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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0章 反攻开始

    “李云,是李云吗?”

    程知节期待的问李逵,可是李逵也看不清楚……太远了。他的视力是很好,但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没几个近视眼的。程知节看不清,李逵就算比他强一点,也强不到哪里去。

    要说用第六感来忽悠吧?

    他又不是女人。

    当然,看不清不要紧,只要知道是自己人就行了。李逵下令道:“传旗语!”

    “李云,真的是李云!”

    很快旗语反馈的消息让程知节为之振奋,猛虎营打到了这个份上,继续交战下去肯定是崩溃的局面。不是士气不成,如今的宋军士气高涨,只是体力已经耗尽。不仅耗尽,大部分都已经透支了,很多士兵都是勉强站着,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怎么继续苦战?

    在战场上他谁的面子不给,但绝对不能不给李逵的面子。且不说他们的关系,就是能够凭借五千步兵将党项四万五千大军逼到崩溃的份上,这已经不是奇迹能够解释的了。

    关键这还是党项人占据绝对优势的野战。

    而大宋和西夏在野战中的战损,往往是几倍于西夏军队,且以失败收场。

    可如今呢?

    程知节名义上破天荒的用五千人将四万多西夏大军快打残了。这份功劳,足以让他跻身大宋名将之列。这还是从大宋开国算起,有一个算一个。可这份功劳,并非是程知节通过自己的英勇得来的,完全是李逵的功劳。

    只不过李逵不需要军功,他也没有转投从军的打算。

    所以,最后这份功劳的大头,肯定是程知节得了。

    程知节都不知道回到京城,什么样的高官厚禄才能配得上这次的功劳,难道真的要配享太庙不成?

    自家的岳父还没有这等殊荣,自己冷不丁的后来居上……

    想想都要开心地笑出猪声来。

    已经对功劳,甚至对梦想,崇高的理想都没有任何念想的程知节,低声对李逵道:“人杰,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是不是?”

    “二姐夫你说的对,趁他并要他命,如今的西夏军队退意已决,士气低落,正是毕其功于一役,将其歼灭的最好时机。”李逵抚掌笑道:“要是之前,我们没有办法,是因为骑兵没来。如今李云的骑兵到了,正是反攻的最佳时机。”

    饶是知道李逵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程知节也是越听越害怕。就他们手下这么点人,李逵倒好,总想着全歼对方。没看到党项狗子即便败了,也有几万人马?他很想劝李逵,咱们大宋在战场上沾点便宜不容易,得见好就收。

    问题是,程知节根本就不想什么进攻,他想着退兵,救援金明寨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即便最后金明寨被党项大军攻破,他和李逵也不用担负任何责任。反倒是金明寨守将张舆,手下的兵将少说也少有四五千人马,还有坚固的城池防守,竟然屡次求援,真是丢了将门子弟的脸面。再说了,战场上箭矢无眼,万一运气背点,倒在最后一次冲锋的路上,岂不是要冤死!就像是男主人苦心奔波攒下泼天的富贵,却拖垮了身体病死了,然后老婆带着男主人的财富改嫁,这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反攻?”程知节惊叫起来,一张黑黢黢的脸,吓得煞白。

    “将军,此战我们大获全胜。但美中不足的是,党项军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给予压力,党项人崩溃就在眼前。”很有理论经验,却同样和程知节一样都是头一次上战场的呼延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还说了让程知节这位主将非常不悦的话。

    程知节怒目看向呼延灼,怒斥道:“本将军和监军大人商量军情大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回去!”

    可呼延灼的话也算是提醒了他,程知节心头狐疑道:难道他不知道党项人不行了吗?

    但问题是,宋军也不成了啊!尤其是呼延灼这个家伙,竟然冷不丁的来背刺自己,早知道这货有反骨,为了立功,甚至连自己这个主将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这时候收手,功劳有了,仗义出手增援金明寨的天大的人情也给了,聪明人就该见好就收,差不多就得了。贪心,万一吃撑了怎么办?

    这时候反攻,难道是靠着李云的两千骑兵吗?

    这点人够干什么的?

    李逵早就看出了程知节的心思,这位二姐夫是小富即安,梦想一旦实现之后,这辈子都要趴着当咸鱼的主。当然,这是好事,程知节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在战场大杀四方,为大宋开疆拓土的本事肯定是没有的,既然没有,就安稳一点,不好吗?

    再说了,功劳已经有了,荣誉也快了,只要战果传到了京城,这赐封的圣旨就能再路上飞奔而来,等着富贵送上门难道就不好吗?万一要是这时候运气差一点……他都不敢想,自己会冤成什么样?

    可李逵就轻飘飘的一句话,颇为轻慢道:“二姐夫不会怕了吧?”

    “怎么可能?”程知节是场面人,他能吃亏,吃血亏往肚子里咽的那种倒霉相。可就受不了当面被人打脸,即便心里已经认怂了,但面子上绝对不能认怂。程知节脸上肌肉抖动了一阵,沉声道:“人杰,说吧,要让哥哥怎么配合你?”

    “给李云打旗语,让他绕过战场,斜插入党项乱军之中,直入中军!”

    “你不会是要诛杀党项主将?”

    程知节倒是听明白了,可听明白了李逵的心思之后,心里头一阵的乱颤。果然是要全歼党项人啊!可问题是,能成吗?李云手底下才不足两千人马了,这点骑兵想要彻底打垮党项人不容易。不是什么人都能成霸王的,哪位大神是猛,但是更猛的是江东子弟以一当十的彪悍。看看自己身后,京营的士兵已经是大宋最好的士兵了,只要胆气磨砺起来,也算得上是大宋一等一的精锐。

    如今胆气不缺,但是战场上的手段,成吗?

    可是李逵信心十足道:“如今我军和西夏军都是吊着一口气,谁卸了这口气,谁就输掉一切。如今党项人表面上看是无力进攻,但是二姐夫,他们在金明寨的还有大营,还有驻扎在大营里的精锐。只有将西夏军队的所有胆气都打没了,我们才能最终脱离战场。万一党项人再次整顿军马攻回来呢?我们的重步兵已经伤亡过半,如何还能抵挡党项人不要命的进攻?”

    “哥哥我能如何帮你?”程知节也发现自己想简单了。只要道理讲通了,让程知节接受风险反攻也不难。

    程知节也不清楚自己能在什么地方帮到李逵。可他知道,李逵这么做,最后得到好处最多的还是自己。

    “守住营地,救治伤员,加固防御!”李逵随口说出十二字方阵,这对程知节来说是最容易,也是最愿意做的事。他就怕李逵拉着他让他一起冲杀,真要是那样的话,可要了亲命了,那时他哭都哭不出来。可这样一来,自己这个主将会不会让属下们小看了,尤其那个呼延灼,刚才还背刺过他。扭头对呼延灼道:“你去带人救治伤员,另外修整营盘。今日入金明寨恐怕不可能了,要让将士们吃好休息好,好好休息。”

    好好的一员猛将,因为嘴很欠,立马被主将穿小鞋,做了火头军。

    随后,程知节转向了李逵,道:“人杰,我能做什么?”

    “把军中所有的骑兵都给我。”

    李逵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程知节不难决定,立刻答应。反正就二百来骑,他也没当回事。

    哨声在嘴唇中间尖锐地响起。

    李逵的那匹踏雪乌骓马病恹恹的在营地里无聊地啃着草根,听到口哨声,突然抬起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希律律,欢快的迈开了步子,小跑了起来,等到快到李逵身边的时候,已经快成了一道黑色的飞影,冲向李逵。手提三尖两刃神锋,探手按在了马鞍上,飞身上马之后,李逵回头大吼一声:“跟我来!”

    另一边,李云带着张川等人,催动战马小跑着靠近战场。远远的就看到战场上一片狼藉。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宋军的情况如何。他们只能小心谨慎的靠近战场,保持战马的速度,好在意外发生之前,做出足够快的反应,脱离党项人骑兵的围堵。

    边上张川还在絮叨着:“李云,你家这师叔祖也太不是东西了吧?我就不过是随口一说读过几年书,他老人家都死拽着我让我背书,没看到我是军汉吗?”

    张川完全有理由抱怨,他是将门子弟,凭什么考进士一样折磨他?而且苏辙堂堂大学家,问出的问题刁专古怪,他就像是个傻子一样站着,明明每一句都是熟悉的官话,他却苦鳖地发现自己的耳朵就是个摆设,啥也没有听懂。

    李云黑着脸道:“我家师叔祖考校你学问怎么了?你也不瞅瞅你的身份,要不是看在爷们的面子上,他老人家那么高的身份会看你一眼?就这经历,足够你回去吹嘘到你孙子成人,就你蒙童的水平,值当文坛巨擘,当朝副相考校你的学问?我呸!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脸?”

    李云属于那种自家丑事自己能自家说,别人绝对不允许多嘴的人。他恨不得暗地里将苏辙打闷棍,但要是别人说苏辙的不是,他肯定要驳斥到对方哑口无言。

    “得得得,我不说了成吗?”张川求饶,他心里念着李逵、李云的好,要不是李逵力排众议,延安府根本就不可能派遣援军去救援金明寨。尤其是面对五万西夏大军,宣抚使大人都吓傻了,怎么可能会派遣救援?五千的援军出了肤施城,一旦遇上了党项主力,可以说是凶多吉少。这可是过命的交情,知恩图报才是美德。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要藏在心里。

    不过,越接近战场,他心中也越是忐忑。深怕听到战场不利的噩耗。他虽然希望父亲的金明寨得救,但也不想看到朋友为了帮他,而丢了性命。

    斥候不敢太靠近战场,带来的消息不全。而他们接近战场,更多的是想着牵制西夏军队的部分兵力,根本就没有想过李逵凭借五千步卒,能将西夏人逼到退兵的绝境。

    “报,将军命令我等绕过战场,斜插入党项中军。”旗语兵催动战马过来报信。

    “疯了,疯了!”

    李云没开口,张川却先失态了。即便他也清楚,一旦击溃了西夏军队,那么金明寨的危机将迎刃而解。但同时,他又有种自投罗网的悲壮,他们才两千人马,冲击几万人的军阵,出殡的日子就不远了。

    李云却不这么看,李逵虽说不是算无遗策的高人,但拼命的时候,都是手拿把攥的稳当。他反而觉得西夏军的士气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有大便宜可占。

    “命令全军,小跑起来,准备冲锋!”

    “全军以三才阵批次前行!”

    “将军有令,布置骑兵三才阵!”

    即便骑在马上,命令也一层层的传递下去,第一层肯定是李云带兵。他这样的将领,很容易在军队中建立威望。

    很快,就有部下催动战马来到了李云的边上,对李云请命道:“将军,让属下担任锋部吧?”

    “轮不上你!”李云微微眯起眼睛,这样可以看的清楚一些。他已经看到从宋军本阵已经有一队骑兵绕着战场朝着两军的结合部行进。

    “将军!”部下似乎还想要争取一下。

    可是李云瞪眼道:“此战多半是我家二哥担任锋部,你要抢他的威风就自己去!”

    要是换一个场合,换个人,早就不乐意了。

    可是当听到是李逵带兵冲锋的时候,部下竟然讪笑着怂了:“监军大人出马,这天下能挡得住他老人家的武将还没出生呢?”

    李云嫌弃道:“滚滚滚,想要拍马屁,去给我家二哥面前去说,别在我跟跟前掰扯,我可不会给你传话!”

    “将军,小人不是够不上李大人吗?”

    李云扬起马鞭,对身后的张川等人下令道:“提速,必须要在结合部和二哥汇合。”

    “全军提速!”

    两股骑兵快速的在战场穿插,很快就要汇合。

    反倒是西夏大军的中军之中,梁乙述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开始很紧张,突然出现的大宋骑兵,并没有得到任何斥候的警告。他不清楚是否还有其他的宋军援军出现,一旦宋军越来越多,对于他和剩下的西夏近三万人马来说,绝对是噩梦。

    这时候野利蒙多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建议道:“大帅,属下建议立刻放弃伤兵,马上撤离战场,全军疾行与金明寨外的大营汇合。一旦我军被拖住,将首尾不顾。”

    “首尾不顾?这是要全军溃败才可能。”梁乙述自信的摇头道:“面对辽军,我们或许可能出现如此失误。但是面对宋军,绝无可能。”

    野利蒙多张了张嘴,他很想提醒梁乙述,在您老的英明指挥下,我军四万五千人,苦战一日,不仅没有将宋军五千步兵击溃,反而伤亡一万五千多的残酷事实。

    只是此时也不是刺激梁乙述的时候。

    野利蒙多还想争取一下,迟疑道:“要不让讹其满带着铁鹞子去阻挡?我军如今还没有整队,如果天黑之前没能脱离战场,就要多耽搁一天。而宋军一旦休息了一天之后,明日就有可能继续拖住我军。如今宋军有了骑兵,形势对我军非常不利。”

    “哈哈哈……蒙多将军,你多虑了,你瞅瞅战场上的战旗。”梁乙述大有那种挥斥方遒的豪迈,指点江山的味道很浓。他指着宋军出现的骑兵道:“宋军的这支骑兵不是伏兵,更不是什么援军。就是前些日子袭扰我军的那支骑兵,你也说过,宋军人少,孤掌难鸣,起不了风浪。”

    话是这么说,但梁乙述也是有苦难言。

    讹其满的铁鹞子出征的时候足足一千五百骑,如今只剩下不到六百。之前为了最后全线猛攻,配合野利蒙多将宋军的新式武器偷来,折损了不少铁鹞子的精锐。就这样的损失,回去之后梁乙述还不知道如何对姐姐交代。

    还让铁鹞子去拦截,万一死光了,他真的难辞其咎。

    当然,梁乙述也不相信宋军这点人马,似乎只有两三千人马,就敢冲入三万党项大军?

    宋人真有如此的胆气,西夏早就亡国了。

    肯定是虚张声势,他笃定不已。

    李逵带着阮小二,陆谦等带着程知节的亲卫,汇合李云之后,并没有减速,反而对李云下令道:“重甲骑士提速上前,组建锋部。全军冲锋!”

    在梁乙述目瞪口呆之下,宋军竟然发了疯的冲了起来。这时候他才明白,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不要命,他开始紧张起来,手心里都是汗水,嗓子干涩的喊起来:“敌袭,敌袭!”

    可惜,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第471章 白脸的宋奸

    三才阵,在步兵作战中使用很频繁,这是一个攻守兼有,但更偏向于进攻的阵法。在骑兵作战中,也会用到,本意当然是为了延长进攻的持续性,在进攻强度不变的情况下,增加进攻的时长。

    三才阵在骑兵战阵中也有变种,演变之后,最为出名的骑兵阵法无疑是鱼鳞阵了。

    不过,这种需要大量战马作战的野战军阵,并不适合宋军。李逵命令下达之后,只是全军变成了段落式进攻,为的就是持续冲击党项人的军阵。从而打开一个好让骑兵驰骋进入的缺口。

    可让李逵诧异的是,党项人如同不设防似的,就像是烧红的刀子放在了存放油膏的罐子里,没有用力,就切入了党项大军的腹部。

    怎么会这么容易?

    就连李云都在诧异,他几天前还在和党项骑兵在野外纠缠,牵制了不少党项骑兵,为金明寨的守城兵将减少压力。但那时候的党项人如同石头一般硬,稍微不慎就要吃大亏。可才几天功夫,党项人就怂包成这样子?

    “二哥,情况不对劲啊!”

    李云奋力大喊。语气充满了担忧,刚切入党项人军中,只要有心脱离,还能杀出去。可一旦进入太深,两千人冲进几万人的军阵之中,想逃都难了。

    李逵抬眼看向了西夏大军的帅旗,发狠道:“就算是龙潭虎穴,爷们也要将他一口白牙都给拔了,命令后队靠近,变锋矢阵!”

    “快逃啊!宋军杀过来了!”

    “阻击,快阻击!”

    党项大军乱成一团,有些士兵骑着马就埋着头朝北方跑,他们的信心已经在交战中被打没了,金明寨下,宋军车阵之战,都让他们看到了失败的迹象。一个个倒下的同伴,更是坚定了他们活着回去的信念。

    虽说宋军将领们根本就听不懂党项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张川却能听懂几句,毕竟他家族是西北的将门。

    不打仗的时候,党项人的商队也会进入西北境内。而在西北,边塞贸易基本上十有**是被将门垄断了。不懂几句党项话,都不敢说自己是将门子弟。

    可听懂了之后,他更是一脸懵懂,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党项人相比契丹人,战斗意志更强。可是留在西军将领中根深蒂固的记忆。即便章楶在环庆路的时候,有过几次大败党项大军的战绩,相比几十年一次又一次的惨败,这样的记忆太少了。

    “见鬼,不会是阴谋吧?”

    张川咒骂了一句,提着手中的凤嘴刀,随着锋矢阵的冲击队形催马跟了下去。他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几天没见,党项人竟会变成这个鸟样子。之前一直追着他们打的心气,哪儿去了?

    不知不觉之间,张川抬头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西夏大军的帅旗。

    心头咯噔一下,开始犯嘀咕了起来:不是真让自己给说中了吧?

    梁乙述站在车上,都已经看到了宋军冲锋的人马,这时候,琢磨权力都是徒劳的傻事,首要的任务就是将宋军一口吞掉。

    “讹其满,快收拢军队将宋军合围起来。”

    面对恩主的命令,讹其满也是苦笑不已,他要是有这个能力,早就去做了,就因为办不到,才想到跟着来到了梁乙述的跟前,想着护送梁乙述回到西夏。相比梁乙述在金明寨的惨败,讹其满的危机更严重。

    他才是这支军队之中,指挥铁鹞子的主将。在李氏皇族之人出现之前,鄜延路前线作战的铁鹞子,都在他的指挥之下。

    可是,在他手里,铁鹞子损失惨重。

    更让他担忧的是,铁鹞子在和宋军野战之中的绝对优势荡然无存。宋军造出了新武器,在战场上非常克制铁鹞子的冲锋。重骑兵的时代,似乎要在他手里被葬送了。梁乙述是太后的弟弟,即便赶走了仁多保忠,会给梁乙述的惨败埋下后患。

    可仁多保忠的儿子被宋军俘虏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时候的仁多保忠说什么也不适合再在前线担任主帅了。

    梁乙述虽说手段有些卑劣,但在大局上没有过错。

    唯一的过错就是,仁多保忠眼瞅着要打下金明寨的战场,交给梁乙述之后,宋军把守的金明寨,竟然越守越牢靠了,这是能力问题,梁乙述不堪重用。

    但讹其满就不一样了,铁鹞子是西夏国内第一流的精锐。这支往日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精锐,竟然在讹其满手里折损了一千多人。如今他手中还有一个七零八落的散兵组建的小队,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真要是降罪起来,讹其满和他的家族都要倒血霉。

    “大帅,某护着你出去!”讹其满期待着万一他要倒霉了,梁乙述能拉他一把。虽说梁乙述也是自身难保,但总好过他这种无依无靠的臣子。

    梁乙述看着眼前的乱局,全都乱套了,士兵毫无头绪的埋头逃跑,军心早已涣散,想要聚拢起来士卒,靠野利蒙多没有指望了,他只能期待活着逃到西夏。只要回去了,才有机会一雪前耻。真要是连逃跑都不成,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只能如此了!”作为主帅,走到这一步,梁乙述心里是非常不甘的,但不甘又能如何?

    还能将宋军给打退吗?

    尤其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野利蒙多,他依稀记得,之前野利蒙多似乎在铠甲外套了仆从军的羊皮袍子,脏兮兮的如同个花子。

    眼下,他却感觉到了不对劲,野利蒙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已经逃跑了吧?

    这就难受了,主帅还没跑,手下的大将却偷偷逃跑了,等回去,一定要将野利蒙多下大牢,梁乙述在心里记下了这个仇。

    “二哥,主帅逃跑了,但是帅旗还没有带走。”李云冲杀到李逵面前,自从深入党项军中之后,两千人马分成了四个指挥,各自冲杀。都是围着西夏军的帅旗。战场上,党项人马还有两三万人,党项人虽然开始逃跑了,但一时间也逃不出去多少。

    反而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有点晕头转向。

    而帅旗是战场上的一个变数,只要西夏大军的帅旗还在,在慌乱之后很可能会有将领将军队聚拢在帅旗之下,即便做不到这样,将军队往帅旗方向靠拢也会给宋军带来莫大的麻烦。李逵当机立断,对李云道:“将帅旗给我砍了,我去追西夏主帅。”

    咚咚咚

    李云用力的将朴刀重重砍在了旗杆上,不一会儿功夫,帅旗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从旗杆上取下帅旗,李云随手扔给了手下道:“好好保存,可别丢了。”

    而李逵径直追着梁乙述的大车而去,可不知不觉之间,他身边竟然没有了自己人。

    拨开迎面朝着他冲来的党项铁鹞子的长枪,三尖两刃神锋转了一个圈,就在两人交错的那一刻,刀面拍打在铁鹞子的头盔上,就听的清脆的声响,骑士应声倒地。

    突刺。

    撩杀。

    劈砍。

    似枪,似刀,又是戟的三尖两刃神锋,更适合用的招数是拍。只不过不同于方天画戟,如同巨大的苍蝇拍,随手驱赶着战场上迎面而来的袭扰。三尖两刃神锋的面比方天画戟小太多,拍起来很考验技术。好在李逵越用越顺手。反而琢磨出一套专门对付铁鹞子的手段。

    刺眼睛。

    拍面门。

    捅胯下。

    当然捅胯下并不是下三滥,而是专门对付战马的手段。铁鹞子骑在马上盔甲厚重,连弓箭都无可奈何他们,但要是战马倒在了地上,他们就是只在地上缓慢移动的大乌龟而已。

    这把三尖两刃神锋自从韩大虎帮李逵打造之后,一直没有怎么饮过血,这次算是吃饱喝足了。

    眼瞅着距离梁乙述的车驾越来越近,梁乙述也看到了李逵追来。此时,他早就没有了西夏主帅的威风,而是惊慌失措地在车上惊叹:“宋军竟有如此猛将?”

    梁乙述不慌,主要是他发现宋将脑子不好,一个人追着一大群人,你真以为自己是霸王再世?

    尤其是梁乙述发现自己的亲卫也好,大将讹其满也罢,都一个劲地护着自己逃跑。想到他无端的被宋军单枪匹马给羞辱了,他的大军虽然败了,但他梁乙述身边的人马并不少,怎么可能被单枪匹马的宋将给追地抱头鼠窜。

    强烈的自尊让他忍不住大喊起来:“跑什么,追兵只有一个傻子,杀了他,再走。”

    讹其满回头,顿时双眼通红,他和他的手下吃过李逵不少亏,尤其是李逵在战场上专门欺负铁鹞子的手段,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勒住战马,拨回马头,硬着李逵站定后对梁乙述道:“大帅,某为大帅献上宋将的头颅。”

    但是梁乙述不这么想:“不,抓活的。”

    野利蒙多已经在战场上偷偷摸摸的盗了两门青铜火炮,但这玩意偷回来还不会用。要是有一个宋将被俘虏了,这种宋军的新武器就能在西夏国顺利的使用。西夏本来就是游牧民族,要不是又宋人被俘虏,或者主动投靠,他们这辈子都琢磨不出哪些复杂的攻城武器。

    想到这里,梁乙述在车上站起来,对着李逵指道:“哚,那宋将。可敢报上名来?”

    “有何不敢,大宋直秘阁李逵是也!尔是何人?”李逵指着梁乙述,要是寻常人遇到这等被围困的局面,早就吓尿了,但李逵愣是没走。反而给人一种跃跃欲试的愣头青气质。

    “某乃大夏兵部侍郎,梁乙述。”

    梁乙述心头感慨:真是个傻子。

    唉,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直秘阁好像不是大宋军职的官阶。至于是什么?他一时间脑子堵住了,想不起来,可似乎又在嘴边,马上就能说出来似的难受。西夏的官职照抄了大宋的官职制度,但当年李元昊也没脸将观文殿大学士,端明殿大学士,龙图阁大学士这种官职搬到西夏的朝堂上去。

    私塾三月文化水平的李元昊,虽然眼热进士老爷家里整出个跨院做成书房,藏书上千,从大门口就能嗅到浓重的书香气的雅致。

    李元昊打心眼里是羡慕,但真要是傻乎乎的去学大宋一样,弄出一大堆龙图阁、天章、宝文之类的馆阁出来,肯定会被人笑话。就算是李元昊自己也没脸这么干。西夏建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西夏是没有文字的。可以说,党项人以前的文化传递只有两种办法,画岩画,唱歌。这不是蛮夷,还有什么是蛮夷。

    蛮夷无所谓,保持这样风土人情的民族多了去了,党项也不是孤单单的一个。可要是这样的底子,还要装出有文化的样子,就会被惹人耻笑了。

    梁乙述不是党项人,整个梁氏都不是党项人,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汉人。自然要比党项人对汉人的官职更加了解一些。冷不丁的,他想起来宋国似乎还真有直秘阁这个官职,但这是秘书省的官职,属于天子近臣。

    而且梁乙述记忆中告诉自己,直秘阁是个文官,非博学之才不能担任。这是个随时随地都要给皇帝的无知兜底的职位,是帝王的贴身智囊。没点水平,都不敢上任。可是当他的视线滑落在了李逵的身上,黑脸膛,这不是大毛病,黑点也不是说不允许考进士了。党项人比李逵黑的多了去了。

    关键是李逵厮杀一天了,身上殷红黑紫的血迹沾满了战袍。手中的那杆三尖两刃神锋可不是寻常兵器,没有点高深的武艺傍身,根本就不敢在战场上用。

    加上人高马大,一张脸也因为污迹斑斑而显得凶神恶煞,这样的人会是文官吗?

    想到这里,梁乙述笃定李逵欺骗了他,气地指着李逵的鼻子破口大骂:“杀胚,你以为冒充文官,就能骗本帅不成?”

    要是不骂人,李逵还打算活捉这货,但现在,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李逵瞥了一眼梁乙述的脸,太白了,比寻常的党项人要白净很多。党项是羌人,以前生活在高原上,被吐蕃人赶下了高原。长年被阳光炙烤,导致基因中都带着肤黑。可梁乙述这家伙实在太白了,尤其是这家伙开口说话的语气。

    羌人没有文字,但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学习大宋官话就是再好,也会有种腔调不在点上的异样。可是梁乙述不一样,他用大宋官话竟然带出了一点大宋西北方言的语气。

    李逵瞪眼瞅着梁乙述,单臂抬起三尖两刃神锋,指梁乙述怒道:“你是宋奸!”

    “宋奸人人得而诛之!”

    “受死吧!”

    讹其满眼睁睁的看着梁乙述和李逵谈崩了,吞了一口唾沫,拦住了李逵大喊道:“大帅先走,某来了解此子!”

    可是李逵根本就不搭理他,咆哮道:“全军听令,白脸的是宋奸,斩其首,赏万贯!”

第472章 你爹不傻!

    “我不是……宋奸!”

    “我压根就不是宋人!”

    梁乙述逃跑之后,讹其满的耳畔还是传来凄厉的尖叫。

    宋奸?

    汉奸?

    都是很不好的词。

    但是放在大宋的西北,尤其是西夏境内,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这和西夏的建立的有关系。党项羌被吐蕃人从高原上赶下来,被隋朝接纳,安置在西北一带生活。

    面对强大的隋王朝,还有之后的唐王朝,党项人只能飕飕发抖地装良民,并且等待机会。

    并且等待机会。就算是唐朝进入了安史之乱的乱局事情,党项也不敢生异心。因为唐王朝太强,万一站错了队伍,就要万劫不复了。当时的党项王族还是姓拓跋,他们等待着机会,等待能够让自己壮大的机会。

    足足等了三百年,党项人才等来了机会。唐王朝进入了覆灭的时代,黄巢起义,皇帝发诏大唐各地勤王。这时期的党项大首领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出兵勤王,终于获得了大功。事后按功封赏,被封为夏国公,赐姓李。获得了夏、银、绥、宥、静等五州之地,从此成了名副其实的藩镇。这也是西夏皇族李姓的由来。

    同时,留在西夏境内的不仅仅有党项人,还有唐朝就在这一地区生活的汉人。因为这些地区本来就是中原的管辖区域。

    梁乙述的家族也应该是这个时期生活在藩镇的汉人。

    之后朝代更替,五代十六国之后,宋朝建立。这时候的党项人觉得对上宋朝,没有胜利的把握。只能蛰伏一段时期。直到李元昊举起独立建国的大旗,才真正和大宋成为死敌。而大宋在好水川之战失败之后,痛定思痛,开始拉拢青塘吐蕃。就是把党项人从高原上赶下来的吐蕃人,而他们占领的地区就是河湟之地。青塘吐蕃即便将党项人从家园赶走,没多久,也臣服了隋王朝。

    可以说,在宋朝以前的中原王朝,对河湟之地,西夏都有绝对控制权。是王朝版图上的一块,缺一不可。

    于是,土生土长的西夏汉人开始纠结起来,说他们是宋人吧?

    他们是唐人的后裔,算不得宋人。

    说他们是宋奸?

    他们怎么可能认?

    可要说他们是唐奸,大唐已经灭亡了,也算不上。

    在华夏,中原大一统地理念中,任何一个人都有一个共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都和异族混在一起了,肯定不是好人。

    这也是梁乙述想要反驳,却百口莫辩的苦楚。

    他是汉人,但同时又是西夏人,姐姐还是西夏太后。但不得不说,他狼狈为奸了。

    在道德上,他根本就无法反驳李逵的控诉,他有一百句话,李逵只要轻飘飘的说上一句,就能让他哑巴了。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且无法反驳。

    当然,李逵也没有单枪匹马越过讹其满去追杀梁乙述,他猛则猛矣,但在战场上也不是无敌的存在。至少上过战场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谁都想要成为项羽那样的存在,但是项羽,只有一个。两万大败四十万秦军,三万大败五十六万的刘汉联军,这样的人,从前出过一个,以后只能成为传说。

    李逵满不在乎地和讹其满对峙起来,后者更多的是面对李逵的紧张。

    李逵的强大,讹其满是清楚认识过的,他们也交过手,讹其满自认为单对单,败的肯定是自己。力量绝对碾压自己,速度,反应都高人一筹。这样的对手,讹其满从来没有遇到过,根本就没有信心在李逵手下讨得便宜。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李逵的骑术似乎并不如他的骑术自如。而他们对峙的场面,应该是骑战。这给了他不少信心。

    但李逵的无耻,让讹其满又很紧张。

    能冒充文官的大宋武将,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见到了。

    反倒是李逵,见被围了起来,也不慌张。周围的党项士兵早就乱套了,兵不知将,将不治兵,乱哄哄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李逵琢磨着李云几个应该很快就能赶来,他骑术虽然练过,但真要是和马背上的人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这时候暴起,肯定不是最佳的选择。

    很快,他感觉到了身后似乎有纷乱的迹象,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李云等人赶过来了。

    就是这个时机,李逵开口了,指着讹其满道:“来将何人,本官不杀无名之辈。”

    讹其满笑了,他要是站在地上,面对李逵这样的对手,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端端的除了绝望,没有任何路可走。

    可是在战马上,他的自信回来了,他指着李逵狂妄道:“李逵,某是西夏大将讹其满,今日杀你,可记住了。”

    讹其满说完,觉得气势上还有点欠缺,准备说多两句。

    他的使命就是拖住李逵和宋军,给梁乙述逃回去创造时间。

    突然,他瞪大了眼珠子,却发现李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三尖两刃神锋高高的砍了下来,这时候躲肯定不是好办法,讹其满只能咬着牙大吼一声:“给我开!”

    铛——

    的一声巨响。

    李逵战马前冲之势被挡住,但是讹其满却连人带马后退了两步,战马打着响鼻,气息也似乎沉重了起来。

    尤其是讹其满的双手,如同被冰水激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等到恢复了感觉之后,李逵又一次势大力沉的砍杀冲了上来。讹其满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举起武器死命格挡。要不是他用战马卸掉了部分力量,就这两次的劈砍,就能让讹其满失去战斗力。

    这可是李逵的全力一攻。

    两人调转马头,顿时战在一起。讹其满心中怒气冲天,哪有这样的人,一言不合就偷袭,堂堂的宋军的将领如此无耻,怪不得恩主怼不过了?

    相比弓马娴熟的讹其满,李逵不仅要应付讹其满的反击,还要小心讹其满手下的偷袭。好在李云终于杀到了,给他缓解了很大的压力。

    李逵也有疑惑:讹其满这厮不强啊!怎么爬上马背之后,就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呢?

    李逵不得其解。几次都觉得讹其满要支撑不住了,可是晃一晃身,战马退几步,就又让他缓过来了。这让李逵有点心火往上冒。他不是那种不会变通的武夫,拍,撩,砍,刺,各种招数都用出来无济于事之后,李逵终于放弃堂堂正正的在战马上击败对手的打算了。

    甲胄厚重,寻常的攻击可以无视的讹其满越战信心越足,打着打着,竟然呼喊连连,眼瞅着信心要起来。

    再次两马交错,讹其满的部下突然大喊:“将军小心!”

    等到讹其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柄鬼王斧化作一道黑链,在讹其满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砍中了自己战马的马屁股。原本想要砍人的李逵,暗道一声:“可惜。”

    势大力沉的砍杀,加上鬼王斧本来就是重武器,落在马背之后,讹其满就感觉后腰往后一沉,冷不丁的往下坠。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战马已经在地上悲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讹其满心中的愤懑难以描述,对着李逵怒吼:“宋将无耻!”

    “战场上各凭手段,成王败寇,争口舌之利有何用?”

    李逵一句话将讹其满的所有怨气都给堵回去了,现在好办了,讹其满终于没有了战马的加持,李逵能够轻松的对这个党项大将各种调教。

    就像是一头猛虎,堵住了野猪的所有去路,正准备好好戏耍一番猎物的时候,有人大喊:“将军,将我来!”鲁达扛着一柄势大力沉的屈刀,远远的就对李逵大喊起来。

    只不过,别人都骑着马,这位一双大脚丫子跑的飞快,却不见有战马。李逵低头对鲁达好奇道:“你战马呢?”

    鲁达没来由的脸色一红,怒道:“那畜生欺负我,自己跑了。”

    鲁达不太会骑马,平日里骑着马代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在战场上快马扬鞭就难了。一个不慎,就会被战马从马背上掀翻在地。

    好在李逵不多问,三尖两刃神锋上下翻飞,冲入讹其满的部下之中,开始了屠杀。

    讹其满看着憨厚样的鲁达,再看看威风凛凛的李逵,懊恼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鲁达脾气虽也不好,但要比李逵好太多。但是讹其满的一句话,顿时惹毛了他。讹其满是老虎,他是狗,这个意思他还是能够听明白的。心头有气的鲁达冷笑着咧嘴道:“死到临头还要给自己装点脸面,你好大的身份……看刀!”

    和李逵如出一辙,鲁达也学会了出其不意的招数,很好用。用语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这时候抽冷子一刀砍上去,很有希望事半功倍。

    讹其满和李逵对战,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加上个力气并不比李逵差的鲁达,自己还是那种只会硬碰硬的死心眼,这下子吃亏就吃打了。

    “好无耻的小子!”

    “有本事公平一战!!”

    鲁达埋头猛攻,数次砍在了讹其满的铠甲上,但是效果并不好,讹其满虽然被打地吱呀咧嘴,但受伤显然不重。尤其是他失去了战马,想要逃跑都已经不可能。顿时激发了他的凶性,不要命的和鲁达以伤换伤。

    这样一来,反而鲁达难受了。

    讹其满如同铁乌龟似的,全身上下都有铠甲。他身上的铠甲可没有讹其满厚实,加上对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让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招架。

    好在讹其满想要换命鲁达也不容易,他也不是讹其满能够轻易给弄死的对手。

    “砍他右腿!”

    突然,李逵在边上喊了一嗓子,鲁达一开始还以为李逵是调侃他,讹其满下身穿着战裙呢,厚实的很,砍大腿真的有用吗?

    鲁达虽不信,但还是试着去干了。

    哗啦啦

    鱼鳞甲颤栗的声音清脆,鲁达一击即退。不等讹其满反应,再次欺身进攻。

    第一刀砍在大腿上,有铠甲的保护,讹其满只是感觉大腿有点麻。

    第二到又来,讹其满咬咬牙,还能坚持。

    第三刀。

    第四刀。

    七八刀下去,鲁达惊喜的发现,讹其满虽然大腿完好,但是却使不上力气,已然是瘸了。右腿一颠一颠的,连走路都费劲。遇到李逵这伙人,也算是讹其满倒霉,李逵不屑于以少胜多欺负讹其满,再说鲁达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

    扑哧——

    一颗头颅带着不甘和愤恨,冲天而起。

    张川挑起讹其满的头颅,用党项话大喊:“大将讹其满已死,诸军还不投降!”

    “投降免死!”

    “不可能,大统领怎么可能战败!”

    ……

    张川带着一两人马,在战场上宣誓宋军的胜利。终于第一个党项士兵丢下了武器,匍匐在地上,脸深深的埋藏在泥土里,表示了臣服。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李云继续厮杀不投降的党项人。

    很快,越来越多的党项骑兵开始投降。

    宋军大营。

    程知节不敢置信的瞪大着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阮小二:“你说我军大胜,这我知道。但是战场上都是俘虏,让士兵去押解俘虏。可万一俘虏太多,怎么办?”

    阮小二懵懂的抬头对程知节道:“杀掉不听话的不就行了吗?”

    程知节捂着胸口一阵心悸,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难啊!

    宋军连营地都没有整顿好,就再次出营,在战场上押解俘虏。而李逵在战场平静下来之后,就再次带着骑兵往北方追杀。

    金明寨。

    平静了好几天的寨子依然是满目苍痍,但主将张舆却心情很好的在城头上看党项人忙里忙外在大营里折腾。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党项大营内竟然冒出了滚滚浓烟,也没有见有援军到来,怎么党项人就自己烧起大营玩了起来?

    这让他诧异不已,这种幼稚的招数想要骗自己出城,太小看人了吧?

    随后五千党项骑兵从营地里冲出来,一路往南,接应了一支溃兵之后,就立刻往北而去。

    这下,主将张舆才明白,党项五万大军完了。可是鄜延路根本就不可能派遣能够打败五万大军的援兵,张舆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并不妨碍他高兴的在城头大呼小叫起来:“兄弟们,朝廷的援军来了。”

    张舆琢磨着至少有十万人马才能将党项大军祸祸成如此境地。

    城内,士卒们相拥而泣,高呼:“大宋必胜!”

    “将军,大喜啊!少将军来了。”

    张舆猛地虎躯一震,回头迎上了儿子的身躯,悲喜交加:“我儿带来多少援军?”

    “五百人。”要不是野利蒙多在西夏大营里将军队聚拢起来,拦住了李逵,说不定这场追击还会继续下去。

    野利蒙多也无心再战,双方罢兵之后,李逵带着李云回到了战场。而张川来金明寨报喜。

    这个答案,张舆明显是不相信的,沉着脸道:“你爹不傻!”

第473章 老夫要吟诗一首

    不管傻不傻,反正老爹得救了。

    这才是张川心里最庆幸的事。要不然,老爹就是战死金明寨,对于张家来说也是灭顶之灾。金明寨的重要性,对于鄜延路来说,完全不用赘述,是西夏南下的门户。就其重要性来说,比环庆路的木波镇更加重要。

    因为一旦延安府失守,从鄜延路去韩城,急行军只要四五天。而韩城就有过黄河的渡口。过了黄河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何内,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这是西北陕北的门户,同时也是大宋的门户,失去了金明寨,整个张家都是大宋的罪人。

    别以为战死就能免除罪责,死了,也要被降罪。

    张川更担心的是,一旦金明寨失守,整个张家都要成为大宋脸面尽失的出气筒。甚至全家下狱都有可能。因为这是大宋从来没有过的耻辱,既然是耻辱,皇帝肯定不能担责,这关乎着皇权的威严;宰相不能担责,要不然就该辞官了;在西北的大小文官也不能担责,因为文官不会打仗天经地义……最后这锅只能落在了打了败仗的老张家头上,不背也得背。

    可实际上呢?

    张舆在金明寨的守军只有四千人,加上从大宋其他州府征辟的徭役青壮,总数也不会超过八千人。但是就是这八千人,需要承担着西夏南下大军的所有进攻。想要固守金明寨,难度不在张舆有多厉害,而是西夏主帅有多大的决心。就像是仁多保忠指挥的攻城战那样,不计伤亡,尽快拿下金明寨。那时候的金明寨是极度危险的境地。破城不过是旦夕之间。

    金明寨被破,即便张舆战死。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张舆的战死表示怜悯。

    皇帝也好,宰相朝堂的大佬,甚至在西北的宣抚使们,都会在战争期间指手画脚。一旦战败,他们立刻都躲的远远的,最后只能是武将倒霉。

    当然,也可能是宦官背锅。

    可自从李宪之后,宦官指挥军队已经不多见了。即便做监军,宦官也不会干涉具体作战。

    张川看着安然无恙的父亲,虽说张舆颇为狼狈,比他离开之前更加狼狈,可眼神中流露的轻松是说什么也换不来的:“父亲,孩儿一来是给父亲报喜,我军大胜。”

    “不是党项人主动退兵?”张舆还有点不相信儿子。但他又说不上来,儿子欺骗自己的理由。

    “绝对不是。”张川张口就急道:“父亲,我军真的大胜。还记得当初我去京城参加省试,之后参加的武举吗?”

    “为父原以为你能进入太学,将来和种家的老大那样,做个文官。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跑去参加了武举。”张舆略带伤感,做武将的平日里过逍遥日子,但是在西北的武将们都没有这种感觉。隔三差五的要拼命,战场阵亡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武将要行军,要练兵,辛苦的很。

    虽说捞钱的机会很多,也很爽。但不同于关内的武将,边塞的武将即便是捞钱无数,最后也没多少落在自己手里。亲卫要养,不多说,就五百人的亲卫,就足够一个指挥使煞费苦心了。经常是军中账本做手脚,还要霸占边塞的商队贸易,东拼西凑才能勉强维持养人的开销。还有部下的遗孤也要帮忙养,这也是一笔开销。

    总之,张舆就觉得自己是过路的财神,手中这些年经过的钱财不少,但留给家里的也不多。

    相比之下,文官就相对容易。坏事挨不着他,好事总有份。

    张川轻声反驳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种家大哥的老师是名士,我的老师……不过是肤施城内的老书生,能比吗?”

    “混账小子,你不学好,说老师没名气,岂有此理!当年老夫也曾送你去张载门下受教,可没到地方,张载却病死了,又有什么办法?”张舆身为武将,经常受文官的欺负。越是被欺负,张舆对文官越是羡慕。天天巴望着儿子能进太学,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可是儿子不听劝,稍不留神,就走了自己的老路。

    张舆对儿子说的种家,就是大名士种世衡,而张川口中的种家大哥,是种谔的晚辈,种建中。

    说起种建中,很陌生。但如果是种师道呢?

    没错,他就是老种,种师道。

    只不过种师道的名字是无奈之举。历史上,种师道本叫种建中,字彝叔。人成年后,除了犯事隐姓埋名之外,很少有改名的情况。但有一种情况,不得不改名字,就是避皇帝讳。宋徽宗继位之后,创年号建中靖国。自己的名字和皇帝的年号一模一样,这种巧合不仅不会让人高兴。反而会让人忧愁,因为种建中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名字,重新想一个。这才改成了种师道。

    不过,现在哲宗皇帝在玩乐的路上越走越远,身子骨也强健了很多,赵佶的皇帝们恐怕要破碎了。

    如今的种建中,顶着名士张载的弟子,身为关中学派的学徒,混迹在大宋的文官之中。

    忘了说一句,他是恩荫官。

    为什么没考进士?

    考过了,没考上。

    张川深知在读书这件事情上,他爹肯定魔怔了。小时候听爷爷说,张舆也请过先生悉心教导,当初他爷爷也想把儿子送去太学,然后中个进士,改换门庭。

    可惜,张舆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瞎混到了二十多岁,只能恩荫做了武将。

    这是老张家不得不说的痛,张川暗暗下决心,自己这辈子当进士没指望了,但他儿子可以有。

    “父亲,儿子来不仅仅是报喜,而且还有军令。”

    张川急忙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将程知节的军令交给了张舆。

    张舆懊恼道:“还不早说,贻误军机,你能担当这罪责?”随后看了军令之后,张舆脸色古怪的看向了儿子张川,踟蹰道:“你们真的打了胜仗?”

    “真的。”张川也能理解老爹的心思,就连他自己刚踏入战场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才五千步兵在李逵的指挥下,竟然能够将党项大军祸祸成这个样子。歼敌至少一万多,这种战绩,在大宋已经多少年没有打出来过了?

    张川为了让张舆更相信,对张舆道:“骑兵是最后抵达战场的,刚抵达战场的时候,儿子也不相信。但是战场上到处都是倒毙的党项人和战马,由不得儿子不信。父亲,你不知道指挥这场大战的不是京营的程将军,而是另有其人?”

    “狄大帅之后,我西北就没出过能将党项人欺负成这样子的名将,你说的是何人?”张舆撇嘴道。

    张川说:“爹,还记不记得当初从京城回来,我提起过在京城结交的几个好朋友。其中一个就是今科的武状元李云。”

    “他?不是比你年纪都小吗?”张舆狐疑。

    张川挤眉弄眼道:“他不成,关键他有一个好哥。也是儿子在京城结交的李二哥,他可了不得,是今科的探花郎,不是武举,而是科举的探花郎,堂堂殿试第三名,进士及第李人杰,李逵。”

    “爹,您老可不知道,这位可是文武全才。文能治国安邦,武能上马平天下。他中了进士之后,就进入了皇城当官,担任陛下近臣直秘阁。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西北,不过陛下身边的殿前押班宦官郝随也来了。”

    张舆琢磨了一阵,长叹道:“既然李家二哥如此出色,为何你不去跟着他读书?要知道,你要是能中了进士,你爷爷的夙愿就圆了。来年清明节,为父也好给你爷爷上坟的时候报喜。”

    张川傻眼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爹又转到读书这个要命的关节上了。这是他不想读书吗?那是他没有这个读书的条件好不好。

    “爹啊!人杰的老师是进士,而且他还在苏龙图的门下学习多年,考前还是著作郎黄庭坚辅导,儿子在京城的时候,身边就没个明白人。”张川想起他在京城备考的经历,有点赫然不敢多嘴,他去教坊的日子比到书舍的日子都多,说出来,怕他爹打断他的腿。

    丝——张舆倒吸一口冷气,苏轼授业,这是啥气运啊!想到自己家的儿子太傻,苏门肯定不会收,只好长叹道:“既然如此,为父相信了。可是你也知道,如今金明寨伤的伤,死的死,士卒真不能凑出多少。要不就民夫吧,民夫还有不少。毕竟战后要掩埋尸体,民夫做起来轻车熟路。”

    “可是战场上上万俘虏什么办?程将军麾下的士卒伤亡也很大,已经抽调不出人手了。”张川急道,西北鄜延路,张川算是地头蛇,父子都在军中担任武职。张舆更是军中高官,怎么连两千人借调不出来?

    张舆没好气道:“万一党项人打回来了呢?”

    “那时我军早就打扫战场,押解俘虏去了肤施。而且我军大胜,党项即便想要再次增兵南下,也要考虑再次失败的可能。金明寨虽有固守之功,但万一程将军提携父亲呢?”张川蛊惑道。

    可惜,张舆根本就不为所动。固执道:“他程知节的水平,我能不知道?要不是有刘太师做后台,他能升迁如此之快?”

    “娃啊,你要记住,咱们小门小户的千不该万不该去搀和后宫的事。别看刘太师风光,巴结他的人不少,但恨他的人更多,那些人对刘太师没办法,对程知节也没办法,但是对付我们张家呢?这就是个是非窝,轻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的云烟而已,说不定哪天就跟着云彩跑了。”

    张舆这通肺腑之言,让张川清醒了过来。张家在鄜延路有点身份,那是因为军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在里头。

    可真要是大人物想要祸害张家,只要将张家的人调去秦凤路,就能将张家几代人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而太师,皇帝,贤妃,太后,皇后,这些人之间的恩怨,哪里是张家能够搀和进去的所在。

    张川这才明白,为什么张舆明明已经是指挥使这样的高官了,但还是愿意窝在西北的原因。离开了西北,张舆就是个孤家寡人而已。这也是张舆执念要儿子读书的原因,诗书传家可要比武勋传家稳当的多。

    就和金明寨守将不信宋军大胜张舆一样。

    李云带着胜利的捷报一路催动战马驰骋,终于在一天后抵达了肤施城内。

    来不及休息,李云立刻带着李逵写好的战报,去了府衙。

    “报——我军大捷。”

    “金明寨大捷!”

    很快,听到消息的吕惠卿和苏辙都来了,吕惠卿是宣抚使,地位没有苏辙高,只能等苏辙开口再询问,苏辙盯着李云问道:“西夏人退兵了?”

    “退了!”李云陪着小心回答道。

    可苏辙却微微蹙眉,李云听着疑惑,总觉得不得劲,怎么就退兵了呢?李云想到这里,急忙解释道:“禀告师叔祖……”

    “为朝廷分忧,你我不可徇私。”

    苏辙脸微微一沉,他说是不待见李云这货叫他师叔祖。李逵叫他也就罢了,至少还是个殿试探花郎,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你就是个武状元,还敢臊眉耷眼的来攀交情,够得上吗?固执的苏辙立刻让李云明白了,什么叫书生无情。

    “启禀苏相,我军猛虎营在金明寨南三十里处,遭遇党项骑兵四万余围困。主将程知节,监军李逵坚持固守,诱敌进攻。两军激战一日,党项大军损失惨重。我军亦伤亡三成之多。随后我骑兵赶到战场,监军李逵奋起,亲自带兵冲杀,突入党项中军,砍杀党项铁鹞子大将讹其满,俘获党项帅旗。”

    说完,李云将党项人的帅旗连同李逵的军报一起递给了苏辙。

    苏辙看了看,战报只是比李云说的详细了一些,帅旗没办法辨别真伪。苏辙也没见过西夏军队长什么样,更不清楚西夏帅旗的样子。

    他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俯瞰李云,他就纳闷了,李云这小子是因为逃避自己的考校而离开肤施的吧?

    而且还提前出了城,走的时候慌张不堪。

    怎么一转眼就带着大捷的战报回来了,这让苏辙很担心自己被骗了。

    “吉甫兄,你怎么看?”苏辙询问。

    吕惠卿捋着胡须,笑吟吟道:“子由,这是好事啊!鄜延路的危局转危为安,金明寨之困迎刃而解,子由你这趟西北之行已然功德圆满。只要拿着西夏的帅旗,还有人杰的战报文书,回京之后即可交差。”

    说完,吕惠卿还轻声蛊惑道:“子由且放心,为兄可以为你佐证。”

    “就凭这不知来历的帅旗,还有前线监军的一份战报,就笃定我军大胜?”苏辙是个固执的人,对吕惠卿和稀泥的手段颇为不齿,这简直就是歪魔邪道的行径。当然,即便现实和战报相差甚远,就吕惠卿的身份来说,他也能圆过去。不就是被底下的将门欺瞒了嘛,将门都是私心很重的家伙,把责任归结到他们身上就完事大吉了。

    可苏辙不是这样的人,他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李云,心里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本官要亲自去战场查看。”

    “苏相,战场煞气冲天,恐怕冲撞了您。”李云听这话立刻就着急了起来。

    可是苏辙却力排众议道:“你立刻去准备,我们立刻启程去战场。”

    苏辙想的很简单,李逵既然敢报告西夏军队退兵,即便其他都是假的,但退兵肯定是真的。想来这次去战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翌日。

    苏辙看着不远处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心中悲喜。

    只有当他看到黑压压的党项俘虏的那一刻,这才喜上眉梢,看来大捷是真的。大宋在绍圣年,迎来了一场国家之间的大胜,一扫往日处处隐忍西夏的阴霾。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在李云的搀扶下,苏辙从车上跳下来,激动的声调都发颤了:“老夫要赋诗一首,祭奠为大宋捐躯的将士。”

    似乎感觉到脚底下的粘腻,苏辙低头看了一眼,随后眼珠子都直了,脸色顿时煞白,李云好心提醒道:“师叔祖,这是人的肠子。”

    闻讯赶来的李逵和程知节不知所以,就看到苏辙高冷的仰着脖子,就是脸色不太好。拉着李云问:“苏相什么情况?”

    “二哥,师叔祖正在酝酿斟酌,要赋诗一首!”李云骄傲道。

    程知节缩了缩脑袋,读书人的事,自己就不掺合了。

    突然,苏辙哇的一声,开口了。

    紧接着李云却大惊失色道:“不好了,苏相吐了!”

第474章 执念

    堂堂副相,竟然在慰问为国征战的将士们的时候,抱着车轮吐了个稀里哗啦。

    苏辙把这份罪责都怪到了李云的头上。

    没办法,谁让他多嘴的?

    可李云也委屈,天地良心,他也是好心提醒不是?战场上残肢断臂,自然少不了。尤其按照军中的赏罚制度,是需要首级来记录功勋的。

    那种血腥的场面,估计苏辙这位文豪见了,也就是早吐和晚吐的区别。

    清点俘虏容易,活人要指定口粮,总不能饿死吧?总数八千五百余人,之所以人数不确定,主要是死了不少。这年头在战场上负伤,尤其是重伤能够在医师的手下活过来的本就不多见。而党项俘虏更不可能享受宋军伤兵的待遇了。

    伤口流血,弄一把土捂住伤口,糊弄人的被把戏都有可能。

    能活下来的,每一个都是奇迹。

    只不过首级统计起来有点难。

    一方面,自古以来的战场,胜利方掩埋失败方,或者双方各自掩埋战死士兵的尸体,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

    至于说弃尸荒野,这绝对不可能。尸体一旦在荒野腐烂,很容易爆发瘟疫。而人面对瘟疫,这种看不见的杀手,比战死都让人感觉恐惧。

    所以掩埋尸体是必须要做的头等大事。除非是在根本就不可能占领的土地作战。打完了之后,污染敌人的水源,土地,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比如说中原王朝的军队去草原作战,很可能就会采用这种办法。因为在中原王朝的眼中,草原根本就守不住。

    另一方面,统计战功就不得不砍头。这种苦差事,在军中很少有人会愿意,即便主将下令,也会很不情愿。

    所以,战功的计算就相对的滞后了一些。

    苏辙心中翻涌,他想象不出,小土匪一样的李逵,从皇城被赶出来之后,竟然在西北如鱼得水。轻而易举的建立如此功勋。

    一天之后,李云知道自己在苏辙面前不遭待见,却还是拿着统计数据找苏辙。看到的一幕让他倍感忧伤,李逵竟然和苏辙聊地火热。心中羡慕不已。却不得不佩服李逵的势利。就听到苏辙双眼放光地听李逵道:“师叔祖,这农庄的封闭经济闭环做好了,不比一个县城差多少。关键是,自给自足,您想,佃户的时间被释放之后,就能发展其他的经济。但是佃户没钱,庄主有钱。而且庄主多半是阅历丰富之人,能看到需求旺盛的商品。只要有规划的投入资金,不久之后,就能出现数个产业。人没有增加,但是大家一起富裕了,庄主多了产业和财富,佃户多了收入和月俸。本来关系紧张的雇佣关系,因为佃户感激庄主的仁义,而变得其乐融融,何乐而不为呢?”

    “人杰,你说这个小农庄有搞头?”

    不同于苏轼,苏辙对于庄园的管理非常上心,他这些年的俸禄,大部分都支出在了购买土地上了。在开封附近,苏辙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庄园。

    作为大地主,苏辙对于挣钱肯定是非常上心的。同时,作为士大夫,他还有一种互惠互利的念头。原本这个念头是奢望,但是听李逵的一席话,顿时有了茅塞顿开的豁然开朗。

    李逵算是找准了苏家兄弟的脉搏。

    和师祖苏轼聊天,和他老人家谈酒,谈理想,老爷子能在醉醺醺的情况下,和你称兄道弟;苏辙比苏轼难搞,但是只要和他谈庄园管理,谈体恤庄户,谈合作共赢,谈创收,这位就能将你当成心腹。

    李逵就是不知不觉之间,将话说到了苏辙的心坎里。

    苏辙长叹不已,懊恼道:“如此说来,当初老夫不该不支持尧夫兄的建议,在朝堂上宣扬小农庄,显然是太过浅薄了。没想到,合理安排人力,就能让庄园产出增加一倍有余,此乃千秋万代之功业,老夫向你认个错。尤其人杰……你能够心怀百姓,为身无长物的佃户赤贫之家考虑,此乃士大夫风范,一定要守住本心!”

    “师叔祖放心,弟子一定按师叔庄园,谋划一个合理的方案。”李逵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他对苏辙事很上心。苏辙的庄园并没有记录自己的名下,这是大宋官场的潜规则,留在家乡的家人子弟,才会是庄园的名义拥有者。而苏辙庄园的名义管理者和拥有者,是他的儿子。

    随后,苏辙拍着李逵的肩,宽慰道:“人杰,你是个好孩子。”

    李逵笑的像是狐狸,却谦虚道:“是尊长们爱护的好,逵哪敢说好。”

    李云看的目瞪口呆,这也太无耻了吧?你们在谈钱啊!在谈剥削啊!怎么能轻飘飘的,好像是给人送钱做好事般的无耻?

    只不过李云也知道,自己做不到李逵那等无耻。

    而且,他还知道苏辙的事最不待见的人就是自己。

    “师叔祖,您老要的军功首级也统计出来了,是否今日去查验?”

    苏辙脸色白了一阵,心中暗暗庆幸,没有吃朝食。要不然还得吐出来。只不过,这几天胃口实在太差。

    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李云,没办法,每颗首级都需要他看过,这是苏辙之前说过的原话,李云只不过让苏辙遵守之前的许诺而已。

    李逵见苏辙难受,毕竟一个读书人,这辈子都在和文章较劲的大文豪,让他去数首级,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于是,李逵开口建议道:“师叔祖,党项人自从李元昊登基后颁布《秃头令》,党项士兵的首级就尤其好认。要不然让程将军和郝公公去确认,之后再由师叔祖核对如何?”

    苏辙迟疑道:“会不会出错?”

    李逵淡然道:“八千多的大活人都要送去京城,首级能有什么错?”

    是啊!

    活的俘虏就有这么多,死的错几个,重要吗?

    苏辙闻听,顿时心情舒坦,变体通畅。这么想也对,党项人本来就好认,个个都是剃了个秃头,滑稽的很。要知道,在西夏建国之前,党项人除了黑一点,没有什么缺陷。尤其他们的长相之中,高鼻梁,深眼窝,大眼睛,还是很附和中原汉人的审美标准的长相。

    尤其是当年的党项男人,个个都是长发飘飘的男子,说不上俊俏,但绝对不丑。

    可如今呢?

    全民秃头,也不知道当时的李元昊是怎么想的。让人忍不住猜测,不会是李元昊秃了,面子上下不来,这才让所有党项男人剃了个秃头,正所谓为君分忧吧!

    不过苏辙还是提醒李逵:“人杰,天色不早了,今晚老夫就去金明寨安顿,你要是没什么事也一起来吧?对了,战报重写一份,老夫听士卒们议论,当日作战,你可是身先士众,斩杀西夏大将,当记首功。又有指挥若定,玩弄西夏数万大军的雄才,不要妄自菲薄,该给自己争取的,还是得给自己争取。”

    “师叔祖,逵惭愧,没想过改行当武将。”李逵装作为难道。

    苏辙一拍脑袋,懊恼道:“人杰,你的想法是对的,不要入将门,从军没前途。当然,你也不会入将门。朝堂还没有进士及第的文官从军的先例。算了,老夫给你写一份秘折,发给秘书省和都事堂。你就放心好了。”

    这样的苏辙哪里还看得出对李逵不待见的样子,亲孙子也就这么爱护了。

    等到苏辙走了,李云拉着李逵的衣袂,心头一个劲的泛酸道:“二哥,什么情况,师叔祖怎么转性子了,他不是最厌恶我们的吗?”

    作为很可能砸苏门招牌的俩兄弟,李云之前总觉得自己在苏门正经子弟面前抬不起头来,好在还有个李逵做伴,一起被苏辙鄙夷。

    可突然间,李逵竟然获得苏辙的青睐,顿时有种被好兄弟出卖的愤懑。

    李逵摸着下巴玩味道:“我们这个师叔祖很容易摆平,以前真没想到这一层关系。突然间说起来,他老人家就有种滔滔不绝之感。”

    “什么关系?”李云也想被师叔祖宠爱,双眼期许道。

    “经营之道。”李逵比划道;“咱们这个师叔祖不简单啊!在许州置办了个八十顷规模的农庄,这些年的俸禄都填补了进去。但是农庄产出一直不能让他满意,你只要有办法让他觉得既帮助了田庄的佃户,又能让他老人家增加收入,他一定把你当亲孙子看待。”

    李云听到经营之类的问题,顿时气焰熄灭了,蔫了吧唧道:“二哥,我连账本都看不明白,你觉得我能说的师叔祖能觉得有用?”

    李逵摇头道:“算了,你以后就少见师叔祖他老人家吧?”

    鄜延路的战事告一段落。

    在木波镇,章楶埋伏下的三万大军正杀地兴起。

    要是在大宋西北有一个统一的指挥机构的话,这时候应该第一时间就准备反西夏的谋略。

    即便不打,也要做出方案来。接连两场大败之后,西夏大伤元气,趁他病要他命,这才是解决大宋财政的最好契机。变法完全是瞎胡闹。只要西夏被灭,大宋的财政立马可以节省三千万贯一年,顷刻间就能转危为安,钱多的花都花不完。

    变不变法,就不那么重要了。

    京城。

    保康门李家巷,李宅。

    小皇帝赵煦从大门口冒出个脑袋,看到在院子无聊晒太阳的三叔公,神色轻松的走来:“三爷,您老可惬意?”

    “老了,只能晒着太阳等死了。”三叔公翻了翻眼皮,听声就知道是黄佣这小子。当然,按三叔公老而弥坚的双眼,看定看出了黄佣不过是化名而已。姓黄的,在京城内就没有一个显赫的。而黄佣经常是前呼后拥,且对很寻常的事情非常弱智。即便黄佣的随从也不简单,那个韩德勤就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气度。

    这说明什么?

    黄佣很少接触社会百姓,显然是高门大院中的一流子弟。

    什么公爷!

    大宋的公爷一点都不值钱,从二品的官员稍微受到皇帝重视一点的,都能混个公爵。就黄佣展现的气度和排场,三叔公猜测应该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他老人家没将黄佣的身份往皇帝那里去靠。总觉得自己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堂堂皇帝会对他感兴趣?

    就黄佣表现出没眼力的样子,真要是皇帝。三叔公肯定会气不过嚷嚷道:“堂堂帝师,竟然教出个这么玩意,该杀!”

    “老前辈,我是来报喜的。”黄佣讨好道,这让他身边的宦官吓坏了,陛下怎么能站着对一个坐着的平民百姓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

    可赵煦并不在意,黄佣也好,赵煦也罢,出了皇宫,他就把自己当成是个年轻人,仅此而已。

    三叔公这才坐起身,伸手从茶几上摸到了茶壶,给自己灌了几口,眯着双眼抬头道:“老夫的诰书下来了?”

    “这个……有点难办。”赵煦为难道:“原本李逵在皇城担任天子近臣的直秘阁,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老前辈的诰书弄好。六品,七品的文散官而已,朝廷不会吝啬。可是你也知道,李逵得罪了太后,去了西北。这没有功绩,想要封赏您老也没有理由啊!”

    “我家人杰这辈子就命犯小人,这次命犯女人。他冒犯谁不好,去冒犯太后,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关键是,没有诰书,老夫何年马月才能衣锦还乡?”没错,三叔公在京城苦等诰书,可是等来的却是失望。要是他老人家成官员了,甭管有没有差遣,他都是沂水县最耀眼的老头子。

    如今三叔公在京城一等再等,等到耐心快没了。

    赵煦暗暗叫苦道:“要不老前辈,再等等。”

    “再等呐!我跑把我老头子给等没了!”三叔公猛然想起一个关节,瞪眼问赵煦:“对了,你办事花钱了吗?”

    “没啊!”赵煦心说:“给三爷一份诰书而已,赐封的还是散官。自己盖戳,让秘书省出一份诰命文书,简单的很。需要花钱吗?”要是三叔公是李逵的亲爷爷,李逵即便贬谪去了西北,也能得一份诰书。这是进士的优待。可问题是他老人不是李逵的亲爷爷,本家堂爷爷,就难办了。

    三叔公闻听,顿时觉察到了症结所在,坐直了对赵煦道:“花钱吧,用钱砸,我就不信了,手拿把攥的事,怎么就会如此费劲。原来你小子就是个愣头青,这事不上下打点些个,能办妥帖了?”

    “放心,三爷有钱,先给你三千贯,走通礼部的路子,就好办了。”

    赵煦傻眼了,他可能是大宋唯一一个贿赂官员,官员会吓得下跪磕头的主。

    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大将军韩德勤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公子,西北捷报,程知节、李逵在鄜延路大败西夏五万大军。”

    赵煦猛然回头笑着对三叔公道:“老前辈,机会来了!”

第475章 总有刁民想造反

    对做官的执念,即便三叔公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也还是如同梦想少年憧憬明天般的热诚。急忙站起来,询问:“我那孙儿可又立下大功?”

    “不是李逵,而是李云。我大宋天兵在鄜延路大胜,马兵统制李云作战勇猛,战功卓著,但念其年幼,不以迁高位,我以为要是运作的好,可以将这份功劳分给您老一份。”皇帝赵煦笑呵呵地解释道。

    对他来说,只要给三叔公一点希望。这老头子就能安稳地在京城傻等着孙子来京城接收朝廷的封赏。

    可是当三叔公一听到是李云立功了,顿时炸了。

    “李云根本就不是我家的孙子!”三叔公气恼的如同一只暴躁的大公鸡,划拉着老寒腿在院子里来回运气:“那是李利德的孙子,根本就是不是咱百丈村后辈。”

    说起老李家的族谱,皇帝也得晕菜。

    三叔公之所以听到李云立功,甚至因为李云立功,李利德这老家伙还可能获得封赏,立刻暴跳如雷的原因就是,李云的爷爷李利德可是他对头。至少两人一直争来争去,要不是这几年,李利德发现自己实在争不过三叔公这帖老膏药,认怂了。

    这位肯定是三叔公这辈子最大的敌人。说是此生宿敌也不为过。

    想起万一要是李利德因为孙子的功绩,而获得诰书,成了诰命官员,这让一直以来觉得手拿把攥就能后的官身的三叔公情何以堪?关键是,按照法度,他是平民身份,虽贵为李氏族长,但是要是见官员的时候,他这个族长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反而,要是有一个诰命官气运加身,他以后见到多大的官员,只要抱拳就可以敷衍过去了。

    可如今这份眼瞅着要进自己怀里的荣耀,却被李利德要夺走,这对三叔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沉重打击。

    甚至有种气运被夺舍的冤屈在里头。

    虽说没有差遣,只有荣誉的诰命官。这对三叔公在李氏一族中的地位肯定是个巨大的挑战,气恼了一阵之后,老头回过味来了,自言自语道:“老六家的孙子立功了,没道理我家的人杰不立功,李云这孩子虽说还行,但和我家人杰相比,差远了。”

    这心思刚出来,就立刻将三叔公李利广给吸引住了,他在族里排行老三,是活着的利字辈年纪最大的长者。

    真要是让李利德造反夺了他的族长之位,岂不是他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李利德这老小子得意。

    不过,在此之前,三叔公得问清楚,总不至于李逵比李云强那么多,连什么功劳都没有捞着吧?想到这里,他盯着韩德勤,双眼如电般犀利,当对方眼神开始飘散的时候,他立刻抓紧时机追问:“韩管事,我家孙儿不会啥功劳都没捞着吧?真要是这样,我老头子很怀疑朝廷对有功将士的打压。何其不公也!老头子,豁出命去,也要告御状,将其丑陋暴行,公诸于世。”

    韩德勤冒充黄佣身边的管事已经有些日子了,对于三叔公的脾气也是非常了解。

    这位真不能用寻常老头子来解释,真要惹怒了他,破坏力不见得比李逵大,动静也不会小。

    再说了,告御状?

    这好办啊!

    皇帝就在您老面前,你倒是告啊!

    韩德勤开口之前,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赵煦,皇帝不点头,他也不敢断言。

    赵煦倒是觉得没有必要隐瞒,颔首道:“老韩,老前辈又不是什么外人,不用遮遮掩掩的小家子气。”

    韩德勤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武将,在外头议论文官的事很不理智。尤其,这里面不仅仅是李逵的问题,还有苏辙的问题。李逵不过是个低级文官,他堂堂殿前大将军,说了也就说了。但是苏辙是副相,还是第一副相,他可不敢胡乱评价。

    边境的奏报,是苏辙亲自写,吕惠卿认同签字,通过正儿八经的八百里快马送来的京城。奏报里只是谈到了李逵作为监军的作用,还有发明新武器的功劳。其他一概不说,就会让人不免猜测,会不会是苏辙故意让李逵藏拙?

    万一,韩德勤说的兴起,把里里外外的情况都宣扬了出去。岂不是不明智?

    拆穿一个副相的想法,后果将非常严重。

    真要是惹怒了苏辙,在朝堂上苏辙是对变法派无计可施,主要是人单势孤,可是他要是看不顺眼自己,欺负他还是很容易的事。武将从来在朝堂上都斗不过文官,韩德勤虽然不怕自己被苏辙撸掉。苏辙还没有这等权威。但是韩家可不是他一个人,一大帮子在军中做官呢?

    苏辙的门生子弟,都是进士文官,搞一个都要费老劲了。但是苏辙要对他韩家的小辈,随便一句话的事,就能让韩家的子弟在外处处碰壁。

    韩德勤谨慎斟酌了思路,开口道:“老前辈,不是说人杰没有立功,而是人杰是文官,他去和武将争夺战功非常不明智,万一有心者故意夸大他的功劳,然后将他从文官中剔除去了武将之中……岂不是因小失大?这科举肯定是白考了,所以在奏报和捷报中,并没有赘述人杰的功绩。但是我以为,会有密报将人杰的功绩彻底告知陛下。有道是简在帝心,日后自然有犒赏落他头上,不能急于一时。”

    这话说的在理,就连赵煦都是认同的点头不已:“是啊,老前辈。人杰要是武将,他升迁还是事吗?当然,人杰也不是什么功劳都没有,他是军中监军,又发明了新武器,对大败西夏军也有不小的功劳。”

    “这个……”三叔公心里犹豫起来,他也无法判断,到底是武将加官进爵好呢?

    还是继续做个文官按部就班的好?

    但眼下的局面对他很不利,要是三叔公没有获得诰命官,而李利德却因为李云获得了诰命官,这对于三叔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要是这档口回老家,召开族会的时候,很可能那帮不开眼的家伙会支持李利德多些,甚至让他的族长大位都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三叔公不得不另辟蹊径,琢磨个两全的办法:“那么你们觉得有什么办法不给李云封赏?”

    “这恐怕不成吧!朝廷都有规矩,苛刻有功之臣,会让朝臣们寒心的啊!”韩德勤没来由的脸色紧张起来,他不得不再次正面审视三叔公的存在。

    太狠了,连自己人都坑。

    赵煦在旁暗暗窃喜,三叔公这样的人在京城住不惯。他对于繁华毫无追求,京城的教坊,勾栏确实奢华曼妙,但他已经是个没有多少想法的老头子了。这种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反而对他来说,凶险万分。

    至于说美食酒楼,吃穿用度,这些都不符合老年人的喜好。

    三叔公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沂州李氏族人的族长,在京城得个诰命官身,然后回老家耀武扬威风光几年。要是族长之位不保,他老人家宁愿四海为家,也不会回去。

    可要是李利德获得诰命官的身份,极大概率会挑战他的族长宝座。这些年,李利德在李利广面前,可经常都是灰头土脸的倒霉相。别人不知道,三叔公还不清楚吗?李利德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心眼也不大,要是‘报仇’无望,他会选择认怂?

    一旦让李利德这老家伙勾起了报仇的心思,三叔公觉得即便在老家的族长之位还在他手中,也索然无味。因为那时候,他就要时不时的经受住李利德的挑衅。万一,让李利德得逞了,他甚至还会很丢脸的失去族长之位。倒不如在京城凑合着住些日子,至少,没有族长到场,换族长李利德也做不成。

    赵煦并不希望三叔公回去,他跟着三叔公学了不少损招,对付李清臣、章惇这些文臣,游刃有余。这样一个宝藏老头,他怎么可能舍得放走?再说了,赵煦从小就没有了父亲,和母亲因为嗣皇子的关系,也不得不刻意疏远。

    跟向太后根本就不亲。

    即便是亲皇祖奶,对他管教太严,也让他不怎么喜欢。

    三叔公的出现,让他有了对长辈所有的寄托。当然,三叔也是有本事的人,至少从他的出身,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才智过人能够解释的了。赵煦不希望三叔公离京,他甚至想要将三叔公留在京城。

    但是他怕自己暴露了身份之后,俩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一直对老头保密。

    只不过,这次赵煦觉得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叔公留在京城了,他低眉顺眼道:“老前辈,你也知道,朝廷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离开了京城,您老想要第一时间就知道朝堂的消息就难了。再说了,老前辈的对头很可能受到朝廷的封赏……”

    “也不是什么对头。”三叔公摆摆手道。

    家丑不可外扬。再说李利德真不能算是三叔公的对头,他们是亲戚,只不过李利德之前一直被三叔公压在他的屁股底下,动弹不得而已。说白了,这是家里头老兄弟之间为了面子的闹腾,算不上敌对关系:“老头子和李云的祖父也是兄弟,这么说吧,老头子原先在族里说一不二,是族长。”

    说到这里,三叔公傲然的挺起胸膛,表示自己很有威严的样子。

    继续道:“可老头子没有官身,万一要是李利德,也就是李云的爷爷有了官身,族里头议事的时候,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往后的日子就难了!”

    赵煦秒懂,这和争夺皇位是一样一样的,如果他不是皇帝,或者从皇帝的宝座上被赶下来了,会多凄惨,他都不敢想象。

    赵煦当即保证:“老前辈且在京城住着,小子帮你打探消息。万一……”

    “万一要是……唉……”三叔公长叹一口气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老头子就暂且在京城躲一阵再说。”

    赵煦嘴角不露痕迹的会心一笑,一条祸水东引的‘毒计’在他心里开始酝酿出头绪。

    为什么就不愿意住在京城呢?

    开封汴梁城,天下最为富庶的城市,可以满足任何一个人对于奢靡生活的任何需求,难道京城不香吗?

    非要去京东东路的老家窝着?

    这个问题赵煦很想质问三叔公,但又怕三叔公说出让他失望的话。对赵煦来说,能够有一个对他毫无敬畏,却又犹如师长般教导他如何处理政务的尊长,真的很不容易。

    赵煦的老师们地位很高,毕竟是皇帝的老师。

    但实际上,赵煦从小到大的老师,给他的感觉都不好,甚至一个坏似一个,有些根本就不教授他学问,只是糊弄他也就罢了。但有些人就很可怕了,一个劲的提醒他,新学害人。新学就是王安石为代表的学派。实际上,他们是将自己的政敌潜移默化的让赵煦产生对其的仇恨。比如说程颐,范祖禹,都是不遗余力告诫他,变法派是洪水猛兽。

    好在他叛逆期来的比较早,还在皇宫里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想法,这才让这帮老学究没有发现。可后来,他越琢磨越感觉不对劲,似乎自己成了这帮人手中的棍子,想欺负谁就用大棒子打谁。

    以前,他想不到这一层,自然无所谓。

    可如今,他学会了三叔公的人生哲学之后,立刻就洞悉了这些人的阴谋诡计。

    不得不说,连老师都想要坑一把的赵煦,已经出师了。

    翌日,小朝会。

    垂拱殿上,李清臣一扫往日的颓势,盯着曾布不停的琢磨着什么。

    曾布抬头看了一眼心情似乎不错的皇帝,对邢恕使了使眼色,邢恕会意,做了个不起眼的手势,顿时有御史出班启奏道:“陛下,我天朝鄜延路大胜西夏犯境之敌,斩首一万五千余,俘虏八千五百余,此战打出了我大宋之天威。然枢密院却暗扣大臣奏章,让有功之臣寒心,臣以为,李清臣因私怨,罔顾朝廷法度,臣请弹劾枢密使李清臣。

    皇帝赵煦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什么情况,边境打了打胜仗,你们倒是吵了起来?

    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第476章 横空出世的大宋护国神器

    “咦,不该是讨论封赏边军将领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作为大宋的舵手,赵煦经常会在朝堂之上走神,走神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他要赖皮,不想跟着大臣们的想法去做。

    还比如,大臣们总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打乱了他的计划。

    就像是眼下的局面,曾布和李清臣私下较量起来了,但出头的马仔不是曾布的人,而是邢恕的人,这就让李清臣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章惇的阴谋诡计。

    自从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这个枢密使之后,李清臣感受到了周围满满的恶意,尤其是章惇对他的提防之心,让他颇感无奈和痛心。他之前眼热苏辙的官位,那是因为苏辙的官位只要加上一个尚书左仆射,就是实权宰相。地位能和章惇不相上下。

    只要李清臣将苏辙赶出朝堂,他霸占了苏辙的官职之后,就可以对宰相之位开始窥视。

    至于蔡卞,小字辈,让他去做枢密使,已经便宜他很多了。

    可如今的章惇,已经不是十年前的章惇了,小心眼,处处提防人,甚至动不动就私下猜忌,这让他几次谋划都落空了。

    尤其是,皇帝似乎也不支持他,这就尴尬了。

    任何朝堂大臣,想要做宰相,没有皇帝的点头,这最后一步就是上不去。

    想到皇帝可能对他有偏见,李清臣心里对于想要做宰相的执念也少了不少。尤其是看到还有个曾布虎视眈眈,让他更不安了。

    曾布的家世要比朝堂上其他大佬好很多,兄长曾巩且不说,他也是曾氏七贤之一,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子弟,门生遍布大宋官场。尤其是曾布的能力和李清臣重叠,不同于章惇这样的执行派,曾布和李清臣一样,都曾经是王安石身边最重要的智囊。

    李清臣主导了元丰改制,改变了大宋朝堂上的官职,从而更加有利于变法的推行。

    而曾布可是帮王安石制定了市易法,他是属于变法的制定者之一。

    相反,蔡确和章惇这样的实干之才,多半是负责具体事物,成为新法的执行者。

    动脑子的,肯定要比动手的强一点,这在读书人之中更容易获得共鸣。可惜,两人都被章惇给压在身下,对着宰相之位,只能吞口水,做望梅止渴之态。

    即便做了枢密使,李清臣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个破官有什么当头?你们一个个的眼热?只有做了枢密使,才明白,为大宋指定战略有多难。大宋的兵力和军工自然很强,但问题是,打仗老是先赢后输,挣来的一点面子,一转眼就能输的连底裤都能让人给扒了。

    大宋的军队难以指挥,大宋的枢密使更难当。

    李清臣对此深有体会,原本,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可是忽然间,章惇看不顺眼他,曾布也搞小动作,就连蔡京似乎对他有想法,这让他怒不可言。

    老实人,难道就该被欺负不成?

    李清臣干脆就死赖着不走了,这次西北大战,他可是心惊胆战了很久,眼瞅着要输地一败涂地。虽说和他没多大的关系,但真要是牵强附会,少不了会有些责难。

    可忽然间前线竟然传来了喜报,这让他反而不怎么相信。

    不得已,安排枢密院的人手去西北查探消息,要做到万无一失。万一这是圈套呢?自己傻乎乎的去给皇帝报喜,然后前线传来的根本就不是捷报,而是大败的噩耗呢?

    欺君之罪,可不是解释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李清臣平静的看了一眼朝堂,尤其对着章惇看了很久。没做亏心事的章惇也被李清臣阴恻恻的眼神看毛了,背着身,不去搭理他。反倒是让李清臣认准了是章惇搞的鬼,当然还有邢恕,这货竟然投靠了章惇!李清臣觉得邢恕这样的附炎趋势的人,不投靠章惇真的不太可能。

    李清臣出列,躬身对皇帝赵煦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御史台污蔑朝廷重臣,身为言官,无凭无据就给朝廷重臣定罪,乃国之奸佞,臣请陛下下此人入大理寺审问。”

    对方不过是小喽啰,李清臣根本就不在乎,他顿了顿,蔑视的看向了邢恕:“刑尚书,你这个侄女婿去大理寺不要紧吧?”

    邢恕听后,脸都绿了。要是按照寻常的朝堂规矩,李清臣应该自辩,可是现在,李清臣根本就不屑自辩,反而针对邢恕,就差指名道姓的质问邢恕:“你这老小子按的什么心?”

    邢恕叫屈道:“陛下,臣冤枉啊!”

    赵煦见状,心里琢磨起来。李清臣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他如今日子难过,主要是之前西夏进犯,枢密院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如今李清臣坏了规矩,越过言官的弹劾,直接朝着仇人捅刀子。

    还真别说,效果应该不错,邢恕当即就急了。

    赵煦无奈道:“诸位爱卿,朕登基以来,受西夏欺辱久矣,如今边军大胜,乃我朝大幸。如李卿所言,无凭无据,仅凭私心弹劾,难以服众,何其莽撞也?”

    说到这里,赵煦话锋一转,道:“至于边军捷报,朕也接到了苏卿的密报,应该不会有错。枢密院不报,或另有其因。”

    曾布见邢恕瞬间就怂了,只好亲自下场:“陛下,既然边军大胜,为何枢密院隐匿消息,是何原因?”

    随后,曾布死死的盯着李清臣,只要李清臣解释不通,就是他发难的时候。

    可是李清臣早有准备,开口道:“战报中统计数字乃我朝未有之大胜,非谨慎不能对待。其次,战报之中,西夏精锐铁鹞子副帅讹其满被斩杀阵前,铁鹞子损失一千多人骑。斩杀俘虏西夏士卒两万多人,但我京营参战兵力不超过七千人,如此战绩,臣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臣昨日已安排枢密院官员去鄜延路核实。”

    丝

    大殿上,到处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大宋和西夏交战五十年,从来就没有在战场上歼灭如此多的西夏军队过。尤其是铁鹞子,西夏一旦动用这支精锐出现在战场,总能无往不利。

    铁鹞子强悍防御力,强大的平原冲杀能力,就连神臂弓都奈何不了这种铠甲厚重的重骑兵。

    一下子就斩杀一千多,熟悉大宋和西夏战争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铁鹞子在西夏一共才三千人。

    曾布也不清楚实际情况,只是他在枢密院的眼线,将知道的一知半解告诉了他。

    “这不可能吧?”章惇吃惊道。

    就连章惇也觉得捷报有问题,铁鹞子的厉害,他虽然没有见识过,但听到的战绩耳朵都有老茧了。怎么毫无征兆的就败了。而且还是京营的老爷兵干的,这帮人除了会闹事,没听说过会打仗啊!

    按照朝堂的规矩,章惇并没有被皇帝授予‘知兵事’之权。

    也就是说,枢密院的事,政事堂无权干涉。

    这也是章惇和李清臣之间矛盾的开始。李清臣极力排斥章惇,而章惇心里实在是痒痒的很,他要是站在朝堂上,对一帮文臣质问:“你们谁比老夫更懂打仗?”

    无胆匪类,一个都没有。

    可明明是最懂军队作战的人,却被排除出了军略议论之中,这份憋屈,只有章惇自己才知道了。

    于是他一肚子的想法只能憋着,甚至在外的宴会之上,章惇经常抱怨,宰相没有管辖军队的权力,是不完整的。

    要是平常,章惇开口问,李清臣肯定要怼回去。

    不过,这时候,李清臣也很懵圈。铁鹞子很厉害,大宋和西夏打了五十年,根本就没有限制铁鹞子的兵种出现。

    按道理,铁鹞子不会损失如此之大。

    可战报之中,却真实记录了铁鹞子的副统领讹其满,也应该是进攻鄜延路的西夏大军的铁鹞子主将,却在阵前被斩杀了。

    这么想,都透着古怪。

    章惇问:“枢密院指定了作战阵图没有,要是有拿出来,或许可能看出端倪来。”这也是章惇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毕竟,大宋作战,很多战争的作战阵图都是枢密院拟订的。要是有作战的阵法图,章惇觉得凭借自己国人的军事才华,应该能够推断出一些端倪出来。

    可是李清臣却不屑的冷笑道:“枢密院还没有给几千人作战指定过阵图,这事我做不出来。再说,枢密院越权指挥,有悖于置将法的推行。”

    一句话,李清臣将章惇给怼回去了。

    皇帝赵煦也想知道原因,他问:“那李卿有所其他发现没有?”

    李清臣叹气道:“臣估计可能是火炮的原因。”

    “火炮?”

    章惇没听说过,回头看向工部尚书,对方无奈摇摇头:“工部没有督造过火炮这样的武器。”

    “那么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章惇快疯了,这份捷报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细节都没有说?

    皇帝赵煦想了想,却表示肯定道:“苏卿的密报之中也谈到过火炮,战前在肤施督造了上百门,被京营带着去了战场。主将程知节……可能知人善用,将这种从未出现的武器发挥出了巨大的战果。”

    “程知节能力不足,空有一腔热情,不足以成事。”章惇目空一切的怪癖,对看不上的人是百般奚落,程知节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入他的眼。

    要是平常,刘葆晟这位太师也就是来朝堂上装装样子而已,但是章惇一开口就将他女婿当成了废物,这让他怎么能忍得住。刘葆晟气愤地开口道:“陛下,我女婿为大宋立过功,为大宋流过血,忠心报国,却让章相构陷成庸才。试问,庸才能在西北力王狂澜,击败西夏大军?”

    章惇冷哼道:“是否是你女婿的功劳,还两说呢!”

    可刘葆晟笃定的很,不是老二,就是老五。李逵可是和程知节在一起,没道理让外人得了便宜。

    就连苏辙都没有对火炮上心,因为在他看来,士气,才是军队战胜敌人的最**宝。武器都是次要的,即便像是神臂弓,在野战之中能够发挥的效果也有限。神臂弓这样的武器,只有在守城之战之中,才会发挥巨大的效果。

    “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不得已,李清臣看向了正在打瞌睡的苏颂。

    “老相公!”

    “苏卿!”

    ……

    苏颂费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李清臣,感谢道:“邦直,退朝了吗?”

    说完打着哈欠抱歉道:“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

    “老相公,我想问火炮这种武器你听说过吗?”李清臣对苏颂也是满是无奈,这位上朝就是装样子,而且后台是皇帝。有皇帝护着他,谁也奈何不了他。

    苏颂眨巴了一阵眼皮子,恍然道:“好像李逵这小子说过一嘴,具体是什么,老夫忘记了。”

    李逵?

    怎么又是李逵?

    邢恕听到苏颂提起李逵,心头没来由的一跳,李逵大闹向太后寿宴,不仅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被贬谪出京。所有的好处都让他邢恕得了,有道是理亏才心虚,他也没打算将得到的好处给李逵分润一些。因为心虚,让他不得不忌惮起来李逵这个官场新人。

    听到苏颂说起李逵,总觉得事情变得不简单起来。

    反倒是李清臣见邢恕的样子,心中大快人心,玩笑道:“如果火炮真能克制铁鹞子,称其为大宋护国神器也不为过。”

第477章 误伤队友

    “听说没有,据传言,禁军在鄜延路打了一场大胜仗。”

    “什么传言,那是真的。我告诉你,我二姑家的老三就在京营里担任卒长,军中早就传开了,西夏人浮尸遍野,出战的是精英的猛虎营,好汉子,不鸣则已,一战就扬我天朝神威,斩杀无数。此战能如此大胜,听说是工部出的一种新武器立了大功,叫什么火炮来着。”

    “这我也听说了,这火炮可厉害了,一出来,遮天蔽日,空中乌云密布,降下神雷攻击,党项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被轰杀成灰灰!”

    “胡说八道,要是神雷降世,党项人被轰杀成灰灰,哪里来的浮尸遍野?”

    “那你说是咋样的?”

    “我听崇福宫的道长说,这火炮是个法宝,样子就像是个螺号,非神武之人不能吹响,但要是吹响了,就能摄人魂魄,党项人就是被摄了魂魄之后,才死伤无数的。”

    “你们这帮傻子,既然是个螺号,为什么要有火?”

    ……

    在京城,大街小巷之上,很快就有了各种各样对于火炮的传言。比如说,天下不出的神器,只有在传说里才有的威力。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表示:“火炮就是火药用来发动的武器,这是工部这些年制作出来的秘密武器。”

    “少胡说八道。工部制作出来的秘密武器,你们以为我等憨傻好蒙骗不成?突火枪就是工部弄出来的武器。这玩意,过年的时候,禁军之中还拿出来在上元夜当烟火玩,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杀人。前线的将士都嫌弃使用,怎么可能用这玩意将党项人杀的尸横遍野?”

    ……

    自从李清臣玩笑的说,火炮将成为大宋护国神器之后,才两天时间,开封府东京城内就已经传出了各种各样火炮的版本。

    最离奇的莫过于上古神器摄魂法螺的说法。

    当然,神雷法器的支持者也非常多。

    汴梁城内,甚至以为支持各自的说法,但这些街头的讨论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而且这种谣言对其他人都无所谓,唯独对李清臣很不利。

    李清臣在主政枢府之后,就获得西北大胜。这场胜利对于其他朝堂重臣来说,都是一笔厚重到可以吃一辈子的功劳。可这份功劳却被李清臣给稀里糊涂的吃了,这能让人高兴?至于说西北大胜,细节上可能会和邸报,奏折上有些许的出入。但功劳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东西。

    之所以李清臣会如此被记恨,原因是这场大胜来的太突然,但对大宋来说,也太重要了。

    神宗中期,大宋对西夏一直保持着进攻的态势,而且节节胜利,似乎西夏已经在大宋的军威之下,苟延残喘,没有几年盼头了。

    可是一场灵州大败,将大宋占的便宜都还了回去不说,还将西北好不容易积攒的十万精兵输的干干净净,逃回来的军队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另外加上厢军和民夫,大宋在灵州之战之中损失超过三十万人。

    消息传到了京城,神宗皇帝听闻噩耗,哭晕在了大殿之上。

    甚至有人猜测,正因为这场大败,倒是了神宗皇帝抑郁患病,最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要知道,神宗皇帝身子骨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大宋的皇帝,身体好不好,就看他们能不能生儿子,神宗皇帝可是有十几个儿子的。只不过养不大的比较多,但成年的也不少。赵煦排行老六,他上头还有个兄长建在,不过是因为腿有病,被排除在皇位继承者之列。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不仅让皇帝郁郁寡终,就连大宋也被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云。

    关键是十万精锐,这是西军之中最能打的军队,这十万人的损失,彻底导致大宋在西北的战略由进攻改为防御,甚至已经无力再向西夏进攻了。而且,这个局面之后延续了二十年。

    这也是元祐年间朝堂上谈西夏色变的原因。

    大宋将一口藐视西夏小国寡民的大国之气给输掉了,想要让保守派回到主战的立场上,绝对没有可能。当时西军损失很大,很多区域已经无兵可守,无兵可派,只能选择保守的防御战略。神宗皇帝的末期,因为对外战争的接连失利,导致国内新法推行越来越艰难,可以说神宗是在接连的失败之中,才走上了油灯枯竭的末路。

    如果元祐年间,司马光接到的是神宗巅峰时期的西军,肯定不会选择和西夏议和。

    当然,议和肯定是错误的,当时西军没有进攻能力,自保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这也是司马光被诟病的原因。

    赵煦年幼登基,祖母宣仁太后垂帘听政,大宋进入了蛰伏期。这很不对小皇帝的胃口,但大权旁落的局面下,他不乐意也没有办法。积压的怒气被积累之后,终于在亲政第一年爆发了。赵煦选择了绍圣这个年号,就是要追追随神宗皇帝的丰功伟绩。

    可实际上,神宗皇帝也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而已。

    但西北一场大胜,顿时让赵煦发现,他真的天运之子。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不久之后,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

    李清臣的政敌怎么可能看着他不劳而获的获取皇帝的信任,获得破天的功劳?

    当然,就算是皇帝也明白,李清臣的功劳多半是运气好。

    可别忘了,要是上位者没有能力挖掘真正的旷世之才,在未知的情况下选择的话,肯定会选运气好的那个。

    无疑,李清臣就是皇帝的副将。

    历史上的福将很多,大部分都让皇帝信任有加。比如隋炀帝很信任的大将军宇文述,就是运气好到爆棚的福将。功劳像是长了腿似的,会跑到他面前。就算是第二次征高句丽大败,遭遇人生最大的惨败,都已经被削官为民了,却因为杨玄感叛乱,神奇的官复原职。

    再比如,唐朝的张亮位居二十四凌烟阁功臣,却能力平平,头一次带兵打仗,被敌军突袭,这位都吓傻了,坐胡凳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因为部下误以为主帅临危不惧,顿时士气大涨,反而大胜……你让李广这样的老头子到哪里说理去?

    试问,李清臣是副将吗?以翰林学士升迁成了枢密使,从拟订朝廷诏令的大臣,成了管辖大宋全国禁军的最高长官。要说李清臣不懵圈,谁懵圈。事实上,他当时看到西夏大军五路进攻西北的时候,表情和张亮差不多的,他觉得自己要为大宋在西北的惨败而背锅了。可才不到一个月,风云变幻,西军竟然反败为胜。这期间朝廷做了什么准备没有?

    什么也没有。

    枢密院根本就没有调遣可言,唯一派遣去了西北的一支禁军还是他上任之前就拟订的,总数也不过几千人。

    这么看来,李清臣肯定是副将,而且还是天下第一的副将。

    有时候,做皇帝的都很迷信,要是他们认定某个人可以带来好运气,就算是当猪养,也要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李清臣要是在枢密使的位子上继续稀里糊涂的接连获得边军大胜的捷报,很容易让皇帝对李清臣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李爱卿和他一样,都是气运之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皇帝自然要将李清臣放在身边才放心。

    李宅。

    李清臣听着管事在他跟前说着街头的风言风语,脸色颇为平静,他早就估算到了这一天。可惜有些计谋很好破,有些计谋却让人束手无策。

    让李清臣无奈的是,他也想要制定大宋对西夏的灭国之战,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西军之中,哪个将领有将才,谁有帅才,他都不得而知。

    至于说让他指定阵图,让西军的将领按照枢密院制作的阵图打仗,要是打赢了好办,要是打输了呢?

    “老爷,外头已经传疯了,说什么样的都有。”

    李清臣冷哼道:“朝堂还轮不到市井之人信口开河,去,拿我的帖子,让开封府查,到底是谁在后面煽风点火。”

    “老爷,这会不会引起几位相爷的不满。”管事担忧道:“蔡京虽已不是开封府府尹,但刚上任的吕府尹似乎和老爷也没有什么来往。”

    至于和吕嘉问没有交往,李清臣也管不了。

    没想到,李家的管事不仅没有见到开封府府尹吕嘉问,反而因为此事非枢密院管辖范围,而被开封府属官给赶了出来。

    直到这时候,李清臣才感觉到了不对劲,这种做事的风格,怎么看都有点像是曾布的布局啊!

    而吕嘉问?

    此人和蔡京关系不错,但没听说过和曾布也有很深的交情啊!

    这让李清臣心头浮上了一片愁云,总觉得有人要搞自己。

    翌日,早朝。

    吕嘉问突然在朝会刚开始就发难,大声质问枢密院之首,枢密使李清臣:“李相,我开封百姓声援西军大胜,实乃我朝百姓关心国政,为西军大展雄威之喜,为何李相遣派门人让我开封府衙役将百姓之喜打压。难道我天朝百姓连为西军大胜之喜而高兴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李清臣顿时警觉起来,他是派遣了门人让开封府查选拨谣言的幕后指使之人。但开封府已经拒绝了他,不仅仅驳了他的面子,而且还颇为不敬。

    这时候吕嘉问突然跳出来,显然是故意将矛头对准了他。

    凡事有因必有果,总该知道个为什么?

    可事情摊到吕嘉问身上,就让人猜不透了。吕嘉问这家伙这么说呢?出身名门,祖父吕夷简,乃大宋名相,其兄吕公弼,也是宰相。曾祖是吕蒙正,太师。史称:“吕氏更执国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则未之有也。”三代人,出来四个宰相级别的高官,这可比三国时期的袁氏四世三公还要厉害。

    按理说,吕家都是保守派的中坚。吕嘉问也该是保守派中一员大将。可是不然,这家伙生有反骨,压根就瞧不上保守派。

    他偷偷摸摸就投靠了王安石。而吕公弼是王安石的政敌,当年吕公弼写好了奏章驳斥王安石新法,其中不少问题直指王安石变法中的关键。要是突然在朝堂上抛出来发难,王安石肯定会灰头土脸。可是吕嘉问这时候展现出特工的优良品质,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兄长的奏章偷偷抄写了一份给王安石。

    后来吕公弼被早有准备王安石打了个落花流水。

    事后吕家自查,发现吕嘉问这小子是家贼,吃里扒外。这也是吕嘉问‘家贼’名号的由来。按理说,他为王安石连家族都不要了,在变法派中肯定要重用。可实际上,吕嘉问一直很边缘,甚至连核心圈都混不进去。

    有人要问了,他连家里的机密都偷出去了,落下了个家贼的臭名声。他图啥?

    别问。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图啥。

    如果是其他的大臣弹劾李清臣,他肯定能够看出端倪来,但是遇到吕嘉问,这位以六亲不认,损人不利己的家伙站出来,连李清臣都看不清楚,这位到底是那头的。

    不仅他看不明白,就连宰相章惇,皇帝都看不明白。

    遇到愣头青,李清臣当即决定先怂一波,低头认错道:“臣有错,不该以军情为由,限制百姓的言论。臣恳请陛下责罚!”

    “李卿……”责罚李清臣,就连皇帝也为难,可是看李清臣似乎不是作假,干脆就点头道:“罚俸一月,李卿可要记住,切忌不可禁锢民意。”

    “臣谢陛下宽容。”

    但是枢密院干涉开封府办事,肯定是不对的,李清臣被罚俸一个月。

    这一波操作,仿佛是皇帝和李清臣都已经准备好了的,这让吕嘉问很不爽,他都挑出来了准备大干一场,你们就结束了,不行,绝对不能就算了。

    吕嘉问当即开口:“陛下,李相,如今京城百姓议论火炮,各种说法都有,有些神乎其神,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为了排除民间对火炮的无端猜测,还请枢密院调集火炮入京城,从而消除百姓之间的谬误。”

    蔡京从开封府府尹之位高升,如今已经是户部尚书。

    他做开封府府尹,更多的不过是过度。按理说,户部尚书已经不小了。这可不是元丰改制之前的户部尚书,不过是个摆设。自从元丰改制之后,三司使的大部分权力都已经下放到了户部。如今的户部俨然有了当初三司的风光。甚至被称为小三司,成了六部之首。

    甚至吏部的重要性,也掩盖不住户部的权柄之大。

    可蔡京对自己做户部尚书的官职还是不满意,他的目标是进入尚书省。但他进入尚书省阻力很大。

    见吕嘉问有点孤掌难鸣,蔡京觉得这是个机会,站出来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吕府尹说的很有道理。”

    李清臣目光顿时聚集起来,盯着蔡京,他有种千头万绪终于破案的感觉。咬牙低头,开口道:“臣附议,不过西军如今新胜,秦凤路兵力空虚,又有汉番混杂之难,需朝廷派遣大员坐镇。蔡尚书之前有言,秦凤路推行市易法不利,臣提议让蔡尚书顺便去秦凤路巡视不外乎是个办法。”

    曾布早就看蔡氏兄弟不顺眼了,没等李清臣说完,就站出来表示:“臣附议!”

    小皇帝赵煦拿不准主意,看向了章惇,章惇有点舍不得蔡京,这货搞钱是把好手。但是反对,曾布恐怕又要闹腾。同意的话,会不会寒了蔡卞的心?

    干脆,他们兄弟的事情,就让他们兄弟去商量。章惇踢皮球给蔡卞,问:“元度的意思呢?”

    “臣没意见,臣以为,为臣者,社稷为重。秦凤路需要大臣坐镇,家兄不去,弟代劳也是一样的。”蔡卞根本就没有做蔡京弟弟的觉悟,当年神宗朝的时候,他们还能互相谦让,主要是当时官小。

    一个舍人而已,也不是了不得的官。

    但蔡卞知道,自己的兄长如今的心可野,他连户部尚书都看不上。小三司使的官职,已经是六部之首,要是蔡京连这样的官职都不满意。那么蔡京感兴趣的官职只有聊聊数个,枢密使、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左右尚书仆射,就剩下这几个官职了。

    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连曾布都在眼热,根本就不够分的,蔡京想要分一杯羹,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蔡京傻眼了,其实吕嘉问也有点傻眼,他觉得让蔡京不明不白的去西北不太合适,于是提议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蔡尚书去秦凤路,要是没有差遣,恐怕也无力管辖秦凤路的困局。臣提议任命蔡京为秦凤路宣抚使。”

    蔡京真相吐血三升,原本不过是钦差的身份,真要是有了差遣,岂不是变成了发配。秦凤路,这还是边疆。

    ……

    蔡京一脸懵圈。

    他不过是见人掐架的时候,凑近多嘴了一句,怎么最终受伤的成了自己?

    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但让他生气不已的是,连自家的弟弟都帮着外人来害他。宫门外,蔡京脸色黑沉的对蔡卞道:“你我兄弟情分尽了!”

    反倒是蔡卞却平静道:“兄长还有什么话要说!”

    蔡京遇到这么个弟弟,骂也不是,说也不成,跺着脚大喊道:“我招谁惹谁了!”

第478章 子由,哥哥快罩不住你了!

    大宋的朝堂,总是充满着一种近乎迷幻般的色彩。

    就像是城头变换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般的炫目。尤其是宰相级别的高官,更是如此。

    所以,蔡京对于去做什么宣抚使也没有太多的绝望。大宋的官场就是这样,昨天还是七品芝麻官,今天位列朝堂的比比皆是;同时,昨天是当朝宰相,第二天灰溜溜的离开京城,被发配去了地方上做知州的也不少。

    蔡京愤怒是愤怒,但愤怒之后,他是个善于谋划的人,开始琢磨去西北能得到的好处。

    如今陛下立志恢复神宗时期的朝政,而神宗时期对西夏,对河湟的战争就绕不开。西北如今算不上兵强马壮,人才倒是有一些。

    蔡京甚至想着自己做足姿态,然后谋取宣抚整个陕西的权力,而不是去什么秦凤路。

    比如说章楶……这位辈分太高,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收罗门下的样子。甚至章楶的性格,连章惇都不见得买账。论身份,这位是章惇的堂哥;论科举出身,这位是状元;论性格,桀骜不驯算不上,但是性格不羁肯定有他一个。这样的大佬,他肯定得罪不起。再说了,大家都是龙图直学士,谁也不鸟谁,很正常。

    甚至蔡京见到章楶的时候,还要以晚辈的心态拜见。

    吕惠卿?

    算了,这尊大神他可惹不起。

    蔡京也动过鄜延路的心思,他就弄不明白了,废物一样的程知节,怎么可能将西夏的精锐按在地上猛揍?

    这不符合情理。

    难道是……李逵?

    想起李逵,蔡京的脸色顿时一度难看起来,这家伙是他的身死对头。别看蔡京如今还算比较能够隐忍,但是对一心想要让他去发展小农庄试点的李逵,除了咬牙切齿的愤怒,就不可能有其他的情感。

    刘延年……西北大将,估计也不会搭理自己。

    别看文官在武将面前有天生的优势,但真要是在二品武将和文官之中,更多的是合作,而不是用文官的身份压人。

    刘延年就是这么一位,西北的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尤其是在高遵裕病故之后,刘延年俨然成了西北将门的领袖。

    想着去划拉小弟的蔡京,发现只能从五六品官的范围内划拉,顿时有点兴趣缺缺,他可是从二品的高官唉。

    回到家里,看到儿子一头热汗,颓败的坐在堂屋的回廊下,蔡京眼皮子挑了挑,怎么看儿子都觉得碍眼。科举似乎没有希望的蔡攸白白胖胖的,看面向就能一眼看出富家公子的痕迹,甚至还有种敦厚的面相。连蔡攸自己都放弃了科举的心思,一心想要恩荫当官。

    这让蔡京心头的火气腾的上来了,指着蔡攸怒道:“太学就是这么让你这么读书的,改天为父好好和你们祭酒说道说道。”

    “父亲,孩儿没有在太学。”

    蔡攸面对蔡京,哪敢多嘴。虽说他打心眼里都不想读书了,按照他家的家世,恩荫个官简单的很。按照大宋恩荫制度,文官就御史中丞的级别就能每年恩荫一个子弟做官,也就是三品官每年都能恩荫一个子弟。当然,做官之前还需要考核文采和武功,但这种考核不过是走过场,只要不傻到家,绝对不可能过不去。

    而蔡京已经是从二品的高官了,加上他叔叔也是二品高官,只要他想要做官,立马就能实现。

    可是,蔡京并不愿意自家儿子去走恩荫的路子。蔡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蔡京听到儿子没有去太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哼道:“你想要回家打理庄园?”

    官宦子弟,不外乎两条路,跟着父亲做官学习,然后准备进入官场。还有就是回老家管理庄园。可惜,蔡攸根本就不想回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父亲铁青的脸色,心知肚明,肯定在外头受气了,拿他当出气包。

    这时候只有乖乖认错才是最好的出路,低着头,蔡攸一张白嫩的胖脸挤成了包子,沮丧道:“孩儿错了。”

    “哪儿错了?”

    “孩儿不该没有去太学,惫懒懈怠了学业。读书取功名,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孩儿不该因挫折,而失去对大道的追求。”

    “停停停,这些鬼话你去哄骗太学的学正去吧,老夫这里还不用你假模假式的口是心非。说,去哪里了,和那家的混账小子不务正业去了?”蔡京不耐烦地叫停了儿子的惭悔,这种惭悔在他面前没有百次,也就八十次,已经失去了蔡京对蔡攸的任何期待。

    说起来也奇怪,蔡家自从出了蔡京和蔡卞这对兄弟之后,似乎后辈在科举之路上非常不顺利。

    按理说,就蔡京和蔡卞的聪明劲,他们的儿子也应该不错。难不成,自家变成苏家一样?

    兄弟在朝中做高官的很多,但只有两对亲兄弟才会经常被官场的官员们提起。一对就是福建的蔡氏兄弟,另外一对就是四川的苏氏兄弟。

    苏轼和苏辙,蔡京和蔡卞。

    都是当弟弟的在官场更顺利一些,这让蔡京忍不住往苏家的后辈上套自家的傻儿子。苏轼的三个儿子,似乎……也不对,苏过已经考中了进士,苏家已经脱离魔咒。但是蔡家,似乎还在走背运。蔡京深知,蔡家想要走上一流世家的门第,必须要像章家那样,人才代出,才能华丽转身。要不然,除了他们家的老叔蔡襄,还有两兄弟根本就支撑不起一流世家的门庭。

    他和蔡卞做官再大又有什么用?

    没有底蕴,不过是朝堂上的过客。后辈子弟都是恩荫官,算什么豪门?

    蔡攸对蔡京的想法心知肚明,知子莫若父,但放在儿子对老子的了解上,似乎也没有大错。蔡攸也想考取进士身份,可惜,他做不到啊!

    不过,蔡攸也不慌,他如今和端王赵佶混迹在一起,总好过和哪些纨绔子弟一起瞎胡闹好:“父亲,端王殿下组建了一支蹴鞠队,孩儿今日在端王府内学习蹴鞠。”

    “荒唐。端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你跟着他有什么盼头?”蔡京怒道。

    蔡攸却不急不慢道:“父亲,你听孩儿慢慢说来,端王是个闲散王爷,但是端王这次组建的蹴鞠队不简单,听说泰王、鲁王也组建了蹴鞠队。几位王爷都相继组建蹴鞠队,是因为陛下喜欢蹴鞠,不久之后就会比赛。”

    “我怎么不知道?”

    蔡京对捞钱的机会一点也不会放过,蹴鞠在京城是关扑的重头戏,他暗地里让人踢黑球已经有些日子了,在关扑券场大杀四方,收获颇丰。想到自己要离开京城,这笔丰厚的收入就要失去,顿时痛地肝疼。

    蔡攸急忙解释:“父亲,是私下里的比赛,陛下要是大张旗鼓,肯定会被叔父、章相怒斥,恐怕想办也办不成了。届时,几位王爷的蹴鞠对和大宋皇家蹴鞠队一决高下,而且听端王说,陛下和几位王爷也会下场比赛。”

    蔡京突然不做声了,摸着下巴盯着蔡攸上下打量,良久,才很慎重的问道:“攸儿,你蹴鞠水平如何?”

    “儿子,儿子!”蔡攸被说到痛处,不由的丧气起来,他是胖子唉,已经很努力了。但似乎任何运动都和胖子成了天敌似的不待见他:“儿子,现在在端王府的蹴鞠队中担任三号守门员。”

    “守门员?”

    蔡京压根就没听说过蹴鞠有守门员的说法。

    蔡攸急忙解释一番,才让蔡京明白,原来皇帝玩的蹴鞠规则和京城圆社的玩法根本就不一样。他不知道这套规则是李逵给皇帝建议修改的,规则改变之后,蹴鞠增加了跑动,对皇帝的体质提高有很大的好处。至于守门员,这种粗浅的规则用蔡京的聪明才智很快就琢磨透了。

    但正因为他琢磨透了,才会愤怒,儿子简直就是个废物点心啊!主力守门员是一号,替补是二号,儿子是三号……这要废物成什么样,才能如蔡攸这般?气地指着蔡攸的鼻子怒骂道:“读书,读书不成事,连玩都玩不出花来,你还能干什么?”

    “我不管,老夫在出京之前,你必须成为端王府的主力守门员。”

    蔡京发泄了一通脾气之后,给蔡攸下达了最后通牒。但是蔡攸心说怎么可能办得到?顿时紧张道:“父亲,儿子能力有限,恐怕真做不到啊!”

    “用钱收买,用权势压,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达到目的之前任何手段都能用。”

    蔡京做事雷厉风行,但同时也不是个讲理的人。

    蔡攸苦着脸道:“可是钱和权势都没用啊!”

    “没用,我蔡京堂堂二品大员加上你叔叔的权势,在京城你竟然告诉我没用?”蔡京瞪眼怒视儿子蔡攸,这小子也太不把他这个龙图直学士,户部尚书不当回事了。

    蔡攸悠悠道:“永嘉郡王向家的老二,还有就是王驸马家的老幺。要比钱,我们家没有他们的多。要说用权势,他们又不想做文官,根本不在乎得罪我们家啊!”

    蔡京愕然,随后陷入了沉思,之后悠悠的站起来,走出了堂屋,留下一句话:“儿啊!你想要恩荫出仕为父答应了,但要靠实力谋取官职。这次是机会,陛下既然会参加比赛,对你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恩荫官难做,你想要出人头地,没有比让皇帝记住你更好的办法了。想想李逵这小子,就因为简在帝心,就算是得罪的太后,如今也能在西北混地风光无比。”

    蔡攸张了张嘴,他很像告诉自己老爹蔡京,李逵可是进士及第,要比科举排名的话,比你和叔叔都要高。

    不过,能够让蔡京免除对他的责罚,蔡攸已经很满足了。躬身道:“儿子送父亲。”

    “对了,飧食就不要吃,免得胖到跑不起来。”

    蔡攸愕然,不吃美食,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边,蔡京府中准备着老爷出京的各种器物。

    西北,木波镇。

    章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西夏大军终于退兵了。这次环庆路能够拦下不下于五千的西夏士卒,不管是斩杀,还是俘虏,都已经是历年西北最大的战果了。

    刘延年高兴的拿着西夏军丢弃的旗帜,跑到章楶面前来得瑟:“学士,学士,大获全胜啊!我军大获全胜,自从种帅之后,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等大胜了。啧啧啧,您老帮忙看看,这是西夏军中什么官阶的军旗?”

    “拿回去放家里头显摆倒是不错,可惜这要是算军功的话,价值不高。”

    军队作战,几万人,在方圆几里,甚至几十里的范围内作战。想要辨认是敌是友,最好的办法就是旗帜。

    但旗帜也分等级,军中的营一级别的营旗,更要级别的军旗,还有帅旗。

    当然还有比这些旗帜级别更低的旗帜,如果算成是缴获的话,也不算多大的功劳。倒是放在家里头显摆自己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延年手中的这面旗帜就属于这样这种收藏品。

    在宋军之中,旗帜作为番号的可以下放到指挥一级别,也就是五百人就有一面旗帜。西夏因为部落多,会更杂乱一些。

    刘延年爱惜的抚摸着这面旗帜,期许道:“要是卓罗军的帅旗就好了,俺老刘宁愿不要朝廷的功劳,也不愿上报枢密院换军功。”

    “做梦。”

    章楶没好气地冷哼道:“你要是碰到卓罗军不跑,老夫就敬你是个爷们。”

    “大帅你别激我,要是卓罗军敢来,我老刘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掰下他几颗牙来。好让夏狗知道,我老刘不是好惹的。”刘延年拍着胸脯振振响。

    西夏三大主力,刘延年才指挥多少人?他犯傻才会和人称十万雄兵的卓罗军硬碰硬。西夏大军都已经退兵了,这时候说大话,谁能拆穿他?

    不过,有些是躲不掉的,章楶对刘延年笑道:“老弟,机会来了。为兄打听到卓罗军主帅仁多保忠在延安府前线,这次咱们去延安府增援肯定能让你如愿碰上。”

    刘延年脸色顿时垮塌了下来:“大帅,将士们已经累了!”

    “不行,即刻出发!”

    “大帅,能让老刘守城吗?”

    “看情况。”

    章楶也是疲惫不堪,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谁,他来西北之前就给苏辙说过,他要罩苏辙,做哥哥的一定要做到。

    这几日,他一直在木波镇苦战,根本就不知道延安府金明寨外李逵大破西夏主力,他还是按照约定,提兵救援延安府。

    但是想到卓罗军?

    还有卓罗军的那个主帅仁多保忠,不好惹啊!

    可这次的对头不一般,就连章楶也颇感心累,心中哀叹道:“子由啊!哥哥快罩不住你了?”

第479章 死穴

    对外,西夏最出名的三支军队应该是泼喜军,步跋子,还有就是铁鹞子。

    可是除了步跋子的人数过万之外,不管是泼喜军,还是铁鹞子的数量都不大。尤其是泼喜军,这种利用双峰骆驼为坐骑,安装了小型的抛石机的致命武器,在战场上几乎是无往不利。但只有两百兵力的泼喜军,能够左右一场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战争吗?

    不能。

    铁鹞子的兵力多一些,也仅仅只有三千。

    西夏国内真正的主力作战军团,不得不说卓罗军。

    对于西军将士来说,重创西夏的精锐虽然可喜,但更重要的是重创西夏的主力。这才是西军将士们的梦想。

    大军路过庆州,大将折可适拜见,送来亲卫三千,壮章楶行色。

    还有李忠杰,朱智等将领,送来家族子弟率领的亲卫,虽然人不多,这让章楶非常高兴。因为队伍壮大了不少。章楶能够享受西军将士们如此爱戴,不得不说他在用人和调度上的才能,让人叹服:“真豪杰也?!”

    说不羡慕,这是不可能的,刘延年远远的看着章楶在西军将领中的威望。想着,要是自己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

    算了,他也不过想一想。

    虽说都是亲卫之类的小股部队,但是战斗力都不差。

    大军路过三川口,守将陈琦在城头上远远的看到了章楶打出来的旗号,忙不跌的从城头上跑下来,带着亲卫就迎了上去。

    “大帅,您可来了!”

    章楶已经习惯了这种语气,西军的将领最近一段日子确实憋屈。自从他离开西北之后,紧接着范纯粹也被调离环庆路,很多保守派的官员都相继离开之后,新安排来的变法派的官员还没有过磨合期。也有不适应战争的原因,处理军务方面太过保守和拖沓,导致差点让西夏大军攻打进入了西北腹地。

    到时候文官肯定不会有事,倒霉的还是武将们。

    章楶爽朗的大笑起来,心中暗暗得意地想到:都说是人走茶凉,如今他阔别半年回到西北,底下的将领们还是将他为马首是瞻。看来这帮小子当初就没维护错了。

    “陈琦,你这三川口没有受到攻击?”

    不过章楶是来打西夏人的,军务第一。虽说陈琦的能力很一般,官职也不算高。但是章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份将所有将士都装在心里的关爱,给章楶在西军将领之中的威望提高了不少。

    听到章楶的询问,陈琦脸色微换。鄜延路的延安府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但是他的三川口在延安府境内,却在真个战争期间都一直风平浪静。也不是能说是风平浪静,前些日子原以为来了一千多友军,没想到是土匪,将他三川口库房里的军饷拿走了一多半,四千将士眼巴巴的等着他发军饷呢?可是钱却没有了。都让陈琦这家伙换成了党项人的首级,等待战后关键的时候,成为自己升官的助力。要是事情就怎么结束了,也不算太糟糕。

    毕竟当时是陈琦主动要求购买李逵从平戎寨带来的军功首级,只不过,陈琦开口的价格和数量让李逵很不满意。小气吧啦的样子,能挣几个钱,干脆让陈琦出了一大把血。当时陈琦虽说肉痛,但是对换取的军功,却信心满满。党项人的首级在西军之中还是非常香的。

    几百首级可以让一个中级官员升迁,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这笔买卖却让陈琦亏了,亏到底裤都快输光了。谁能想到李逵在之后的半个月之间,将以前西军之中的硬通货党项士兵的首级打压成了白菜价。

    西夏人在金明寨损失了将近四万人,其中差不多三万人在李逵手里折了。

    这样一来,几百首级仅仅能够保住自己的官位已经算是不错了,更不要说升迁这种美事了。他虽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是明面上陈琦还要装出为金明寨大捷而表现出喜悦的样子。可问题是,他高兴得起来吗?

    被章楶冷不丁的询问,陈琦心如刀绞,带着哭腔道:“大帅,党项人退兵了。”

    “退兵了?”

    章楶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粮草不济带来的问题,这么说来,金明寨保住了?”

    陈琦臊眉耷眼的偷偷瞄了一眼章楶,还有章楶身后的刘延年,用力的点头道:“保住了,都……保住了。”

    话倒是没错,就是期期艾艾的声音听着让人丧气,章楶心说:看来鄜延路的损失太大,已经让鄜延路的官兵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章楶还朝着陈琦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陈琦的兄弟陈珏。他还以为陈琦的弟弟没了。

    怎么没了?

    当然是被西夏**祸了。

    深受拍了拍陈琦的肩膀,同情道:“节哀顺变!”

    陈琦听到这话,当即眼泪都下来了,人生有很多的不幸。比如说钱没了,人还活着。他们兄弟如今就是这种局面,军饷的空缺要补上,就不得不去变卖家产,要不然底下的士兵肯定要造反。真要是他们兄弟率领的禁军哗变的话,到时候不仅仅是钱没有了,连命都要没有。

    如今仅仅是多年积攒的家当填补了亏空,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陈琦抹了一把脸之后,对章楶强作欢颜道:“卑职还没有恭贺大帅主政西军,卑职这是高兴,呜呜,高兴啊!卑职已经在城内准备了水酒为大帅接风洗尘。大帅里面请。”

    章楶是个善解人意的老头子,陈琦这是伤心的当口,他去叨唠,还要让陈琦强颜欢笑,实在不是厚道人所为。

    老头当即拒绝道:“虽说西夏军队退却,但延安府境内恐怕还有不少西夏军队。金明寨已经是延安府腹地,如果不尽快将西夏人赶出延安府,恐夜长梦多。陈琦,你的三川口我今日就不去了,等来日得胜归程之日,再来讨要一杯水酒。”

    章楶当即上马,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带着队伍朝着肤施而去。

    路上,刘延年百思不得其解,问:“大帅,不是金明寨危机已解,为何匆匆赶去肤施。我军劳顿多日,在山川口休息一两日养精蓄锐,岂不是更好?”

    没有了救援危机,刘延年也乐的轻松。行军也没有了紧迫感,反而劝解章楶多休息。

    可章楶想的更多一些:“我在纳闷,为何西夏人退兵如此没有征兆。难道是环庆路的消息传到了金明寨。仅仅是粮食补给的问题,也不见得说得过去。西夏军队一路南下,肯定也缴获了一些我大宋的府库。军粮也不会太缺。如今西夏的进攻没有进入颓势,会不会以退兵来引诱我军收复被西夏军队攻破的寨子。”

    “要知道,丢失了寨子,底下的将领都会被问责的。一旦枢密院降罪,很多人都要倒霉。”

    说到这里,章楶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冒然追击的后果也很严重。一旦我军心切,被党项人利用,并且用伏兵拖住,到时候不仅仅金明寨危机,整个延安府都有可能被西夏人给占下来。真要是局面如此不利,整个永兴军路就会被西夏一分为二,我军首尾不能相顾,瞬间转而被动。”

    刘延年这才惊醒道:“局面不会这么崩坏吧?”

    章楶长叹道:“谁知道呢?环庆路在老夫离开之前,一直对西夏的右翼进攻占据优势。之前,党项人根本就不敢冒然派遣大军越过木波镇。可是你看,党项人不仅越过了木波镇,还都快打到了庆州。”

    刘延年长叹道:“这不是大帅您的过错。”

    “是啊,不是我的过错。肯定也不是德孺老弟的罪过,但是我们近十年营造的局面却毁于一旦,你可知其中的凶险?”章楶惆怅道:“老夫是不在其位,不能谋其政,但是你们难道就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为西军争取一下吗?”

    “很难!”

    刘延年也想争取,但问题是,有些事并不是争取了,就能得到好结果。

    这才是西军将领的悲哀。

    种谔之后,西军之中能够有统治力的名将已经没有了。刘延年也是仗着地位高而已,他要是振臂一呼,除了自己的部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追随。至于说高遵裕,这位是宣仁太后高氏的亲伯父,神宗皇帝的舅姥爷,正二八经的顶级皇亲国戚。但要说在西军中的威望,比种谔还是要差很多。

    “算了,此事作罢。如今紧要的事是去肤施城,子由也是如今西北文官之首,他应该负起该有的责任。”

    且不说章楶这里日夜兼程行军,两天后就抵达了肤施城。

    按照章楶的估计,延安府该是乱成一锅粥了,即便西夏军队已经退却,但也不会出现井然有序的平静。可是让他诧异的是,他将大军安营扎寨在城外,立刻带着刘延年等武将进入城内。却发现,肤施城根本就不像是个战区该有的城邑,反而是欣欣向荣之色,商人带着商队穿梭者在城门之间,各种货物堆积如山。

    却很快,就会被财大气粗的士卒们买下来。

    这让章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揉了揉眼眶,抬头看着肤施城门下的字,心说:“没错啊!就是肤施城。”

    按理说,刚刚经历战略的城邑,光出殡的队伍就让人心烦意乱。可是如今的肤城,俨然成了一个繁荣的市场。

    而且消费能力惊人,章楶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离奇的情况。带着疑惑,章楶入城了。

    入城之后更了不得,市场里满眼就能看出是河曲马的交易。而且价格低廉,就连刘延年都忍不住心痒痒,对章楶低声道:“大帅,我想买一些战马。”

    普通人看不出来,刘延年这样的将门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马都不简单。

    基本上都是西夏的战马,也有部分驮马,但数量并不大。按理说,缴获的西夏战马,肯定是不允许交易的。大宋国内缺战马严重,尤其是来自西夏和青塘的好马,更是数量稀少。任何售卖军马的行为,都会被官府给取缔。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受伤的战马不在其列,因为受伤的战马,多半养不活。即便养活了,也可能毫无用处。断腿的战马,和中箭的战马都是伤马。

    可前者在军中失去了任何的作用。但是后者,只要悉心照料,一旦养好了,价值和一匹完好无损的战马没有任何区别。

    士兵们售卖的就是这种战场上下来的‘伤马’,是那种不难养好,能够给商人带来巨大利益和好处的战马。

    “你们是那个商号的,岂能擅卖军马,该当何罪?”

    章楶气不可遏的指着商号中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就质问,对方很明显对章楶的出现表示出了一定的惊愕。毕竟,他们的生意做的很顺利。一匹伤马在如今的肤施城只要一百五十贯左右,可是一旦养好了,运到中原,就能翻十倍。

    这生意做起来毫无压力,而且还有鄜延路宣抚使的通关文书,只要兽医们没有掉链子,最后净利六七倍肯定没跑。

    而垄断这门生意的人是汇通钱庄陕西六路的掌柜邱宣怀,他爹就是汇通钱庄的大掌柜邱明仁。当然,他爹也帮不了他在西北做战马生意。而邱宣怀在肤施城内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李逵。

    面对突如其来的搅局者,邱宣怀表现出稳重不惊的气度,并没有慌乱:“这位大人可能误会了,本号是经过宣抚使衙门允许的商号,购买的战马也是受伤的战马。这些马很多都是运送去中原送去汤锅宰杀的肉马,并没有老丈说的什么战马。”

    就章楶的身份,在西北谁敢用搪塞的话来糊弄他?

    汇通钱庄章楶知道,在大名府还见识过这钱庄的气派。但是在西北,似乎没有钱庄的分号啊!至少章楶离开西北之前,汇通钱庄的分号还没有开过来。

    可这汇通钱庄的掌柜,似乎吃定了他似的,就欺负他看不出战马和驮马区别。对着章楶这位对军中非常了解的老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章楶冷哼的用精光透亮的小眼珠子盯着对方,邱宣怀心说,你就算是把眼珠子瞪瞎了,都没用。良久,才咬着后槽牙问:“这匹马是什么伤?”

    “膝盖碰了,可能伤了蹄筋!”邱宣怀翻着白眼道。

    章楶被气得不行,你家战马的蹄筋往外翻的?遇到个没有见识的文人,还真让他给骗过去了。但是他章楶是谁?火眼金睛的大能人,能让一个奸商的话给哄骗了过去,门都没有。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冷哼,章楶追问:“可是必死之症?”

    “伤口不愈合的话,活不过三月。”邱宣怀会怕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头子?要不是他看章楶气度非凡,根本就不可能搭理对方。废话,三个月,整条马腿就烂光了,还能活下来?

    章楶又问:“这匹呢:”

    “屁股中箭,可能是毒箭,兴许明日就死了。”

    “一派无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章楶气咻咻地对身后刘延年道:“老夫今日就去会一会这吕惠卿,看看他为何敢胆大包天?”

    径直去了延安府的府衙,章楶拦住了要去禀告的衙役,径直走入衙门之中。在二堂和花园之间的回廊下,章楶似乎听到有人在高谈阔论,走了两步,他却停下来脚步,静静的听了起来。

    有时候不住摇头。

    有时候蹙眉不已。

    良久,开口说话的那人已经讲到了尾声,指着舆图道:“吕公,师叔祖,如今虽然不是灭西夏的最好准备,但却是灭西夏最合适的时间。”

    听到这里,章楶再也忍不住了,迈步走入了花园中的亭子里,指着开口的黑小子问:“小子,我问你,西夏的痛处在哪里?”

    黑小子连想都没想,直接冷笑道:“横山!”

    章楶眼前一亮,随即道:“天都!”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一线。”

    连起来就是——横山天都一线。

    章楶随即爽朗的大笑起来:“黑小子,有点货,还不错。”

    李逵早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在西北能穿紫色官袍的人也就三五个,而章楶无疑是能力最强的一个。他紧走两步,躬身道:“后进学生李逵,见过章学士!”

第480章 老夫和你换!

    “你小子就是李逵?”

    章楶认识李逵,就苏轼那个得瑟的性格,稍微有点新奇的玩意就要和人分享。当然有时候是教训,比如说,他吃了恶心的玩意,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这种教训仅成为他劝解别人给人写信的理由,用朝廷的驿站发朋友圈的乐趣,真没有几个比得上苏轼。

    李逵是苏轼这些年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牌面。

    他就像是个老小孩,有块蔗糖,都要在小伙伴面前得瑟一圈的性格,让他忍住不说,真的很难。

    “老前辈,认识小子?”

    李逵无奈,面对章楶这样的老头子,辈分高,能力强。而且性格跳脱,压根就不在乎辈分,他只能顺着章楶的性子去做。他甚至不好的猜测,他要是惹恼了章楶,这小老头会一个个告状过去,让李逵头痛不已。

    “哈哈哈……小子,老夫听说你可有好几年了,如今才见到,果然不同凡响。”说完,伸出骨瘦嶙峋的爪子,想要拍李逵的肩膀。可是他们之间的身高,却差的有点大,章楶踮起脚尖,都没有拍上李逵的肩膀,老头有点不乐意了,撅起胡子瞪眼运气。

    李逵是青州大汉,而且还是佼佼者,但章楶是南方人,身高本来就瘦小些,俩人站在一起,有种西瓜和甜瓜的区别。

    似乎在对李逵说:“小子,敢对老夫不敬?”

    李逵无奈,只好弯下腰,这才让章楶高兴的如愿:“好孩子,好孩子!”

    说话间,章楶在怀里掏了起来。良久,也没有掏出什么来,这让章楶脸上有点挂不住,讪然笑道:“来的匆忙,忘了带见面礼,以后一定补上。

    章楶说这话,显然是把李逵当成晚辈看,根本就没有将李逵的身份当成是官员。这种做法在相对谨慎的官场并不多见,反正李逵对章楶看的挺顺眼,这位比他那个师叔祖要好打交道的多了。

    要是能和章楶在西北合作,肯定要比苏辙要强多了。

    苏辙哪里知道,李逵早就嫌弃他不要不要的,见到了章楶之后,都想要一脚踢开他。

    “老伯是前辈,哪有给晚辈礼物的道理,应该是晚辈孝敬前辈。”李逵客套了一句。

    没想到章楶觉得很有道理,点头对李逵道:“好呀!”

    李逵愣了愣,什么叫‘好呀’!他真没有给章楶准备礼物,不过随后恍然,笑道:“有道是葡萄美酒夜光杯。”

    “你要送我夜光杯?”章楶知道李逵很有钱,这都不是秘密,反正苏轼已经享受了太湖边上桃花坞的美景和庄园。但这些对章楶吸引力不大,可是夜光杯,似乎很罕见不是?他可以拿来做传家宝。

    李逵有点头痛,他没说要送夜光杯,他只是在战场上缴获了不少梁乙述的随身携带的享用之物。葡萄酒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还有胡姬。

    胡姬有异域风情,五官立体,身材凹凸有致,和中原女子迥异。

    这种别样的风情,让猛虎营的不少将校眼馋,都暗地里向李逵讨要。主要是才两个胡姬,不好分。李逵原本想要送苏辙,苏辙还以为李逵将他看成是好色之徒,发了好一通脾气。吕惠卿更是个对自己发狠的人,啥都不追求,就想要当宰相。

    任何可能成为旁人攻讦他的缺点,都让他给阉了。

    眼瞅着要砸手里,关键是两个胡姬看他的眼神还很不对劲,似乎要空手套白狼,赚他的童子身。

    留在手里是个祸害,送出去,底下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干脆送给谁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章楶就是个理想的对象。

    李逵硬着头皮道:“琥珀啖如金,藕臂枕琼台。这世上没有比葡萄酒和胡姬更适合的撘配了,老伯,要是喜欢,今晚就送你府中。”

    果然,章楶眼前一亮,开心道:“真哒!”

    “比真金还真。”

    李逵肯定的点头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章楶能和苏轼成为好友,这好奇心能小了?他出身福建章家,出生就是公子哥,什么稀罕物没有见过?但胡姬确实在大宋很少见。主要是西域的丝绸之路被西夏给断了之后,从西域而来的胡人商队几乎绝迹。反而在福建,因为有很多阿拉伯的商人,总会带来波斯女郎。章楶很想知道,这胡姬和波斯女郎有什么不同?

    “人杰,不得无理!”

    “人杰,军中莫开玩笑!”

    章楶出现之后,吕惠卿和苏辙都站了起来。可是没想到章楶的兴趣完全落在了李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和他叙旧的样子。

    吕惠卿就不说了,他和章楶的关系一般。但苏辙和章楶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章楶直接对一个小辈如此感兴趣。

    当然,凡事有因必有果。

    苏辙多少能猜到,章楶对李逵感兴趣,多半是因为之前李逵的高谈阔论的原因。有的人,高谈阔论不过是吹牛,而有的人,因为出色的才能,说的话虽不着边际,但也会有人信服。李逵虽然没有在苏辙心目中成为后者,那是因为太年轻,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沉淀。

    假以时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但李逵毕竟初入官场才不到一年,如此抬举李逵,势必将李逵成为众矢之的。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京城,李逵有皇帝支持,又有刘太师,苏颂等朝堂上的高官护持,必然不用担心有人嫉妒。但是在西北,这样真的好吗?

    “吉甫老弟,子由,为兄来晚了,心中有愧,还请恕罪!”

    章楶这才放过了李逵,转而对苏辙和吕惠卿客套起来。在官场,排资论辈很重要,吕惠卿比苏辙早一科,章楶虽然中进士晚,但进入官场比谁都早。谁让他叔父是当时的宰相章得象呢?

    当然,章楶中进士晚,他当年因为父亲章访入狱,而放弃了科举,转而为父亲申冤。这才荒废了举业,要不然,就他的才学,在章家和章惇年轻时就是齐名的俊杰,怎么可能在科举上落败?

    吕惠卿作为地主,自然要起身招呼:“质夫兄,你能来,吕某已经感激不尽。如今西北困顿,非质夫兄到来不能力挽狂澜。此乃国之大幸,百姓之大幸。”

    正因为关系一般,吕惠卿才会开口就送高帽子。

    章楶对此不置可否,反而坐在下首作陪的李逵挤眉弄眼,偷偷道:“你小子不老实,你师祖天天在信里吹嘘你如何老实,没想到从军竟然还带着酒和胡姬。也是少年爱慕,当年老夫刚入官场的时候,也是万众瞩目一般的存在。”

    “老伯,不是我带来的,是战场缴获,底下人争来争去,最后因为东西稀罕,人少,不好分。才送到我这里的。”李逵虽不是主将,但他在战场上的作用,比主将都要重要。不管是高俅的部下,还是程知节的部下,都将李逵当成上司来看待。

    加上他监军的身份,分配战利品的权力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但谁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加上程知节这家伙惧内,也不敢收胡姬,李逵只好暂时留在身边。

    章楶肯定不信啊!葡萄酒不说了,胡姬?能够在军中养着胡姬的人,除了军中主帅还能是谁?

    章楶没有接到鄜延路的战报,还以为鄜延路的西夏军队不过是退兵了。既然是退兵,自然主次有序,主帅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落在李逵的手中?

    能够连打仗的时候都带在身边,显然是西夏主帅的心爱之人。

    怎么可能被宋军俘虏?

    想到这里,章楶的心头就痒痒起来,他想要拉着李逵迫不及待的询问,这鄜延路,确切的说是金明寨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惠卿有点无奈,章楶的性格,向来不拉帮结派,只和自己合得来的朋友交往。加上他从来不掺和党争之事,在神宗和元祐时期,显得格格不入。要不是资历原因,他也不会阴差阳错的被吕大防和范纯仁等朝中重臣推荐去了西北。

    从来没有军旅生涯的章楶,自从来到了西北,就开启了他一流帅才的能力,也是个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尤其是章楶似乎和李逵聊的热络,但章楶有自己的想法。

    堂上,一个是保守派的中坚苏辙,一个是变法派的死硬,还是被抛弃的死硬派吕惠卿,这俩人聚在一起,谈论战争,对西夏的战略,怎么可能,别傻了,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章楶可不想浪费自己的唾沫星子,反而李逵这家伙引起了他的好奇。

    被苏轼吹嘘到天花乱坠,就章楶对自己的老朋友的了解,这个被吹嘘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人才,但绝对是个有趣的人。

    而章楶就喜欢和有趣的人打交道。

    吕惠卿无奈之下,只能打断章楶对李逵的好奇之心,开口道:“质夫兄,如今我延安府很多堡垒寨子都在西夏人的手中,我军兵力不足,无力收复。质夫兄前来,不知带兵多少?”

    “三万人马。”章楶淡淡道。

    只不过,让他帮着延安府去收服堡垒和寨子,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还要看刘延年的意思。章楶也不想拍着胸脯替刘延年做主。只是看了一眼李逵,然后问吕惠卿:“吉甫老弟,听人杰的意思,金明寨西夏退兵是另有玄机,可否告知为兄。”

    “应该的,应该的。”吕惠卿心头咯噔一下,他倒不是为了麻烦,或者是因为忘记而没有将金明寨大胜的消息告诉环庆路。主要是另有原因,鄜延路是胜了西夏大军,但问题是鄜延路的军队不多。按理说,鄜延路大胜之后,就应该帮着环庆路去打退西路的西夏大军。

    可这件事,被吕惠卿拖了下来。

    鄜延路伤亡也不小,能够出兵的兵力不多。加上,吕惠卿私心作祟,鄜延路才是他的地盘,环庆路军队比鄜延路更多,还有刘延年的援军,去不去作用不大。于是,他故意将金明寨的大胜并没有和环庆路通报,只是上报了朝廷。

    这也是章楶不知情的原因,路上还遇到了个不靠谱的陈琦,让这位古道柔肠的老人,空担心了一场。

    吕惠卿耷拉着眼皮子,自顾自的说着:“金明寨大战,我鄜延路虽说大胜西夏大军,但是伤亡惨重,尤其是野战击溃党项大军的京营,伤亡达到了一半左右。士卒虽有报国之心,无奈其力不殆,惭愧,惭愧!”

    “野战击溃西夏大军?”章楶没有纠结吕惠卿的小心思,反而兴奋地起身道:“谁指挥的此战?不对,张舆此人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其他鄜延路的将领也难有野战之力的,吉甫老弟,不知可否为为兄引荐此战主帅一二。”

    吕惠卿好不容易打断了章楶和李逵的悄悄话,回头来,转悠了一圈之后,发现自己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当然,他也理解章楶的态度。此人出自章家,在大宋的官场,谁的面子都不用给,这是章氏超一流世家的底气。加上,章楶这些年的心血都在西北,对于能统军之人,自然会特别在意。

    苏辙开口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

    从章楶的眼神中,苏辙没来由的颇为屈辱。心说:我虽然不擅长邢军打仗,也没有运筹帷幄的手段。但分析历史战略还是非常擅长的,《六国论》了解一下。

    可惜,他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指着李逵道:“他是此战监军,同时也代主将程知节指挥了此战,以七千人拒四万多西夏大军,正面击溃,并斩杀铁鹞子大将讹其满。俘虏斩首近三万党项军,质夫兄有要问的,大可以问。”

    “小友!”

    章楶目光炙热的看向了李逵。

    吕惠卿和苏辙同时认可,这份战绩肯定没有大问题。

    可是李逵却有种被一头老狼给盯上的感觉,心里心虚不已。要是山林里的野兽,他倒是不怕,就怕对方是长辈,还是个很不正经的长辈。

    果然,章楶拉着李逵的手,相见恨晚道:“小友,你送老夫的礼物,老夫很满意。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夫和你换。老夫在京城的宅子里有两个波斯女郎,绝不让小友吃亏。”

第481章 书生有毒

    是夜。

    苏辙在临时住处宴请章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章楶能够在西北独揽大权将近五年,没有朝堂上的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而苏辙无疑是元祐时期大宋朝堂上最重要的几个重臣之一。

    加上苏轼也是个好热闹的人,经常拉着弟弟参加各种聚会,一来二去自然成了朋友。

    只不过,章氏兄弟都和苏轼关系莫逆,但和苏辙的关系稍微生冷了一些。即便是生冷了一些,但相对于和吕惠卿来说,苏辙无疑是能说真心话的人,而吕惠卿不是。

    “质夫兄,为何在府衙几次错开话题?难道有不妥之处?”苏辙是个谨慎的人,发现章楶几次都和无关紧要的李逵交头接耳,似乎根本就没有谈论军略的意思。这让他很奇怪,同时在心中也提了个醒。

    担心章楶有其他的心思。

    可章楶却摇头道:“非也,子由。你会支持战争吗?大宋和西夏的国战?”

    章楶语气一次比一次重,这让苏辙不吭声了,微微蹙眉凝思片刻才缓缓道:“我支持。”

    “哈……”

    章楶吭哧了一声,之后接连咳嗽起来,显然是被酒给呛了一口。好不容易缓和之后,却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苏辙。

    苏辙不自在的讪笑道:“质夫兄,难道小弟说错了不成?”

    “之前宣仁太后当政,吕兄和范兄是颇有担当之人,加上西夏屡次袭扰我大宋边境,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同意对西夏用兵,也不足为奇。可如今,你也知道的我那个族弟子厚,性格执拗,又傲慢。过于刚直而少柔,大宋对西夏用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按照为兄对你的了解,你应该劝解陛下慎用兵戈才对,为何你?”

    说到这里,章楶对着苏辙不解的摇了摇头,似乎很不可思议。

    苏辙脸上有点挂不住,心说:自己以前保守,那是因为看不到对西夏用兵胜利的希望。这种情绪在很多大臣心里都有。并不是打不赢西夏,而是无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夏。这是两个概念,无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夏,大宋如果被西夏拖住,每年增加的军费将是千万计。

    这对大宋来说已经是个沉重的负担了。

    大宋为什么要变法,还不是钱没了,才要变法。

    有道是穷则思变,大宋就像是个富有家庭出来的公子,以前很有钱,敞开了花也不要紧。突然有一天,钱不够了。大手大脚习惯了的大宋朝廷,自然是左右为难。只能牺牲部分人的利益,来换取王朝的安全。

    但如果牺牲是值得的,大宋的官员,至少在神宗时期的官员还是有担当的,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损失,而和朝堂背道而驰。

    可万一看不到希望呢?

    神宗对西夏进攻的破灭,就是这种绝望情绪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的导火索。而仁宗也不得不放弃变法,最后求稳。苏辙也是其中一员,他很难说服自己,大宋能够灭亡西夏的可能,从而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边患问题。

    可要是西夏是软柿子呢?

    根本就不用皇帝在前劝,苏辙等人也能撩起袖子大干一场。现在,经历过一场边塞的大胜之后,苏辙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西夏不过如此,大宋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内灭亡西夏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苏辙也不可能承认,自己以前有点怂!

    苏辙沉声道:“西北苦党项异族苦矣,百姓朝不保夕,如此惨状,让我等朝廷重臣,如何心忍目睹。”

    “装,继续装。”章楶虽说和苏辙是朋友,但他根本就不信苏辙是那种会那么容易变通的人。

    可没想到的是,苏辙腆着脸道:“小弟受命于陛下,委任于危难之间,诚惶诚恐。一则百姓之苦,如剜肉之痛;而来君王所望,不可欺。而如今,小弟刚来西北,却受此大功,要是再不为西北百姓做点事,岂不当人子?”

    这话出自朝廷重臣口中,很正常。

    苏辙话里话外,不外乎对章楶阐述了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他也是有军功的人了!

    换个人这么说,章楶听了也就笑笑就过去了,但是苏辙,有点让人琢磨不透。

    章楶沉默了,他有种奇妙的熟悉感,有点像是和苏轼在一起的感觉。

    苏轼就是那种参与了一件大事,明明是摇旗呐喊的喽啰,却有种主角光环降临在他头上般神奇。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自封的。原因很简单,苏轼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同时还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可苏辙,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章楶谨慎的问:“子由,你不会另有打算吧?”

    “质夫兄,小弟有话不得不问。十年灭西夏,可行?”苏辙问完,抿嘴看着章楶,显然他内心也非常紧张。见章楶不开口说话,忍不住解释道:“质夫兄,变法有善法,也有恶法,此消彼长之下,争论不休,百姓困顿,我朝必然动荡。如果大宋能在十年内灭西夏,至少每年能够多出三千万贯的财富用于开流。即便朝堂动荡,也能安然度过。”

    “可万一西夏如附骨之疽,挥而不去,我朝就真的难了。”

    章楶这才明白,苏辙一方面是膨胀了,一场大胜之后,让他有种感觉西夏不过如此的错觉。其次是担心朝堂动荡。

    自从仁宗皇帝重用范仲淹之后,其后五十年,朝堂上变法派和保守派你来我往,导致朝堂乌烟瘴气,局势多为动荡。这要是长久下去,大宋的情况会很不妙。

    就像是个由盛而衰的王朝都有的通病一样,大宋表面的繁荣,掩盖了军事上,战略上,甚至制度上的巨大缺陷。

    而想要改变这种缺陷,却千难万难。

    “灭西夏的战略,其实老弟不该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李逵。”章楶之前去府衙的时候,就听到了李逵的高谈阔论。他认定李逵也是主张灭西夏的官员。

    只不过这家伙的官职……有点让人心惊胆战。

    七品,从七品,然后从九品,如今也不知道几品,关键是这场大胜之后,他能够分润到多少功劳,差遣上是否能够让他有参与灭西夏的可能。

    如果李逵短时期内在官场无法重用的话,章楶不介意让李逵成为自己的司录参军,将李逵临时充当自己的智囊。

    苏辙微微愣神,惊叹道:“他?”

    “太年轻了些吧?”

    “有志不在年高。”

    苏辙了然,随后对儿子道:“逊儿,去请人杰来家里。”

    苏逊急忙起身出府,来的路上,李逵还挺不乐意。他正在审案子呢?当然,他的官在阳泉县,而不是肤施城,他其实不是正儿八经审案,而是审问奸细。

    别看西夏是党项人的天下,但能说大宋官话的也有不少,还有不少汉人由于历史原因成为西夏治理下的百姓,能问出不少对李逵感兴趣的事来。

    比如说西夏的小道消息,梁太后争风吃醋的趣闻,等等。

    当然,也有李逵想要知道的西夏的地理,风土,物产等等。

    “我说刚找到个有趣的人,你就心急火燎的找我。”

    苏逊嫌弃道:“人杰,你啥都好,就是有些趣味太过无聊。西夏梁后虽是异族,但也是一国之母,岂容玷污?”

    “狄夷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我没把他们当人。”

    “哎,人杰,我不是说你,西夏的俘虏,能说我朝官话的俘虏,除了背叛之徒,其他可都是西夏权贵子弟,他们去东京说不定还能捞到一官半职。你今日羞辱他们,明日同朝为官,只要有些闲言碎语,就足够你吃一壶的道理。”

    苏逊和李逵打交道多了,知道李逵性格怪异,总是喜欢听些个小道消息。

    说好听点是好奇心重,说难听点就是搬弄是非之徒。

    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了,他朋友立马能少一半。

    突然,李逵靠近苏逊低声问:“师叔,你叫大伯称呼什么?”

    “大伯?”

    “章公。”

    苏逊立马脸色红了,对李逵咬牙切齿道:“滚蛋。”

    说完,有点紧张的捂着嘴,他可不是那种随口说粗话的人,可是和李逵在一切,忍不住就会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说起来苏逊和章楶还是亲戚,苏逊的岳父叫黄寔,黄寔的娘舅是章惇,然后章楶和章惇是族兄。算起来苏逊应该叫章楶舅姥爷。

    然后李逵这厮很不要脸的叫章楶大伯,他也是胡乱叫,见到范纯仁他也叫老伯。反正算辈分的话,他都不知道矮成什么样了。

    不经意间,苏逊有种被李逵占便宜的心塞。

    临近入府邸,他还是好心提醒道:“人杰,章公是个洒脱豪放之人,不拘小节,但也不可无礼。”

    “我知道。”

    李逵打着哈哈进入了宅子,苏辙临时的住处肯定比不上他在京城的府邸。但大宋的官府有很多宅院,有些是给官员任期期间租赁用的宅子。留给苏辙住的地方,在京城算不上奢华,但是在肤施城,也是城内少有的大院落。

    李逵穿过了前堂,入了前厅,躬身行礼之后,落座。

    然后自顾自的吃起来。

    不得不说苏辙是副相啊!太有牌面了,出门还带着厨子,做羊肉一绝。

    苏辙看李逵不当外人的劲,心里头这个气啊!实在忍不住了,才咳嗽道:“人杰,今日让你来是有事问你。”

    “师叔祖请示下!”

    李逵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

    苏辙颔首,这才开始询问道:“李逵,之前在府衙吕公也在的时候,你说过横山天都一线乃西夏的命脉,是否只要夺取了这些战略要地。西夏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

    章楶听着直摇头,苏辙还是想的简单了。横山天都一线虽然重要,因为这是西夏为数不多的产粮地。控制了这片区域,只能是让西夏原本就不富足的粮草更加的紧张。从而没有了对大宋用兵的粮草供应。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大宋控制了横山天都一线之后,西夏和大宋的战略彻底改变。

    西夏将失去进攻的物资供应,而大宋掌握了战略的主动权。仅此而已,距离灭亡西夏还远着呢。

    毕竟西夏再不济,人口也有三百万。西夏已经不是传统的草原民族,已经变成了半农耕,半放牧的经济形态。有点像是秦献公时期的秦国,当时的秦国也不是纯正的农耕民族,而是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毕竟秦国第一代国君因为养马养的好,才被周王封为诸侯。要是不会放牧,怎么可能会养马?

    其实这样的民族远没有纯正的游牧民族好对付。

    因为农耕民族的优势是技术工具的使用,西夏也走上了这条路。但同时,半游牧民族又让他们好战,尚武。

    以至于西夏在不经意间,走上了自给自足的道路。从武器到灌溉系统,西夏人都能做到,只不过和大宋相比太粗糙了些而已。

    加上尚武好战的性格,让西夏人投降,实在是希望不大。除非大宋有隋唐巅峰时期的强大,西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灭族的威胁。才会彻底被降伏在中原文明之下。

    章楶明白,李逵也明白。毕竟三百万人口的西夏,曾经两次国战都征兵超过五十万,一次对大宋,一次对辽国,都让西夏打赢了。

    这说明西夏虽然地寡人贫,但很不好惹。

    李逵摇头道:“夺取横山天都一线对大宋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章楶惊叫道:“你之前不是说天都和横山一线是西夏人的软肋吗?为何又说没夺取了这片土地之后没有任何意义?”

    章楶又失望,同时又有紧张。失望的是,李逵并么有他想象的那么惊艳,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紧张的原因,更是怕李逵是个夸夸之谈之辈。

    李逵放下手中的羊肉,擦了擦手,将满嘴的肉胡乱吞了下去,这才开口道:“横山天都一线直接可以威胁到河套平原东部,这是西夏的主要产粮地,西夏的一半粮食来源于此地。西夏人必然舍不得放弃这块土地,一旦失去了这块土地,对于西夏来说,他们将不得不寻求对西的扩张才能获取生存的空间。”

    “这片膏腴之地,承载着党项这个民族成就大国的期待。既然如此,大宋为何不将这片土地让西夏人的血流干了,让西夏彻底失去了维持国家的最后底蕴。那么到时候,西夏何去何从,是留是灭,岂不是都由我大宋说了算?”

    “呵呵,说的简答,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妙计。”章楶也知道如果横山天都一线大宋和西夏往来交战,确实能拖垮西夏。

    但是大宋能坚持下来吗?

    这个问题李逵早就想过,咧嘴笑道:“忙活了一年快过年了,等明年,我准备带人将西夏的黄河灌溉渠的堤坝决开,先淹一波再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是多掘几次的话,有机会将这片区域变成泥泽,西夏的骑兵就无法踏入了。”

    丝——

    章楶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好毒的小子!”

第482章 挖自己人墙角

    救援变成了联欢。

    对于这个结果,秦凤路的士兵非常高兴,如今的延安府因为缴获了太多的牛羊,却没有过冬的牧草,只能宰杀让士兵们敞开了吃。

    一大早,远道而来的秦凤路士兵见到一头头牛羊在庖丁的肢解下,变成一团团暗红色的牛羊肉。

    放没多久,就开始冻上了。

    “咋回事?为何不仍在锅里?”

    着急的士兵对于这种慢待的做法,非常不满。尤其是看到庖厨们将骨头都仍在大锅里开始熬煮,肉香顺着锅盖上的热气飘荡在营区里。

    “这位大叔,为何不将肉一同放在锅里?”

    有心急的士卒上前询问,而庖厨轻笑道:“天气冷了,给兄弟们做一口热食吃。这也看就要下雪,总不能慢待了远道而来的袍泽弟兄。”

    “肉放在锅里也能吃上一口热的,还能吃上热汤,不好吗?”对于庖厨的说法,士兵表示很不理解。

    “火锅,听说过吗?”

    “火锅?这是啥美食,有肉吗?”

    “萝卜、菘菜、豆腐打底,骨头汤熬煮,肉片是生的,用刨子刨成薄片,筷子放在锅里轻轻一烫,送到嘴里,肥美的口感和汁水化开的鲜美,让人简直无法自拔。加上芝麻酱的香味,吃上一口,一年都忘不了!”

    “别一年了,我现在就想要吃。”

    “现在吃不了,得晌午,不过骨头汤可以吃一碗。”

    ……

    经过漫长的等待的美食,才能让人有更多的期待。如果口感绝妙,能做到口齿留香的程度,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而火锅是能够同时满足三万人,而不会因为庖厨不足难以供应的美食了。

    晌午,营地内到处都是袅袅炊烟,还有大口吃喝的呼噜声,虽声音不雅,但都是军汉,也顾不得多少。

    “这位兄弟,怎么看着眼生?”

    鲁达坐在人群中,他和周围的秦凤路士兵一样,端着个碗,大口吃肉,小口喝汤,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都已经见汗了。突然被人问起来,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而来,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无赖。要不是火锅实在太香,让他一时间忘了李逵嘱咐的事,绝不会如此忘情于美食之间。甚至他一个外来者,比主人吃的都多。

    看着周围十来个秦凤路士兵对他怒目相对,鲁达嘿嘿一笑:“忘记介绍了,某是京营猛虎营的指挥。来这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招呼兄弟们吃好喝好。”

    话虽是这么说,但问题是你吃的比其他人都多,是几个意思?

    谁还敢相信这位是来招呼待客的主人?

    “小弟姓鲁名达,渭州人士。如今在京营当差,不知几位来自哪里?”

    秦凤路的士兵,自然来自秦凤路。鲁达的渭州身份,也算是秦凤路老乡,很容易获得好感。

    “咱是秦州人。”

    “陇右的。”

    “我也渭州的。”

    “哎呀,是老乡啊!”

    鲁达热情的招呼起来,这时候才像是个主人招待的样子。当然,他穿着随意,更没有穿军中的铠甲,虽说自己报了个指挥的官职,可他是什么指挥?他连指挥该有的行头都没有。在宋军之中,指挥是五百人之长,也就是说管理着五百士兵的军官。不算小,算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升迁到将军,也不过两级而已,算是底层士卒羡慕,高级将领会多看一眼的中层最低的军官。只不过鲁达现在的身份还是李逵雇佣的家丁,至于说自己是指挥,也不是他胡说八道。

    来的路上,李逵和程知节都提醒了他,不仅仅他,还有其他京营的低级军官都被派来了。

    目的只有一个,招人。

    募兵制好啊!

    因为原本的军户实在不堪大用,加上西北的士卒损失一直很大,不得已,在神宗时期就开始采用部分募兵制。可以说,如今秦凤路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通过募兵招募而来的士卒。士兵招募之后,一般都会签订契约。

    但是……军中的募兵制契约大部分都过期了。

    一支训练有素,或者说能够上战场的军队,士兵训练就要一年以上。加上行军驻扎,还没上战场,两年就没有了。

    等到能上战场厮杀了,还要等机会不是?

    可募兵制的士卒来源,大部分都是因为手头缺钱。有道是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选择当兵,肯定是因为家里过不下去,不得已靠着当兵改善家中困纾。这个时代的士兵,尤其是在秦凤路这样的战区,谁知道当兵能活多久。

    所以,契约绝不可能签十年二十年之长,这样就只能死在军中了。很多士兵契约期限到了,却发现他们除了当兵,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不得已,只能留在军中。这样的老兵,拿来就能用,要是能挖来一些,肯定是大赚。比从京城派来的士兵要好用的多。

    而且关中汉子尚武,也有血性,很好成军。

    鲁达就着招待的机会,来招募士兵的。就他这样的性格,李逵根本就不可能将他留在身边做小厮,这货在家里除了喝酒闹事,就是练武搞破坏,根本就没有留在家里的价值。加上鲁达在战场上表现可圈可点,干脆,李逵送给了程知节。

    程知节本来就喜欢网罗人才,鲁达是在战场上救过他命的人。可惜,如今京营之内士卒伤亡惨重,伤的伤,死的死。想要靠着京城的京营补充,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到。李逵一琢磨,趁着给友军接风的机会,去试着挖挖墙角。

    当时鲁达兴趣不大,但是李逵一句话让他的歪心思一下子膨胀起来。

    李逵当时说:“你要是能拉来秦凤路的士卒,有一个算一个,有五个人你就是伍长,十个人是什长,二十五人就做两长,一百人就做卒长,五百人,给你个指挥当当。”

    鲁达当时眼珠子都红,他从家丁到致果校尉,只要一天时间就能做到,就是再大的风险,他也要搏一搏。

    盯着李逵问:“此话当真!”

    李逵也不是怕事的人,开口就应承了下来:“我还是猛虎营的监军,此战之后郝随公公过已经给陛下发去密报,过些日子猛虎营就要成军,至少扩军七千人马。在此成军之即,鲁达,还有诸位能否抓住机会,就全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不,才有了鲁达混迹在了秦凤路大营的原因。至于说人拉来了,好办,军队的事情让文官来了解,将军们估计也只能被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份。

    只不过,鲁达身上彪悍有余,却没有当官的气度,让人看着不免怀疑。

    “鲁……指挥,你看着不太像啊!”

    “可不是不太像,之前我不过是我家大人的亲卫而已,没想到在金明寨大战之中,斩杀敌将首级。大人恩典,才让我做了指挥。”

    “不可能,一个亲卫,怎么可能一战之后就连升七八级?糊弄鬼呢?”

    大家都是军中老兵了,像鲁达这种不靠谱的升迁方式,在军中是绝无仅有的事。鲁达受到了反驳,却浑然不在意,筷子划拉着从锅里捞起一团肉片,呼噜噜送进了嘴里,嘴角流油,毫无形象可言。但在军中,这种不重仪表的行为,反而会引起士兵的好感。

    鲁达拿着筷子,却有指点江山的味道:“你们别不信,我家大人大有来头,进士老爷出身,之前是陛下身边的直秘阁,如今来了西北,担任鄜延路前军监军。但仅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担任指挥。但是,爷在阵前斩杀了党项大将讹其满,难道还不够格吗?”

    “讹其满是你斩杀的吗?他可是铁鹞子的副将,我们秦凤路的兄弟死在他刀下的袍泽不知有多少。”

    众人顿时对鲁达肃然起敬,军中崇尚强者,而能够将敌方猛将斩杀的强者,自然会被军中士兵敬仰。

    鲁达呵呵笑道:“说来也是惭愧,讹其满不好对付。要不是我家大人将其气焰打杀了下去,小爷想要留住讹其满还真不容易。万幸的是,此人遇上了我家监军。”

    “你们不知道,我军中如今牛羊成群,苦于没有草料,只能顿顿吃肉。你们瞅瞅,我这一嘴的燎泡,都是吃肉吃的。”

    夸完了功绩之后,鲁达李逵就开始显摆起军中伙食。

    肉吃不完,这不过是开始。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将军是刘太师爱婿,贤妃娘娘的姐夫。陛下之前的中官近侍郝公公,可是宫里的这个……”说话间,鲁大抬起了大拇哥,用来表示郝随的身份尊贵。

    “就说前阵子吧,军中缴获的西夏战马实在太多了。选了长相不怎么样,体态不强健的都送给了士卒。每人能分到一匹战马。有些带伤的,只要有善于养马的马夫调理一番,就能恢复如初。要是这样的战马,在京城少说也得卖上千贯,可惜在肤施城卖不起价,最好的才两百贯,差点就一百贯出头的样子。兄弟们把马卖了,钱敞开了花了一阵,还能给家里寄去五六十贯。”

    咕咚,羡慕到吞口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秦凤路的士兵嫉妒地都想要将鲁达仍汤锅里了,听了这家伙的话,以后的苦日子还过不过了?

    其中一个最健壮的汉子,眼神不善的看向了鲁达,冷笑道:“兄弟,你说这话是何意?”

    “兄弟们,机会来了。我猛虎营要扩军,只要来,就有官做。”鲁达一指开口的壮汉,问:“兄弟是两长吧?”

    “不是,伍长。”管五个人的壮汉很寥落,有种在父老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沮丧。两长,可是管着二十五人呢?

    鲁达拍着胸脯表示:“这不是埋汰人吗?兄弟,来哥哥这里,我给你个卒长,怎么样?”

    大汉愣住了,卒长,管着一百人,也有说法叫百夫长。这在军中已经是有品有级的官身了,就这么容易就能获得吗?

    当然不能。

    鲁达蛊惑道:“兄弟,你们几个也听着。我这个指挥现在空无一人,你们来,除了指挥不能给你们之外,其他官职按你们能带来多少人,有一个算一个,来五个人做伍长,来十个人做什长,要是来一百人,给个卒长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兄弟们呐,你们想过没有,做当兵,一个月才三贯六,怎么够花?”

    “没你们京营多,咱们西军的军饷属于禁军第二档,只有二贯八。”

    鲁达一拍大腿,猛然道:“可是你知道卒长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吗?京营里是二十五贯啊!兄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时还不想着搏一把,更待何时?”

    汉子被二十五贯的俸禄激红了眼,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鲁达知道这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对方心动变行动:“要是跟着将军,成为将门也未尝不可?”

    五品武官,就能恩荫家族子嗣,算是最小的将门。

    这样的门第,对于诗书传家的世家来说,根本就不屑一顾。但是对于只有一身武艺,却没有机会出头的普通武人来说,却有着莫大的新引力。而且李逵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家将军是皇亲国戚,军功只要虚名,不要实惠,只要立功就能受赏。我家监军是进士老爷,文官虽然看不起咱武人,但是却不屑于吞了大伙的军功。还有陛下身边的宦官,这位郝随郝公公可是能给陛下写秘折的大宦官……”

    “行了,鲁兄,别说了。你也知道,我家将军也不好惹,要是人去了你们的军营,万一我家将军来要人。我等被讨要了回去,少不得脱层皮。”

    汉子语气很重,显然内心也非常担心鲁达只是个嘴炮。要是听了蛊惑,擅自带着兄弟们去了京营,为了一个月增加几百文的军饷,却要触军法的大雷,他们也没有这份胆量。或者说,根本就不值当这么做。

    来之前,鲁达可是受过李逵的面授机宜,只见他傲然的举起一根手指头:“如今苏相在肤施,他老人家是我家监军大人的同门前辈。”

    “章学士是我家监军大人的长辈。”

    汉子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妥了,在西北,谁也招惹不起这两位文官大佬,就算是刘延年大帅,也要绕道走。顿时狠下心来,低声道:“属下参见指挥大人!”

    鲁达笑地浑身乱颤起来:“好好,今后大家都是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就以兄弟相称。不过诸位,你们该去拉人了。记住,去猛虎营,到了营门只要报我鲁达的名字即可。兄弟们拉的人多了也不要紧,说不定我家大人给我升官,即便不升官,我的指挥放不下,我也会推荐诸位去其他指挥。放心,答应的官职一个都不会少。还有空着手去,不要带武器,不要穿铠甲,京营不缺这点钱。”

    秦凤路大营,就吃饭的功夫,营官瞅着前营的人似乎少了些。点卯之后,坏菜了,一万人的大营,少了两千人。

    中军倒是没有异样。

    左营……

    “不好了,王校尉,有人在军中拉人。”

    “问清楚是什么人了吗?”中军营区巡检王校尉一把薅住对方的衣襟,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巡逻士兵报告道:“是京营的人来,趁着给咱们送酒送肉的机会,就过来拉人。军营里,至少少了三五千人。将军,怎么办?”

    “大帅出营去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能不下令吗?”

    王校尉气地头发都要炸开,京营的同行太没有规矩,募兵竟然到友军的军营里拉人,还能要点脸吗?

    不就是俸禄多一点吗?

    “你们带领巡逻哨士卒,看守辕门,任何一个士兵都不能放出去。另外,将吃里扒外的混蛋给我拉上来。”

    “打死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王校尉撇了一眼没脑子的属下,打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王校尉立刻让人准备马匹,对属下道:“我带着人去城内禀告大帅,你们告诫各营将校,一定要提防京营的人。”

    说完,他带着人马,还有被抓住的‘内奸’数人,急匆匆地朝着肤施城而去。这也是在西北,要是在中原,军营距离城池一般都很远。主要是城池周围都是农田,破坏了农田,普通老百姓不敢吱声,就怕有些田庄能扯出谁也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肤施城,大校场。

    秦凤路来的将军们,在章楶老爷子身后,好奇的看着校场中一门青铜的火炮,心中大为疑惑:“这玩意就是大破铁鹞子的战场利器?”

    作为主事人之一的李逵,却和程知节,还有郝随暗戳戳的窃窃私语。

    程知节:“人杰,为兄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妙之感。”

    “兄长,之前你不这样啊?”李逵不解道。

    程知节努嘴看向了刘延年,嘴角发苦道:“之前我不是没料到是熟人吗?”

    郝随笑呵呵道:“熟人好办事,放心吧!咱家也是有担当的人。”郝随笑地如同偷鸡的黄鼠狼,他出京城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就完蛋了。可没想到的是,李逵一通操作之下,金明寨下为大宋立下二十年未见之奇功,这份破天的大功之中,就有他的一份。

    要是运气再好一点,继续再接再厉,说不定他郝随能够加封为正二品的节度使。有了这份荣誉,家里头借种的几乎就要被重视起来了。

    将来,郝家也是个有恩荫传家的门第之家。

    观摩人群之中,为首的章楶好奇地对刘延年道:“老弟,是否遇到了熟人?”

    “是个晚辈,算了,等看完再说吧!”刘延年满不在乎道。

第483章 真的是亲戚

    许是看到程知节讨好的笑脸有点猥琐,李逵宽慰了一句:“二姐夫,不用怕他们,等到猛虎营成军扩编了,你就和他们一样的差遣官,都是同僚,没理由让你去巴结他们!”

    程知节闹了个大红脸,心说:“他是巴结人吗?”

    随即气馁道:“人杰,刘大帅仪表非凡,你难道不仰慕?”

    “我是文官!”

    李逵傲娇地仰起头,正好,章楶对李逵招手道:“人杰,来老夫身边。”

    李逵走的时候,还对程知节说教道:“这世上的人啊!以前对你爱搭不理,现在你大可以让人高攀不起。刘大帅是大帅,以后你程知节就不能是程大帅了吗?”

    “这不一样!”程知节探出手,还想要给李逵届解释清楚,却只看到了李逵的背影。

    他心中暗道:“或许人杰真不在意。”但他还是神神叨叨的说着:“可是刘大帅真的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

    可惜,程知节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口。

    李逵来到了章楶的身边,除了鄜延路的官员,其他西军来的将军们都觉得鄜延路在金明寨的这一仗打得匪夷所思,大炮真的就能将铁鹞子在野战之中克制吗?铁鹞子的厉害,他们都尝过,根本就没有破解的办法。连神臂弓都无可奈何,唯独拥有城防的床弩可以轻松射杀铁鹞子,但问题是,床弩在野战步兵中根本就无法使用,太大了。

    在步兵方阵之中,床弩占据的缺口,能成为骑兵轻松打击的对象。甚至只能发射一支大枪大小的羽箭,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兵冲上来。

    摧毁。

    突破。

    床弩带来的杀伤力,对于野战步兵来说,要远远小于其带来的不便和防御漏洞。

    至于说火药武器,军中的宿将就更不待见了,这种工部瞎折腾出来的玩意,除了祸害自己人之人,只能惊吓敌军,效果让人愤怒。

    “人杰,快说说这青铜的管子是如何射杀党项的铁鹞子的,战场使用起来是否方便,携带又有什么忌讳。”章楶在西北多年,他有运筹帷幄之能,却也无法改变战场上宋军对西夏骑兵的野战劣势。不得不寻找更有利的地形,隐秘排兵布阵,从而弥补兵种上的劣势。

    可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往往谋划了很久的计划,眼看要成功了,却因为担心野战无法阻击西夏骑兵,而不得不放弃。

    所以,章楶迫切渴望获得一种武器,能够在战场上克制西夏重骑兵,从而不管在战略上,还是在战术上,都能克制西夏军队。真要是有这种战场上起到决定性的武器臂助,章楶有信心在三年内将大宋和西夏的战略倒置,从战略防御,变成战略反攻。十年内,彻底解决西夏对大宋的袭扰。

    李逵指着火炮,对章楶讲解起来:“学士,火炮的重量虽然并不比床弩轻便多少,但是装了炮架之后,两三个士兵可以轻松在军阵之中推行,很容易布置在战场任何区域。可以防御,也可以进攻。而且占据的步兵缺口很小,步兵方阵很容易填补这个缺口。”

    “至于发射的弹丸有两种,一种实心铁丸,用来对付重骑兵;散弹用来对付轻骑兵和步兵。用来发射弹丸的是火药,这就不需要小子解释了吧?”

    “效果如何?”章楶听到火药的时候,也是信心不足。这玩意,坑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逵自然是信心百倍,情绪不为所动:“学士,至于效果如何,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时候进行试炮。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给诸位讲解一下火炮的使用规范。火药遇火就着,甚至还有雷霆之威,士兵需要足够的训练才能够熟练掌握火炮的各种流程。”

    “人杰,你小子打埋伏,从火炮出现到投入战场使用,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前你还求过吕公,不就是为了打造火炮吗?”章楶对此心知肚明。京兆府的工匠能够铸造火炮,鄜延路的工匠也能铸造火炮,说明火炮的铸造工艺并不复杂。只要章楶愿意,他一个人就能将这种武器在陕西六路推广出去。

    李逵笑道:“其他的都好说,安全是火炮最大的麻烦。所以在使用之中,要慎之又慎。一旦火炮炸膛,整个步兵方阵都可能出现缺口,从而被敌军找到破解的办法。另外火炮也受到气候影响,雨雪天气,就难以发挥威力。”

    要是李逵自吹自擂,只说火炮的威力和好处,章楶还真的会心怀疑惑。但听到李逵说雨雪天气,顿时明白了火药的特性。

    可是战争总不能总在天高气清的好天气开打吧?

    总少不了极端气候交战。尤其是行军之中,万一弄湿了火药,打仗的时候火炮就成了累赘。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用实力说话。李逵对年熹道:“靶子准备好了吗?”

    “大人,保证万无一失。”

    年熹虽说是京营出身,有着京城禁军的自满和傲慢。但这仅仅是对禁军同行们,在一群文臣武将面前,还是紧张地舌头打卷。

    随后又暗戳戳地对李逵低声道:“大人,要不要加料?”

    “加料,加什么料?”李逵是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

    年熹偷偷道:“大人,加料之后动静大,射程远,威力猛……”

    还没等他说完,李逵的大巴掌就扇在了年熹的脑袋上。怒不可遏地大骂:“你个混账玩意,动静大,你以为是出殡摔瓦盆呢?要那么大动静干嘛,好让你嚎丧不成?”

    这批在鄜延路铸造的火炮,李逵一直但心质量不过关。即便在战场上使用,李逵也是将火药数量降低了一些,保证火炮能够持续使用。另外,保证火炮在使用过程之中不会出现炸膛等事故。即便是这样,战场上也还有火炮炸膛的事故发生,好在就一起,火药量不大,爆炸对宋军造成的麻烦不算太大。

    单要是加料就不一样了,都是一群禁军厮杀汉,李逵也懒得去搭理。

    年熹这货要作死,李逵管不着。万一加料之后的火炮炸膛了,年熹这个临场指挥军官,肯定是和操作的炮手一起完蛋。

    但问题是万一炸死了苏辙、吕惠卿、还有章楶呢?

    年熹这货不可能背上弑杀朝廷大臣的罪名,最后这黑锅岂不是要自己背?但李逵即便是深受皇帝信任,恐怕最后也不得不让赵煦挥泪斩李逵吧?即便没有性命之忧,少不了一个永不录用。岂不是让他白忙活一场?

    想着在朝廷大佬面前露脸的年熹,最终还是丢脸了,被李逵连踹了两脚之后,蔫了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

    委屈地对李逵道:“大人,我是……”

    “火炮炸膛了你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李逵怒吼,年熹这才猛然惊醒,脸上的委屈这才下去。

    “人杰,这是为何?”章楶这老头子也是坏,看李逵打完了,这才过来做好人。

    李逵长叹道:“使用火炮,安全放在第一位。这帮蠢才总是想要擅作主张,岂不知,善泳者多溺水的危害。不打一顿,不长记性。”

    不得不说,李逵在章楶面前表现,章楶也在考量李逵。他发现李逵和他完全是两个路数,他在西北指挥军队,更多的是以德服人,不偏不倚的公正,让将领们信服。但是李逵不一样,这家伙怎么和野猪似的,对手下随意就哼哼,不满意了动手就打人。

    更让他诧异的是,京营的这帮老爷兵似乎已经习惯了李逵的强势。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一个文官,在军营里动手欺负武将,武将还认为理所当然,不以为耻。这说明,李逵已经掌控了这支军队。

    这个猜测让章楶纠结不已,显然李逵已经是大宋文官中的异类。

    要是转行做武将的话,似乎也不会有人觉得碍眼了。稍微倾斜了脑袋,对苏辙问:“子由,想过让人杰从军吗?”

    苏辙之前还笑的很灿烂,听到这话,顿时脸黑了下来。苏门有了一个李云就够够的了,再加上个李逵,他哥丢得起这个脸,他这个当弟弟的也丢不起。当即怒道:“绝无可能!”

    好在李逵终于调教好了年熹,后者对于自己的糊涂念头也承认了错误。李逵这才走到了章楶身边,对章楶以后其他人道:“诸位,还请多退几步。”

    章楶乐呵呵的掩饰着脸上的尴尬,主动往后挪动:“诸位,就听人杰的,此物威力大,必然凶险也大。”

    李逵对年熹颔首之后。

    年熹对边上的旗兵下令:“发旗语,让城头的士兵躲避。”

    城头上之前守卫的士兵都被自家的什长驱赶着去了城垛后面躲避,少不了发牢骚:“一天到晚的折腾爷们,这帮京营的家伙还有完没完!”

    “人家有火炮,你有吗?”

    “别说了,好好躲着,万一被打中了,小命就要不保。”

    兵营靠近城门附近,火炮的靶场也是临时占用了校场。平日里,这片是兵营的平地,用来演练军阵的所在。

    “装药准备!”

    “装药完成!”

    “实弹填发准备!”

    “实弹填发完成!”

    ……

    这一套都是李逵给炮兵的操典步骤,训练就按照这个路子走。分步骤训练,可以让士兵更快地熟悉武器使用的步骤和规范。

    当然,这种完成一个步骤,就大喊一声的做法,在大宋军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少不得有人少见多怪,以为李逵和京营的将士故意在章帅面前整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花里胡哨的玩意!”

    不遭嫉妒是庸才。

    李逵耳朵根子动了动,他虽然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个家伙不开眼,给自己上眼药,但至少辨别了方向。到时候只要寻迹嗓音,去一个个攀谈几句,**不离十就能找到不开眼的家伙。

    至于是否要给对方教训,再说吧!

    可让他诧异的是,刘延年虎躯一震,扭头对说话的那位白袍小将怒骂道:“混账玩意,诸位大人面前,哪有你搬弄是非的地方。回去领鞭二十,以儆效尤?”

    都这样了,李逵自然要回头感谢一番,这个刘延年到底是什么打算。训斥自己的手下,为了安抚外人的心?即便李逵是文官,也不觉得自己有足以让刘延年维护的理由。刘延年可是秦凤路宣抚副使,是秦凤路将门之首。李逵自己是什么官,连他都忘了。

    至于说阳泉县县尉,他都没打算去上任,死赖在肤施就是不动弹。

    看到李逵回头,刘延年对他善意的笑了笑:“人杰,手下人平日疏于管教,没了规矩,不要在意。本帅会帮你主持公道?”

    这话说的,让李逵都不好意思了:“刘帅太客气了,小子何德何能让刘帅如此厚爱?”

    说话间,李逵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脸,心说;“自己人见人爱到如此地步了吗?只是奇怪,这个刘延年看人的眼神好奇怪,有点像是长辈看晚辈的样子。只不过自己不记得有姓刘的亲戚,还是朝廷边军大将?”

    古怪!

    真是古怪!

    别说李逵了,就连刘延年也觉得奇怪,狐疑地看向了程知节。程知节被刘延年灼热的眼神盯着,心惊胆战的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装作没看见。

    好在是在外头,还有章楶、苏辙等大佬坐镇。

    要不然刘延年非找程知节的晦气不可,这小子竟敢装作作样的扭头不认人?还有没有见长辈的尊卑礼仪啦!

    说话间,火炮已经准备完毕。年熹跑到了章楶面前,请求下令开炮:“大帅,火炮已经准别完毕,请求开炮。”

    章楶兴趣高昂道:“开炮!”

    点火燃烧导火索,轰然一声。

    顿时犹如天崩地裂般,耳畔嗡嗡作响,甚至有些没见识过火炮的武将吓得趴在了地上。反倒是文官们很淡定,泰山崩而面不改色,这是基本素养。就算是吓到尿裤子,文官也绝对不会趴地上。而且,延安府的文官们大部分都见识过火炮,再次观摩,自然不可能被吓到。可章楶毕竟年纪大了,李逵顺势搀扶了章楶一把,才没把老头出丑。而作为目标的土墙,轰然倒塌在尘土之中。

    “这……鬼神之威啊!”

    章楶惊叹的指着火炮的方向。他终于相信这种武器能够克制重骑兵铁鹞子,别说铁鹞子,城门都有可能顶不住这等轰击。

    震惊过后的章楶立刻跑到了火炮边上,摸着青铜炮身,感觉到了有些烫手,但还能忍耐。扭头对年熹道:“还能用吗?”

    “能!”

    “好,让老夫试一试!”

    年熹傻眼了,这玩意能让章楶玩吗?他可不敢做主,只能用目光寻找李逵。而李逵正被程知节偷偷拉着在一旁低声窃窃私语:“什么,刘延年是岳父的堂兄?为何不告诉我?还有,岳父不是没有什么亲戚,不是都死光了吗?”

    程知节不好回答,以前的刘葆晟魔障了,一心想要让自家老四在宫里出人头地。这需要大量的钱财铺路,而刘葆晟并没有生财之能,家中钱财很快就消耗地差不多了。只能腆着脸去借钱,有道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不知不觉之间,刘葆晟家的亲戚来往少了起来。

    可是自从他被皇帝赐封为太师之后,曾经冷寂的刘府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但刘延年在诸多亲戚中不同。

    他是刘家的长房,继承了刘家最高的爵位。进入官场之后,顺风顺水,而且刘葆晟和刘延年也并非是第一代堂亲,而是隔了一代。以前刘延年是刘葆晟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亲戚,但是在他成了太师之后,刘延年释放了善意。

    当然,刘延年这样的身份,肯定和巴结刘葆晟的亲戚有很大的不同。这位有仰仗刘葆晟的地方,主要是作为军方大将,需要皇帝的信任,外戚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途径。但刘葆晟也需要刘延年在军方的影响力,从而让他的太师身份更名名副其实些。

    再说,大宋的朝堂,高官之间基本上都是亲戚。就连苏辙和章惇都通过联姻成了远亲,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也只见到了刘大帅才发现眼熟。之前在京城的家宴上见过一次,也没有多少印象。然后来了西北,就忘记了有这么一门亲戚。”程知节偷偷问李逵:“我们之前派遣去秦凤路大军拉人的兄弟,不知道回来没有。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我们两个挖他的墙角,岳父哪里都不好交待了!”

    “不行,快去军营看看!”

    年熹惆怅地看到自家的将军和监军的背影消失在了辕门口,再也没有出现。

第484章 谈崩了

    看着营区里黑压压的人头,已经没有之前的空空荡荡的感觉,大有兵强马壮的威武之气。最次,也有个人多势众的安全感。可程知节却没来由的心虚不已,求救般的对李逵反复说着一句话:“兄弟,你得救我!”

    “救你?我都自身难保,要不写信给岳父,让他和老刘家断了关系吧!以前岳父在淮阳军中困纾的时候,也没见几个帮衬的亲戚。”李逵歪着脑袋想折,但想出来的办法,怎么听都感觉不靠谱。

    但程知节觉得是个办法,反正穷的时候没亲戚,如今发达了,都上门来,谁吃得消?

    他眼珠子亮了起来,觉得让岳父刘葆晟出面,或许就大事化料,小事化无,相安无事了。只不过,这事他可不敢出面,只能期许的看着李逵。

    意思再简单不过,是兄弟,你去;哥哥给你掠阵。

    可李逵怎么会做出如此没品的事,他是文官,负责智商,负责出主意的好不好?立马就不乐意了,瞪眼道:“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才是刘家的亲女婿,我这个准女婿可太不好开口。”

    李逵一句话把自己摘出去了。

    留下程知节无尽的哀怨。他就知道,李逵这家伙在家里头不靠谱,但问题是,程知节有没有胆子教唆岳父刘葆晟和刘延年反目啊!

    “哥哥我苦啊!老五甭管在家还是在外头,啥都听你的,可是你二姐,她不顺心了就挠人,要是她知道哥哥我教唆她爹和她大伯闹翻,甭管有没有外人,都能让哥哥下不来台,唉……”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完美的计划也失去了执行人,变得漏洞百出。

    不过说到挠人,李逵想起来了皇城里的大橘猫,黄将军。它算是在皇城里自己第一个跟班。之后他来了西北,总不能带着一只猫上任吧?黄将军于是就养在太师府,但黄将军野惯了,根本就不会安心住在家里,只是吃饭的地方从皇城变成了太师府。当然饭菜的品质没有下降,加上太师府附近的府邸内,内宅女眷都有养宠物的习惯,养猫无疑是非常不错的选择。有吃有喝,还有随时随地就能去小母猫的闺房,羡煞人也!

    “对了,黄将军还好吧?”

    “那只大橘猫?它有什么不好的?老五替你养着,放心吧!说不定,过些日子,岳父家附近黄猫泛滥,就有它一份功劳在里头。”

    说话间,话题就歪了。

    不是故意带歪了,关键是李逵对眼下的局面也没有任何办法。

    叫来鲁达,这家伙人五人六的整了一套校尉的行头,还在马群之中选了匹高头大马,颇有将军的风范。

    “鲁达,你从秦凤路大军之中拉来多少人?”

    鲁达眨巴了一阵眼珠子,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数过,但我的一个指挥的人马显然是够了。”

    指望鲁达能把事情办妥当,李逵真的想多了,这货看着挺聪明,就是不识字。估计五百人一个指挥的名册,也是底下人写好了给他,他才搞明白,自己已经堂堂指挥大人了。

    李逵无力地挥挥手,对鲁达道:“你下去吧,先把人训练起来再说。”

    鲁达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试探着问:“大人,不是应该先好吃好喝的养起来吗?”

    “你意如何?”

    李逵问。

    鲁达见自己的建议有被采纳的可能,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嘿嘿笑个不停:“喝酒,卑职以为至少要喝痛快了,喝一场大酒才能让兄弟们高兴。”

    高兴?

    别说了李逵了,就连程知节都对鲁达的奇妙想法给说愣了。当上司的竟然还想着让属下高兴,你咋想的?不让属下背地里骂你祖宗八辈,已经算是不错的上司了,还想要让属下高兴。这哪里是军队的路数,完全像是山贼的路数。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真有这么好的事,谁还会说当兵苦?

    就连程知节都看不下去了,沉下脸对鲁达怒道:“滚!”

    “回去问问年熹、丰璋,如何做好一个指挥。”鲁达临走的时候,李逵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两句。等人离开了之后,程知节对着鲁达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冷不丁对李逵好奇地问道:“人杰,你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这话听着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李逵当然不能承认,反驳道:“没有的事。”

    程知节怕表达不清楚,解释道:“不单单是他,还有庞万春也是,加上鲁达,李云就不说了,他是你族弟任何帮衬都是应该的。但是鲁达和庞万春就不同了,鲁达不过是你在街头胡乱招来的家丁护卫,庞万春当初也只不过是和你有过一面之间,你就亲自出面写信举荐给我。这么多年,除了他俩,似乎连老五都没有让你如此上心过?”

    回忆了过往,似乎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李逵越听,越是心虚。鲁达的武力值很强,可以说鲁达的身体天赋几乎和他不相上下,而且有情有义,是个能够作为死忠培养的人才。鲁达的模板,最次也是个能够阵前冲锋陷阵的大将。

    至于庞万春,留在身边可以作为保命的手段。庞万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简直让人匪夷所思。而庞万春的统兵能力,在李逵看来比鲁达更加出色,这是个放出去能统领大军的将才。

    要是李逵这么说,肯定没有人相信。

    李逵总不能说,自己对他俩如雷贯耳吧?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一个人要表示善意,却说不出理由的话,最好的解释莫过于:“可能他们俩人看着顺眼吧?”

    这个说辞虽然敷衍,但也能说得过去。

    正说着,突然在军营里看守大营的丰璋跑到帅帐里,嚷嚷道:“不好了,大人、将军,不好了,秦凤路的将领带着兵马堵住了营门,在门口骂人呢?”

    “带头的人数是谁,带武器了吗?”

    李逵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不慌不忙的问:“没有弓弩,只是携带了随身的直刀和笔刀。为首的秦凤路军中的一位都虞侯,今日看守营区。”

    这种纤细且短的刀具,在宋军中的地位和匕首差不多,基本上每个士兵都有。防身、砍柴、修建营地,就是在战场上使用的机会不多。

    李逵松了一口气道:“拦住他们不要让人踏入营区一步。对了将大炮推到营门口,装装样子。”

    丢了数千人,别说军中的都虞侯了,就连刘延年也会赶来。

    听到营门被堵住了,程知节顿时着急了起来,嘟哝道:“怎么办,人杰怎么办?他们要冲进来了怎么办?”

    “让人拦着,拖延一阵。说不定章学士会帮我们摆平。”李逵故作轻松道。

    程知节却脸色蜡黄,宛如病入膏肓的样子,眼神中满满都是惶恐和不安:“人杰,要不把人送回去吧?”

    “送回去?扩军之后还还想要从京营之中要来兵源不成?”李逵说中了程知节的痛处:“二姐夫,你训练京营士兵多久才有一战之力,你应该清楚。秦凤路的士兵拉出去就能打硬仗,但是京营的老爷兵能把主将仍在战场,自己就跑了你信不信?”

    程知节嘴角发苦,李逵的话句句在理,他信。猛虎营已经耗费了他无数的心血。甚至岳父刘葆晟都搭进去了无数的人情。中层军官都是折优而选,士兵也是从京营之中优中选优。但实际上,没有李逵弹压,没有高俅的一千来从战场上死战退下来的士卒打底,程知节和他的猛虎营根本就无法在野战中和西夏人对峙,并站住阵脚。

    更不要说大破西夏数万大军了,没有全军覆灭,都已经是万幸了。

    能够又磨练士兵的意志,又保全大部分士兵的性命,这样的战斗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就连李逵也不相信,能够再次遇上。

    尤其是火炮在战场上强悍的杀伤力,已经让党项人有了血的教训。以后想要单用火炮奠定战场优势也是千难万难。

    毕竟,如今的武器还无法凭借杀伤力就能统治战场。

    李逵虽想着灭西夏,今后的苦战和硬仗多了去了,没有战场意志坚定的士兵,如何在今后的战场上获得胜利?

    猛虎营被围之后,很快消息传递到了吕惠卿等人的耳朵里。

    苏辙没开口。

    章楶不好意思开口。

    但是刘延年气地直哆嗦,猛然地将书案一巴掌拍散架之后,怒不可遏地大骂:“这两个兔崽子,简直欠管教。老夫今日非要给他们立一立规矩。”

    几个人老成精的文臣,怎么可能听不出刘延年的言外之意吗?

    几个人正头痛呢?

    要说李逵做事不地道,还真是如此。但问题是,他们不能说李逵的不好,都是文臣,面对武将的时候立场要明确。

    这就为难了,责罚李逵不可能,寒了刘延年的心更是不妥。但刘延年对程知节和李逵的称呼,让他们想到了解决办法。

    章楶呵呵笑道:“家务事?”

    刘延年嘿嘿笑道:“没错,家务事。”

    苏辙仰头盯着房梁看了一阵,悠悠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吕惠卿附和道:“老夫也是有心无力。”

    刘延年得到了几个西北最大的文官承诺不掺和的答复,自然是信心满满。带着亲卫直扑了猛虎营的营寨,在马上,他琢磨着:李逵和程知节至少缴获了西夏两万战马,老夫要一万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和战马相比,士兵算个屁。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上报枢密院,秦凤路大军战损多出五千人,这人随时随地都能补充进入他的军队。甚至自己不用出一个大子。但是战马就不一样了,朝廷也没有多余的战马,李逵手里的两万战马,顿时成了刘延年嘴边的一块肥肉。

    这要是不张开大嘴狠狠地咬上一口,都对不起亲戚的关系。

    要不然,他堂堂一方大帅,还用在校场对两个小辈给好脸色,美的他们?

    心里想着好事,路程就变得特别短暂,不知不觉之间就来到了猛虎营的营寨外,属下的都虞侯看到自家主帅来了,哭哭啼啼地跑到了刘延年的马前,噗通跪在马前哭诉道:“大帅啊!敷衍路的禁军太无礼,用犒赏三军的由头,竟然来我军中拉人。”

    刘延年看都没看属下,抬起手中的马鞭对营门大喊道:“让你家将军出营门来见老夫!”

    “你谁啊!”

    趴在营门上头的正是鲁达,猛虎营有一个算一个,比力气,鲁达不比李逵差;比嗓门更是不相伯仲,喊话的事自然落在了鲁达的身上。

    “你是何人?”

    鲁达早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只不过他装傻充愣很有心得,假装不认识。

    趴在营门上摇头晃脑地挺胸道:“我乃营中指挥鲁达,有事说话,别动不动喊我家将军,将军忙着呢!”

    “你能做主?”

    刘延年看不起鲁达,他们之间差着天和地的距离。小小军中指挥而已,就敢对自己如此口出狂言,看来自己要一半战马还是少了。

    此时刘延年边上的都虞侯开口控诉道:“大帅,此人就是来我军营之中哄骗我军士卒的贼子头,不能放过他!”

    鲁达瞪眼看向对面的从五品武将,丝毫没有位卑的直觉,怒道:“我给兄弟们找好营生,何错之有?”

    刘延年看出来了,鲁达就是个夯货,多说无益:“告诉程知节,让他来见我。我是他奶娘家大伯。”

    唉,原来是亲戚。

    鲁达愣住了,从营门上下来,程知节和李逵就在营门下面躲着,鲁达没辙了,只能求救地看向了李逵。

    “要人没有,谈补偿吧?”

    行了,鲁达再次爬上营门,居高临下的对刘延年喊道:“要人没有,谈补偿可否?”

    刘延年满意的点点头,直截了当道:“你们缴获了两万战马,我刘某人也不多要,给我一万五,这事就算了。”

    鲁达忙上忙下的传话,最后一句,李逵根本就不可能答应,让鲁达拒绝。

    鲁达趴在营门上,对着刘延年嚎丧似的嚷道:“直娘贼,想要战马,门都没有!”

    刘延年的脸顿时黑了。

    而躲在营门下的程知节吓得哆嗦起来:“要命的东西,让你拒绝,可没让你骂人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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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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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