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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5章 又一个好人倒下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看着邸报,还有往来公文,让苏辙无语的是,章楶竟然是一边喝酒一边处理公文,要是普通公文也就算了,苏辙也不想去和章楶这位前辈去掰扯这些。

    但问题是,章楶处理的可是军国大事。

    国之大事,在于祀,在于战。

    可以说,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除了祭祀和战争之外,就没有任何称得上重要的事了。任何轻慢这两件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苏辙这等老成之人,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接连咳嗽了几声,对章楶道:“质夫兄,看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

    章楶微微一愣,反应有点憨态,似乎已经到了微醺的程度,这种状态苏辙太熟悉了,他二哥苏轼就经常顶着这种状态写出文采斐然的诗词和文章,但更多的时候,是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傻事。而且在醒来之后,忘得一干二净。

    章楶如此性格,怪不得能和他二哥成为莫逆之交。

    果然,在苏辙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章楶开始说傻话了,至少苏辙是这么认为的:“子由,我真羡慕你,不,羡慕你二哥子瞻找了一个好徒孙,假以时日,必成国之大才。李逵这小家伙年纪不大,但是胆子大的出气,只要给他机会,总能让人吓一大跳。”

    苏辙苦笑不已,心说:“这是好事吗?”

    可苏轼觉得李逵好,连章楶也认为李逵好,虽然前者在苏辙眼里非常不靠谱,但作为自家二哥,就是不靠谱,也只能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后者,以前苏辙认为很靠谱的啊!怎么也觉得李逵好?

    难道就他觉得李逵不成大器吗?

    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章楶错了?

    别的地方苏辙不会怀疑,但在看人上,章楶是有独到之处的。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章楶既不是变法派,也不是保守派,谁也不支持。却不管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需要重用章楶。这才是作为一个顶级人才的自信和底蕴。

    但要说李逵是人才,苏辙相信,毕竟能够中进士,甭管是怎么中的,都是人才。但要说是国之大才,苏辙真的没有看出来。

    李逵发迹的路数很奇特,雪花盐,勾搭上刘葆晟,然后和贤妃有了联系,最后皇帝将李逵当成自家人。这条路线,绝对是千百年来奸佞路线的捷径。别人走外戚路线,总该是成年之后的事吧?可李逵呢,十四岁就开始在布局了,在苏辙看来,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琢磨这种事情的人,是烂心烂肺的坏种,一肚子黑水坏水的恶棍。

    脑子好用,却心术不正。

    仅凭着一点,苏辙就嫌弃李逵。

    至于手段和才能,苏辙也没有看出来。

    李逵做官时间太短,在朝堂上,能和李逵最聊得来的就是苏颂老爷子了。

    苏颂老爷子是老相爷,还是苏辙的前辈,对后辈多有提携之恩。但即便是如此,苏辙也觉得苏颂老爷子的政务水平仅仅比王珪强那么一丁点。王珪的水平就不说了,著名的圣旨宰相,这位最出名的三句话就是:“请圣旨!”

    “圣旨已取!”

    “宣圣旨!”

    就这水平,也能做宰相,在人才济济的大宋,很特立独行。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珪的宰相之位还坐地挺稳当。

    苏颂的政务水平比王珪强那么一丁点,就很说明问题了。唯独苏颂在机械、天文观相方面颇有建树,但这种才能在文臣之中并不会被重视,反而会因为这种才能,会被其他文臣认为不务正业。但李逵和苏颂老爷子很谈得来,而且俩人还共同设计出来了自鸣钟。

    虽说皇城中的钟楼还在修建,并没有让大宋的百姓感受到那种洞悉天地的震撼。但落地钟已经通过太史局开始制造,京城权贵也有预订,有些甚至已经拿回家显摆。方便是方便,但李逵的这种才能并不被苏辙认可。

    邪魔歪道,倒是不至于。但总给苏辙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

    加上李逵还搅和了向太后独霸后宫的局面,苏辙对李逵的印象颇为不喜,认定李逵是个善于经营,胆大妄为,还不务正业的文官败类。

    苏辙对章楶对李逵的评价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他的这位兄长是看到了李逵的表面,被其迷惑了而已。

    路过韩城的时候,吕大防已等候多日。

    多次的贬谪和朝廷的催促,让吕大防不得不在辞官和低头之间选择。最终,吕大防还是选择了低头。真要是辞官了,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面对吕大防,章楶收敛了很多。章楶能够主政西北和西夏的战事,吕大防的提携很重要。要不然,他要是没本事,即便吕大防提携了他,单最终也只能是自取其辱。章楶获得如此殊荣,还是他能力的提现。曾经的上司,现在的落寞之人,章楶收敛了性格中跳脱的部分,至少不想去刺激吕大防。

    “恩相,你可见过李逵,近观有何不同?”

    章楶客套之后,就直接了当的问吕大防,对李逵的印象。

    这个问题,吕大防颇有感触,说起来,郝随、李逵、高俅进入西北之后,第一个被他们惊吓的就是吕大防。他要不是祖祠就在蓝田县,说不定那天也跟着郝随一起逃跑了。哪里有行军的禁军,将自己弄成匪军模样的主将。可李逵就这么干了,不仅怎么干了,士兵还没有敢造反的,尤其是李逵并不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实际上的主将是高俅。但奇怪的是,高俅管教士卒,士卒破有怨言,但李逵一个眼神,,所有人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这让吕大防对李逵非常好奇。

    但也仅仅是好奇,毕竟吕大防的倒霉事很多,也没功夫去关心李逵。

    章楶这一问,让吕大防又一次陷入了当初的回忆之中,李逵的性格不好说,他也看不透,但是控制军队的能力,让他惊叹:“吕某虽不知兵事,但见到李逵,让人有种紧张。就像是山林间的老虎下山,虽不动利爪獠牙,却有种旦夕之间撕裂牛羊的能力。按理说,殿前直的士卒将校,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非将门显贵子弟,根本无从管教。但这些人在李逵手里,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宛如绵羊。可在李逵面前是绵羊,但吕某能够感觉出来,只要李逵命令一下,这群平日里的绵羊就会变成猛虎。这是吕某不解之处。”

    “有点意思,不过恩相看到的应该是以力降人之法。”章楶想了想,给出一个评价。

    吕大防低头沉思,像是自言自语道:“以力降人?可有什么讲究?”

    “军中管束士卒不外乎三种,以利诱人,以德服人,还有以力降人,这三种为将为帅之道。”

    “当年的韩信用的是以利诱人之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聚众,可瞬间成山峦大河。可这种威望,聚集起来快,散去的时候同样快。这也是为什么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却最后落得个俯首未央宫的结局。”

    “再者是以德服人,刘玄德用仁义收买人心,就是这个道理;仁义之说,在乎人心,在乎民心,更是王霸之基。刘玄德在邀买人心这一途上,高出旁人无数。这也是刘备屡败屡战,这是为什么却总有百姓将士投靠的原因。”

    “最后就是以力降人,勇猛无敌,西楚霸王之霸业,就是以此为基业,霸王不败,铁军不退。李逵的办法就是以力降人,军队里的军汉也好,将门也罢,对于武力的痴迷和崇拜,近乎是绝对的。另外,李逵身上还有其他将门子弟没有的光环,他竟然还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出身,比老夫稍微差一点,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哈哈……”

    章楶说着说着就被自己的说词给说乐了,当然,他的这种看法也绝对正确。李逵降伏高俅麾下的士卒,其实就是杀了一头老虎,而且还是徒手。

    就这次出手,让那帮京城来的京营士卒一个个都吓尿了,平日里连李逵的目光都不敢看,更不要说和李逵唱反调了。反正在李逵麾下的这群人,李逵说什么都信。即便李逵说鸭子踢死了骡子,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的表示,自己亲眼所见。

    章楶的话不得不说对吕大防和苏辙的震撼巨大,尤其是苏辙,他其实对李逵并不了解。只是源于偏见,刻意地避让了李逵的所有消息。

    从章楶口中听来,让苏辙心中狐疑起来:“难道自己看错了李逵?”

    他看李逵是奸佞,也认定了李逵是奸佞。而且李逵做的所有事都是奸佞所为,不做解释。

    反倒是吕大防,有所明悟起来。他是近距离观察过李逵,也见过李逵练兵的大佬,别看吕大防不善于用兵,但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眼光和判断还在。尤其他在任上,还挖掘了章楶这么个大才,自然有独到的见识。

    吕大防将最近整理出来的一些公文,鄜延路求救的抄件,还有从各地传来的西夏进军的方向都给了章楶。

    这才托付道:“有劳质夫兄了,在下如今也该走当年子厚走过的路了。”

    苏辙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微仲兄,依弟看陛下似乎还有将你召入朝堂的想法,只不过暂时因为变法派刚来朝堂,为了稳定子厚等人,这才同意了贬谪兄长。兄长不妨早做打算,如今内忧外患,子厚似乎也控制不了。”

    章惇确实已经对朝堂部分失控了。

    绝对支持章惇的是蔡卞,但他孤掌难鸣。墙头草曾布似乎对李清臣很不满,而李清臣和章惇又有了隔阂,长此以往,朝堂上争论必然无休无止,赵煦出于稳定之计,恐怕还得用保守派。

    吕大防还以为苏辙是宽慰他,长叹道:“子由,不用宽慰为兄了。为兄确实有过错处,当年对西夏退让,河湟再失,导致西北如今的乱局。当年要是为兄不支持君实,恐怕也不会成如今这个样子。”

    面对吕大防的愧疚,苏辙无言以对。

    当年谁错谁对,真的很难说。宣仁太后是个女人,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像西夏梁太后那样疯狂,一个女人霸占朝堂几十年,还屡次发动对大宋的进攻,简直匪夷所思。可对于高太后来说,要发动一场场战争才能让她稳定朝堂的话,恐怕宣仁太后也无法面对巨大的压力。

    阔别之后,吕大防在韩城住了一天,就离开了西北,开始了他的贬谪之路。

    苏辙原以为章楶在研究过双方交战的情况之后,会立刻启程去鄜延路,甚至直接抵达延安府,接替吕惠卿在延安府的指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章楶伸了懒腰之后,对苏辙道:“子由,你想去延安府吗?”

    “我……”

    苏辙不会打仗不是他的错,他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战争。但是他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从章楶的话外音里就听出,章楶要闹妖。

    不要啊!

    要说苏氏兄弟,两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苏轼性格跳脱,不喜欢一尘不变的东西,他喜欢惊喜。但苏辙性格稳重,接受不了不可预测的未知,难以接受不可预见的变数。听到章楶这话,心猛地咯噔一下往下坠,颤声道:“质夫兄,之前我们已经说好了,等到刘延年一来,马上救援延安府的啊!”

    “有吗?”章楶迷迷瞪瞪的语气似乎又要赖账,可看到苏辙气地眼泪都快下来了,顿时变脸大笑:“对,没错,为兄是说过这话。但为兄这一琢磨吧,你猜怎么着,为兄竟然看到了鄜延路能够守住党项人进攻的可能。在为兄看来,鄜延路,不,应该是郝随和李逵上报的战绩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么你猜,我们之间谁出了问题?”

    “质夫兄,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让我猜了。”苏辙紧走几步,拦着章楶不让走,非要章楶按照原先商量的救援办法来。

    也就是刘延年的三万大军,直接拉去鄜延路,解延安府之围。

    可章楶这时候根本就不想怎么干,他少有的正色起来,将几份重要的邸报挑出来对苏辙解释道:“子由,如今榆林,庆州,延安府,都受到了党项人的大军进攻。榆林兵多将广,党项人一时半伙儿难以讨到便宜。延安府如今有五万党项大军,即便让刘延年带着人马去,也不过和党项人势均力敌。但是你看庆州方向,这是个机会啊!”

    苏辙瞪大着眼珠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机会在哪里。

    章楶莞尔一笑,他当然知道苏辙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他明白就足够了,指着舆图上一个点对苏辙道:“子由,你看这里。庆州的部署都是老夫在西北的时候的原样,应对党项人寻常的劫掠绰绰有余,如今党项人劫掠不足,就没有军粮,我们只要将刘延年的军队偷偷绕过去,将这条后路给断掉,在庆州的党项七万大军,就是我大宋的瓮中之鳖了。”

    “真哒!”

    听到可以一举歼灭党项人的七万大军,苏辙也不淡定了,这等于一下子砍断了党项人的左膀右臂。党项人本来就人少,一旦没有了这七万大军,西夏国内就要乱了。可他还不明白为何章楶还要给他解释这么详细,忽然,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头涌上来,问:“质夫兄,不会这么简单吧!”

    “那是!”章楶裂嘴笑道:“还请子由帮忙,给吕惠卿下一道命令,死守三月!”

    “我——”

    苏辙顿时有种胸口被大锤猛锤了一通的窒息,他真相站起来一巴掌抽死章楶这家伙,这个命令下了,苏辙可是要承担所有的重责!

    苏辙看向章楶的眼神从老大哥,到老好人,最后变成坏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第456章 援军被围

    “木波镇?质夫兄,小弟记得前年环庆路在这个地方有过一场大捷。如今故技重施,会不会党项人会有所提防?”苏辙皱眉道。

    章楶轻松道:“子由多心了,木波镇乃西北重镇,在环庆路重要性不比鄜延路的金明寨差,是党项进兵的必经之路。而且城高墙厚,又有重兵把守。党项人难以攻克,如今还在我军手中。最多党项人留下部分军队监视木波镇的情况,只要我大军一到,党项人自然不敌,溃败只是旦夕之间。”

    要是章楶动不动就谈战略,谈战术,苏辙或许还听不明白,但要是说一击必杀,这话苏辙听起来就容易多了。如此算来,章楶的赢面很大,成功的可能也很大。但问题是,他来西北明明是准备求援鄜延路的,突然去了环庆路算什么意思?

    这让苏辙心里打鼓起来。

    举棋不定之间,却有一个悲壮的想法在心头酝酿。

    出京之前,苏辙就知道这趟是苦差事,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会苦成这样!

    连老交情的章楶都在算计他,这让苏辙有种逼入绝境的凄凉。当然,章楶的想法也没错,站在大宋的立场上,能够一口气吞下西夏七万大军,对于西北,乃至大宋来说,都是绝佳的契机。

    可要完成这个计划的代价也很大,一个大学士官阶的文官,赌上官场几十年的一切,用来换取王朝的可怜希望。

    按理说,苏辙这样的高官,肯定会退缩。

    但在宋朝,虽然退缩的人不会少,比如说邢恕、蔡京这样的人就多半会退缩。但同样,勇于站出来的文官一样也不少。即便像是吕大防这样的保守派高官,真要是到了这个份上,也会站出来,勇于担当。这不是文人的犯傻,而是千百年来士大夫的责任和气节。

    士大夫精神,才是宋朝文臣光芒四射的原因。

    后世有句话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其实并不是说华夏文化断层了,而是士大夫精神的消亡。崖山之后,再也没有几十万人为了不愿做亡国奴,跟着王朝一起跳海殉葬的悲壮之举了。

    苏轼也好,苏辙也罢,他们都是对士大夫精神有着强烈信念的文人。

    面对两难的抉择,苏辙内心也犹豫了起来,问章楶:“质夫兄,那么延安府呢?总得给人准备一些援军吧?什么也不给,即便环庆路大获全胜,单鄜延路伤亡惨重,你我任何面对西北六路百姓,如何面对朝堂的聆讯?”

    “这个……”

    章楶真不想派遣援军去鄜延路,主要是出于这个援军很不好派。人多了,他就无兵可用,人少了,不济事。可按着他的计划执行,苏辙就是饶不去的坎。毕竟,苏辙才是如今陕西六路的钦差大臣,还是副相。为了让苏辙来西北,李清臣也是豁出去了,给了一个枢密副使的差遣,还是他主动提出的。

    原因很简单,大宋对于军队的控制非常严格。即便是宰相,在没有朝堂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搀和军队的事。即便章惇想要参与大宋的军师战略部署,必须要有皇帝的任命,‘中书侍郎兼尚书右仆射知兵事’的差遣。最后这‘知兵事’落实了,宰相才可以参加讨论军队作战。

    但要让苏辙来西北,这个枢密副使的差遣不得不给。有了这个差遣,苏辙才是西北六路的战区统帅。

    也就等于说,自从苏辙踏上韩城的地界,他就是大宋西北的军政一把手。甭管章楶在军事上的成就如何高,都得听苏辙的命令。

    章楶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子由,我手中的人已经不够了,如果进兵木波镇,刘延年的三万人不见得足,如果要分兵增援鄜延路,人少了,不顶用。人多了,环庆路就做不到将七万党项军队困住的目的。而且……”

    说到这里,章楶停顿了一下,苏辙追问:“而且什么?质夫,你我一起共事,就不要有任何的担忧,一切都以大局为重。”

    “而且为兄建议子由不要去增援鄜延路,一来,没有军队可以用;二来,增援鄜延路的大军即便去了,你我还要去一个人。只要鄜延路的军民死守坚城,比如敷县,肤施,鄜州等城,党项人即便打下了金明寨,最后还得退兵。”章楶的意思不言而喻,让苏辙下令,吕惠卿执行。这样大家都能将发挥西北最大的优势。

    而且在章楶的战略重心放在环庆路,他自然要亲临前线,去鄜延路的人显而易见,只能是苏辙本人了。

    在章楶身边也好,就算是躲在京兆府也罢,苏辙的安全是不用但心的。毕竟党项人再人多势众,也不可能将陕西六路一口吞下来。但要是苏辙去了鄜延路的延安府,那里可是前线了,而且兵少将寡,根本就难以保证苏辙的安全。

    可苏辙却并没有在意,反而斟酌之后果断道:“质夫兄,环庆路的战事就全赖兄长了。”

    章楶闻听,顿时勃然变色,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如果苏辙果断拒绝他的建议,也不会如此糟糕。可问题是苏辙没有拒绝,那么说明苏辙决心自己带着朝廷的托付亲自去延安府前线。而苏辙同时也同意了章楶决战木波镇的想法。

    尤其是,现在章楶即便想要改口,也已经不可能了。

    国家大事,怎么能够说改口就改口的道理?

    而且苏辙此举不仅能够帮章楶迷惑党项大军,大宋的副相出现在了延安府,其他几路进攻的党项大军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但要是苏辙进入延安府之后,大宋还是没有援军派遣去救援金明寨呢?这不是说明大宋已经没有援军了吗?

    而留在延安府的苏辙就很可能成为党项人眼中的肥羊。

    章楶苦笑不已,他这时候有点为之前自己的异想天开懊恼不已,苏辙和苏轼一样,都不是那种容易听劝的人。章楶自问还没有本事说服苏辙,按照他的部署去做事。一来,苏辙是他老人家上司的上司。官职比他这个直龙图高了不知道多少。

    另一方面,苏辙也不会同意章楶出尔反尔,将最利于大宋的计划篡改。

    这下子,章楶陷入了两难之中,迟疑了一会儿,一狠心道:“子由,我给你一万人马救援鄜延路。”

    “不用。”苏辙断然拒绝道:“质夫兄只有三万人马,给我了一万人马,环庆路和鄜延路都将变成困局。好钢用在刀刃上,刘延年的三万人马质夫兄都带去,出京城之前,陛下给了我五百天子亲兵,有这五百骑说什么也能护着我进入肤施城了。只要进城之后,弟的安危应该不成问题。再者,我会下令河东府和京兆府凑齐五千团练救援延安府,野战或许不足,但是守城说什么也够了。”

    也不知道苏辙哪里来的自信,说话间有种掌控一切的信念。

    随即,苏辙对章楶躬身道:“西北数百万百姓的安危都在质夫兄的肩上,子由这里摆脱了!”

    说完,就开始起草文书,准备发往京兆府和河东府。毕竟,章楶是没有这个权力发这份文书的,也只有苏辙有这个权力。

    但这是章楶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肯定不是。

    章楶一跺脚,恶狠狠道:“团练不过是民兵青壮,不堪重用。子由,随我去环庆路。”

    “不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苏辙虽是文臣,但朝廷养我几十年,难道我还不能为朝廷冒险一次?”苏辙断然拒绝,随即宽慰道:“再说了,质夫兄也不是说我二兄的徒孙是难得的人才吗?有他在,我的安慰也不成问题。”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不行,你必须跟我去,即便不去环庆路,在京兆府总可以吧?”章楶见劝不住苏辙,退而求其次,想着让苏辙去了京兆府也算是个办法。至少京兆府防御不成问题,墙高城深,党项人肯定攻不下来。

    苏辙再次拒绝:“陛下派我来西北,不是做个贪生怕死的统帅。我朝自古没有怕事的文臣,更少有怕事的文臣。不说我,就是李清臣来了西北,他也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质夫兄,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西北如今我说了算,如果我去了延安府,延安府被围困,质夫也要以歼灭党项大军为首任,不要急着救援,一旦……”

    “一旦有所不测,西北六路暂时就由质夫兄掌管,等请示朝廷之后,再做决断。陛下派我来西北,是来安抚西北百姓的,派你来西北是来击败西夏人的,我们各安其职,有何不可?”

    章楶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明白即便自己现在说出带着刘延年的三万大军增援延安,也会被苏辙断然拒绝。

    更要命的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的西北还真是苏辙说了算。

    章楶和苏辙在进入西北才两天,就分道扬镳。

    苏辙带着亲卫骑兵,火速穿过了同州去了延安府。

    而章楶需要整顿大军,准备偷偷绕道去木波镇。

    延安府,肤施府衙。

    吕惠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朝廷的消息。

    然后他双目痴呆地看到了朝廷派遣来的大军,整整五百骑兵,领头的倒是官面很大,副相,枢密副使,端明殿大学士,还是老熟人苏辙。其实吕惠卿对苏辙并不太熟,苏辙发迹的时候,吕惠卿已经被贬谪了。而苏辙在此之前,不过是个小官而已,文章写的好,但这不足以让吕惠卿另眼相看。

    甚至二苏兄弟俩虽说中进士在嘉佑二年,但问题是他们俩兄弟中了进士之后不久,老苏苏洵病故,接着生母病故,俩人在做官初期丁忧了六年时间。加上太学里的一段时间,二苏的政治生涯是从神宗时期开始的。

    等到他们开始在官场晋升到通判和太守的官职,那时候的吕惠卿,早就是变法派二把手,后来甚至篡了一把老王的宰相之位。

    当年的吕惠卿位高权重,怎么可能去关注两个五品的官员呢?

    时过境迁,如今的吕惠卿垂垂老矣,苏辙也是两鬓斑白的老臣,他们这一次在肤施见面,却是一次让两人都颇为感慨的见面。

    吕惠卿和苏家没仇,也没有机会打压苏家兄弟。所以,这次见面的还算比较融洽。唯一让吕惠卿不满的是,苏辙竟然没有带来援军。

    这让等到半个月援军的吕惠卿大为失望。

    可当他听到了苏辙将章楶的计划和盘托出,西北战局的重点大宋放在了环庆路之后,吕惠卿并没有像一个被抛弃的女子,大吵大闹,呼天喊地。而是冷静的看了一眼苏辙,冷冷道:“子由,你不该来。”

    苏辙愣住了,章楶看不起他也就算了,凭什么吕惠卿也看不起他?

    随即,苏辙压下心头的不快,反而轻松道:“朝廷需要重臣担负责任,辙不才,愿意做这个为大宋慷慨赴死之人!”

    说话间,苏辙并不高大的身躯突然间伟岸了起来,这让吕惠卿微微蹙眉,语气很是不善道:“子由,难道你以为老夫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不成?”

    郝随在边上,说实在的,他这个监军当地憋屈啊!吕惠卿不听他的,那是吕惠卿有这个资本,当年吕惠卿可是宰相,而郝随在二十年前还是宫中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黄门,管着一群如同鹌鹑般的宫廷杂役。

    即便在皇城之中,郝随见到吕惠卿跪在地上巴结对方,吕惠卿也不会多看郝随一眼。

    一个吕惠卿已经足够他难了,没想到还来了个苏辙。

    相比吕惠卿,苏辙算是后起之秀,但元祐年苏辙就已经是朝廷重臣了,郝随那时候还在宫里做低级官宦,面对苏辙,还是心头发虚。

    就如同一个人走在独木桥上,前面来了一头老虎,后面来了一头狼,加上李逵这个谁也不听劝的主,就像是潜伏在水下的鳄鱼,郝随有种大宋第一憋屈监军的哀叹。

    “郝随,带老夫查验首级,军功。”

    “郝随,如今金明寨的情况如何?”

    “郝随,李逵人呢?出城去了,你怎么不去?”

    ……

    郝随如同陀螺般被苏辙无情抽打,可是却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面对苏辙雷厉风行的号施令,他战战兢兢的回复道:“相爷,您老有所不知,李逵已经带着五千步卒去增援金明寨了。”

    “金明寨可否安然无忧了?”苏辙眼前一亮,这几天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可郝随的一句话却让苏辙的心坠入了谷底,郝随也不想让苏辙发飙,可是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相爷,李逵带着援军在金明寨南三十里处被围了。”

    “什么!”

    苏辙顿时惊吓的跳起来,拽着郝随的衣襟怒道:“为何不早说?”

第457章 决战之前

    “李云可有表字?”

    很神奇,在京城两次拜见,都没有见到苏辙,反倒是来了西北的鄜延路,都在西夏和大宋的边境受到了苏辙的单独召见。可是李云一点都不激动,反而面对苏辙那种老学究般的眼神,有种想要撒丫子就跑的冲动。

    李云耷拉着脑袋,尤其无力道:“没有。”

    “没有啊!”苏辙正了正上身,端详了一会儿李云。在京城的时候,苏辙真不待见他二哥家的几个徒子徒孙。高俅不说了,这货原本就是二哥的书童,年纪大了些就成了书史,可和书童没有多大区别。可这家伙心术不正,苏辙不喜。

    李逵,算了,这家伙附炎趋势,真要是招惹了李逵,少不了被变法派泼脏水。

    至于,李云?

    苏辙没想起来,要不是吕惠卿提醒,他还不知道肤施城内还有一个晚辈需要关照。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苏辙关照李云,而是李云保护苏辙。毕竟,在战争时代,李云军中将领的身份对苏辙的安全肯定是大有裨益。

    想要用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亏欠,苏辙尴尬道:“最近读了什么书,可有疑惑?”

    苏辙说这话,想着是拉近彼此的距离。可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看到一本好书会手舞足蹈的高兴好几天。李云脑子嗡嗡直响,天灵盖都快盖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他都躲到了延安府,竟然还有坏人来考校自己的学问,有天理吗?小爷都弃文从武了,读再多的书,还有什么用?

    长辈有很多种,比如说三叔公那样的,看人一眼,随后不耐烦道:“玩去吧!”

    还有刘葆晟,刘太师这样的,总会给些新鲜的玩意,甚至心情好的时候,送个教坊调教过的舞女,太敞亮了。

    但也有像苏辙这样的,就像是后世大过年的,别人家长辈都给压岁钱,自己家长辈竟然给一摞练习册,安的什么心呐!

    李云偷偷瞄了一眼苏辙,心说:“要不是这老头辈分大,小爷绝不伺候了。”

    苏逊在边上直给自己的老爹打眼色,可苏辙视而不见。李云了无生趣道:“回禀师叔祖,弟子入军中时日无多,诸事缠身,最多有时间看看兵法。”

    “兵法啊!”

    苏辙兴趣寥寥,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仿佛对李云的期望有点不切实际。尴尬地笑了笑,想要给李云送个字的念头也忘记了。开始询问李云之前的战况。

    这些东西李云回答起来倒是轻车熟路,反正都是自己经历的战事,李逵的河滩阻击战确实打得漂亮,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在大宋绝对是少有的大胜。即便规模不大,但作战的过程很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至于说金明寨的党项人,李云和他们你来我往的斗了半个来月,虽只是远远的袭扰,但也掂量出了对方的手段。既然苏辙问起,李云就如实说:“党项人不知什么原因撤了一万人马,五天前突然增兵了大概有两万人,党项人伤亡也不小,弟子认为一万人应该不成问题,如今围困金明寨的党项大军大概还是维持在五万人马。可以说,金明寨能够守到现在,并给党项人近万的伤亡,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二哥要是不去增援,金明寨说不定就已经破了。”

    “李逵的兵马能否撤回来吗?”苏辙可没有李云想的多,李云想赢,但苏辙只不过想要维持一个平局的局面。尤其还听到党项人增兵了,大为紧张。

    毕竟,李云并不知道章楶已经带着兵马去了木波镇。还以为延安府还要死守,磨掉党项人最后的一点耐心。

    李云心中明镜似的,想要靠自己说服苏辙,千难万难。他可不是李逵,黑的能说成白的。但李云也知道这时候不能退兵,即便李逵的军队被围,但对金明寨,对延安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尤其是步兵突围骑兵,想什么美事呢?

    李云硬着头皮道:“师叔祖,您老有所不知,二哥出城之前,就收罗了城内所有的大车。他虽然带的是步卒,但是大车在野外随时随地都能圈成一个营寨,党项人想要进攻也不容易。反而是撤退,步兵行军之中一旦被骑兵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打不能打,退又不能退。

    苏辙也坐蜡了,更气人的是李云还满不在乎的对苏辙道:“师叔祖不碍事,明日子弟就要出城了,才两万党项人,根本就困不住二哥。”

    “你出城?你不是说只有一千多骑兵了吗?”苏辙瞪眼质问。

    李云笑道:“小两千呢?原本是两千骑兵,之前折损了两百来骑,但师叔祖放心,云敢保证这些骑肯定要比之前的更强大。”

    苏辙没有体会出李云所说的强大,但算术他还是能算得过来的。明明人少了,还强大,这是欺负自己不知兵事啊!

    心头满满都是糟心的苏辙对李云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到李云退出了厅堂,儿子苏逊低声对苏辙道:“父亲,您不该关心这些。”

    “什么意思,老夫不关心,难道坐视延安府局面糜烂下去吗?”苏辙不满儿子的建议,在他看来,如今的鄜延路都需要仰仗他的英明决策,一旦自己都撒手不管了,岂不是要让数十万百姓跟着受苦不成?

    其实,道理苏辙也懂。他不懂作战,胡乱插手,只能是乱上加乱。要是他在京城,说什么也不会多事。可问题他在延安府,一旦李逵大败,那么肤施就危险了。躲在肤施城内的苏辙很可能面临在党项人破城之前自杀,或者干脆做个俘虏之间做出选择。

    大宋还没有副相在和西夏交战之中被俘的先例,苏辙想来想去,就只有自杀一条路。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即便明知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想坐以待毙。

    苏逊无奈,只好请来了吕惠卿。

    相比苏辙,吕惠卿颇有经验,对苏辙道:“子由,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

    苏辙愣住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吧?什么都在酒里,这话在他二哥面前行得通,但是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可能。可吕惠卿由不得苏辙瞎想,指着带来的一瓮汾酒,对苏辙道:“子由,喝一碗尝尝味道。”

    苏辙狐疑之下,干了一碗。

    发现身体暖洋洋的急忙吃了几口下酒菜,仿佛心头的担忧和负面情绪也消除了很多。吕惠卿再次端起酒盏,对苏辙敬酒道:“子由来,老夫还没有给子由接风洗尘,还请满饮此杯!”

    苏辙想要推辞,可如今他和吕惠卿是患难与共的局面,面子上落不下来,只好忍着心头的话,先将酒吃了。

    “子由,塞外多豪情,两杯可不行,再饮一杯!”

    不一会儿的功夫,苏辙的眸子都迟钝了些,反应更是慢悠悠的跟不上脑子。苏逊见状,也开始担忧起来,对吕惠卿小声道:“吕公,我父亲?”

    “不碍事,等子由醒来了,再来叫老夫。人呐,喝醉了,天大的事也能放一边。你爹就是心思太重,又不肯放权。底下的人做不好,责罚就是,他非要揽在自己身上,何苦来哉?”相对于苏辙,吕惠卿更加洒脱。

    可苏逊犯难了,他总不能见老爹要励精图治的时候,鼓动他喝醉吧?

    金明寨。

    接连两天的攻城越来越不顺利,这让梁乙述的心情非常糟糕。一般来说,治疗这种烦躁心情最好的办法,还是喝酒。

    梁乙述自斟自饮,透过帅帐的入口,眼珠子通红的盯着远处的金明寨。灰蒙蒙的堡垒,袅袅烟火升腾在堡垒之上。似乎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堪一击,却让梁乙述无奈的是,这个堡垒竟然阻挡了他足足半个月。

    半个月之前,仁多保忠走了,他还在窃喜,自己可以独霸破城的功劳。只要将金明寨攻克,他梁乙述就将延续哥哥梁乙逋的权臣之路,成为西夏朝堂上又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出身于梁家的梁乙述有着旁人无法体会到的紧迫感。

    李家皇族的反击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梁家必须要做出比皇族更大的功绩,才能独霸朝政。

    这就导致在梁家内部,争斗也是激烈无比。就像是养蛊,所有的子弟都唯军功论,没有能力的梁家子弟,很快就会被家族抛弃。

    一旦梁乙述在前线惨败,他都不敢想迎接自己的将是一个什么的样结局?

    可让他心烦的是,宋军的金明寨固若金汤不说,宋军的援军也来了。梁乙述根本就不敢再让宋军的援军靠近金明寨,只能分兵一半去对付宋人的援军。但援军的出现,还是给战场带来了巨大的变数,最直接的就是金明寨的守军获得了巨大的鼓舞,士气越来越高昂。

    原本就很难攻克的堡垒,如今进攻的军队少了一半,守军士气还高昂,梁乙述真的不知道这仗还该怎么打下去!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堡垒和援军,必须要选一个用雷霆之势歼灭,他才能可能大获全胜。要不然,只能灰溜溜的退兵。

    这个结果说什么他也不能接受。

    想来想去,梁乙述做出了一个决定,猛然将手中的酒碗摔碎,大吼道:“让讹其满来见本帅!”

    “是大帅!”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着皮裘,脑门上冒着热气的彪形大汉,从帐篷外走了进来,瓮声瓮气的对梁乙述道:“大帅,再给我三天,我一定给你拿下金明寨。”

    “不急!”

    梁乙述让侍者给部下送去一大碗酒,讹其满迟疑了一下,随即一口干了。他琢磨不透梁乙述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退兵?

    宋军的援军来了,似乎退兵也情有可原,讹其满如是想到。

    梁乙述对边上的人摆摆手,侍从纷纷告退之后,梁乙述这才开口道:“讹其满,你知道仁多保忠大帅回灵州之后做了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讹其满别看长相粗鲁,但能够做到统兵大将,怎么可能愚蠢?一下子就想到了神仙打架,他可不敢搀和。不管是仁多保忠,还是梁乙述,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大人物。

    手下人不配合,这让梁乙述有点无奈,还是做官时间太短,没有积累起来官威。梁乙述心头哀叹了一句,随后不满地低吼道:“他竟然在太后面前建议退兵。”

    “这怎么行,我军已经伤亡近万,宋人不过是强弩之末,这时候退兵,之前的损失不都白费了吗?”

    真要是两个大帅之间的互相攻讦,讹其满确实不敢搀和。但问题是,如今仁多保忠和梁乙述之间的矛盾冲击到了他的身上,这让讹其满不得不站起来表明立场:“大帅,我的人在金明寨下尸骨未寒,这时候退兵,没有任何战利品带回去,让我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大帅,不能退兵,午后,午后我亲自带队督战冲杀,必然一举拿下金明寨!”

    讹其满当即要立军令状,但这被梁乙述拒绝了,他摇头道:“金明寨如今只有一个口气吊着不死,这口气是宋人的援军给的,只要将这野外的五千宋军歼灭,金明寨的宋军的胆气就会散去,拿下金明寨不费吹灰之力!”梁乙述自信道。

    讹其满躬身道:“还请大帅下令!”

    五千人被两万多党项人围住是什么心情?

    至少李逵的心情很好,他的解围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围攻金明寨的党项人分兵一半,也知道猛攻金明寨已经不可能了。可要想一口吃掉李逵带来的五千兵马,党项人也是有点上头。李逵肤施城内几乎所有能用的大车都带走了。

    同时带走的还有足够一个多月的粮食,武器,军械,等等。

    虽然行军过程之中队伍臃肿,但是在遇到敌情,大车可以很容易就围成一个防御的阵地。党项人几次试探都对这支宋军步兵无可奈何。

    而这也是党项人不得不增兵困住李逵的原因了。

    人来的少了,不顶事。

    人来的多了的,进攻金明寨的军队就不够了。

    但步兵真要是准备充分,骑兵也难以下嘴,双方试探了几次,最后却成了相安无事的局面。

    可这一天终于被打破了。

    梁乙述带了两万军队出现在党项人的大营之中之后,党项人的进攻已经箭在弦上。

    李逵也感觉到了这种大战之前的凝重气氛,对程知节努嘴道:“二姐夫,此战将是你扬名天下之战,要是你的腿不抖,就更好了?”

    程知节脸色苍白,讪笑道:“哥哥我这是激动!”

第458章 祭旗

    大战一触即发,这关口,没有战场经验,而且承受能力还不强的程知节有点顶不住了。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如果仅仅是**上的折磨也就罢了,可作为主帅,身体的劳累不过是小菜一碟,熬一熬就能过去。

    但精神上的压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去的。

    程知节就有点顶不住了,此时此刻,他连手都在发抖,脚就不用说了,更是如同在平地上练习骑马似的,上下颠簸。

    不仅程知节不堪,就连将门子弟呼延灼都紧张的按在自己的鞭柄上,他怕手离开了之后,会让他在不下面前失了脸面。

    反倒是高俅、年熹、丰璋这些同样来自于京营禁军的将校沉稳了很多。甚至还能一言不发的敛起杀气。

    河谷的战斗让他们明白了近距离面对战争,那种血脉偾张的狂热,同时也让他们明白战场上任何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失误,都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呼延灼等人还能有样学样的和高俅等人较劲,但程知节就难了。

    他和李逵去较劲?

    自打程知节认识李逵之后,就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比李逵强,这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让他去和李逵较劲了,已经慌了神的程知节哆嗦的问李逵:“贤弟,为兄等会儿该如何才能不坠了大宋的军威?”

    李逵撇了一眼浑身不自在,却装作很强硬的程知节,缓缓道:“主帅不用冲杀!”

    “这就好。”程知节随即感到自己说话忒没气势,改口道:“为兄之前还想身先士卒来着,让贤弟一说,似乎太莽撞了些?”

    这不是莽撞不莽撞的问题,如果程知节有狄青的战力,自然可以做一个万军之中的表率。可问题是,他没有唉!

    “将军,大军作战,主帅自然是运筹帷幄居中策应,乃万军之头脑,不用战场冲杀。毕竟阵前危机四伏,万一伤了主帅,岂不是让我等几千士卒没了盼头?”高俅腆着脸拍着马屁。

    程知节猛然的坐直了上身,心头这个舒坦呐,太会说话了,这个台阶他顺势就下了。他表情担忧道:“本将军自然不怕,但问题是我军作战,士兵以本将军为马首是瞻,万一看不到本将军如何是好?”

    程知节这种状态,骑马是不可能的,万一太紧张了,抽了战马一鞭子,几千人都要乱套。

    李逵叹了口气,对阮小二道:“帅旗之下,拉辆大车过来,然后搬几个箱子,用锦缎给垫上,让程将军坐着督战。”

    “这感情好!”程知节也怕自己出幺蛾子,有时候,自己心里头想着英勇就义来着,可架不住腿不受管束,他也很为难啊!

    高俅是个机灵的人,他早就看出了程知节的情况,几乎和自己在河谷之战之中一模一样。

    面对敌军遮天蔽日的绝望,仿佛身体坠落在黑洞之中,不住的往下沉沦。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挺过了那个最艰难的过程,自然心理上没有了这种恐惧情绪的袭扰。但程知节可是头一遭,自然反应不对劲。

    好在,程知节虽然是头一遭,但这支军队有没有他似乎都一样。

    一切准备妥当,宋军士兵们却接到了一个命令,坐地上休息。这让程知节紧张追着李逵问:“人杰,这不要紧吗?太托大了吧?万一党项人突然进攻,我们岂不是没有防备?”

    “二姐夫,你就安心的坐在帅旗帜下面,轻易不要挪动地方。”李逵低声嘱咐道:“至于为何让士卒休息,是因为党项人整军也需要时间,士兵一直站着,体力消耗太大。步兵的铠甲沉重,比不了党项人轻装上阵的轻松。”

    程知节脸色凝重道:“我不走,对了,把大车上的骡子给卸掉,这玩意又跑不过战马,留着也是个累赘。”

    再说党项人,虽然很迫切的想要决战。

    但战争不是儿戏,主帅梁乙述也不敢冒然开战,必须要对战场有所了解,尤其是有没有伏兵,这才是关键。因此,他找来了军中的将军们登高观察宋军的军营。同时派遣斥候对周围搜索。一旦发现宋军,立刻上报。

    河谷之战,按照逃回来的党项人回忆,当时宋军已经苦战了两个多时辰,已经无力继续作战,崩溃就在一念之间。可是突然出现的宋人骑兵,却瞬间扭转了战场的格局。这让梁乙述不得不重视起来,说明宋军并非毫无准备,而是宋军准备了陷阱,可能他还没有发现。

    之前河谷一场伏击战,步兵对骑兵,不仅仅兀古台的三千人马都折了进去,还有仁多保忠的儿子仁多彦也被俘虏。

    有过一次惨败,梁乙述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支在平戎寨附近河谷伏击的宋军再次出现在战场上,虽说这是给他报仇的机会。单更让他紧张的是,万一对方很黑很硬呢?

    战争是人的战争。

    比拼的是士兵的士气和武力,更重要的是将军主帅的智慧。

    站在高处,梁乙述看到了宋军营盘的全境。同时用他并不算出色的统帅才能发现,宋军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步兵防御骑兵,竟然没有将营盘设在高处,放弃了占据战场优势的步兵,会成为骑兵狩猎的对象,这岂不是说对方的统帅技能很一般?

    仰攻对于骑兵和步兵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同时对于防守方来说,这样的战场布置会带来巨大的好处。敌方骑兵没有冲击力,敌方步兵体力消耗过快,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优势。

    看到这一幕,梁乙述大有挥斥方遒的豪迈,对跟着他一起来高处查看战场的党项将领们道:“宋军不过如此。”

    梁乙述是统帅,底下人不敢当面反驳。只不过觉得自家的主帅似乎有点自信过头了,你都没有指挥过大军作战,几万人围攻一个金明寨都打不下来,还有什么自信说宋军的不是?

    在经济上,大宋人看不起契丹人,契丹人看不起党项人,党项人在这三国之间,处于实力低最低端;但是在军事上,契丹人是老大,党项人是老二,宋人却成了最弱的对手。这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宋军一直在和党项人作战之中,遭遇一次比一次惨烈的挫折。

    梁乙述觉得宋军弱,理由就是这么大一个战场,竟然没有选择最有利步兵作战的高地,反而选择了一处平地。

    在他看来,宋军的主将水平可能比他都要弱。

    他的这种感觉很好,但很不好的是,部下中竟然有人敢质疑他的判断,当场让他下不来台,野利蒙多却开口道:“大帅有所不知,宋军另有深意!”

    野利蒙多看不起梁乙述,同时也嫉妒梁乙述成了主帅。按照军中的地位,仁多保忠离开军中之后,他才是主帅的最佳人选。没想到,却让梁乙述捷足先登了,这让他一直很不服气,同时也处处想要和梁乙述作对。

    梁乙述气地用眼皮子都吊起来了,成了名副其实的三角眼,他刚鄙视完宋军,就有人给他上眼药。看到野利蒙多嘴角轻蔑的冷笑,他更生气了。

    野利家族看不起老梁家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梁家是汉人。野利家族才是正儿八经的党项大贵族。而且野利家族和仁多保忠的关系很近,这让梁乙述不得不心生疑窦,会不会这家伙是仁多保忠故意留下来和自己唱对台戏给自己拆台,让他下不来的后手?

    面对野利蒙多的上眼药,梁乙述并没有嘲笑,而没有呵斥。而是装出虚心的样子,询问:“野利将军有何高见?要是对作战有利,本帅战后一定会向太后为野利将军请功。”

    野利蒙多心头猛然惊觉,如今梁乙述已经是元帅了,可不是之前的监军。

    尤其是梁乙述这家伙还搬出梁太后来压他,这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要说西夏国内,睡不到梁太后薄凉无情,自己的亲哥哥说杀也杀了。他真要是惹怒了梁乙述,让这货去梁太后跟前告状,指不定要倒霉。

    收起心头的不甘和怒火,野利蒙多指着宋军的军营对梁乙述解释道:“宋军守在河滩不远处,看似地势不利。但好处有三。”

    “何以见得?”梁乙述配合道。

    野利蒙多目光深邃,盯着宋军的营盘,然后露出冷笑,就像是狼王看到了羊群的贪婪:“第一,宋军都是步兵,骑兵虽然有些,却一直只是袭扰我军,说明宋人骑兵不多。所以,宋军想要进入金明寨和守军汇合,必然会被我军阻扰。可见,宋军根本就没有准备入城。”

    梁乙述心头警觉起来,这么明显的作战意图,自己为何没有看出来?

    “其二,河滩多有河水带来的干柴,可以成为宋军的燃料,而且河滩的地势虽然不利。但距离水源很近,方便宋军和我军长期对峙。即便水源被我军所污,但也能掘地挖井。要是宋军选择高低,这两个好处都没有,宋军就不得不寻求和我军的决战。可见宋军主帅并没有和我军决战的心思,只是为了拖延我军。”

    “有道理。”梁乙述忍不住点头认同,毕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第三,宋军准备了数量庞大的大车,这些大车可以围城营寨,堆上石头重物,宛如城墙一般可以帮助宋军抵御我军的轻骑的进攻。而大车要是推上高地,自然不便。”

    三条理由,每一条都让梁乙述茅塞顿开,他不得不感慨,野利蒙多的见识要比他强很多。但是,野利蒙多再强,也不过是他的手下。

    梁乙述作为主将,自然有权力让野利蒙多去当苦力。

    同时,他也能近距离观察宋军的战斗力。于是试着问:“野利将军,假如你是主帅,该如何对付宋军?”

    “不战屈人之兵。”野利蒙多觉得梁乙述很碍眼,同时也自信暴涨:“大帅,我军八倍于宋军,先以招降让宋军承受我军巨大的压力。一旦宋军主帅心境松动,此战可一举拿下。”

    “为何不用水攻?”

    筑堤坝,然后防水淹宋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宋军彻底击溃。这办法似乎在兵书挺好用,梁乙述也是突然想到,就说了出来。

    野利蒙多嘴角扯动了起来,想要笑,却忍住了:“大帅,如今天干地燥,河中之水宽不过两丈,深不过一尺,筑堤坝要等多久才能成功?要是我军继续在金明寨被困,再有十日,恐怕军粮就不够了。”

    “可惜了!”梁乙述眯起眼睛俯瞰宋营,他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计谋,却胎死腹中。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反正党项将门都清楚,堤坝好筑,但蓄水真的不容易。而且,周围地势并不适合建造堤坝。

    梁乙述说完之后,心里琢磨了一阵,随后发现指挥作战还得让野利蒙多去,自己干看着就成。

    “野利将军,说说你的打算?”

    “招降,态度强硬一点。宋军要是拒绝,用少量兵力试探之后,立刻投入我军最强的军队,一举攻破宋军的围栏。只有速战,才能给我军带来喘息的机会。”

    野利蒙多想了想,还是觉得对付宋军不能拖延。

    万一过几天,宋军再来五千人马怎么办?

    对于西夏来说,宋国的人口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浩瀚。几万人,几十万人,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凑出来。但是党项人就难了,金明寨有两万援军,还是看在梁乙述的面子要来的。野利蒙多清楚,即便是梁乙述是梁太后的弟弟,他也要不到更多的援军了。

    眼下,环庆路、鄜延路、榆林城都在激战,西夏已经将所有能动用的军队都派出去了。再想要援军,西夏国内只有黑水城有五万大军。

    但黑水城的五万大军是用来抵御辽国的最后屏障,一旦黑水城空虚,万一辽国趁机打过来,西夏就有亡国的危险。

    所以速战,速胜,才是党项人的唯一选择。

    程知节苦等党项人的进攻,却等来了党项人的来使,对方剃着党项人标志性的福寿发型,倨傲的举着白旗来到阵前,然后被引入阵中,被押解着来到了程知节的面前。

    “我军大将军笃信,不愿造生灵涂炭之罪,今我大军十倍于尔,我家大帅特派遣本官来招降尔等!”来使倨傲道,虽然十倍兵力已经是说多了,但这种时候,谁说话没有点水份?

    程知节听这话就怒了,暴躁道:“给我打出去!”

    听到这话,来招降的党项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还装出倨傲的样子。送算是捡到一条命。可有人却不乐意了,李逵一脚踢翻了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方,仿佛被野兽盯住的惊悸让对方骇然。李逵冷冷的开口道:“永兴军人还是延安府人?”

    “我是……”来使随即改口道:“我是党项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本官诛宋奸,不用在乎场合!”

    “杀了,祭旗!”李逵根本就不打算听解释,身后的鲁达早就拔出刀等着,飞奔到来使面前,一刀砍了下去。

第459章 天下第一杀阵

    “欺人太甚,宋军主将太无理!”

    使节,即便是两军阵前的使节,一般情况下挨打受辱是常事,但是被阵前诛杀的机会不大,这是坏规矩的事,可宋人却做了。显然,使者被杀让梁乙述暴跳如雷,打狗还得看主人,宋人一言不合就将他身边的亲信给杀了,这是当着四万党项大军的面,抽了梁乙述一巴掌,这等屈辱,他能忍?

    “我非把宋将碎尸万段不可!”

    梁乙述表面上看是自己的狗腿子被人砍了,面上过不去,下不来台。可实际上,真正触怒他的并不是一个手下的身死,而是另有原因。

    李逵的一句:“宋奸,人人得而诛之!”

    就足以将梁乙述心头的怒火全部勾起来。

    这话似乎听着没有问题,真要是平民百姓,因为战争被劫掠俘虏,为了家人活下去从而委曲求全,似乎没有太多可以指责的地方。当然拿起屠刀对着自己的族人就不该了,但还达不到宋奸的地步。真正的宋奸必须像是张元那样的人,在大宋能过安稳日子,却因为心中不满投靠异族,转而残害自己的族人。

    可张元别看在西夏的地位崇高,但在西夏,最大的宋奸并不是已经病故的张元,而是梁氏。

    梁氏,西夏国如今的控制者梁氏,其实是汉人。

    要说李逵骂阵前的使者,更贴切的说,李逵骂的不是使者,而是使者背后的梁乙述。

    就像是恶犬似的,梁乙述被李逵撩拨之后,立刻怒不可遏的吠叫起来,而被怒火焚烧的梁乙述根本就忘记了他之前要将指挥权交给野利蒙多的说词,而是直接命令骑兵冲杀。

    哒哒哒。

    战马铁蹄践踏着大地,尘土飞扬之下,西夏人扭曲的脸带着战争的狂热冲向了宋军。

    “开炮吧!”

    轻骑兵?

    李逵并不是看不起轻骑兵,而是轻骑兵根本就冲不过他摆下的防线。大车首尾相连,几个仅有的缺口很小,飞速奔跑的战马根本就无法顺利通过。而大车完全被李逵用重物给固定在地上,甚至车轮底下都塞了石头和各种木头,战马撞在大车上,根本无法撼动。

    李逵目光清明,他也搞不懂,为何打仗的时候心态会越来越冷静,即便身边一个个宋军倒下,也无法撼动他冷酷的心。

    “不需要!”

    面对程知节的提议,李逵当即否决。这让程知节嘴角有点苦涩,他似乎又整错了。是炮兵的作用不能起到决定作用?还是李逵有必胜的把握?

    可眨眼间,党项骑兵就要冲到阵前了,这时候程知节这个主将不能发号施令,李逵却不能不作为。

    他扭头对身后的传令官道:“令步兵等车,偃月阵!”

    “偃月阵!”

    传令官挥动令旗,五千大军,两千重步兵开始不急不缓的登上固定在地上的大车,就像是宋军一下子多一层高一米多的城墙。

    别看这一米多的城墙没有什么用,但对于战马来说,这个一米多高,一米多宽的‘城墙’,却能懒拦住战马的冲刺。

    高俅在阵前,之前是不怎么心慌。

    河谷之战,高俅虽然紧张,但好在他清闲。所有的作战命令,站前布置都是李逵在做,而他只要不逃跑,关键的时候与士卒同甘共苦就行了。

    可如今不成了,高俅俨然是步卒指挥,主帅下达了作战命令,他却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是他怕了,想逃跑。而是他的执行力根本就无法做到和主帅同步的程度。

    就在高俅愣神的功夫,呼延灼看不下去了,别过脑袋,低声对高俅道:“将军,偃月为凶阵,主杀戮,且攻守兼备。此时,该让弓手准备提前抛射,弩兵登车劫杀骑兵将帅。”

    脑袋被放空的高俅这才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弓弩提前,准备抛射,弩兵登车劫杀骑兵将帅。”下完这些命令,偷偷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没办法,他之前参加的战斗,都是李逵下令,李逵做出战场反应。

    偃月阵他知道,兵书里都说了。

    可问题是战场上立马要用出来,高俅还是头一遭。

    就像是学生刚学完课本,第一次做题,就被按着脑袋要考试,谁来都懵圈,高俅也是如此。

    当然,呼延灼是将门出身,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所有杀人技法,指挥军队作战的战术,都已经刻在了脑子里,烙在灵魂深处。对他已经不需要考验学识了,而是近乎本能的反应。

    李逵选择的战场宽阔,没有了河谷狭小利于步兵阻杀骑兵的地理优势。党项人全民皆兵,士兵和武将都对战争有着很高的理解。骑兵冲击本阵,看到宋军的阵势,顿时改用骑射。在宋军弩弓手的互射之下,互有损失,相比之下,党项人吃亏很多。但对于兵力**倍于宋军的党项人来说,任何损失都是不重要的,只要能够刺探出宋军的真实战斗力,对于梁乙述来说死几百人,上千人,这都不重要。

    党项骑兵并没有急着冲杀到宋军面前,而是在靠近宋军军阵前不到百步的距离开始拉弓射箭。

    嗡嗡嗡的弓弦声被战马嘶鸣和奔腾掩盖住了,但却掩盖不住哪些从空中落下,噬人性命的箭矢。

    “举盾!”

    呼延灼见高俅指望不上,干脆就夺过了高俅的指挥。对于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高俅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不满,也没有要阻扰的意思,传令官见状,立刻下达了命令。

    他甚至有点思绪不在战场上,也不是说完全不在战场上,而是好兄弟李逵不在身边,让他有点没着没落的心慌。

    叮叮当当

    党项人的箭矢从空中落下,有被盾牌弹飞的箭矢在军阵之中乱窜。这种四处乱窜的箭矢对军阵的危害并不大,边上的士兵就算是挨上了,失去了最大动能的箭矢也只能给防护严密的宋军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

    最怕的就是抛射的箭矢直不楞登的从空中落下,本着铠甲最软的地方去,一头扎进肉里,刺穿身体。真要是被这种箭矢中招了,士兵能被射成刺猬。好在骑兵抛射威胁有限,骑兵的弓本来就轻,不如长弓的力量足。

    呼延灼见状,立刻命令弓弩兵蹲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用头顶的头盔,还有肩膀上的铠甲抵御箭矢的攻击。

    闷哼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数十个倒霉蛋中招。

    好在伤势似乎并不重,这让高俅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即便这样,也让高俅着急起来。党项人多,宋军人少,拼消耗宋军真的拼不起,要是时间长了伤亡到一定的程度,宋军就危险了。感受到战场的威压之后,呼延灼渐渐的习惯了战场的强度。

    扭头对高俅道:“大人,不用担心,党项人不能持久。”

    党项人是个快手,这是宋军都知道的属于党项人的作战风格。打起仗起快,进攻起来快,撤退逃跑起来也快。但眼下的局势,似乎对自己很不利,高俅狐疑地问道:“是弓弩携带不足吗?”

    “不同于铁鹞子,党项的普通骑兵携带的箭矢不会超过两壶,一般情况下,只有一壶箭。”呼延灼解释道。

    高俅瞪眼不敢相信道:“这么少?”

    “已经不少了,仁宗皇帝的时候,党项人用的箭矢更少。甚至往往战场上连骑射都放弃。”

    “为什么?”高俅大为惊讶。

    呼延灼鄙夷道:“还不是穷呗,一个箭头近一两重,十万箭头就是七八千斤的铁,党项人当初连煮肉的铁锅都不足,怎么可能让士兵拥有足额数量的箭矢?而用野牙,野骨打造的箭矢,射出去飘忽不定不说,根本无法穿透我军将士的铠甲。”

    “那为何当年败了?”高俅很好奇,当初的党项人简直就是叫花子军队啊!这样的军队怎么击败了将门指挥的大军,让李元昊在大宋的眼皮子底下立国成功的?

    这个问题呼延灼不想说,说出来他怕自家爷爷的棺材板要盖不住。丢人呐,装备,武器,都要比党项人强不是一星半点的大宋军队,竟然在三川口惨败,找谁说理去?失败没有理由,背锅的只能是将门。还不是将门无能,累死三军?

    身为将门一份子的呼延灼不想继续这个让他难堪的问题。

    相反,高俅谈论这个问题就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他是军籍出身,并非将门。从根子上来说,他的父辈,爷爷辈,都是小卒子,战场上最先死的就是这样身份的倒霉蛋,很有可能老高家的祖辈中被呼延灼这家伙的爷爷辈给害死了不少……这么说,两人可能是仇人呐!

    士兵上战场,一壶箭的数量基本上都是一定的,总数不超过二十五,一般情况下是二十支箭矢。即便是两壶箭矢才四十支。

    别看宋军才五千人,弓弩兵才只有两千五,但是宋军整整携带了十万支备用的各种箭矢,加上每个弓弩手的两壶箭,总数有二十万支箭矢。等于说宋军每个弓弩手带来的箭矢是党项人的四倍。但不能这么算,党项人多,四万大军凑一凑,数量肯定不少。

    阵中,李逵骑在战马上,眯着眼睛盯着战场。

    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把望眼镜弄出来,真要是有了望眼镜,看起来就清晰多了。不同于一千人的军阵,五千宋军摆开的阵势本来就很大。加上党项人一口气来了四万多,导致李逵看着战场有种无边无际的错觉。以至于他引以为傲的二点五超强视力都有点力不从心。

    尤其李逵开始担心起来高俅,这家伙的指挥能力不能指望,勇气有,但也不是很足。更让他担忧的是,高俅经历的河谷之战,并非是典型的骑步交战。战场的环境对当时的党项人太不友好,可现在完全掉了个个。

    在开阔地,骑兵拥有完全自由的腾挪的空间,一旦骑兵骑射发挥出来之后,宋军就必须要忍耐。

    这个过程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甚至几个时辰。

    这让李逵担心士兵因为伤兵越来越多,而造成心理上的崩溃。

    李逵对程知节道:“将军,我去阵前看看。”

    程知节慌的一笔,纠结着才没有拦住李逵,李逵去了阵前,他这个主帅该怎么办?

    “庞万春,保护将军!”

    “尊令!”

    程知节脸色不自然的看向了亲兵首领庞万春,要不是当年李逵提携,庞万春也不会成为程知节的亲信。如今的庞万春,身上杀气虽然不足,但气势却收敛了起来。这对于以偷袭为主要作战手段的弓箭手来说,是境界上的提升。

    程知节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对庞万春道:“不用如此慎重吧!有人杰在,中军万无一失。”

    庞万春纠结着对程知节道:“大人的意思,是让将军不要乱跑!”

    乱跑?

    这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辞,说难听点是李逵让庞万春盯着程知节,别让这家伙逃了。程知节冷哼一声不言语了,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能为大宋慷慨就义啊!虽说当初在郓城他当过一次逃跑将军,但问题是,那次他不是蒙圈了吗?手下都在逃跑,自己傻不愣登地往前冲,万一被俘虏了,岂不是更糟糕?

    让程知节气不打一处来的是,手下的二愣子说话忒难听,让有种想要弄死庞万春的心思。自己就做了一次逃兵……不对两次,还有一次被山贼围攻,那次他也逃了。但不能因为人身上有污点,就一直指着人说脏吧?就不能像风一样拂过大地一样的过去?程知节甚至想着,等老五过门去了李家之后,干脆将庞万春一起送给李逵。反正庞万春的妹妹跟着老五,整日咋咋呼呼的,也不像个侍女的样子,到时候他们兄妹也算是团聚了。

    来到阵前,党项人的第一波进攻已经结束。

    高俅正指挥着年熹将受伤的士卒妥善救治,然后运送到阵中,让医师救治,轻伤的进行包扎,继续留在阵中。

    不同于呼延灼麾下的步兵,高俅手下的步兵对李逵的敬重是打心眼里往外冒的。见到李逵的那一刻,即便是受伤的士卒也咬着牙要行军礼:“大人!我没事。”

    “先去休息,医师说了没事,你才真没事。”李逵宽慰道。

    高俅看到李逵的那一刻,有种主心骨来了的激动,说话也底气足了许多:“人杰,你来的正好。为何党项人打了一阵就不打了,是不是有奸计?”

    将军指挥作战,更多的时候是在做数学题。

    我军伤亡多少?

    敌军损失多少?

    军械军粮是否备足?

    攻击距离,行军距离……

    李逵近距离在阵前,对身边的鲁达和阮小二道:“去,扛几个死在阵前的党项人尸体回来,记住把他们的武器也带来。”

    鲁达和阮小二面面相觑之后,双双奔了出去。阵前的党项骑兵中箭落马的不多,但是一旦落马,不是重伤,就是毙命。毕竟宋军的弩弓的威力除了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之外,任何骑兵在他们面前都是送死的局面。

    很快,答案揭晓了。

    鲁达和阮小二一人一个,扛着党项人的尸体回来,还有党项人的武器,弯刀,骑弓,等等零碎。弯刀很寻常,宋军骑兵也不会用。宋军更喜欢用那种势大力沉的加长朴刀,或者偃月刀,鹰嘴刀之类的长柄武器。不喜欢用弯刀。原因很简单,骑兵用的武器越短,对于骑术的要求越高。

    宋军不具备大量训练高质量的轻骑兵,只能往杀伤力上寻找突破口。

    尸体被胡乱的扔在了地上,还有叮叮当当的武器。

    李逵走上前去,并没有查看弯刀,甚至连党项骑兵的皮甲都没有看,而是拿起党项骑兵的骑弓,还有箭壶。低声道:“这么才这么点?”

    困惑高俅的问题迎刃而解,党项骑兵携带的箭矢都快空了,骑射过后,两个骑兵的箭壶里一个只有五支箭矢,另外一个至于四支。

    而骑射绕行,按照李逵的计算,党项骑兵应该至少射了五支箭。

    这说明,党项骑兵的箭矢已经快见底了。这么一来,很快党项人就会面临没有箭矢可用的境地,骑兵只能冲击宋军的防线,再用偃月阵就不合适了。偃月阵是好用,但正儿八经的偃月阵需要骑兵的辅助,可是李逵没有。没有骑兵辅助的偃月阵,只有一半的功能,就是防御。偃月阵的传说来源于战神吴起,这位将偃月阵带到战场上,而且发挥到了极致。

    步兵防御,骑兵反击,这才是偃月阵的灵魂。光有防御,只能是被动挨打的局面。李逵原先根本就没想过要反击,步兵打骑兵,能守住防线已经是不错了,反击?想什么呢?两条腿的步兵,能追得上四条腿跑路的骑兵?

    做梦!

    不过,也不是没有变阵的办法,他问高俅:“知道偃月阵的变种,却月阵吗?”

    “知道!”高俅闻听,顿时脑袋轰的一下醒目了,天下第一杀阵的却月阵终于要重出江湖了吗?

第460章 凭你也想要抢功?

    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战役很多。

    比如说韩信的阴晋之战,三万灭二十万赵军,俘赵王;韩信三万大败二十万齐军,灭齐国;项羽巨鹿之战,两万大败四十万秦军;项羽彭城之战,三万对战五十六万刘邦联军,大胜。但这些经典战役,都是因为敌军失去战斗意志,大量投降的结果。

    大量歼灭的经典战役也有很多。

    白起的伊阙之战,十二万屠二十四万;太原之战,李光弼一万对战十万大军,屠七万;张巡雎阳之战,七千战十三万大军,屠十二万。

    在这些恐怖的战绩之下,也难以掩盖一场以阵法全方位步兵压制骑兵的经典战役,刘裕的‘却月阵’。而‘却月阵’最经典的战役就是刘裕的渡河之战。当时的兵力对比是三千对十万,刘裕大败北魏十万大军,杀敌三万,刘裕伤亡不足千人。

    但这场战役并没有被过多的重视。因为缺乏战场的通用性,而且刘裕此战动用了水军,并没有计算在兵力之内,有兵力上夸大的嫌疑。尤其,却月阵对战场,兵种,甚至兵力配比都非常苛刻,而战争往往是在变化之中寻找敌方的弱点,哪里一直有对方的弱点可以被抓?却月阵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挨打,才能创造奇迹。

    真要是骑兵不来打,却月阵就只能成为战场看戏的存在。

    尤其却月阵的限制还有很多,比如说需要大量的战车,需要战场为开阔地,一旦被敌军骑兵突破中军,就容易陷入被屠杀的局面。

    所以,却月阵从出现之后,也就是在刘裕手里发挥过两次。不像其他的战阵,有经久不衰的生命力。却月阵的杀伤力惊人,但弱点也很明显。

    可为什么高俅一个军中的混子,也会对却月阵如雷贯耳?

    主要还是大宋面对的强敌都是骑兵起家的强敌,而且总是挨打憋屈的局面,契丹和西夏,乌泱泱来一次就五万以上的骑兵,可大宋又缺少大规模装备骑兵的能力。只能渴望却月阵这种对骑兵有着无穷杀伤力的战阵出现在战场,可惜的是,大宋百年征战,却月阵一次都没有在战场上用出来过。并非大宋将军们不想创造奇迹,而是战场一次都没有附和却月阵需要的条件。

    而李逵为什么选用却月阵?

    因为他不着急啊,党项人急于解决李逵的这支援军。这就为步兵被动挨打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宋军是来救援金明寨的,又不是来歼灭西夏大军的,面对骑兵,李逵也没想过要用五千步兵大败五万党项大军的想法,这太不切实际了。

    可战争一开始,李逵就看出了一点苗头。

    党项人似乎很着急。

    这对宋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党项人着急,就说明会一次会比一次投入更多的兵力,这就给李逵无限的遐想,为什么不多斩杀一些党项骑兵呢?

    偃月阵变却月阵,其实很容易。

    中军突前,形成半圆的突出部。

    或两翼后撤,将中军凸显暴露在敌军面前。配备以骑兵无法撞破的大车阵,用弓弩杀伤敌军的骑兵。只要箭矢管够,人头落地滚滚如洪流。

    面对高俅兴奋的都快打摆子的饥渴状,李逵却冷静了起来,点头道:“眼下是个机会。”

    “干呐,人杰,这等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在眼前,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却月阵,一定要用却月阵,杀的党项人头滚滚,真要是将五万党项大军给灭了,就算是向太后再恨你,也只能忍了。”高俅手舞足蹈的表示,一定不能放过机会,要大干一场。

    对于高俅的这种动不动就在战场上咋呼的情绪,呼延灼却表现出不值一哂的鄙夷:“却月阵是很强,刘武帝因却月阵而闻名天下,但他毕生也不过用出过两次却月阵,一次仅仅是不败,只有北征时面对北魏,才让却月阵名扬天下。但那是因为刘裕渡河成功,北魏不得不猛攻刘裕,最后才让却月阵发挥出了强大的绞杀能力,百年难以得见。你以为……”

    呼延灼从小就学习战阵,对于经典战役,如数家珍,张嘴就来。可说着,说着,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起来。

    呼延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乎党项人和当时的北魏大军的心思差不多,都有着要将宋军快速歼灭的决心,说明敌将很急躁。加上却月阵需要大量的大车辅助,这些宋军似乎都具备了。拥有大车拦截的战场,可以给步兵最大的保护,却让骑兵难以逾越这些战场上的屏障。

    想到这里,呼延灼耷拉下脑袋,暗骂一句:“狗屎运的家伙。”

    然后傲娇地表示:“算我没说!”

    正如呼延灼说的那样,却月阵的条件,百年难见。可这种百年一遇的机会就落在了李逵头上,这让呼延灼怎么能够平静得起来?

    高俅盯着呼延灼略显寥落的背影,恶狠狠道:“你也有今天!”随机扭头对李逵笑道:“人杰,咱们大干一场,就此名扬天下!”

    李逵能说什么?

    这计划是自己临时琢磨出来的,高俅却比他这个主事者更兴奋,只能由着他去了。不过却月阵有一个重中之重,依靠战车的步兵需要死死的守住中军防线,不能让骑兵突破。李逵看了一眼高俅,心里琢磨起来:“这货成么?”

    “高俅,你也知道这场大战,救援为主,要是能歼灭党项骑兵自然是意外之喜。但却月阵不同于其他战阵,重点是步卒枪兵,需要派遣猛将与步卒固守,死战不得后退一步。某以为……”李逵说到这里,死死的盯着高俅。

    高俅这才回过味来,他是副将,同时还是步兵主将啊!

    这要是让他顶在最前头,万一党项人被杀的七零八落,最后自己死了,岂不是荣华富贵就此和他无缘?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部下丰璋的身上,这是高俅手下的步卒指挥,看着比高俅似乎猛一点,但当高俅将目光落在了呼延灼的后背上的那一刻,做出明智的选择其实并不难。呼延灼如同麻将牌般厚实的身板,穿上铠甲之后,宛如一个又黑又硬又大的石墩子,这样的人不用,天理不容?

    高俅瞬间做出了选择,对着呼延灼的背影大喊:“呼延将军,你扬名天下的机会来啦!”

    呼延灼背高俅拉到李逵面前,他不怵高俅,但心里头对李逵有点畏惧。主要这货比他还黑还要硬,这让呼延灼一直担心被李逵镇压的人生将惨淡无光。

    呼延灼偷偷瞄了一眼李逵,随后对高俅道:“我可以担任中军步卒指挥。”

    “不是说指挥步卒就成,而是身先士卒,需要给士卒足够的鼓舞。却月阵的弊端你也清楚,步卒依托大车,要让骑兵无法撼动,任他狂风骇浪,做到不动如山。”高俅认为呼延灼的说辞有漏洞,他可是书史出身,玩文字游戏,哪有呼延灼的份?

    呼延灼恶狠狠道:“我要首功!”

    面对这等无理的要求,高俅怎么可能答应,气急败坏的跳脚道:“首功,你将程将军放在何处?”

    如今的战场上,程知节是宋军主帅,按照军中的规矩,除非主帅发挥高风亮节的风格,表示不需要战功,这首功才能下落到其他将领的头上。再说了,你呼延灼还是程知节的部下,就想着要抢程将军的功劳,你以为自己长多大的脸?

    呼延灼这才惊醒,似有以下犯上的孟浪之举,立刻改口道:“那好,我要次功。”

    李逵发现呼延灼这家伙有点不知好歹,对身边的阮小二道:“将我的朱漆山文甲拿来,着甲!”

    呼延灼猛地一颤,这才发现战场上还有李逵这个魔头,只要李逵有心事刁难呼延灼,战后用监军的身份写战报,将呼延灼不听命令,导致监军不得不干涉指挥步卒,这家伙很可能会被清理出将门之中,丢官回老家去,运气差一点还可能下大狱。太不知深浅,不懂规矩了。呼延灼刚涨起来的气焰顿时熄灭成了袅袅青烟,颇有低眉顺眼小媳妇的样子:“三功呢?”

    高俅心说:“眼力见哪儿去了?就凭你也想要三功?”面对呼延灼不开眼的莽撞,高俅眯起眼道:“某可是受命于天子,身后头还有郝随郝公公,你不会想着将他老人家都压下去吧?”

    呼延灼不过是个指挥而已。

    副指挥使都不是,高俅最多吃肉的时候,让他喝口汤,这已经不错了。

    这货还想要蛇吞象,将他的功劳抢去,这让高俅能忍?

    果断拒绝,但呼延灼并不是高俅的部下,高俅无法用身份强压对方。但别忘了,边上还有李逵在,立刻威胁起呼延灼道:“我军如今深陷敌军之中,此间战事对我军不利,军情耽误不得,必须要将战场的消息传去肤施,呼延灼,传递消息的重任就全靠你了。你可以带走自己的亲兵,本官会给你准备马匹。”

    呼延灼想骂娘,但怕骂不过李逵这个有着进士功名的无赖,气地眼珠子瞪的如同龙眼似的,却又无可奈何。

    回头看看战场上茫茫多的党项骑兵,出阵,铁定是死路一条。呼延灼终于认清了现实,单膝跪地对李逵道:“末将听候监军大人差遣!”

    李逵关切的按住了呼延灼的肩膀,宽慰道:“我大宋有呼延将军这等忠心之士,实乃国之大幸!”

    回过头的呼延灼,心中一个劲的咒骂:“文武勾结,狼狈为奸,狗官!”

第461章 飞蝗如雨

    “人杰,为何要压着他?”

    高俅见呼延灼走了,才低声询问李逵,面对好兄弟,高俅从来都清楚李逵比他要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真要是遇到自己都拿捏不准的事,问李逵就好了。

    “程知节并没有在西北长住的打算,他是来寻觅军功的,而不是为了军功能拼命的主。所以,一旦军功足够了,他就会想办法离开鄜延路,甚至西北。”

    按照大宋军队主将的选派,几千人的军队不会在枢密院的关照之下。

    一旦程知节离开,那么接替程知节主将位置的人很可能在其部下之中找。要是程知节没有获取足够的军功,自然不用担心。因为部下也没有军功,得不到升迁。可万一他得到了足够的军功,而且离开了西北,离开的猛虎营。

    那么李云和呼延灼就成了争夺主将的对手。

    李云虽是武状元,但从军时间太短。相比呼延灼,他争夺军中主将的机会还是不如呼延灼。名将之后,在大宋,有着诸多的好处。首先,功臣之后就是一大优势;其次,对于朝堂大臣们来说,将门子弟懂规矩,也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相比之下,李云和呼延灼相比,真的一点优势也没有。

    军功虽然关系很大,但也不是说此战之后,呼延灼一点军功都得不到。

    既然李云争不过呼延灼,干脆让高俅去争。

    高俅双眼微微眯起,也感觉到了难得一见的契机,真要是坐上了主将的位子,只要不犯大错,别在战场上把命给丢了,最近几年之内,将成为他一跃而起的最好机会。不过,眼下,高俅最大的毛病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而是自信,刚摆出一副凶狠的架势,马上就迷惑起来,紧张的看着李逵问:“人杰,我真的能成?”

    李逵这个气啊!

    李云他是扶不上去,高俅有皇帝的关系,是天子近臣,近水楼台的好处,他不可能不要。更重要的是,高俅和李云相比,并没有两样,都是自家兄弟。而且高俅的人品,对政敌不说了,手段不太光明的时候忒多,但是对朋友,是真的掏心掏肺的那种。

    “要不是呼延灼此人不可信,你以为我会如此费尽心机的帮你?”李逵也是没辙了,转眼珠想到一个人道:“你真要是觉得不成,算了,等此战之后我去找张川,他爹肯定有兴趣。”

    “别,人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高俅扭捏着突然警觉是在战场上,这才后知后觉道:“人杰,你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让别人有风言风语出来。”

    说完,就朝着左翼而去,一边在阵中走,一边高喊:“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杀个党项人回去领军功,好过年!”

    不管是高俅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这话,还是内心真的被李逵说动了,这货总算给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党项大军几倍于宋军,肯定不会甘心让宋军在眼皮子底下站稳脚跟,刚才的进攻不过是骑兵的试探。

    对党项大军来说,接下来的战斗,才是真正的战斗。

    就李逵摆出的阵仗,梁乙述反正没看出什么危险来,只是那些拦在阵前的大车确实碍眼,但再碍眼,也无法阻挡自己几万大军的铁蹄。

    “讹其满,你带着某的万人队去督战,务必在晌午之前拿下宋军。”

    “尊令!”

    讹其满领命而去,野利蒙多看到这一幕,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梁乙述用野利的兵马去试探宋军,却用自己的部下指挥对宋军的最猛烈攻击。这是摆明了不要脸。野利蒙多甚至心里希望宋军能够给讹其满一个天大的打击,甚至让他损兵折将,才舒坦。

    “诸军听令,以三千人为进攻梯队,轮流上阵厮杀,晌午之前破开宋军车阵,剿灭宋军!”

    “将军还请下令!”

    “阿尔干,你带着部署率先进攻!”

    令旗落下的那一刻,西夏大军真正展露出草原军队的彪悍。士兵甚至在战斗之前,丢弃了任何妨碍他们杀人的东西,水囊,空的箭壶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他们杀人。相比之下,宋军的反应却简单了很多,只是表面上看,宋军似乎两翼往后收缩的迹象。

    这并没有引起党项人的注意。

    冲!

    轰!

    整齐的战马冲刺,仿佛雪崩一样,气势在极端的时间内,就冲击到最高点。讹其满也知道,继续弓箭骑射或许会有效果,时间长了,比如说两天,甚至更长一点时间,会让宋军的伤亡达到零界点,不用骑兵冲杀,都能拿下宋军。

    但一来需要时间,二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弓箭。

    连铁鹞子都没有足够的箭矢了,更谈什么骑射战术?

    西夏不是宋人,宋人有的是钱,西北都让西夏抢了五十年,每次进入宋人的城市,都能让党项士兵有种来到天堂的错觉。

    铁蹄飞奔,一开始只是一条线,慢慢的变成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呼延灼站在防线最前面,这是个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挂了的地方。

    但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怨恨,至少在党项骑兵冲击的那一刻,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他甚至暗暗想要和李逵较劲,李逵能做到,他也能做到。河谷之战的惨烈,呼延灼虽没有真正经历过,但也听说了不少。李逵阵前怒劈战马,如同天神下凡般堵住冲破的缺口。

    这些,呼延灼并没有怀疑。才一千步兵,却要面对三千的骑兵,兵力上的巨大劣势,兵种上的碾压,要不是士兵和将军没有必死之心,怎么可能大败党项人,斩杀二千多逆贼?

    李逵能做到,呼延灼自问自己一点也不比李逵差,他也能做到。

    “举盾!”

    不到一百步,呼延灼立刻下令士兵举起盾牌,防备党项人的骑射。

    可是等党项人冲到五十步之后,他却感受到了不解。

    再等下去,党项人的脸都要贴上来了,呼啦啦,弓弩手在李逵的命令下提前往前压了。呼延灼见状,微微脸红,心中暗骂:“大意了。”

    “举枪。”

    要是再慢一点,呼延灼就要犯大错了,好在他终于反应过来。只是李逵已经派遣阮小二冲到他身边,用李逵的口吻怒吼:“大人问你,为何战场愣神!”

    阮小二说话间,拿着一把军中的劲弓,似乎是一石的重弓,说两句,没事人似的射出去一箭,每次都有倒霉蛋被阮小二射中,这小子玩得乐此不疲。

    呼延灼嘴角扯动了起来,多么欠揍的小子,要是在京城的巷子里遇上,非捶他一通出气不可。

    可在战场上,呼延灼根本就不敢走神,提着自己的大铁枪对阮小二大吼道:“我在阵前,党项人要是踏过防线一步,第一个死的人就是太原呼延灼。”

    说话间,他窜出去,跳上了大车,一个突刺之下,将靠近大车的党项骑兵从马上捅下来。

    阮小二见状,有点狐疑起来,琢磨着:“这货好像要打人。”

    两军接触之后,呼延灼第一个提防的是党项骑兵的铁爪勾住车厢,用战马的力量拉扯。大车横在骑兵的冲刺道路之前,只有将大车拉走,才是最好的办法。也不用拉动大车,只要将大车的车厢上的木板拉断,高度下去之后,战马就能够凭借速度和体力冲上大车。

    第一个虎爪用套索甩在车厢上之后,呼延灼就紧张起来,砍断铁爪的绳索,命令弩兵对有套索的骑兵重点照顾。

    “弩兵登高,弓兵抛射!”

    嗡嗡嗡的弓弦声,如同夏日的虫子,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提醒人它们的存在。党项骑兵被阻拦在防线两丈的距离之外,手中的弯刀砍不到宋军,但是他们却一个个如同下水的饺子,从战马上被弩兵射了下来。

    眼瞅着战斗进入了僵持,战马优势全失。

    党项将军看着士兵越来越少,心中悲痛不已,怒吼道:“撤退!”

    一来一回,伤亡竟然足足有一千多。这让阿尔干心头伤心的都快滴血,更多的是愤怒,想要杀光宋军的怒火在心头蔓延。

    第二波骑兵很快就堵住了缺口。

    发起猛攻,战斗一如既往的相似,依然奈何不了宋军的防线。更让党项人绝望的是,宋军似乎在战斗之中越来越娴熟了起来,配合间的失误越来越少,宛如一体。

    就连年熹这样的弓弩指挥都嬉笑着对李逵道:“大人,太过瘾了,我们多了四个弓弩指挥,战场射杀起来,只要弓弦一响,党项人就像是雪片一样往下落。只要继续几次,这党项的主帅恐怕心疼的要哭出声来。”

    战事顺利,宋军内部自然轻松。

    党项人两次冲锋,可是在阵前已经落下了满满一层尸体,死伤无数。要是继续下去,党项人伤亡一旦达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比说进攻,就算是围困都做不成了。

    眼瞅着胜利似乎在招手,将校们心情也轻松起来。

    可李逵不这么看,他凝视着又一波党项骑兵呼啸而来,对所有人丢下一句话:“让士卒们保持体力,要有苦战一天的准备。”

    “大人,不会吧!”

    年熹惊愕道:“苦战一天,士兵还有什么体力?”

    但是,不能退,一退,党项人肯定掩杀上来。

第462章 折损大将高俅

    在李逵看来,这场战斗会很艰难。

    艰难的原因是党项人的决心,还有战场的心理优势,这会让党项人不知疲倦的一直进攻下去,直到宋军崩溃,或者因为伤亡太大,最后自己崩溃。而拥有四万多兵力的党项大军,怎么可能崩溃?

    这种局面双方的主将都没有过多的去思索过。

    李逵没有去想,是因为宋军的兵种导致了宋军在战术上只能是被动防御。一旦党项人感觉不对劲,骑兵立刻就可以退出战场。宋军撒丫子都撵不上人家的战马。

    而梁乙述没想过党项大军会失败,那是源于五十年来党项对大宋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党项人根本就不会过多的去思考,双方的战斗力是否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差距明显了。

    党项人对宋人的自信源于立国之战,轻松获胜。

    好水川之战之后,一直延续着对宋军的心理优势,甚至越来越强。至少没有经历过一次动摇国本的大败之前,党项人的这种自信会一直延续下去。即便两年前,党项在环庆路遭受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败,中军梁太后差点因为道路泥泞被困在了环州,差点回不去。

    但这场大败对于西夏来说,并没有伤筋动骨。甚至连小伤小痛都算不上。只不过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差点演变成了一场国耻。可要说伤亡和损失,就三四千人的伤亡。一场战役,出动的兵力超过十万,损失三四千人,这太正常不过了。党项人根本就不会担忧会迎来更大的挫折。更何况,让西夏在宋境吃大亏的章楶已经去了河东,随后出任大名府府尹,根本就不在西北,这更增长了党项人的气焰。

    在所有出兵宋境的党项人看来,如今的宋国西北,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拦住西夏大军的铁蹄。

    因为自信,所以党项人不会承受半个月之前发生的河谷之战,宋军的崛起。

    在党项人的判断之中,那场小规模的战斗,肯定是兀古台这个末流的统领,中了宋人的奸计而已。这才符合宋人羸弱的军事实力。

    “端枪,平举!”

    “盾手,来一个盾手!”

    “混蛋,傻愣着什么,把死人从车上踢下去!”

    ……

    战斗从一开始爆发,到僵持,宋军就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的大海上搏杀的一叶轻舟,被席卷一切的进攻高高的抛起,又重重的落下。似乎每时每刻,都有被湮灭在铁血之下的风险。

    好在,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坚持,抗住了这些进攻。

    但伤亡直线上升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让宋军也开始感觉到了凝重和压抑。尤其是党项人不知疲倦的厮杀,每一次投入三五千的骑兵,但对宋军来说,无疑是每一次承受着全部的压力。因为,党项人太多了,多到根本无法将所有的军队都投入战场,针对宋军的厮杀之中。

    但宋军完全没有这等幸运。

    宋军有五千人,看起来似乎不少。

    但其中八百人是炮兵。是被李逵当成命根子一样保护起来的炮兵。这些人即便在动用程知节亲卫的危险时刻,李逵也没有想过要动用。还有一部分被李逵临时征调去修工事,偃月阵也好,却月阵也罢,李逵不得不面临兵力严重不足的窘境。而对手还是战场反应极其迅速的骑兵,不得不防。而骑兵饶后,很可能成为党项骑兵进攻不果之后的另外一个目标。所以,修建临时寨墙,挖沟,陷马坑,就必须要提前准备。这一部分,人数在五百人,一个指挥的兵力。

    真正投入战场和党项人厮杀拼命的是除去炮兵,还有修建防御工事的步兵,总人数已经不足四千。而这些人之中,只有三个指挥的兵力用在了正面阻挡党项骑兵的枪阵之中,人数远远不足。而这些人却需要用手中沉重的长枪拦截党项骑兵的靠近。

    用弩弓杀伤仿佛很弱的党项骑士,一次又一次。

    即便李逵已经在之前准备好了预备队,但是三次党项人的进攻之后,预备队也派了上去。没办法不派遣上去,穿着铠甲的步卒,拿着沉重的长枪,在高强度的战斗中之中,很快就会将储备在身体内的体力消耗一空。

    一旦士卒体力消耗完,还顶在抵挡骑兵的前线,不仅没有帮助,反而会成为累赘。

    抗住第三波进攻后,呼延灼心中对李逵也是敬佩不已。他也纳闷,李逵一个文官,怎么在战场上临场指挥,也是有模有样的。

    呼延灼甚至估算着中军面前倒毙的党项人,即便没有七八千,五六千也该有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宋军只能拼命了。

    但即便如此,呼延灼也感觉到了独木难支的无力感。

    趁着党项人进攻间隙的空挡,呼延灼跑到了李逵跟前,对李逵大吐苦水:“大人,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脱力的也还咬着牙坚持。可是,大人你也知道,我们阻挡党项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困难,伤亡一次比一次大。党项人每次都能投入体力充沛的士兵,但是我们却只能咬牙硬挺着,真要是到了挺不住的时候,你该知道,中军一破,我五千将士将是党项人的刀下鬼而已!”

    “鲁达,带着修营寨的步卒顶上去,阮小二,去帅旗下将程将军的亲卫讨要过来!”

    “大人,你终于想到俺了!”鲁达一直被李逵放在身边,光看着别人打得热闹,他却只能看戏,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要不是李逵很不好惹的样子,凶名在外,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要闹一闹。

    至于阮小二,他并不着急,跟着李逵打了两场小仗,他已经是个颇有经验的老江湖了,甚至年纪更轻的阮小二有点看不上鲁达的莽撞。

    呼延灼嘴角抽了几下,他希望的并不是李逵给他派兵,而是李逵的秘密武器。

    都捂在手里小半天了,还不用,真要是中金被党项人的铁骑突破之后,想用都没机会了。可是呼延灼见李逵不答应,也只能臊眉耷眼的继续去守着大车阵。

    千算万算,还是出意外了。

    将军难免阵上亡,在左翼的高俅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陆谦护送着带到了李逵的面前,一开口就哭丧道:“大人,不好了,我家将军不成了。”

    “高俅死了?”

    李逵吓得一激灵,这还没到晌午呢,就折进去个高俅。虽说这货带兵打仗的水平真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军中的副将,这当口遇难,对士气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闻讯赶来的程知节,带着军中的医师,都围在了高俅的担架边上,气氛突然间变得沉重压抑起来,堵的人心慌,难受,想要大吼几声发泄心头的怒火。

    “人如何?”

    医师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给围住了,不由紧张起来,一紧张就把脉把不准,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站起来摇了摇头。

    没等医师开口说话。身子骨瘦弱的医师就像是被抓住脖子的鸭子,被甩出了人群。一眨眼的功夫,距离高俅的担架足足有一丈来远。

    程知节一拳打在了战裙上,懊恼的蹲在地上:“损我一员大将!”

    说话间,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嚷嚷着:“高贤弟,你安心的去吧。本将军披挂,指挥你的步卒。”

    “老高,你我相识多年,在师祖跟前是最惬意的时候,如今阴阳两隔,我李逵今日立下誓言,不杀党项主将,绝不收兵。”

    高俅算起来是李逵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还是个名人朋友。没想到,才上了战场两次,将星陨落延安府,天妒……庸才。内心的悲凄让李逵异常冷静,冷静地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让人靠近了就有种丝丝寒意。

    这时候的李逵,是一头发怒之前的老虎,看似漫不经心,却可能在下一刻,就是五步溅血的修罗。

    “陆谦,怎么回事,你为何不保护高俅不力?”

    悲凄过后,陆谦身为高俅的亲卫首领,主将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让人忍不住不往坏处想。陆谦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吓得口齿都磕绊了起来:“我……我家将军,被冲入的战马……撞了一下,等到我反应过来,将军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啊!”

    “混账玩意,这是你推脱的理由?”

    面对李逵,陆谦手心里都是汗,他甚至有种被熊罴盯上,仿佛身体要被撕裂的惊恐。

    阮小二偷偷将一只藏起来的鸡腿放在了高俅的胸口,没说话,但是这个动作所有人都懂,送朋友上路,需要给点祭品。此时无声胜有声:“高大哥,路上吃!”

    鸡作为祭品等级很低,就高俅如今的身份,可以用羊了。

    但战场简陋,哪里有这些准备?李逵也暗自神伤,盯着高俅的脸色有点古怪,随后目光落在高俅的胸口上,似乎还在起伏。这时候医师好不容易挤到高俅身边,回头对程知节道:“将军,人没死呢?”

    “混账玩意,人没死,你摇什么头?”

    程知节怒骂着就要拔刀,这医师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天见可怜的,医师在京城好好待着,却被程知节一纸调令弄到了西北,如今还要死在程知节手里,想想都冤。医师惊恐万分,却急忙解释起来:“将军,大人,小人刚才摇头是想说:不碍事。人不过是暂时晕厥过去了,肋骨断了两根,需要及时复位,恐怕高将军接下来没办法指挥作战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李逵急忙催促,听到高俅没死,李逵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而陆谦可能是听到高俅没事,最高兴的人了。

    医师拦着不让靠近,表情严肃道:“虽说没有内伤,但也要尽快将骨头复位,高将军恐怕无法坚持接下来的战斗了。”

    “这个……”

    程知节迟疑的看着高俅,刚才他是自信满满的说要替代高俅,可那不过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如今听到高俅无碍,阵前厮杀的心思就淡了下去。

    好在李逵之前就没有将程知节的话当回事,他刚才也发誓了。这时代的人,都将誓言看的很重,可李逵却能一转眼就给忘了。让谁替代高俅指挥左翼?

    成了困扰李逵最大的问题。

    困难是可以慢慢想,但是党项人却不会给宋军斟酌的时间。眼瞅着下一波进攻就要来了,李逵当机立断,对呼延灼道:“呼延灼,你去指挥左翼。”

    呼延灼愣住了,他不是中军主将吗?

    怎么一转眼就去指挥左翼了?

    难道李逵要亲自上阵?

    可让呼延灼傻眼的是李逵并没有亲自上阵的打算,而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庞万春的身上。对他来说,眼下人才济济,呼延灼、鲁达、陆谦,都是不错的步卒将领,但有一个人要比他们强很多,至少这个人在李逵的心目中,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此人正是庞万春。

    李逵可不是个拖延的人,认准了就当即决定:“庞万春,你来做中军主将。”

    “我!”

    庞万春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会看上他,让他做这个中军主将。他的身份是程知节的亲卫长,根本就不能算是禁军中的军官。来西北,也是为了保护程知节的安全。让他指挥中军,对于庞万春来说意外,对其他人一样也是意外。

    可李逵却固执的认为庞万春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即便庞万春不能像是呼延灼那样,哪儿出了危险,就奔向哪儿。他的功夫并不出色,厮杀的本领也就比普通的小校相当,绝对不能像用呼延灼那样,当阵前的大将使用。但呼延灼去了左翼,李逵早就找好了替代者,而且自问不比呼延灼差多少。鲁达也是一员勇将,而且还是步将。

    “没错,就你了!”

    “不成,不成。姑爷,小人不过是个武夫,怎么敢越俎代庖接替呼延将军的军务?”没等其他人提出异议,反倒是庞万春却退缩了:“小人不过是擅长弓箭,拿着大枪站在大车上阻拦党项人的本事说什么也没有的。”

    庞万春的指挥能力或许还没有锻炼出来,但名将,自然有名将的杀手锏。李逵看中的不是那个统帅大军的庞万春,他看中的就是庞万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指哪儿哪儿,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站在高处的高台上,不敢说整条战线,化解随时随地出现的防线上的险情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李逵沉声道:“庞万春,你的任务就是站在高处,用弓箭将威胁到中军的危险排除,将靠近大车的党项骑兵射死!”

    “这个简单。”庞万春听这话,顿时放心了些。用弓箭帮忙,他的自信顿时涨了起来。

    躺在地上的高俅发现原本围着他转的人,呼啦一下子都离开了,可高俅疼地冷汗直冒,暗道:“这也太没同情心了吧?”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伤在哪儿,就感觉全身疼,哪儿都疼的的火辣辣的钻心,顿时有点慌,拉着医师的衣袂偷偷问:“我不会要死了吧?”

    “大人,您不过断了肋骨,接好之后静养些日子就能好。”医师耐心回答。

    高俅脸色微微轻松了些,却还是偷偷问:“会不会落下病根?”

    医师自问,肋骨断了接好之后会落下什么病根?

    他没听说过啊!

    高俅偷偷提醒道:“比如说会不会耽误生儿子?”

    医师古怪的看向了高俅的脑袋,捂着头苦恼不已,心说:“高将军不仅肋骨断了两根,连脑子都被撞出问题出来了,怎么办?”

第463章 铁鹞子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庞万春突然被提拔到中军指挥的位置,这个位子可不好做。就算是将门出身的呼延灼经历了三次党项人的进攻之后,也有种无力感。不是心境上的畏惧,而是身体要脱力的感觉。他深知,要是党项人继续这种不计伤亡的进攻,宋军恐怕难以支撑到天色暗下来,防线就要崩溃。

    却月阵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阵法的防御很强,可一旦防御被冲破之后,就会成为骑兵随意斩杀的目标,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危机越来越大,他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

    而接替呼延灼的两个人是什么身份?鲁达,李逵在肤施城内招的高级家丁,说是家丁,其实做的是虞候。主要是李逵如今的官职太小了,请个虞候有点托大,只好用高级家丁来掩人耳目。寻常的家丁,怎么可能给出二十贯的月俸?陆谦就是高俅的虞候,在文官府邸之中,虞候是保护家眷的侍卫头领,在武将门第之内,虞候更多的是战场上的亲信,亲卫头目之类的身边人。

    非官,非将的身份,却在关键时候是保命的后手。

    当然,鲁达还是个临时工,突然接替呼延灼的指挥,表面上看风险巨大,但是他背后还有李逵,短期内不会出大问题。李逵的位置和他并不远,真要是鲁达支撑不了,李逵也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后帮忙。

    但李逵也只是两个拳头一个脑袋,他也有左右难支的时候。

    选择庞万春,就是李逵给自己补足他短板的最佳人选。

    李逵对庞万春有信心,那是因为,庞万春是李逵见过的箭术最好的人。比史文恭都要强很多。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没有一刀一斧搏杀出来的武将刚猛。但要是战后统计,肯定是杀敌最多的人。为了应对越来越艰难的防御。李逵不得不将他提拔上来。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用火炮?

    铁鹞子没有出现,他怎么肯将底牌露出来?

    只要党项人的轻骑兵还有进攻之力,李逵绝对不会率先将火炮运用到战场上。

    李逵对庞万春有信心,但庞万春自己没有。

    他之前跟在程知节身后,只做两件事:“将军有令……”

    “将军说了……”

    没错,他就是程知节留在身边的传令兵。

    庞万春爬上了高台,站在李逵身边,他看到乌泱泱的党项骑兵,倒吸一口冷气,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阵前血气翻涌过来的腥臭味,让他有种眩晕和作呕。好在短暂的错乱之后,庞万春平静了下来。一个神箭手,总有办法让自己在纷乱之中冷静下来。

    “鲁达,手臂上绑上白布条。”

    鲁达不解,但还是按照李逵的意思去做了。

    而站在庞万春身边的李逵指着鲁达的背影道:“庞万春,看得清楚鲁达吗?”

    弓箭手,尤其是神箭手,目力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百步穿杨的养由基,能够看清楚一百步之外的杨柳的叶子,这等目力寻常人根本就办不到,李逵也办不到。但是这对庞万春来说,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他在什么契机,将风中摇曳的杨柳树的叶子射中,什么时候就拉弓,什么时候射箭,这才是庞万春的绝活。

    再此之前,在战场上认出有明显记号的鲁达,对庞万春来说,并不难。

    庞万春点头道:“姑爷,小人能够看到。”

    “那就好。”李逵松了口气,要是没有庞万春,他都觉得继续用枪兵和弩兵协同的战术,将越来越难阻挡党项人的铁蹄了。

    毕竟,人困马乏之后,党项人还有养精蓄锐的军队没有投入过战场。即便已经发动过冲锋的军队,休息过后也能再次发动攻击。但是宋军根本就无法休息。当然,随着党项人的伤亡越来越大,党项军队的进攻也会越来越无力。

    李逵道:“庞万春你的任务就是盯着鲁达,将任何靠近他身边的敌人射杀。只要做到这一步,此战,你的功劳小不了。”

    要是让庞万春射杀敌方主将,这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但因为有距离的问题,不见得容易。可让庞万春用弓箭解决鲁达身边的麻烦,对于他这样的神箭手来说,简直就是手拿把攥的容易。他沉稳地点头道:“姑爷,你瞧好吧!”

    党项人再次发动进攻,再次想要将宋军周围的大车清理出来。

    事实上,宋军有不少大车已经被党项人的铁爪勾坏了,但宋军及时将被拉坏的大车用石头等重物堆砌起来,才没有变成党项骑兵冲击出来的缺口。可时间一长,李逵担心很可能坚持不了一整天。好在党项人也死伤惨重,防线前面到处都是党项人退兵之后的尸体。

    幸运的是,党项人只有四万多人马。

    真要是来个十几万,李逵估计阵法再好用,也要交代在阵前。只要等到党项人的伤亡达到一个难以承受的数字之后,宋军才算是真正的在战场站稳了脚跟。但也仅仅是站稳脚跟,大败党项人的变数,连李逵都没有看到。

    当年刘裕的却月阵是依水而建,控制着大河河面的刘裕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调度兵力和提供弩兵的支援。这些优势,李逵都没有。他唯一有的是手中的杀手锏,火炮还没有登上战场。

    短暂的清理战场之后,党项人再次发动攻击。与之前几次不同的是,党项人显然投入了更多的兵马,很快鲁达所在的中军防线受到了重点打击,形势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咻咻咻

    鲁达救援了几次危机之后,就发现他在战阵之中有点独木难支,他只有一个人,即便再能杀,也杀不破党项人的胆。

    而突如其来的几支羽箭,吓了他一跳的同时,却发现拖住他的几个党项人脸上插着一根羽箭,毙命在地。

    鲁达回头朝着庞万春的方向,举起了大拇指。

    真乃神箭!

    反倒是李逵却在一边冥思苦想,从李云得到的情报,李云说过党项骑兵之中有一些很特殊的骑兵,战马比普通的战马强壮,虽然速度不快,但弓马娴熟,宋军骑兵唯一一次大损失,都是在这些人手中造成的。

    按照李逵的猜测,这些人应该是党项人军中的精锐。

    非常符合铁鹞子的身份,铁鹞子虽说是重甲骑兵,但平时他们也不是整日穿着重甲,而是将重甲放在身后专门的驮马背上,轻身上阵。成为铁鹞子是西夏士兵的光荣,而选拔铁鹞子也是最为严苛的条件。武力,刀枪剑戟,弓箭,都要第一流的水准,才可能被铁鹞子接纳。单兵作战能力极其出色的铁鹞子,只有在面对棘手的对手的时候,才会选择用重甲骑兵来战场碾压。平时的作战,铁鹞子看起来和党项普通的轻骑兵没太多的区别。可一旦双方接触交战之后,就会让人感觉到对方不简单。

    就像是高手对决,面对面,从气势上就能看出对方的实力。而铁鹞子也是如此,平日里的作战,攻击极其犀利,即便没有着重甲,攻击力也是西夏军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李逵估摸着:仗打到这个份上,按理说党项人的重甲骑兵也该上阵了。

    可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为何铁鹞子还不出现呢?

    这让李逵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会不会弄错了?西夏军队之中根本就没有铁鹞子。

    “退了,党项人退兵了!”

    一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鏖战,让宋军紧绷的神经濒临崩溃,当党项骑兵终于退去的那一刻,不少宋军一屁股坐在地上。边上的卒长,校尉咒骂不已,士兵因为过度劳累穿着铠甲坐在地上,任凭打骂,却也难以起身,很可能这一次休息,会让士兵在下一次党项人进攻的时候,站不起来。

    但士兵也已经到了绝境,体力严重透支。

    时间才刚刚过晌午,饥肠辘辘的感觉更加让人渴望休憩。

    “喝一口盐水,别坐在地上,地上凉,容易得病。”

    火头军挑着加了砂糖和盐的温水出现在了阵前分发。可就在这时候,庞万春指着党项人军阵的方向,对李逵说到:“将军,不对劲,这些党项人有古怪。”

    李逵眯起眼睛,用力看向了党项人的军阵,果然,一队队骑兵出现在了阵前,而这些骑兵不同的是,他们每一个骑兵都有两三个仆从。

    李逵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他一直担心的党项精锐——铁鹞子。这一刻,他后背的毛发都仿佛竖起来了,对着身后大喊:“年熹,带着你的人,去阵前。”

    年熹心头狂喜,立刻让士兵将火炮的炮衣从炮身上拉了下来。一门门明黄色的青铜大炮昂首出现在了阵前。

    士兵前拉后推的将火炮缓慢的推了出去。

    在党项军阵前,梁乙述忍住了心头的怒火,并没有和野利蒙过多的纠缠,但心头的刺已经扎下,野利蒙多的军队伤亡明显要比听他指挥的军队的伤亡小很多。

    但梁乙述根本就顾及不过来,他深知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即便野利蒙多的部署伤亡不如他的大,但也有近五千的伤亡,而他麾下的部署的伤亡快七八千了。梁乙述说什么也琢磨不明白,为什么战场上出现的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宋军步兵,会如此难啃。这才半天,已经造成了他麾下兵力三分之一的伤亡。

    野利蒙多却在这个时候,很不合事宜的提出:“大帅,我们不如督造投石机,徐徐图之。”

    “不用多言,我意已决!”

    梁乙述强压着怒火,投石机?平原野战,用投石机,你脑子是怎么想出来这等荒唐战术的?尤其是,投石机需要两三天的功夫才能造起来,还不能挪地方。万一等他造好了投石机,宋军却挪地方了呢?

    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这是野战,不是攻城。

    梁乙述认定了野利蒙多是来看他笑话的,自始至终,攻击命令是他下达的,而且承受巨大伤亡不变通战术的也是他。而他完全无法忍受宋军这支军队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他麾下有四万多大军,怎么可能被几千宋军给难住?

    梁乙述决定动用铁鹞子,这是他姐姐给他为数不多的精锐中的精锐。也是他能够和仁多保忠分庭抗礼最重要的筹码。

    要是没有铁鹞子,仁多保忠会因为他的发难,而负气离开军队?

    沉重的铁甲在阳光下,散发着银灰色光芒,那种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军中弥漫开来。梁乙述对亲信部将讹其满道:“我要宋人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我要宋人成为野狼过冬的腐肉,我要宋人见识到战场杀戮的残酷,讹其满,你能做到吗?”

    “如元帅所愿,我将践踏宋人的尸体,奉上最终的荣耀!”讹其满在战马上俯身行了个军礼之后,拨转马头,拔出战刀对着宋军怒吼道;“杀光宋人!”

    “杀光宋人!”

    而在宋军之中,一门门青铜火炮被推送到了阵前,每一门火炮边上都有一个举着火把的士兵,这让党项人摸不着头脑,宋人这是要闹哪一出?

    但是即便宋人耍手段,也无法阻挡铁鹞子的冲锋,三四匹重骑兵用铁链栓起之后,已经不仅仅是重骑兵那么简单了,这是横扫战场一切的巅峰杀戮武器,铁甲连环重骑,无惧弓弩,兵器突刺。自从西夏建国之后,出动铁鹞子的战场,还从来没有打不下来的状况。

    梁乙述眯起眼睛,盯着宋军的方向,心中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到宋军的军阵中去看看,但眼下还不成,他需要等铁鹞子将宋军所谓的防线冲垮,冲个稀巴烂。

    “来了,终于来了!”

    李逵也是兴奋不已,他不清楚炮兵是否能够挡住铁鹞子的冲锋,好在铁鹞子数量不多,才一千多的样子,但是连城一条长长地骑兵线,看起来也颇为壮观。毕竟这种战场终极兵种,整个西夏王朝也只有三千。在金明寨边上能够出现一千多铁鹞子,已经是奇迹了。

    宋军之中见识过铁鹞子的都是老兵,甚至不少校尉也见识过铁鹞子的厉害。所有人都为炮兵捏了一把汗。

    党项人的铁鹞子是杀手锏,是已经在战场上检验过无数次,并且每次都成功的杀手锏。

    而宋军的炮兵,不过是李逵临时起意的产物,这种新生的武器是否能够抗住平原战场上最强大的王者,谁也心里没底。

    年熹站在炮兵边上,身边是传令的旗手,而炮兵的辅助兵种在营地中到处乱窜,很快就盯上了主将程知节的屁股。

    并不是程知节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是程知节屁股底下的箱子,似乎有点眼熟。

    “将军,您老挪动尊驾,我们要搬运军械。”

    炮兵的辅兵对着程知节一脸紧张,他们琢磨不透,为什么自家的将军如此豪迈?程知节一脸茫然,他怎么了?无端地被手下的炮兵给盯上了?低头看了一眼屁股底下的木箱子,好奇道:“我这箱子不是军械吧?”

    “大人明鉴,确实不是军械,而是火药。”

    程知节扭头看了一眼边上不远处的篝火堆,这是用来传递信号的烟雾堆,也是战场常用的手段,可是距离他屁股底下的火药箱太近了吧?真的不要紧吗?此时此刻,程知节有种一不小心就要上天的惊悚,心中暗骂:“那个混蛋想要害死本将军?”

第464章 正义的小锤锤

    西夏战场之神,铁鹞子。

    这是属于铁鹞子的传奇,在西夏的史书记录之中,每次当西夏要皇帝在战场上要完,铁鹞子就横空出世,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铁鹞子是这个时代战场上的超级杀戮兵种,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沉重的骑兵铁甲,战马甲,还有连接左右骑兵的铁索,跨上战马以无敌的姿态冲入敌军之前,铁鹞子似乎只不过是一个包裹在铁疙瘩里的普通骑兵。只不过看起来大一点,高一些,黑一些,还硬一些。

    又黑又硬,虽说很有道理,但刀没有落在头顶之前,总是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普通。

    即便是奔跑起来的铁鹞子,只不过铁蹄比轻骑兵更加沉重一些。尤其技术不如中原许多的西夏,受制于工匠的水平,将铁鹞子的造型弄得臃肿不堪,还没有英武之气,就像是一个大汉套着个铁罐头骑在同样披着铁坎肩的战马上,在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傻呼呼的还在脸上套着个古怪的面甲,害怕没人认出他们似的。

    但西军没有人会轻视铁鹞子,甚至胆小的士兵在看到铁鹞子的那一刻,会害怕的转身想要逃跑。

    “庞万春,看出党项铁鹞子的破绽没有?”

    弓箭,甚至威力更大的弩弓,即便是神臂弓,面对铁鹞子的铠甲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主要是当初组建铁鹞子的李元昊也担心铠甲的防护不足,所以增加了铠甲的厚度,从而放弃了骑兵的速度和反应,却意外获得了战场上无所阻挡的重骑兵。

    连神臂弓都难以破开的铁鹞子铠甲,就连庞万春神箭无敌的手段,也难以下手。

    再说了,铁鹞子是西夏的三大超级精锐,铁鹞子、步跋子、泼喜军。这三支军队之中,无疑是铁鹞子的身份最高。

    全部从贵族子弟中选拔,父死子继,世代罔替,直到一户人家中子弟死绝。庞万春以前可连铁鹞子的面都没有见过,第一次见,却有种难以下手的憋屈:“大人,铁鹞子连神臂弓都奈何不了。尤其是铁鹞子还有面甲,除非能够将箭矢射入他们的眼睛,除此之外,想要一击必杀,绝无可能。”

    庞万春有一句话没说,他手中的弓虽然威力很大,但比弩还差一点。

    弩的优势是弓无法比拟的,力量大,穿透力强。

    李逵也是在战斗发起之前,闲扯而已:“那么你有把握将箭矢射入铁鹞子的眼睛吗?”

    庞万春惊恐万分,他是神箭手不假,但神箭手在战场上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要不是李逵身份尊贵,庞万春都不想搭理他:“姑爷,小人办不到。”他想了想,迟疑道:“即便铁鹞子有弱点,但看到过铁鹞子弱点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铁鹞子的屠刀之下,所以,铁鹞子的弱点无从得知。”

    这个回答虽说没有惊喜,但李逵也气馁。反而笑呵呵道:“办不到也不要紧,就算以前铁鹞子没有破绽。今日之战之后,西夏恐怕再也没有铁鹞子的传说了。”

    对于庞万春的回答,李逵还是有点可惜。神箭手庞万春有一个嗜好,喜欢用弓箭射人脸。当然,这是优点,需要表扬。毕竟,战场上太多被射成刺猬,却穿着铠甲,还在奋力厮杀的武将。要是一箭中了面目,基本上掉地上之后,站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原先,李逵还指望着庞万春能将铁鹞子的主将一箭射死,让战斗变得容易些。毕竟,主将死了,铁鹞子的指挥会出乱子。

    庞万春古怪的瞥了一眼李逵,铁鹞子是西夏的杀手锏,是皇帝亲兵,是战场无敌的存在,怎么可能说击败就被击败?

    你李逵是太师府姑爷,但说话也太儿戏了吧?

    更何况,要是在京城说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来拆穿你,可这是在战场上啊!铁鹞子都已经在眼前立阵了,冲锋就在眼前。万一您老被铁鹞子一波带走,这句吹牛的大话,就成了您老的遗言了啊!

    五百步。

    铁鹞子慢慢悠悠地小跑了起来,但没一会儿,骑士就催动战马。

    普通的轻骑兵三百步才开始策马加速,可以极大的减少马力的消耗。但铁鹞子不成,骑士的铠甲,加上战马的马甲,比一个人都要重不少。大宋的山文甲重六十斤,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顶不住高强度的战斗。

    但是山文甲可挡不住神臂弓,显然铁鹞子的铠甲更重,更厚。

    战马的铠甲仿佛好的就要小二百斤,再加上骑士的铠甲,两者相加,没有二百八十斤,根本就不可能,甚至有可能达到三百斤以上。

    轻骑兵一百五十步就能达到速度巅峰的距离,铁鹞子甚至需要三百步才能达到。即便铁鹞子用的是西夏最优秀的战马。

    四百步。

    李逵目测战场距离,对庞万春道:“发信号!”

    庞万春将一支火箭点燃之后,朝着空中射出去,火箭在飞到最高处附近,突然爆炸。火箭其实就是箭矢上捆绑了个炮仗的普通箭矢。在火箭出现在大宋军中之前,用来发信号的是鸣镝,就是那种中空的箭矢,在空中飞行会发出鬼呼狼嚎般尖锐叫声的箭头。

    效果并不好,因为声音根本就无法覆盖整个战场。

    而且鸣镝目标太小,战场上也看不清楚。

    但火箭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了,声音大,而且动静也大,在半空中爆炸之后,会有一团黑烟出现,即便在二三里之外,也能清晰看到。

    这是大宋利用技术对战争的改良,但在李逵看来,有点用错地方了。

    不仅李逵这么看,就连已经冲刺在队列之中的铁鹞子主将讹其满也是满脸不屑,嘟哝着:“花里胡哨的宋军。”

    在西夏人眼里,宋军确实如此。

    尤其是最近几年,随着火药在战场上出现越来越频繁,宋军出现了很多实验性的武器。效果很明显,动静大,能吓人,除此之外,还能将好好的一个人熏一身黑。

    讹其满不屑宋军的手段,有强者鄙视弱者的傲慢。同时,还有别人家有,自己家没有的嫉妒。

    好在只要冲到宋军面前,就能将宋军的家当夺回来。想到这里,讹其满的心情好了很多。在战场上,出动铁鹞子,从来没有失败过。讹其满也不觉得会出现意外的可能。他只要指挥士兵,冲击到宋军大车阵前,用铠甲硬抗宋军的铁枪,这个过程会有点伤亡。但铁鹞子成员那个是怕死之人?

    狂热!

    更狂热!

    才是铁鹞子融入血脉之中的战斗烙印。

    至于宋人在车阵前的一排火炮,讹其满没认出来是什么西贝货,却很简单的认为,又是宋人花里胡哨的玩意。宋人的火药只有一种很厉害,就是从城头上扔下来的火药桶,那玩意爆炸起来地动山摇,任凭再强的武艺,再坚固的铠甲,都没用。即便不炸死,也能被震死。

    但是现在可不是攻城。

    而且铁鹞子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攻城之战,毕竟铁鹞子野战无敌,真要是用重骑兵去撞城墙,纯粹是犯傻。

    三百步。

    李逵突然在高台上低声怒吼一声:“发怒吧,正义的铁锤!”

    在李逵看来,铁鹞子这种兵种,能够在战场叱诧风云五十年,已经够大宋憋屈了。可实际上,宋人如今在战场,尤其是在野战,一直吃重装骑兵的亏。自家没能力组建重装骑兵,但是大宋的死敌西夏和契丹都有,你说气人不气人?

    契丹人的铁林军,规模比铁鹞子更大。要不是宋辽已经休战百年,宋军之中闻风丧胆的敌军肯定有铁林军的一席之地。

    而任何重装骑兵在战场上,都像是防护过头的大号坚果。只有用铁锤砸碎,才能露出最软弱的果肉。火炮,无疑是终结这种战场超级兵种的终端武器,想到将要给历史做个见证,李逵就心情激动,难以自拔。他也将成为终结一个历史传奇的大人物啦!

    可惜,从庞万春的表情来看,李逵病得不轻。

    这种中二气十足的语调,让庞万春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般难受,而且李逵周围,也就他听清了李逵的低吼。想要劝解一两句,却无从开口。

    正当庞万春纠结不已之时,年熹指挥的令旗落下,炮兵火手将火把点在了引信上。

    轰——

    天地之间如同滚雷般此起彼伏的巨响滚滚席卷大地,甚至盖过了铁鹞子冲刺的隆隆铁蹄声。一团团火光,一团团烟雾,就是看不到偷偷隐藏在烟雾中的那一枚拳头大小的炮弹。

    飞出炮口的炮弹别看小,但一个个都是铁憨憨,实心实意,分量十足。

    出膛速度两百米每秒,还是一百八十米每秒,这有什么区别?甚至只有可怜的一百二十米每秒,也无所谓。

    因为这个速度,足以让炮弹化成一团虚影冲向敌军。即便穿着世上最坚固的铠甲,面对一把抡成虚影的大锤,该跪的时候,还得跪。

    就像是好几斤重的铁锤砸向薄皮大馅的食物,谁也阻挡不了热武器对冷兵器时代无情的摧残。

    讹其满脑袋捂的严严实实的,自然对火炮的感觉没有捂着那么大。甚至还不觉得宋军的古怪武器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可是一转眼,他似乎感觉到了异样。

    似乎周围的铁鹞子少了些。

    隆隆的铁蹄声稀疏了些,这让他忍不住左右环顾,不看不要紧,一看让他顿时心头大骇。怎么少了这么多,猛一回头,发现不少铁鹞子人仰马翻之后,正在解开战马相连的铁索。

    什么情况?

    讹其满心头满是疑窦,却也分不清情况。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费心了,他的战马似乎被狠狠的砸中了一下,猛然停顿之后,倒毙在地。等到他从地上翻滚了一阵,摔地七荤八素之后,才发现自己心爱的战马半拉脑袋都不见了,血如同泉水般潺潺的往外冒。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铁鹞子的冲锋竟然被一阵不知道什么原由的情况给阻拦了下来。

    几匹战马连在一起的铁鹞子,虽然在对付骑兵,步兵的时候无往不利,可一旦战马不受控制的被屠,整齐划一的重骑兵冲锋就被废掉了。铁索的出现,是重骑兵威力最大的化的工具。一般要是有骑兵受伤,就是死了,也奈何不了铁鹞子。但是一头战马,加上铠甲骑士一千多斤都瘫死在地上呢?就算是四五匹战马连着的拐子马,一旦中间的战马废了,其他骑兵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开战马身上的锁链脱离,继续投入战斗。

    让讹其满惊骇的是,他们冲锋停止的地方,竟然距离宋军的步兵防线只有几十步了。

    尤其是宋军之中竟然有人冲出了防线,举起手中的朴刀,仰天大喊:“杀铁乌龟!”

    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无往不利的铁鹞子,被阻拦之后,竟然在危机四伏的宋军防线面前停了下来,没有了速度的重骑兵,就是个移动速度缓慢的铁乌龟。而宋军之中,步兵已经拿着长枪冲了过去。

    这一幕让年熹大为惊骇。

    后面的人往前冲,他的炮兵怎么办?

    按照战术,这时候他应该从大车地下将火炮拖如防线之内,等待第二次机会。

    可是他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回不去。

    李逵在高台上,刚刚代入要起飞的感觉,突然被这一幕的乱局给整懵了,什么情况?鲁达这货怎么带着人冲了上去?

    反应过来自己的宝贝疙瘩火炮还在防线之外,顿时对阮小二大吼:“鸣金收兵!”

    一时间,宋军步兵往前冲,宋军帅旗之下鸣金之声急促传来,而西夏主帅梁乙述也傻眼了,西夏的神话铁鹞子在他手里被宋军终结了?

    他要成为西夏历史的罪人了!

    几乎和李逵一样,梁乙述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将铁鹞子拉回来。但他用鸣金收兵恐怕效果不会好,只能派遣轻骑救援。

    “蒙多将军,一定要救回铁鹞子。”

    野利蒙多也巴望着梁乙述在战场上摔个大根头,但真要是看到西夏都要摔个大根头了,他也不敢拖延。点齐了三千轻骑兵,立刻脱离本阵,朝着宋军冲去。

    好在李逵反应及时,宋军开始后撤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后撤的宋军也不是没有收获,铁鹞子厉害,也只是冲起来的铁鹞子厉害,落地的铁鹞子很没用,被捅下战马之后,只要摔倒在地上,别说反击了,就算是从地上爬起来都费劲。宋军回撤的士兵之中就有不少士兵,用绳索套住了铁鹞子的双腿,几个一伙,费力的如同犁地似的拽着铁鹞子的腿往回拉……

    杀一个铁鹞子,官升三级,十倍军功,这哪里是铁疙瘩,是金疙瘩,谁也舍不得扔。

第465章 宋军的大炮坏了!

    啪——

    鲁达刚回本阵,还没等歇口气呢?一鞭子就甩在了他胸口,虽说穿着铠甲不疼吧!但是丢面子,气地鲁达蹦起来怒骂:“哪个不开眼的找死!”

    那翻白眼的角度,倔强的嘴角上扬,全身上下都透着被冒犯的怒气,可一转眼看到是李逵,顿时吓了一哆嗦。眼角的余光都再次看到李逵扬起的鞭子,哆嗦了一下,不吭声了。按理说,鲁达该生气,该发怒,该和李逵一争长短。

    可实际上,这家伙心里虚着呢。

    鲁达虽说性格火爆,性子粗鲁,但是崇拜有本事的人。李逵文武全才,文能安邦治国,武能上马杀敌,这本事在鲁达的脑子里,就和斗战胜佛似的,谁也降不住的高高在上。加上李逵用五千步卒,让几万党项大军动弹不得,还斩杀党项大军上万的本事,折服了鲁达。让他对李逵崇拜的五体投地。

    之前鲁达确实在打仗的时候上头了,脑子一抽抽,就冲出了防线。得亏是炮兵没有继续开炮,要不然,就要自己人误伤自己人了。

    战场抗命倒是不至于,但刚才作战的时候脑子不在身体里,打仗的时候上头了,就很要命了。

    也就是鲁达,反应贼快,急忙熊抱住李逵的老腰,一个劲的解释:“大人,息怒,息怒!”

    鲁达上战场也是头一遭,但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胆小怕死的主,尤其是鲁达。说他莽撞吧?时不时的还透着激灵,刚才冲出去的时机就把握的很好。说他是胡来,也一点没错。尤其这家伙和李逵一样,天生怪力,一样都是吃着小米饭,人家长脑子的时候,他长力气;人家长见识的时候,他长力气;人家长经验的时候,他还是长了力气。

    要说李逵和鲁达谁力气大,还真不好说。

    两人僵持着互相角力,这引来军中的将校们大为惊恐。

    这可是在战场上打仗呢?

    监军大人和他的亲兵动手了,周围的低级军官和士卒,谁也不敢上来劝。

    别玩闹好不好?

    “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兴许刚才有人喊了一嗓子,鲁达才跟着冲出去了。”

    “他不懂,你还不懂吗?真要是中军被破了,你我都要成死!不仅你我,看看周围,所有人都要陪着这个蠢货一起去死!”说话间,李逵又抽了鲁达两鞭子,怒气冲冲地对鲁达道:“滚回后面去,阮小二,你来替鲁达。”

    阮小二早就等着李逵这话了,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对李逵保证道:“少爷,你瞧好吧!俺稳当!”

    庞万春在边上听到年熹劝架的话,眼角直抽抽,他站在高处,看的可是真真的,谁也没有勾搭鲁达这家伙,而是这家伙把中军防线上的步卒都勾搭了出去。得亏李逵鸣金收兵及时,要不然,稍微晚那么一点,步兵就要在没有任何军阵的保护下,没有任何掩体的躲避下,面对党项人的轻骑兵的绞杀。真要是有那么一遭的话,中军的步卒至少一半要死在党项人的屠刀下。

    这还是好的,至少说明了中军还能维持住军阵的前提下。

    运气差一点,党项人拖住脱离军阵的步兵,骑兵穿插进入宋军本阵,本阵中只有弓弩兵,根本就挡不住骑兵的冲击。整个宋军大阵都要跟着陪葬。

    阵前伤亡还真的无所谓。

    毕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可是中军一旦被党项骑兵冲进来,整个军阵就破了。几千宋军的命运除了被屠杀,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鲁达臊眉耷眼的来到了庞万春的身边,后者虽然和鲁达年纪差不多,但毕竟是太师府邸出来的人,就稳重一条也不是鲁达这个散养的小子能比的。尤其是在懂规矩上,更是鲁达拍马也赶不上。可是鲁达刚刚被训,总想要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找补些面子回来,就和庞万春絮叨道:“老庞,你的箭术真好。”

    “这是大人提携,才有了机会。”庞万春温和的笑着,手忍不住婆娑着手中的长弓。对于一个神射手来说,没有比夸耀他的箭术好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了。可庞万春却老成持重的一般感谢李逵的提携之恩,还无心的拍了个马屁。

    这让鲁达刚升腾起来的小心思,被一泡尿给滋灭了似的,让他无所适从。

    中军阵中,完全被勾出心火来的李逵,跳着脚对年熹大骂:“你眼瞎了,装好了炮弹,为何眼睁睁的让党项人的轻骑兵将铁鹞子给救回去了?”

    年熹心说:刚才还不如看着鲁达被李逵抽死呢?多余他过来做和事佬。

    说起来,鲁达冲出防线,对年熹的炮兵也造成了很大的干扰。要是换个人来对年熹大吼大叫,这位早就火冒三丈怼回去了,即便军中上司也一样。他可是有战功的功臣,凭什么要要受这份鸟气?

    遇到李逵也算他倒霉,李逵什么性格,年熹又不是不清楚,李逵能悄无声息的让他在战场上英勇就义了。尤其是年熹的军功还都是跟着李逵才捡来的,对李逵,他连大气都不敢吭声。尤其让他自以为傲的火炮指挥技术,在李逵面前更是不知一哂。

    落在别人手里,火炮这种新武器用起来多半会懵圈,年熹这样的技术军官,肯定得好好的供养起来。可是李逵是火炮的设计者,战术的制定者,真要是年熹完蛋了,下一刻李逵就能接过炮兵的指挥权,甚至比他做的更好。

    “滚回去,都给老子滚回去,谁要是再管不住双腿……”

    李逵瞪眼瞅了一眼被抓回来的党项铁鹞子,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轮圆了用枪杆打折那个倒霉蛋的一条腿,威风凛凛道:“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李逵喜欢折腾俘虏,这是高俅的部下都知道的事实。

    就连程知节的猛虎营也有不少听说过,可在近距离,一言不合就打折人好好一条腿的事,很多人还都是头一次见。

    党项铁鹞子也是要脸的人,招谁惹谁了,只不过是战场上被抓了俘虏,就活该受这血光之灾?

    铁鹞子在西夏国内,都是被当成图腾一样的存在,每一个铁鹞子士兵都是极其骄傲的世家子弟,怎么可能被身体上的痛苦而被吓趴下?短暂的吃痛之后,党项铁鹞子士兵倒在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就要偷袭李逵。

    李逵怎么可能让这货给得逞,手中武器一探一回,枪尖就在对方的喉咙上凿出个巴掌大的伤口,要是再刺的深些,枭首也容易的很。李逵还不满意,对身后的鲁达道:“你去,把这些玩意的腿都打折了。”

    鲁达吞了口口水,只是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而紧张不已。李逵平日里似乎很好相处,吃不讲究,规矩不在乎,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李逵都用平视的目光和语气和对方交谈。可是为什么,突然暴怒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而且鲁达也有点担心,李逵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一点也不比自己弱。真要是生死相搏,鲁达觉得自己胜率很低。低的原因不是技不如人。当然,经历过御拳馆洗礼的李逵,武艺本来就无可挑剔。关键是身份压制。

    任何和李逵对战的武夫,都有种智商被压制的憋屈。

    憋屈的原因不是李逵真的聪明多少,而是对方的身份,进士。在大宋,武人和士子动手,就是天理不容的大错。更何况是个进士老爷?

    而且鲁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年轻人,没有经过军队长期服役的年轻人,真要上了战场,往往会脑袋上头的一热。

    而他刚才就是这种症状。

    要是普通的小卒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几千人的军队,大阵动起来,敌人进攻开始之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多死一个和少死一个,对于军队来说,根本就不在乎。可一旦脑袋一热的这个人,能够影响到其他人,就要出大乱子了。

    就像是刚才,要是党项轻骑兵行动再快一点,李逵下令退兵的时机措失一点,战场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党项大军和宋军冲杀在一起的局面。

    骑兵冲入步兵之中还好一点,但是冲入弓弩兵之中,真的成了屠杀的修罗场。

    想到这些,鲁达也被自己的莽撞吓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边,党项帅旗下。

    梁乙述若有所思的看着退兵回来的亲信大将讹其满,后者愤懑,不甘的表情展露无遗。尤其是战斗伤亡统计,让他心里都在滴血。

    什么时候,铁鹞子在一次冲锋,未杀敌军一人的情况下,自己就损失一个多队的人马?

    铁鹞子分十个队,每队三百人。一下子损失了一个多队,小四百人的伤亡,让讹其满这个主帅也有点抬不起头来。

    更憋屈的是,铁鹞子并不是因为宋军的阻击而损失。就算是宋军的火炮,也并没有让铁鹞子损失太多,铁鹞子最大的损失是士兵从战马上掉下来之后,被后面的骑兵践踏至死,更多的受伤是因为重骑兵在冲锋之中撞击,造成了受伤。

    还有一些被冲上来的宋军砍断了马腿,刺死了战马。尤其是遗落在战场上来不及运回来的数百战马的马甲,更是让讹其满羞愧难当。铁鹞子是一人三骑,一匹训练有素的重装骑兵战马需要数年的训练。死一匹虽然心疼,但还有备用的可以继续用,不耽误作战。

    但是马甲和骑兵重甲一人一具,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而且这玩意造起来死贵死贵的,费时费力不说,价格比马和人都贵。

    真要是丢了这么多马甲,讹其满觉得自己回到灵州之后,恐怕要有牢狱之灾。

    而且伤势都很重,上千斤的重骑兵冲击起来的力量,足以将一个人撞成一摊肉泥。

    每一个铁鹞子士兵,都是西夏军中一等一的勇士。任何一个损失,都会让主帅震怒。讹其满也不敢看梁乙述阴沉的目光。

    真要是遇到个暴躁一点的主帅,说不定已经阵前砍了他。

    可是梁乙述叹了一口气,对野利蒙多道:“我们人还是太少了,可即便战局不利,我们还应冲几次。”

    这是梁乙述遇到的窘境,四万多人野外围困五千步兵,表面上看是一场稳赢的战斗。但是打起来之后,局面立刻不受控制的朝着宋军有利的方向转移,这让野利蒙多也担忧起来。如果一次投入士兵太多,比如说一万人,甚至更多。宋军肯定会收缩防线,向着中军靠拢。

    到时候宋军还是和刺猬一样难啃。

    而对于党项人来说,一次损失两三千人,和一次损失五六千人,战况就截然不同了。

    只要三五次,梁乙述手里的这四万人就该溃败了。

    实际上,损兵一万多的党项士兵脸色已经有了惧色。

    甚至在铁鹞子进攻失利之后,这种脸上的惧怕越来越浓郁起来。野利蒙多不喜梁乙述,但此时该是同心协力的时候,当即认同道:“大帅所言极是,不仅仅是这支宋军军心稳固,作战勇敢彪悍。尤其是他们刚刚使用的新武器,根是让人担忧。”

    “可不是!”梁乙述哀叹了道:“没想到宋军主将这么能忍,到这时候才将这秘密武器用了出来。要是这种武器在宋军之中大量装备,往后我军在战场上就要更难了。”

    野利蒙多也是深表赞同,这支宋军的强悍,已经让他心神不宁。如果所有的宋军都是这样的难啃,西夏根本就不用和宋军争夺边界的划定了,直接投降算了。这样的宋军来五万人,西夏就可能承受不了。可宋国的军队常年保持在一百多万,庞大的军队数量,加上彪悍的战斗力。真要是有那么一天的话,宋军将无敌于天下。

    而眼前的宋军还配备了新武器,西夏将领对宋军的火药并不陌生。

    这几年,西夏和宋军交战,经常能遇到火药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一样的烟雾,带着强烈的臭味,还有突如其来的火光。

    但以前的宋军火药武器,就像是个玩具一样,用处不大,喜感颇多。甚至宋军还因为用火药武器,还没有伤到敌人,却把自己弄伤的情况出现。

    所以,党项人也知道宋军善于用火药,但对于这种造价昂贵,却没有多少实用性的武器,满不在乎。

    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火药武器似乎脱胎换骨一般,就宋军开炮的距离,普通的投石机也打不到。而且炮弹飞过来之后,威力惊人。此时,野利蒙多手里就拿着士兵从战场上捡来的炮弹,掂在手里,恨压手,有点要往地上坠的错觉。

    这种圆润的铁弹,真要是打在人身上,没有人能扛得住。

    就连防护出色,战场没有对手的铁鹞子挨到这样的铁弹,不是死就是重伤,如同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以前宋军不是没有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

    宋军的床弩一样能够达到这样的威力,但床弩太大了,而且在野战中使用非常不便,还很容易坏。但是火炮就不一样了,野利蒙多是在五十步外粗略的看过这种武器,看似不重,两三白斤的重量,还有一个小车推着,这说明,这种武器能够在战场上轻松就让两个士兵推着移动。随时可以移动到战场任何一处。但是床弩不行,组装弓弦就要费老大劲,装填也是如此。

    想起冲锋的时候,宋军阵地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火光和炮声,野利蒙多的脑袋一阵发麻。

    宋军要是配备了更多的火炮,即便铁鹞子全来,也奈何不了宋军。而且,宋军在开战僵持到这个时候才动用火炮,可见宋军是将这种武器当成了杀手锏,在关键的时候才会使用。

    心里再害怕,战斗还得继续,在野利蒙多看来,至少要抢一门火炮回去,才甘心!于是他提议道:“大帅,再攻一次。这次就让我的轻骑兵出战,宋军的这种新武器,必须要抢回去一些,让工匠仿造出来。”

    “没错,这种武器比投石机好用多了,攻城也能用。真要是我军也有,将无敌于天下。”梁乙述当即拍板。

    野利蒙多主攻,准备从宋军手里虎口拔牙,抢火炮。

    再次等到党项人进攻的时候,李逵明显一愣,怎么有改轻骑兵了?

    他随即冲到年熹身边,对他大吼道:“开炮!”

    年熹愣愣的扭头看向李逵,迟疑道:“大人,这党项人在射程之外啊!根本打不着人。”

    “开炮,马上换成散弹。”

    李逵大吼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对付重骑兵,散弹没有多少用处。但是面对轻骑兵,实心弹丸击中概率太低,不如散弹来的好用。

    年熹这才反应过来,下令:“开炮!”

    轰轰轰

    一阵排烟过去之后,隆隆的炮声从宋军的阵地上传来,吓得野利蒙多哆嗦着差点从战马上掉下来,这宋军的秘密武器也太厉害了吧?这都六百步开外了,还能打的中?

    等了良久——

    战场悄无声息。

    野利蒙多摸着了胸口的护心镜,完好无损,看了一眼自家等待冲锋的骑兵冲击线,也没有人掉下马来,智商顿时满满的怒吼了一句:“宋军的武器坏了,儿郎们,随我杀!”

第466章 退意

    人的预感有时候很奇妙。

    六百步的距离,野利蒙多毫发无损的撑过了宋军的炮击。

    原因嘛!

    宋军的火炮射程做不到这么远的距离。

    其实也不是这个原因,要是炮口仰角合适的话,应该可以勉强将炮弹打到野利蒙多的眼前。可这么做,很影响接下来的射击。对于操作还在懵懂阶段的宋军炮兵来说,调准炮口仰角需要经验的加持,而且他们的火炮也没有这个功能,需要垫砖头,这就很考验士兵的经验了。至于理论知识就别指望了,三角函数这种天书,让大部分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困难的宋军去学,比死都要难,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最后还肯定学不会。

    三百步距离。

    按照轻骑兵的进攻手段这个距离是战马开始加速的距离。

    宋军的炮兵还是没有动静。

    这让野利蒙多内心之中产生了一个幻觉,难不成自己真的猜对了?

    可在心里,野利蒙多没来由的心很慌,宋军在发射炮弹之后,并没有将火炮拉走,而是在火炮跟前一通猛操作之后,举着火把等待党项骑兵的到来。即便野利蒙多不知道火炮为何物,但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之后,被炮口指着,总觉得有种小命不保的紧张。他小心翼翼的拨弄了缰绳,让战马在跑动中移动了几个身位,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他免于了血光之灾。

    按照之前宋军对铁鹞子的攻击距离,三百步,这是第一波发动炮击的距离。可是面对他,宋军并没有发动攻击。难不成宋军的新武器真的不能用了?

    他那里知道,散弹的攻击距离和实心弹的攻击距离完全不同。得益于河谷之战火炮在实战中的经验,三百步的攻击距离对于火炮散弹杀伤来说并不理想。

    一百五十步!

    党项骑兵终于爆发出了所有的速度,天地间的一声呼喊,如同雪崩一般咆哮着滚滚而来。

    而这个距离,也是散弹攻击最理想的距离。

    年熹果断下达的点火的命令。

    轰。

    轰——

    散弹的发射并没有实心弹发射时候声音那么响,但火光和烟雾都是如出一辙。侥幸破灭的野利蒙多用力将脑袋埋在了马脖子后面,全身佝偻着尽力躲避。心中大骂宋军无耻的同时,也暗暗祈祷,不要中,不要中……中炮和中奖的体验感差的实在太多。

    而且火炮自从出现在战场,第一个对手就是非常难啃的铁鹞子。可即便是曾经在党项人心目中战场无敌的铁鹞子,也被宋军的新武器打到了没有脾气。

    攻击铁鹞子的弹丸,野利蒙多也看过,分量很足,很压手。对于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来说,防护力是其最重要的手段。箭矢飞过来,弹掉;刀剑砍过来,没用;可要是狼牙棒抡过来,即便是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也看不住。

    这是重型武器带来的破坏力。

    表面上看,伤口都找不到,最多就是一块瘀血造成的淤青。但是身体里骨头内脏都会受伤。在战场上,轻伤不可怕,刀伤,箭伤也不可怕,只要铠甲整齐,再穿上一件贴身的丝绸内衣,很多战场伤害都能降低到最低。

    但是在重武器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内腑重伤必死,其实就是内脏出血,这是神仙都救不回来的致命伤。

    希律律

    战马的悲鸣让野利蒙多心中一沉,似乎有倒霉蛋中招了。可是耳畔的声音也太频繁了些吧?尤其是战马扑倒在地的沉闷声,让他一度怀疑,怎么会损失这么多?

    如果说铁鹞子受到的损失大部分都是因为战术和行动造成的话,就野利蒙多看来,宋军新武器的伤害不足以让他的精锐轻骑兵遭受大量的伤亡,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带队冲锋的原因了。一门火炮只能发射一枚弹丸,这种武器威力虽大,但即便所有的火炮都命中了目标,能有多少?

    宋军的新武器就那么多,数量都不过百。

    最多一百的战损,这点损失野利蒙多是愿意承受的。

    “快,拉回火炮,给步兵腾地方!”

    刚开炮完,年熹就拔出喉咙大声命令,实际上不用他下令,炮兵早就知道拉着火炮躲到步兵后头去。

    炮兵就在开炮的那一瞬间猛,其他时候都是咸鱼。战场上最弱的兵种都能随便欺负他们。

    就在炮兵刚刚将火炮回来防线后,野利蒙多的骑兵已经到了跟前。但当他奋力将手中的长矛捅出去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一方的人马似乎少了很多,要不是亲军就在跟前帮忙,他就有可能折在这次冲杀之中。

    “将军,快走!”

    亲卫喊完,将整个身体扑向了宋军。这也给野利蒙多的逃离争取了时间。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手中的长矛甩了出去,刺中了一个宋军。随后找准机会从马上跳下来,脱离了交战的地方。等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军队和宋军交战的人数似乎少了一半,正当他疑惑的时候,看到冲锋路线上到处倒在地上的战马和士兵,这才猛然觉醒,这肯定是宋军的火炮干的。

    “退兵,退兵!”

    在部下送来战马之后,野利蒙多立刻选择了退兵。他的手下已经无法对宋军防线产生威胁了,还不如退兵寻找对策。

    梁乙述在帅旗下,心情极度的憋屈,看着野利蒙多撒丫子冲出去,又看到野利蒙多撒丫子逃回来,赶集似的忙的不亦乐乎。

    他明白,这不是野利蒙多的错。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次进攻给党项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因为野利蒙多是他不退兵的最后一个支持者,如果党项大军损失过半之后,梁乙述就不用担心宋军的进攻手段如何厉害了,而是该担心自家的军队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哗变。他的这支军队并不差,军队在西夏国内也算是比较精锐的主力军队。

    要是战斗力更低的军队,打到这个份上,早崩溃了。

    可是让梁乙述纳闷的是,野利蒙多逃回来之后,很多战场上摔伤的战马,受伤的士兵,不少都晕乎乎的逃了回来。

    挨了火炮的摧残没有死,简直就是奇迹。

    野利蒙多见到梁乙述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人,必须要缴获宋军的新武器,你看这个,这种武器能够发射两种完全不同大小、数量的弹丸。大的那种,瞬间就能让铁鹞子毙命,但是这种小的弹丸,即便轻骑兵挨了几下,只要不伤在要害,也不会死。但是一次射击,前者只有一枚,后者却如同天女散花般无边无际。”

    “嗯!”梁乙述接过散弹弹丸,仔细端详了起来。此时,梁乙述心里想要退兵了,没办法,铁鹞子快损失了四分之一,虽说四百人的损失,对一场几万人的大战算不了什么。但更憋屈的是,还打不赢。

    难不成他回到灵州真的准备下大狱不成?

    可是野利蒙多的建议他不得不听,一流将门出来的俊杰,梁乙述不会怀疑野利蒙多的眼光。甚至对方如果听话一些,他不介意将所有大军的指挥权都交给野利蒙多。

    “这个嘛!”

    摸索着手里指甲盖大小的弹丸,很粗糙的感觉,从手上传来。梁乙述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蒙多,你该知道,士兵们已经疲倦了。”

    这句话完全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什么叫士兵们已经疲倦了?

    是士气已经跌入低谷,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了好不好?

    可是野利蒙多还在坚持,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大人,你要知道宋军出现了这种新武器对我大夏的威胁有多大?我们的骑兵在战场上再也无法驰骋,而宋军的步兵却能轻易的击垮我们的骑兵,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啥意思?”

    梁乙述还真不知道,西夏和宋国之间的战争有一道天险,大河。

    再不济,退回去不就好了吗?

    再说了,梁乙述也不觉得靠他的身份就能让士兵们重新燃烧起士气,这不太现实。除非让野利蒙多的部族担任主攻,不过要是野利蒙多想要用自己的部族担任主攻,会来和他掰扯讲道理吗?

    感觉浑身不对劲的梁乙述,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同时也并不愿意继续和宋军僵持下去了。

    万一宋军的援军又来了,五千宋军他们都对付不了,要是再来一支宋军,他还能逃回去吗?

    想来想去,梁乙述只能直截了当的问野利蒙多:“蒙多将军,你我也不要绕圈子了,说说你的想法。”

    “用铁鹞子散开冲锋,轻骑兵紧随其后,最后用步兵填,将宋军的新武器抢过来。不要多,只要几个就成了,带回灵州,交给太后和朝堂诸公,或许看在我等奋勇的面上,不会追究我等作战不利的后果。”

    野利蒙多倒是无所谓,他又不是主将。作战不利的罪责,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但是梁乙述就难说了,梁太后扶持他起来,肯定是要当左膀右臂的。要是没有功劳,怎么能让梁乙述担任位高权重的重臣?

    梁乙述没有开口同意。

    但是铁鹞子主将讹其满却再也忍不住野利蒙多让他的铁鹞子当炮灰的无耻行径,怒骂道:“蒙多,你我不合,但在战场上是友军,而你罔顾大夏利益,到处找机会陷害我,算什么汉子,是条汉子,你我决斗!”

    梁乙述眉头微微蹙起,呵斥道:“讹其满!”

    “大人!”

    可梁乙述还心存侥幸,低声问:“用探子不行吗?”

    这也是一个思路。宋人在西夏国内有探子,其实西夏国已经不是党项人的西夏,西夏也有民族融合的趋势。毕竟,从游牧民族,变成如今的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不进行民族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西夏国内有不少汉族的贵族,比如说梁氏就是汉族血脉。但如今的梁氏把持了西夏的朝政,权倾朝野,连西夏皇族也要避其锋芒。

    大宋在西夏国内的探子有不少。

    但同样,西夏也在大宋安插了不少探子。

    梁乙述琢磨着让探子从宋人手中将这种新武器带到西夏,这也避免了再次冲锋带来的伤亡。毕竟四万多人,已经快伤亡过半了,继续打下去,结局很可能会奔着全军覆没而去。

    但是这个建议被野利蒙多立刻驳斥了,他指着宋军的帅旗对梁乙述问道:“大帅,你觉得宋人可能安插奸细进入铁鹞子吗?”

    没等梁乙述开口,讹其满就跳起来怒吼:“绝无可能。”

    “大帅你以为呢?”野利蒙多根本就不去看讹其满这个脑袋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这家伙是猛将不假,但也仅仅是猛将。而野利蒙多是党项军中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两者将来的前途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讹其满来说,最多升到铁鹞子大统领的官职,而他呢?将来是要统帅千军万马的主帅。

    梁乙述被逼问的无奈,只好作答:“铁鹞子是天子亲军,自然不可能有奸细存在。宋人再狡猾,也进不来。”

    “那好,大帅你看宋军帅旗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有点不一样,怎么是黄的底子,不要紧吗?”

    梁乙述自言自语道,随即不明所以的看向野利蒙多,后者冷笑道:“大帅,这可是宋国皇帝的亲军,只有宋军皇帝亲军才会悬挂镶黄龙旗!”

    “啊!”

    梁乙述惊叫了一声,宋军皇帝的亲军?恐怕细作是没办法渗透进去了,更不要说搞回来宋军的新武器了,这不是钱能搞定的事。

    但对于梁乙述来说,问题不在这里,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人告诉他,和他交战的是宋军皇帝的亲军?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他们梁家人在西夏皇宫里,蒙骗西夏皇帝一样。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西夏皇帝,而是他,梁乙述。自己就像是个大傻子,被属下欺瞒。这种糟心的历程,梁乙述很想让讹其满将野利蒙多这个混蛋拉下去直接砍了。

    可他也知道,阵前杀大将,会军心不稳。还是面对马上要崩溃的军队,真要这么做了,军队立刻就会溃败。

    梁乙述引擎不定的看向了野利蒙多,忽然问:“那么是否有可能?”

    “不可能,宋国的皇帝身边怎么可能有五千人马?按照宋国皇帝的习惯,就这么点人马,宋国皇帝早就逃了。”

    野利蒙多笃定道,他不相信宋国的皇帝回来西北。实际上,宋国自真宗皇帝之后,宋国之后的皇帝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战场上。就连真宗皇帝,也是被寇准、王旦等人骗出京城的,真宗根本就没想要去前线。等到了檀州,他发现自己回不去了,有种皇帝气运被夺走的惶恐。

    梁乙述盘算一番,问:“士气已尽,奈何?”

    “告诉士卒,只要抢到了宋军的新武器,不管多少,立刻回家。”野利蒙多果断道。

    “回家!”梁乙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咬牙道:“好,就这么办,抢到了宋军的新武器,我们回家!”

第467章 将门的信念

    轰——

    “快,拉着火炮退出作战区域!”

    年熹紧张的大喊,他似乎觉察到了,党项人在失败了多次之后,终于发现了宋军的弱点。重骑兵铁鹞子,放弃了固有的战术,混杂在了轻骑兵中一起冲锋。

    这要是在其他战场,完全是瞎胡闹。

    重骑兵防御力强,放在冲锋队伍前面,容易限制后面轻骑兵的速度。

    放在中间,有点不上不下。

    放在最后……只要轻骑兵进攻路线被挡住了,重骑兵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说,还可能堵住轻骑兵撤退的路线,限制了轻骑兵好不容通过降低防护力获得的战场快速反应能力,反而造成战场上骑兵作战的手忙脚乱。

    即便真的要将重骑兵和轻骑兵放在一起使用,那么也只能像是锋矢阵之类的冲击阵型,重骑兵放在冲击的最前面,而且应该是集中使用,作为骑兵作战之中的箭头,一下子插入敌人的腹地。用强大的防护力,给后面的轻骑兵撕裂出一条口子。

    但面对火炮的时候,铁鹞子夹在轻骑兵中一起冲锋,就让宋军的炮兵统领年熹头痛不已。因为对付铁鹞子,散弹威力不足,实心弹威力倒是有了,但是轻骑兵怎么办?

    只能顾及一个兵种的火炮,要是针对铁鹞子,就用实心弹,但是铁鹞子散开融入在轻骑兵之中,很难打中。要是针对轻骑兵,那么铁鹞子这样的重骑兵能够毫发无损的靠近宋军步兵防线。可想来想去,没有太好的针对办法,不得不使用散弹的攻击,至少能够多杀伤一些党项人。

    毕竟,相比只有千人左右的铁鹞子,党项人的轻骑兵数量太多了。另外,实心弹能打中多少人?一发炮弹只能打中一个,最多两炮之后,炮兵就要撤离到防线后面,就算是每一发炮弹都打中了敌人,也无法减弱党项骑兵的冲锋强度。

    无奈之下,年熹只能听从李逵的命令,用散弹近距离轰击之后,立刻撤退。

    而且李逵还下达了一个让年熹惊恐万分的命令:“炮兵撤退至安全距离之后,弃炮,步战!”

    “大人,之前不是挺容易就能挡住党项人的进攻吗?”

    年熹看着炮兵的士卒,非常幸运的是,炮兵看似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但伤亡一直是最少的,几乎和躲在防线后面的弓弩兵差不多。

    李逵却沉吟道:“要是顶不住这次进攻,炮兵在此战之中,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开炮了。”

    “大人,真的到了如此凶险的境地吗?”年熹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逵,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之前宋军对付党项骑兵那个叫轻松啊!战斗自从开始之后,党项人如同割麦子一般轻松的让宋军一**的收割。

    原以为,战斗会延续下去,直到党项人崩溃,逃跑。

    可突然间李逵告诉他要拼命了,甚至炮兵的作用都将要失去的时候,他简直无法想象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可李逵能说什么呢?

    不过李逵也不是完全没有了手段,只是他看了一眼防线上的步卒,还有消耗光了的预备队,对年熹道:“准备投掷掌心雷,在掌心雷没有扔完之前,你的部下还不用投入防线。但是……”

    一句,但是……让年熹明白了,顶在防线最前面的步兵已经所剩无几。挡住党项人这一次进攻,都是个未知数。尤其是李逵已经看到了党项人还在集结的步兵,这才是李逵的心头大患,骑兵抗住防线不崩溃,步兵冲锋之后顶上来,要是党项人疯狂一点,根本就不在乎步兵的伤亡,再投入骑兵冲锋,他和宋军真的危险了。

    年熹扭头之后,猛然回头对李逵道:“大人,弓兵调出一个指挥,顶上去吧?”

    没有训练过步兵武器,或者训练不足的步兵,要是寻常的战斗也就算了。但是高强度的密集枪阵,真的很难说弓兵能否坚持下来。尤其是铠甲,步甲和弓甲,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弓兵的铠甲注重的不是正面防御,而是头顶防御。步甲却是全方位的防御。

    穿着弓甲的士兵放在步兵防线上,和没穿铠甲没什么区别,会损失非常大。

    李逵回头叫来丰璋,问:“去伤病哪里收集步甲,换弓兵的兄弟们上去。”

    丰璋张了张嘴,还是领命去办了。

    战斗在宋军和党项骑兵碰撞的那一刻,立刻进入了白热化。厮杀声响彻大地,喊杀声惊天回荡。

    “杀——”

    每一次怒吼一声,阮小二就如同标枪似的冲出去,一个突刺,刺倒一个穿着黑色重甲的铁鹞子。这些夹杂在轻骑兵之中的铁鹞子,给宋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普通的招数,无法伤到要害。只有用尽全力的奋力突刺,才能将人刺死。而且只有军中少数人能够做到一击必杀,阮小二就是其中之一。

    眼瞅着党项人越来越多,阮小二的手臂却越来越沉重。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党项人,脑子木木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一个劲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挺住,要挺住,不能放弃。

    可就在这时候,阮小二的身体被一匹发狂的战马撞了一下。踉跄着晃了晃,下一刻,他愕然发现周围都是党项人了,连一个宋军都看不到了。可是阮小二清楚,宋军最多距离他不过只有一两丈远,之所以会成为眼前这样的局面,是因为宋军和党项人混战在了一起。他从宋军中被撞出来,跌跌撞撞地支撑了一会儿,却再一次遇险,他被撞到了。千军万马之中被撞到,即便没有被人盯上,如同洪流一般的脚丫子就能将他踩成一摊肉酱,更不要说他面前有几个早就盯上他的党项人,恶狠狠的举起武器就要往阮小二的头顶砸下去。

    手上丢失了武器,加上左右都是人,根本就没有阮小二躲避的空间。阮小二心头蓦然,眼前回忆起一幕幕在梁山泊老家的记忆,似乎自己应该要死了。回想起自己的兄弟,阮小五和小七两个家伙跟在学堂里抓耳挠腮的读书的样子,他嘴角微微扯起些笑意,似乎死也并不可怕。

    “阮兄弟,某来帮你!”就在阮小二闭眼,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突然听到耳畔有人大喊了一声。

    铛铛铛

    刀枪碰撞的生意,就在耳畔。

    阮小二这才发现,有一个高大的背影,用一杆长枪护住了自己。让他来不及感谢,身体的本能让他从地上抄起一块巴掌大石头,爬起来就砸向了距离他最近的党项士兵。

    啊!

    对方惨叫声之后,手中的武器瞬间被阮小二夺走,好不容易站起来的阮小二和鲁达背靠背,面对周围的敌军。

    此时,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境地。即便鲁达武功再好,阮小二身法再高明,只要没有人过来支援他们退回本阵。他们来说,就很可能陷入无穷无穷的围攻之中。即便是全身都是铁,他们能打几颗钉子?

    可即便知道情况非常不妙,阮小二和鲁达还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接所有落在头顶的进攻。

    喀嚓

    喀嚓

    咔嚓

    突然鲁达发现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下意识的差点举起手中的长枪给对方来一下子。幸好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迎接他的是一张怒气重重的黑脸,还有一句让他哑口无言的怒骂:“你良心被狗吃了!”

    李逵气地在空中差点一刀砍了鲁达这混蛋,他虽然身上穿着铠甲,但是裤裆下没有穿啊!真要是被鲁达捅了一枪,他找谁说理去。好在鲁达反应及时,没有误伤。

    原来是李逵。

    他倒不是轻功了得,而是两军拼杀的区域,到处都是人,根本就冲不出去。而李逵却发现了一个铁鹞子身上致命的弱点——脖子。

    骑兵的铠甲很重,重骑兵的铠甲更重,尤其是盔更是沉重的负担。普通人的脖子即便是训练,也无法长时间顶着如此沉重的重物。头顶神功,很多奇葩民族都会。但是顶着重物和带着头盔作战是完全两回事,作战可不能脖子笔直的垂直于地面,只要用力猛一些,就容易扭伤。所以猛将们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脖子很粗,粗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李逵在发现阮小二陷落党项人之中,就准备去救。等他赶来,鲁达已经过去了。但他也没多想,跟着也冲了出去。他跳起来无意识地踩了就近的铁鹞子的头顶,还没用力,他就听到轻微的咔嚓声,随后脚下的铁鹞子竟然如同倒栽葱似的倒下去。这才让李逵如梦初醒,脖子,才是铁鹞子的致命弱点。脖子一断,立马玩完。

    而李逵在人群中用脚踩,用三尖两刃神锋拍,连踩带拍之下,竟然让他清理出一片暂时的真空地带。没等党项人围上来,拉着阮小二的后衣襟往后一甩,阮小二在空中飞起一条抛物线,就扔到了宋军之中,看也不看鲁达,就甩下一句话:“退回去!”

    鲁达虽然被训了一句,但是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李逵挺有人情味,之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党项骑兵中间爆炸开来,要是换成其他战场,这种用投掷方式丢出去的热武器,会让他们惊恐万分。炸伤不怕,烧伤才是真的痛苦。但在这里,党项人似乎也麻木了一般,或许他们心里就一个信念,回家,回家,回到家里,噩梦就结束了。

    相比于火炮,掌心雷在宋军守城的时候经常用。

    一般都是宋军从城头上扔下去,炸伤党项攻城的士兵。效果非常不错,但是因为黑火药的威力有限,使用过程之中总是不尽如意。经常有宋军在守城防御的时候,发现越来越多的敌军聚集在城墙下,干脆就将满桶的火药点燃了扔下去。而党项人攻城最怕遇到的也是这种愣头青的宋军。因为一整桶火药,几十斤的分量,爆炸了,那是惊天动地之后的炼狱。要是不爆炸,更可怕,一团瞬燃烧的烟火,比铁匠的火炉都要炙热,瞬间笼罩几十人,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能把人皮肤烤熟了,但却不会让人就此死去。很多党项士兵经常忍受着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折磨,才会死去。

    相比火炮那种催命鬼,投掷的掌心雷只不过是个弟弟。尤其是党项人对这种宋军中常见的防御武器并不陌生。

    宋军以前用的掌心雷用的是特制的陶罐,就是加厚的罐子,放入火药之后点燃之后扔向敌军的守城防御武器。

    这支宋军也准备了不少,只不过陶罐用的是小号的,为了增加威力,加入了一些铁片和尖锐的石头。威力也就那样,三米之内,惊天动地。三米之外,听个响。之前的作战,已经消耗了不少掌心雷,年熹一边组织士兵开始投掷。一边让人清点存货。

    “大人,这是最后一箱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让年熹眼皮子直跳。

    之前这种掌心雷消耗的太多了,以至于真的需要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快用完了。年熹眸子通红的盯着战场,发狠道:“告诉兄弟们,仍完了掌心雷,都跟着我上去杀党项人。”

    “得令!”士卒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大宋的士兵在战场上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动不动就陷入绝境之中。

    忍耐。

    继续忍耐。

    在中军的主将程知节早就看地不对劲了起来。撇了眼公孙胜,想问,又担心结果让他老人家心脏受不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程知节这才问道:“公孙先生,情况似乎不妙啊!”

    公孙胜曾经一度热衷于造反,精通战阵和兵法,对于如今宋军的情况,早已心知肚明。宋军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境,面对党项人不计伤亡的进攻,李逵即便是天人之才,恐怕也没辙。这里说的没辙不是说李逵输定了,而是连公孙胜也不知道胜负最终会落在谁手里。

    党项人如果有决心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么结果不用猜了,党项人肯定会赢。

    但是这样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那么就只能比拼宋军和党项人之间的忍耐力,谁更好了。

    如果宋军守住了党项人最后的疯狂,那么该党项人撤退了。当然,党项人的撤退是从容的,不慌不忙的,因为没有骑兵的宋军根本就追不上。

    但要是宋军最后的勇气也被消耗干净了,那么等待宋军的是一场大屠杀。

    被杀戮完全控制了心神的两支军队,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比拼主将的智慧,也不再比拼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是信念,能够将士兵身体内最后一丝力量都抽掉的信念。

    公孙胜热衷于造反,是因为对朝廷不满。但面对异族,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要退缩。他家就住在辽国和大宋边境,契丹人是多么蛮横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至于党项人,对于宋人来说是更痛恨的存在。只不过,他没有战场厮杀的手段,拿着长剑,在江湖上一对一,并不会让他落下风,但是在战场上,他手中的长剑是大打折扣的。

    可即便如此,公孙胜还是扭头对程知节保证道:“将军,我会护着你的。”

    哈哈哈——

    程知节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对公孙胜道:“公孙先生,你是方外之人,不懂我们将门。要是情况无可挽回,公孙先生还请回去给某家中妻儿说一声,我老程,没有给程家丢脸。”

    公孙胜愣住了,看着程知节豪迈的样子,公孙胜百思不得其解,这还是那个胆小怕死的程知节吗?

    可要说程知节这时候做戏,装英勇,但他才是这支军队名义上的统帅,他需要装出来给谁看?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程知节长叹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将门子弟平日里斗鸡遛狗者不乏其数,无所事事者更是煌煌其多。但是真要是在战场上,在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前,用死来维护家族的荣耀。这是将门子弟的归属,我程知节也一样。如果我逃回去了,我的孩子会在亲朋之间这辈子永远抬不起头来,我的妻子岳父也会因此连累,我的兄弟父母都将蒙羞,与其让所有人都痛恨,不如让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好处。所以,公孙先生,我说过你不懂将门,我即便在阵前自杀,也好过苟活着,你懂不懂!”

    说到这里,程知节对着亲卫怒吼:“抬我的宣花大斧过来!”

第468章 阴险小人

    主将都要拿起武器拼命了,此时程知节的亲随近侍却腆着脸问了他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老爷,是用来厮杀的大斧,还是督战的大斧!”

    近侍说这话,老程这日子过地就两个字:讲究!

    用来厮杀的肯定是威力十足的杀人利器。但是用来督战就难说了,大将军阵前很少有动手的机会。车轮战也好,斗将也罢,战场上都不会这么来。要不然几万人的大军一碰面,两位主将眼对眼,似乎要戳出火星子的怒吼:“xxx,快来受死!”

    “小贼,今日爷爷,送你上路!”

    真没这么打仗的,小混混聚众私斗才用这法子呢。两军交战,要么比拼的运筹帷幄,出其不意;要么一板一眼的排兵布阵,靠真本事说话。

    斗将?不可能。

    万一主将有个三长两短,几万看戏的兵马怎么办?总不能投降吧?

    程知节的近侍问他要那柄斧头,他要说厮杀,自然用真家伙。要是说督战,样子货看起来更猛。

    可问题是,说话的时机不对。

    程知节有两把宣花大斧,一把是加强版平日里凹造型用的样子货,突出一个霸气,给人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看上去光斧头没有七八十斤根本就拿不下来,加上斧杆,起码一百一十斤开外。可问题是,这柄斧子是西贝货,斧头是木头的芯子,包铁的壳,看起来很猛,实际上根本就没办法在战场上用。另外,一柄宣花大斧只有三十来斤,也不轻了,加上杆子也有四五十斤重,这柄斧子他是他用来战场厮杀用的保命家伙,平日里可以不带,但是上了战场肯定会带着。

    可惜的是,这柄用来杀人的宣花大斧,却是一柄仁慈的宣花大斧,没杀过人,没开过光,更没见过血……要是程知节待会儿拿着这把斧子上战阵,真要是有不开眼的送上来给他送人头,这就是这柄斧子的初血之战。

    正因为没有用过,近侍才会傻呼呼地问程知节。

    毕竟,样子货虽然是样子货,但是斧头一头是刃,一头是平面的锤子,木头的锤子抡起来一样能砸死人,就是可能费劲些。

    而且,只要他拿了那把假斧子,所有人都会对他抬起大拇哥,说上一句:“程兄,天生神力也!”

    皇帝检阅殿前诸军的时候,他就很不要脸的拿了这柄宣花大斧。

    这柄斧子是他的面子,平常最多用的也是这柄斧子。

    “厮杀!”

    饶是程知节面皮颇为厚实,也让自家不开眼的侍卫闹了大红脸。他还不能说什么,将门子弟,很多亲卫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或者是子侄辈的部下,沾亲带故的关系,说多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程知节脸上由红变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想着发泄到党项人的头上去。

    其实程知节的功夫不算太差,他和李逵比,被李逵全方位碾压,那是没办法的事。

    比不过李云,毕竟李云的刀法已经跨入了意境,不容小觑。

    但是高俅在他手里,绝对不是对手。

    说起来,他麾下也是人才济济,李云和呼延灼武艺都很不错。加上解千和解万等小将,在殿前指的各营之中,猛虎营也算是猛将如云了。

    只是战场局势变化太快,让他不得不做出拼命的决定。

    逃是绝对不可能的,将门子弟都是要脸的。再说了,战场上连党项人的铁鹞子都冒出来了,还有党项人的轻骑兵,他手下一百多骑的卫队,战马都还是不怎么样的劣马,让他怎么逃?动摇了军心不说,最后还是得完。

    干脆,赌博一把。

    赢了,面子、军功都有了;输了,大不了一死。

    挺着个大肚子,扛着宣花大斧,程知节迈腿走在军阵之中,威风凛凛的气势没有外露,倒是走出了猪八戒巡视西瓜地的步伐。

    “人杰,莫慌,哥哥来助你来了!”

    程知节人还没到,大嗓门就已经飘了过去。这哪里是让李逵帮忙,而是让李逵帮忙给他找个大保镖。

    李逵刚堵住缺口,退到了防线之后。看到程知节的打扮,有点上头。

    有心让程知节回去吧?

    二姐夫这个人好面子,虽说不见得和他动气,以后在军营里肯定会失了威仪。让他参战吧?真不好安排,如今的宋军和党项人是人挨着人,枪对着刀,稍微有点闪失,就要挂彩。而且,程知节和他算是连襟,这家伙万一要死在了此战之中,他可就没脸回京城了。

    “公孙胜,你护着二爷成么?”

    李逵也担心程知节坏事,他一眼就盯上了公孙胜,这家伙有点名气,似乎武艺也不错,这节骨眼,该是你表忠心的时刻到了。

    被李逵盯上,公孙胜再也躲不过去,拔出松纹古定剑发狠道:“将军的安危,某尽量保证。”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弱了下来。他是有不少保命的手段,也有很多骗人的道家障眼法。可问题是,李逵在战场上连大炮都弄出来了,他手底下的障眼法还有什么用?

    看到公孙胜心虚的样子,还有那柄单薄的松纹古定剑,这玩意能是战场上厮杀用的吗?

    混战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即中,一击毙命。要的就是干脆利落的劲。长剑虽然也能杀人,但需要游斗,战场上谁给你游斗的机会和时间。能一招解决的对手,就绝对不能用第二招。毕竟周围都是敌人,能多死一个敌人,就会多给自己一份安全。

    正说话间,李逵突然眯起双眼,双腿猛然发力冲了出去。他人化成一道黑影,冲到交战的军中,目标就是十来个当着宋军满满往前挪动的黑甲党项武士。快接近这些人的时候,李逵猛然双腿用力蹬地高高跃起,在空中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轻盈。手中的三尖两刃神锋轻飘飘的拍向了党项甲士的头盔。看似慢,实则快。

    党项甲士甚至想要躲都没来及躲,就茫然停顿了一下。

    三尖两刃神锋,这种武器前身的说法有很多,有的说是唐朝的陌刀转变而来的,有的说是古老的画戟转变而来的。李逵用的招数就是画戟进攻招数中的拍,别看画戟能砍,能刺,还能撩,可是画戟用的最多的招数是拍。因为画戟很重,是重武器。即便是战场上的猛将,挨上一下子,也能去了半条命。李逵的三尖两刃神锋本来就重,加上出手毫无征兆,一大一个准。

    咔咔咔

    头盔瞬间被李逵手中的兵刃拍碎,几个黑甲的党项武士头顶流血的同时,很快就倒毙在地。

    见危机解除,李逵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回跑。

    一口气,轻松至极的将十来个党项人解决,这等手段,这等冷静,让每一个士兵忍不住激动,所有人都坚信只要李逵在,他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这一幕看在程知节的眼中,说出不羡慕,嘟哝着:“要是我有人杰的一半本事,这党项人还能祸害我大宋?”

    公孙胜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他知道自家主子已经陷入了神奇的代入模式,化身无敌战将。

    好吧,想想也不算什么错。

    再次跑到程知节的身边,李逵这才解释道:“刚才穿黑甲的是党项的铁鹞子,普通的士卒那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都是轻骑兵的话,也不用将士们如此费劲。身上的铠甲很厚重,即便是弩弓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要是寻常党项骑兵,庞万春就能帮忙射杀。但是面对这些黑甲的铁鹞子就没办法了,长枪的话用突刺效果很好。当然,二爷用不上,能的斧子能够破开他们的铠甲。”

    显然,李逵是告诉程知节,黑脑壳的头很硬,让他注意着点。

    随后李逵叫人:“鲁达,给我滚回来!”

    鲁达这种天生神力的家伙和李逵一样,即便是战斗强度让人窒息的厮杀,打上一天也不会喊累。而且他还很享受战场厮杀的过程。正用阮小二想出来的办法,突刺党项人。冷不丁李逵吼了一嗓子,他还以为又有防线需要他增援,带着几个军中的士卒小跑了过来。

    看到程知节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心头猛然的下坠,紧张起来:“主将不会想着要跑吧?”

    战场逃跑,可是死罪!

    将门子弟很少会有从战场逃回去的状况。

    可是也架不住真有贪生怕死的主,丢家里祖宗的脸。

    “鲁达,保护将军,不要让他冲杀太深入,明白了没有?”

    李逵慎重其事的叮嘱鲁达,他就怕程知节冲着冲着就坏菜,那就麻烦了。

    鲁达愣了愣,心里涌起一团戾气,忙压了下去,答应道:“少爷,请放心。有我鲁达在,将军绝不能出事。”随即他看向了公孙胜,眨巴着眸子好奇道:“道长也要杀敌了吗?”

    “无量天尊,杀贼即是积攒功德,我辈方外之人胸藏天下百姓,莫以外人看我!”

    公孙胜硬着头皮说道,他的本事十成十都不是用来战场厮杀的,但是他手脚轻便灵敏,如果不需要护住程知节的话,战场自保的概率很大。和鲁达一样,公孙胜对异族也带着仇恨。他家就在宋辽边境,宋辽虽然罢战近百年,但边界的冲突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官方和军队的冲突,变成了民间和民间的冲突。即便是闹到了官府,官员还偏向辽人,让人又气又恼。

    理由很简单,大宋的百姓不能破坏大宋和辽国的兄弟邦交,即便有委屈,也要忍着。这让公孙胜不仅恨上了大宋,也恨上了辽国。

    估计这也是之前公孙胜想要造反的原因吧!

    当然,他这点委屈,肯定比不上鲁达和西夏人深仇大恨。

    不过,鲁达是粗枝大叶的人,他可不会去想什么民族大意,他恨党项人,反正西北的百姓没有不恨党项人的百姓。毕竟大宋和西夏交战百年,西北的百姓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戚死在党项人的手里,个个都和党项人有仇。如果李逵命令鲁达护着程知节逃跑,他说不定会撂挑子。

    除非,宋军本阵已破,所有人不得不各自逃命。

    跟在鲁达身后,公孙胜偷偷的对程知节打小报告:“将军,鲁达此人来历不明,不可深信。”

    “唉,不碍事。人杰认可的人,我自然没有怀疑的道理。”程知节浑不在意道。在太师府中,李逵的话基本上能当半个太师府的家,毕竟太师的女婿们都对李逵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程知节有了鲁达这个临时保镖,胆气渐豪,提着宣花大斧就朝着一处混战区域而去。

    原先鲁达还以为跟着程知节就要和战功无缘来,没想到程知节也是血性男儿,同辈中人。相比李逵悄无声息的出现,专捡大个的黑甲铁鹞子下手。程知节就显得很低调,他专门挑哪些个看似好对付的,没有穿铠甲的倒霉蛋下手。

    还真别说,没有一合之将。

    他手中那柄善良的宣花大斧,立刻变身成为邪恶的魔王。又是劈,又是砸,愣是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战场上,武器的选择很重要。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柄重武器的威力,除非是同样的武器,要不然根本就抵挡不住。

    杀着杀着,程知节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帮穷的如同仆从兵一样的叫花子,竟然几个人抱着一尊青铜炮偷偷摸摸的往外挪。

    为什么说是偷偷摸摸的往外挪,战场上抢东西不叫抢,叫缴获。只要你有本事,武力足够强大,能够站着结束战斗,就能得到无主的财物和武器,这叫:缴获。可在打仗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偷东西,这套路别说程知节见过了,听都没有听过。

    “贼子尔敢盗窃我大宋火炮?”

    程知节气地怒吼大骂道:“无耻小人,你们的袍泽兄弟还在拼死厮杀,你们竟然偷偷摸摸的做这等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党项狗奴忒不要脸!”

    对于程知节来说,能够在战场上私藏战利品的人,还在战斗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私藏战利品,这等行径卑劣之极。

    可问题是,他是宋军的主将,骂党项士兵的无耻,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就连公孙胜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拉着鲁达就要往前冲,可是鲁达却冷冷道:“有高手!”

    “高手,哪儿呢?”

    “中间那个,杀气很重。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最为危险。”

    公孙胜盯着一群党项叫花子一样的‘仆从军’,看了几眼,顿时也感觉不对劲了。党项人黑就不说了,他们属于古羌人的一支,肤色重是显著的特点,很高也很普通,甚至还不如大宋百姓。如果党项的‘仆从军’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那就成问题了。

    看面前几个党项人,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似乎不太可能是‘仆从军’,毕竟奴隶吃的不好,待遇还差,怎么可能长的体态高大且壮实?

    程知节还没有感觉到对方的不同,迈开大步就冲了上去,宣花大斧抡起来就要教党项人好好做人。

    “着家伙!”

    “给我开!”

    铛——的一声脆响。

    程知节蹬蹬往后连着退了三四步,而对方却只有退后了一步。要知道程知节是用宣花大斧这样的重武器,还向前冲了几步,却没想到被轻易就化解,宣花大斧被架开的那一刻,程知节也感觉到不对劲。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对方竟然摆开架势拦在程知节面前,其他党项人抬着火炮撒丫子就跑。

    党项送走了火炮之后,为首那党项人才松了一口气,嚣张的盯着程知节,嘴唇轻启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某不杀无名之辈!”

    程知节听对方开口就是大宋官话,心头顿时咯噔往下坠,在西夏奴隶身份的仆从军可不会大宋官话。会大宋官话的人只有一种,党项贵族。

    可被对方指着鼻子冷笑,程知节也不能弱了气势,冷冷道:“吾乃大宋上将程知节,尔是何人?”

    “野利蒙多!”对方穿着邋里邋遢的党项皮裘,但眉宇间的富贵之气是说什么也掩盖不住的。

    野利蒙多?

    这不是对面党项大军的主将?

    至于梁乙述,这不过是西夏梁太后的弟弟,当不了真。

    程知节怒目相对,突然破口大骂:“小人,阴险小人,竟然装扮成叫花子来碰瓷你程爷爷,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可骂着骂着,程知节没来由的心头却虚了起来,万一打不过,几千双眼睛看着呢?

    怎么办?

    刚?还是不刚?

第469章 进阶名将之列

    被指着鼻子骂小人!

    这对野利蒙多来说是人生中的头一遭,冷不丁被骂懵了,自己确实在战场上乔装偷东西,但问题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他能这么容易弄到宋军的新式武器吗?

    这对堂堂西夏国的大将军来说,确实不体面。而且还偷鸡摸狗的换了铠甲,把自己和手下人打扮成仆从军。

    只是野利蒙多撇了一眼程知节,对方倒是没有换铠甲,鲜衣怒马的样子确实给人一种正义的使命感,而且手下的亲卫也是甲胄齐全,看着就是大人物。单问题是……

    你要不要脸呐?

    野利蒙多是在战场上做贼,可是程知节也没高到哪儿去。你堂堂一个宋军大将,带着自己的亲卫,不去死磕混杂在进攻队伍之中的铁鹞子这等硬骨头。竟然去欺负连武器都不成样子的仆从军,你还是人吗?

    野利蒙多也就是没听说过‘虐菜’这个词,更不了解‘虐菜’的舒爽和快乐。

    但并不妨碍他给程知节贴上一个‘无耻’的标签。

    “无耻之徒,堂堂宋军大将,竟然偷袭我军仆从,还要脸吗?”

    程知节当然是要脸的,但是要脸和要命之间,很好选不是吗?

    眼看着理论下去也没有结果,程知节咧嘴装出破口大骂的样子,冷不丁的抽冷子举起宣花大斧砍杀了过去,口中大喊:“杀!”

    这倒不是程知节胆气冲天,而是他是个明白人,嘴上得了便宜,可是在战场上,还不得厮杀?既然最后还是要杀个你是我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鲁达见程知节冲上去,二话没说,也跟着冲上去了。

    光留下公孙胜在风中凌乱,他倒是冲还是不冲?

    他急忙拉住了程知节的一个亲卫,嘱咐道:“快去告诉监军大人,敌军主将被我们拖住了!”

    再说程知节,宣花大斧在空中轮圆了砸下去,倒也是气势如虹,翻到是鲁达的武器有点不太趁手,但他穿着厚甲,连冲带撞,抽冷子还能砍人一刀,也是杀的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等公孙胜小心翼翼的靠近:“鲁达,还不快去保护将军。”

    “周围都是人,过不去!再说了,那家伙我看走眼了,没想到杀气那么重,手下的功夫竟然如此普通。我去,太欺负人了。”

    “你敢说将军的武艺不好?”

    “我可没说,你可别造谣。我的意思是将军的武艺一时半活不会瘾。”

    鲁达想都没想,当场拒绝,不过一抬头,却惊愕的发现程知节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之前不是在抢攻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势均力敌了呢?

    鲁达疑惑。

    程知节却是暗暗叫苦,野利蒙多这货手底下真硬,而且奸滑的很,明知道挡不住程知节势大力沉的偷袭,干脆随手抓了身边的一个亲卫,仍到了程知节的面前,而他趁机躲过了程知节的偷袭。不仅如此,他还等程知节招数用老之后,欺身攻了上来。

    主将对主将。

    这场龙虎斗从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俩人都是势均力敌的腹黑之人。唯独不同的是,程知节没有上过战场,对于战场的残酷估计不足。而西夏年年打仗,打完了大宋打契丹,打完了契丹还可能会找吐蕃人的麻烦。

    西夏的士兵和将军们,或许单凭武力来说,并不比宋军强,但是比战场狠辣的手段,宋军根本就比不上。更不要说程知节这样的新手了,伸手就能抓着手下心腹去送死的人,可见心肠有多硬?

    虽说,程知节下黑手之后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还让鲁达和公孙胜担心不已。可本人倒是觉得没什么。

    原本,程知节一直以来的心路历程就是,爷很弱,但是很坚强。

    可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和西夏大军中的主将战在一起,还有旗鼓相当的趋势。要不是对方的手段太过冷血,把底下人的命不当命看待,他早就觅得先机,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了。可即便如此,程知节心中也是狂喜。

    没想到自己这么强?

    太不真实了,有没有?

    “将军,我来助你。”

    公孙胜在边上看的心惊胆战,程知节虽说没有险象环生的处境吧。但问题是党项人人多,万一程知节要是被党项人围住了,对于宋军来说,是来救好呢?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这货被杀?

    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公孙胜自己,他肯定不能逃,要不然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可不跑,他的武艺在战场上发挥不出实力。别说打折扣了,就是一半都达不到。这样的局面,对于聪明人公孙胜来说,能跑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程知节正在兴头上,刷刷两斧头逼开了野利蒙多,眸子死死的盯着对方,却还有心事对公孙胜道:“先生,看我阵斩西夏大将,扬我国威!”

    得嘞。

    程知节是打高兴了,把丢掉的自信心都给打了回来。野利蒙多身上的杀气很浓郁,这是他征战沙场十几年来杀戮无数的结果。其实比武艺的话,他在家族中也不算高强。唯独狠辣的手段才是他立足的根本。他深知自己和程知节缠斗下去,最后活下来的肯定是自己。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本意想要脱身,加上程知节有帮手,心思忒龌蹉,肯定不会傻乎乎的让他杀。

    尤其是对方眸子中的兴奋,有种想要将他作为磨刀石砥砺般的想法,暴露无疑。

    铛铛

    接连武器碰撞之后,野利蒙多再次吃亏,吃亏的是武器不如程知节的重,而因为周围都是人,他灵活的反应也发挥不出多少。野利蒙多露出了一个破绽,踉跄了两步,似乎脚下踢到什么东西。程知节瞅准机会,将宣花大斧挺起直刺,用斧头上的尖刺破中门。

    可是野利蒙多眼瞅着就要被刺伤,这家伙就是不躲。只是脚下滑步躲开了要害,程知节大喊道:“给我破!”

    “将军小心!”

    鲁达急忙大喊,程知节没看出来,鲁达能没看出来吗?

    野利蒙多故意卖了个破绽,然后勾引程知节去进攻,等到程知节上当之后,猛然单手持大刀,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扣住了程知节宣花大斧的斧柄,欺身上前,刀面贴在斧柄上往前滑去。

    程知节要么撒手,要么双手被斩断。

    一时间,程知节都傻眼了,双手急忙撒开之后,顿时中门大开。而这才是野利蒙多准备以小伤换取代价的机会。可惜程知节生死搏杀的经验太少了,他竟然连让野利蒙多受伤的机会都错过了。等到野利蒙多势大力沉的劈砍要落下的那一刻,鲁达距离太远,根本就无法救援。

    嗖的一声。

    眼瞅着程知节就算是不死,也要落个重伤的局面。就在生死一线之间,野利蒙多猛地跃起,扭动上身,如同陀螺般的旋转了两圈之后落地,单手捂着肩头,等到程知节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野利蒙多的肩头中了一支袖箭。

    捂着肩头的野利蒙多,怒火冲天,却略带忧伤,咬牙切齿道:“我从未见尔等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说的在理,程知节刚刚说自己要和野利蒙多厮杀,可是一转眼,就用冷箭伤人。这个结果程知节没有料到,但他也被野利蒙多的狠辣吓了一跳,刚才自己差点被个党项蛮子当西瓜给砍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下,早就忘了廉耻为何物。

    程知节正气凛然道:“党项蛮夷,残杀我天朝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野利蒙多是个智将,当然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要将宋军的新式武器抢来了。

    但是面对程知节,他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如此无耻之人!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用党项话说道:“蒙多将军,你先走,我来给你断后。”

    讹其满出现,说明他费尽心思偷走的宋军新武器已经安全运走。这时候梁乙述需要和野利蒙多商量着退兵的事宜,谁留下断后。谁率军启程都要安排。虽说西夏军队如今损兵折将,但小三万人的军队,如何安全撤离,都需要布置。

    看着野利蒙多逃跑,程知节暗道一声:“可惜!”

    而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黑色甲胄的武士,让他大为紧张。和野利蒙多不同,豪门世家出来的野利蒙多,不需要在战场上用搏杀来换取爵位。但是讹其满不同,他的家族不过是小家族,他能担任铁鹞子的副统领,这是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尤其是武艺,更是出类拔萃。要不然铁鹞子的士兵也军官也不会服他。

    回到本阵之中,梁乙述这才发现野利蒙多受伤了。急忙招来医师给他上药包扎。

    而梁乙述还在细细琢磨着眼前的火炮,口中啧啧不已:“宋人太有钱了,这武器重达两三百斤,竟然都是青铜铸造,这得多少钱啊!”

    别看西夏的财富似乎不少,就像是西夏国内的战马数量,就有数十万。这种能够在战场厮杀的战马,在大宋往往是天价都买不来的高档货。

    一匹战马在开封府,轻轻松松就能卖上千贯。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西夏国内的特产根本就换不成钱,而宋军可是真金白银往武器上堆,根本就不考虑价格为何物。

    野利蒙多咬着一根树枝,脸色狰狞,强忍着医师将肩上的袖箭拔出来。好在他穿着丝绸内衣,袖箭的箭头完全包裹在了丝绸之中,但即便这样,也让他疼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呼——宋军的新武器能反复用,造价贵一些反倒是其次。就是不知道如何使用。”

    野利蒙多并没有急着和梁乙述说退兵的事,而是说起了火炮。梁乙述微微蹙眉,他只是随口赞叹了一句宋人的繁华而已。希望野利蒙多能够心急一些,将退兵的事宜商量出来。

    可是野利蒙多不开口,梁乙述不得不先开口:“蒙多将军,关于退兵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我们去庆州,与西路大军汇合。一路我们从原路返回。你意下如何?”

    “大帅的意思呢?”

    “走原路。”梁乙述很清醒。去庆州,很可能还要打仗,眼下中路大军已经困顿,根本就没有士气继续打下去了。

    “需要个开路先锋,大帅有人选吗?”

    野利蒙多像是替梁乙述考虑是的问。

    可实际上,开路先锋,进攻深入的时候才叫开路先锋,退兵的时候可没这一说。野利蒙多要是争这个先锋官,合情合理。梁乙述见状,心知肚明,呵呵笑道:“中军离不得将军。”

    中军?

    野利蒙多装作作样的点头道:“多谢大帅信任。”

    “我军危难之际,你我还得同心协力才好。”梁乙述心头暗暗可惜,他当然希望野利蒙多冲出来殿后,可是没等他开口,野利蒙多就看穿了他的企图。不得已,梁乙述只能让野利蒙多和他一起撤退,借刀杀人的计划泡汤。

    而殿后的人选,多半只能是让讹其满去做了。

    再说讹其满,带着铁鹞子武士拦住了程知节等人,他们虽然人人有马,但是战马早就是强弩之末,只能下地作战。

    脱掉一层铠甲,铁鹞子士兵也不嫌累赘。怪不得宋军奈何不了铁鹞子了,原来他们穿了两层重甲。面对宋军,铁鹞子的士兵更加强壮,训练更加残酷,体力也更好一些。尤其是讹其满,在西夏也是出名的猛将。他几下就打退了程知节,鲁达立刻扑上去和其战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尤其是讹其满的铠甲厚实,鲁达几次砍在对方身上,都没有让讹其满受伤。

    鲁达也着急,但是讹其满且战且退,根本就没有缠斗的心思。

    等到讹其满在手下护卫下安然撤退,李逵赶来也已经没用。

    铛铛铛

    党项人鸣金收兵,战场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静寂,随后党项人发疯似的开始后撤,甚至用逃跑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走了一趟鬼门关的程知节见到李逵,心情却有种登高望远的畅快,大笑道:“人杰,我们挡住了!”

    而李逵却凝视着战场,忧心忡忡道:“党项人要跑了,可惜了。”

    “要跑?他们不是正在撤退……”猛地程知节惊叫道:“人杰,你是说党项人要退兵了?”

    “没错。”

    “退回到西夏去?”

    “嗯。”

    程知节突然仰天长笑,道:“哈哈哈,我老程的运气果然逆天!五千破五万,此战之后,我老程也算是天下有数的名将了!”

    可李逵却失望道:“要能追上去,至少能留下一半党项人。”

    程知节不敢搭话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人杰,我们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的畜牲。”

    哒哒哒

    说话间,宋军阵后传来马蹄声。李逵和程知节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一面大旗迎风舒展,定睛一看,上面嗅着一个大字——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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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