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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0章 窃喜

    悍不畏死,光喊两句口号是没用的,还要行动!

    党项人虽然口号喊的震天响,但行动上却表现出该有的谨慎,其实是怂。

    对此,兀古台也很无奈,他想要表现的像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带着士兵们冲锋。这在宋军之中很少见,但是在草原部落里非常盛行。

    尚武,并不是说说的。

    可是……兀古台还是退缩了。他是准备带着士兵们冲锋,但他并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作为第二梯队冲锋。这样的勇气,在宋军之中都不会被认可,更何况对于勇猛更加看中的草原王朝。

    党项人表现的越不堪,对于宋军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

    至少火铳可以多放一炮。

    只不过火药不多了,铁丸快用光了。但关键时候,石头子也能用。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一门火铳炸膛,站在边上的火铳兵当场炸死,还连累了几个枪兵,宋军的防线出现了一个小缺口,这刺激了党项人,刀背打在了马背上,比鞭子甚至更加有用。党项人疯狂的怒吼着,似乎这样就能将宋军撕碎。

    阮小二补充到了缺口上,拿起长枪有样学样的半跪在地上,陆谦跟着照做。

    之后是高俅的护卫们,似乎也清楚,躲是躲不过去的,命能否保住,只能寄予运气了。

    看到高俅的护卫们手忙家乱终于把缺口堵住了,阮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暴躁了一点,但问题是他也不喜欢杀自己人。

    心情大好的阮小二决定传授他的战场秘笈,首当其冲就是在他边上的陆谦:“手要稳,出手要果断,记住要领,枪兵不是突刺取胜,而是利用长枪让党项人自己撞上来。”

    确实如此,守在第一排的长枪兵就是这么悲催的兵种。

    但做好了,也是收获战功最快的兵种。

    堂堂御拳馆出来的高手,陆谦在战场上被一个半大小子传授经验,这让他有点哭笑不得,更让他心头不舒服的是,阮小二这小子也是新手。

    陆谦是第一次上战场,难道阮小二就不是了吗?

    可让陆谦里头吃味不已的是,为什么阮小二这半大小子的表现都要好过他?

    这不合理!

    心里不服气的陆谦问道:“阮兄弟,你有什么秘诀没有?”

    陆谦说这话,根本就不指望阮小二做出让他满意的回答,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可阮小二却认真道:“专注,冷静,重要的是不要把党项人当成人。”

    可党项人也是两条腿,两个肩膀扛着个脑袋,能不是人吗?

    陆谦心头忍不住吐槽,话到嘴边,无奈道:“不把他们当成人,那么当成什么?”

    “当成鱼,就好。”阮小二冷冷道。这话很寻常,但却还让陆谦忍不住的胆寒,当成鱼?杀鱼人就没有了负罪感,可是战场上面对的都是一个个活人,这可能吗?

    说话间,阮小二双臂猛然抬手中的大枪,宋军军阵前,一排大枪抬起来,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着暗红色的光芒,对准了党项人冲刺过来的骑兵。

    扑哧

    阮小二调准了一个最理想的姿势,大枪从战马的脖子下部刺入,这一枪大概率刺入了战马的心脏。战马跪地后,马背上的党项人灵巧的跳了下来,在地上打滚,还没等他扑到宋军的跟前,就被一杆红缨枪钉死在地上。

    拔出长枪的那一刻,阮小二做出了规避的动作。顺势在地上一滚,捞起党项人的一把弯刀,砍断了临近的马腿。

    一条。

    两条。

    等到弯刀越来越钝,阮小二却俨然成了一个血人。但他面前的党项骑兵却被遏制了起来,地上躺下的战马和党项骑兵的尸体,堆积了厚厚一层,这样党项的后续骑兵想要越过这些障碍就变得困难起来。不同于地面上踩实的土坎,马蹄子踩在死马身上,会滑动,速度一快,骑在马上的骑兵肯定会控制不住。

    “杀!”

    阮小二不仅没有收手的样子,反而带头杀了出去。

    陆谦本来好不容易干掉了一个党项骑兵,正准备抽出大枪,继续用。别看三丈长的大枪很重,舞不起来,但这种武器有一个好处,只要抬起来,用枪尖对着人和马,不傻的马和人都躲。

    只要保证不死,陆谦觉得以后说什么也要建议自家的将军高俅,千万不要跟李逵一起行动。

    可即便存着保命的心思,陆谦也不能忍受自己被阮小二比下去的事实。

    人都是有好胜心的,陆谦也是如此,更何况他还背负着武人的面子。武夫,要是连勇气都丢失了,他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陆谦咬着牙,也跟着杀了下去。

    这一次,宋军没有了之前的好运,党项人的伤亡大,但是宋军的伤亡也不小。就连将箭矢全部用光的弓箭手,拔出手刀上前帮忙杀敌了,这场大战才刚刚开始。

    李逵命令年熹带着他的弩兵登高上有限的几辆马车,居高临下射击,效果不错。宋军的压力一时间小了很多。双方僵持着,搏杀着,都凭借着一口气硬顶着。党项人失去了战马冲杀的优势,但同时也让宋军远距离武器的效果降低到了最低。

    李逵死死的盯着战场,高俅却胆战心惊的问:“人杰,赢了还是输了?”

    “将士们不错,熬过去估计只会死两三百人,甚至更少一些。”李逵一开口,就让高俅有种如坠冰窟的惊悚,死这么多人,岂不是一小半人马也折进去了?剩下的七八百人看似不少,但真的能够顶住党项人下一波进攻吗?

    李逵伸手在战场上一指,对高俅道;“你看我这阵法,眼熟不?”

    “三才阵?”高俅最近也是恶补军阵,面对李逵的考校,随口就说出了阵法的名字。可是李逵并不满足,指着周围的草堆,还有石头堆起来的矮墙,对高俅道:“这些呢?下一波进攻我可给党项人准备了好东西,你就没有感觉到有点武侯的九宫八卦阵的玄机?”

    呸!

    凭你也敢和武侯相提并论?

    高俅不想搭理李逵,比战场冲杀,一百个高俅都不是李逵的对手。可要说阵法,大宋的武将们可是行家,甚至连文官都是行家,各种稀奇古怪的阵法脱口而出。枢密院的大人们,一个个翻着《武经总要》、《军阵图谱》挖空心思将宋军的所有优点都要体现在战场的军阵上,但基本上这么琢磨出来的军阵只有一个作用——害人。

    枢密院下令要求前线将领遵循的阵法,认真执行的将领没有一次在战场上取胜过,反而每次都是损失惨重。

    得益于大宋的国策,文官监督武官指挥战争的好处,即便打了败仗,文官也不需要负责。

    好在李逵就是文官,高俅不需要受这份刺激。

    突然,李逵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开口道:“党项人支撑不住了,他们要退了。”

    “往后退吗?”高俅也看向了战场。

    李逵瞄了一眼右侧的悬崖,手上人太少,根本就组建不了一条横跨两山之间的防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党项人溜走一部分,叹气道:“应该是从边上退兵,穿过我们的侧翼,绕到我们身后去。不过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

    “那还等什么,让弩兵去便边上捡便宜啊。”高俅觉得这是个机会,李逵在布置战场的时候群策群力,听取了不少意见。在侧翼用石头堆起一道矮墙就是不错的建议。还有身后。高俅手下的步兵不多,圆阵是布置不起来的,只能利用地形,尽量的凸显自己的优势,隐藏自己的劣势。

    步兵不足,就是宋军的劣势。

    这一点不能不被考虑。

    当战场上有一个士兵逃跑的时候,紧绷的杀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党项人面对死战不退的宋军,萌生出胆怯。这时候,作为千夫长,根本就不可能弹压住士兵的恐惧情绪,命令开始从侧翼绕过宋军。

    而兀古台的本阵骑兵也已经开始奔跑起来,他双腿站在马蹬上,将身体扭动成一个古怪的姿势,平举着手中的长刀,保持和马头一样的高度。

    目光中闪烁着阴毒的心思,他要杀光所有的宋人。

    尤其他看到宋军的步兵也开始撤退了,逃跑了,溃败的那一刻,他内心的狠毒被无限放大。至少对于兀古台来说,这场和宋军的遭遇战并不理想,儿郎们承受了太大的伤亡,可结果还是美满的。等到退下的骑兵绕过宋军侧翼,他就能联手前后夹击宋军。

    到时候宋军想要活命都不可能了。

    他嘴角冷笑着,确定了一个小目标:“我要将宋军主将的头骨做成酒杯,作为自己的珍藏品!”

    可问题是宋军真的是溃败吗?

    宋军后退的过程并非是毫无章法的混乱,只不过此时的从军已经无暇估计战死的同胞,只是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往本阵退去。

    而留在宋军面前的,似乎是之前一直在宋军军阵身后的十几个柴草堆。

    路过柴草堆的时候,宋军根本就没有停留,飞快的朝着身后跑去。火把丢弃在柴草堆上,看也不看是否被点燃。

    这一幕,让兀古台坚信,宋人的防线终于溃败了。

    这是他收割胜利的时候。

    而李逵此时对传令兵下令,点冲天雷。

    这是给李云发信号,这时候,显然不是留手的时候。

    只不过看着几个猛然巨响,然后冲天而起的冲天雷,李逵有点无语,这尼玛还是二踢脚。

    宋军的火药师,真的有毒!

第441章 火药的正确用法

    表面上看,宋军一泄如注的溃败,不成样子的慌乱,似乎这一切都预示着宋军所有的手段都已经用完,勇气和体力已经到达的谷底。

    实际上也差不多,勇气倒是没有到达谷底,只是体力确实出了问题。

    党项骑兵分成三个千人队,轮番上阵。

    可是宋军人数不足,不敢休息,甚至连弩兵的体力消耗都很大。

    一切似乎都预示着的党项人笑到了最后,也同时预示着宋军从一开始的努力,并没有为他们的灭亡带来任何的裨益。不仅仅是士兵在逃跑,而且军官也在逃跑,连李逵都在逃跑……

    草料堆被点燃之后,李逵根本就没有停留,拉着还准备坚守主将位置的高俅就开始逃跑。

    别人逃跑或许是真的逃跑,但是李逵却不一样。

    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或许面对上万骑兵,李逵逃跑真有可能,但是面对总数已经掉落到一千多的党项骑兵,他手中还有小八百人,这时候逃跑,真不符合李逵的性格。显然,他是另有原因。

    只不过党项人被唾手可得胜利冲昏了头脑。

    兀古台的亲卫们簇拥着他冲锋,铁蹄滚滚而来,那种鼓点般震动大地的气势,是任何乐器都无法奏鸣的曲调,粗矿,却毫无掩饰冷冽的气息。金戈铁马,说许说的这个场景。

    “人杰,慢点,我……”

    高俅呼喊的声音淹没在了战场巨大的噪音之中。好在李逵听到了,也不是听到了,而是感觉手上提着的人重了很多,一低头,这才发现高俅已经摔倒在地上,被李逵一路拖着跑了好一阵,高俅仰起头龇牙咧嘴道:“我快死了!”

    “不会的。”

    李逵斩钉截铁道,他对宋军没有信心,对高俅也没有信心,但是对自己挖的坑有信心,这就足够了。战斗到了现在,宋军表现出的意志力和韧性,让李逵刮目相看,这帮家伙比淮阳军似乎强不少。淮阳军就是当初刘葆晟所在的军队,一百多人就是被山贼打劫,没开打就投降的禁军耻辱,战斗力连牛背山的土匪都不如的渣渣。

    而高俅麾下的宋军,出身京营。按理说会不太好管束。可让李逵惊喜的是,京营的禁军虽然各个都是吹牛好手,但上了战场,表现还不错,完全颠覆了京城爷们嘴炮无敌的设定。

    两人一开口说话,就不可能跑起来了,而党项骑兵也已经进入了宋军之前的防线位置。

    只不过让党项人难受的是,宋军在逃跑的过程之中,还不忘记点燃草料堆。

    还不止一个,是隔一段距离,点一个,隔一段距离,点一个。

    一排草料堆如同城门似的,让党项骑兵无法快速通过。

    并非没有人想过要一头撞破草料堆,毕竟干草而已,这玩意很轻,要是战马高速冲刺,很容易将草料堆冲散。即便是点染的草料堆,只要穿过的速度够快,也能快速通过,并且为后续的骑兵清理道路。

    但是……

    李逵放的是草料堆吗?

    兀古台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一个亲卫,将通道的位置留给他,而亲卫选择了冲破草料堆,为后续的骑兵清理障碍。

    但是结果很不幸,草料堆纹丝不动,兀古台的亲卫却一脑袋装在草料堆上,然后很悲催的弹回去了。

    兀古台一愣神的功夫,手下已经伸手摸到了隐藏在草料下的石头。

    气地他脸色惨败,近乎癫狂的叫起来:“宋军欺人太甚!”

    一直在智商上被宋军欺负,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总归要有个限度。宋军主将欺负人上瘾了,连普通的草料堆都要伪装,这让兀古台近乎崩溃。而他的骑兵队也因为需要通过狭长的通道,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甚至大量滞留在草料堆附近。

    其实每一个草料堆都不大,但是战马就是冲不过去,也撞不过去。

    战场上用石头,土木,修建一些障碍物,这是华夏军阵中非常常见的路数。就像是八卦阵之类的,没有障碍物,单靠士兵听从令旗指挥,很难彻底将上万人的军阵运转起来。

    但给障碍物弄上伪装的,真不多见。

    就在党项骑兵愣神的功夫,宋军却停止了脚步,并不是他们不想跑,而是后头李逵也修建了一道矮墙,他们不可能冲出去。表面上看作用不大,还可能是累赘。但万一骑兵穿插到身后,也可以让宋军有所防备,甚至反击的手段。

    兀古台气恼不已,眸子充血的盯着李逵,还有在恢复军阵的宋军。

    他发现,宋军似乎计算好了距离,故意让骑兵冲不起来。

    除非他派人将草料堆清理干净,但又怕到时候和绊马索一样的结果,宋军趁党项骑兵下马的功夫,过来捡便宜。站在地上,草原人真的干不过宋人。这倒不是说草原人力气不够大,战场搏杀的技艺不够精湛,而是草原人的本事都是在战马上学的,但是宋人都是在平地上练出来的搏杀技艺。用草原骑兵的劣势对付宋军的优势,结果可想而知。就连武器也吃亏,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党项骑兵用的弯刀在步兵交战中,根本就不是宋军朴刀的对手,会被欺负死的。

    另一边,山谷之中,躲在高处的宋军骑兵观察哨传来了消息,连滚带爬的从坡上下来,跑到了李云的跟前,大喊:“将军有令,我部出击。”

    李云早就准备妥当,虽说一直在休息,但看着友军苦战,自己却寸功未得,心里如同火燎般难受,终于等到了军,立刻从地上起来,翻身上马。两个时辰的等待,让他被受煎熬,此时出击,更是迫不及待。

    他身后三百骑兵也是紧随其后,利索的跳上了战马。

    相比步兵,宋军因为骑兵数量太少,对骑兵的训练一直要比步兵更加严格,同时享受更高的待遇。要是战斗自始至终被步兵立了功去,以后李云还有他麾下的骑兵还抬得起头来吗?

    李云调转马头,出战前对部下大喊道:“兄弟们,该我们上战场了,虽说步兵兄弟苦战了两个时辰,斩杀蛮夷无数,恐怕这时候有人已经等着看咱们骑兵的笑话了。你们比步兵做的不好,是耻辱!你们和步兵做的一样好,还是耻辱!让步兵看看,骑兵在战场上,永远要比步兵强。”

    “斩杀敌酋,扬我军威!”

    “斩杀敌酋,扬我军威!”

    三百骑兵紧跟着李云的战马,从隐蔽的山谷里穿越而过,刚进入战场,就看到了战场上到处都躺着党项的斩马和死去的敌军。这一刻,他们脑子里就一件事,冲入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党项军中,大杀四方。

    而李逵一边让手下整顿军阵,同时死死的盯着几个草料堆。

    其实,退兵整军,这不过是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

    相对于党项人再次被他坑,李逵当然是不满意的,他不仅仅是准备让党项人中计,更重要的是,他是准备一口吞掉这支党项军队的,仅仅是限制住了党项人冲锋的速度,这还远远不够。

    可对于党项将军兀古台来说,这已经够糟心了。

    就像是一顿大餐放在面前,眼瞅着就要开吃了,主人却拿走了。也不是不给吃,而是出了个考题,智商不够的不给吃。

    这份糟心的心情,兀古台真的是受够了。

    好在宋军也不是一味的挖坑,欺负他智商不够。在他看来宋军可能是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毕竟在战场上,宋军足足坚持了两个时辰,没有好好的休息,尤其是前线的枪兵,高负荷的战斗,已经快将宋军拖垮了。

    此时,宋军将骑兵拿出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兀古台看到宋军的骑兵数量,内心却在笑,最多三百骑。这点人够用吗?

    显然是不够的,只要自己分出去同样数量的骑兵,就能拖住对方。然后一旦宋军步兵背击垮,他就有实力回过头去将宋军的骑兵包围。比战马,比骑术,宋军在党项人面前一点优势都没有。唯独宋军的铠甲更好,武器更精湛,但这些对于骑兵来说并非是优势。反而成了劣势。

    因为更重的战马负担,只能更快的消耗战马的体力。这在草原部落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也就是宋军骑兵少,才用武装到牙齿的手段来维持宋军骑兵的战场生存能力。但再厉害的骑兵,战场生存能力再高,一个能打俩个,甚至三个和四个骑兵吗?

    重骑兵只有冲击密集的步兵方阵才有用,在西夏,铁鹞子虽然厉害,但要是让铁鹞子去攻打轻骑兵,也胜不了。

    因为轻骑一开始肯定打不过,但是可以逃,战马负担更轻的情况下,拖,就能拖死铁鹞子。

    但是铁鹞子放在对付大宋步兵方阵上,确实非常好用。

    兀古台正准备分出手下,拦截宋军的骑兵,就在这时候,拦在他们中间的草料爆炸了起来,拳头大,香瓜大,甚至脑袋般大小的石头,在战场上飞溅起来。爆炸产生的冲击,顿时如同撕裂破布一样,将党项人的军队撕裂开来,人仰马翻的场面,顿时让兀古台胆寒不知所措。

    以爆炸为中心,四处飞溅的石头块打在人和马身上,就像是石头砸在了腐朽的枯木上,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砸倒在了地上。

    指甲盖大小的铁丸,红枣大小的石子,或许打在人身上,只是让人痛苦的受伤。很疼,但大部分都不会要命。

    可是拳头大的石头,甚至比这样的石头更大,速度更快的时候,人就像是泥捏的一样,瞬间就能要人命。李逵之前带着宋军跑,就是为躲炸药的爆炸范围,但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冲击波会多大。只能多跑一段距离。

    剧烈的爆炸声一次比一次急,根本就容不得党项人反应过来,就被一团团冲天而起的爆炸烟云笼罩其中。这样的变故将党项人最后一点的勇气都吓跑了。

    “魔鬼,是魔鬼!”

    喊这样的话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当溃败已经无法阻止的时候,党项人再也无法忍受在战场上的煎熬。他们只想要回去,回到家里的帐篷中,躺在距离火塘最近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觉。

    去他的战争。

    任何阻挡他们回家的人都是仇敌,都将不得好死。

    宋军之前的溃败不过是为了躲避爆炸,但是党项人的溃败是真的溃败。他们已经没有勇气面对继续下去的战争了。

    所有人都朝着来的路上狂奔。

    这一切落在高俅的眼里,简直不可思议。爆炸虽然很突然,任何人冷不丁的被这种等级的变故吓唬一下,多半会头皮麻烦,后脊梁发冷。爆炸虽然很强,可李逵埋在石头堆里的火药根本就不足以将所有的党项骑兵都卷入其中。

    甚至有一个炸药包根本就没爆炸,而是像是放了一个闷屁似的,激烈的散发着浓烈硫磺味的浓烟。

    最多受伤的只有两三百人,但却让一千多党项骑兵崩溃,甚至战场溃败。这让高俅有种明明对手实力很强,却为何就败了的莫名其妙之中。

    反倒是他的部下年熹很有经验的告诉高俅:“将军,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上一刻士气高涨,下一刻就可能全线溃败。直秘大人的计谋虽然杀伤了有限的党项人,但是当党项人的勇气耗光之后,几百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说溃败就溃败了。”

    “当年……”

    “年兄弟,别说了,追杀党项狗要紧。”

    年熹的话里有话,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战场大溃败的可怕。高俅也是凝视着年熹的后背,若有所思,看来他的这个手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这时候,根本就不是去研究部下的故事的时候,而是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的时候。

    一千人,多一点,但也不到一千五百军队,在野战战败了党项三千人的骑兵,高俅发现自己的军旅生涯从一开始就走上了巅峰的道路。只要最后的战斗不出纰漏,他就能分取这场大胜的大部分功劳。至于李逵?

    这货还是得当县尉去!

    不过高俅觉得自己到时候可以多和李逵来往,甚至将自己的主力驻扎在阳泉县。要是再来两次这样的大胜,自己做太尉的梦就快实现一半了。

    高俅骑在马上傻笑,身边的陆谦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耳畔大喊道:“将军,将军”!

    高俅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扭头怒视陆谦,这货也太没眼力见了,没看到自己正在做白日梦吗?

    陆谦指着李逵的背影,对高俅无奈道:“将军,李直秘追上去了,咱们是否也跟上去!”

    “杀党项贼子啊!还傻愣着做甚?”高俅看着慌不择路的党项人,这哪里是人啊?这是一个个移动的官印啊!他哪里忍得住,打马冲了上去,对着李逵的背影大喊:“人杰,给我留些!”

第442章 杀俘

    扑腾——

    李云从战马上丢下来一个如同包袱细软一样被俘虏的党项人,狂妄的大笑道:“二哥,幸不辱命,这货就是党项人的将军。”

    错不了,兀古台的铠甲完全和普通的党项士兵不一样,大部分党项人根本就没有像样的铠甲,都是五花八门的胡乱穿戴在身上,但兀古台不一样,这货甚至还有一件丝绸的内衬,些许布料露在外,让他变得很突兀。

    李逵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云,他什么时候下令让李云去抓捕党项人的将军了,这货总是喜欢自由发挥,动不动就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党项人的将军被俘虏了,至少是个不错的消息。

    李逵也不好驳斥李云的擅作主张,颔首道:“辛苦了!”

    “哈哈,我这是运气好。”李云感受着周围嫉妒的目光,放肆地大笑着,就连自己的几个部下都忍不住捂脸,大人,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好在功劳就是功劳,战场上也弄不得虚假。李云即便再嚣张,也有嚣张的资本。

    兀古台被李云摔的七荤八素,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被活捉的那一刻,羞辱的心情填满了心胸之中,他趴在地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内心却恨不得死了才好。可是周围嘈杂的声音还是让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李逵。

    诶!

    兀古台倒吸了一口冷气,李逵的样貌很有威慑力,尤其是魁梧的身体,更是有种让人忌惮的能量。或许这样的长相,才是绝世猛将的的样子吧?

    他佯装没有醒来,想要继续装晕,但却听到有人在他头顶道:“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原先准备将这些党项人击溃之后,去平戎寨,甚至龙州去瞧一瞧。党项人这次发动的进攻规模不小,国内兵力肯定空虚,要是我们偷偷进入西夏国境内,说不定能够将龙州城烧了。”

    自从大宋李宪之后,宋军已经再也没有攻入过西夏境内的州城。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李逵的话虽然在神宗时期或许并不突兀,但是对如今的大宋来说,还是略显狂妄。

    但李逵率领一千多步兵,三百骑兵,击溃了三千党项骑兵,他这时候说要去灵州抓西夏的梁太后回来当洗脚丫鬟,也没有人会反对。

    也不是没有任何人反对,兀古台就听着很不是滋味。

    他之前还以为宋军不过是想要阻止自己穿过河谷抵达前线,没想到宋军的将领竟然存着将他率领的军队全歼,然后去西夏国内祸害。

    但是当他瞅了一眼周围的宋军装备,心里又有点担忧起来。

    不是西军!

    大宋的西军很强,但是装备上肯定不如京营出来的禁军来的好。毕竟,西军是为了防御西夏而存在,但是京营可是大宋的面子。两者高下可判。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质问李逵,你这点人马,即便你是宋军的经略使,也不敢如此狂妄。可文官会出现在战场上吗?

    答案是会。

    但绝对不会出现在最危险的战场之上。

    李逵之前可是冲入战场搏杀过的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文官?

    想到这里,兀古台抬起头再也无法容忍李逵的张扬,底气不足道:“这位宋将,我西夏存兵百万,岂能是你可窥视的存在?”

    说完,兀古台故意装出一副孤傲的样子,俘虏虽是俘虏,这没办法改变了。但至少能够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出来,让宋人高看一眼。可这样子,继续趴在地上就不像话了,兀古台也想一股脑的从地上跳起来,但被李云打了一刀背,还七荤八素的从马上直不楞登的仍在地上,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只好臊眉耷眼的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

    踉跄着站直了,想要平视李逵。

    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同样是统兵将领,宋军大都是高大勇猛的样子,不见得一定是武艺高强,但人高马大是必要条件。兀古台站起来,用视线衡量出他和李逵之间的高度差,一个头,这个高度让他近乎绝望,难道失败了,连身高都要欺负他不成?

    李逵诧异的看向了兀古台,冷笑道:“败军之将还敢言勇?”随即觉得有点好奇,刚才这货说的是中原官话吧?

    “你会大宋官话?”

    兀古台不想回答李逵这么无理的问题,他掌握一门外语怎么了?西夏的贵族,只要是识字的,那个不会宋语读写?

    可,会大宋官话似乎这反而成了他失败的污点,因为他是被活捉的,而不是战死的西夏贵族。

    兀古台强撑着高冷,沉吟道:“我是贵族。”

    贵族,就要有贵族的礼遇。草原人的规矩就是当贵族底下高傲的头颅的那一刻,他就表示臣服,胜利者会给予礼遇。但是宋军却不一样,宋军的宽厚是出了名的滥好人,任何背俘虏的敌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当然死不悔改的不算,最后会被宋人的豢养术养的白白胖胖的,然后作为祭品杀掉。但大多数党项俘虏都能够在放下武器,表示臣服之后,宋人会给予足够的好处。甚至做官也有可能,然后给钱,给地,这在草原上根本就不敢想的美事,在大宋却变得习以为常。因为大宋的文官们大部分都会傻乎乎的想着感化被俘虏的西夏的俘虏。

    这种事在西夏平民之中当然不会被传播,但是贵族都知道。

    所以,兀古台对自己被俘虏并没有太多的抵触。他甚至考虑将其他投降的部下都收拢起来,然后和宋人的文官讨价还价,至少能够在宋境也获得像个贵族一样拥有尊严。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去折家的军队之中,担任统兵将领。

    只不过,兀古台说什么也要失望了,因为李逵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什么优待俘虏啦!

    感化异族啦!

    这些事情和他有什么干系?

    然后李逵不怀好意的俯瞰兀古台,毫无征兆之际,猛然一脚,就见得兀古台像是被甩出去似的倒地,一条腿呈现出怪异的弯曲,耷拉在他的身边,随即痛苦的哀嚎起来。

    兀古台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被俘虏后的遭遇,他想过宋军用牛羊肉感化他,被他无情的拒绝;他想过宋军用金钱腐蚀他,别他无情的拒绝;他甚至想过宋军用美人计……这个他还没有彻底想好,是否要拒绝。

    但他说什么也先不到,宋军的将领好无道理,竟然二话不说,冷不丁的踢断了他的罗圈腿。

    这样的局面让兀古台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他遇到是宋军?

    即便是痛哭的哀嚎了几声,但兀古台毕竟是党项人的将军,气势虽然在兵败那一刻丢的差不多了,但还敢躺在地上,目光阴毒的仇视李逵,咬着后槽牙阴冷道:“宋人,你会给你招惹大祸的,我是俘虏,你不该如此对待一个贵族,我要去你们文官哪里告你,你死定了!”

    要是换一个宋军将领肯定头痛。

    任何一个党项贵族的俘虏,在宋军之中都会当成宝贝一样对待。毕竟,一个会读书写字的党项贵族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很多情报可以轻松的从他们嘴里套出来。只要给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但这一条在李逵这里行不通。

    “俘虏就该有俘虏的样子,再哔哔,爷弄死你!”

    从李逵冷漠的眼神之中,兀古台看到这种对生死都无所谓的冷血,吓得他猛地一哆嗦。可是,这货难道就不怕被文官追究吗?

    不同于党项的平民和奴隶,党项贵族的身份是很吃香的,一放面,党项人极力的想要摆脱对中原文化的印象,创建文字,保持自己的习俗。但另外一方面,党项人却恨不得将中原的读书人都请过来,给传播中原先进的文化和技术。这是非常矛盾的一种情感,导致党项人会去研究学习中原的文化。蒙学就是从中原文化开始。

    毕竟,党项人在几十年前连文字都没有。

    即便是至今,党项的文字因为设计的不合理,比汉字都难学多了,在国内普及不下去。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结局。但同时,党项的贵族阶级对中原文化有着很深的理解。这让他们在很多不利的时候,会用中原文化对异族的漏洞,来给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兀古台之前的做法就是如此,只不过他很不幸的遇到了李逵。

    打折了兀古台的腿之后,李逵丝毫没有闯祸的样子,反而嘿嘿冷笑着对高俅的副将丰璋道:“活的俘虏值钱,还是首级值钱?”

    “当然是活的。”丰璋下意识地回答了李逵的问题。

    对这个结果李逵只是点点头,随即说出了自己的决断:“让兄弟们挑选出二十个党项人,按照这个标准来就行,把腿打折了,其他的都弄成首级。”

    丰璋被吓了一跳,俘虏至少四五百人,即便有不少倒霉蛋,受伤很重。如今的宋军也没有条件去治疗这些俘虏,但军中对于杀俘一直非常忌惮。尤其是军中将领这么做,会引起文官阶层的极大反感,宦甚至刁难和弹劾。

    丰璋急忙拦住李逵:“直秘大人,使不得啊!这些俘虏虽然罪大恶极,直秘大人自然是嫉恶如仇也不能杀俘虏,这会让直秘大人背负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被朝堂上的大人们刁难,御史台也不会轻易放过您老的啊!”

    “我都不在乎,你怕个甚?”李逵没好气的冷眼对丰璋道:“留下二十个活口是让陛下高兴的时候去太庙献俘用的,献俘二十个就够了,多了也没用。至于说被大人们刁难,你以为爷们就怕了?再说了,人太多,不好带,万一跑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丰璋不敢看李逵的眸子,吓得一缩脑袋,但也不敢去和李逵顶撞。他这才想起来李逵就是文官,这货连太后都怼,难道怕朝堂上的大佬不成?

    再说了,李逵可是直秘老爷,如今是落难了,才跟着自家的将军来西北。

    说不定那天李直秘就回京城,官复原职了。

    反倒是他们这些禁军就难说了,如果郝随不被皇帝召回京城的话,大概率会在西北住上好多年。甚至运气不好的时候,会落户在西北六路。

    再说了,按照文官的尿性,他们大概率会在顶不住的时候,将罪责丢在武将身上。丰璋不敢耽搁,直接去找高俅。

    高俅做账有一手,之前在苏轼门下的时候,就给苏轼做过账。这时候,他正倘佯在大战胜利之后清点战利品的过程之中,且不能自拔。

    “战马二千三百匹,太多,给兄弟们留一千二,卖了换钱。”

    “党项人的皮袍子都是什么味?熏死人了!估计送去京城也不好卖,得好好浆洗。”

    “这帮人怎么就那么强呢?”

    ……

    高俅琢磨着自己改捞多少,给李逵、李云多少,给兄弟们喝汤的战利品。突然副将丰璋心急火燎的跑来,告诉他李逵要杀俘虏。高俅也是大吃一惊,随即古怪的问丰璋:“李直秘说了什么理由吗?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的要杀俘虏吧?”

    丰璋想了想,迟疑道:“直秘大人说俘虏太多了,不太好带。”

    高俅看着到处都是宋军伤兵的场面,虽然战死的数量远远少于高俅之前对战争的估计。但这么多数量的俘虏,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负担。让李云看押俘虏,万一功劳被骑兵抢去了怎么办?高俅琢磨道:“也对。”

    “大人,杀俘不祥。”丰璋气急败坏道。

    在他看来,李逵不懂事也就罢了,大宋的文官不需要懂太多战场上的门道。反而不懂才是正常反应。但是武将不能不懂啊!稍有不慎,会万劫不复的啊!虽说高俅的根基差点,但是有皇帝的扶持,将来肯定不可限量,万一因为一时的不查,失去了晋升的机会,岂不是可惜?

    可是高俅却摆出一副无赖相,无奈道:“反正命令又不是我下的,人杰本来就是文官,他要说杀,你能拦着?别看人杰如今倒霉,说不定过两个月,他成我们的监军也说不定。”

    丰璋傻眼了,他就是没想过这一层。

    而李云已经开始在杀俘虏了,确实如李逵说的那样,俘虏太多,全带上,根本就没法跑。

    之后就是掩埋了战死的宋军,点了名册之后,李逵也不管事,就任由高俅发疯似的带着所有的缴获朝着山川口撤军。

    而三川口内,守将陈琦愤恨的从府邸出来,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打了一拳墙头,低声咒骂:“死宦官!”

第443章 逼人送死

    身为监军,郝随在西北六路的权力基本上是无限的。当然,仅限于军队之中。文官集团并不会太把郝随当回事,皇帝家的狗,就算是脖子上挂了一块金印,他不还是够吗?

    可郝随的身份面对陈琦,那是吃的死死的,山川口守将陈琦一点扑腾的念头都不敢起。

    你说不准放弃三川口,就不放弃三川口。

    反正三川口是大宋永远的痛,西夏的开国皇帝李元昊就是在这里,击败了宋军,从而获得西夏立国的资格。

    之后的三川口被当成要塞来建造,并且一直营造扩建,别的不说,防御力确实在西北诸多要塞中名列前茅。因为不如金明寨重要,规模上小很多,但只要吃喝不愁,守城还是希望很大的。

    可是郝随接下来的命令就让陈琦愤怒了,他让陈琦带兵去迎李逵。

    没看到党项人都已经把金明寨都给围了吗?

    从三川口城头上往外看去,看不到一个党项人,但谁知道党项人什么时候会冒出来?金明寨外就有五万党项大军,可都是一夜之间就来了,连给宋军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是在城内,要是在城外,就三川口这几千人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党项人在野外的进攻?

    郝随这是逼着他去送死啊!

    “大哥,你说这郝公公是否是假的?”

    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陈琦的弟弟陈珏也在军中,且在他兄长的麾下当差。他是和自己的兄长一起见了郝随,然后面色铁青的出门。这会儿说这话,显然是别有用心。

    军中,尤其是在边军之中。借刀杀人,隐匿不报,坐等友军灭亡,这种事在西军之中非常常见,就连种谔因为和李宪不合,坐看永乐城被西夏攻克。种谔已经算是名将了,德操也没有大问题,连他都会在战场上有私心,更何况其他人了。

    但陈珏的提议实在是骇人听闻,做兄长的陈琦急忙拉着他快走几步,找到了僻静之处,这才训斥起来:“你个……混账东西,他再不是,也是天使,你怎么能有如此糊涂的想法,这是要抄家问斩的大罪,你想要让陈家跟着你万劫不复吗?”

    “大哥,城外不知道有没有党项人且不说。但是,三川口是西北要塞,金明寨都被围了,你以为党项人会看不到我们三川口吗?郝随让我们出城去迎接什么李直秘,带着的人再多,野战如何能战胜党项的骑兵?他算是什么东西,让你我兄弟跟着去送死?”

    陈珏年纪轻,火气却很大。面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明知道会送死的任务,自然会心里不满。他想着郝随的身份虽是天使,但一来没有宣抚使吕惠卿的公文往来确认,二没有跟随而来的鄜延路的官员,再加上郝随带着的人不多,城内可都是陈家兄弟的部下,只要说清楚郝随让他们送死,肯定跟着他们干。

    但事情一旦败露,陈家就只能走造反一条路了。

    这种风险,陈琦怎么敢答应下来?

    他呵斥道:“郝公公的身份没有问题,他身边虽没有鄜延路的官员陪同,但是有京兆府的书办跟随,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们照着做就是。三弟你性子急,不适合在军中做事。为兄当初也是瞎操心,让你进了禁军,反而害了你。”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弟,我们陈家是小门小户,你都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再留在军中,这是给家里招惹祸端,我决议还是让你离开军队,不管是去京城经商,还是留在老家都好过在军中惹祸。”陈琦的胆子不大,即便是种谔,也只能用连日大雨道路泥泞,士气低落来搪塞,而当时求救的人是鄜延路经略使沈括。没错,就是那个写《梦溪笔谈》的科学家沈括。

    种谔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弄死沈括。只能借刀杀人,可惜最后沈括没死,却让永乐城被西夏攻陷了。

    可见陈珏的胆子大的有点没边了,陈琦的话虽然对兄弟不太友好,但完全是为自家人着想。

    “大哥,可是城外……这可是死路一条,狗宦官让你我兄弟带兵去金明寨以北的平戎寨附近接人,即便三川口周围没有党项骑兵,但是平戎寨呢?还能没有敌军,我们兄弟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老娘怎么办?而且天知道郝随是这么绕道去了平戎寨,还带来了那么多的西夏战马。还有那个西夏俘虏,这死宦官恨不得将其当成亲爹来养。说不定他是想要让我们白白送死,仅此而已。”

    陈珏顿时急了,可他也知道,想要拦住兄长真的不太可能。长兄如父,家里老爷子已经故去,当家的就是他这个当副指挥使的大哥。

    陈琦叹了口气道:“去还是要去的,不过走官道是容易,如今却被党项人拦截了,去不成。走山路,保不齐我们会走错路。找个山沟沟等几天,要是能等到人,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等不到人,再说吧!”

    没想到平日里死板的大哥也活络的心思,陈珏顿时大喜,急忙道:“大哥,我去整军。”

    寨主府,郝随眉头紧蹙,脸上愁云惨淡。

    李逵和他分别之时,说好了是给郝随殿后阻拦党项追兵。

    可是四天过去了,按理说李逵也该来了,可是连个送信的都没来。这下子郝随急了起来,急忙派遣手头上唯一能用的陈琦。可惜,这家伙胆子小的很,根本就没有被天使看上的喜悦,反而颓丧着脸,看着就一股子丧气味。

    对郝随来说,别人丢了无所谓,李逵绝对不能丢。

    这不,他左等右等不见李逵,自然开始着急起来。耐心越来越差,不得不给三川口守将陈琦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去寻找李逵,具体的地址就在金明寨北方。

    如今,党项五万大军围困金明寨,平戎寨附近肯定是属于党项人控制的区域。任何宋军经过,都可能被党项人盯上。再说,宋军没什么骑兵,在野外对付党项骑兵,有点力不从心。

    这也是陈氏兄弟愤恨的原因,摆明了让他们去送死。

    再说李逵,脱离战场之后,行军至后半夜宿营,第二天继续赶路。

    留在最后的斥候没有过来传递有追兵的消息,这才让李逵和高俅等人松了一口气。大战过后,宋军已经疲惫不堪,加上连日赶路,李逵这才决定修整一天。

    其实不修整,李逵也耽搁了行程,他之前还在河谷等了党项人两天时间。

    宋军如今又累又困,却不缺吃食。

    烤肉的香气在营地里蔓延,只有盐作为佐料的烤肉差点意思,但在宋人口中,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牛羊肉敞开了吃,就是主粮煮起来有点麻烦,行军锅丢了。只能用头盔当锅来用。煮出来的小米饭,总是有股子汗酸味,好在还能将就着吃。

    当然,俘虏是没有这样待遇的。

    给口吃的,只要不死,就已经是李逵最大的仁慈了。在高俅的要求下,俘虏增加到了四十人,李逵一开始觉得麻烦。这玩意就像是个关扑的中奖卷,只能用一次。在他看来,能让皇帝高兴高兴就可以了,但高俅有他的想法和打算。

    俘虏虽然是俘虏,但都让李逵打断了一条腿。李逵的解释是,怕人逃跑了。但实际是什么原因,天知道。

    这也算是身负重伤,高俅担心路上死太多,不够数,这才凑齐整了四十人。其实党项人真不怎么样,投降的也很多。甚至整个家族,整个部落投降大宋都有。要是大宋想的话,每天就能玩献俘的戏码。可问题是,之前投降的党项人,都已经算是大宋人了,不少还成了大宋的武将。让他们陪着皇帝演戏,或许并不会有什么怨言,可要是被戳破了底细,丢脸就丢大发了。

    而李逵俘虏的党项人是正儿八经的党项人,还是战场俘虏的骑兵,原本几十人也不算什么。可是如今的时局是,鄜延路一路被党项人从边境偷袭,从龙州延伸到延安府腹地,十来个军寨被党项人接连攻破。虽说,有些寨子已经不屯兵了,也没有什么物资,就当烽火台用。可是有几个寨子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金明寨,如今被十几倍的党项军队围困,一旦陷落,对于皇帝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

    小皇帝赵煦是个敏感的家伙,年纪也不大,真要是在他亲政第一年,就遭受西北一场大败的话,肯定无法接受。

    可俘虏西夏的将军,还有贵族之后,这就完全不同了。

    皇帝可以通过礼部,都事堂,枢密院等衙门的一通操作,变惨败为大胜。虽然和现实之间有些扭曲的成分,但为了面子,这种事大概率会发生。皇帝不是怕认错,而是皇帝本来就因该是从不犯错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皇帝被逼着下‘罪以诏’,皇帝的亲信大臣们会跪地哭成一片,他们哭的不是委屈,而是皇权的神话被打破了。

    高俅不懂这些,但李逵懂。见高俅坚持,也就不去追究。

    可奇怪的是,营地的党项人都脑补了李逵的想法,宋军的将军只要二十个活的俘虏。但是他们有四十个人。

    有二十个人会在抵达宋军城池之后会被虐杀。

    恐惧变成了行动,昨日夜里,党项俘虏竟然死了七个。奇怪的是,他们并不是因为受伤感染而死,也不是急症暴毙,而是被同伙掐死的。这个结果,高俅说什么也接受不了。更奇怪的是,党项俘虏对自己人狠,可是对宋军极力巴结,似乎在投降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换了一条狗的灵魂,只剩下了摇头摆尾的本能。

    面对这个局面,高俅也是猝不及防,束手无策。只能去找兀古台,让他去给党项俘虏说说清楚,高俅苦着脸道:“兀古台你该明白你的处境,你需要配合本将,才能让你在大宋过上舒坦的好日子。”

    “高将军,我不过是个俘虏。”兀古台很忧伤,他都被活捉了,还被主将打断了腿,理由很强大,怕他逃跑。

    当然,理论上有机会,他肯定跑啊!

    可因为怕逃跑,也不是打断俘虏的腿的理由啊!

    忒不讲理了,说好了大宋是礼仪之邦,却出了不讲理的蛮子,兀古台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奈。

    高俅可不管这些,他头痛俘虏之间自相残杀,万一整过头了,等到三川口岂不是一个活口都不剩下了?

    想来想去只能找兀古台:“你是将军,他们多半会听你一些。”

    这话在他没有被俘虏的时候,肯定管用,但如今,兀古台也不敢保证,只能没信心道:“好吧,我去试一试,只不过高将军你想要让我去和我的部下说什么?总该有个理由吧?”

    “这简单,你就是告诉你的部下,不要再互相残杀了,他们是俘虏,只要在投降的那一刻,宋军是讲仁义的军队,不会因为你们的士卒曾经犯下的过错而处于极刑。更不会只要二十个俘虏的说法,你只要给你的部下说清楚,让他们安分守己,等到了城池之后本官立刻安排医师给你们治病。”高俅说了很多,语气诚恳,掏心掏肺。

    可是兀古台却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高俅,狐疑道:“高将军,你说的自己信吗?”

    “我……”

    “之前俘虏有四五百的,那些人如今头颅被砍下之后就驮在后面的马背上。”兀古台提醒道,转眼生出一计,偷偷对高俅道:“高将军,你看你这副手做的不如意,不如到时候找上司状告黑脸的将军,说不定你能取而代之。”

    高俅急忙摇头,他也知道兀古台是反间计,这货估计对李逵恨之入骨,但是想要报仇,别想了,这辈子都别想了。高俅将李逵是文官的身份告诉了兀古台。

    没想到兀古台反应异常激烈起来,嚷嚷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文官。”随机脸色垮塌道:“我知道自己傻,战场上就一直中计,但你不能逮住我死命的骗我吧?”

    “我没骗你!”高俅反驳。

    “读书人杀人,从来不用刀!”兀古台恨不得指着李逵的背影大喊:“那个杀胚能是文官?”

    正在说话间,斥候回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李逵皱眉道:“前方三十里有埋伏?”

    “是的,直秘大人,恐怕郝公公……已经凶多吉少了!”斥候说话间哽咽了起来,千辛万苦立下大功劳,郝随却有可能已经死了,这货死的真不是时候。

第444章 自作孽不可活

    党项人躲在山谷里?

    这是游牧民族该干的事情吗?

    当李逵带着人靠近地方,就发现了不对劲。也不是不对劲,而是这帮人太怂了,点个篝火,都在山谷的隐蔽处,还恨不得将篝火用土墙围起来的小心谨慎,真不可能是党项人,拥有让大宋羡慕的行军能力的党项骑兵,绝对不可能进入山谷。

    因为,这种地势对步兵无所谓,只要占据了高处,保障吃喝,大宋的士兵能够在山谷里过年。要是有女人,有农具,甚至大宋的军队被围困在山谷里,只要粮食能够保障下一次收获季节的到来,他们这帮家伙能够将整个山谷都营造成为一个庄园。

    大宋百姓的种植术,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非常羡慕的本能。西夏从游牧名族变成了如今半游牧,半农业的经济体,主要还是靠着劫掠来的大宋百姓给他们种地。西夏人自己种地的本事稀疏平常,根本就不敢伺候庄稼。

    不仅是西夏,其实游牧民族虽然逐草而居,靠草原和牲口生活。但是他们也有粮食的需求。没有碳水化合物,光吃肉也不行,喝牛奶也只能吃个水饱,最后还得米面垫吧。契丹的粮食主要靠着幽云十六州,也是汉人在种地。

    可骑兵不一样,骑兵需要战场移动的空间,进入了山谷,只要一头被堵住,就再也出不来了。平日里再强大的战斗力也于事无补。

    “你们几个,跟我摸进去!”

    李逵担心是溃兵,如今的鄜延路,说好听点是各自为战,说不好听点就是龟缩城内。

    西北,到处都是党项人,除了京兆府之外,环庆路、鄜延路、秦凤路,都有党项人来进攻。可以说,各路都已经成了各自迎战的局面。没有压力的京兆府也不敢将军队抽调出去支援庆州和延安府两个重要方向。

    万一支援没有成功,反而被党项人进入了关中腹地,谁也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责。

    只不过,鄜延路的情况是最不妙的,边境十来个堡垒相继被党项人攻克,党项五万大军陈兵金明寨,摆明了就是要敲开延安府的门户,一旦延安府被党项人攻克,这就不是一场劫掠就能结束的战争了,进入关中腹地的党项人会留恋于大宋的花花世界,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到灵州那样的地方了。

    李逵选了李云,还有阮小二,带了十来个好手。

    在高俅苦劝无果的情况下,出没入黑夜之中。

    山谷并不远,却颇为隐蔽,斥候要不是因为夜晚有火光,也不会发现。

    “大人,就是那块石头背后就有哨兵,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没有惊扰到他们。”斥候指着黑夜中的一个轮廓,对李逵解释道。

    “阮小二带两个人把哨卡给摸了,要是宋军溃兵的话,动作轻一点,别杀人。”

    火光,篝火。

    从三川口出来的宋军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样做会引来什么?

    只不过也已深了,哨兵在担惊受怕之后,进入了犯困的状态,不时打着哈气,肚子里的怨气却不小:“将军也是倒霉,凭什么听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宦官?之前宣抚使派人来,他都没听,如今却被一个宦官逼着天寒地冻的离开寨子,来山里吹冷风,就知道拿我们这等小卒子折腾。”

    “你小子就别抱怨了,宣抚使让我们去救金明寨,咱们将军哪有那个本事去找党项人的晦气?再说了,听说金明寨外来了十万党项人,咱们这点人去,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是给党项人送死去。”

    “十万?不是说五万人马吗?怎么多出来了五万人马?”

    “兴许咱们求援,不许党项人增兵啊!我可听说了,金明寨以北的十来个寨子的兄弟,都让党项人给祸害了。幸亏我们在肤施附近,要不然,你我说不定已经成了党项人的刀下鬼了。章大帅离开了西北,范大帅也走了,如今这西北各路可真的难喽!”

    “朝廷干嘛吃的……”

    “唉,你小子可不要胡说八道。朝廷可不是你我能议论的,咱们当兵吃粮,就为了混口饭吃,让家里人安安分分的过上好日子,就知足了。如果能够当差的时候佛主保佑,就烧高香了。”

    三五个哨兵围在火堆前发泄着不满。但谁也不敢睡。

    苦挨着等待天亮,可越是苦等,越觉得黑夜漫长。

    其中一个哨兵抱来了一捆干草,打着哈欠道:“我不行了,先迷瞪一会儿,待会儿醒来再给你们替班。”

    “你就不怕巡营的校尉看到了,拿你军法从事?”

    “别扯了,离寨子的时候这么说的?去平戎寨附近迎接友军。可将军出了寨子才多久,就躲在山谷里,这事他有脸做,为什么我就不敢睡?”

    说话间,哨兵蜷缩着在靠近火堆的背风处眯瞪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七八……”

    “哎不对啊!怎么多了几个人?兄弟,你那个指挥的?怎么看着像是生面孔?”

    “京营的,都是苦命的人,你以为我想来啊!”

    “也对!”开口的似乎是个小头目伍长之类的样子,不过军中伍长、什长的穿戴都一样,也没有特殊的地方可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等了一会儿,对方这才反应过来:“大周呢?还有孔二楞呢?”

    突然,这位感觉到脖子上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顿时傻眼了,哆嗦了一阵,苦着脸道:“大王饶命呐!”

    “谁是你家大王?”李逵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对方的后脖子上,哨兵翻着白眼软到在了地上。

    审问了两个被弄醒的哨兵,李逵这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三川口的驻军。原来寨子还算平静,虽然有党项人的小股骑兵时不时的来晃悠一圈,但日子过得有惊无险,还算安稳。可突然间几天前来了一个宦官,带着两百来号人,看着铠甲那个光鲜亮丽啊!一看就是京城来的权贵。

    还带来了几个党项人的俘虏,还有大量的党项人的战马。

    问题是,你丫一个宦官,带了几百号人去打仗,还打赢了,还俘虏了党项人的重要人物,就是吹牛,你自己信不?

    宦官姓郝,见谁都笑眯眯地,都叫他郝宦官,来头也很大,大到连寨主陈将军都不敢得罪。

    很快,郝宦官本性暴露,是个黑心的坏宦官,闹幺蛾子,说他还有军队在后头跟着,却迟迟不见来,让陈将军带着人去找。这下可把陈琦给吓坏了,他不敢反抗,只能带着兵出城。可宦官也忒坏了,不许陈琦多带人,就给了两个指挥一千人马出城。

    这点人马要是遇到了党项骑兵,不说主力了,就是一支千人队,就能被生吞活剥了。

    不得已,陈将军为兄弟着想,只能找了个山谷躲着,整日骂郝宦官,然后求神拜佛,祈祷援军赶来,或者党项人退兵。

    反正他们家的将军这些天已经快神经质了。

    “你们将军呢?”

    遇到个没种的家伙,李逵也是一肚子气,冷哼道:“陈琦在哪里?”

    陈琦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副指挥使,哪里是你这等莽汉随便叫的?可是哨兵瞥了一眼脖子上的刀,决定不做反驳,努嘴道:“就在那个最大的火堆边上。”

    李逵点头,对身边的斥候道:“你去将人带来,今晚我们在这个山谷露宿。等明日,启辰去三川口。”

    说完,李逵一巴掌扇晕了哨兵,大步流星的走入了山谷。山谷不大,口很小,但是进入了一个狭长的小道之后,豁然开朗起来。

    最大的火塘靠着一处绝壁,李逵和他的手下穿着都是宋军的铠甲和战袍,即便有人醒来,看到李逵几个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也不会奇怪。

    靠近火堆之后,李逵坐了下来,对面的那个家伙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似醉非醉似的乜斜着眼,瞅着篝火。

    火苗跳动,在他脸上幻化出明暗分明的阴影。

    突然,对方的手指头动了动,猛地伸手去摸自己的佩刀,却被李云一脚踢趴下,在地上打了个滚,面朝地面,突然呕吐起来。刺鼻的气味,还有夜晚突兀的动静顿时将火塘边上周围的士卒和将校惊醒了,手忙脚乱的摸想要找自己的武器。

    李逵挥手,手下如同下山猛虎般的一通拳打脚踢,将火塘周围的人都控制了下来。这会儿功夫,营地却乱了起来。

    呕——

    陈琦吐着出了一团秽物,这才精神了一些。站起来,被山中的冷风一吹,顿时醒了有七八分。瞪眼看向了李逵,后者还是不把他当回事的坐在地上,竟然还吃起了烤肉。一股子邪火腾地窜上来,大步冲向李逵,然后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又一次躺在了地上,这次比上一次更惨,胸口疼痛的仿佛骨头碎了一般。

    这会儿功夫,李逵开口问了:“你是陈琦?”

    “你是何人?你我往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对我动手?难不成你是西夏的探子?”陈琦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越看越觉得李逵不对劲,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还分辨不出来,但是他可是军中的将军,即便胆量不怎么样,但跟着章楶也在西北打过几次顺风仗,砍杀过几个党项的小卒子。

    他靠鼻子就能嗅出李逵战袍上的血腥味是如此的强烈,仿佛战袍曾经被血染红一般。

    如今的西北,宋军除了突围出来的禁军,怎么可能有李逵身上这么重的腥味?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看李逵的样子,脸上虽有倦容,单不像是突围的败军之将。

    “我是郝随让你来找的人,记起来了没有?”

    李逵冰冷的语气仿佛拒人千里之外,却让陈琦喜出望外,李逵?他只要找到李逵,对他来说就算是完成了郝随交代的任务。

    他可以继续会三川口当咸鱼了。

    可是郝随不是说有千人左右的步卒吗?怎么才来这么几个?

    敢直接喊郝公公名字的将军,陈琦掂量似乎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还是不要问了。

    后半夜,随着越来越多的军队进入山谷,整个山谷背挤的满满当当的。西北这样的山沟山谷很多,西军经常利用这样的地势埋伏伏兵,然后赚党项人一场小胜。

    可惜,如今党项人学乖了,越来越难以寻觅这等机会。

    李逵也没有闲着,问了陈琦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从金明寨,庆州,延安府,鄜州的情况都问了个遍。

    他发现似乎党项人也没有进攻目标,各地都在打仗,各地都有大量的党项军队,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党项人是先下手为强,对大宋皇帝赵煦立威。

    立威的原因也不难猜出来,就是要让赵煦意识到,党项人不好惹,进一步希望在战后的谈判之中获得主动权,在圈定边界的时候获得足够的主动权。或许党项人还以为大宋还是宣仁太后当家时候的那个大宋。

    皇帝才十几岁,亲政才几个月,只要一场大败,就能让大宋皇帝清醒的认识到他不想丢更大的脸的话,就只能接受党项人的条件。

    有见识的大宋高官都明白,党项人要的无非是城池,岁币。

    但这恐怕是赵煦最不能接受的两个结果了,他刚亲政,就迫不及待的绍述元祐时期的政策,目的就是要大有所为,一展宏图。这时候党项人突然打过来,真要是一场打败之后,大宋君臣都将脸面无光。且不说皇帝,就是宰相章惇也不能接收这样的结果。

    高俅担心道:“人杰,看来这三川口也不安全。”

    “高兄,你来西北是来享福的?”李逵呛了一句高俅,随后开心地笑起来:“看来我那个老师李清臣似乎也没有料到如今的西北是这样一个局面。”

    高俅愣了愣,跃跃欲试道:“人杰,你是说这次我们还有机会?”

    高俅获得军功已经不少了,但谁介意更多一些?

    可李逵却摇头道:“说不清楚,问题不在西夏,也不在西军,看枢密院怎么考虑了。如果李清臣继续执迷不悟,我要参他一本。”

    陈琦傻傻看着李逵,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李清臣到底是谁?

    枢密使,枢相哎!

    你竟然大言不惭的要参他一本?这本子能递得上去吗?

    吕惠卿来到西北走马上任鄜延路宣抚使,看似权力很大,但是军械,调兵的要求都被枢密院压住了,就是不批。

    李清臣的目的大概就是让吕惠卿在西北灰头土脸的大败,这附和他,还有所有在朝堂上的变法派的利益。

    毕竟吕惠卿的资格太老,真要是让他回京,变法派的大好局面就要变味了。至少章惇、李清臣、蔡卞几个都要倒霉。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次党项人的进攻规模如此之大,西北和西夏的所有边境都在打仗。驻军最少的鄜延路成了重灾区,被西夏大军终点照顾。

    翌日,山中的雾气散去,三川口的禁军吃惊的看到上千战马背上驮着的都是首级,吓得快溃散了不可。好不容易陈琦、陈珏兄弟赶来,两人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面目狰狞的首级,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点头道:“是真的。”

    陈珏眼珠子一转,低声对陈琦道:“大哥,我们买一些吧?”

    陈琦为难起来,李逵很不好打交道,连带着打了一场大胜的京营的禁军都很不好打交道,想要买首级,非大价钱不可。

    陈琦想了想,跺脚道;“豁出去了,我去找那李直秘,就算是倾计荡产也要买下足够的首级。”

    陈琦是军中混迹了二十年的老油子,自然明白这场大战之后总该有人对糜烂的西北局面负责,很多实缺将被空出来,这时候要是有足够的军功,这实缺就补上了。他如今是副指挥使,想要晋升指挥使千难万难,要是再进一步,只能用非常手段,除非是显赫的军功。

    想到这些,他心头顿时热腾腾的,匆匆忙忙去找李逵商量。

    可是才一会儿的功夫,亲卫跑回来对陈珏大喊道:“二将军,快去看看吧?将军被京营的人吊在树上抽鞭子。”

    啊!

    陈珏当场就跳起来了,怒道:“买卖不在仁义在,京城的蛮子太无理!”

第445章 友军不好惹

    不同于陈琦的兄弟陈珏跳起来大骂,三川口的士兵反而非常平静。对于他们来说,李逵能够带领一千多步兵和三百骑兵,在野战中将党项三千骑兵击溃,差点全歼党项骑兵,自己的伤亡才不过四百多,这样的战绩,在大宋军中,几乎没有复制的可能,堪称军神。

    光斩首两千首级,就不是大宋一支千人级别的军队敢想的。

    不敢想的事,却让李逵实现了。

    这足以说明李逵的神勇,他创造了一个大宋军队不敢想的奇迹。

    别看榆林战役时期,种谔用伏兵大败了党项八万大军,可当时的战果还不见得比李逵这次的大多少。可是种谔当时有多少人,他当时麾下指挥的军队数量不少于五万人马。

    所以,高俅心高气傲,昂首挺胸。

    高俅的几个部下年熹等人也是心高气傲,昂首挺胸。

    连带着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病,也一个个心高气傲,昂首挺胸。

    这一切在三川口的士卒看来,完全合情合理。

    再加上李逵是文官,他不需要战功首级来给他揽功劳,所有的战功都已经记录在了功劳簿上,连阵亡的将士都在李逵的建议下,将来拿到了犒赏妥善安置阵亡将士的遗孀子嗣。士卒对李逵的拥戴,已经到了极致。

    不过,李逵并不是没有烦恼。高俅带来的军医已经是不错的军医了,但是战场上熬下来的重伤员还是一个个死去,这让他大为恼火。而这时候,陈琦不知死活的上来和李逵讨价还价,说什么要购买首级战功。

    原本李逵只不过看不起陈琦这货,没胆量,却身居边塞要职。可是购买首级这种事情,一下子点燃了李逵的怒火,他倒不是一定要抽陈琦一顿,而是这货在李逵的气头上,赶上趟了。

    兀古台看着李逵拿着鞭子抽打自己人,那个叫狠啊!

    他心中也是戚戚然,颇为同情,同时心中还有点小刺激,打重点,再打重一点!

    之前,李逵恼火的时候,出气都是拿他们这些俘虏。如今终于看到宋军自相残杀了,心头的兴奋劲就甭说有多酸爽了。

    “大人,一百贯,这已经是天价了啊!当年的狄相公部下斩杀一个敌酋的首级,才四十五贯,已经是士卒奋勇争先,这都两倍多了啊!”

    陈琦还以为自己钱给少了,但是他自认为已经拿出了天底下最大的诚意。西军中,各支军队有斩获,互相之间购买军功是很寻常的事。如今大宋境内的西军日子不好过,骑兵越来越少,以至于对付党项人的进攻,斩获也越来越少,无形之中军功被炒高了不少。而首级,是评定军功最好的实物,没有之一。

    对于他来说,钱是个好东西,再多也撩人心弦。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落魄到战场厮杀的李逵,竟然是大宋数得着的富豪。李逵仅仅从雪花盐上的收益,就抵得上一个超级大商行几代人的积累。

    怎么可能看得上一百贯一个首级的价码?

    李逵一边抽鞭子,一边恶狠狠地怒骂:“直娘贼,你还敢说天价,我麾下士卒的性命只能是一百贯而已?”

    陈琦哭诉道:“大人,这已经是天价了,当年老种相公一个首级六十贯,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价格了,如今一百贯,说破天西北六路哪有这样的价?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兄弟们走了,战死疆场,但是父母妻儿还留在这人间受罪,有这笔钱,日子不是能过下去了吗?”

    “大哥,我们不求他!”

    说话间,陈珏带着亲卫冲了过来。

    看到兄长被李逵这厮吊在树上,已经被打地皮开肉绽,顿时脑子嗡嗡直响,怒气一个劲地往上头窜,说话间拔出了腰刀就要和李逵拼命。

    就陈珏这等货色,李逵饶他双手都能稳稳的将这货给踢趴下,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陈珏气势汹汹的拿着刀冲上来,他是不敢杀人的,所以劈砍的方向大有讲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人高马大的李逵仅仅是一个侧身就灵巧地躲过了陈珏的攻击。

    错身之后,李逵转身已经站在了陈珏的身后,而陈珏还在张牙舞爪的大呼小叫,李逵抬腿一脚将陈珏一个冲天炮,踢飞了一丈多远,趴到在地上。

    吊在树上的陈琦看到兄弟也折了,心中哀叹:“一招,同样的一招,当时爷们也是不察,生受了这一脚。”

    而且,陈琦还知道,这一脚别看干净利索,不见伤,也不见血,可当时他被踢蒙了,胸口像是巨石压住了似的喘不上气,感觉自己当时就要死了似的难受。过来好一会儿,才活了回来。

    看到一奶同胞的弟弟也经受了自己同样的遭遇,陈琦有点懊恼的想到了他对此竟然有经验。

    紧接着他看到了陈珏如同死狗般被李逵的手下给绑起来,然后和他如同门神一般,一边一个,吊在大树的另外一个枝杈上。

    阮小二连抽了两鞭子,陈珏才痛苦嚎叫起来。

    而让他绝望的是,他的亲卫尽然如同绵羊一般驱赶着被缴械了。高俅和他的手下这七八百的步兵,在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都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尤其是那种冷酷无情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这时候恐怕陈珏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似乎李逵这家伙根本就不怕军中的规矩,友军的将军都打,这家伙以后在西军之中,会被孤立的啊!

    “大人,莫打,莫打,且听小弟说两句。”

    陈珏发现求饶没用,阮小二这家伙仿佛没有感情的杀手,下手就朝着人身上最软弱的地方而去。却偏偏还稍微偏了一点。要是一次两次,陈珏肯定认为是意外。单次次都是如此,陈珏也觉出味来了,的,阮小二这小畜生肯定是故意的,就像是大牢里的有些典狱一样,会以惩罚犯人为乐趣。

    万一,这小子手腕偏了一点,遭罪的可是自己。

    陈珏再也忍不住了,高声道:“大人,一百二贯。”

    高俅捂着脸不想说话,这是钱的事吗?这是李逵心情不爽了,就为了单纯想要抽你们一顿。可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给李逵拆台的结果,很可怕,即便是朋友,高俅也不想刺探李逵的底线。

    当陈珏忍不住说出一个新的高价之后,他似乎脑子也被抽醒了,紧接着就高喊:“再高的价格,咱们也买不起!”

    “大人!”

    丰璋的出现有点意外,他是高俅的部下,之前在京营之中属于性格容易得罪人,还没有靠山的倒霉蛋。被高俅招入麾下之后,也是没有多少存在感。战场上做最苦最累的差事,甚至是最危险的事,却没有年熹这个弓兵指挥混的有脸面。

    李逵瞪大了眼珠子,突然长大的嘴巴,猛地撕咬下大块的牛腿肉,用力咀嚼之后,吞下了肚子,沉声道:“说话!”

    即便是性格不讨喜,属于那种没有多少眼力见的莽汉。但连牛羊都能预知到危险,更何况他还是个人?

    能做到军中指挥的官职,如果没有恩荫,没有后台,一步步爬上来的话,本来就不会太蠢。

    丰璋弯着腰,身体前倾地靠向了坐在地上的李逵,姿态极低:“大人,我想替兄弟们说两句。”

    “他们没嘴吗?”李逵没好气道,从出崤关之后,高俅的这帮手下看他的眼神都是往地上耷拉。训练死了人,他也不想的好不好。怎么总有人诬陷他是看不顺眼人,故意害死人呢?

    丰璋心头暗暗叫苦,别看京营的士卒一个个面对西军趾高气扬,可是面对李逵,膝盖骨都是酸的,哪敢在李逵跟前提要求?

    李逵长叹道:“算了,本官也是讲道理的人,说说兄弟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您也知道千里为官只为求财,咱们当兵吃粮为陛下效力,为陛下尽忠是分内事?但没钱,兄弟们心里头也慌。大人之前说过,缴获的战马,战死的兄弟得到三份,重伤的兄弟得到两份,其他兄弟得一份,兄弟们都感激大人的体恤。可这恐怕有点难,如果给朝廷,犒赏多少不好说。还要各个衙门送一些,留给兄弟们的就不多了。”

    “当然,朝廷也有抚恤,也有犒赏。兄弟们跟着大人,是三生有幸。如今,大宋的军中斩杀一个党项人,以首级算,朝廷犒赏三十贯。以前狄相公在西军之中给四十五贯,已经是坏了规矩。如今两位陈将军恐怕是难言之隐,才出高价购买,可如今有得到现钱的机会,兄弟们其实也有些想法。”

    李逵听的不爽,升官发财,在大宋的禁军之中,这话真很难说。上四军的禁军俸禄是最高的,每月将近四贯,一年小五十贯。但是当兵花费也不少,尤其是在京城,打牙祭,游街畅玩,这点钱开心几次就都送给楼子里的小姐了。更何况,上四军其实是禁军将校子嗣组成的军队,普通投军别说上四军了,就连京营的殿前直马步军都不见得能拥的进去。

    京营比上四军的俸禄更少一些,月俸三贯六左右,一年大概在四十贯。

    养家是肯定能的,但投军能存下钱来的是少数,多半不仅不会余钱,反而会有欠账。养家糊口真不能指望他们。

    但如果有犒赏,有横财,大部分士兵都会选择将这些钱寄给家人。

    李逵听完了丰璋的磨唧之后,点头道:“你去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愿意卖军功的,另外,战死的兄弟多照顾一下。”

    “好嘞!”

    丰璋真的是替兄弟们着想,不一会儿,高俅发现大部分士兵都愿意卖一个首级的军功,寄给家里,或者干脆为了手头宽裕一些。

    可吊在树上的两个倒霉蛋,看到京营的人如此踊跃,脸都绿了!

    陈琦扭动的身体,一个劲的高喊:“大人,人太多了,卖了我们都买不起啊!”

    就京营这帮家伙,一窝蜂的想要发横财,可把他们吓坏了。

    要知道,李逵这次率军斩杀了有快两千的首级,都卖给陈氏兄弟,他们自然是大功一件,但军队升迁,也不可能一下子给你连升三级,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功劳记着,先升一级。过些日子,表现好再升迁。所以,军功多了对陈氏兄弟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是花大钱,办小事,尽糟蹋钱。

    丰璋站在树下仰头问陈氏兄弟:“那你们想买多少?”

    “三十级,三十级就够了。”

    “哈……”

    丰璋傻了,才三十个首级的军功,你们还敢腆着脸去找李直秘?难道不会跟士卒们私下接触吗?这点小生意别说李逵了,就连丰璋都看不上眼。三十级,一个一百二十贯才多少钱,就三千多贯。京城人士丰璋即便家世普通,也看不上这么点小生意。

    李逵更是被气乐了,沉声道:“接着打!”

    陈琦和陈珏两兄弟对视一眼,忽然心中明镜似的,他们这是被讹上啊!求生欲强烈的高喊:“五十,我们要五十个!”

    “两百,少于两百,这生意不做了。”

    李逵可没有讨价还价的心思,直接开价。他说不做,京营的将士都不会认为李逵是随便说说的,这可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爷们,说话管用得很。

    “能少点吗?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现钱啊!”

    陈琦懊恼道:“大人,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带兵在外,手上能动用的就是做点小生意的盈余,一下子拿出两万多贯,哪里可能?”

    “军饷发了没?”

    “还没有。不打仗,发军饷,要是人跑了怎么办?”

    陈珏声音嘶哑道,喊了这么久,他也快喊哑了。但道理是不错的,打仗之前发军饷,还是没有胜利机会的苦战,信不信今天发完军饷,明天军营里的人能少一多半?

    李逵当即给陈氏兄弟做主,签订了借条,然后松绑上路。

    一路上,陈氏兄弟根本就不敢靠近李逵,反倒是觉得高俅是个不错的人。说话好听,还见多识广。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李逵的身份,真的是直秘老爷,竟然是个祸害文官。

    这时候,陈琦都怕了:“高兄弟,咱们兄弟不知道李大人是文官,这生意能不做了吗?”

    高俅好奇道:“为何,和谁做生意不都是做生意吗?文官更讲信誉,岂不是更好?”

    陈珏气恼道:“高兄弟,文官一个个心肝都是黑的,以前老种相公为什么恨沈宣抚?还不是沈大人说话不算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拿了好处邀买人心不说,事后还告刁状。这是站着撒尿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可你们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他是文官吗?”

    高俅微微蹙眉,他想要反驳,替文官说话,但问题是他如今是武将,要是替文官打抱不平,岂不是屁股都歪了吗?

    陈琦懊恼道:“之前我们不信,还有直秘这个官是干什么的,咱爷们在西北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见过?”

    “秘书省知道吧?”

    “这个恐怕是在京里的衙门吧?”

    面对两个土包子一样的西北军汉,高俅也是满脸鄙夷,看在对方求教虔诚的份上,他不介意多说两句:“秘书省在皇城办公,属于馆阁之一,直秘是秘书省的贴职长官。一般直秘阁是跟随陛下左右的近臣,如今陛下励精图治,想要恢复先帝之伟业,才将李大人派遣来了西北。你们想要知道李大人的情况去问郝公公,他们算是陛下在宫内和宫外的近臣。”

    “大人,您也是从皇城出来的高官吧?”

    陈珏巴结地朝着高俅献媚道。李逵是皇城出来的大官,郝随是比供奉官更大的押班大老爷,那么高俅的身份恐怕贵不可言!”

    可问题是,高俅的官职和差遣在三个人之中是最丢人的,郝随是宫中的殿前押班,这是仅次于‘都都知’的大宦官。郝随即便在宫中苦熬,也不可能在十年内晋升。李逵更是一甲进士及第,可以说他们三人之中最显赫的身份。而他,京城球王高俅,他能说自己曾经是陛下身边的——大宋皇家蹴鞠队的总教头吗?

    这话说出去,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面?

    哼——

    高俅当即就不高兴了,之前还挺同情陈氏兄弟,这两个家伙运气挺差,遇到了不讲理的李逵。可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高俅想到的是,有些人倒霉,肯定是有道理的。

    陈氏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发现京城来的官都不好打交道。

    且不说李逵来到了要塞三川口。

    在金明寨外的西夏大军,连日猛攻将金明寨打的摇摇欲坠,破寨之日可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队几百人的党项溃兵给前线指挥的统帅仁多保忠的心头蒙上了一团阴影,他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溃兵千夫长,如同猛虎扑食般扑向了对方,拉着对方的皮裘,提搂起来,脸色阴沉道:“你为何不战死在阵前?”

    “大帅,小人深怕大帅不知少帅已经被俘,这才来告知大帅。小人愿意领兵做先锋,将宋军的头给大帅拧下来!”

    千夫长挨打不敢怨恨,一个劲的发誓赌咒,表忠心。

    仁多保忠的脸色变幻了一阵,随即松手,对部下道:“你下去吧!好生休息。”

    “谢大帅!”

    “哦,对了,还有谁知道宋军出现在我军后方?”

    “兀古台将军不知道能够脱身,他要是脱身的话,应该也知道。”

    “让你的人都在一起,不要乱跑。如今前线战事不利,别被监军送去攻城。”

    ……

    仁多保忠阴恻恻地盯着千夫长离开,随后对身边的亲军将领做出了一个斩杀的动作,后者领命离开了大帐。

第446章 破城

    西夏从建国之初就是一个先天缺陷的国家,君主为了建国当皇帝,让出了太多的权力。为了制衡对皇权不利的局面,西夏的两代皇帝都坐视外戚的坐大。

    等到发现不对劲了,李氏皇族只能面对梁氏后族强大的权力网,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局面,甚至一度梁太后废除了西夏的皇帝,独揽朝政。

    导致西夏一直陷入李梁之争之中,刺杀,宫廷政变,延续着西夏的朝政,直到这个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

    皇族和后族为了权力,争的死去活来。

    西夏的朝廷大臣也不消停,仁多保忠恰巧是其中之一,利用国舅和梁太后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联合了大臣嵬名阿吴诛杀了国舅梁乙逋。可毕竟人家是兄妹,估计梁太后这些天也觉察过来了,手底下没有一个老实忠厚的臣子。

    梁乙逋和妹妹梁太后不合,因为他联系了外援,青塘王阿里骨,用女儿作为联姻的筹码,成了西夏国内权力可以和梁太后分庭抗礼的人物。这才是他被杀的关键,但是诛杀了梁乙逋之后,西夏和青塘的关系就进入了冷静期,加上做妹妹的想到哥哥的好处,下手的仁多保忠就有点里外不是人了。

    也不是他里外不是人,而是他借刀杀人的做法被梁太后觉察过来了。

    好家伙,咱们兄妹不和,你个糟老头子搀和什么劲?

    这也是仁多保忠的无奈,他是支持皇权的,但折服于后党的雌威之下,铲除了后党的羽翼,就让梁太后觉察了出来。

    这不,梁太后别的没有,就是哥哥弟弟多,家族庞大。梁乙述顶替梁乙逋的空缺,成了梁太后最信任的人。

    如今仁多保忠虽表面上受到梁太后的倚重,但连他自己都清楚,这种看似恩典的重用,更多的是担忧和不信任。外人怎么可能比血缘关系的亲人更可靠?

    “监军,你不能进去!”

    “我代表太后,这军中任何决定我都有资格否定,仁多保忠虽是主帅,但他的命令还管不到太后的头上!”

    怕什么来什么,仁多保忠不待见梁乙述,更担心梁乙述是准备找机会给他的兄长报仇。毕竟,仁多保忠一手推动了梁太后的兄妹之争,按照他的想法,想要凭借那次的政变,一下子废掉梁氏一半以上的实力。

    可惜,事与愿违,梁太后最后还是觉察到了梁氏被打压的危害,让他的谋划功亏一篑。

    平日里,梁家人在表面上对仁多保忠颇为敬重,毕竟他是卓罗军的主帅,西夏朝廷手握重兵的重臣。但仁多保忠笃定,一旦有机会,梁乙述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夺权。

    他在帐篷里听到了帐外的动静,站起来走到帐篷外迎接梁乙述:“监军到访,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梁大人不要见外。”

    “大帅!”

    “住口,还不给梁大人认错!”

    仁多保忠扫了一眼周围,立刻明白亲卫的反应来源是什么了,梁乙述不仅仅他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他的护卫,甚至还有铁鹞子,这哪里是来到访?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结合之前来报告儿子被俘的千夫长也站在一边,仁多保忠眸子微微收缩了几下,随后恶狠狠道:“监军,你已经知道了?”

    “没错。”梁乙述得意的扬起下巴,仁多保忠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之前面对这样的重臣,他还不怎么敢吱声。如今已经能够带着人来质问对方,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仁多保忠是什么人?

    智谋在大宋朝堂上恐怕算不了出色,但是在西夏,绝对是最顶尖的谋臣和权臣。他瞬间就在心里过了一遍,恐怕自己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被那个报信的千夫长看出来了,对方于是果断投靠了梁乙述。这一点,仁多保忠不仅没有愤恨对方的叛变,反而有些欣赏起来。

    聪明人是厉害,但同时也自负。

    当智慧能够看穿所有阴谋的时候,小心思还有什么用?

    仁多保忠莞尔一笑,随即点点头道:“之前老夫想着为了我前线五万大军,为了西夏的大业,为了太后的信任,老夫担心一旦犬子被俘虏的事在军中传播开来,必然引起军中恐慌。犬子性命是小,但我西夏的五万大军事关国运,不得不出此下策,准备将带回消息的人都诛杀,将消息保密,等我大军攻克金明寨之后,老夫亲自为几位下跪赔罪!”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听着都像是假的,但问题是仁多保忠的理由强大到让人怀疑智商。他认个错,就要人命,凭什么?但是为了五万人,牺牲几百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舍小家,保大家。

    这是什么气节?

    梁乙述突然间被提拔到高位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仁多保忠不仅没有辩驳,反而爽快的承认了自己诛杀手下的心思。

    可问题是,事出有因,即便是闹到太后那里,仁多保忠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牺牲几百溃兵的性命,保全几万人的胜利,这话说出来让人怎么想都是对的。一时间,梁乙述愣住了,他准备的所有手段都废了。这份憋屈,让他面红耳赤,气地像是个鼓成球,要原地爆炸的蛤蟆。

    梁乙述这样的愣头青是绝对争不过仁多保忠这样的老狐狸的,而且仁多保忠不仅没有收手,反而继续表忠心,拍着胸脯表示:“监军,你放心只要宋军敢将逆子送上城头,看老夫手中的长弓答不答应?”

    梁乙述完全傻了,他自问仁多保忠这老家伙到底要干嘛?仿佛一种见仇人的样子,尤其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就像是真的,可问题是,他也分不清真假。只好硬着头皮问仁多保忠:“大帅的意思是?”

    “为表明心迹,老夫决意阵前斩杀逆子,以报圣母之恩!”

    “大帅,万万不可啊!您老向来只宠爱少帅,为今之计,当以解救少帅为首任。大帅我等恳请出战,破金明寨,迎少帅回家。”

    “破金明寨,迎少帅回家!”

    “老夫意已决,多言无益!”

    甭管是否是做戏,仁多保忠的一番恩断义绝的说辞,彻底激起了部下们的士气。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没错,他的亲信大将说他唯独在子嗣之中宠爱少帅仁多彦。虎毒不食子,他即便再冷酷无情,也舍不得将儿子在阵前杀死。

    他说这些,做这些,完全是以退为进。就看梁乙述的表现了。

    这话说的,甭管仁多保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可只要说了,就没人敢驳斥他胡说八道。都说要傻杀儿子来表明心迹了,就算是梁太后在场,恐怕也拿仁多保忠无可奈何,还得褒奖他,笼络他对西夏的忠心。更不要说梁乙述这等空有身份,却连一点手段都用不出来的外戚了。

    他能怎么办?

    只能拦着仁多保忠,不能让人间惨剧落在了西夏重臣的身上:“大帅的忠心不需要杀少帅来表明心迹,恐怕少帅被俘,多半是因为手下人的无能。切忌不可为些许战功,而让大帅失去仁父之名。在下将奏请圣母和宋国交涉,释放少帅回到西夏。”

    “哎,家门不幸啊!”

    说完,仁多保忠整个人都看起来有种颓丧的落寞。有种风烛残年的凄凉,萦绕周围的感觉。

    不幸是真的不幸,但他肯定不会认为是儿子的原因。梁乙述真的分辨不出仁多保忠的话有多少是真话,有多少是假,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原本想要获得军队的控制权,这是每一个监军都向往的终极目标。只要攻打下金明寨,那么破天的军功就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到时候,监军这个身份,怎么还配得上梁乙述的身份?

    他挟大胜之威,回到西夏朝堂,甚至连相国他都有资格去争夺。

    至于说西夏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兵败如山倒,最后自己惨败逃回西夏,这个可能梁乙述根本就没有想过。

    手握几万大军,连带着宋国的鄜延路真没有多少军队了,一万,还是两万?

    面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的,梁乙述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输?

    原以为自己和军权彻底失去了机会,正陪着仁多保忠暗暗颓丧之际,仁多保忠却突然开口道:“梁大人,我能信任你吗?”

    梁乙述听到这样的话,猛然的心头一抽,他满脑子疑惑,仁多保忠是什么意思,要阵前兵变投敌,还是想要弄死他?

    “大帅,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啊”!

    梁乙述颤栗地说着,想要尽快表明心迹,担心勾起仁多保忠的杀心。

    “没错,目的是一致的,老夫没有看错你。”仁多保忠仿佛松了一口气,然后长叹道:“梁大人,你该知道,老夫这种情况不适合做主帅。老夫的心境有了破绽,恐被宋军利用,这时候即便老夫一心为了太后的战略驱使将士们用命,也怕被宋国的主将利用。为今之计,最理想的人就是由你担任主帅,只是我麾下不少都是骄兵悍将,谁也不服谁,恐怕会让梁大人带来困扰。”

    “这可如何是好?”梁乙述心急如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要当主帅的机会就怎么落在自己的头上。

    他甚至连和仁多保忠交锋都没有,就已经大获全胜了。幸福来的太突然,他都有点感觉假,可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他都不原谅自己。

    仁多保忠担心卓罗军有可能不服从梁乙述的命令,这个简单,让卓罗军离开不就成了?才一万人马,多一万,少一万对他重要吗?梁乙述当即爽快道:“大帅辛苦多日,即便要回国,也不能不防备宋军在我军背后埋伏。卓罗军虽是阵前主力,但保护大帅更重要。”

    “前线战是吃紧,抽调军队恐怕不利。”

    “不妨,我让铁鹞子多出力,兴许能够补上卓罗军离开的缺口。”

    一个是摆明了心迹要离开,一个是摆明了心思要送走。两人半推半之下,就做出了决定。梁乙述担任前线大军主帅,一万卓罗军离开前线,退回到本国境内。仁多保忠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很简单,他要是在前线猛攻宋军,尤其是在金明寨要快破了的情况下继续猛攻,一旦金明寨破宋军,就是他儿子的死期。

    当爹的再狠毒,也不太可能把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给逼死。可要是他攻下了金明寨,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抽身,是最明智,也是最恰当的时候。

    离开西夏大营,亲信大将和他并马前行,但心道:“大帅,万一梁乙述攻下了金明寨,少帅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不可能,他绝对攻不下金明寨。”

    仁多保忠一改在军营之中的沮丧模样,自信道:“他没有这个威望,同时他的四万人已经是疲惫之师,士气不强,想要攻下金明寨,只有没有投入战场的卓罗军上才有可能给宋人最后一击。可惜了,老夫筹谋这多日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对了,你亲自待人进入宋境,必须要和彦儿联系上,带足金银,不要怕花钱。”

    “属下遵命!”

    仁多保忠离开了西夏大营,还带走了一万大军,表面上看西夏大营还是以前的样子,少一万人,似乎也不太明显。

    金明寨。

    寨主张舆愁容满面,身边是诸多金明寨的校尉,大部分身上都有伤,还有儿子张川。本以为他送张川去京城,儿子能够顺利进入太学,将来好做文官。可没想到,儿子在京城转悠了一圈之后,搏出了个武进士的出身转了一个大圈之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身边。难道进入京营成为殿前直部不好吗?非要回到穷乡僻壤的边境来。

    边军将领,真不希望上阵父子兵的场面,要是阵亡了,那就是灭门的惨剧。

    可张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儿子不喜欢读书,他即便是逼,也成不了书生。但眼下的局面,让他不得不考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将儿子送出去。

    “我儿。破城就在这几日,再没有援军,我金明寨三千将士将死无葬身之地。今夜你出城去肤施,一定要将我军实情告诉吕大人,求来援军。”

    “父亲,这是临阵逃跑,我不去!”

    “孽障!”

    “少将军,我等都盼着援军,你还是去吧!我等都希望你去,给俺家里婆娘传个口信,他爷们以后回不来了,养大我那个傻儿子!”

    “少将军!这是我的家信,还请带上。”

    “少将军,我的头发,你也带上,给要是我战死了,就建个衣冠冢。”

    ……

    “报,将军,党项人又开始进攻了。”

    张舆看也不看传令兵,端起一碗水酒朗声道:“诸位兄弟,今日赴死,十八年后还做兄弟。”

    “将军请!”

    “诸位请!”

    哐当,哐当,接连都是摔碎酒碗的声音,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杀西夏狗去!”

第447章 捞一把就走

    金明寨,张川躺在榻上,眸子无神的直勾勾的盯着房梁。

    他在为夜晚突围积蓄精力,缓解身体的疲劳最好的办法就是死死的睡一觉,可现在的他,说什么也睡不着。

    金明寨并不大,平日里作为物资转运的中转站,战时成为延安府最后一道防线。一旦金明寨被攻破,那么延安府的府城肤施就将彻底暴露在了党项人的铁蹄之下。

    躺在榻上的张川心烦意乱地听着金明寨城头传来的厮杀声。

    他的父亲,还有叔叔们,大部分身上多多带着一点伤,却在城头上厮杀,而他躲在寨主的府邸里呼呼大睡,让他如何能够心安理得?要是在此之前,他也参与守城,换班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如此心累,抱着武器靠在城墙的墙头上就能睡着。可眼下,他不仅睡不着,更痛恨自己利用父亲和叔叔们给他撑起的一片天,然后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帮助他逃跑。

    逃跑,两个字,仿佛被放大了似的,无情的嘲讽着他的胆小和懦弱。

    父亲张舆说,金明寨还能坚守十天。

    可这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在张川看来,最多三天,金明寨就守不下去了。

    就在昨天,党项人已经开始能够爬上城头了,虽然都被斩杀打下城头,但足以说明金明寨如今的情况非常不好。士兵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士气一点点的被消磨干净。城头的箭矢也不足了,要不然党项人绝不会如此轻松的攻上城头。还有就是原本不会出现大量伤亡的守军,却因为和党项人在城头的近身战,损失惨重。

    金明寨只有安排三四千守军,虽说粮草充足,但是兵源不足。

    要是继续下去,恐怕真的只能是全军覆没了。

    想到这里,张川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起来,他想起在京城时候,遇到了奸诈的李云,傻乎乎的呼延灼,还有强大的不像话的李逵。他要是有李逵的本事,或许党项人根本就不可能攻到城头上。可惜,他不是,他甚至只能用仰视的目光看向李逵,那种超越凡人一般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想象的强大。

    “不行,不能什么也不做。”

    张川嘀咕着鱼跃而起,提着他的腰刀,冲出了府邸,径直跑向了城头。

    “少将军!”

    张川叫住了一个士卒,问:“将军在何处?”

    “北城。”

    北城城楼,张舆不解的看向了党项军阵,乌泱泱,几万人站在城下,那股子铺天盖地的气势,扑面而来,可让他奇怪的是,他似乎感觉党项人变了。变得不再坚决,迟疑,畏首畏尾,甚至有种想要急于回家的样子。

    士兵一旦有了这种杂念,任何进攻都会变得敷衍且杂乱。

    “父亲。”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府里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吗?”

    “我……睡不着。父亲,就让我跟着大家一起守城吧,晌午之后我再去休息,这样也足够养精蓄锐。反而现在躺在榻上,左右难受,还不如让我在城头帮着多少砍几个党项人。”

    张舆迟疑了一会儿,叹气道:“算了,随你。”

    张川这才轻松了一些,他虽然知道多了自己在城头于事无补,可他却更难以忍受别人在流血,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却在睡大觉。这其中还包括他的父亲,这如何能让他睡得着?

    见父亲答应了他的请求,张川这才心头轻松了不少,俯瞰了一眼城头下的党项人,面色凝重道:“党项人还不进攻吗?”

    “已经打过一场了,奇怪的是党项人似乎不如昨日勇猛,打着打着竟然退兵了。”

    “这一定是党项人的阴谋!”

    张川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昨天他还在守城,脑子里清晰的记得党项人发疯般的冲上城头,一次次被打下去,一次次冲锋。

    无惧伤亡,看淡生死。

    这种从心底泛起来的杀意,才是让人最为恐惧的地方。

    可休息了一晚上之后,老爹竟然告诉自己,党项人变弱了,轻轻松松就被打跑了。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胡说八道吗?难道昨天他们遇到的党项人是假的不成?

    张舆也琢磨不透,这党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党项人是挺傻的,至少在站在时代科技和文化巅峰的大宋来说,西夏一直在疯狂的学习大宋,却总是在关键的地方学劈叉。这等智商,让人看着都着急。但是在战争方面,党项人却拥有大宋没有的优势,战术狠辣,士兵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的先天优势,让大宋一直非常被动。而且,党项人还琢磨出了步兵作战,在和大宋交战的这些年里,党项人攻城的水平也一直在提高。

    可是,突然间金明寨主将张舆发现党项人竟然不会打仗了,这能信?

    张舆也觉得这是党项人的奸计,但同时,他也觉得似乎又不大可能。毕竟,党项人用计的水平一般,尤其是让他们付出几百,上千的伤亡,来迷惑宋军,似乎党项人还没有进步到这个份上。

    张舆想了想,还是不得其法,干脆就不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到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就为陛下效忠。

    轻松抵挡一天,是夜:

    “川儿,你这次去肤施,责任重大。金明寨城高墙厚,加上城内有府库,吃穿可以一年不愁。党项人进攻不能持久,只要你能叫来援军,我金明寨上下的坚守自然就意义重大。可要是我金明寨继续孤军奋战,则难以持久。这些你要清楚,十天,为父最多给你争取十天,要是十天后没有援军,恐怕就连吕大人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因势利导,好好给各位大人说清楚,援军多少不在乎,只要能入城中,就是来一千人,我军就能缓过气来。”

    “是,父亲,孩儿一定详情禀告吕大人。”

    是夜,张川在夜色之中满满的爬下了城头,他没有骑马,只是摸着黑满满的远离金明寨的城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进攻一天之后,刚刚手握大权的梁乙述傻眼了,大军进攻了一天,伤亡比仁多保忠指挥的时候更多,却连城头都没有爬上去。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金明寨破城在即,为何反而他的大军先萎了?

    难道将士们不知道,破城对他们的意义吗?

    梁乙述给出的筹码可一点都不比仁多保忠的少,财物,奴隶,甚至军功爵位,都没有落下。可为什么,自己就不行了呢?

    “明日三更埋锅造饭,五更大军齐聚,天亮之后就猛攻,我就不信了,这金明寨明明已经快受不住了,为何我们的勇士却不如昨日?攻城的人要是换了,这也有理由说得过去,可问题是连攻城的军队和人都没有变,为何就大不一样了呢?”

    坐在帅帐之中,梁乙述百思不得其解。

    底下一员大将琢磨一阵之后,低声道:“我军突然撤了卓罗军之后,士气难免低落。恐怕将士们以为大帅已经放弃了,要撤军了吧?”

    撤军的时候,元帅先走,这肯定没有毛病。但问题是,谁说过要撤军?梁乙述听到这话,气地发抖起来:“造谣,谁在军中造谣?”

    “大帅,没有人造谣,但是军中老卒多半能看出来端倪。以往撤兵,主帅先走是惯例。恐怕士兵们都觉得继续打下去只能增加伤亡,加上主帅准备撤军,都要回家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战死宋国境内,是多冤呐!”这也是战场的常态,征战沙场,战死自然难以避免,但最冤的恐怕就是在撤军之前,马上要回家的时候却死了。

    “我……”梁乙述有苦难言,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撤军。只不过,如今这局面似乎已经成了僵局,继续下去,士气越来越低落,要是真撤军,岂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梁乙述好不容易捞到一个能够立功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功劳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如何甘心?

    摸着下巴,梁乙述觉得自己被仁多保忠给坑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吗?大军在宋境鏖战多日,突然间撤离了一万大军,还是军中精锐,这要是还有打下金明寨的决心,肯定不会这么做啊!而且仁多保忠肯定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可就是不告诉他,这老小子坏的很。可问题是,送走仁多保忠和他麾下的卓罗军,这是梁乙述一力促成的事,他连有怨气都怪不上别人。

    继续打下去,士气跌落了下去,士气只会越来越低沉。

    撤军?

    恐怕回去之后将成为朝中的笑柄。

    攻打大宋的鄜延路,这是西夏的放手一搏,一定要打疼大宋的西军。可除了金明寨之外,大宋在鄜延路的其他堡垒寨子都不怎么重要。目的就是迟缓西夏长驱直入的危险。但金明寨不一样,这要是被西夏给攻破了,之后和宋国的谈判,西夏将获得极大的主动权。

    打,又打不下来;退,又不能退。

    梁乙述忽然间明白了,仁多保忠的奸诈,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占便宜的家伙。

    再说三川口的寨子。

    郝随眉开笑颜的迎来了李逵,尤其当他得知李逵竟然带来了两千党项骑兵的首级,这份功劳即便西军在此战之后大败,但是对于皇帝来说,终于有了一块能够宣传的遮羞布。西军失败了,但皇帝还是胜利了。而且,两千首级真不少了,神宗时期西军的几场大胜,斩获也基本就这样子。

    还有战马,还有两个党项贵族。

    郝随连想都不想,就准备给宫里上秘折,告诉皇帝赵煦,他在西北是如何为陛下分忧解难。同时也要吹捧一下李逵,毕竟这家伙能文能武,要不是他从京城带出来的人马,恐怕还真捞不到如此大功。

    “高俅这家伙倒是好命,轻轻松松的就得了这偌大的军功。”郝随琢磨着既要让皇帝觉得战斗非常惨烈,同时也表现出郝随在战斗中的作用,还有不怕死的勇敢。郝随写着秘折,就开始傻乐起来,他出京城的时候,宫里的那帮小崽子可不太安分啊!

    尤其是童贯这家伙,恨不得能取代他。

    宦官很敏感,宁愿把人想地坏一些,更坏一些,也不愿往好处去想。

    郝随要是在西北立功,那么他就该有爵位了,六品的官是没有爵位的,宦官坐到头也就是六品。在大宋,五品以上才有爵位。郝随发现,当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宦官,他竟然还有光宗耀祖的一天?想起这些,就美滋滋。

    一旦有了爵位,他就和普通宦官不一样了,那帮只会溜须拍马的家伙还怎么和他比?

    “公公,不好了。李直秘要离开三川口去肤施。”

    底下人突然来报告,把正在做白日梦的郝随吓了一跳,惊叫起来:“这三川口去肤施至少要走两天,万一遇到了党项人怎么办?”

    “公公,小人听说李直秘将三川口寨主里的军饷都搬空了,不走,他怕士卒们造反。”

    “这可是大罪,他敢?”

    郝随吓得哆嗦起来,这李逵刚进城还不到半天,就闹妖,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搬空军饷,这可是大罪,要是引起军中哗变,李逵即便再受皇帝赏识,也要罢官。可愤怒过后,郝随却迟疑起来:“没有理由啊?陈琦和陈珏两兄弟可不太好说话,别看他们在咱家面前言听计从,可咱家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出来,他们并没有敬重咱家的心思。”

    “说是陈氏兄弟购买了党项人的首级。”

    说话的这位之前在阴暗的角落,抬头的那一刻,赫然是高俅手下的年熹。

    买卖军功要是被查出来,肯定是大罪。但是要没人上报,朝廷也不会管。这是军中的规则而已,大家都这么玩,真要是破坏了规矩,反而会让人人都厌恶。

    郝随无奈,收拾了东西跟着李逵一起跑。

    他也想留下,他更担心万一消息走漏了出去,他一个下面没有的假爷们,要面对数千军饷被挪用的士兵的怒火,到时候他即便想要硬气,也硬不起来啊!

    路上,郝随还一个劲的埋怨李逵:“人杰,你又不缺钱,沾染这腌臜事做甚?”

    李逵笑笑,满不在乎道:“我可不知道,都是士卒们自作主张。”

    跋涉一天之后,在第二天晌午过后,他们就能远远的眺望高高的肤施城墙。

    城头上的士兵也发现了这支军队,李逵率领的军队,因为缴获了大量的战马,物资,人员都驮着走,速度很快。

    而大宋的军队从来没有像这支军队拥有如此多的牲口和战马,城头的士卒紧张的拉响了城头上的大钟,铛铛铛的声音在肤施城内回荡。

    吕惠卿听到钟声的那一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茶碗掉在席子上,华丽的建盏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着,嘴角唏嘘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老夫……”

    吕惠卿纵然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得不流露出丧气的绝望。

    打仗——他不会啊!

    怎么办?

第448章 大救星!

    能力是一回事,会不会打仗是另外一回事。

    文臣之中,能够领兵打仗的真不多,吕惠卿绝对不在其中。可要说文臣之中能言兵的大佬,数不胜数,苏轼都想搀和一脚,好在没人让他如愿。

    可见大宋的文臣对于讨论军事作战有多么热衷了。

    大宋文臣两大特长,治水和言兵。

    前一个特长基本上都是真的,但后一个特长很有欺骗性,大部分的文臣虽然写文章治军如孙武再世,就算比不上孙武,也至少是个当代孙武。可实际上,真能领兵打仗的文臣,微乎其微。可大宋的政体限制了武将的发挥,战争时期,文臣为主将是国策,武将只能当副手。

    但真要是在战场上,还是得武将出工出力,指望文臣运筹帷幄是不太现实的。

    当然也有特例,比如说章楶。

    章楶的指挥能力很强,而且他的协调能力太强了,取长补短,能够非常好的利用边军的所有兵力,在地域广袤的西北战场,屡战屡胜。还有就是战略家,范仲淹。这位也是历史上提出‘坚壁清野’战术的先驱,提出了堡垒蚕食的作战思路,但都是战略上的成就,真要是放在战场上,也无法指挥千军万马。

    吕惠卿接手过大宋军队改革的重任,而变法之中,置将法是变法在军事上最为重要的政令。这也是短时间就能提高军队战斗力的好办法。

    来到西北之后,吕惠卿就开始推行置将法。

    可要是把他仍在战场上,他比一个小卒子都不如。

    在儿子的搀扶下,吕惠卿终于回过神来,这时候着急的不应该是他,而是程知节。这位名义上是军中的副手,但实际上,已经是鄜延路战场的最高统帅。在张舆陷落在金明寨之后,所有的防御都是程知节在做。

    尤其是程知节是太师的女婿,皇帝的连襟,算起来也是国戚,听说还是主动请缨来西北觅军功的骁勇之将。即便党项人来了,也要开始攻城,只要城守住,就不会出大乱子。至于金明寨?

    可惜了,金明寨之中的大量物资和粮食。

    来到城头上,程知节凝重的眺望远方,虽没有铺天盖地,万马奔腾的样子。但看着也像是有两三千的战马,军队数量不知,也不会太少。看到吕惠卿的那一刻,程知节微微欠身道:“吕大人,你也来了。”

    “能不来吗?党项人都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吕惠卿心说。

    随即他也学着程知节的样子,眺望远方。他哪里知道,太师家的这位二女婿,别看长的五大三粗,面相凶恶,可真的没上过战场。唯一的一次,还被公孙胜给骗了。好在如今公孙胜已经投靠了他,总算是身边有了个出主意的人。

    “公孙先生,你怎么看?”

    “大人,你们多虑了。如果党项人攻破了金明寨,那么这支骑兵不应该出现在靠近西门的方向,而是北门。总不至于党项人为了隐秘行踪,故意绕了个大圈子,从三川口来吧?”公孙胜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初具规模,距离美髯还差点意思,但至少两根手指头捻着,还能转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

    程知节闻听,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吕惠卿。

    后者似乎觉得公孙胜说的很有道理,但吕惠卿却因为慌乱,跑掉了一只鞋子,这会儿正金鸡独立装高冷,脑子转的慢了些。

    随即,吕惠卿点头道:“等靠近了,自然知道是敌是友。”

    他这才想起了之前陈琦想要放弃三川口,汇聚兵力在肤施,这样一来,似乎肤施的防御力量增加了,也更安全了。但这个提议被吕惠卿拒绝了,延安府已经丢弃了不少堡垒寨子,要是连三川口都放弃了,西夏人不去占领还好说,真要是霸占了三川口,到时候丢脸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吕惠卿。他心说:“不会陈琦丢弃三川口,逃来肤施吧?”

    很快,赶来的队伍之中,出现了一骑,朝着肤施城下飞奔而来。

    骑士个头似乎不大,但气势很足,打马跑地飞快,这一幕让城头的人蒙上了一层阴影,似乎是西夏马啊!

    大宋的战马耐力不如西夏马,根本就不敢这么驱使。

    很快,骑士接近城头,背着风大喊道:“城头的人听着,钦差大人到了,下来迎接!”

    “钦差?”

    程知节愣住了,他怎么没有听说过,吕惠卿倒是微微点头,想起来道:“似乎有这么一回事,殿前押班郝随领命来西北当监军,可没说过来鄜延路啊!”吕惠卿如今的官职虽然被提拔了上来,但是贴职已经没有了,没有了观文殿大学士,也不是保和殿大学士,连正儿八经的龙图阁学士都不是,西北军政轮不上吕惠卿做主。

    郝随即便身负皇命,也不至于来鄜延路吧?

    吕惠卿看着城下的报信人,如同个泥猴子似的,灰扑扑的全身上下都是尘土,根本就认不出样貌。吕惠卿不由地担忧起来,不会是西夏人假扮吧?

    可是程知节却听到了报信人的话,顿时兴奋的扶着城头,探出脑袋朗声道:“是小二?”

    “二姑爷,是您啊!”

    来报信的是李逵的亲随阮小二,没想到是自己人,程知节急忙对城门下的城门官喊话道:“开城门,自己人。”

    不一会儿,阮小二顶着件腥臭的战袍,污迹斑斑,甚至硬邦邦的出现在了程知节的面前。瞄了一眼站在程知节身边的公孙胜,鄙夷的冷笑了一声,随即抱拳对程知节道:“二姑爷,我家少爷带人来了。”

    公孙胜听到李逵要来,顿时暗暗叫苦:这煞星怎么来了?

    可阮小二口口声声说李逵在队伍里,自然没有错。随机,阮小二开始吹起来,说李逵多厉害,跑到了党项人的背后,斩杀党项人无数,然后带着兄弟们兜了个大圈子之后,回到了肤施城。连同从京里出发的郝随,高俅,也都在队伍之中。

    只不过和党项人大战了一场之后,军队伤亡比较大。从三川口补充了一千禁军上路。

    当然,陈琦想要拦也拦不住,郝随可是西军的监军,在战场上还能临时夺取统帅权,要是陈琦不答应,郝随有的是办法治他。同时,三川口的士兵也挺高兴,因为京营的待遇可要比西军好多了,真要是能够进入京营,今后算是彻底脱离了西军苦哈哈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京城人了,个个欢天喜地的踊跃要求加入。

    阮小二还说自己至少杀了十来个党项人,挑衅的看向了站在边上的公孙胜。

    公孙胜可有唾面自干的本事,根本就不在乎阮小二的挑衅。这家伙也是坏,偷偷挪动了两步之后,将呼延灼给从身后让了出来。如今的呼延灼已经成了程知节手下的步兵统领。按理说,他对骑兵很有想法,可问题是他想要和李云抢骑兵统领的官职,根本就抢不过。谁让李云是李逵的族弟呢?

    阮小二心眼不大,他记住了公孙胜这贼子,还有呼延灼这家伙曾经在京城的府邸堵门想找自家少爷晦气的过往。

    呼延灼脾气不好,要不然也不会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去堵李家的大门了。

    阮小二迎着呼延灼倔强的目光,随后冷嘲道:“哎呦,这不是呼延校尉吗?你可比爷们早来西北,杀了几个党项狗了?我估摸着你至少得比云少爷强一点吧!他就就抓了个党项人的将军。”

    呼延灼被阮小二的话气地火冒三丈,可他来西北比李逵等人要早不假,但问题是,这位也没有上过战场,更不要说斩杀党项人,立战功了。

    而且,呼延灼更本就不信阮小二能杀十来个党项人,党项人可不好对付,你以为是羊啊!让杀就杀?

    呼延灼冷哼道:“就凭你杀十来个党项人,你也配?李云还抓了个党项人的将军,真要是他做到了,我呼延灼一辈子为李云为马首是瞻。”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呼延灼在气头上,加上他根本就不信李云能够活捉党项人的将军,这可要比战场上斩杀党项将军难度高得多。当然,百夫长以下的他肯定不算。

    阮小二也怕呼延灼到时候不认,犹豫道:“三千人的主将算不算将军?”

    “别说三千人了,就是一千人的千夫长,我呼延灼也承认自己不如李云,以后将他就喊兄长。我就不信了,你们还能跑到党项人的背后去不成?哎,不对啊!李云可是比我们提前出发,为何我们都来延安府半个多月了,却不见他的人影,你们不会迷路了吧?”呼延灼不怀好意的盯着阮小二。

    后者根本就不怕呼延灼,当初呼延灼这家伙傻乎乎的被李逵一招釜底抽薪,被逼的他在李府门口站了快一个月,要不是少爷开恩,这货在京城可真没脸混下去了。

    如今混在程知节门下,也不知道收敛,还真以为缺了他就不成事了不成?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呼延灼自认为比程知节统兵训练更出色的原因在。

    呼延家族是有过辉煌,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呼延灼的靠山可是太师府,不敬着点李逵,有他好果子吃?

    谜题很快就揭晓了,李逵带着两千多党项人首级,还有战马,牛羊,甚至还有两个党项的贵族。一个是阮小二口中说的党项人骑兵将军,另外一个身份更是重要,竟然是前线党项主帅的儿子,仁多彦。

    惊骇了所有延安府担惊受怕了小半个月的大宋官员。

    呼延灼期期艾艾的跑到了战马跟前,没错,肯定是西夏马,都是好马。随后又去鉴定首级,看着也不是杀良冒功的西贝货。

    这会儿,他慌了,怎么可能?

    而党项人的贵族,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步兵统领能够审问的了,就连吕惠卿也只能好吃好喝的招待起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送往京城。

    甭管鄜延路和党项人最后打成什么样,只要这两个俘虏一到了京城,鄜延路就算是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功劳也比过错要大。

    此时此刻,宴会厅内,吕惠卿兴致高昂的对李逵敬酒:“人杰,我鄜延路百姓感谢贤侄出手相助,放心在鄜延路住着,等党项人退兵之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老夫这点权还是有的。”

    知道李逵被贬谪来了西北,还是什么县尉。

    这不是欺负人吗?

    吕惠卿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月,却终于迎来了救星,而救他的不是赶走了党项人的将门将军,而是李逵这个被贬谪的九品文官,这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即便金明寨守不住了,也不会对他影响太大。

    李逵放在酒盏,好奇道:“大人,二姐夫,这党项人怎么就打到了金明寨?为何迟迟不见援军抵达呢?”

    吕惠卿宛如被说到了痛处,目光顿时凛冽起来,恶狠狠道:“老夫的错,老夫和李清臣不合。上任之初就多次要求增兵,增加军械,训练屯兵,但枢密院迟迟没有回信。按照老夫对李清臣的了解,他是打定了主意让老夫在鄜延路栽个大跟头。”

    “军国大事,他也敢当儿戏?”郝随微微皱眉,他早已经不再是殿前押班宦官,而是西北监军,在其位谋其政,自然替西北考虑。

    吕惠卿摇摇头道:“如果知道党项人会如此大规模的进攻,恐怕他不敢。估计也没有料到吧?但他们对老夫有成见,那是必然的。”

    李清臣、蔡卞、章惇……这些变法派如今在朝堂上的大员们,可对吕惠卿都提防的很。

    好在吕惠卿过了最紧张的时刻,已经放松了不少:“好在人杰来了,天使也来了,一来还为陛下立此大功,百姓之幸,大宋之幸。诸位,今日这是庆功酒,也是接风酒,还请满饮此杯!”

    郝随越想越不对劲,这吕惠卿难道自暴自弃了吗?

    如今,金明寨可还被党项人围困着呢,真要是不救援,这金明寨还能支撑几天?

    郝随心有疑虑道:“吕大人,为今之计,应该想办法救援金明寨啊!”

    吕惠卿愣了愣,随即摇头苦笑道:“难啊!”

    程知节也知道千难万难,却也无计可施,摇头道:“我军都是步卒,骑兵只有一千。之前一半还不在城内,即便这些人都派出去,野战遇到党项骑兵,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救援金明寨难以实现。想要救援金明寨,只能求援环庆路,可是环庆路也在和党项人大战,根本就不敢抽调军队增援。榆林的援军也过不来,金明寨……难啊!”

    说话间,吕惠卿的亲信赶来在他耳畔说了一阵,吕惠卿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道:“将人下狱,不准任何人和他接触。”

第449章 野战无敌的神器

    人刚到,就被下了大狱。

    显然是从金明寨突围出来的求援的小校。

    别人不清楚,李逵和郝随都觉出点味来了,郝随一琢磨,埋头吃菜,这事他不管了,也不管不上。李逵喝了一碗酒,感觉酒水都是酸的,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话,如果让程知节带兵去救援金明寨,估计在半道上就要命悬一线。

    可总有一些人头铁。

    “大人!”

    宴会厅内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这货才感觉到自己似乎犯了大错。

    祸从口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地水,呼延灼也在暗暗懊恼,天要塌下来,关他什么事?可已经开口,也明白多半是躲不过去了。

    没办法,头铁的呼延灼干脆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开口道:“不如将实情告知,让其去京兆府求援……”

    说话间,才发觉周围都是鄙视的目光,呼延灼这才想起来,京兆府也没有军队。

    神宗时期有过一次裁兵,十万人。大部分都是西北的西军,元祐时期也有过一次裁军,人数不下于五万人。这导致章楶当初在环庆路抵御西夏人进攻的时候,不得不采取声东击西的办法,来掩盖兵力不足的困境。

    吕惠卿不是不想救金明寨的宋军,是没办法救。

    一个武将,还是个品级不高的武将,敢对宣抚使有意见,这货的脑子绝对不够用。吕惠卿可不会给他好脸色,盯着呼延灼道:“你一个小小的武官,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站起来,给他的餐食都撤下去,让他站着清醒清醒。”

    呼延灼站起来,尴尬的发现自己站在席子上,空无一物的面前,懊恼不已,为什么管不住嘴?

    可呼延家的脾气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冲动,少有的机灵。比如说呼延赞老爷子,那他是高祖。这位曾经就做过很多人家人哭笑不得的事,呼延赞当初为了能够带兵打仗,在脸上刺青,胳膊上都刺上了字。这是很丢人的事,达官显贵都以刺青为恶。但他老人家不在乎,还在脸上刺上了‘杀贼’,这就搞的呼延赞老爷子站在朝堂上,是个人看到他就想笑。皇帝明摆着看他脑子不太好,根本就不敢用他。最后老头一气之下,给家人都刺上了字,呼延家出门,一个个脸上刺着‘杀贼’两个字,就问怕不怕。

    还比如呼延赞为了验证自家的孙子命硬不硬,跑到二楼将刚出生不久的孙子扔下去了……最后孙子没事,他很高兴。

    久而久之,呼延家族的人在官场上有了一个标签——智障。

    但这并没有让呼延家族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这个家族出来的人,很多都被受到了器重。唯一不好的是,升迁不上去。怕呼延家的人动不动就作死。

    吕惠卿虽然生气,但也犯不上和呼延灼动气。要是换成文彦博和章惇,这家伙就倒霉了。吕惠卿被打压了十多年,收敛了一些脾气,加上年纪大了,也犯不上动不动就发怒。

    或许是考虑自己身单影孤的没有个援手,吕惠卿出人意料的对属官道:“算了,将人带上来吧?”

    随后他又对郝随解释起来:“郝公公,并非是吕某人见死不救。而是步兵出城,就是骑兵的靶子,去少了没有用。去多了,如今的鄜延路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军队。”

    “吕大人客气了,咱家不过是个残缺之人,也不懂君国之道,还是得靠吕大人照应着。”郝随并不愿意担责,更不愿意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救援而背负罪责。一旦救援金明寨的军队遭受大败,甚至全军覆没,他可能受到的责难要比吕惠卿还要大。

    说军械不足,士卒不足,这不过是相对的。

    鄜延路说什么也是西北顶在党项人南下关中的最重要的两个路之一,另外一个是环庆路。老范家对环庆路情有独钟,自从范仲淹之后,他的两个儿子,范纯粹和范纯仁都在环庆路做过知州。

    知州兼宣抚使,团练使,这样的官职在大宋已经是顶配,可以发起战争的那种。

    只不过,范家运气不太好,遇到了大宋对西夏的衰弱期。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朝堂上的争夺,导致大宋在西夏的战略上,二十年里,出现了多种反复。第一种就是战争,不死不休的那种,说什么也要把西夏灭掉;另外一种是投降派,不打了,说什么也不打了,给点好处打发走西夏这头恶狼。

    两种思路都有问题,前一种,大宋没有灭亡西夏的实力,或者说有,但付出的代价让大宋无法接收。

    第二种比第一种更不如,西夏人贪得无厌,给一点,就想着更多一些,甚至恨不得大宋将整个关中都能给西夏。这又是大宋朝堂,就算是宣仁太后都无法接收的结果。

    到头来,和平根本就不可能在西北出现,该打得时候,还得用武力说话。

    延安府的防御,在西北几个州之中,绝对是属于第一流重镇。

    常年驻军超过五万,多的时候二十万。是大宋在西北最为重要的进攻策源地。但如今的延安府,情况却不太妙,兵力缩减到了三万。一部分还驻扎在延安府和西夏的交界处,因为西夏的进攻,这些兵力已经损失殆尽。

    除去被困金明寨的军队之外,三川口,敷县,还有阳泉等有少量军队,其余的兵力都在肤施,总兵力也只有一万出头,不到一万五。

    这点人守城是够了,但要是派兵出去解金明寨的围,恐怕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救援?

    谁不想救援?

    毕竟都是友军,金明寨丢掉之后,肤施恐怕也难以幸免,延安府糜烂的战局将辐射到整个鄜延路,甚至西北六路。但延安府根本就没有骑兵可以用,如果有五千骑兵的话,或许还能的能够有所作为。

    张川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带到了宴会厅之中,他怎么也琢磨不明白,刚下大牢,连屁股底下的稻草都没有坐热,就又被带来了宴会厅?

    不过,他看到了一个几个熟人,麻木的心情顿时活络了起来:“参见大人,将军。”

    “尔是何人?可有信物?”

    “卑职是金明寨步军指挥,张川,卑职随行带来了家父张舆的官印。”

    “官印?”吕惠卿皱眉不已,难道是金明寨已经破了?看向张川的心情有点复杂。谁也不想背上个见死不救的骂名,当年种谔见死不救,其实情况和如今差不多,也是步兵不出城,担心在野外被党项人击败。吕惠卿如今麾下也没有种谔这样的良将,更不敢派人救援了。

    当他听到张川带着金明寨守将的官印出现那一刻,不由的紧张起来:“金明寨破了?”

    张川摇摇头,道:“还没有,但城内伤亡惨重,党项人猛攻了十来天,我军伤亡三成,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了。”

    “试问党项人在金明寨外有多少军队?”吕惠卿追问。

    “几万人,不超过五万。”

    这个数字大概率是正确的,张川也和党项大军交战了十来天,对围困金明寨的党项军队已经有所了解。五万人,已经是一个非常接近党项人正确兵力的数字。

    吕惠卿随即看向了程知节,他的用意很简单,程知节要说去救援,他给五千兵马。这也是保证肤施安全的最高的出兵数量了。

    单要是程知节说不可能救援成功,那么他就会当场拒绝张川的请求,避战不出。

    程知节为难道:“战马倒是不缺了,可骑兵哪里来?”程知节说这话,摆明了他想救,但实力上太差,只能忍气吞声。随即看向了李逵,即便是自己的准妹夫,程知节还是忍不住嫉妒李逵的好运气,这家伙稀里糊涂的就获得了一场大胜所需要的所有战功,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大运。

    如果是匪徒贼寇,程知节根本就不会琢磨李逵是否是运气使然,肯定是莽上去,然后大杀四方。

    可是面对的是党项人,连程知节都觉得,李逵想要从党项人身上撕下一块肉下来,需要一点让人嫉妒的好运气。

    张川迟疑地看向了程知节,鄜延路有多少骑兵他难道没数吗?

    就三个指挥的人马,一营的人马都不足。一千多人的样子。什么时候鄜延路能够富裕到凑齐整五千骑兵的战马了?

    张川不解的看向了程知节,躬身道:“大人,为何我们会有如此多的战马?”

    “这你就要问人杰了,要不是他打了两个胜仗,我们也缴获不到如此多的战马。如今骑兵不到两千,但是有将近五千的战马。要是人数足的话,或许能够给党项人制造很大的麻烦。

    可惜马够多,但能骑马打仗的骑兵不够。

    “人杰大恩,我张家父子没齿难忘。只是张某不明,人杰到底是在何处寻觅到了战机,缴获如此丰厚的战利品。”张川不解道。她猜测到了当初离开金明寨的时候,突然间党项人的进攻强度似乎降低了不少。认定了是李逵的功劳。

    李逵笑道:“大概是在平戎寨附近吧,附近有个河湾,还有山谷,挺适合作为战场的。高副指挥使的兵马就是在那片区域和党项人作战,击溃了党项的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这才缴获了不少党项人的牲口。”

    “不可能,骑兵施展不开啊!”

    张川比划道:“那个地方我去过很多次,河湾成葫芦形,骑兵作战根本无法迂回,冲杀一次,正面连一千骑兵都难以施展开来,怎么可能在那个地方作战?”

    “谁告诉你是骑兵对战?我们是步兵对骑兵。我们才三百骑兵,要留在关键的时候用。当然步兵也不够用,一共才一千的样子。要不是二哥筹谋了不少准备,也不可能打败三千党项游骑。”边上的李云反驳道,此战可是他的成名战,俘虏党项将军一人,足以成为他在军中吹牛多年的资本。

    但真要说此战的功劳,基本上都是步兵创下的。

    阵法的解说很容易,李逵将排兵布阵说一通之后,连吕惠卿都明白了,长叹道:“贤侄,这可是背水一战,非大勇大智不可为也!”

    吕惠卿单单不好说李逵的运气真好,竟然让他赌博式的打法给打赢了。

    而李逵却并没有赌博的想法,他更多的是验证一种武器的诞生。事实上,火铳在战场上的作用不错,但还不能成为主导作用。但他觉得这种武器很适合大宋发展,于是就说了出来:“要说特别,大概是投入战场的火铳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这是一种用火药发动的武器,射出大量的铁丸和石丸,大面积杀伤党项的轻骑兵,给枪兵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哦,此物可否让老夫一观?”

    连吕惠卿都提起了兴趣,喝酒自然喝不成了,于是一行人移行到了军营。将几门火铳给围起来评头论足起来,比碗口小一点,能射出多少步?

    “两百步左右,可以杀伤敌军。但最好放在一百步左右,效果最好。”火铳兵摆弄了起来火铳,装药,填塞闭气,加入弹丸,点火之后,猛然一声,宛如惊雷。

    把吕惠卿彻底惊住了,就连程知节的呼吸都凝重起来,正色道:“人杰,你说多造几门,或许我们真的能在野战不依靠骑兵就能和党项人的骑兵势均力敌。”

    “这个,督造不容易,需要青铜。炮膛需要研磨,耗费的时间恐怕也不少,恐怕等不了救援金明寨。”

    面对三千人的骑兵,十门小口径的火铳或许够了,但是面对几万人的大军。这哪里够用?但临时督造,恐怕也不容易。

    程知节拉着李逵到一边,低声道:“人杰,你给我吐个实底,要多少火铳,才能保证步兵在野战之中的安全?”

    “至少上百门,最好有大口径的。这些都是试用的火铳,当初铸造的时候没想好,铸小了。”程知节渴望军功,他心头热起来之后,就再也挡不住对于军功的向往。他当即拍板:“这事我找吕大人商议,肤施城内的兵力不足,但是工匠有多少要多少,十天,十天应该够了。”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程知节,李逵想要拉都拉不住。

    反倒是程知节身边的军师公孙胜一脸惆怅,他发现自己的‘法术’好像被李逵白嫖了,还换成了战功。要不是自己当初在郓城用了火药,李逵能想到这些?

    这功劳给自己,那他岂不是要被赐封为真人?

第450章 高级家丁

    大炮的厉害,对于大宋的官员来说,还其一无所知。

    唯独高俅的部下在实战中有过一些经验,但也仅仅是经验,火铳和大炮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火铳重量不超过百斤,这样的热武器,使用效率低下的黑火药,对战场的掌控力很弱,除非用海量的火铳去填补武器杀上力上的不足。

    但大炮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可以扭转战场局面的超级武器。

    遗憾的是,时间上根本就不给李逵任何机会。

    但这并不妨碍李逵让火铳兵们给鄜延路的官员们表演热武器时代所代表的惊力量。

    “清理炮膛!”

    “火药填装完成!”

    “密封填装完成!”

    “装入弹丸!”

    ……

    士卒们每做完一个步骤,就站起来大喊一声,在战场上或许不会这样,但是在训练之中,李逵要求每一个人都这样做。目的很简单,在士卒喊话的过程之中,其实是对火铳使用的步骤的理解加深,对于训练新手很有好处。

    而火铳又是个高危兵种。

    战场上也发生过一门火铳爆炸,操作的火铳兵当场炸死。

    但这并不能掩盖火铳在战场上的崛起之势,只要弹药管够,他们能够不知疲倦的一直填装,发射下去,直到火铳彻底报废。

    “人杰,为何要大喊?”

    吕惠卿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种武器协同的士兵如此认真的大喊,用来表明自己完成的职责没有错误。

    似乎觉得很没用,但却认为李逵既然如此要求,必然不会做无用功。

    李逵笑道:“火铳毕竟是一种新的武器,之前工部和枢密院的工坊给军队提供了大量的火药武器。包括火箭,突火枪,还有火箭等等,但这些武器要么威力不足,要么中看不中用,让士兵对这些火药武器有了一些很大的轻视。”

    “但火铳不一样,这种武器虽然也是用火药填装来发射弹丸。本质上和突火枪没有区别,但因为装药量的不同,让火铳拥有了更大的破坏力。一旦操作不慎,会引起爆炸。我们在战场上就有过这样的事故,装药量计算不准,错拿了药包,加上火铳的铸造也有问题,导致当场有两个士卒因为爆炸而被炸死。”

    “这么危险?”

    武器就是用来杀人的,但作为控制着,从来都是武器在人手里服服帖帖,哪里会像是火铳这样,竟然会伤人害己?

    吕惠卿也开始心里打鼓,他发现自己距离火铳试验的地方似乎太近了一些。

    偷偷地踮着脚尖,往后躲了躲。

    被李逵看到,还不好意思的讪笑道:“老夫年纪大了,听说火药有毒,老夫怕这身子骨顶不住。”

    就吕惠卿不要脸的模样,李逵也不好说他。有毒,这要分和什么比,像吸猫那样吸,啥身体能挡得住?可真要是吸了一些火药爆炸之后的浓烟,十年八年的也死不了。这还是火铳兵,更不要说真要是不慎吸入的其他士兵,肯定不会出问题。

    要不然,工部的工坊里哪些试验火药的工匠,岂不是一个个都被毒死了?

    不光吕惠卿在躲,连公孙胜这家伙也竟然躲到了他的身后。李逵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还有公孙胜的身板,顿时琢磨出味了,这小子是把他当成了盾牌用啊!

    李逵心眼不咋大,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他扭头对公孙胜咧嘴一笑,后者宛如被毒蛇盯上的老鼠,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公孙先生,这点火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李逵将一个燃烧的火把递到了公孙胜的手里,勉励道:“说起来,公孙先生也是玩火药的老手了,本官这点奇思妙想还是受到了你的影响。至此,如此荣光时刻,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还请不要推辞。”

    公孙胜惊慌失措的按着被强塞了一个火把,想要仍出去,又不敢,如同被欺负的土狗,无辜的看向了主人程知节。

    后者,也觉得没大问题。

    毕竟李逵不是说了嘛?

    战场上都已经用过了,杀伤党项骑兵非常好用。如今不过是军中演练,能出什么大问题。

    “大人,我要是死了,家母。”公孙胜嘴角都唏嘘地颤抖起来,他刚才可听到了李逵和吕惠卿的悄悄话,什么战场上突然爆炸,当场炸死……对火药一无所知的人,可能是无知者无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但公孙胜不是什么新手,他也玩火药。当初还玩的很不错,自然明白这玩意有多危险?

    房子都能炸塌的玩意,他一个血肉之躯如何能挡得住?

    可李逵满不在乎道:“放心,万无一失,没多加药,就听个动静。”

    别人的话,公孙胜或许还真信了,可李逵说的话,听着就像是骗孩子往井里跳,还用声音蛊惑他:“天多热啊,井里头可凉快了?”

    咬着牙,宛如救义一般的拿着火把走到了火铳边上。

    他犹豫了很久,都不敢点。别人不清楚,但他明白,火药制成的掌心雷之类的玩意,需要用导火索点燃爆炸。当然,道家的人也会用一些其他东西来代替,主要是靡费太多,就算是大道观有时候也承受不起这等消耗。

    尤其是不用导火索的东西,还很不安全,用起来更加危险。

    所以,导火索对公孙胜并不稀奇。

    如果让李逵说的话,他多半能够猜测到一些,磷火可能是道家用来制作掌心雷的关键配料。

    “公孙先生,快点啊!”

    “是啊,李直秘说过,万无一失的……”

    公孙胜突然想要调过火铳的炮口对准这些说风凉话不嫌事大的家伙,将他们轰成渣渣。

    丝丝

    导火索点燃之后,就几个呼吸之间,轰然巨响,伴随着火光和浓烟,还有刺鼻的硫磺味道,弥漫在校场中间。公孙胜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将手中的火把都丢了出去。好在他也是玩火药的行家,行走江湖一颗掌心雷,不知道阴了多少好汉。

    可鄜延路的官员们就很不堪了,吕惠卿吓得嘴角都快歪了,感觉心头抽风似的刺痛,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地上。

    老脸不由一红,吕惠卿感慨道:“鬼神之力,简直就是鬼神之力啊!老夫要给陛下奏请,我大宋必须要用火铳,不对,要用比火铳更厉害的火炮。”

    说完,对周围的侍卫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查看火铳的威力。”

    这次试验不过是检验火铳的威力,他们的目标就是一堵土墙,火铳在距离百步之外发射,这个距离对于弓箭来说已经是没什么威力了。要是神臂弓倒是还能杀伤,但力量也小了很多。要是遇到穿着厚甲的士兵,估计效果也不会太好。

    很快,吕惠卿也被请到了土墙面前,看着土墙上密密麻麻的洞眼,吕惠卿唏嘘道:“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哪里受得了?”

    “大人,其实这样的杀伤力对于战马的危害并不大,尤其是距离太远的时候,三十步的杀伤倒是可观,但太近了,士兵发射之后来不及反应就要面对骑兵的铁蹄,所以,战场上的表现火铳并不如意。”

    “人杰,你不要妄自菲薄,这已经比突火枪厉害不知道多少。工部的哪些官员一个个脑满肠肥,却尸位素餐,让我边军将士们用性命成为他们的进身之阶,老夫非要参他们一本!”

    才见到吕惠卿几个时辰,这位老人家就动不动要参这个,参那个。不同于章惇几个屁股底下不干净,尤其是亲戚,更是猪队友。

    吕惠卿的私生活真的没有瑕疵,家里人也被他管束的没有可以攻讦的地方。

    这成就了他在战场上有强大的战斗力,当然,这种战力要是让他去做御史中丞,自然是能够达到最大的释放。可惜如今吕惠卿被困在了西北,要是鄜延路在这次和西夏交战中不利,吕惠卿将负有重大的责任。

    即便不贬谪,也会将这位曾经在朝堂叱诧风云,甚至能和王老大都掰手的大佬困在了边塞。

    游龙浅滩,估计就是如今吕惠卿的境遇。

    不过好在,郝随来了,皇帝赵煦不见得真喜欢吕惠卿,但已经开始琢磨权术的赵煦,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后宫中懵懵懂懂,心思木讷的少年了。

    或许,还真有可能让吕惠卿回到朝堂上。

    从本质上来说,吕惠卿对章惇等人的恨,恐怕一点都不比对保守派的恨意。

    不过,如今可不是琢磨这些的问题。李逵担忧的是火铳的攻击力不足,想要铸造更重,更大口径的大炮。这才是战争之王,而不是用来作为过渡的火铳。介绍这种武器,李逵自然有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但不能光说优点,也得说缺点。这种武器的缺点很明显,而且还是致命的。

    李逵道:“吕公有所不知,小子就不妨说说火炮的优点和缺点。面对重骑兵,尤其是防护力很强的铁鹞子,火铳的杀伤力大大降低,除非改用实心的弹丸。但是打造起来不容易,三斤重的弹丸打出去,甭管是人还是战马,不死即残。这是将来这种武器在战场上面对重骑兵最好用的地方。尤其是床弩沉重,不适合用在战场。”

    “其次,就是大口径的火炮。如今的火铳口径实在太小,只能打很小的铁丸和石丸。只有增加口径,才能发挥创造足够的杀伤力。如果有这两种口径的火炮和弹药,金明寨不仅能救,而且还能重创党项人。”

    “当然火炮也不是没有一点弊端,相比弓弩,还是沉重的问题。这可以用驮马来解决,但是如果是雨天,或者是雪天,火药受潮,火炮不仅仅不能成为战场利器,甚至还会出成为步卒的累赘。”

    “下雨,这个季节倒是不太可能。但是下雪……”

    已经是深秋快入冬了,这季节西北各地都会因为降温而开始下雪。真要是在雨雪天气就没法用,倒是真的挺愁人。

    程知节沉吟了良久,道:“尽人事,听天命。”

    “老夫也是这个意思,不能因为有弊端而不去尝试。因噎废食不可取,我等如今已经是背水一战,金明寨能不丢,那是最好。到时候老夫带着这场大胜去京城也有面子。但要是金明寨丢了,虽靠着人杰的战功,我们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陛下恐怕也会对我们失望。”

    吕惠卿目光中透着一种死不悔改的坚毅,变法派的性格大部分都是这样,不听劝,一条道走到黑,死不悔改……这就像是他们的性格,处处投射在平常的举止之中。

    李逵迟疑道:“当初我在京兆府铸造这些火铳,耗费了不少功夫。”

    “人杰,你对官场的了解太浅薄,京兆府的官员怎么可能会在意你的想法。我猜,要不是郝公公的身份,你连工匠都召不来。但是鄜延路就不一样了,这里老夫说了算。老夫一纸命令下去,谁要是不从,军法处置。给我十天,十天老夫给你打造出一支可以出战的火炮兵器出来。”

    吕惠卿冷冽的眼神不带有一丝的感情,任何人听到他的保证都不会怀疑他做不到。

    可火炮真不容易。

    算了,到时候他把铸造火炮的注意重点告诉他,让他再定夺吧。

    除此之外,延安府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李云马不停蹄出城,带着两千骑兵出城去骚扰党项人去了。

    只要能够让围困金明寨的党项主帅分兵,李云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肤施主街,一群人围在一家人的院子外评头论足,一个年轻人五大三粗,说话瓮声瓮气的过来看热闹:“诸位乡亲让一让,让一让。”

    “小子,挤什么挤?”

    被推搡这位刚想发怒,看到对方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关键是手里还拿着兵刃,明显不好惹的样子,将想要对其灵魂尊严攻击的谩骂收了回来,冷冷道:“招高级家丁,月俸二十贯。”

    “啥,有这好事,我……”

    大汉伸手就要去揭榜,顿时被左右的人拦住了:“不用揭榜,进院子就成。”

    大汉讪笑起来,摸着后脑勺傻笑道:“俺还以为是京城的规矩,原来不是啊!”

    “京城?你去过京城吗?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旁边一个矮胖的家伙不怀好意道。大汉哪是个好说话的主,大眼瞪小眼的威胁对方。

    突然,一声‘阿弥陀佛’,身后一个老和尚开口道:“两位,颇有慧根,佛缘深厚……”

    “贼秃,再多说一句,爷爷打碎你满口黄牙!”

第451章 和尚、屠夫和莽汉

    如果想要清闲,不受打扰的话,在大宋当官是非常享受的生活。

    当然,有几个前提,知州及以上的文官,进士出身,被政敌排挤无所事事。

    事实上,在大宋没有几个知州会去管州内的政务,一般都是通判忙里往外。所以,在大宋,进士出身的文官绝大部分要经历通判的履历,因为这是熟悉地方事务最重要的经历。一般来说,知州级别的官员到了地方上之后,会做一两件事,比如说疏通河道,比如说修建书院,做完这事之后,三年任期就能随便划水了。这叫刷政绩。

    至于说励精图治这种事,不是没有,而是绝少数。

    《论语》早就说过了为官之道:多看少说,谨慎做事。这才是为官之道。两千年来,恪守这条做官法则的官员,不见得一定会辉煌腾达,但是稳中有升是不难做到的。

    想想知州都不愿意管理俗务,像吕惠卿这样的高官,怎么可能揽着工匠的活计,替李逵去忙里忙外?

    宣抚使衙门将事发到了延安府,然后再由军队配合,之后一层层往下,最后让李逵看不懂的是,竟然公孙胜担任了督造大炮的重责。之所以吕惠卿会对李逵拍着胸脯表示,他会给李逵准备一切,那是因为李逵是绍圣甲戌科的探花,正儿八经的文官集群之中的精英,这才有了大佬的头口承诺。但这样的承诺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公孙胜就比较倒霉了,他被迫接了军令状,只有十天的时间。他和工匠们研究火炮的材料,最后得出结论,光融化铜钱不行,需要精铜融炼,才能达到要求。

    全城收罗制钱,绍圣年的不成,铅太多,最次也得用嘉佑年的制钱。不同年份的铜钱,铜的比例是不同的,仁宗时期的铜钱最好,因为含铜量高。但是到了神宗时期就不成了。

    好在大宋缺什么也不可能缺制钱,很容易就能获得足够的制钱。但是精铜就不好弄了,如今想要从中原调集,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在肤施城内想办法。

    李逵忙着督促高俅训练炮兵,一开始也没有打听到底谁去督办造炮的工作。等到公孙胜找到他,公孙胜找他并不是为了和他协调火炮的事宜,而是这货惹麻烦了,想要找李逵来摆平。

    “你是说你假公济私……”李逵眼神不善的盯着公孙胜,天地良心,公孙胜都为自己喊冤,他可是忙的连吃饭上茅房的功夫都没有,还有什么心情假公济私?

    公孙胜悲愤道:“大人,这是造谣,我为大宋兢兢业业,怎么敢假公济私?再说了,我已经留下了宣抚司的白条,还有将宣抚使大人的公文都给普济寺的了看了,哪里是假公济私,分明是和尚不肯为国效力,还要落井下石。大人,小人怀疑普济寺的和尚私通西夏。”

    你一个道士,跑到人家和尚庙里,没收了人家的法器,临了还把人家庙里的大钟给没收了,说要铸造武器对付西夏。

    如果公孙胜没有穿着道袍,没有带着拂尘,一切都好说。

    关键是你一个道士,去人家庙里砸场子,和尚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佛道相争,就和猫狗打架一样,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看不顺眼对方。李逵琢磨着自己不能搀和这事,开口道:“你为何不去找吕公?”

    吕惠卿是鄜延路最高的军政长官,这种牵扯到道士和和尚的纠纷,他多少也能管一管。至于李逵?

    算了,他如今的官职,啥也管不了,抓个奸细逃犯倒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可要是调节和尚和道士的纠纷,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脸面。

    没想到公孙胜愣是没走,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吕大人信佛!”

    那种绝望的眼神一度让李逵古怪的想到,这家伙会不会暗地里给吕惠卿下药,弄死这个叛变了昊天大神的家伙。

    即便是公孙胜退无可退,李逵也不觉得他有插手帮忙的理由。他左顾右盼道:“你没看到我忙着吗?”

    忙着招收高级家丁?

    对于高级两个字,公孙胜或许没有多少感触。但是对于李逵的豪爽他深有体会,当然同时也鄙夷李逵的人品。什么高级家丁,说白了就是战场上的灰灰。别人不清楚,公孙胜还能猜不到吗?李逵过些天恐怕就要上战场,程知节指望不上,这位虽说是将门子弟,可要是放在战场上,连身为程知节的狗腿子的公孙胜都恐怕要在装死和逃跑两条路中间二选一。

    高俅的本事别人不知道,公孙胜能不清楚吗?

    这位是蹴鞠大神,战场萌宠。

    最后所有的临战指挥都要落在李逵的身上,而李逵在这时候招收什么高级家丁,肯定不是真的需要家丁,而是选几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忽悠着去战场上送死。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别的可能。忽悠人,公孙胜觉得自己还是能够胜任的,自告奋勇道:“小人可以为大人效劳。”

    这小子是赖上了自己,李逵如是想到。

    正在纠结的时候,阮小二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少爷,门口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李逵抬眼问阮小二:“谁和谁打起来?”

    “两个莽汉打堵门的那个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怎么就得罪了俩人,不过少爷,我看这两人很适合做家丁。”阮小二欣喜的比划着,似乎李逵身边招人之后,他就能晋升家丁小队长似的。

    趴在墙头上,发现公孙胜这家伙早就找到了个好地方,李逵鄙夷的心说:“无胆匪类!”

    院子外,果然俩个莽汉对一个大和尚拳打脚踢,和尚却并没有求饶,反而大呼小叫的抱着脑袋,高喊道:“两位休要动怒,听洒家说,你们真的是前世的逆缘,今生死敌,要是不皈依我佛,用我佛无上佛法化解心头的怨恨,必然不死不休。和尚是为你们好。”

    毕竟是打和尚,只不过是个嘴欠的和尚,两个壮汉也不敢用力。

    和尚李逵早就认识,就是普济寺的大和尚,来他这里堵门告状。李逵也不敢去搭理他,讲道理,他恐怕讲不过和尚,用武力,只能将矛盾越来越激化。

    “高个的大汉拳脚功夫扎实,尤其下盘稳,是把好手。”

    阮小二看的双眼放光:“可惜那个矮胖墩空有一身蛮力,但是没有功夫的底子,拳头挥出去,都是飘的,可惜了一身的力气,没用对地方。”

    陆谦在边上也装作作样的看着,他不喜欢这种爬墙头偷看的恶习,但问题是连李逵都喜欢,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即便是装模作样,陆谦不敢标新立异的表明自己的追求要比李逵高。

    陆谦迟疑道:“那个壮汉不矮吧?主要是其中一人太高了,光力气大也挺好,从军不需要一个个都是高手。再说了,李大人说过,只是临时招几个可用之人,不见得人家会留下。”

    阮小二扭头上下打量了一阵陆谦,颔首道:“你说的没错,和你比不算矮。”

    陆谦的身高不如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真要是人高马大,他就不会在御拳馆中主修手刀了。可是身高被比他还矮的阮小二鄙夷,陆谦实在有点难以接受,期期艾艾地为自己申辩:“黄帝内经里说了,男子身高会长到二十八岁。也就是四七之年,我还有差不多**年的可以长高的。”

    解释要是有用,为什么世上有如此多不听劝的人?

    阮小二冷笑道:“一年长一毫也是长个,一年长半尺也是长个,我今年长了半尺多,你呢?”

    半大小子阮小二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这段日子窜高非常明显。陆谦口拙,扭头闭着眼抚平心头的伤痕。心中暗暗决定,这辈子都不和阮小二这家伙说话。

    见差不多了,李逵从墙头下来,出门喊停:“住手!”

    两个壮汉停下了手中的拳头,让人惊叹的是,和尚竟然毫发无损,从地上起来,轻松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喊了个佛号:“阿弥陀佛,和尚智清,见过大人。”

    智清和尚?

    李逵也没在意和尚叫什么名字,让他惊奇的是智清和尚没事人似的从地上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被两个莽汉拳脚相加毒打了好一阵的样子。这份从容的样子,让李逵心头忍不住猜测,这和尚什么来头,不会是练的金刚不坏神功吧?

    至于有没有这门功夫,李逵不知道,但智清和尚似乎对李逵很重视,解释道:“贫僧不过是会些外门的保命功夫,比不过大人的不凡和奇遇。”说话间,智真和尚煞有其事的捻动手指,突然脸色一变,惊叫道:“古怪,实在古怪,天杀星改命,好重的煞气。”

    别人似乎觉得这老和尚迂腐,一开口就得罪了李逵这个文官。

    可李逵心头咯噔一下,天杀星,这不就是说的自己吗?可问题是,什么梁山一百零八将,这时候还是没影子的事,突然别人提出来,顿时有种被点破的紧张。李逵佯装浑不在意的笑道:“大师,看出什么来了吗?”

    “和尚最近喝粥,饿地前胸贴后背,可能眼花了!”

    看着智真和尚锃亮的脑门,李逵突然想起来了,智清和尚这不是那个东京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吗?

    他还有个师兄,五台山文殊院的智真和尚?

    想到这些,李逵不仅头大,这帮和尚不会真的有法力吧?

    不过,李逵还是隐忍了下来,拉来了公孙胜,两人见面,顿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智清和尚指着公孙胜的鼻子破口大骂:“贼道,不安好心,我佛和你家真人河水不犯井水,为何与我佛过不去。今日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某来,和尚和你这道士不死不休。”

    发现智清和尚没有认出公孙胜,李逵顿时放心不少。

    拉着和尚去喝茶,并让人准备一桌素菜。

    智清和尚长吁短叹:“大人有所不知,我这普济寺原本就是香火不旺,如今庙里的和尚只能喝粥度日,没想到还让这不要脸的道士将我庙中的法器给偷走了,还掳走了庙中钟楼的大钟,贼子险恶之极。”

    “肤施也不算是座小城,为何大师的庙中生计艰难呢?”

    李逵关心的样子不似作伪,这让智清和尚心头的怒火下去了不少。普济寺始建于唐朝,当初也是辉煌过,寺庙有庙产耕田近万亩,按理说日子不该过的如此艰难。可谁让延安府突然成了大宋和西夏交战的重灾区,肤施城外的农田因为请不到农夫耕种,渐渐的被荒废了。

    而肤施虽说是延安府的府城,可实际上,这是一座军镇。

    城里除了厮杀汉,就是服徭役的民夫,前者有消费和布施的财力,但问题是军汉,都不是善男信女,压根就不信佛。后者倒是挺虔诚,也愿意相信佛祖的灵验,但问题是民夫一个个穷的叮当响,不仅没有布施庙宇的能力,甚至还需要庙里时不时接济。

    李逵越听,越觉得和尚闹事是假,脱身是真啊!不过这和尚也是个狠人,一言不合庙都不要了,准备走人。

    李逵迟疑道:“不知大师有何去处?”

    智清和尚长叹道:“方外之人只求个安身之所,实在不行,只能去投靠我师兄智真。说起来也不能怨大人,党项狼子野心,危害我大宋边陲数十年,如今延安府人人与党项为仇,战时需要佛家出力,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庙宇颓败,佛像都已经损毁,如今法器尽失,已经无力维持。唉……”

    要是智清和尚大吵大闹,李逵还真不会搭理他。可问题是这和尚说的可怜,要是李逵还莫不关心,就说不过去了。

    “不知智真大师所在何处?”

    “五台山文殊院。”

    智清和尚长叹道:“我家师兄如今刚升任方丈,收留我等几个还是能做主的。”

    “果然。”

    李逵还真没想到在延安府能遇到智真和尚,不过这和尚不简单,要说功夫也可能深不可测。他琢磨了一阵,觉得结个善缘也不错,于是开口道:“我岳父乃当朝太师,笃行佛祖,我给你修书一封,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去京城碰碰运气?”

    “多谢大人,小僧愿往。”智清和尚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等着李逵说这话似的。

    李逵好笑,给智清和尚写了一封推荐信,交给老对方。

    智清和尚千恩万谢离开,留下两个莽汉面面相觑,不知会遭遇什么。

    李逵抬手指着高个的大汉道:“你们是来应聘高级家丁的?”

    “没错。”两人异口同声道。

    “知道为何报酬如此丰厚吗?”

    “打仗了,总有些人觉得事不关己,但某不认为能躲过去,有钱拿,还能杀党项贼人,这好事哪里去寻?”

    “小人也是这个意思。”

    对方的实力不错,尤其是那个高个的大汉,李逵当即决定收下他们,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留下来。介绍一下自己,从你开始。”

    “小人郑屠,之前是学了杀猪,有点力气,学过些粗浅的功夫,但比不上行家里手的手段。”矮胖些的壮汉也不怯场,语气平缓地说道,唯独看向李逵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难以琢磨。

    高个的大汉说话鼻音重一些,有点瓮声瓮气的样子,还没开口就先笑了起来:“俺是个粗人,家里以前就是军户,俺没有别的爱好,有酒有肉不给钱也不要紧。对了,俺叫鲁达。”

    郑屠也就算了,鲁达?

    你个浓眉大眼的莽汉,知不知道刚才和一个坏蛋一起把自家的师叔给打了吗?

第452章 出城

    多了两个手下,按理说阮小二应该气势凌人,如同得志的小人,趾高气扬在肤施城内耀武扬威。

    可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里,阮小二蔫了。

    身为武人,他一直以来都认定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收服手下要以德服人,而且经历过御拳馆的见识之后,他的武艺确实突飞猛进,但本质上,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再厉害,也有对付不了的狠角色?

    他又不是李逵!

    而阮小二却学来了李逵的坏毛病,以为自己的武力真的可以无敌。收手下的时候,总要比划一阵。原本,郑屠和鲁达也不觉得有为什么问题,毕竟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主家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成色,也无可厚非。毕竟月俸二十贯,已经是对武人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的收入了。想要收入再多一些,就要去做官当财主了。

    但是当官需要门路,郑屠是屠夫出身,根本就没有官场的路子。

    而鲁达算起来家里的叔叔大伯跟着种大帅出生入死,算是在军中有点门路的军户。但种谔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死于恶疾,种家虽然在西军之中还有些名声,单人走茶凉,种谔病故之后,种家在军中已经没有了能扛鼎的人物。要是继续没落下去,种家在西军之中都会成为二流将门。

    至于说种师道,如今还不叫种师道,而叫种建中。他改名种师道,是因为要避讳宋徽宗的年号。如今宋徽宗好好的当着他的端王。至于种建中也不在军队之中,而是恩荫候补了文官,还在做他的推官。没有了军队的控制,种家自然不敢养数量庞大的部下,不少亲兵都遣散了,鲁达这时候年轻,也没个投靠的去处,就在城里瞎混,没想到李逵招人,这才投靠了李家。

    阮小二原以为鲁达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一样的落魄武人,但一出手都是战场的厮杀路数,又狠辣,有有效。

    这一打就出事了。

    郑屠是个蛮牛,光有力气,这样的对手阮小二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也不可能输,轻松拿下。可鲁达,这货又硬,下手还黑,力气还大的惊人,平日里伪装成憨厚模样,可一肚子的坏水,蔫坏。没动手的时候,那个小二哥叫的那个叫清热啊!

    可真动了手,三十招不到,阮小二就气喘如牛了,可问题是,鲁达贼憨厚,一副他要让着阮小二的样子,没办法硬着头皮继续打,这下子阮小二也动气了,但还是被鲁达修理的没有了一丁点脾气。这家伙打完还关心阮小二,说话那个气人啊!

    “小二哥,你的功夫可好,我十五岁的时候肯定打不过你!”

    阮小二当时气地就差原地飞升了不可,什么叫十五岁的时候肯定打不过。难道说他真让鲁达给吃定了不成?

    还真这样,自从打过一场之后,鲁达就再也不听阮小二的话了。

    背着他喝酒,整天如同个酒蒙子似的对着人傻笑。可真要是和鲁达过不去,自己又打不过这莽汉,气地阮小二都想给鲁达的酒里撒尿了。

    这天,阮小二跟着李逵出门,期期艾艾地在李逵边上进谗言:“少爷,郑屠是个有眼力的,将来必然能有大用。可是鲁达……”能够用月俸给阮小二孝敬的手下,当然是好手下。郑屠拿到一笔安家费的时候,就给了阮小二孝敬了一把短匕。价值虽然不高,但却恰当好处的勾到了阮小二的心头好。

    而鲁达呢?

    这货竟然拿着钱还了之前欠下的酒账之后,还敢腆着脸来向自己借钱。阮小二不借吧?这坏小子一脸坏笑的表示手痒痒,想要和阮小二锻炼锻炼。阮小二号称李逵门下第一高手的身份,已经岌岌可危。明明自己才是头领,却被个喽啰给勒索,这心情能好才怪。

    更要命的是,甭管是阮小二多恨鲁达,但私底下较量一次也没有赢过,说出去都是一把泪。

    “喜欢喝酒也不是要不得的大错,只要不耽误事即可?”

    李逵有点好笑,阮小二这家伙头多铁啊,当初谁也不服气,可如今被鲁达给吃的死死的,连阮小二都看不上的阴谋诡计都用出来了。可问题是,李逵压根就没想要管,反而好笑道:“郑屠有眼力,可惜吕公看上了他,想要招他当虞候。”

    “少爷,这岂不是将来你身边就我一个人能用的人了?”

    阮小二大惊失色,好不容易网罗个小弟,一转眼被人要走了。至于鲁达,阮小二根本就不认为这货能替李逵分忧。眼珠子转悠着,阮小二进言道:“少爷,要不让鲁达去吧?鲁达功夫可比郑屠好多了,而且还在种家待过些日子,懂得些官场的礼仪。”

    “可惜吕公看不上啊!”李逵无奈道。随着战争越来越焦灼,吕惠卿也深知自己身边需要武人放在身边保护安全。能够让李逵看上的,肯定不会错。可惜来挑人的时候,郑屠百般表现恨不得当着李逵的面给吕惠卿的儿子跪下表明心迹。

    这种人,李逵根本就看不上。

    当然,郑屠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原以为李逵是个文官,而且城内军政一把手都和他交好。排面如此之大,将来肯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可当他了解到李逵不过是阳泉县的县尉,顿时肠子都悔青了。郑屠并非是文人,也接触不到官场,更不知道大宋官场,尤其是文官的官职是多么玄幻。

    还真以为九品芝麻官升迁到三品文官,需要几十年。

    寇准从县令升迁到宰相,也不过用了十来年。八品到正二品,这等速度在大宋不多见,但也真不是多么稀罕的事。

    可郑屠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跟着李逵没前途。反倒是鲁达既来之则安之,没钱了到处借钱,有钱就大吃大喝。

    还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惜,吕惠卿来的那一天,鲁达醉醺醺的让吕惠卿颇为不喜。好在李逵更喜欢一些鲁达,因为可以信任,相反郑屠这样的家伙太喜欢专营,将来留在身边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尤其是李逵也不敢肯定,这家伙将来是否会变成镇关西。

    总之,用人之道,李逵还是喜欢用心思简单的人。

    说话间的功夫,李逵就到了工坊,鲁达作为监工,喷着酒气就出了工坊在外头侯着。

    李逵不在意,反倒是阮小二气恼道:“鲁达,你又喝酒了!”

    鲁达摸着后脑勺,嘿嘿憨笑着:“没喝,就是闻了闻。”

    “你这一身的酒气,还敢说自己没喝。”阮小二别的办法没有,但他可是鲁达的债主,伸手就对鲁达吆喝道:“还钱。”

    “小二,别置气,先去工坊里找公孙胜出来,我先问一问情况。”李逵支走了阮小二,随即看向了鲁达,问:“让你来是让你盯着工匠们做事的,这些军械将几天后就要用到战场上,真要是出了乱子,会死很多人。”

    鲁达这才收敛了笑容,苦恼道:“大人,可是我都不懂哎,不过大人放心,小人已经和工匠们打成一片,据我看来不会出乱子。”

    “哦,你和工匠们打成了一片?”李逵诧异起来,鲁达的性格说是放荡不羁的洒脱,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说他能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收服工匠,这不太可能。这也是李逵担忧的地方,万一鲁达这家伙被人骗了……主要是鲁达太容易相信人,骗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鲁达瞪着大眼珠子憨笑道:“工匠们都喜欢喝酒,请他们喝酒就成,简单的很。”

    鲁达的这个性格,这辈子都恐怕存不下钱来。

    “没道理你替我做事,让你出钱。这袋金珠就几颗,不值几个钱,但是吃肉喝酒吃上一年也不成问题。”当然,李逵也不是小气的人,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丢给了鲁达说道:“过些天就要上战场,郑屠怕了,他才去巴结吕公。我李逵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世上没有人逼着去上战场的道理。你要是不想去,比如说家里老娘要奉养,还没有娶妻生子,都是理由。但要是上了战场,你要是再想要跑,可就得军法管着,一不留神就是死罪,你可想好了!”

    说起郑屠,鲁达眯起眼睛,眸子里满是鄙夷之色,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无胆匪类,我鲁达羞于与其为伍。”

    “大人,您可来了。”

    公孙胜带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奕奕的工匠小跑过来:“大人,今日试炮,要是不成的话,还有机会改,如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人有什么要提点的吗?直到今日,已经铸造了三十九门火炮,大口径的三门,小口径的三十六门。都已经入库,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铜快没有了。也不是没有来,就是合适的铜没有了,铁倒是还有很多,可以铸造炮弹。”

    “我先去看看!”

    李逵一马当先,走进了工坊,炮,作为陆军战场之神,自从出现之后,将一直是陆军最为有用的进攻武器。

    在库房里,李逵看到了铸造好的火炮。

    口径并没有大多少,但是炮壁加厚了不少。因为要发射实心弹,对于炮膛内部的光滑程度也有很大的要求。

    李逵扶着炮口,竖起来,从阮小二手中接过来一张点燃的纸,丢进了炮膛。

    燃烧的纸在进入炮膛的那一刻,顿时照亮了炮膛内壁,没有明显的坑坑洼洼,表皮似乎挺光滑,李逵问:“打磨的不错,用了什么办法?”

    “在磨坊里打磨的,也不知道成不成,原先没有铸造过这种器物,不知道好不好用。公孙管事说要试炮,就拉出去试试看,要是不成,我们接着改。”

    工匠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反正李逵穿着绿袍子,也不像是个大官:“还有另外一种出口很大的炮筒子,咱们做的重了一些,足足有八百多斤,现在还在打磨,倒是今天不能用了。”

    李逵并没有接茬,而是对工匠问道:“炮弹呢?”

    接过生铁铸造的炮弹,李逵掂量着超过了三斤的样子,工匠急忙解释道:“炮弹因为入口的问题,重了一些,但没有超过四斤。”

    李逵将炮弹放入火炮的入口,炮弹铛的一声就滑入了底部,要是装上火药,打出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下李逵终于满意道:“本官会请示吕公,等赶走了党项贼子,给你们庆功。”

    原先还在担心工匠们完不成,没想到大宋的官员不靠谱,大宋的军队不靠谱,最靠谱的却是大宋的工匠。

    就像是太史局的工匠,虽接触不到几何之类的学问,但对于机械的理解已经到了工匠的极值。延安府不算是富庶的地方,甚至还很穷。但这里的工匠却一如既往的好用。怪不得西夏劫掠大宋的人口,首先就要将工匠挑出来,并且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这样的工匠,放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理由被埋没。

    校场,炮兵们看着新的火炮,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开始填装火药,装入弹丸,密封,准备妥当之后,点火。

    一团浓烟遮蔽了不少火炮发射的动静,但巨大的炮声,却无法掩盖。

    两百步之外,一堵砖墙被炮弹打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口子。墙虽然不厚,还是临时砌起来的,但也干了四五天,普通的人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如此大的威力。别说战马了,就是大象也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鲁达惊骇的看着墙上的豁口,吃惊的问李逵:“大人,这火炮我挡不住!”

    “你以为自己挡不住,别人就能挡住?”李逵冷笑道:“西夏的军队其实需要火炮攻击的不多,铁鹞子就是其中之一。床弩沉重且不说,主要是太笨重,在战场上不够灵活。但是火炮出现之后,床弩的用处就不大了。”

    只要能够将铁鹞子给废了,就当下的局势,西夏人根本就提不起勇气继续作战。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他转而对公孙胜下令道:“让工坊尽权力铸造炮弹。火炮一旦全部打磨完成之后,就可以出城给金明寨解围了。”

    延安府,府衙。

    吕惠卿最近急的上火,出城的骑兵带来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明寨还在张舆的手中。他哼哼唧唧的捂着嘴对李逵问道:“人杰,如今金明寨摇摇欲坠,虽然已经坚持了多日。我们的骑兵也给党项人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但党项人大概也看出来了,我们骑兵少,根本就不敢和党项人骑兵接触交战。”

    “如今想要牵制党项人的主力已经不太可能,而且骑兵在外已经快十天了,人困马乏,继续袭扰下去,多半是徒劳无功。而且据回来的斥候禀告,党项人这次是带着铁鹞子,人数不多,就大概一千的样子。但党项人的目的就是将金明寨打下来。”

    吕惠卿目光中流露出懊恼的神色,之前他还以为党项人和往年一样,来大宋劫掠一把,就是为了过年。

    党项人这几年,每年都来,而且每次动静都很大。

    但这一次,吕惠卿猜错了党项人的目的。他们摆明了是要给大宋难堪,打下金明寨,甚至打下延安府,这才是党项人真正的目的。一旦让党项人做到了,对于大宋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朝堂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主战派。皇帝年轻,锐意图治,但真要是被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给打击了,恐怕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真要难堪了。

    君辱臣死,吕惠卿不需要真的去担心自己的小命,但党项人一旦打了大宋皇帝的脸,他这个宣抚使恐怕日子也将不会好过。

    李逵沉声道:“既然如此,马上出兵。虽说原定十日之期,也不在乎早一天晚一点,不过大人,火炮在战场上消耗惊人。而且这一次我要带走八百辆大车,其他都要仰仗大人居中调度了。”

    “贤侄,我知道,此战程指挥使为主将,你为监军,点齐五千兵马出城。郝公公已经答应让高俅的步兵也出战。只是一切小心为上。”吕惠卿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当即同意了李逵的要求。

    一天之后,肤施城内大车一辆接着一辆,直接堵塞了城内南北大街。

    程知节穿着银盔银甲,坐在高大的战马之上,手中一柄宣花斧,寒气逼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心中顿时燃起阵阵豪迈,大吼道:“出发!”

第453章 庙堂之上

    别看程知节以前一直不怎么靠谱,能力也很寻常。但他一直是个有着崇高理想的人,身为将门之后,他的崇高理想就是征战沙场,为皇帝开疆拓土。

    当然,开疆拓土的理想太高了,最次也要守卫国门,御敌于阵前的场面。

    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等待了三十年。

    可让他绝望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唯一可以拿得出的武艺,在军中也不算太出彩。至少接触了李逵之后,他真的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卑微,但不要紧,自己办不到,李逵可以办到,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程知节果断抱大腿。

    不得不说,还真让他抱上了。

    骑在马上,三更就起床,将全身上下精心打理了一番,将盔甲沾上了醋擦地锃光瓦亮,甚至连下巴上的胡子都精心修剪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程知节看起来容光焕发,就是不太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反而有种在京城,参加宴会的光彩照人。

    “人杰,某多年的夙愿终于在今日要实现了,放心,出了城我啥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向西,我就向西。”程知节不同于那些狂妄自大的人,面对有真本事的帮手,丝毫不在意身段就放下了。

    边上的部下呼延灼气地就差翻白眼,心中哀叹:“这货竟然是个将军?更倒霉的是,这货还是本将军的上司!”

    还真的是将军,程知节的官阶很高,如今已经是三品的云麾将军,指挥使。要是这次立下大功,升副都指挥使也不是没有希望。

    不同于其他外戚,很少有外戚愿意去边塞立战功的,身为皇亲国戚,外戚虽然比不了皇亲,但想要升官发财,只要在京城醉生梦死就行了。高家兄弟就是用这个办法躺赢了大多数将门子弟。凡事有利就有弊,躺赢来的官职是容易,可一旦失宠之后,就是破鼓万人捶的倒霉相。谁都能来欺负一把。

    而战场上搏杀出来的军功,即便是失去了皇帝的恩宠,也不会变得黯淡,反而会更加闪亮。

    之所以外戚不喜欢加入军中去战场,最大的原因就是,对自己没信心。

    程知节也是如此,他对自己没信心,但是对李逵有信心。

    这就足够了。

    出城行军两舍,已经是下午。

    程知节看向了李逵,刚出城的时候他很兴奋,说了很多,但说着说着就口干舌燥起来,如今已经有点嗓音嘶哑,却还是兴致高昂:“贤弟,今日还行军吗?”

    舍,是行军单位,自从先秦时期就出现在兵书之中。一舍的距离是三十里,两舍就是六十里。

    对于大宋军队来说,行军六十里,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距离了。

    李逵看了看天色,点头道:“还请兄长下达安营军令,今日不走了。还有,我们需要等人。”

    “放心吧,人杰,张川这家伙机灵着呢,他不会有事的。”随后,程知节对呼延灼下令道:“命令军队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呼延灼还是不相信李逵能够凭借几门火铳,就能用步兵斩杀两倍于自己的敌军。

    但是他也无法反驳李逵带来的首级,甚至迫不及待的郝随已经写好了秘折,宣抚使吕惠卿写好了奏折,发往了京城。算算日子,这份前线大胜的奏折会发到了朝堂上,而且朝堂上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呼延灼不是文臣,但也知道在形势对大宋很不利的局面下,大宋需要一场大胜来掩盖前线战事不利的局面。

    而太庙献俘,无疑是粉饰太平最好的手段。

    想到李逵这厮总是在自己面前大马猴似的得意,还看不起人的用鄙夷的目光看他,呼延灼就气地肝疼。但是没办法,李逵有后台,有能力,还有高贵的进士身份,几乎任何方面都能压制的他死死的,让他扑腾不起来。

    说起来,呼延灼也不想把李逵踩在脚底下才开心,他只是想要让李逵知道,爷们也不是泥捏的,呼延家族的人征战沙场无往不利。

    可惜,在程知节对李逵交出指挥权的那一刻,呼延灼就知道自己在战场上让李逵惊叹,甚至拜服的机会没有了。

    打赢了党项人,那是李逵指挥调度之功。

    要是打了败仗,呼延灼即便不待见李逵,也不愿意看到。再说了,真要是失败了,呼延灼估计自己最终将要背锅。

    哒哒哒——

    战马的铁蹄扣动着大地,从远处呼啸而来。这让程知节紧张了起来,不会头天出城,就遇到党项人吧?

    灶刚烧热,热饭还没吃上一口呢?

    好在看旗号,似乎是自己人,这才让他放心了不少。

    “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时隔半个月不到,再次见到张川的时候,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将军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随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风尘仆仆的脸,抬起头的那一刻,双眼中红通通的,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程知节挺了挺肚子,对张川道:“以后军中一应,都由监军全权处理,有什么军情,你去向他禀告吧?”

    “是将军。”

    “大人,金明寨还在我大宋手中。”

    张川单膝跪地,佝偻着后背,却一点也没有那种蜷缩的委顿感,反而给人一种锋芒乍现的感觉。公子哥不见了,转而在战场上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

    抬起脸的那一刻,张川脸上的一刀殷红的刀疤让呼延灼吃惊起来:“张川,你受伤了?”

    “没什么,被党项人的刀刮了一下。”张川风轻云淡的口气,仿佛就像是磕磕绊绊的似的轻松,但身为将门子弟,呼延灼却清楚,这条刀疤的危险。要是党项人的刀在进一寸,张川就会身负重伤。甚至当场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李逵坐在火堆边上,让张川起来说话:“张川,说一说情况。”

    “党项人很奇怪的是之前几天的攻城忽然间杂乱起来,算起来应该是我从金明寨出城之后来肤施求援的前一天,就有了这种迹象。可是当我军骑兵出现之后,党项人的进攻就有模有样起来,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溃败。如今金明寨的情况非常不好,随时随地都有陷落的危险。”

    说到这里,张川忍不住咬牙担心起来,他恨自己,无法牵制更多的党项军队的精力。

    要不然,金明寨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

    李逵拨弄了一下篝火,木柴燃烧之后的火星子随着热气往半空中升腾了起来,煞是好看:“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最多两日,我军就能抵达金明寨外围,届时金明寨的攻城压力就能大大减弱。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这天是否会下雪。”

    “下雪?”

    张川并不觉得下雪会耽搁宋军的救援,但看李逵凝重的表情,他迟疑起来。

    难不成?

    甩掉脑袋里乌七杂八想法,张川朗声道:“人杰,我自幼在西北长大,这天气不会下雪,至少三五天内不会。放心好了。”

    “好,有你这话,我至少能够安心不少。”李逵担心下雪,原因就是火炮在雨雪天气基本上等于是废物疙瘩,这要是下雪天救援,李逵担心伤亡会打到让自己无发承受,甚至一场惨败也难以避免。

    好在有张川的经验,让他至少放下了心头不少的担忧。

    李逵宽慰道:“张川,你和你的人准备一下,去肤施城内修整。等三日之后,修整的差不多了,再出城寻找战机。你这样是不行的,即便你不想休息,你的士卒也需要休息。”

    士卒的体力有强有弱,而且一点透支了体力之后,军队的战斗力将被大打折扣。

    李逵看到张川充满血丝的眼白,就知道张川没有好好休息。他担心张川指挥的这一千骑兵快废了。看到张川的样子,呼延灼若有所思,探头探脑的凑上来道:“大人,我也可以指挥骑兵。”

    不同于大宋其他将门出来的子弟,大部分都是步兵指挥的好手,但呼延家族是尾数不多的骑兵将领。从高祖呼延灼开始,呼延家族就有一套完整的训练骑兵骑战的秘笈。呼延灼从军以来,却只能在步兵之中混迹,颇为不甘。

    这时候毛遂自荐,自然是看准了张川已经是强弩之末,想取而代之。

    再说了,张川指挥的军队是殿前直属的禁军,而张川算是西军的将领,要不是无人可用,也轮不上张川来指挥。

    可是李逵却段然拒绝道:“不行,你的任务就是在党项人大军出现之后,在对方发起攻击之前,将我从吕公哪里讨要来的八百辆大车扎一个营寨,保护我军步卒不受党项骑兵的正面进攻。”

    见呼延灼这时候还想着他的骑兵,张川急了,站起来道:“大人,末将还能顶得住。”

    “不行,休息是必须的,你们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李云的骑兵先一步回来,军队避开了党项人的主力,只是袭扰。伤亡虽然不大,但士卒已经疲惫不堪,要是继续留在战场上,一旦要有硬仗打,岂不是一触即溃?”

    李逵倒不是真的舍得让这两千骑兵回城,主要是再不休息,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

    张川这才无奈,带着骑兵缓缓朝着肤施城而去。

    呼延灼还跟在李逵后头,推销自己是大宋少有的马军将领,不能让他去的步卒将领。可李逵猛然回头,盯着呼延灼道:“张川是为了就亲爹而想要拼命,你又为了什么?”

    呼延灼口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逵。

    这天夜里,延安府的野外,天气越来越冷,半夜里还听到了狼叫。

    而在东京城内,庙堂上的气氛似乎也很不对劲。自从西北战事起来之后,枢密院的人都傻了。原先都事堂和枢密院商量的结果是先河湟再西夏,毕竟西夏已经和大宋打五十年,双方各有胜负。按照胜利的数量来说,大宋占有。按照战果来比,西夏占有。河湟的青塘吐蕃已经被宋军灭过一次,宋军对青塘吐蕃有绝对优势。

    总体上大宋对西夏的认识就是,徐徐图之,一点点蚕食,才有希望。

    想要靠着一场接着一场的大胜,逼迫西夏投降,甚至一举将西夏灭国,那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的事。于是重新打下河湟,灭了青塘吐蕃已经成了大宋庙堂上的一致意见。而枢密院的战略也是从针对河湟开始的,刘延年的三万精锐部署在秦凤路,这支军队也大宋在西北能够唯一动用的机动兵力了。

    但没想到的是,青塘城的吐蕃没有被打败,反而西夏的党项人耐不住了,竟然用举国兵力侵扰大宋和西夏接壤的边塞。

    三个路遭受了西夏大军的围攻,局势岌岌可危。

    李清臣即便不怎么想做这个枢密使,但也不得不在边塞局面不利的情况下,吃住在皇城之内,整日愁眉苦脸。

    意见提了一大把,所有的意见都只有一个,增兵,增兵,再增兵。

    可问题是,大宋的禁军真定一带的不能动,即便将这些禁军拉倒西北去,恐怕也打不赢党项人。而大宋其他的地区的禁军,情况都不尽如意。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因为恶心了向太后,被赶出京城的李逵,送来了一份来自西北的喜报。

    一千五百士卒,甭管殿前直的禁军选拔有多么严格,但在李清臣的眼里,还是不如西军的。这个评价不是他做出来的,而是都事堂的大佬,宰相章惇告诉他的。

    李清臣没有带兵经验,也没有上过战场。但是章惇却有,对于中原的禁军实力,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朝庭大员比章惇更加熟悉了。

    “不如西军!”

    就是这四个字评价,让李清臣更不敢相信李逵凭借手中一千多人就能差点全歼了党项人三千骑兵,这已经不是谎报军情了,而是将他当傻子啊!

    李清臣想到李逵,就气地牙疼:这个学生不能要了。

    他扣住了吕惠卿送来的奏报,而章惇建议皇帝扣押了郝随的折子,明明是一场大胜,但在京城却有种丑闻要被揭开的紧张气氛。

    就这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传出了李清臣故意打压边军将士的谣言。这让李清臣大为惊恐,大宋的高官,用泼脏水的办法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而且屡试屡爽,非常好用。李清臣一琢磨,就怀疑上了一个人,曾布。

    不过,李清臣这时候焦头烂额,根本就顾不上和曾布掰扯,先去找皇帝陈情,以证自己的清白。

    “陛下,臣还是坚持,俘虏没有来京城,绝不能将此事推上朝议,一旦消息出了纰漏,臣受些非议倒是没什么,但陛下决不能遭受非议。以臣之见,此事压一压,过些日子安排钦差去西北,将消息原原本本带回来,自然迎刃而解。”

    李清臣坚持将此事压着。

    章惇虽是宰相,但是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宰相是不允许过问军事。他在边上沉默不语,可就在这时候,杨畏带着一份奏折进入了大殿之中,脸色古怪道:“陛下,诸位,鄜延路决定救援金明寨,派遣了五千步卒,此时恐怕这五千人马已经出城,最晚一两天内将和党项人五万大军决战。”

    五千对五万。

    按照大宋的糟糕战绩,这是神仙劫。

    神仙也带不动的战争,而吕惠卿竟然胆敢在战局如此不利的情况,派遣援军,这是明摆着给党项人送军械!

    身为枢密使的李清臣,发现自己连边军的重大军事调动都已经失控了,气地脸色铁青,暴怒道:“陛下,臣恳请陛下降罪吕惠卿,此人胆大妄为,将我大宋将士性命视如草芥,此时,恐怕鄜延路危矣!陕西六路危矣!”

    赵煦傻眼了,五千对五万,还是步兵打骑兵,要是大宋有这份勇气,至于被一个小小的西夏欺负成这样子吗?

    可让他做出判断,他才十几岁,尿都快被吓出来了,却没有一点思路。

    章惇看着眼前的乱局,还有曾布那家伙,摆明了放火之后看热闹的主,心头暗暗怀恨,可这个时候,他这个宰相再不出声,就不像话了。章惇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不过提醒皇帝赵煦。好在赵煦也觉察过来了,警醒道:“章卿有何妙计?”

    章惇苦笑不已,他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的办法就是,将族兄章楶送去西北,然后立刻安排位高权重的钦差,去西北主政。

    章惇想了想,开口道:“陛下,此事不能拖延,当立刻决断。臣建议,派遣重臣巡视西北六路,并且派遣援军火速增援鄜延路,臣恐一旦前线战局不利,恐整个陕西六路都将被波及。”

    “准了!”赵煦松了一口气道。

    这时候,曾布突然开口道:“臣愿往!”

    什么路数?

    李清臣懵了,随即他警觉这个曾布真是臭狗屎,到处惹事,当即建议道:“蔡卞可去。”

    苏辙看着朝堂上吵成一片,心中冷笑不已:“狗咬狗,本官看尔等蝇营狗苟之辈,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突然也不知道谁,突然在大殿中喊道:“臣以为苏相去最为妥当。”

    苏辙吓得猛一哆嗦,回头怒视大殿之内,心中暴怒:“哪个混蛋害人?”

    没等苏辙反应过来,章惇却似乎转过弯来了,觉得苏辙去不错,不是自己人,犯错了,整他!

    当即表示同意道:“臣附议!”

    李清臣纠结了一会儿,冷笑起来:”臣也附议!”

第454章 柳暗花明的小苏

    “邢恕小人!”

    离开皇宫的时候,苏辙一个劲的在马车里咒骂邢恕这个混蛋。越想越气人,苏辙面目狰狞的自说自话:“想要把老子害死,霸占老子的官位,门都没有!”

    气急败坏的苏辙连家乡话都带出来了,当然,他更不能让邢恕如愿了。你一个刑部尚书,还想染指门下省的侍郎,门都没有?

    尚书不如侍郎,这要分着看。刑部尚书当然要比刑部侍郎官职大,但是要比门下、中书侍郎,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端明殿大学士,你是吗?

    观文殿大学士,你配吗?

    开国侯的爵位,你有吗?

    没有就靠边站着去。

    元丰改制之后,门下中书侍郎已经是大宋最高层次的官职,中书侍郎如果兼尚书右仆射,那就是宰相。门下侍郎如果兼尚书左仆射,那也是宰相。大宋进入了左右宰相执政时期。这在元祐时期就出现过,吕大防和范纯仁就是这样的情况,一样都是正牌的宰相,称为共同执政。也就是说,大宋有时候会有两个地位相同,不分座次的宰相同时存在。

    即便苏辙不兼尚书左仆射,但他还是第一副相。

    面对邢恕想要偷鸡摸狗的将他的官给刨了,苏辙怎么可能忍,在朝堂上当即表示,他可以去西北,但是不懂军事。

    这个要求被否决了,因为苏辙有过军功。

    好吧,苏辙当机立断,让蔡卞暂时代他的职权,这让邢恕大为惊恐,难不成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容易被看穿?

    偷鸡不成的邢恕顿时被朝堂上的大佬们重视起来,这家伙不是个屈居人下的主,最好把他给弄出朝堂。

    要说苏辙有领兵的经验吗?

    还真有。

    他被赐封为侯爵,就是因为带兵有功。

    当然不是上战场指挥打仗,苏辙这辈子都没有染指过军队的事,一方面,他缺乏对军队的了解,另外也没有机会。他获得军功,那是因为神宗皇帝大行之后下葬,需要出动左右翊卫大军护送,一般指挥这支军队的人选会是朝堂上地位很高的文臣,龙图阁学士苏辙的身份恰恰附和,当时的苏辙就是主持护送神宗皇帝灵柩去陵寝的重任,麾下统兵三万。

    有功的标准是,送葬队伍没有出错,队伍整齐划一。

    可这不是打仗,而是送葬,要求不能太高了。

    说起来,送死和送葬的区别并不大,最后都是死人,只不过送死多少能算新鲜点,送葬……就难说了。

    苏辙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中,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看热闹的人会被砸地满头包的回家?这种倒霉事发生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同伙太少,也不能说是同伙,而是志同道合的伙伴都离开了朝堂,他孤掌难鸣。

    子夜。

    呼啸的北风摇拽着窗外的桂树,那种如同鬼影一般的投影,让苏辙心头满是凄凉。可又有什么办法,第二天他就要离开京城。西北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和朝堂,皇帝,讨价还价的时机。

    时机不对,身份尴尬。

    苏辙多聪明的人,他能感觉不到变法派这帮人的龌蹉想法吗?

    眼瞅着变法派分裂了,闹腾了,可是在关键时候,还是见不得保守派的人安逸啊!这等险恶的用心,让苏辙一度心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如果是针对朝廷的法度,国策,他倒是真的不惧怕争论,但关系到国朝的安慰,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机。

    无奈之下,感觉自己要凉的苏辙,盯着书案上的书签,无奈落笔:“事后三事……”写了个开头,心里头就难受的想要落泪,这可是绝笔书,是遗书啊!

    可惜范纯仁已经离开了京城,要不然看到如今的苏辙,说什么也要拉住他,对他大喊:“贤弟,还不至于写绝命书的时候。”

    可苏辙真的心里没底。

    要说西夏的党项人,大宋的官员并不陌生。自从仁宗之后,党项人就和大宋斗地死去活来。屡次侵犯大宋的边境,劫掠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身为大宋重臣,但凡能够看到党项人倒霉,自然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

    可在苏辙看来,这次党项人恐怕不会倒霉,而是边境不知轻重,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要倒霉了。

    他们倒霉不要紧,可临死拉上自己就不对了。

    “子由,没睡好?”章惇玩味的看着苏辙一脸憔悴的脸色,却还要倔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曾几何,自己也是这样的耿直。

    苏辙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失眠了,而是面带愁容,一副忧国忧民的口吻道:“眼瞅着就要入冬了,我西北千万百姓不知今冬如何维持生计,唉,兵祸之灾,百姓受苦,何其无辜也!”

    章惇听着就来气,什么话?

    政事堂的事,什么时候论的上门下省的主官来说道?你这不是忧国忧民,而是手伸的太长,就不怕被剁掉爪子吗?章惇有种自己地盘来了个说三道四的家伙,心情顿时不太美丽。曾经的章惇有多么喜欢交朋友,倒霉之后的章惇性格就有多么乖张!他立刻就不想和苏辙说话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倒也省去了一番口舌之争。

    京城曹门外驿站。

    章惇等着苏辙一同出城,他倒不是来送朋友。说起来,章惇之前和苏辙的关系不错,章惇和苏家兄弟是同科进士,至少在没有党派之争之前,苏家和章家的关系非常融洽。章惇又是苏轼的好友,而且还是在关键时候伸手帮忙的真朋友。苏辙对章惇的感觉也不坏。

    但是自从变法之后,由于立场的关系,苏辙就和章惇的交情慢慢的冷了起来。真正让双方不再往来的事,应该从苏辙发迹,章惇贬谪之后说起。

    苏轼的态度不算,这位大爷经常毫无立场的在错误的时机,错误的地点,发表对强权的不满。因此屡被镇压。

    面对章惇,苏辙面露苦笑,心说:“我没睡好,你心里就没点数?要不是你在朝堂上附议了让他去西北的建议,自己会睡不好吗?”

    别人附议,或许苏辙还真能反驳几句,甚至用身体不好,精力不济,才能平庸这些话来搪塞。可章惇是宰相,他都附议了让苏辙担任钦差大臣去西北,他还有什么说辞?

    明明朝堂上每临大战之时,多的是那些自以为军神再世的腐朽文人,可为什么最后倒霉的却是自己?

    苏辙绝对是属于看人打群架,却无端挨了一板砖的倒霉蛋。

    尤其是,他平日里不喜欢谈论军事。不像李清臣那家伙,动不动就写一篇《平策论》之类的文章来博取眼球,似乎他很懂的样子。其实在苏辙看来,李清臣也就那样。大宋的军力并不差,之所以对外战争不利,这不是军队和士兵的问题。

    但有些问题能够翻出来,有些问题翻出来就是揭大宋皇帝们的棺材板了,这等傻事谁也不敢干。

    说起来,章惇出京其实是等章楶。

    眼下的大宋,对西北熟悉的大臣很多。比如说保守派之中范氏兄弟,都在庆州任职过,吕大防还是西北人。

    可要说对西北军政,乃至西夏最为可靠的大臣还真只有章楶。

    这也是章楶被召入京城的原因,时间不等人,皇帝也知道自己去问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让章惇代替他在半道上等着章楶,询问如今西北的局势,有什么办法阻止局势进一步不利的可能。

    这才是章惇和苏辙同行的原因。

    好在终于有一个人打破了两人尴尬的气氛,章楶早几天就接到了圣旨,在黄河渡口等着俩人,见面就高喊:“子由,为兄会照着你的!”

    章惇捂着脸尴尬不已,他这个族兄平日里挺靠谱的,可是一旦遇到好朋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喜欢胡说八道。

    当年,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后,倒霉的不成样子,被贬谪去了黄州。当时担任提点湖北刑狱司的章楶,没等苏轼出京城,一封热情洋溢的私信就通过驿站快马送到了京城苏轼的手里,通篇就一个意思——来湖北,哥哥会照着你的!

    苏辙不同于苏轼,苏轼遇到这种事,就干脆躺地上心安理得接受了章楶的照顾。

    可苏辙比较老成,如今也是天命之年,说话更是滴水不漏,对章楶躬身道:“质夫兄,小弟这次去西北,还需多多仰仗质夫兄在西北的威望。”

    “好说,好说!”章楶眨巴着松弛的眼皮,皎洁的如同是个老顽童,拉着苏辙就说个不停:“放心子由,别人不知道,难道为兄还不知道吗?别看这次党项人气焰如此嚣张,但都知道党项人长久不了。如今这阵势党项人并没有和我大宋决战的底气,他们的心思多半是想要给咱们的陛下一个下马威,可问题是党项人不长久……嘿嘿嘿……”

    “就和洪水似的,来的急,去的也快,说不定等我们到了鄜延路,这党项人就该退兵了!听说你在朝堂上不顺,子厚这家伙气性大,跟蛤蟆似的,小时候就那样,除非将他打怕了,不然绝对不会服输。”

    章楶拉着苏辙就要登船,过黄河之后去河东府,然后去韩城,这是从开封府去京城最快的一条路,也是最安逸的一条路。

    不用翻山越岭,不用日夜兼程,只要在船上过个三四天,就能抵达永兴军入的同州,过了同州就是鄜延路。

    看到章楶和苏辙聊的火热,章惇脸上有点怪不住。章惇的气量是小,但在章氏家族里,他还不是那个最耀眼的仔。

    章楶进士及第,状元功名,他说什么了?

    就算是被冠以科举第一神仙科的嘉佑二年丁酉科的状元,也是章家人,章衡。还是章惇和章楶的侄子。

    年轻气盛的时期的章惇接受不了这等残酷的事实,如今年纪大了,他发现有些事情争不见得能赢,不争也不表示怕了。可章惇这时候却心底泛酸了,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家大兄的后背,儿子章授紧张的看着父亲,真怕父亲一个忍不住和大伯来一场龙虎斗。

    关键是,大伯的老拳破有威力,自己老爹根本就不是对手。

    “大兄,我在你身后呢!”

    章惇无奈,遇到这么个兄长,他又有什么办法?和蓝田吕氏,莱芜吕氏,大名府王氏这些豪门不一样的是,章家的人才质量更高,而且都是独当一面的天才。章惇厉害,但是章楶在他擅长的领域能甩章惇十条街。

    谁能想想得到,堂堂状元,领兵打仗还能打的西夏人哭爹喊娘,要不是去年运气差一点,章楶甚至有机会俘虏西夏太后梁氏。真要是西夏的国母被大宋俘虏了,西夏恐怕二十年内都不敢和大宋叫板。

    比文采,比能力,比学历,章楶都是碾压章惇的存在。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官比弟弟小。但问题是章楶不拉帮结派,从来不表明立场,他是个安心做官的人。像章楶这样的人才,皇帝不太可能将他招入朝堂,担任执政,甚至宰相。

    章楶这才回头看到了章惇,嘴一咧,笑道:“子厚也在啊!刚才我那是胡说八道,你别忘心里去。”

    “大兄,你说我心胸狭隘,我都听到了。”章惇沉着脸怒道。

    章楶迷茫地看向了苏辙,后者非常紧张,章惇的臭脾气,朝堂皆知,可没想到章楶却翻脸不认,坚决道:“子厚,你从小就有耳鸣的毛病,你听错了,为兄没说。”

    章惇心头满满的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小时候用这招骗他,现在还用这招,太没品了。

    章惇来见章楶,是来询问西夏的战事,没想要和家里人闹矛盾。章楶简单说了说,反正西夏的问题在他看来并不大,主要是朝堂上的争论,才是导致西夏越来越贪心的主要原因。

    等到章惇回去,章楶这才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拉着苏辙要去喝酒。

    原以为,自己老爹被变法派支去了西北,肯定是要凉了,可是一转眼又遇到了贵人,还是二伯父苏轼的至交好友,这让苏逊很吃惊,果然二伯父的威力是无穷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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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