨出去了,将是海阔天空。要是跨不出去,岂不是让梁氏有所准备,你们李家还能有安宁之日吗?”

    李秉乾表情郑重了起来,对李逵认真点头道:“还得练。”

    “关键是最后一句话,要在气势上压住老和尚,要让和尚们觉得你是他们的救世主,是在拯救他们的恩主。”

    “对了,鲁达,你来装和尚。”

    “大人,为何是我?”鲁达还不乐意了,他哪里长的像是和尚了?他不过是受过智清老和尚的恩惠,学过一套刀法而已。对李逵强按在他头上的身份,鲁达很有情绪:“大人,我是和和尚有过往来,可您也知道,我和和尚往来是学了一套刀法,是杀人的生意,可不是为给和尚做徒子徒孙!”

    “佛有立地成佛,也有金刚之怒,没错,就是你了!”李逵可不管鲁达的情绪。他想要给李秉乾说服城内和尚有更多的机会,已经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之间就你和佛主有缘,除了你,你觉得让阮小二去装和尚像话吗?”

    鲁达愤恨不已,嘴里嘟哝着谁也听不清的咒骂。

    李秉乾不是个好演员,李逵也不是个好导演。但是面对做大事,必须要有充分的准备,才能事半功倍。

    好几天过去了。

    李秉乾的嘴角长出了一个燎泡,很可能是急的。

    他身边的亲信费听多罗不乐意了,一边给自家王爷烹茶,一边进谗言:“王爷,小人觉得这些人不靠谱,尤其是那个李逵,说话没轻没重的是个愣头青。这样的人替王爷做事,不但帮不上王爷,甚至还可能坏事。”

    说李逵是个愣头青,这话李秉乾绝对认同。

    可问题是,李逵是个谁也惹不起的愣头青,至少他李秉乾是惹不起。

    堂堂王爷,李秉乾也只能长叹一口气道:“再忍忍。”大概觉得这么说话,太没有气势,丢了自家王府的脸面。李秉乾补了一句道:“没办法,谁让钱在他们手里呢?”

    费听多罗闻听眉头紧蹙,总觉得王爷和李逵的关系颇为古怪,但他一个管事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觉明寺。

    宥州城内唯一在功德司有一席之地的大寺院。

    西夏是个佛教国家,功德司表面上看,似乎和功德箱没多大区别。但是在西夏国内,这是个比三省仅次一级的衙门。

    功德司管辖的是西夏境内的诸多寺庙僧侣,在官场和民间,都有极高的地位。

    苦练多日的李秉乾终于从闭关状态出关,他迈开腿,朝着那座依丘而建的寺庙走去。就是站在土丘脚下,坐落在土丘顶的那座立佛,让走在山门之前的信徒有种想要膜拜的冲动,仿佛在佛像的注视下,整个人的灵魂都获得洁净。土丘虽然不高,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但却能很好容下一座大寺院。

    “法师,我等不远数百里,为礼佛而来!”

    李秉乾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一种强大的自信,说话虽客气,但却给人一种强大的气场,不容人质疑。

    知客僧很疑惑,你摆谱去给方丈摆啊!为何在我身上试探?

    好在是佛家胜地,这里的和尚们平日里的火气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双手合十对李秉乾道:“贵客里边请!”

    等李逵等人要跟着去的时候,却被知客僧拦住道:“护卫不能上去。”

    李逵被鄙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一次,他必须要上去,跟在李秉乾身边。万一,李秉乾这厮要是趁着他不在耍花招,岂不是让他抓瞎?

    正打算开口之际,李秉乾却道:“其他人留下,这位是我家中护法,得见真佛。”

    知客僧无奈,瞥了一眼李逵身上的零碎,语气颇为不耐烦道:“人可以上去,但是兵刃不能带。本寺是皇家寺院,凶器不能入内。”

    西夏全民皆兵,国内根本就不可能禁止兵刃,甚至连弓弩也不会禁止。因为弩弓的话,大部分都是士兵在战场的战利品,没理由被没收。而且西夏是全民作战,部落自备的战争模式。打仗的时候连干粮都要自己准备,没有理缴获就要上缴。再说,西夏国内没办法像大宋那么败家,耗费巨资制作杀伤力巨大的弓弩,不成建制的军队,肯定无法形成战斗力,上缴了也没用。

    弓箭的话,党项作为马背上的民族,自然也需要人人擅长。要是连弓箭都被禁止,没有了百姓基础,如何能维持西夏军队在骑射上的优势?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觉明寺,竟摆如此大的谱。李逵也知道这不是闹腾的时候,乖乖地将武器留下,其他人都在山门外等候。他陪着李秉乾进入了觉明寺之中。就连李秉乾的跟班费听多罗也不能进入,这让这位忠臣的家臣非常伤感,眼神中流露出被主人嫌弃的悲凉。

    不得不说,西夏国内的寺院规矩要比大宋多得多。

    光僧人就比大宋的看着像,毕竟大宋的僧人很多都是犯事的贼子。为了逃避官府刑责,才选择了出家当和尚。而且大宋到处都商业化,就连寺庙也是如此。一张度牒一千贯起,甚至两三千贯也有人买。大宋对不交税的僧人和寺庙采用严格的管理,为的就是不让大宋步了唐朝的前尘。

    而西夏国内的寺庙要单纯很多,僧人潜心礼佛的很多。

    甚至听说皇族都有出家为僧,而且数量还很大。

    进入禅房之前,李逵忙从让知客僧取来个托盘,将两个金饼子放在上面,用红布垫上,顿时,原本就招人喜欢的金饼,光芒四射,就更惹人爱了。

    老和尚入定在禅房之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李逵觉得老和尚慈眉善目的,看着挺像回事。

    “智广法师,来贵客了!”

    智广法师这才睁开眼,可能是没睡醒,也可能是闭眼时间太长了,看什么都不清楚,在李秉乾和李逵手中的托盘中来回的打量了起来。很快,李秉乾被他忽略了过去,目光直接落在了李逵手中的托盘上,那耀眼的光芒,他估摸着应该是金子。

    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揉了揉眼眶。恨不得扑到李逵面前,将他托举的托盘上的金子放在手里,用牙齿咬上去,试出是否是真金!

    “**师,在下为亡母心愿,在贵寺还愿,区区薄礼,还请不要嫌弃!”

    薄礼?

    不会是长的像金子的黄铜饼子吧?

    老和尚看向李秉乾,觉得这个人吧?面带贵相,不似那等没品之人。李逵也将托盘放在智广法师的身边。后者不着痕迹的去摸了摸。

    金子冰凉的手感,让老和尚忍不住舒坦地想要轻呼起来。

    是真的。

    还用手掂量了一下,更是笃定。

    真金无疑。

    智广法师激动了,哆嗦着嘴唇对知客僧道:“还不快上茶。”

    “上好茶!”

    “上八宝佛茶!”

    就算是西夏国内笃行佛教,但是给寺院献功德,一下子就出手两斤黄金的,也少之又少。毕竟西夏穷的很,寺院如同旱了许久的田地,早就成一块一块的了,盼望着甘露降临。只有皇族才会做出如此气场,出手就是如此豪横。

    而且老和尚还有一种感悟,眼前的金饼似乎不过是小意思。还有更多的好处等着他。

    知客僧急忙从禅房里退出去,不一会儿,指挥两个僧人,抬着个食案进入了禅房。充满着各种果仁香味的‘八宝佛茶’就出现在了禅房里里,尴尬的是,和尚有,李秉乾也有份,就是李逵没有。

    见李秉乾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智广法师对知客僧怒目而视,却又有些不太情愿且肉痛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给这位贵客也给备上。”

    喝茶不是目的。

    李逵和李秉乾出现在觉明寺,是来扔钱的,只是交谈了几句之后,李秉乾就表示要四处看看。智广法师当即表示要亲自带着李秉乾在寺院里转一转。知客僧已经不符合对贵客的尊重,必须方丈长老出马,才能显出觉明寺的诚意出来。

    觉明寺依山而建,其实说山就有点夸张了,就是个小土丘。寺院看着规模尚可,但真要是转悠起来,也颇有看头。尤其是在山顶的佛像,是整个寺院的核心。没有了这座站立的佛像,寺院的气势将跌落不知道多少。这是李逵看向这座佛像,有点心虚不已,要是按照他的设想,黄金很可能会不够啊!

    要是在大宋,倒是难不住他,可如今在西夏,邱宣怀也不在身边,想要筹集钱款真不太容易。

    而李秉乾这厮,也不像是有钱的主。

    这位连端王赵佶的私房钱都坑。

    “这是本寺的法相如来,塑于天宝年间,距今已有三百年之久,本寺是先有佛像,再有寺院。”

    智广法师领着李逵和李秉乾走到了山顶,站在山顶,能够俯瞰整个宥州城。而同时,整个宥州城,也能在各处看到山顶的佛像。

    李逵来的时候,佛像下面跪着个西夏汉子,伤心地哭哭啼啼着,似乎在佛主控诉自己的不幸。

    李逵好奇道:“法师,这是?”

    智广法师鄙夷的看了一眼汉子的装束,心中给对方一个平民的评价。他是出家人,总不能太势利了。装出和颜悦色地上前询问:“施主为何事伤心?”

    “家母病重,求佛主保佑。”

    汉子也抬头,自顾自的说着。

    智广法师虽然不喜有人打扰贵客,但还是宽慰道:“你的母亲会得到佛主庇护的,不用担心,赶快回家去吧!”

    “可是家母已于昨日病故,我是来问佛主,为何没有庇护家母?”

    骂和尚有很多办法,从对方长相上奚;从对方的跟脚上深挖;当然对和尚来说,最痛恨的恐怕就是说他们供奉的真佛不灵。

    佛,能不灵吗?

    就连智广法师装出来的好脾气都快忍不住了,质问汉子:“你布施了多少功德?”

    “家里穷,只有一贯功德。”

    智广法师仿佛找到了根据似的,指着汉子怒道:“一贯钱看病抓药都不够,你还想让佛主如何帮你?你可知此举,对佛不够虔诚?”

    汉子懊恼道:“我知道钱是少了点,可要是家母真受佛主保佑,病好了之后,我决心常伴青灯,供奉佛主。”

    “什么意思?”智广法师觉得汉子话中有话,虽然有种不好的念头。但还是压住心头的火气,平心静气地问道。

    汉子痴痴道:“我准备出家在觉明寺……”

    就算是好脾气的和尚也受不住这等无赖的折腾。智广法师指着汉子怒斥道:“你是哪里人士,那个溜的士兵,我得给你们长官说到说到,让你去战场多立功。”

    这话等于是让汉子去送死了。

    可和尚也不容易啊!遇到个想赖在庙里混吃混喝的混账玩意,老和尚几十年的修善之心,顿时决堤了。

    汉子惊恐万分,被智广法师三言两语给吓唬走了。

    李秉乾似曾相识的看向了李逵,‘对佛不够虔诚!’这话李逵似乎也对他说过。难道这个杀胚,才是佛的有缘人?

    但李逵却从智广法师的话中嗅到了一个神棍的气息,他觉着蛊惑这位大和尚,似乎不用太麻烦。

第520章 不贴金,如何佛光照苍生?

    好在李秉乾这次是和李逵站在一起,没有被鄙视的那种难受。

    可他总觉得李逵的身份有点让他琢磨不过来,这厮是进士?这厮竟然是进士?

    说李逵是厮杀汉,李秉乾没有疑问;说李逵是个神棍,恐怕李秉乾也没有疑问,唯独李逵的进士和宋国文官身份让他颇为费解。

    要知道,连他都觉得自己在宋国考不上进士,进士在大宋是最有含金量的资历。甚至没有之一,就连宋国皇族的赵氏子弟,宁愿舍弃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荫补官身份,都一窝蜂的去考进士,就可见一斑了。

    此时的李秉乾有点木讷,好在觉明寺出了乱子,没人关注他。

    对于觉明寺主持智广法师来说,等于是在金主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短脚。名利名利,有名才有利,这对寺庙来说尤其重要。这家庙宇的菩萨不灵验,这可是断人香火啊!这样的纰漏,肯定需要补救,至于李秉乾这肥羊,只要在城内住着,总会有机会。

    再说了,上赶着让对方布施,吃相就难看了些。

    老和尚告罪道:“施主请随意,老僧去去就来!”

    说完,老和尚匆匆离开。他是故意如此,为的就是打探李秉乾来寺中的本意。什么母亲还愿之类的话,他都信。但问题是,如果是还愿捐一百斤香油,值当他上杆子追着人捧臭脚吗?

    当然,就李秉乾的气度,还有出手的阔绰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是假把式,都是来真的。

    这就勾起了智广法师的好奇,到底李秉乾打算给寺中多少好处?或者说,李秉乾母亲的这个愿望有多大。

    依地势而建的寺庙就有这种好处,智广法师的走没几步,就消失在了建筑之中。他叫来了亲信弟子,对其口授机密道:“机灵点,去听听这两位到底是何来意?”

    “师父,这要是被发现了,弟子恐怕要遭难啊!您老不是说过,为首的那人有皇家气度吗?”

    弟子也不傻,总觉得老和尚此举有点多余,就李秉乾出手就是两个金饼子,这是一般人家能拿的出来的吗?

    如果真是皇室,对于探听皇室的机密,还是很忌讳的。

    智广法师拍了一下弟子觉安的脑门,怒道:“让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话?”等弟子要转身,他急忙叫住了问:“金子是真金吗?多重?”

    “是真金,一个金饼十两,两个是二十两。长老说,藏金阁要修缮,这笔钱正是来的及时,还让弟子来询问师父,是否去城内采购木材和雇佣工匠。”弟子听到金子,就眉开眼笑起来,西夏的寺院很不容易,不像是大宋,有钱人多。

    西夏的有钱人也多,但大部分财富都掌握在皇族和部落首领手里。普通的商人并不多见,即便是有,也是替部落采购物资的管事居多。民间虽对寺院敬重,但香火钱并不足以供养寺庙。这就让寺庙不得不缩衣减食,减少开支。

    智广法师也知道佛堂要修缮,但是金子他还有用处。不打算花在看不到的地方,果断拒绝道:“修房子,不还得破败吗?去,把金子放在我的蒲团下面。另外,寺里如今的香火钱要变一变。一贯钱就能给真佛上香,岂不是福泽得来太容易些,让信徒不知道珍惜。”

    涨价?

    弟子看向智广法师的嘴脸,顿时有种惊愕。山顶大佛的香火是寺中最贵的一处,起步一贯钱一柱香,寺里都每天只能卖出去几柱香。要是涨价了,还有信徒来烧香吗?想到这里,顿时着急道:“师父,寺里的师兄弟都指望着香火钱作为日常采购,真要是信徒都上不起香了,岂不是断了大伙的供养?”

    “你懂什么?一贯钱的香火,平白让佛主蒙羞了。”

    智广法师的说了两句,觉得脸上发烧没脸开口,他之前就在李秉乾的面前因为信徒祈求得不到满足,而丢脸。很容易让人想到,寺庙供奉的佛不灵。其实,他也知道,求神拜佛,不如求己。神佛要是能帮人,这世上还有受苦受难的人吗?没有了受苦受难之人,还有什么信徒?

    智广法师的见弟子愣着没动弹,跺脚怒道:“还不快去!”

    “机灵点!”

    再说,李秉乾看到正主都跑了,顿时有点拿捏不准起来。难道这觉明寺已经不打算巴结他这个金主了吗?

    还是另有打算?

    反倒是李逵,他虽然是个正直的人,平日里也不进谗言。但他和不少官宦都挺熟,想要将自己整出个卑躬屈膝的样子,对他来说也不难。

    此时,他已经开启了谗言的模式,对李秉乾说道:“王爷,看来这觉明寺的和尚对您不怎么搭理,显然是看不起咱们王府。”

    “可能是寺里有事吧?”

    李秉乾见李逵对他挤眉弄眼,随即明白了李逵的用意。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故意说给藏在暗处的和尚听的。

    等了一会儿,发现灌木花丛之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指不定藏了人。顿时心头大定,开始对李秉乾叫屈起来:“王爷,你瞅瞅这些和尚,晾着您,也没来个懂事的人。太妃虽有佛前供奉三千两黄金的宏愿。但是这金子不见得一定要给觉明寺吧?”

    “小人可听说了,二王子也要受戒。他要是出家了,如今国内的寺院都不符合他的身份。除非建造一座寺庙,如果您把金子给了二王子,那么太后自然高兴,太后高兴,陛下也高兴,岂不是更好?反大倒是觉明寺,在宥州这等偏僻地方,即便还了太妃的愿,可对您来说往来礼佛一点都方便。干脆,等等再说。”

    “再说了,觉明寺的佛像太大了。太妃的宏远是给佛像贴金,这么大的佛像,三千两黄金似乎不太够。要是选个佛像小一点的寺庙才好。”

    刚才李逵开口说道‘三千两黄金’的时候,灌木丛顿时摇曳了起来,似乎藏在里面的人受到了惊吓。

    可是一转眼,李逵建议李秉乾把金子留着,别给觉明寺了。

    等二王子出家之后,给二王子建庙宇,舔太后,还是舔老和尚,难道还需要取舍吗?

    李秉乾家装迟疑道:“会不会让太后心生忌惮,毕竟我皇族如今不受器重,无权无职倒是相安无事,真要是位列朝堂,恐怕会让孤成众矢之的啊!”

    俩人装作作样的演了一场戏之后,觉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告知寺院,相继离开。

    刚出山门,山门不久,还没登车。

    就有和尚匆匆从寺里跑出来,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车上送。

    “贵客,这是我家法师送贵客的香茶。”

    “贵客,这是我家寺院的素果子,还请不要推辞!”

    “我家法师无法脱身,还请贵客多包涵。不知贵客所住何处,城里的客栈哪比得上我家寺院的禅房清净,要是不嫌弃的话,还请贵客在寺院之中住上几日。”

    两个金饼子换来小半车的土特产,虽说这半车的土特产也不值金饼的一个边角,但足以说明和尚也是贪财的。没有三千两黄金的大‘机缘’,他们会如此卖力?李逵对觉明寺的感觉就更好了。和尚贪财,才是好和尚。

    李秉乾和李逵对坐在车厢内,堆满了礼物的车厢显得更加的拥挤了起来。

    沉吟良久,李秉乾开口道:“如此戏弄佛家人,恐怕不好吧?”

    毕竟西夏全民信佛,佛教是西夏的国教。李秉乾虽说是为了更大的目的而来,但还是觉得让原本享受清净的和尚,被鼓噪地如同疯子,有失体统,对佛主的不敬。

    李秉乾也同样信奉佛教,将自己放在一个佛弟子的身份立场上,觉得李逵此举,似乎有点不太好。

    李逵可没什么顾及,将李秉乾的忧心当成了假仁假义。鄙视道:“王爷真要是于心不忍,干脆五层贴金的金子都你出算了。”

    “耗费几何?”

    “再多两千两也就差不多够了。”

    邱宣怀留给李逵的两万两黄金,就是李秉乾的政变活动经费,也是李秉乾以端王府为由头,骗来的本钱。这笔钱看似很多,但真要是用起来,根本就不够。而李逵对他说,多出两千两黄金,就能让佛像功德圆满。即便和尚愿意,他也不愿意啊!

    甚至,李秉乾对在觉明寺花上三千两黄金,都觉得肉痛。

    表情有些呆滞的看向了李逵,李秉乾尴尬道:“弟子已经尽力了,我想佛主应该能够体谅吧?”

    李逵咧嘴嘲讽地干笑着,也不出声,就是让李秉乾难受。

    而李秉乾也看穿了李逵的把戏,干脆扭头不去搭理他。

    他们不仅仅在选合适的佛像,也在西夏境内网罗工匠。工匠们给出的答案是,贴金要五层以上,才能让佛像表面如镜,效果最好。

    但觉明寺的佛像太大了,立起来的佛像足足有十来米高。给这样高大的佛像贴金,三千两黄金显然是不太够的。

    在觉明寺内,早就是鸡飞狗跳的一派景象。

    “觉安,你快说说,真的是有人要给本寺三千两黄金吗?”

    “是的,师伯。来的贵客是七王爷,弟子探听倒是七王爷要给太妃还愿,这才有了给佛像贴金的打算。总数是三千两黄金。并非是将钱给我们寺院,而是给佛像贴金用的黄金。”

    “都一样。这笔黄金一定要留在觉明寺。要不然,我等岂不是对不起佛祖?”

    带头的大和尚对智广法师道:“师兄,此事不宜拖延,必须要尽快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但智广法师却为难道:“诸位师弟,我也想。可是七王爷一来不想表明身份,我们如何上门是个问题。还有就是,七王爷似乎对我们寺院的佛像有点意见,太大了,三千两黄金似乎不够。要是七王爷只能出这三千两黄金,不足的部分还需要我们去筹集。如此巨款,我等出家人如何能够筹集的过来?”

    智广法师的本意是很想留下这笔黄金,但专项专用,寺院也不能得到足够的好处,还要贴补出去一大笔钱,这对觉明寺来说,真的是无力承担。如今宥州城内,民生凋敝,想要布施恐怕也求不来这么一大笔钱。

    至于去寻找部落,甚至是功德司?

    觉明寺的规格似乎还不够。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干脆将佛像修缮一下吧?”

    “修缮佛像?”

    提出建议的这位显然是有办法之人,可是他的办法有点缺德。明面上说是修缮,其实是打着修缮的名,将佛像弄小一点。这要是个集市上杀羊杀牛的屠夫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罢了,可你是佛家弟子,如何能做如此缺德之事?

    智广法师的急忙摆手道:“不妥,此举颇为不妥。”

    “不行,我得找七王爷好好问问,要什么办法才能将黄金留在本寺。”智广法师的内心其实是赞同将佛像‘变’小一些的。但他这个主持方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恐怕很不体面。只能拒绝,等他找到七王爷李秉乾商量之后才能选择。

    可惜,李秉乾在觉明寺露面之后,却仿佛销声匿迹似的,智广法师多次派人来请,都没有请到。

    李秉乾是王爷。

    虽尊贵,但真要是拉拢人情的时候,也不能顾此失彼,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忙碌是必然的结果。

    “和尚,我家老爷出门了!”

    觉安不知道他已经多少次白来了。要是换个身份,他早就抱怨了。可是面对李秉乾的门人,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陪着笑道:“还请这位小哥等贵人回来之后,告诉一声,觉明寺方丈智广法师有请。”

    “这个嘛!”

    费听多罗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两钱,还是三钱?一两银子都不到,他可有点瞧不上,可对于和尚来说,多少是个意思。和尚的兜里,只见过往里装钱的,哪见过往外掏钱的道理?可势比人强,觉安和尚咬牙将藏了多年的私房钱拿出来,放在了费听多罗的手中,这才让李秉乾的这个党项跟班满意地笑起来。

    不过,他给觉安和尚说了个坏消息。

    “什么嵬名法师相邀,你家老爷明日就要离开宥州?”

    觉安和尚惊叫起来,随后带着这个不幸的消息回到了寺院之中。

    老和尚智广法师的心里头这个叫后悔啊!

    他端着身份,毕竟是功德司的得道高僧,架子还是需要的。

    可没想到李秉乾更是端着身份。

    两者相比,看在金子的份上,智广法师当机立断,宣布:“老衲亲自去请!”

    “方丈不可啊!”

    “有何不可?”智广法师怒道:“如来不穿黄金衣,如何佛光照苍生?”

    说完,毅然决然地徒步出了禅房,进而走出了山门,来到李秉乾的别院,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此等至诚之心,想必能够感动王爷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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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