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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5章 蔡学士,你我一见如故!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能让李逵发出这样的感慨的人,也就是在府衙看好戏的几个老奸巨猾的文臣了。可李逵面对这几个,只有干瞪眼的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知节在边上长吁短叹,听了李逵的感慨之后,很认同的点头。虽说这话流传在明朝年间,北宋没有这种说法。有道是经验的共鸣都是相通的,程知节作为武将,肯定不会认为读书人是好人。

    只不过他感觉有点奇怪,怎么人杰骂人,把自己都给圈进去了呢?

    可程知节完全被刘延年愤怒离开的背影给吓住了,双方似乎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之中。尤其当章楶拒绝了李逵的求援之后,程知节面临了巨大的压力。反倒是李逵并不在意,武将再有道理,还能动手打文官不成?

    “人杰,要不我们把人还回去吧?”

    程知节没辙了,有低头认错的打算。

    李逵却毅然决然的拒绝,且说明了理由和立场:“姐夫,你要是怂了,以后谁还会把你当回事?再说了,刘延年既然开口要战马,说明士兵对他来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毕竟军官的待遇在禁军之中都是一样的,甚至品级相同,差遣相当的官职,禁军和厢军中的军官都没有区别。你即便想要拉过来,别人也不会来。有区别的是士兵,也只有士兵能被更好的待遇给吸引过来。兵没了,他可以去招,但可恨的是他看中了我们的战马。”

    “战马绝对不能给他。”程知节虽说胆子不大,但也是个知轻重的人。郝随这家伙说什么也要将一半的战马进献给皇帝,这个要求程知节也好,李逵也罢,都不能拒绝。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再说了,二姐夫,你想过没有?真要是把士兵还了回去,以后西军之中的将领就不好说了,肯定对你颇有怨恨。因为他们啥都没有捞着,还让你这个京城来的将军羞辱了一把。就连西军的士兵都会对你畏如蛇蝎。原本是好意,给西军的兄弟们找个好营生。可到头来呢?成了一场空。不仅是如此,你以为,士卒要是回去了,还能和以前一样在军中安稳?”

    “挨顿打,以后肯定给小鞋穿?要是战事紧密一些,这些人很可能会被命令去做必死的事。”程知节终于明白了李逵一定要他死撑到底的原因。原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收手都没了可能。做将军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士兵寒心。

    两万战马,除去郝随坚持要送去京城的战马。留下的一半,李逵打算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

    这种单纯的兵种,只有在西军之中才有可能组建。中原的禁军,步兵管步兵,骑兵管骑兵,都分在不同的指挥之下。朝廷设置了单兵种的指挥使,步兵指挥使和马军指挥使。而骑兵有马军指挥,归于殿前马军直指挥使管辖。打仗的时候,步兵出步兵,骑兵出骑兵,然后枢密院出将军,都事堂出文官主帅,最后宫中中侍(也就是宦官)选监军。这才是大宋朝廷出兵的路数。地方上的监军因为宦官稀缺,经常由文官出面。

    这样组建出来的军队,很难有默契可言。大家平时训练都不在一起。

    近乎于乌合之众的军队,能在战场上打赢真的成了奇迹。

    唯独西军,大宋已经默认了西军的募兵法,同时也默认了西军之中的置将法。这也是为什么,大宋初期的将门渐渐退出了军界实际控制权之后,西军之中将门开始涌现出来的原因。只有将军,士兵,都稳固的情况下,才会有更加稳固的利益关系和抱团。这才是将门出现的原因,同时也是被朝堂非常忌惮的‘隐患’。

    至于说为什么李逵要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

    他是琢磨着骑炮协同可能很有搞头。步炮协同,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步兵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主要是开花弹他没琢磨出来,而实心炮弹对步兵非常不友好。加上步兵武器攻击距离太短,行动太缓慢,尤其是穿着铠甲的步兵,在战场上行动不便,经常作为站桩卫士。战场追击,根本就不是步兵的长项。因为步兵行动距离太短,跑一两里路就没劲了。

    步兵不穿铠甲吧?

    这在战场上等于是找死。

    李逵想了好几宿,最后还是觉得骑炮协同才有搞头。

    来如风,去无影。大炮开火就能祸祸步兵方阵,打乱步兵阵型,骑兵出击如同切瓜砍菜,想想都带感。

    至于说为什么不去将步兵装备变成鸟枪,甚至燧发枪?主要是饭要一口口的吃,炮兵还没有搞明白,就上马火枪,有点浪过头了。

    再说了,热武器的打造价格,可不是普通的冷兵器能相提并论的。动不动上百万,甚至几百万贯,甚至还远远不够。而且消耗也大,一个士兵,只要没死,他从军后领取的武器,可能就能贯穿他的军旅生涯。但是热武器,使用一两年肯定要换一批,要不然不仅无法杀敌,自己人都要死在不堪重负的武器上头。这军费朝廷能给?

    “事不是你我两个一起做的吗?”程知节惊恐万分,有种和小伙伴一起做坏事,最后挨打的变成自己的绝望。还有没有天理啊!

    李逵的目光有点飘,虽说他是出主意的人,也是给了程知节信心的人,但是……他不混将门,根本就不用担心刘延年的报复。

    刘延年再厉害,还能买通御史台不成?

    别做梦了,刘延年真要是犯傻,反而先会被御史台的御史们群起而攻之。

    卑贱的将门,也敢来差遣高贵的御史老爷,活腻了吧?

    按照御史台那棒子人的性子,不闹腾到刘延年丢官不算完。

    至于将他的婚事搅黄了?刘延年只要没有傻到家,根本就不敢做出如此不知轻重的事。真要是做了,刘葆晟都能和他反目成仇。到时候更省去了李逵的麻烦。

    可看着程知节这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李逵实在是不落忍,他只好给程知节指条明路:“二姐夫,别担心,没有了张屠夫,难不成就要吃带毛猪不成?章公不帮忙,还有人能帮你。放心吧,这人比章公靠谱的多,而且肯定会站在你我一边。”

    程知节嘟哝道:“文官不靠谱。当然,贤弟不算。”

    这话听起来别扭,李逵也没在意。他开口道:“等郝随郝公公从京兆府回来,你去求他,都是从京城出来的,他说什么也不至于帮西军,而不帮京营的弟兄。”

    “为何贤弟不和我一起去求郝公公?”

    程知节担心自己面子不够大,郝随根本就不搭理他。说起来也尴尬,他这个外戚的身份,还是靠着岳父才得来的。关系上本来就隔了一层。像郝随这种宦官头子,曾经还是皇帝近侍,很可能不会搭理他。连高俅似乎比程知节都要重要些。

    别看他是主将,但是郝随是皇帝委派的钦差,是监军。西军上下,就连章楶都得给他面子。如今郝公公心气正高,需要有个倒霉蛋来立威。刘延年虽然难啃了一些,但对于郝随来说,出了京城,他谁也不怕。

    几天之后。

    从京兆府回来的郝随发现自家营寨被人堵了。

    叉着腰站在车上大怒:“那个缺德冒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咱家上眼药?”

    “谁,到底是谁!”

    “瞪大眼睛瞧清楚了,爷们是秦凤路刘帅麾下……”

    “马兄,慎言。这是宦官!”

    “宦官?”

    ……

    听到宦官两个字,这几日在营寨前耀武扬威的秦凤路的校尉们傻眼了,大家都是禁军,为何你们连宦官都有?

    要知道,禁军都是禁军,但是军中有宦官和没有宦官,完全是两个概念。

    有宦官坐镇的禁军,才是皇帝亲军,是皇帝最信任的军队。没有宦官坐镇的军队,那就是没爹没娘,苦水里泡大的苦命娃。

    “这位公公,我们是秦凤路的校尉,之前京营的人来我军中骗走了我等手下的士兵,我们这是来讨要士兵来了?”

    “是啊,公公,还请给我等做主啊!”

    郝随站在车上愣住了,李逵和程知节竟然从友军身上挖墙角,然后被人堵住了营门。按道理来说,这肯定是程知节他们理亏,但宦官是讲道理的人吗?

    郝随琢磨着京营的地位,然后看了一眼西军的落魄铠甲,十年没换了吧?

    郝随叉着腰,趾高气扬道:“京营抬举你们,是你们的福分。至于你们因为少了士卒怕枢密院找麻烦,咱家自然会去向陛下禀告原由,不会怪罪你们。行了,散了吧,也不是多大点事。”

    郝随带着亲卫进入了营寨,留下一群秦凤路的将帅们面面相觑,士兵的问题容易解决,根本就不需要让皇帝知道。

    他们堵住京营营寨的营门,那是刘延年的命令。

    “怎么办?”

    “无耻啊!惹不起我家大帅,竟然请来了宦官!”

    “宦官也没啥了不起的,我家大帅也不是好惹的!”

    “别给大帅惹事,还是回去据实禀告吧!”

    ……

    围困了好几天的西军终于散去,而郝随似乎对自己的权势更加自信了起来。李逵和程知节都吓成了缩头乌龟,咱家一出马,都灰溜溜的跑了。

    这说明什么?

    咱家的面子大啊!

    帅帐之中,郝随吹嘘着自己如何被陛下看重,还说了不日就要会京城回京。

    李逵和程知节一通马屁之后,郝随当即拍着胸脯表示:“此事交给咱家去办,反了天了,要他的兵是看得起他。竟然还敢闹事,还有王法吗?”

    在郝随的眼里,京营算得上是天子亲军。能够看得上西军的士卒,已经是给了莫大的面子,刘延年还敢甩脸子,显然是不知好歹,他郝公公决定亲自出马,让这个窝在西北的土包子知道,天下不是他将门的,而是陛下的!

    翌日。

    郝公公耀武扬威的带着亲卫,马军,一行上千人去了刘延年的大营。

    两家距离不远,可是郝随故意让骑兵围着刘延年的大营小跑了一圈,挑衅的意味非常浓烈。刘延年脸都气绿了。

    但他很无奈,郝随的身份确实让他无从下手。

    难道就此忍气吞声?

    对于文官们来说,怼不过,认怂,还会找一些天大的道理来哄骗自己,比如说:“攻乎异端,斯害已矣!”

    只有打不过的异端,才是真异端;弱鸡异端,根本就不能算。

    这话是圣人说了,准没错。

    但武将活的就是个面子和军功,刘延年气地脑仁嗡嗡作响,都想要去京城告御状了。

    可郝随也不是白给的,他不仅有身份,还有一面皇帝出京之前给他的金牌。这让他有了临时处置的决断。

    郝随心说:“咱家就喜欢死犟死犟的愣子,到时候金牌一出,谁与争锋?”

    迎入帅帐之后,刘延年根本就没有和郝随就事论事的道理。反倒是郝随手里拽着金牌紧张不已。他踅摸着,啥时候拿出金牌来威力最大,最有面子。

    可让他迟疑的是,刘延年这货为何一直和他说刘太师?

    刘葆晟和贤妃的父亲,刘延年不会是?

    “不知刘将军和贤妃是?”

    郝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宫里头的关系。贤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甚至皇帝在私下里几次都想要废后,将贤妃扶正。

    刘延年为官多年,虽说不是什么儒将,但是一双招子也是毒辣,顿时发现了郝随的异样。心中信心膨胀起来,你一个下面没有的阴人,还敢来给老夫叫板?不过,尊者之所以为尊者,说名讳的时候,要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刘延年拱手恭声道:“老夫算是贤妃的大伯吧!”

    郝随得意的表情凝固了,手中的御赐金牌仿佛烧红了般烫手,他下意识地猛然松开。颤声道:“刘大帅为何不早说?”

    身份一变,将军变大帅,称呼都变了。

    刘延年撇了一眼郝随,心说:“你都冲到老夫面前抽老夫的脸了,老夫为何要为你着想?”

    不过郝随也是个讲义气的,只好硬着头皮表示:“刘大帅,这程将军和你也是亲戚,都是一家人。”

    “哼!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驳了老夫的面子,岂能如此干休?”

    郝随明白对方要战马。大宋的武将其实都眼热战马,就算是步兵军阵。一万人的大军,不用多,只要能组建一个指挥五百人的骑兵,作战的手段立刻就多了起来。

    只不过之前他哭喊者要将一半战马进献给皇帝,如今这局面,想要满足刘延年恐怕不太可能。但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他将情况说明之后。刘延年表示能让步。

    郝随伸出五个爪子,对刘延年道:“这个数,将军可满意?”

    “五千?”刘延年表示出适当的满足,还没等他点头,郝随急忙解释:“五百,这已经是咱家把原本配给自己的亲卫的战马给了刘将军。”

    “程知节要那么多战马做什么?”

    “组建一支一人两骑的五千骑兵。”

    “荒唐,即便他扩军成二十个指挥,也只有一万人,竟然要五千骑兵。是否老夫这身份就该要组建个一万人的骑兵大军?”

    ……

    双方都是寸步不让的主,郝随心力憔悴地回到了营地。哀怨地看着李逵,他知道程知节是厚道人,肯定是李逵故意将刘延年的身份隐瞒了下来。要是没有宫里头关系的西军将领,郝随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里外里都是皇帝亲戚,你竟然让皇帝的奴仆去夹在中间用脑袋撞墙,这要不是读书人,绝迹干不出来这等事?

    几日之后。

    谈判很不顺利。

    战马数量已经开到了一千五,可刘延年一直不满足。

    这可把李逵给愁坏了,都想要回京城,这什么破亲戚。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蔡京出现在了鄜延路。

    他根本就不是顺路来鄜延路找不痛快的,而是他带来圣旨。

    “……阳泉县县尉,直秘阁李逵接旨!”

    要说蔡京在官场最不喜欢的人,三十以上的是苏辙,苏辙搅黄了蔡京处心积虑给自家长辈蔡确平反的计划。当然,这里头还有曾布和邢恕等人的拖后腿。但蔡京就是认定了苏辙才是他的敌人。三十岁以下的,恐怕就是李逵了。

    李逵是个大嘴巴。

    反正没有他不敢说的事。

    比如当初在皇城的时候,章楶因为要避嫌,离开环庆路前线,而去大名府做什么府尹。李逵这个大嘴巴就说过:“蔡相兄弟入中枢,为何不避嫌?苏相的兄长都避嫌辞官了,蔡中堂完全可以学一学!”

    这话传到蔡京耳朵里,如同喂了一口粑粑。

    苏轼是不想当官了,享福去了。而自己呢?做官这么多年,偷偷攒下来的这点小钱,哪够他享福?

    还有,李逵当初还差点和蔡京搭班去搞什么小农庄试点。

    种种记忆,蔡京对李逵的印象很不堪。当然,蔡京在李逵的印象之中更糟糕。这是个八百年后都很出名的奸佞!

    两宋,一个北宋,一个南宋。

    北宋出了个蔡京,南宋出了个秦桧。

    都是八百年不出左右的奸佞。

    名声如此臭,还能指望被人待见?

    可是蔡京和李逵说起来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近距离见面攀谈,蔡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逵,李逵却并没有因为蔡京人品不好而嫌弃他!

    反而笑呵呵的颇有中献媚之态,挪到了蔡京的边上巴结道:“蔡学士,你我一见如故!”

    蔡京心头不是喜,而是惊,更是怒,他恨不得一脚踹死李逵,但是明面上的功夫要做足,毕竟还有章楶、苏辙等人在场,气度,风仪,一定要保持。

    但即便这样,蔡京开口也是咬着后槽牙:“人杰俊才,不知可否赐教?”

    李逵呵呵一笑:“蔡大人,你已被任命秦凤路宣抚使,秦凤路军中总上下都仰仗蔡大人照应。晚辈不才愿意出一千战马给蔡大人,以壮行色。当然,您也知道我鄜延路士兵招募之难……”

    蔡京面色一喜,一千战马,自己留下五百,给军中五百,自己这五百匹战马,数量不变,倒腾一下,可有几万贯的好处。这要写多少牌匾才能攒出来?自从离开了扬州之后,蔡京的写招牌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来到秦凤路之后,恐怕就要断了这门财路。有道是开源节流,一门生意断了,就要重起炉灶琢磨新的生意。蔡京上下打量了李逵一阵,心说:这生意能做。当即大手一挥:“都是为了大宋,鄜延路的困难秦凤路不能不帮,本官做主,给五千士兵可好!”

    刘延年在边上气地都快跳脚了,却没有考虑到尊卑文武之别,跳出来就阻拦蔡京的决定,大喊道:“不行!”

    蔡京是什么脾气?

    他是个一眼不合就陷害同僚,贬谪部下的家伙,而且从来不听任何比他官职小的人建议。刘延年是宣抚副使,他才是正使,属下对自己大吼大叫,还成何体统?对于刘延年的阻拦,蔡京当即黑着脸训斥道:“这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李逵握了握拳,心说:“果然好信誉,拿了好处就办事!”

第486章 浪子书生

    没想到,一群自愈君子的文臣没有帮上忙,最后还让奸臣蔡京给解决了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和小人打交道,远要比和君子打交道来的好办。主要是小人只要和他谈利益,就能合作愉快。

    君子就麻烦了,温良恭俭让且不说,还要考验人的人品。

    李逵甚至在私下里琢磨,如果自己的老师是蔡京或者是蔡卞呢?

    想要求蔡京办事,送上一千贯,不够,再添上一千贯,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妥妥给办了。就算是杀人放火,他也能琢磨出个道德上站的住脚的理由出来,争取个无罪释放。还别嫌少,两千贯已经不少了,蔡京如今根本就没有捞钱的机会,恐有手段无数。尤其是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章惇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真要是蔡京中饱私囊,被章惇发现。就章惇的狠毒,发配沙门岛他都干的出来。

    蔡京对挣钱一直很感兴趣。在扬州做知州的时候写牌匾大字的生意,一副字二三十贯也就卖了。可这种生意不能天天做,边上还有个晁补之看他不顺眼。更要命的是,蔡京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送礼请客,非常耗钱。

    他父亲没有给他和兄弟蔡卞留下万贯家财。要不是蔡京和蔡卞两兄弟考中了进士,福建蔡氏族人是否会接纳他们都两说。更不用说和蔡确搭上关系了。蔡确当时已经是朝廷重臣了,怎么可能对商人,还是小商人之子另眼相看,视为子侄?

    成都就更不行了,籍贯成都的文臣太多,范家就在成都府。真要是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够他吃一壶的。

    接到李逵的好处,蔡京也挺意外,没想到最看不顺眼的小子,竟然上赶着给自己送钱。他还能往外推吗?至于刘延年,根本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怎么可能让战马经过刘延年的手,那样的话,他能落到好处?只有战马落在了宣抚司的衙门里他才能做主,才是真正属于自己能调度的资源。雁过拔毛,这么一大笔财富,他能眼睁睁的看着溜走?

    真要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这户部尚书岂不是白当了?

    不得不说,蔡京对李逵印象大好。

    再在看苏辙,当初李逵和李云,带着礼物去拜访,却吃了闭门羹,差点被苏府的奴仆给赶出来。要是当初送礼物去蔡京府邸,蔡京一看礼单少不了要亲自去门口迎接,最次也要让蔡攸恭恭敬敬的请进门,这就是差别。

    不得不说,李逵对蔡京的印象大好。

    至于蔡京,琢磨着怎么将宣抚司的战马变成普通的挽马,然后把钱兑出来。在扬州的时候他不敢干,在成都的时候他也不敢干,那是因为扬州、成都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且两地都是文风相对昌盛的地区,出了不少做文官的世家。

    但是秦凤路?

    这地方还有人管他吗?

    他要是一点好处都不捞,岂不是白吃了这通苦?

    不过秦凤路的恩怨已了,李逵和郝随一起带着随从起身去京城。

    这天在黄河风陵渡渡口等船过河。郝随闲得无聊,而李逵拿着笔在本子上东一句,西一句的划拉着,似乎在写文章。可看着又不大像,引起了郝随的注意。

    “人杰,你这一路上都在琢磨什么呢?”

    郝随拿着一个刚烧开的茶壶,坐在了李逵的对面。

    李逵蹙眉凝神看了一眼本子,懊恼地抬起头:“本来想写平夏十策,写着写着发现计策不够数。想水都不知道怎么水,可怜呐!”

    这话郝随就没办法接了,对于战略这种玄妙的东西,他可是一窍不通。郝随的长处是,他对察言观色,如何讨人欢心很有心得。

    毕竟在宫里头,连巴结奉承人,讨主子欢心都不会的奴仆,根本就活不到成为宦官的一天。

    宦官也是官,可不是糊弄人的奴仆。在宫里头,至少也是小黄门以上的阉人,才能被称为宦官。郝随的长处就是,陪主子玩,给主子解闷,讨女主子欢心,讨小主子欢心。毕竟刚入宫的阉人,谁也不知道将来伺候的主子是大人还是小孩。

    可要是说到如何处理国家大事,郝随还真没这个水平。

    大宋不像是明朝,内府还有内书堂,阉人入宫之后还有求学的机会。大宋的宦官想要混出头,混到能独当一面,基本上都是带艺入宫的人才。入宫之后还要苦学。

    比如说童贯,这家伙熟读兵书,甭管是他怎么学的,都算是他的本事。

    但即便如此好学,宦官的水平也绝对赶不上进士出身的士子。

    “大人,羊汤已经煮好,你现在享用吗?”

    “都已经晌午了?”

    李逵抬头,入眼的是一张看着让人舒坦的笑脸。这是李逵在河内新收的书史,叫李彦。读过几年书,自己送上门来要给李逵当随从书史。李逵考校之后,发现这个李彦虽是匠人之子,但是心思缜密,热情会来事,使唤起来,就像是在李逵身边的老人一样默契。心思松动,就收了下来当了书史,书史算是私人的秘书,主要的工作就是帮他整理往来书信公文。高俅以前在苏轼的门下,也是做的这样的事。

    见李逵意动,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忙里忙外的将热气腾腾的锅具送到了房间里,让郝随惊诧的是,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这个李逵新收的书史还弄来了非常稀罕的蒜叶和芫荽。点缀在热汤之上,绿油油的让人很有食欲。

    可李彦还一个劲的抱歉道:“大人,郝公公,小人打听到城里有家大户好吃,肯定家里准备了火龙培植冬日里难得的食材。耗费了不少口舌终于让对方让给了小人一些。可惜,冬日的蒜叶看着可人,却不够脆,芫荽的味道倒是很正。”

    “有心了!”李逵拿起木箸,说不出的舒坦。

    他之前身边的跟班,要么是死心眼的阮小二,要么是大大咧咧的鲁达。除了打架,平日里都不像是能帮上忙的样子,有心找个寒门出身的书史,但总是没有太好的机会。

    没想到来到了河内,竟然有个叫李彦的家伙自告奋勇来自荐。

    用起来还贼好使。

    李彦一边摆放餐具,一边还对李逵解释:“大人,小人追随大人,自然要和过去割裂。小人昨夜琢磨了一晚上,终于发现了症结。名字没取好,所以小人自作主张,改名为李邦彦,大人以为使唤起来习惯吗?”

    李逵不置可否,点头道:“让阮小二陪着你去县里改名,只要你觉得好用就行了。至于你和我的契约,定为四年,四年后本官举荐你去太学。”

    “谢大人!”

    李邦彦千恩万谢,他这些年尽巴结读书人。可惜,河东的读书人在科举之路上颇为不顺,没一个能帮上忙的。这才想到巴结官员试试运气。听到李逵抵达河内的消息,顿时心急火燎的赶来拜见说明了来意。不要月俸,给李逵白干三五年,就求李逵能举荐他去应天府书院求学。

    但问题是应天府书院,李逵不认识人,干脆一步到位,举荐他去太学,又有何不可?

    反正入太学也好,入应天府书院也罢,都需要入学考试,他要是能考过,也算是成人之美。要是考不过,对不起,李逵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这是当着李彦明说的,李彦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当即爽快的答应了。

    只不过刚收了李邦彦两天,李逵就发现,这货简直就是高俅的翻版。对蹴鞠的痴迷,甚至要比高俅都严重。至于才学,肯定是有的,只是李逵接触时间太短,还看不出太多。但是做书史完全够,整理公文,写不重要的信件都能妥帖,而且算术也不错,最次也是个做账房的材料。

    郝随吃了一口羊肉汤,惊奇的发现还有粉丝。绿豆做成的粉丝绵软,吸饱了汤汁的粉丝在口中化开,在冬日里吃上一口,身体顿时暖洋洋的舒坦。

    呼——

    郝随看着在院子里拿着皮球的李彦,现在应该叫李邦彦,羡慕道:“此人是个人才。”

    会吃!

    会玩。

    用起来好顺手。

    反正李逵和郝随都找不出李邦彦身上的缺点。只是阮小二不喜欢他,尤其是在阮小二赤着膀子打熬气力练功的时候,李邦彦在边上来来往往的踢着球,一边踢球,一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阮小二,还时不时的对阮小二招呼道:“阮兄弟,来玩吧!”

    “不玩。”

    “练功多无趣,来和我一起踢球吧?”

    “躲远点!”

    阮小二很厌烦李邦彦,这家伙白天除了巴结李逵之外,连郝随都巴结。更气人的是,阮小二自己觉得明明自己很强,办事很得力,为何李逵会更倚重李邦彦?

    这货才来几天?

    更让他冒火的是,李邦彦这家伙白天一有机会就玩耍,可是晚上却挑灯夜读,心计深不可测。

    至于阮小二为什么知道?

    因为阮小二和李邦彦住一个房间,他们毕竟是住在驿站里,如今黄河封冻,但是冰面还没有完全冻上,很危险,难以渡河。驿站滞留了不少过河的官员,郝随和李逵的随从都不住下,部分只能住客栈。只好几个人委屈住在一起。而阮小二看到读书都头痛,尤其是李邦彦还在他眼前拿着书晃荡,更是气地他手痒痒。

    李逵突然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李邦彦,似乎想.asxs.什么,在心里暗暗道:“这家伙似乎有点耳熟?似乎宋徽宗一朝出了个浪子宰相就叫李邦彦,不会出自自己的门下吧?”

第487章 暖心人

    偶尔遇事,不过是特例。

    如果经常碰到,还找不到原因,多半要从玄学角度考虑。

    此时的李逵就是这样,他一直都想着为大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当然,一开始在出生地百丈村,他也有过当山大王,甚至造反的念头。可惜随着越来越有钱,他发现造反很没前途。

    大宋的情况很奇怪,如果是异族来打,朝堂也好,民间也罢,总有人喊着要不死不休,但同时也有喊着给异族足够的好处,让他们退兵不好吗?

    说白了,投降派太多,不好弄。

    可要是大宋本国的百姓要推翻大宋王朝,从普通百姓到官员,甚至没本事的将门,都一个个不能忍。

    可见,大宋外圣内王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变法派被反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变法派要改变大宋的对外战略。这方面章惇做的最出格,他甚至心里有了和辽国开战的准备。但章惇也知道,他固执的想要改变大宋的对外战略,多半是不得人心,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宋造反,很没有前途的原因。也许一个地方的百姓愿意造反,因为活不下去,但是大部分百姓不愿意造反,甚至认为造反让他们损失惨重。声势浩大的造反不是没有。京东东路至少两次十万人的造反,攻破州城,最后还是失败的原因就是,造反主持者一直在众叛亲离的倒霉境地。

    而朝廷用一招招安,不知道熄灭了多少志士的鸿鹄之志。

    即便李逵准备行善,立志做一个对大宋有用的人才。他却发现,自己周围都不是什么好人,进入官场之后,他首先被贴上了外戚的标签。

    外戚,是什么?

    外戚是奸臣标配。

    然后接触的官员,苏轼、晁补之、黄庭坚就不说了,这是传统文人,他们更在乎内心的精华和灵魂的升华,反而对朝政并不那么关心。一个朝廷官员,对朝政莫不关心,显然和忠臣这个高大的评价有点距离。

    其次就是苏辙和范纯仁,前者傲娇,性格更倾向于古之士大夫,怎么说呢?士大夫必称君子,君子自然要和自己志趣相投,才能相等的人在一起。李逵在苏辙面前露脸这么久,一句夸奖都没有,就很成问题。

    至于范纯仁,是个好人,但老范家的传统,抠门的性格遗传了范仲淹的十成十。当然,范仲淹抠门,那是对自己,他告老还乡之后,还把自己一生积蓄就捐了出去创办义学。范氏义学延续了八百年,经久不衰。甚至数百年后,还是人才辈出,比如说帮助满清平定中原的范文程……唉,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但总的来说,范家的家教很好。

    范纯仁唯一的缺点就是抠门,喜欢贪图些小便宜,然后一手和稀泥的本事在两派之间颇有威望。

    可算起来,范纯仁只不过不是奸臣。至于说忠臣,就难说了。毕竟宣仁太后说他是忠臣,小皇帝赵煦说他是奸臣,到底听谁的?但要问本心,范纯仁肯定是忠臣。

    至于大宋工科宰相苏颂老爷子,处理政务的能力一般,但是好礼。有句话这么说的:事君尽礼,人以为陷也!

    意思就是,对待国君全部按照礼仪的规范去做,这人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

    苏颂就是这样的人,很无辜的被变法派贴上了奸臣的标签。但本质上,他算是个君子,同时也不是奸臣,是忠臣。

    可李逵除了和苏颂老爷子关系很好之外,基本上在忠臣界没几个私交深厚的尊长朋友。

    反倒是李逵在奸臣界的牌面越来越大,郝随就不说了,他们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自然要相互帮村,但这位是宦官,甭管好坏,自古宦官界就没出过几个好人。童贯,算是不错的关系,至少小事托付童贯是不用担忧的,但他也是宦官。其他的,蔡京如今和李逵大有摒弃前嫌的心思,只要再给他找些来钱的好门道,李逵相信,他和蔡京兄弟相称也不远了。

    高俅?

    甭管高俅好坏如何,但这是兄弟,坏不坏的不要紧,重要的是在一起不用互相提防谁,多自在?

    至于邢恕,这位是缺德冒烟的奸佞,但问题是,这家伙信誉也很好。给好处就尽心尽力办事,绝不拖后腿。

    还有小字辈宦官梁师成,这厮好像跟了贤妃,刘清菁。

    随着李逵步入官场,他发现自己脑袋上似乎套了奸臣光环一样,到处吸引奸臣来结交投靠。

    李邦彦,甭管他是否是那个浪子宰相。

    但李邦彦伺候人绝对是一流的水准,而且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就是人跳脱了一些,学识也很好。李逵发现这货写出来的文章很有新意,说明此人文思敏捷,算是有才的人。说不定去了太学,还真有希望科举高中。

    ……

    李逵是个善于开导内心的人,突然身边又多了一个奸臣,让他很不舒服。但没过多久,李逵却发现,大宋如今活着的奸臣他差不多快集齐了,有这碗老白干垫底,他还怕啥!

    想到这些,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风陵渡,李逵和郝随的行程被耽搁了足足一个月。

    没办法,他们不仅是带着随从,各自还带着不少礼物。西北虽是苦寒之地,没有什么让中原人稀罕的特产。唯独骏马例外。

    以前和西夏吐蕃交战,河湟,河曲的战马都运不来。

    加上辽国也不卖战马给北宋,导致北宋的好马奇缺,价格高到离谱。如今李逵和郝随的手里有的是骏马,这次,他们从马群里选了两百匹战马出来就是为了送礼。

    大河冰冻,要是冰层不够厚实,根本就不能过战马。

    所以他们只能等。

    至于说为什么他们不从函谷关过?

    山路,尤其是在冬天,大雪过后的山路,可要比从大河冰面上过危险的多。

    好不容易,等到快过年之前,他们才安全渡过了黄河,进入了开封府的地界。

    再次入京,李逵的心境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去年这个时节,他也在京城,等着省试和殿试。备考的紧迫感即便是李逵也倍感压力。只不过普通人无法看出他内心的焦躁而已。时过境迁,再次看到了东京城的繁华之后,李逵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好好的深入了解这座繁华的都市。

    可惜,年前对于官员们来说,都是非常忙碌的时候。

    李逵进入家门的那一刻,三叔公正在院子里赛太阳,听到动静,耳朵动了动,闭着眼却深深叨叨的开口道:“黄小子,你最近可来的勤了些!”

    “三爷爷,是我。”

    李逵应了一声,三叔公猛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老眼昏花,还是阳光太刺眼,竟然一开口就让李逵夺路而逃的冲动:“人杰,让三爷爷看看,哎,人壮了,可更黑了。”

    李逵是招黑的体制,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自然而然就白不了。但问题是,您老说话之前也为李逵脆弱的心脏考虑一下,什么叫又黑了,再黑下去,还能见人吗?

    希律律。

    三叔公越过李逵,还有他身后的阮小二等人,目光落在了战马上,一匹匹战马鱼贯进入了院子,然后去了后院的牲口棚。三叔公用他不太靠谱的算术估摸着,有上百。而且还不是没什么用的挽马,而是神俊的战马。

    虽说好马和劣马长相一样,但是战马独有的那种桀骜不驯的眼神,让他老人家吓了一跳。这么多战马,都值当大宋境内的顶级山贼合作做一次大买卖了。

    拉着李逵去了僻静处,问:“哪儿来的好马?”

    “西夏人的,战场上缴获的。”李逵理所当然道,猛虎营都给士兵发放了战马,怎么可能军官,监军们什么好处都没有?

    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虽说当时有粮草不足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为了聚拢人心。粮草不足,就大宋的运输能力,解决起来根本就不费吹飞之力。

    但是一场大战,朝廷的犒赏都是有限的,李逵此举,也是让士兵知道,胜利者的滋味如何香甜。

    三叔公瞄着战马看了好一阵,对李逵提出要求道:“人杰,族里要五十匹战马,我找人想办法运回老家。”

    “不用,让钱庄的人待办即可。”李逵浑然不在意道。

    三叔公却不认同,低声告诫道:“糊涂,钱庄你虽占大头。但是你在外做官,钱庄的买卖假他人之手,万一别有用心之人暗中观察,少不了麻烦。而老夫出面,分批运出城,然后化整为零出现在老家。谁也不知道,而族里的娃娃们有了战马,更多的是多了旁人不知的杀手锏。真要是遇上了大难,也有个反击的手段。”

    这种事,李逵没有和三叔公争。

    毕竟三叔公也是为了族里,他要是反驳,一来老头不高兴;二来,李家人的嘴都狠毒,万一被老头说中了呢?

    李逵转而问三叔公:“三爷爷,黄公子最近经常来家里?”

    说到黄公子,三叔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办事不地道啊!当初说好了给老夫整个官身诰命,可到头来,李利德那老小子都得了诰命,而老夫却还是个白身。人杰,你说这老家老夫还能回的去吗?要是回到了老家,整天看到李利德这老东西在老夫面色得瑟,还不如死了算逑。”

    有家不能回,让老头很忧伤。

    李逵随口问道:“您俩不是和好了吗?”

    老头傲娇道:“那是他明知道三爷爷他惹不起,故意示弱呢。而三爷爷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小人,才假意和他和好。可是你看现在,这老小子刚得到了官身,却来信让我回去主持族会。人杰,你说这老小子是不是憋着坏,想要在族会上串班夺权?”

    李逵听的头大,这事他真不能搀和。老人家的性格很执拗,争来争去的就是争一辈子的经验和成就。谁也不可能退让。

    这真没办法。

    李利德和三叔公李利广是族兄弟,自从百丈村李氏崛起之后,本来已经是城里公家人的李利德一直饱受三叔公的冷嘲热讽。

    但李利德是个能隐忍的主,硬是没让三叔公享受到欺负人的快感。

    但他的心里的怨气,不可能没有。

    这次鄜延路金明寨大战,李云两次立功,升官了,连带着李利德也是好运气,得了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诰命官身。

    这下,三叔公难受了。

    原因很简单,李云给李利德挣来的诰命官身虽然很小,但很实在。可是李利广却难办了,他孙子还小,儿子也没有做官的希望。要是李逵是他亲孙子,这就好办,李逵中进士之后,他就能获得诰命官身。

    但问题是,李逵可不是他亲孙子。

    按照礼部赐封诰命的规矩,这辈子三叔公都没有指望做官。

    可是他却还很执着,加上赵煦化名的黄公子经常来老头面前晃荡,拍着胸脯表示,礼部他有人,能帮上大忙。但事一拖再拖,大半年过去了,连影子都没看到。这让三叔公心里只能干着急,却无计可施。

    一夜无话。

    李逵第二天还要忙着去拜访尊长,自然不能和三叔公琢磨如何将李云他爷爷的诰命给搅黄了。

    当然,这种腌臜事他也做不出来。

    翌日,他先去拜访了苏颂老爷子,然后是范纯仁。

    范家正好在聚餐,李逵发现范家整了四个菜,两荤两素,煮萝卜,煮菘菜,萝卜炒肉,菘菜炒肉……这在范家绝对是破天荒的大事。李逵压根就不敢留,他怕一筷子下去,范家兄弟只能吃干饭聚餐。

    ……

    一天拜访下来,李逵铁打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

    可回到了家里,他发现李邦彦讪笑着走到李逵身后,还有就是范冲怒气冲冲的盯着李邦彦。李逵勉强挤出些笑容,问道:“范兄,这是怎么了,我这门人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范兄看在兄弟的面上,不要计较。”

    范冲长叹一口气,忧愁道:“你这个门人太热情了,我实在吃不消。他来家里拜访,我很高兴,就留他喝了一杯热茶。也不知道怎么的,随口说了一句家里头冷,他记在了心里。我临时出门的功夫,家里头多了个女人,为兄是缺个暖屋子的暖炉,不是缺个暖被窝的女人!”

    李逵好奇道:“有区别吗?”

    “前者不用养,后者养不起!”范冲懊恼地看向了李逵。人要吃饭的啊!

第488章 平夏五策

    送妹子,让人拒绝了,还找上门来。

    李逵担心会不会李邦彦的审美有问题?开口询问:“女子才艺样貌如何?”

    “小倩虽出身花坊,但才艺无双,媚骨天成。尤其是小倩还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有一手不错的厨艺,最适合照顾范老爷的生活了。关键是听说范老爷是进士,又是皇城内校书正,更是心中欢喜,不愿走了。”李邦彦抬起眼皮却不敢看李逵,但是他办事还是很得力的,经手的事都是非常妥帖。

    校书郎是正九品的小官,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职。在皇城内,是个官的官职都比校书郎大。校书正比校书郎好不了多少,从八品的官职。看似官职很低,官俸也很低的小文官,没啥盼头。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校书郎是个很有潜力的官职。

    表面上是隶属于直秘阁管辖,元丰改制之后,直秘阁这个官职被单独摘出来,真正的直秘阁之首,变成了著作郎,从七品文官。上级衙门是秘书高官官是翰林学士。进入这个衙门的敲门砖是进士出身,也就是二榜进士,可不是糊弄人的同进士出身。进入的之前,还需要考试,合格了才能授予官职。正儿八经培养精英官僚的衙门。

    而这个衙门只做一件事情,编撰历史。

    这就有点味道了。

    似乎和明朝的时候一个衙门很像,就是翰林院。

    可以说,校书郎的官职虽然小,但是一旦升迁和外放,都是坐着火箭往上窜。晁补之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就是校书郎,他出了京城就是扬州正六品的扬州通判。九品官一下子升到正六品,这可是连升六级!还有谁会说比校书郎高一级的校书正会没有前途?

    再说范冲的父亲范祖禹,一开始做官也是从校书正开始做,两年时间从校书正升迁到了正四品的给事中,入中枢门下省两大大衙门之一的通进司。或许普通百姓对这个衙门有点陌生,但是和这个衙门平级的衙门就是知谏院,也就是御史台。通进司和知谏院同时控制着大宋朝廷的言路。就可知其地位之高。尚书省排名靠后的尚书的权柄,也不见得比通进司长官给事中高多少。

    可见校书正一旦开始升迁就有多恐怖了。只不过大宋官制,三年一考,六年一察,按部就班不出大错就能升官。但秘书省的校书正不一样,做十年、二十年校书正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即便在京城豪门眼中,校书正范冲这家伙妥妥的是金龟婿。加上他家世显赫,长的也是眉清目朗,浓眉大眼,这对于出身卑微的女子来说,堪比唐僧肉。远的不说,只要她们和范冲生下了儿子,儿子长大了,范冲也该发迹了,到时候就能恩荫当官,就足够了。做不了夫人,做个小妾总可以吧?

    也怪不得女子见了范冲就挪不动道。

    成人之美的事,李逵从来不会落后,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很好,这钱算在老爷我的账上。”

    李邦彦没钱,他能在短短一两日就能帮范冲找一门小妾,肯定是狐假虎威,打着自己的招牌,甚至可能连太师府的招牌都让他祭了出来。李逵留下李邦彦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发现了李邦彦的不少长处,很会来事,就是平日里多少会流露出一些狐假虎威的举动。也不会欺压百姓,就是在熟人面前露个脸,挣个面子。

    这也不是多大的错,李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说。

    既然李邦彦看出了范冲动了那个心思,李逵觉得范冲真的是寂寞了。一个人住在京城,在皇城的馆阁中苦熬资历,还得装穷,装落魄,低调做人。这要是晚上躺下,只能自己个盯着房梁看,做官也不香了!

    李逵笃定了范冲的心思,他来不见得是真不喜欢李邦彦多事,还有可能是为了表明态度。就像是浪女遇到野汉子,惊慌失措之间娇滴滴道:“我喊了!”

    反正范冲这样的读书人,在关乎名声的时候,总表现出扭扭捏捏的态度,想从又不敢的紧张。李逵要做的就是帮他下定决心:“有道是暖人先暖心,子美这事办的不错!”

    子美是李邦彦的字,据说是河内当地一位很有希望考中进士的前辈高人给他取的,只不过时运不济,后来高人在嵩山出家,做了方外之人。

    李邦彦惊呆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办错了事,肯定会受到李逵的责罚。可他还是小看了李逵,李逵的性格就是先护着自己人,不论对错。然后顺着事情的由头找不理由。尤其是范冲,连李逵都看出了这家伙心里的苦闷,怎么可能怪罪李邦彦做错了?范冲需要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正室夫人不见得做得好,小妾才是最佳人选。

    长相好,看着舒坦;地位低,才会体贴。

    用一颗滚烫的心,融化范冲,这才是温柔乡的妙处。

    至于范冲的困境,他是在走背运,也得小心行事。但在李逵看来,怕什么来什么,天不怕地不怕,才能顶天立地。

    李逵不仅不会说李邦彦做错了事,还得夸他。

    再说了,李邦彦是代表自己出门送礼,甭管在家里头是什么身份,对外,都是代表了李逵的意思。李逵能承认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吗?

    也不能!

    不仅不能,李逵还会给李邦彦找个高大上的理由,让他糊弄过去。至于范冲,这货又不是范仲淹的孙子,抠门成性。他家在成都府有良田数百顷,外公还是宰相,能没钱?

    熟知范冲跟脚的李逵当即拆穿了范冲装穷的把戏:“华阳公子能缺钱,别开玩笑了!”

    范冲的家里可是成都府华阳县首富,怎么可能没钱?他就算是没钱,只要带着华阳范家的信物,去任何一个川商总会就能借出大笔的钱财,足够他在京城过上奢靡的生活。但是范冲并没有这么做。是生性抠门吗?恐怕真不是。

    而且,范冲和范仲淹也没有什么关系,华阳范家可不是范仲淹的本家,范仲淹老家在吴县,属于苏州,两浙路人。而范冲的老家是四川成都府的华阳县,只能说是同姓而已。而且,两家也没有什么往来。只不过奇怪的是,华阳范家和苏轼的关系很好,尤其是范冲的叔爷范镇是忘年交,苏轼来京都会在范家住。可苏轼和范纯仁的关系也不差,说起来也挺奇怪。这两家都姓范,却就是不来往。

    主要两家在根子上还有点过节,范家是坚定的保守派,连带着范冲的母族也是坚定的保守派。当然,范仲淹是君子,失败之后也不去追究谁陷害了他。当年范冲的外公吕夷简用计陷害了范仲淹,是将庆历变法彻底覆灭的幕后大佬。

    他爹范祖禹和变法派也是站在对立面,甚至当众攻讦过王安石。而且老范是个喷子,战斗力惊人,除了皇帝之外,谁都敢喷。要不是名气不如苏轼响亮,他们当年甚至可以在乌台汇合,成为志同道合的狱友。

    范冲虽然中了进士,但发现自己好难。

    他要是支持变法派吧,他爹还活着呢?

    有道是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者,可谓孝矣。读书人传家的最重要的信念,恐怕就是孝道了。他违反父亲的志向,就是不孝,恐怕名声也要受损。要是支持保守派吧?如今上台的都是变法派的人,他不是上赶着被削吗?

    这才有了躲在秘书省修史的念头。

    范冲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我父如今贬谪受难,纳妾不好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可是刚新婚,容易被人诟病。”

    “嫂夫人要是通情达理,就不会拒绝。再说,你也没带夫人在京居住啊!难道就没有寂寞的时候?”

    “粗俗!”

    “为了不让人诟病,我连京城的祖宅都卖了,就是怕有心人盯住。万一有人多事,说出去,岂不是坏事?”

    “下贱,心里明明想,嘴上说不要!”

    没错,范冲这货就是在装穷。在皇城秘书省做校书郎的官员,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有才学,但没有关系,真正的寒门学子,京城生活不易,一个月不到二十贯的俸禄,在京城根本就不够,这是真穷;还有一种就是官宦子弟,才学出众,却性格孤傲的进士。

    范冲不属于这一种,他是第三种,家里老子倒霉,被贬谪了,仇人遍布周围,没有一个惹得起,只好在官场低调。

    装穷。

    装可怜。

    替老爹探听大宋官场风向……

    反正大家族的人出来,都是这样,身不由己。

    “这么看来,你在京城做官很不顺心?”李逵试着问。

    范冲翻着白眼道:“你以为呢?不过修史也有好处,如果差遣官的话,有人想要陷害我,我都不知道这么死。但是修史不用担心,做好做坏都没人在意。更无从下手。”范冲也是个很有算计的人,他担心他爹的仇人不守规矩,来个负债子偿,要是这样,他真得完蛋。

    李逵认同的点头道:“伯父得罪的仇家也太多了,如今朝堂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伯父没过节的就几个。按理说,你在秘书省的日子因该很难。升迁没有指望,贬谪倒是不用担心,都已经是从八品的官了,还能贬谪到哪里去?”

    这话说的,范冲都没好意思反驳。范祖禹的那张臭嘴,基本上变法派都让他骂遍了。这也是为什么,范祖禹是保守派第一个被踩的大臣了。不让他倒霉,章惇、蔡卞、李清臣、曾布……一大群人念头都不通达。

    “可是这么等也不是个事。伯父想要回京恐怕真的很难,加上伯父贬谪在外,你还不如辞官去照顾伯父。百善孝为先,此举不仅能够让你摆脱如今的尴尬局面,还能让伯父身边有个可以信任的人奔走。实在不行,干脆辞官算了,大不了回老家创办书院,这总就没错了吧?再说了,你中进士才多久,等得起。”

    “能成?”

    范冲对这个官做得寡然无味,听李逵的建议,自然心动了。

    李逵笑道:“我朝以孝为美,你要去在伯父跟前尽孝,没人会反对?再说了,贬谪的日子很难熬。有你在身边,伯父至少能省心不少。”

    范冲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这里,也认同道:“我回去琢磨琢磨。”

    就范冲的性格,说话从来不说满。他说琢磨,就不是琢磨了,而是准备去做了。

    离开李府。

    迎面来了一大群人,范冲突然一愣,目光落在了众星捧月的那个人,心头惊诧不已:“这不是陛下吗?”

    范冲急忙紧走两步,来到了皇帝赵煦的面前,刚要开口。反倒是皇帝赵煦先开口了:“元长,你也来看人杰?”

    赵煦平日里稳重,奇怪的是,此时在外,却挤眉弄眼的提醒范冲。范冲多聪明的一个人,顿时明白了赵煦是微服私访。但他总不能对皇帝什么称呼都没有吧?

    纠结之际。

    赵煦身边的童贯开口了:“我家主子黄六爷闲逛至此,找个地方歇歇脚。”

    “见过黄六爷。”范冲心领神会,急忙躬身让出中间的道路。这让跟着出府送范冲的李邦彦很不解,范冲是进士老爷哎,怎么眼前的年轻人身份很高,连范冲都要避让不成?

    赵煦也没有继续搭理范冲的心思,径直进入了李府。

    李邦彦不敢阻拦,迈着小碎步急忙进了院子。赵煦抬眼瞥了一眼李邦彦,张嘴问:“新来的?”

    “小人是李大人的书史。跟大人一起来的京城。”

    说话间,李逵赶到,对李邦彦道:“你去钱庄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大掌柜邱明仁。”

    李邦彦很想留下来,但无奈,李逵有事交给他去办。

    但他总觉得黄六爷的身份不简单。

    李逵躬身引着赵煦进入了院子。三叔公见到了赵煦之后,冷哼一声,傲娇的扭头表示内心很烦。赵煦无奈的讪笑着,也不作解释。反而追问李逵道:“人杰,你在西北打了一场打胜仗,朝堂上都已经吵翻天了。有的认为火炮被夸大的作用;有的认为需要清点战绩之后,再做出决断。但大部分朝廷重臣都对攻打西夏没有异议。人杰,你说现在机会到了吗?”

    李逵微微蹙眉,他抬头看向了赵煦:“黄公子,我有平夏五策,准备上奏朝廷,不如让您给参详一二。”

    赵煦当即乐开怀,心说:“还是李逵靠谱。”

    他要是知道李逵实在怕麻烦,将平夏十策变成了平夏五策的话,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第489章 致命的缺陷

    皇帝赵煦端坐着等待李逵开说,就像是宫里头的狮子狗,别误会,就是那个叫京巴的小东西。

    据说京巴的狗种极其高贵,在华夏的宫廷延续了两千年的纯种血脉,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犬种的血统都要纯正。相传秦朝的时候,就是后宫之中的专宠。而且,其后两千年,狮子狗一直在宫廷繁衍,从来没有断绝过血统。这就有了宫廷狮子狗的称谓,而且狮子狗不用担心血脉被玷污的原因就是——田园犬进不了皇宫。

    别看狮子狗很萌,以卖弄长相为生。

    但这种生物有个伟岸的传说,相传狮子狗是神兽麒麟的化身。

    作为拥有麒麟血脉的狗,它的狗生一定是高贵的,优雅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

    反正饭来张口一点都没有问题。

    听李逵一开口就是平夏五策,赵煦心头热络无比,他可是皇帝,在外怎么能失态。此时的小皇帝,就和宫廷的狮子狗一样,眼巴巴的望着李逵,等待李逵投食,哦,错了,是等待李逵揭谜。

    可李逵丝毫没有要给小皇帝赵煦解惑的觉悟,反而故作高深的托着下巴打量皇帝,看似很无理,却给人一种为难的样子,让人猜不透李逵心里到底是如何做想。

    “在拿出计策之前,有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赵煦是皇帝,怎么可能没有脾气。但在李逵家里,尤其是在三叔公面前,屡屡受挫,已经习惯了这家人说话打埋伏的节奏。要是换一家,早就惹赵煦不高兴了,甚至拂袖而去也不是不可能。

    “朝廷是要灭西夏,还是直接想要解决暂时的麻烦,虚弱西夏的实力,让其无法对我边境袭扰?”

    “此话怎讲?”

    李逵比划着对赵煦道:“想要暂时解决西夏频繁侵犯我大宋边境,只要朝堂有决心,从环庆路,鄜延路,乃至晋宁等地有准备的反击。将西夏大军拖住在环庆路周围,出重兵猛攻和鄜延路接壤的横山区域,并且往前推进到龙州和洪州,夺取衡山一线,以榆林外沙漠为界,用来防备西夏人的南下。”

    “此战有何好处?”

    “好处是见效快,三五年即可,只要将西夏主力歼灭十万,西夏的兵力自然无法防御和我大宋接壤的一千多里的边境。需要收缩防线,从而稳定西夏国内的核心区域河套平原。西夏虽号称拥有五十万大军,很实际上,可战的军队不超过三十万。十万军队的覆灭,西夏兵力缓过来,需要二十年。”

    二十年,也就是一代人。

    “二十年?”赵煦若有所思的想着,他或许认为大宋在自己的英明决策之下,二十年之后将不可同日而语。

    可李逵并不看好。

    原因嘛?很简单。大宋要是通过励精图治,仁宗时期早就称霸了,即便仁宗皇帝太过仁慈,但是神宗皇帝呢?还是没戏,没戏的原因自然是大宋的制度导致的,而不是通过富有决定的。大宋一直很富有,比周围的国家在财富上甩开不知道有多少距离。

    但大宋的对外作战,一直很不顺利。

    从赵二野心勃勃想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开始;之后的真宗皇帝被寇准骗到了檀州前线,差点被吓死;仁宗时期西夏立国,大宋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宋的军队并不差,武器更是领先于任何对手。但是结果一直不能让人满意。

    赵煦想了很多,都是自家祖宗做出来的事,他也觉得心里没底,现在不能灭西夏,难道二十年后就能灭西夏吗?

    别忘了,大宋和西夏交战最频繁的时期不是神宗时期,而是仁宗时期。但是西夏被打残了吗?

    没有。

    党项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每次都不行了,一转眼缓过来之后又要和大宋死磕。一直以来,大宋都是在战略上处于被动的局面。

    赵煦觉得二十年不不靠谱,又问:“那么灭西夏的战略该如何做?”

    “呵呵,找个简单,不过在说答案之前,先要知道西夏有多多少人?”李逵笑声有点阴冷,让人听起来就感觉很不舒服。

    赵煦没有在意,沉吟道:“三百万左右吧?”

    赵煦能够得到的数字基本上都是准确的数字,而三百万,也是西夏人口的鼎盛时期了。但是同大宋一万万人口相比,西夏的这三百万人根本就不够看。

    李逵终于说出了自己灭西夏的标准,他咧着嘴,露出惨白的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杀一半,屠三座主城,不服就灭族。”

    赵煦还以为听错了:“什么杀一半?”

    “将西夏人减少到一百五十万,将攻克的至少三座主要城池屠城,彻底击溃党项人所有的幻想和野心,将他们的脊梁骨彻底打断。就这么简单。”

    “这……”

    尤其是语气杀气腾腾,让赵煦有种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惊悸之中。宛如一股阴冷的风从衣襟灌入,赵煦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捧着取暖的茶盏掉落在食案上都恍然不知。

    反倒是边上的童贯听到李逵的话,激动地一个劲发抖,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亵裤有有点发潮。但这都不要紧,对他来说,那种在满天黄土飞扬下,战旗招展的冲锋,就让你他忍不住想要大吼几声,勾起了童贯心底最好战的恶魔。当他发现赵煦的不对劲,这才惊慌失措道:“皇,六爷。您……”

    赵煦摆摆手,推开童贯的手臂,有些气恼的看到自己出丑。但双眸却盯着李逵道:“尔欲让天朝以不仁立国?”

    “圣人云: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党项异族,贪婪且残暴好战,我边塞百姓多少离妻子散,家破人亡皆拜西夏所赐。”李逵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赵煦无法下决心。冷冷道:“灭国之战,毁朝堂,崩社稷,焚宗庙,怎么可能和和气气地发生。只有血流成河,首级聚山,才能让党项人彻底胆寒。”

    “为何前朝却能臣服列国无数?”赵煦还想要争取一下,毕竟他正是中二的年纪。还是个连汉武帝都可以看不起的后起之秀。当然,看不起是一回事,实力是另外一回事。皇帝说前朝,肯定不是说后周,而是唐朝。虽说大宋缺边缺角,但至少也是大一统的王朝,后周哪里配和大宋相提并论?

    李逵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赵煦,轻声道:“前朝百战鲜有一败!”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放在大唐身上没有什么大毛病。

    华夏并非一直是礼仪之邦,有两个王朝,整整七八百年时间,一直都是战斗民族来着。

    大汉灭东西匈奴,残存的匈奴余部去了东欧,然后把罗马帝国打得喊爸爸!

    唐朝就不说了,同样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主。尤其是立国后一百年,更是皇帝百姓齐上阵的疯子。打到周围王国都只能低头承认大唐才是他们的天可汗才罢休。中原王朝能够控制西域朝代就没有几个,但是汉朝和唐朝都对西域有着势在必得的底气。这才有了丝绸之路的繁荣。

    至于宋朝?

    李逵不好说。说了怕皇帝赵煦恼羞成怒之后,跳起来要和他拼命。皇帝带兵打仗,然后打输了,让大臣背锅。要是能卧薪尝胆知耻而后勇,把丢掉的面子再抢回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赵二输了这一场之后,信心都没了。这还是武勋开国的两个皇帝之一,这让他怎么去评价?

    “哼——”

    皇帝自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甚至连李逵的平夏五策都不问了,就负气离开。有些话不能说透,说透了,大宋王朝的遮羞布都没了。

    大宋的皇权哪儿来的?

    兵变得来的。

    可是赵匡胤的兵变,对于后周来说,算是比较平和的兵变。兵变之后,赵匡胤很快就控制了汴梁城,但并没有对后周皇室举起屠刀,而是逼迫后周皇帝柴宗训禅让。后周的皇帝并没有被杀,而是封了郑王。并且,赵匡胤立下誓言,后周皇室和大宋共存亡。

    此举让赵匡胤很快就控制了后周境内的叛乱,并取得政权。

    相比其他王朝的更替,大宋的国祚得来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

    加上从赵匡胤开始,对文臣的大力重用,让大宋王朝血液里血少了一股子铁血狂热的气息。

    皇帝要走,作为主人李逵必须要送一送,还得恭敬的送。

    走出巷子,等李逵躬身驻足,距离比较远了,赵煦才若有所思起来,看到童贯激动的鼻子都红了,心里也烦躁不已。

    按照李逵的话去做,那自然是尸山血海。这和大宋的核心价值观相违背,尤其是赵煦受到的教育有所不同。他发动对西夏的战争,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对大宋百姓的袭扰,已经严重影响到大宋在西北的统治力。

    如果放任下去,势必是无法收拾的顽疾。

    但真要是让他下决心将党项人屠一半,这个决定和他受到的儒学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别看赵煦对宣仁太后给他选择的崇政殿说书、侍讲,这些名义上给皇帝启蒙和教授皇帝知识的老师们关系都不怎么样。可赵煦毕竟受到的是儒家思想,性格也谈不上争强好胜,最多也是因为年纪的原因,有点好强而已。

    “童贯!”

    “陛下!”

    上车之后,赵煦在车内,童贯在车外御手边上,急忙答应。

    “你以为李卿说的对吗?”

    “陛下,奴才不过是个残缺之人,不敢妄言!”

    “恕你无罪!”

    童贯这才恭恭敬敬地扭着上身,尽量控制声音的音量,却还要防备被外人听去:“奴婢以为党项异族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生死无关乎我大宋,但只要大宋的百姓认为好,奴婢耳根子软,或许听着觉得有些道理。”

    这不是废话吗?

    大宋和西夏打了几十年,大宋的百姓难不成还指望着西夏繁荣昌盛不成?个个恨不得党项人死绝了才好。真要是党项人的孩子,要是走在大宋街头,有的是人会把这倒霉孩子扔井里。这已经不是什么国家层面的交锋,而是从百姓到国家都已经成了死仇。

    这也是童贯,小心谨慎惯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给人一种随大流好欺负的样子。

    “你这老狗,说的倒是滴水不漏。”赵煦在车厢里仰了仰身体,抻了个懒腰,随即拍打车门道:“去都事堂。”

    都事堂外,早就过来通知的皇城司亲从官小校,下马跑入衙门。一方面是看宰相章惇在不在,同时让章惇抽出时间等候皇帝,并且将无关紧要的人安排走。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赵煦从马车上下来,章惇已经在都事堂等候。

    “官家!”

    “爱卿平身,朕来是有一个问题问章相。”落座之后,皇帝这才开口。赵煦是个在外一直很谨慎的人,除了在李逵家里,他就像是套上了面具似的让人琢磨不透。当然,这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十岁登基为帝,任何处置权都没有,还要整天受到皇祖母的督促学习。

    名义上是皇帝,其实更像是当皇太子。

    因为当时的宣仁太后的权力之大,要废赵煦也不难。十岁的孩子,就和一群大人,还是一群在皇宫里,朝堂上久经考验的聪明人抖机灵,他能顺利熬过来,也不容易。

    章惇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盯着赵煦看。

    虽说赵煦心里头毛毛的,但章惇的性格如此。强势的人,就喜欢用眼神让自己没有开口之前就获得谈话的主动权。当然,章惇也不能真让赵煦感觉难受了,停顿了一会儿,就开口道:“陛下,最近几日朝堂上的朝会你也看到了,老臣虽是宰相,但是不宜过问西北之事。”

    赵煦摆手道:“章相多虑了,朕已有决定,年后大朝会就授予章相‘知兵’之权。”

    章惇大喜,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任命。宰相不知兵事,对于朝廷最重要的事就像是被排斥在外的外人似的,让他尴尬:“臣谢陛下信任,唯有鞠躬尽瘁而矣!”

    甭管是灭西夏,还是就西夏打回去,大宋都免不了几场恶战。

    既然国战,就是好不了真个大宋都要为军队服务,宰相再被排除在军事决策之外,就不符合大宋的运作。

    而且,赵煦也看出来了,李清臣一个人根本就掌控不了大宋对西夏的战略。

    实际上,章惇是大宋朝堂上唯一一个对战争非常熟悉,且有过统领大军经验,且战绩傲人的大臣。除了章惇之外,李清臣、曾布、蔡卞等人都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更不要说谋划大宋对西夏作战这等大事了。

    赵煦从李逵家里出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到都事堂,肯定不是来闲聊的,直截了当的问章惇:“有人对朕进献平夏五策,但在献策之前,却让朕自问,大宋该如何处置西夏。灭还是弱。”

    “灭如何说,弱如何说?”章惇问。

    “灭,杀党项一半人口,屠三座主城,破其胆,灭其族。弱,疲军而矣,二十年后西夏又有和大宋一战之本。”赵煦唏嘘道,反正李逵说这话的时候,就是杀气腾腾。他却没有李逵的气势。

    章惇微微一笑道:“李逵这小子说的吧?”

    “唉,章相知道?”赵煦吃惊道,还以为李逵之前已经拜访了章惇,甚至两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让赵煦心里疑窦横生。

    章惇却笑了笑道:“这小子恨不得将西夏人杀绝,我这里还有几份状告他杀俘的弹劾奏章。满朝文武除了老臣之外,也就是他能说这样的话了。”

    “为何?”赵煦这才恍然,原来李逵如此与众不同。

    章惇笑道:“因为老臣也想一劳永逸。”

    李逵说杀人,让赵煦觉得心惊胆战。可是章惇表达了几乎一样的意思,却让赵煦觉得心安理得。似乎事情就该这么办。这就是地位的差距。

    虽说是状告李逵的奏章,但是章惇的目光中却是一种异样的欣赏。感慨道:“李逵这小子好重的杀心,这等好根骨,压根就不该投入苏门这个知道舞文弄墨的学派之中。跟着老夫岂不是更好?”

    章惇自言自语,让儿子章授听去了,心说:“您老也就是说说而已。”章惇连儿子都懒得教,还回去在外头收弟子?

    对于章惇来说,天下除了他之外,就两种人:蠢才和软蛋。

    蠢才他连开口的心思都没有。至于说软蛋,不上去踢一脚,已经算是他老人家开恩了。

    从都事堂出来,赵煦一扫从李家出门之后的阴霾,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竟然有心情调侃童贯,笑道:“童贯,你知道李逵送朕出门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奴婢不知,也不敢知。”

    赵煦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以知道,李逵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损了。他说:西北的战事,宦官最好不要领兵,更不能成为主帅。”

    童贯心头咯噔一下,他想了很久,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向赵煦请战去西北。他的人生偶像是前山西六路大总管,宦官李宪。童贯身为李宪的门人,自然要追随李宪未完成的事业,将西夏的国祚彻底覆灭。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命犯小人的时候。

    听到皇帝赵煦照搬李逵的谗言,顿时急了,紧张道:“陛下,这是为何?”

    “啊哈哈……”赵煦打量了一阵童贯,然后笑呵呵道:“李逵说,宦官统军有一个弊端,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

    童贯面红耳赤,有种被凌辱的哀怨。

第490章 嘬死都没死成的三叔公

    保康门外,学士巷,李府。

    李逵送皇帝赵煦后回到院子,三叔公还是躺在躺椅上,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头身体很好,就是气势蔫了吧唧的有点装了无生趣地的寥落。

    听到脚步,这回他可不会猜错了,软绵绵道:“人杰,小黄的身份不简单,你别总是欺负他!看刚才你把他小脸吓的都白了,他们这种生来就金贵的人可不似你我这等贱命,啥都敢干,天不怕地不怕。你一开口杀一半活一半,黄佣这小子恐怕连血都没见过,万一吓出个好歹来,他爹找过来的,你该如何抵挡?”

    黄佣可是赵煦在外的化名,赵煦的爹是神宗皇帝,要是这位找上门来,李逵也得肝颤。

    再说了,他欺负皇帝?

    他敢欺负皇帝吗?

    给李逵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这是宰相才敢干出来的事,他一个回到京城的九品县尉,等待论功行赏,升官大干一场的低级文官,哪有资格去欺负皇帝?就是之前他想要知道皇帝对战争的决心,才故意用了夸张的话。当然,也不算夸张,灭国之战,任何残暴的行为都不为过。

    可听三叔公的意思,似乎老头知道了黄佣的身份。

    佣,这个名很贱,是赵煦在年少时候用的名。大宋皇室的传统,皇帝怕皇子养不活,所以即便是皇太子身份的儿子,在刚出生的时候也会取个贱名,希望好养活些。就连爵位也是从节度使开始封,一岁的时候节度使,两岁可能命硬了点,就干脆封公爵;等到再大些,就可以给个散号王爷,然后就是郡王、亲王。

    别的不说,随着皇子们长大,妥妥有种打怪升级的成就感。

    当然,这里的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怪,而是病魔。

    听三叔公的话,李逵心头微微坠了坠,不会是赵煦的跟脚被三叔公看出来了吧?

    李逵在三叔公晒太阳的边上的台阶坐下来,前倾着上半身面对三叔公问:“三爷爷,你看出来了黄佣的身份?”

    他怕三叔公万一看出赵煦的真实身份是皇帝,也是为了赵煦的安全着想,必须要上报皇城司。以后赵煦恐怕也没有机会来见三叔公了。

    这对李逵来说,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三叔公传授赵煦的经验,多半不靠谱。用在乡间的宗族里或许有用,但是要掌控朝堂,他也不是瞧不起三叔公,赵煦从三叔公这里学来的什么‘乡村版帝王术’、‘绿林版观人术’、‘缺陷版三十六计’中,除了耍赖的招数都很实用,就没有任何一条计策能用在朝堂上。

    皇帝不来家里,也有好处。至少李逵不用担心皇帝在路上出意外,最后罪责却算在了他的头上。

    三叔公不屑的冷哼一声,不满道:“黄佣这小子说自己是公爵,在京城的公爵,就他着岁数的都是子承父业,要么留恋于花坊,要么就在街头作威作福。可他呢?整日对如何管理田庄,对付人感兴趣,这是个正常权贵子弟该干的事吗?”

    得了。

    赵煦因为太‘上进’被三叔公看出了马脚。

    见李逵被他老人家唬住,三叔公得意地挑了挑眉:“京城这地方邪门的很,不像是咱们老家,别说公爵了,就是得个六品的诰命官,衙门里从县令到六曹书办,都得把人当成爷爷一样供起来。京城的公爵不值钱,黄佣真要是个公爵,他根本就没资格关心朝堂上的事。就这点遮人眼目的戏码,能瞒得住老夫这帖老膏药?”

    不用猜,三叔公肯定在赵煦来家里之后,就派人去查了赵煦的身份。可惜,没查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猜测赵煦的真实身份。

    “三爷爷,那你猜黄佣到底是什么身份?”李逵好奇问。

    三叔公捋着胡子,得意洋洋的扯动嘴角:“至少得是个闲散王爷,说不定是亲王,多半还是当今圣上的御弟。”

    等到三叔公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李逵稍微有点放心了。三叔公喜欢琢磨,主要是闲着晒太阳实在无聊,就会多想一些事。虽说是瞎琢磨,但三叔公口才很好,总能说出些道道,唬的人一愣一愣的,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加上年龄摆在上面,加上彪悍的性格,强势且果断,很容易让人信服。

    黄佣的出现确实让他很好奇对方的身份。

    但是李逵不说,他老人家也不想多问,就开始自己瞎琢磨。还别说,快让他老人家猜到根脚了。可惜,最后还是错了。

    “三爷爷,你就没有想过,他是皇帝?”

    李逵忍不住和三叔公开玩笑,对于他来说,闲着也那是闲着。

    三叔公瞪眼敲了敲李逵,眸子中透出皎洁的神彩,指着李逵呵呵笑起来:“人杰,你也不看看你三叔公是什么人?当年百丈村要不是老夫聚拢了人心,早就散了。老夫这对招子,别说他黄佣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老江湖,绿林上有名有姓的汉子也骗不过你三爷爷。”

    “黄佣故意隐瞒身份,你也不说。老夫就能判定他身份不简单。毕竟,在京城公爵真不算什么。没来京城,老汉算是没见识,可是来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京城的公爵多如狗。就咱们宅子周围这一片,就不下三五户。可你能想得到,堂堂公爵府中,竟然有些连个正经的官职都没有,守着成立的铺子还乡下的田庄,这不就是京城的土财主吗?有什么了不起?”

    “可说黄佣是皇帝?”三叔公故意拖长了语调,故作高深的笑起来:“大宋的皇帝就这等见识?老夫不信。真要是这样的话,皇帝的老师都该杀了肥庄稼。”

    按照三叔公的性格,他老人家说的如此斩钉截铁,肯定做什么。李逵不由的担心起来,连坐着都不安稳地半蹲着,急忙追问:“三叔公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皇帝能连个诰命不给老夫?”

    说着,三叔公又回到了他的执念之上:“老夫也不贪,只要个六品的诰命,比李利德强一点,能压住这老小子就成?可你看黄佣,就这么点小事也办不成。他要是皇帝?老头早就人头落下了。”

    李逵紧张道:“难不成?”

    “没错,老夫上次实在见他笨的让人揪心,忍住弹了他个脑瓜崩!”

    三叔公得意道:“就像是弹刚熟七八分的西瓜清脆。人杰,你想一想,他真要是皇帝,老头子是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早就人头落地了?”

    就算是天气寒冷,李逵练功大成,功力深厚,也被三叔公的胆大妄为给吓得冷汗直冒。

    可三叔公还在摇头晃脑道:“人杰,你是不知道这黄佣多愚笨,该懂的世俗道理啥都不会,却还要掉书袋来和老夫争论。读书是有用,但吵架的时候读书能帮你吵赢吗?老头子也是被气着了,后来也后悔了。可是,这黄佣实在太气人,老夫也是情不自禁。”

    李逵冷汗之冒,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心说:“三叔公啊!你已经在鬼门关徘徊了不知道多少趟了,之所以没有赶去投胎,绝不是你老爷子运气好。只能怪赵煦的性格太弱。”

    李逵深知,再不告诉三叔公实情,保不齐那天这位百丈村的精神领袖,因为大不敬的罪名,被送上断头台。

    这才也太惨了一点!

    李逵语气郑重,表情严肃道:“三爷爷,以后。”

    “放心,以后老夫保证不打他。可他也不能整日来打扰老夫的清净吧?”

    三叔公觉得李逵有点少见多怪,不就是脑门上来一下吗?又不是用鸠仗,那大棒子磕在脑门上的动静才嘹亮。

    “三爷爷,我觉得你还是回老家比较好。”

    “不回去,老家的李利德嚣张的很,要让我看他臭脸,除非老子能盖过他!”

    李逵苦笑不已,您老人家地位盖过李利德,就该是排行老六的李利德忍辱偷生了,至于吗?可是三叔公做出的事,让李逵真的是怕了,万一……就怕万一,老头嘬死成功了。岂不是死地不明不白?李逵倒是不怕自己被连累,但问题是老头是根本就不知情,死地稀里糊涂,多冤枉?

    三叔公似乎也觉出味来了,迟疑道:“这个小黄真的是亲王?”

    “比亲王大!”

    李逵能说什么,老头到现在还不信赵煦的真实身份,主要是赵煦在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皇帝。那毁天灭地的天子之威更是无从说起。赵煦就像是个坑,明明在三叔公眼里是只小白羊,可没想到是头披着羊皮的神兽。

    “真的?”

    李逵用力点头。

    吧嗒,三叔公就掉了手中的暖炉,猛地站起来,发现腿脚抖的厉害,急忙伸手让李逵扶着,悲愤道:“这不是坑人吗?谁家皇帝就这等蔫了吧唧的样子?”

    这话太悲情,李逵也不能说什么。大宋的皇帝都蔫了吧唧的,这能怪谁去?

    意识到犯下大错的三叔公沉吟了良久,突然用力抓住李逵的臂膀,咬牙切齿道:“行了,老夫算是栽了!人杰,老夫犯下的罪不能拖累了族里,老夫……算了,这辈子老夫也够了,等你三爷爷祭拜了祖宗就上吊,然后你将老夫的头砍下来,给皇帝送去!”

    李逵原本以为三叔公听到了赵煦的真实身份之后,会知道些轻重,然后装可怜祈求皇帝的原谅。只要皇帝金口一开,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其实就皇帝的反应来说,已经不想追究了。但保不齐有人翻旧帐,真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弹劾李逵大不敬,老李家都得倒霉。

    不想造反,也要造反了。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三叔公的表现强的让他瞠目结舌,但正因为太强了,才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要出大事!

    李逵急忙拉着三叔公,对老头喊道:“不至于,三爷爷,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第491章 招黑

    “贵人今日来不来?”

    随后的几天里,三叔公整天都深深叨叨的在院子里,什么地方也不敢去,就怕皇帝来的时候,没见到人,让他错过了低头认错的好机会。这几日,他只要一见到李逵就偷偷靠过来,然后像是接头般佯装看风景,却压着喉咙问李逵,皇帝来不来?

    李逵每次都是摇头:“不知道!”

    皇帝的行踪要是被摸准了,那还得了?

    虽说是在东京城里,韩德勤也安排的过来人马,但还是每次皇帝出宫都让他心惊胆战。他巴不得皇帝每天都呆在宫里,这辈子都不要迈出皇城一步才好。伺候皇帝,最怕就是皇帝想要做出些让地下为难的事,对于韩德勤来说,皇帝出宫就是让他受罪。

    好在这几天皇帝也忙,又要祭拜天地,又筹备着昭告太庙,好让他死去的老爹知道,他的六儿子做皇帝干的不错。

    每次问李逵,得到的都是让三叔公失望的答案。这让老头很难受,嘟弄着走远:“这一天天的不来,岂不是让三爷白练了吗?”

    这几天,三叔公啥也没干,就琢磨着如何装可怜,如何能获得皇帝的谅解。别看他说得硬气,老头也有舍生的勇气,也不怕死。但能不死,谁也不想脑袋上挨一刀,不是?

    禁宫。

    太后寝宫——宝慈宫。

    自从朱太妃升格成为皇太后之后,皇帝也没有要让向太后搬出太后寝宫的想法。向太后的日子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宝慈宫冷清了很多。

    小黄门在宫门前抠抠搜搜的一边跺脚驱寒,一边哈着热气搓手,突然看到赵煦乘着步辇,打着华盖,前呼后拥的出现在视线之中。急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喊道:“陛下驾到!”

    向太后在宝慈宫中听到宦官的喊叫,心头不明所以。临近过年,皇帝虽然每日还来宝慈宫请安,但经常是行色匆匆,说不上两句话就离开。午后从来没有出现过宝慈宫。

    虽说赵煦还是将向太后当成嫡母看待,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降低到了冰点,甚至生分了起来,这让生性敏感的向太后开始多疑,甚至猜测,是否有对她不利的陷害。

    可即便是贵为皇太后,皇帝要来,她也拦不住。

    出身文官世家豪门的向家,祖上出过向敏中这位宰相。只不过让人记住向敏中的不是他名臣的身份,而是当年在宰相位上的他和好基友,同样也是名臣,前宰相张齐贤争夺小寡妇的韵事。当时的真宗皇帝都懵圈了,他提拔的宰相怎会是这般急色的下流胚子?

    按理说,向家这样的门第,是绝对不会参加选妃的。可是让人意外的是,向太后她爹就这么干了。出乎很多文官世家的意料。向太后参加当时皇太孙选妃就足以让人惊诧,一出手,目标就是皇太孙身份的赵顼。神宗可不是普通的皇子。因为仁宗皇帝几个儿子都是夭折,导致晚年没有继承人。他爹几次被仁宗皇帝接进宫,想要当嗣子养,却一直没有让仁宗下定决心赐封赵允让为皇太子。但是仁宗却多次因宫中妃子怀孕,将赵允让送出宫。

    这让赵允让非常憋屈。

    但是,最终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仁宗到死还是没有儿子,即便儿子生下来,也都夭折了。最后继嗣子赵允让继位,死后庙号英宗。而赵允让的儿子赵顼就要幸运多了,还没有成年,就立刻被赐封为皇太子。

    向家在这个时候参加皇太孙选妃,显然是冲着把持后宫当皇后去的。甚至还可能想着要是向太后生下了皇子,就是下一任的大宋皇帝。最后的结果是向家赌对了,赵顼果登大宝,向家也就成了大宋地位最为显赫的外戚。文臣世家,还是出过宰相的文臣世家,这在重文抑武的大宋,获得的好处可要比将门多得多。

    可惜,这一切的谋划都是天衣无缝,最后败在了向太后的肚子上。

    神宗十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向太后生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大宋的后宫,正宫皇后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被废除的真不少见,仁宗皇帝就这么干过。向太后在神宗皇帝活着的这么多年,每一年都度日如年,深怕那天就让那个小浪蹄子给占了便宜,将她的皇后之位给夺了。好在神宗皇帝驾崩了,要不然向太后最终会怎么样,还真的很难说。对于她来说,在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个生下皇子的女人,都是她的死敌。

    巴不得都弄死的那种。

    至于皇子?

    她也不见得喜欢。

    在很多时候,表面上的慈爱与和善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尤其是在宫廷之中,要是没有两幅面孔对人,被坑死了都不知道。

    听到皇帝来了,向太后端坐着让身边的人去迎接。

    “儿子见过皇太后!”

    “陛下快快请起。”赵煦躬身,向太后急忙去伸手虚扶一把,两人母子的戏码演绎的情深意切。

    赵煦一如往常一样,以前怎么称呼向太后,如今还是一样。但他们母子之间的泥巴情分早就开裂了,自从李逵和邢恕主导了那次闹剧,毁掉的不仅仅是向太后国母的名分,还毁掉了向太后在后宫之中的绝对权威。

    这仇已经结大了,但是对于赵煦来说,他将生母扶正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得罪向太后的后果。

    前者,他获得大义,名正言顺的做皇帝,这比什么都强。后者,得罪不得罪,对他来说都不影响。在宫中,谁都不会演戏?大家都是职业的,你恨我,我越要在你跟前凑,奈我何?

    赵煦一天两次的请安,雷打不动,确实让外臣感受到了他的至孝,可是当事人都不认为这是孝。

    问寒问暖了几句,赵煦给向太后报喜:“母后,我天朝在鄜延路大胜了西夏大军,斩杀无数,缴获无数。”

    向太后纳闷不已,大宋在西北大胜的消息她听说了,但她不干涉朝政,也不清楚皇帝的来意。

    很快,她就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来了。

    报功名单上,赫然写着首功李逵。这是故意气她啊!不气死她,都不罢休了。

    赵煦在边上,丝毫没有考虑到向太后阴沉的脸色,自顾自的说着:“此战我大宋斩杀俘获西夏精锐近三万,缴获战马牛羊不计其数,朝中大臣联名提议应给太庙献俘,昭告天下。”

    “哀家是个女人,朝廷大事我儿应和宰相商议。”向太后捂着胸口,气息都乱了,这假儿子是拿着刀戳她的胸口啊!

    赵煦担忧道:“可是李逵毕竟冲撞了母后,此战虽是功劳不小,但……”

    “哀家无异议。”向太后能说什么,阻止李逵升官,那是她不识大体,缺乏容人之心,让人戳后脊梁骨。可让她欣然接受,她做不到,于是捂着额头蹙眉道:“哀家乏了,还请陛下恕罪。”

    说完,起身在宦官的搀扶下离开了会见赵煦的大殿。

    赵煦起身躬身道:“恭送母后!”

    随后皇帝离开了宝慈宫。

    当然,不久之后,宝慈宫内传出了凄厉的鬼叫声,这不是他能考虑的了。

    翌日,朝堂大朝会。

    赵煦在龙椅上精神奕奕的盯着文武百官,童贯站在殿前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宰相章惇站出来道:“臣有事启奏,我西北诸路大胜西夏数十万大军,尤以鄜延路和环庆路为最,但眼看要年关,西军数万军帅还没有等到朝廷的犒赏,恐拖延会引哀怨。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可有立功名册?”

    皇帝赵煦早就知道了今日的议题,大部分议题,身为宰相会提前告知皇帝,通过官宦传递给皇帝,好让皇帝知道当天需要商议的大事。

    “其他人的赏赐升迁皆无异议,唯独首功李逵却没有任何升迁?”

    “陛下,鄜延路在金明寨外的野战,虽战功赫赫,但是枢密院认为所述缺乏佐证的可能。尤其是我军以步兵大败铁鹞子,枢密院有不同意见。需要李逵亲自去枢密院说明,还有就是火炮的威力被吹嘘到神乎其神,枢密院却少有参考,不得已都需要李逵亲自说明演练,再确定李逵的功绩。”

    这通说辞合情合理,但赵煦明白,这是枢密院故意的拖延。

    “李逵在战场杀俘数千,我朝仁义之师所为毁于一旦,御史台希望李逵能够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逵在抵达西北之后,在京兆府拖延半月有余,之后去了鄜延路,并没有去阳泉县上任,而是直接去了战场。在平戎寨伏击党项辎重。之后因为交战,李逵更是在肤施和金明寨一月有余,错过了上任期限,阳泉县前县尉狄安因为错过卸任之期,而状告李逵故意拖延。吏部需要他来解释原由。”

    ……

    赵煦原以为李逵想要升官,只要绕过了向太后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绕了一圈,几乎将朝堂上大小衙门得罪了个干净。

    当然,这些都不是大事,有皇帝给李逵站台,很容易过关。

    关键这份招黑的本事,让赵煦有点紧张:万一朕以后兜不住了,怎么办?

第492章 土匪式反驳

    皇帝的心里肯定是要力挺李逵的,既然朝臣要搞李逵,自然不能忽视。

    朝会第二天,皇帝就又一次来到了保康门外。

    没错,他是来通风报信的。可为什么通风报信只要派遣个身边的宦官就能做好,为什么要亲自来呢?

    这也是少年心性使然,如今的赵煦亲政才刚刚一年,虽然过了独揽大权的新鲜感。可还没有过去想要宏图大志,一展抱负的决心。加上李逵是他亲政之后第科的进士,两人还有些许的亲戚关系。说白了,都是找借口,赵煦就想要知道李逵如何破局。

    别人升官,都事堂,枢密院,吏部都是没有任何异议。可为什么当李逵要升官的时候,这些人都挑出来了呢?都事堂丢不起这个人,没有下场,但是御史台下场了。别看御史台因该是苏辙的在主场,是门下省下的衙门。但是保不齐苏辙也对变法派要在知谏院安插钉子的手段为束手无策。

    朝堂上的臣子,经历了神宗时期的熙宁变法,也经历了元祐时期的拨乱反正,然后又回到了绍圣时期的重蹈覆辙。

    反正论斗争经验,此时的大宋朝堂上的臣子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战力非常。

    就连赵煦拥有皇帝的身份,经常会在很多时候被一干大臣弄地狼狈不堪,他很想知道和他年纪相仿、能力……应该不如自己的李逵,到底有何办法破解如今的局面。毕竟皇帝赵煦还没有经历过人生最灰暗的打击,还非常自信。

    车驾刚抵达保康门外,还没等转进入李家巷,等在巷子口的李庆突然站起来,朝着李家巷深处跑去。

    这让坐在车上的童贯和韩德勤非常诧异,同时也紧张了起来。

    “这小子什么毛病?”

    “不会出意外吧?”

    韩德勤招手,殿前直的伪装人员急忙小跑着来到了韩德勤面前,精神饱满道:“大将军,一切如常。”

    童贯也不放心,招手叫来了皇城司的番子。毕竟是出身皇城司,番子的表现要比殿前亲卫好很好多

    ,也稳重了很多。童贯没有开口,番子仅仅是站在边上等童贯问话:“刚才那个跑的少年郎你可知道?”

    “禀供奉,是李庆。”

    皇帝经常来李逵府上,皇城司,殿前亲卫将整个巷子的人都摸清了。李庆经常在周围晃荡,又是李逵的族弟,自然不会被忽略。童贯颔首道:“那他为什么见了我们就跑?”

    “这个属下也不知,属下发现李庆最近几天一直在巷口张望似乎在等人,一般从晌午之前就来,未时离开。最近几天都是这样,属下也好奇,但是试探了几次都不知原因。”

    “你下去吧!”

    童贯担心生出变故,轻声对坐在车厢内的赵煦道:“六爷,出了点变故,为爷的安全,不如回宫吧?”

    “危险,什么危险。”

    赵煦身边虽没人,年纪阅历也不强,但毕竟他是皇帝,他的皇权是说什么也不允许被挑衅的存在。听到童贯说危险,眸子中迸发出冷冽的寒光,刚想要下令彻查。却强忍住问了起来:“发现什么不对劲没有?”

    “嗯,李庆,六爷还记得吗?”

    “李逵的那个族弟?这小子快成了保康门一霸了,怎么了,他又欺负谁了?”

    说起李逵的家人,赵煦就觉得好笑,皇帝亲近一个人,总有数不清的人会去调查,把李逵的祖宗十八代都给调查清楚。李逵的出身来历,他的家人,皇帝都接到过调查密报,没有问题。李逵的老娘自从获得诰命之后,耀武扬威的出现在了沂水县的街头,她身边的侍女小娥,恨不得将诰命的圣旨举过头顶,让乡亲们都知道,老李家发达了。

    李庆自然也在调查名单之内,调查这小子就容易多了,毕竟李庆跟着三叔公住在京城。这小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主,从小被李逵欺负惯了,他也想报仇回去。

    可惜李庆发现根本就没指望,干脆以欺负东京城内的混混为乐。

    反正李家人都差不多,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逵更是如此,从小欺负族弟连女童都不放过,宛然是百丈村小霸王。

    什么君子的温良恭俭让之类的美德,在他身上都没有。

    当然,也不能说李逵是坏人。至少,李家发达之后,从来就没有做过欺凌乡里的事。最不安分的李逵五叔李林,虽有不劳而获的念头,而且非常强烈,但也没有过欺凌乡里的恶事。反倒是整天想着黑吃黑,对江湖上成名的山贼绿林垂涎三尺。梦想就是干一票大买卖。

    赵煦听完了童贯的解释之后,轻松的笑道:“李庆这小子跑,肯定是李逵的三叔公安排的,看来来者不善啊!”

    “六爷,那您还是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老前辈虽说做派耿直,但也是义气之辈,断然做不出危害朕的事来。只不过,得想个办法给他弄个诰命了。”

    皇帝没有回去的打算。

    加上在京城里,皇城司和殿前亲卫都保护得了他,那么大宋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

    李庆一口气跑到了院门口,对着正在晒太阳的三叔公道:“三爷爷,人来了!”

    “你二哥呢?”

    “二哥在后院。”

    “去,把人叫来,咱们演戏!”

    “为什么呀!”

    李庆可不喜欢这些虚而不实的玩意,他看着累。就算是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请他去看他也不稀罕。让他跟着演戏就更不受他待见了。

    三叔公能和李逵好好说话,但不代表李庆在老爷子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一巴掌拍在李庆的脑门上,瞪眼怒道:“哪那么多话,让你去就去,少废话!”

    虽说不疼,但李庆还是臊眉耷眼的从院子里退出来,先是去找了李逵,然后看着李逵拿着绳子,白布,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李逵对李庆道:“到时候我跪下的时候,你就跟着使命的哭,知不知道?”

    “哭?”

    李庆老大不乐意的撇嘴道:“二哥,我李庆在这保康门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爷们,动不动娘们唧唧的哭哭啼啼,这让我以后如何在保康门一带立棍?”

    “立棍?”

    李逵猛然回头盯着李庆,冷冷道:“你竟然敢在京城立棍,你小子过来。你二哥我进士及第,都没敢在附近立棍,你小子这是要上天啊!”

    “二哥我错了。”

    李逵根本就不为所动,堵住了李庆的去路,一边冷笑道:“口头承认错误,你印象不深刻。来来来,李庆,二哥今日就受累,帮你加深印象。”

    “二哥,你不讲信用,你考中进士的那天就说,以后是文官了,这辈子再也不打人了!”

    “酒话你也信,你得多蠢?”

    “二哥,不要打脸啊!”

    ……

    等到李逵和李庆出现在院子里,三叔公没精打采的撇了一眼李庆,随意道:“到时候哭的悲凄些,声太小了。”

    李庆委屈地眼泪噗噗往下掉。

    可惜,三叔公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看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不满道:“这房子不值五千贯,院子里连棵能上吊的树都没有。”

    确实,东京城内的牙行买卖房屋的时候,都不会介绍院子里就有可以上吊的树。而三叔公嫌弃的原因,自然和百丈村比了。百丈村是山村,到处都是树。只要想,各种造型的树木千奇百怪,可以满足上吊者对姿势的挑剔。

    但李逵的府邸里,就一颗石榴树最高一点,但石榴树本来就是灌木,这种树木根本就没有上吊的功能。

    没办法,几个人转移了回廊下,李庆心惊胆战的看着李逵,想问又不敢问。他倒是不担心三叔公真的会死,李庆从记事起,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三叔公要寻死,可这位还是活的好好的,还有力气打人,肯定又是要蒙人。

    想起三叔公让他在巷子口盯黄佣的车驾,顿时明白了些许。

    就在准备的当口,三叔公猛然手一抖,心中发狠道:“人杰,等正主来了,老夫的脖子就钻进套索里,然后你踢凳子。”

    “这事我不干!”

    李逵当即反对,这要是传出去,是大逆不道。再说了,三叔公这是要玩真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真成了六亲不认的恶人。

    三叔公怒目看向了李庆,李庆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是三叔公的眼神吓得抖了个机灵,忙拒绝道:“三叔公,我不成啊!我娘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废物!”

    三叔公琢磨着求人不如求己,到时候自己来。

    “三爷爷,来了,人来了!”

    三叔公急忙将脑袋套入了绳子之中,一闭眼,猛地双脚用力。

    咦——

    竟然纹丝不动。

    瞪眼往下看,就看到李逵和李庆保证凳子不让三叔公得逞。三叔公也是急忙了,怒道:“小子,老夫要寻死,你们管的着吗?”

    “三叔公,有话好好说,孩儿们都尽心尽力给你办到。就算是你要纳妾,我等也绝对推辞,年轻的,黄花大闺女都成。”

    李逵没开口,李庆眼睛里都是戏,什么话就玩外蹦哒。

    皇帝赵煦看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这是要闹那样?

    “老前辈,这是要闹那样?”皇帝赵煦匆忙刚过来,他虽然觉得可以,但还是心急起来。童贯也跟着来帮忙,只不过童贯这家伙心思要多的多,他猜测李利德这老头用苦肉计赚朝廷的诰命。

    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三叔公上吊自然没办法了,他的双腿都让李逵死死的按在了凳子上,而李庆扶住了他老人家的腰,在两个年轻力壮的武者阻拦下,他要想死真不容易。三叔公挣扎几下,发现纹丝不动,果断放弃,颓丧道:“老夫活够了,只是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老儿一生错事无数,老了老了,却悔不当初。如今你们在,还请宽恕我这个将死之人。”

    “老前辈请讲!”

    “当初小老儿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想过带着族人占山为王。”

    “老前辈不是没酿成大错吗?自然是无罪之人,且老前辈有悔过之心,自会受到宽恕!”

    “黄……公子,老夫授予你的学问,都是胡说八道,其实什么用都没有,除了用处没脸没皮的浑招,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肯定耽误了您的不少大事。”

    “老前辈自谦了,你的办法很好。”

    “之前,老头吃猪油蒙了心,弹了你个脑瓜崩……”

    “什么?”

    “大胆狂徒!”

    因为事发突然,韩德勤和童贯都在,反而之前弹脑瓜崩的时候,他们却不在跟前。导致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当他们听说李利德这老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皇帝,顿时气地想要找老头拼命。

    可皇帝赵煦当初就原谅了李利德,这时候更不会让童贯和韩德勤小题大做。总不能将三叔公李利德投入天牢吧?

    “都退下。”赵煦发话,但是童贯和韩德勤面面相觑之后,却都跪在了地上。大宋不兴大臣见皇帝行跪拜礼,但有句话君辱臣死。赵煦在三叔公这里受辱,他们一个内侍,一个亲卫大将军,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赵煦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事情的来由,肯定是李逵将赵煦的身份告诉了三叔公,才会闹了这么一处。瞪了一眼李逵之后,对三叔公道:“朕恕李卿无罪!”

    “草民谢主隆恩!”

    三叔公急忙趴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样子,却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讨到保命的附身符。

    遇到这种事,赵煦的兴致也扫兴了不少。就和李逵说明了来意,让李逵尽量准备,以免在下次朝会上被打个措手不及。

    皇帝带着人离开,三叔公吓得颓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长处一口气道:“吓死老夫了,差点就小命没有了。”

    这话不假,韩德勤的刀都拔出了半尺多,这是要拼命了。

    两日后,大朝会。

    李逵被安排在紫宸殿外听候。

    突然,宦官在大殿的高台上喊道:“传李逵觐见!”

    李逵急忙整理衣襟,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绿袍,突兀的出现在朝堂上。因为是大朝会,没有在垂拱殿上朝,而是在地方更大的紫宸殿上朝。只不过,李逵的官袍颜色暴露了他官职的尴尬。朝堂上,他官最小。

    可架不住,气势很足。

    虎步龙行般走到了殿中,躬身道:“臣,李逵参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卿平身。”

    正在李逵打量周围的时候,文官行列中跑出一位官员,指着李逵急切道:“阳泉县县尉狄安控诉你错过上任期限,可有此事?”

    李逵仿佛刚听到这话,闻听之后,却勃然大怒道:“这个软蛋,臣看不下去了。陛下,诸位大人,李逵要状告狄安贪生怕死,在西北危难之际想要临阵脱逃,深受皇恩,却不思朝廷恩典,想着交接之后就可离开险境,实乃辜负陛下皇恩,置百姓安危不顾,此人人品败坏,乃十恶不赦之徒,不杀不足以安边塞百姓和为保护百姓而战死的将士!”

    这下,连质问李逵的吏部官员都傻眼了,这李逵心思也太歹毒了吧?

    动不动就要大义毁人!

第493章 针鼻大的心眼

    “无耻之徒!”

    阳泉县县尉狄安状告李逵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耽搁了交接的期限,李逵要受到责罚。难道还在阳泉县任上,无法赶赴下一个就任地的狄安就不需要受到责罚吗?

    狄安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要给自己脱责。

    但是李逵呢?

    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杀人。这是朝堂之上,不是什么延安府的战场。吏部陕西司的郎官气地指着李逵的鼻子发抖,他倒是很想大骂几句,但见到李逵撩起袖子,露出黑铁般的臂膀,还有那钵头般拳头,吞了口唾沫,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做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他退让了,李逵并没有打算退让。

    “敢问大人,如果你在阳泉县做差遣官,你该当如何?”李逵穷凶极恶的狰狞之下的追问,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

    郎官口拙,文官出身,脑子都不笨,他也知道李逵的问题很难回答,甭管什么样的答案,其实都是错的。

    李逵冷笑不已:“很难回答吗?难不成这位大人也认为命才是自己的,百姓是草芥,只有命在,才能做官,做大官不成?

    “李逵,你不要胡搅蛮缠!”对方也被激怒了,朗声道:“现在本官询问你,为何错过交接阳泉县县尉的官职,是对贬官怀恨在心?”

    “国难当头,自然是前赴后继。西北各地百姓纷纷运送军械,赶赴前线。地不分南北,人无论老幼。就连内省押班宦官郝随郝公公,残缺之人,都舍生忘死在阵前与将士共进退,此时谁还会记得交接官职?如果我是狄安,断然没有龟缩阳泉县县城的道理,自然是组织青壮,赶赴肤施,抵御西夏铁蹄南下,人在既为大宋屏障,保后方万全。”

    郝随也在大殿里,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李逵没瞅见。当然,能够在大朝会上让李逵将他的功绩宣布于世,郝随还是很感激的。但美中不足,让郝随心中愤愤难平,默默不忿的是:“李逵你以后说起咱家的时候,能不能不说咱家是残缺之人吗?”

    诛心的话,对别人恐怕很有威胁。但是对李逵,呵呵,他想简单了。别人说一句话,李逵能说上十句,一百句。

    不按套路出牌的李逵做出惊人之举。

    李逵扒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甚是辣眼睛。

    就连章惇在远处看地也是眼皮子直跳,他倒是不担心李逵会被吏部质问而难住。他认识李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苏轼前两年有事没事就跟他吹嘘李逵的能耐。在他的印象里,李逵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而且脾气还暴躁。要是吵架超不过,钵头大的拳头也会给他挣来面子。

    可李逵会吵不过一个自命不凡的吏部郎官吗?

    显然,章惇是乐地在旁看戏。

    反倒是李清臣脸色铁青,他是绍圣元年的大宗师,也是李逵在官场上的恩师。可以说,李逵以后升官,需要保人的话,别人能推辞,他却不能推辞。师徒名分,是无法割舍的。做老师的或许可以,但科举之中,逐出师门不过是笑话。

    “这小子就是乱来。”李清臣虽是脸色难看,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清臣对曾布挑了挑眉,似乎已经看穿了这是曾布的手段。收拾李逵,紧接着对付苏辙。李清臣颇有幸灾乐祸的痛快,这俩人,老的老奸巨猾,小的没脸没皮,就你这样的能是他们联手的敌手?

    正在此时,李逵拔出喉咙嚷嚷,他也不管了,声震大殿:“我为大宋流过血,为百姓受过伤,就问本官所做作为何错之有?吏部属官揪住本官没有按时交接官职为由,肆意打压朝廷功臣,我不服!”

    李逵亮出了伤口,其实并不大,在战场上,刀剑无眼,混战之中真要是一点伤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就李逵这大嗓门,嚷嚷的动静,连后宫都快听到了,他还觉得委屈,说起来没人会信。

    吏部郎官哑巴了,脑袋嗡嗡的直响,宛然被李逵的操作给吓傻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李逵竟然在朝堂上脱上衣,他可是文官呐!”

    就连吏部尚书杨畏也看不下去了,冷冷的看着吏部右侍郎田沛。

    他虽说是尚书,但是左右侍郎要说真的以他马首是瞻,他也不信。至于田沛是什么人,杨畏再清楚也不过了,曾布的儿女亲家。原本,杨畏也没有想要和李逵过不去,吏部之前在朝会上跳出来指出李逵的过错,显然是绕过了杨畏。

    此时,李逵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按照他的习惯,接下来是要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没想到杨畏站出来,咳嗽一声道:“吏部属官人浮于事,尸位素餐。陛下,臣不察,至属下肆意妄为,陷害朝廷忠良,还请陛下责罚。”

    之前要趾高气扬的吏部郎官,看到吏部尚书杨畏将他定性了,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回头看向了右侍郎田沛。真要是被按住了罪责,贬谪都是幸运,丢官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田沛根本就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反而动也么动,双目微微闭,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自始至终,李逵都没有问对方的姓名,吏部的官员对没有根基,连皇帝都没有见过的官员俨然是天。但是对于天子门生,简在帝心的李逵来说,和吏部关系好不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他当初在皇城里贴官是直秘阁,职官是少府,虽说是小官而已,但都是皇帝越过吏部给的官职。根本就没吏部什么事。

    京察对其他地方官员来说是道坎,但是对李逵来说,就算是政绩评为下下,又能奈我何?

    就算是没有皇帝的赏识,只要大臣认识的足够多,有人举荐,李逵一样能够平步青云。吏部还是对他没办法。大宋的官场就这么古怪,吏部考核只有对没有根基,没有知名度,没有大人物赏识的实干派有很大的约束力。

    可是李逵不在此列。

    这时候,皇帝赵煦也有点哭笑不得,问杨畏:“杨卿,李逵错过该如何处理?”

    杨畏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李逵大义在先,无错。至于错过交接,阳泉县县尉狄安罔顾百姓,只考虑自己的安危和富贵。往小了说,是不顾大局。往大了说,是贪生怕死。此人人品不足以享朝廷恩典。”

    “狄安是进士吗?”

    “不是!”

    “既然不是,就削了他官籍,永不录用。”

    自始至终,李逵站在了大义的最高点。攻讦他,只能是引火烧身。因为他有功绩,又有大义,朝廷没有理由让李逵被打压。真要是如此是非不分的话,恐怕朝廷的威信也将受损。

    狄安被夺官?

    也是他倒霉,当大人物的马前卒。按照吏部原先的考核,狄安在阳泉县任期满了之后,就会升迁,委任为八品县令,算是升官了。

    没想到飞来横祸,升官不成,还丢了官籍。

    可李逵并没有打算放过狄安,狄安不是没有别的处理办法,怪就怪这家伙太自以为是了。原本在鄜延路就能妥善解决的问题,只要狄安上报给延安府知府,鄜延路宣抚使吕惠卿,以鄜延路的名义起草一份公文就能解决李逵和狄安的难题。

    可这货却要将事情搞大,李逵觉得这货肯定对自己带有浓浓的恶意,放过他,岂不是便宜他了?

    不成,要是狄安真成了百姓,李逵身为官员,去狄安找报仇,有欺压百姓的嫌疑。别说他了,当年章惇他爹门人在乡里欺压百姓,连累章惇只好辞官。可是官员欺负官员,不叫欺负,叫磨砺。说好听点,是给锻炼被欺负官员的能力。

    李逵急忙开口道:“陛下,杨尚书。下官以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杨畏瞪眼不解,心说:“你都恨不得弄死狄安了,这会儿却给狄安说话,脑子坏掉了吧?”

    可李逵脑子怎么可能坏掉?

    他也不打算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反正装出来,装出来也不像。只是装出憨厚的诚恳样子,痛心道:“有道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臣以为,官员没有做好,不是他做不好,而是没有机会做好。臣以为,狄安虽有错,但他恩荫官是父辈为大宋的立功之恩典,如此剥夺,让祖宗蒙羞。有道是,知耻而后勇。想必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定然会对朝廷感激涕零,重新做人。”

    赵煦看了一眼李逵,觉得李逵不是什么滥好人,可又摸不准李逵的心思问:“李卿可有建议?”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臣不认为狄安一定不是心无朝廷百姓,而是一时糊涂。如今延安府半个州府被西夏兵祸席卷,各处需要修缮堡垒城寨无数,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而狄安在延安府任职三年有余,对延安府熟悉。恳请陛下给狄安一个机会,一个向朝廷表明忠心的机会。”

    “机会在哪里?”

    “平戎寨在兵祸中被毁,需要一个寨主,一个税监。臣举荐狄安担任平戎寨税监。”

    丝——

    就连章惇也倒吸一口冷气,李逵这厮的心思真够歹毒的。平日里不招惹他没事,一旦招惹了他,真是往死里祸害。

    平戎寨税监,都是边境的兵寨堡垒,哪里用得上什么税监?

    而且平戎寨就在西北边塞,西夏进攻的必经之路。这地方做官,不就是逼着狄安去送死吗?

    但在大义上李逵又站住了脚,还不能说他阴险。这是李逵给狄安一个表现他勇气的机会。要是狄安在场,不仅不能破口大骂,还要感谢李逵给他洗刷自己身上污点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九品官,皇帝怎么会在心上,不痛不痒的点头道:“准了!”

    李逵一通乱拳之下,第一个麻烦顺利解决。

    大义。

    对于文官来说,这玩意真的太好用了。就算是天大的麻烦,只要抓住了大义,对于文官来说,就能为所欲为。

    不过接下来的麻烦对李逵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

    战场杀俘。

    这怎么都和大义不搭边,甚至还会被贴上残暴的标签。

    好在李逵是文官,不是武将,还不至于被文官们排队过来踩一脚的倒霉相。

    对武将来说,只要拥有足够重要的功劳,也能让他为所欲为。

    当年狄青为什么会被文彦博欺负,连带着后来朝堂上资历很浅的文官,都要去狄青的脑袋上踩一脚?

    按理说,狄青的功劳已经很大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在仁宗一朝之中,没有哪个朝廷重臣敢说自己的功劳比狄青要大,功绩要高。但狄青还是被冷落,嘲讽,甚至排挤。归根结底身份是一方面,如果他不是配军出身,而是出自将门,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羞辱和烦恼了。

    可惜,他不是。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功劳不够。

    或许这么说有些苛刻,狄青的功劳不大吗?

    狄青的功劳,在对西夏作战之中,他不是主帅。大宋的规矩,武将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主帅,所以他即便征战多年,杀敌无数,但却没法让文臣们真正的信服。即便狄青在西军之中作战勇猛,但大宋也最多不过是扭转了好水川一战大败之后的颓势,距离灭西夏还差得远呢?

    如果狄青带兵灭了西夏,文彦博估计也不敢对狄青如此轻慢了。

    他最大的功绩是平定侬智高叛乱。可侬智高叛乱在两广,对于大宋来说,这地方算是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即便平定了叛乱,在朝堂上也不过是个武将的本分,而不是让皇帝破坏制度的理由。

    而且仁宗抬举狄青,一方面不排除仁宗真的喜欢狄青。另外一方面,是深层次的原因,仁宗皇帝也发现了,大宋的军队越来越弱,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成为军中将士的榜样,而狄青这个从小兵,一步步成为大将军的帅才就成了仁宗皇帝树立的典型。

    但恐怕让他也没有想到的是,仁宗破坏了武将不入枢密院的规矩,导致文臣们的反应异常激烈。

    可要是狄青的功绩更大一些呢?

    收服燕云十六州呢?

    那么狄青就可以封王,到时候谁敢上来惹他,大嘴巴子抽上去,皇帝也不会在乎。即便是武将打了文官又如何,一句话怼回去:“尔敢羞辱大宋功臣?”

    足以让人哑口无言。

    这就是功劳太小的原因。说白了,狄青从武将进入枢密院,虽说是做的枢密院副使,但在文官之中,这个官职也是中枢要职,位高权重,自然会引起文官的反感和愤怒。归根结底,还是狄青的功劳没有大到足以让他破坏规矩。

    御史台来刁难李逵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李逵有过矛盾的张商英,他静静地看李逵在朝堂上闹腾,却不急不缓,等到李逵大胜而归,突然冷笑着走到李逵的面前,问:“李逵,你可承认战场杀俘?”

    “我做了?”

    张商英愣住了,他也被李逵的不按常理做事的风格吓了一跳,战场杀俘乃不祥之兆,你就没有敷衍,否认的打算。

    张商英没想到李逵承认的如此痛快,打乱了他步步为营的打算。

    可胸口燃气的熊熊火焰,却刺痛着他脆弱的神经,尤其是他中进士三十年了,在朝堂上也是老前辈了,可是做官一直运气不好。当年,神宗驾崩之后不久,宣仁太后垂帘听政,谁都知道打压变法派是宣仁太后的意思,朝堂政令也是宣仁太后的决断。

    可当时还在开封被打压当推官的张商英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上了一道奏折。

    上奏折也就罢了,可其中一句惹出了天大的麻烦。这话也简单,是论语中的话:“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

    这话读书人都知道,出自《论语·学而》,全文是:“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话的大概意思就是,父母不在之后,子孙能够遵守祖辈的志向,才能看出是否是真的孝。

    但张商英这奏章上的很脑残,明面上,赵煦登基之后,赵煦应该遵从神宗皇帝的志向。可是朝堂上决断的是神宗的生母宣仁太后,让当妈的去继承儿子的志向,也只有张商英能够想的出来。至于说什么赵煦当时没有话语权,当初赵煦才十岁,让十岁的孩子决定大宋的未来,真的可以吗?

    不过,如今的张商英学乖了很多,他也找到自己的大义:“我朝以仁爱礼让立国……”

    却没想到,李逵粗暴的打断道:“敢问张大人,知兵乎?如战乎?”

    李逵这话云山雾罩的,开口就问张商英会打仗?上过战场?这不是蛮不讲理吗?张商英怎么可能会打仗?

    张商英愕然,随即怒道:“本官是文官。”

    “章相是文官,有只会千军万马只能,怎么说文官就不能知兵善战?”

    “李逵你什么意思?”

    “没打过仗的人最好不要讨论战争,要不然会害死很多人的,张大人以为如何?”

    郝随远远的盯着李逵的背影,激动的攥紧拳头,心头暗暗给李逵鼓劲:“喷他,碰他,喷死他!”

第494章 心系百姓,奈我何?

    “张大人,我且问大人可有军中经验,可临战场之危?”

    李逵丝毫没有给张商英思考的机会,按照他对张商英的经验和了解,这家伙很快要词穷了。果然,张商英很愤怒,他可是抓过盗贼的人(推官就是干这个事的人),虽说没入军旅之中,但也是见过刀光剑影之辈,并非浪得虚名。

    张商英冷笑起来:“李逵休要混淆视听,你残杀俘虏,于庙堂不详,于社稷不详。”

    “谁告诉你的?”

    张商英刚想好反击,又被李逵打断。要不是看李逵人高马大,他一个糟老头子动手太吃亏,说不定就冲上去给李逵点颜色瞧瞧。

    “杀俘之后,以后战场上还有异族敢投降,必与我大军死战,不知道少多将士要惨死。”

    这话说的很不走心,大宋的军队能抗住北方异族的进攻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要俘虏,你想多了吧?

    “你是异族吗,蛮夷心里怎么想,张大人如何得知的?”

    “嗤嗤——”

    连张商英都听到边上的笑声,老脸顿时一红,气喘如牛的怒目盯着李逵。李逵也就纳闷了,张商英这家伙根本就不适合做御史,也不知道谁将他安插在台谏的,还让他出任如此重要的左司谏。在台谏官之中,也算是中高级官员了。

    要是换个人和李逵对峙,李逵还真不见得能够轻松应对,毕竟,御史台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张商英?

    李逵觉得欺负他没商量。

    这货脑子总是不在线上,总是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明明是跟着李清臣和杨畏的小弟,这会儿竟然跑去给曾布摇旗呐喊。而朝堂上都知道,曾布已经和李清臣闹翻了,也就他没看出来,曾布都已经不和李清臣说话了吗?当然杨畏更不堪,这家伙在元祐时期高官厚禄在京城享福,能够在宣仁太执政期间做二三品的京官,而且还是职位重要的吏部尚书,肯定是给保守派递上了投名状。

    可是……

    在皇帝亲政不久,章惇从地方上被召回后,杨畏就让亲信跑到章惇跟前说了一句话:“畏迹在元佑,心在熙宁,首为相公开路者也。”

    这种话,也就是杨畏说的出口。意思很好理解,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在保守派之中,就是为了给章惇做卧底。

    章惇这个人吧?

    缺点很多,但是面对对方投降,还投降的如此彻底,顿时没了脾气。如果遇到个死硬分子,章惇自然是打起百倍精神和对方死磕。可遇到臭狗屎,他就没有踩一脚的心思了,怕鞋脏。这也是为什么杨畏明明是墙头草,章惇还会用他的原因。

    此时朝堂上,变法派闹来闹去,实际上是因为官职分配不公。

    曾布想要当章惇的继承者,意思很简单,章惇你当宰相过过瘾就行了,过两年让我当。

    章惇能答应吗?

    肯定不能。

    其实李清臣也是这个打算,而且李清臣做派要比曾布更加光明,他就是不爽,明明答应好让我做老二,过几年当老大的,你却给了后辈蔡卞做老二,几个意思?

    而蔡卞呢?

    他也不舒服,苏辙的位子才是他的梦想。当然,苏辙的门下侍郎的官职,对李清臣、曾布、蔡卞都非常有吸引力。门下高官官运作好了,能和章惇共同执政。可是章惇却无法忍受和其他人一起执政的局面。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独相。他可没有和人好好商量的习惯。

    奇怪的是,苏辙最近竟然忍气吞声起来,而皇帝也没有将苏辙赶出朝堂的心思了。这让变法派内部能够分配的官职更少了。

    这才是变法派内部人员投靠这个,拉拢那个的原因。

    至于说杨畏,他是墙头草,外号‘杨三变’,当然和柳三变不是一个意思,杨畏是风往哪儿吹,他往哪儿跑,一日三变。而柳永原来就是叫柳三变,根本就不是外号。柳家的老爹很省事,给三个儿子取名:柳三复、柳三接与柳三变。三兄弟成名之后,号‘柳氏三绝’。他改名字是因为赶考来京城想要领略京城风情,逐去花坊参观,然后写了一首很应景的词。

    因为太惊艳,让仁宗皇帝看到了很不爽,竟然比皇帝写的都好。于是派人训斥了柳三变。柳三变气地一点办法都没有,仁宗也给教坊写过诗词,凭什么你皇帝能写,书生就不能写?

    下作!

    气恼之余,柳三变改名柳永。后来柳永高中进士,仁宗身边的好事者告诉仁宗,柳永是柳三变的马甲,勿放过。和杨畏的杨三变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逵等着张商英反击,却发现老头已经上头了,良久没憋出一句话囫囵话出来,只好自己说起来:“还请陛下给臣自辩的机会。”

    赵煦在龙椅上两眼放光,李逵用的策略,都是他从三叔公哪里学来的死缠烂打的招数,就是耍赖,让对方回答根本就不可能回答的问题。导致对方语拙。别看李逵在场下闹腾的挺欢,可赵煦有种自己在朝堂上搏杀的激动。

    皇帝赵煦心中暗道:“朕的谋略还是略逊一筹,得亏是李逵从小受三爷提点,要不然哪有如此威势?”

    皇帝赵煦本来就心向李逵,自然没有道理驳斥李逵的要求,点头道:“可!”

    真是惜字如金。

    李逵这才整了整官袍,来到了张商英的面前,张商英背后就是台谏官的区域,一群战斗力爆表的绿袍小白脸好奇地看着李逵。

    李逵越过张商英,问最近的一位:“这位同僚,逵有一事不明,还请兄台解惑。?”

    “请问!”

    “敢问兄台,战场上蛮夷为何投降?”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许是穷途末路吧?”

    “没错,兄台大才。”

    “但是万一投降的蛮夷发现他们还有机会翻盘呢?”

    “恐不会束手就擒吧?如果能逃回去,总好过做俘虏。”

    “好了,逵多谢兄台奥援。”

    “人杰客气了,半年前你在直秘阁还请过在下炙羊,肥美异常,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口齿留香。”

    俩人虽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告诉了李逵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张商英在御史台不得人心。甭管张商英是谁安插进入御史台的,目的就是给苏辙上眼药。但在此之前,他肯定不可能和更随苏辙的同僚们能处理好关系。

    张商英见李逵和他的属下攀交情,顿时气地怒道:“李逵,你们有勾结,如何能自辩?”

    “我们怎么勾结了?”李逵很无奈的摊开双手道:“张大人,你不会认为蛮夷是心向我大宋,才在战场上投降的吧?”

    “这个……”张商英要是承认了这话,等于是暴露了智商,他也不是真傻,只是经常做傻事而已。当即高声道:“但也不能投降之后就将俘虏杀了,自古以来……”

    “大人,如今是大宋,不是上古时代,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活在过去,用过去的标准来要求现在的官员好不好?您老要是活在汉朝,就你老屡次得罪的先帝和太皇太后,判个车裂之刑也不过分啊!恭喜张大人,捡回一条命。”

    “不知所谓。”

    张商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吵架的天赋上,根本就不是李逵的对手。

    李逵朗声道:“至于杀俘,逵不得不说当时金明寨的战况。我军统帅程知节将军,将五千步卒从肤施城出兵救援被困的金明寨。当时金明寨已经被围困一月有余。士卒疲惫,伤亡惨重,无力迎接我军入城。程将军不得已在金明寨外二十多里安营扎寨。”

    “就算是安营扎寨,也是被逼。因为西夏军队刚来拦截,数次增兵之后,西夏骑兵和步兵总人数超过了四万人,我军被围困平原之上,大战一触即发。”

    然后就是李逵吹嘘,当时的宋军多勇猛,自己如何临危不惧,火炮发挥了如何大的作用。连躲在肤施城的郝随都被他照顾到了。

    说到精彩之处,他突然沉默起来,闭着眼睛仿佛黯然神伤起来:“虽斩杀了西夏铁鹞子副统领讹其满,俘虏西夏士兵一万多人。此战,我军骑兵损失一千余骑,步兵二存一。三千人控制一万多人已经很危险了,但是更危险的是,我军这三千人之中,人人带伤,士卒能站立者不足两千。”

    “此时,不以雷霆手段,不足以威慑蛮夷俘虏。一旦蛮夷俘虏发现有机可乘,金明寨危矣,肤施危矣,延安府危矣,鄜延路危矣,也不知多少西军家属和百姓会惨遭屠杀。西夏虽然退兵,但并非没有反扑之力。其他两路的主力并未受损,半个月,就能兵临肤施城下。一旦俘虏叛乱,肤施无法设防,这个责任虽然担?”

    “张大人,是你吗?”

    “我……”

    “别我我我的,不历艰难,勿言易也!张大人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李逵悲愤道:“我为百姓担负如此骂名,自然想过说要承担责难。李逵没有怨言,但百姓不让,逵也莫可奈何。”

    “百姓不让,口说无凭,任你说的天花乱坠,难不成派人去询问鄜延路百姓不成?”张商英吃人的眼神盯着李逵。当然,李逵根本就不在乎,眼睛通红的野兽可能是吃过人的狼,也可能是吃草的兔子。张商英在李逵的眼中,显然是后者,毫无杀伤力可言。可实际上,在李逵眼里,张商英的捧哏功夫了得,总能给他垫话,是个人才,李逵有点欣赏张商英了。

    角落里,郝随急匆匆的跑出来,举起一块数丈长的白布,上面都是黑红色的手指印,显然是沾血按出来的指印。举过头顶朗声道:“鄜延路万人书在此。”

    张商英傻眼了,他站在朝堂上,身为预示着正义的风宪官,却彻头彻尾成了个卑鄙小人。结果反转太快,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到。

    而李逵却怜悯地看向了张商英的,深情款款道:“张大人误会李逵,肯定是被蒙蔽的。”

    “哦,对,没错。”张商英很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顺着李逵的话找补。他有什么办法,庸官,总比奸佞要好吧?

    可是李逵却没有完,对张商英道:“张大人,我真建议你多去边军走一走。你看你,做官少说也三十年了,但是你还对大宋不了解。左司谏乃御史台要职,见识少了可不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御史乃大宋之良心,可光有热情还不够,需要更多的眼界开拓,才能为朝廷提出合理的建议。李逵真心建议你去西北看看,环州知州战死了,正好空缺了……”

    张商英眼珠子都吊了起来,就差倒在李逵面前抽搐翻白眼了:“你还来?陷害狄安不成,还想让老夫去送死,门都没有!”

    这场面,如同当年张商英好不容易从地方上调到京城做官,虽说是开封府推官,但按照他的资历,要是脑子没坑的话,肯定会被提拔。

    宣仁太后也不是那种强势的女人,唯独只有对孙子赵煦强势。

    但是对朝臣,宣仁太后还是非常温和的女人。并没有因为变法派不满她的执政,而过激的采纳保守派的建议。毕竟保守派当年也想要将变法派全部弄死的。可是宣仁太后还是选择了贬谪而已。

    可是就怕张商英脑子抽筋,他当年上书明面上说要让十岁的皇帝赵煦秉承其父神宗的志向,实际上是讽刺宣仁太后改变了儿子的毕生努力的结果。说白了,就是骂宣仁太后不守妇道。

    用李逵的话来说,这货不死都是个奇迹。

    即便这样嘬死,张商英也没死成,可现在张商英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没有人会认为他正常,反而会笃定,这厮又疯了!

    “放肆!”

    终于紫袍大员下场了,而且下场的这位在李逵的眼中破有威严,眼神落在张商英身上,明明年纪相仿的两人,张商英却躲闪着眼神根本就不敢和刘安世对视。

    而且这位还是熟人,御史中丞刘安世。庙堂匪号——殿上虎!

第495章 殿上虎

    台谏官,也就是御史,甭管是诬陷也好,还是刻意攀附也罢,都需要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比如当年整苏轼乌台诗案,第一个上报弹劾苏轼的是沈括,没错,就是那个大科学家。

    并且节录了苏轼《湖州谢上表》中的一句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意思就是说,皇帝用的变法派就知道瞎折腾老百姓。

    沈括用证据来佐证,苏轼对于变法派到处搞事的不满。

    之后才有了御史台的李定、何正臣、舒亶接连上书弹劾苏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一点证据,而是将苏轼不少写的诗句都摘录给皇帝和王安石看。那段时期,几乎御史台人人一本苏轼的诗词集,都在琢磨那句是隐射陛下,那句是隐射执政。兴师动众之下,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不少证据。

    这才有了神宗皇帝动怒,将苏轼抓到京城下狱的经过。

    当然,这些诗词都是牵强附会,只是表达了苏轼对变法的不满。但问题是,苏轼当时太有名了,欧阳修病故之后,大宋文坛执牛耳者非苏轼莫属。苏轼俨然成了大宋文坛的领袖人物,这样一个人表明对变法的不满,对神宗推行变法,尤其是在读书人之中的影响确实很坏。

    而且,苏轼还是个大嘴巴,到处写信给朋友吐槽朝廷的种种错误。还自费印了不少诗词集,以前苏轼每年,或者每两年印一册自己的文集,然后到处瞎送。

    可要说苏轼的破坏力。

    他肯定比不上文彦博,吕公著等人。

    可倒霉的是,苏轼却成了那个被警告的倒霉蛋。

    因为,苏轼虽然名气很大,但是官不大,知州而已。文彦博这样的老臣子,就连在朝堂上大骂王安石,王安石也只能生受。就连神宗皇帝也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出来。可是面对苏轼不需要,最后差点苏轼在这场政治博弈之中,丢了小命。

    虽说最后保住了性命,但也是被吓得半辈子也没有缓过来。最近几年来文集都不印了。

    就连办苏轼,都要有证据。

    身为御史中丞的刘安世,怎么能容忍属下的张商英在大殿上大放厥词。而针对的还是李逵,将大义加身的阴险之人。

    当年对付苏轼很容易。

    但是如今,苏轼的这个徒孙,却并非像苏轼那么好对付了。

    李逵身上的标签太多了,苏门入室弟子就不说了,徒孙跟在祖师爷跟前读书,也就没谁了。而且李逵有钱,乐善好施倒是不至于,但是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其次,李逵看着像是阉党,他做官之后,很神奇的经常和宦官混在一起,要说没有利益交换,谁也不信。

    再说李逵的外戚身份,虽然他和皇帝的关系看着不远不近,但皇帝的准妹夫是坐实了。还有因为李逵,朱太妃终于坐上了皇太后的宝座。仅凭这一点,皇帝会对李逵另眼相看。至于邢恕等人,谁都知道他们虽然身份地位高,但肯定不是主事之人。

    再加上,李逵在保守派中颇有人缘,苏颂、范纯仁、还有之后的苏辙,都已经接纳了李逵。

    再加上章惇其实也挺器重李逵,加上吕惠卿等等

    李逵不声不响之间,给自己编织了一张关系大网。

    张商英在大朝会,在大宋最重要的宫殿大殿之上,竟然张口说李逵陷害人?而且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所言句句属实,这等于是诬告。

    而且,刘安世也不喜欢张商英。

    他的名声,是因为他诤臣的耿直性格而来,而不是巴结人得到的官位。

    原本,他其实有调入枢密院,进枢密都承旨的官职。但他却被苏辙拦下来,留在了门下省,担任御史台的长官,御史中丞。可以说,有刘安世在门下省,苏辙可以不用担心门下省被外人架空。就算是刘安世不是保守派成员,但他的性格也无法坐视蝇营狗苟之辈在眼前还规矩。

    张商英这才明白自己失言,口齿不太连贯道:“大人,下官这是,李逵他!”

    “阳泉县县尉狄安,即便是被责也是咎由自取,更何况,李直秘帮他争取了一个可以一雪前耻的机会。于情于理,此人应该感谢李直秘,而不是因为边塞危险,而罔顾朝廷的恩典。如果他要是在西夏铁蹄之前,逃跑了,此人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刘安世可不是个讲情面的人,然后对着张商英怒道:“你为御史台官员,为何刻意针对李直秘?老夫不想知道,但老夫知道你有私心,有私心的人肯定做不好御史的。台谏是朝廷的眼睛和耳朵,为陛下广开言路之便,而不是让人来混淆视听,故意陷害的。”

    “大人!”

    张商英语气多了一份凄厉,他是想要整李逵。但更多的不仅仅是整李逵,而是针对苏辙和皇帝。

    皇帝的态度暧昧,虽然要绍述神宗气象,但皇帝赵煦似乎也感觉到了,将保守派都赶走之后,似乎朝堂上都成了变法派的一言堂。留着苏辙,似乎对他也有好处。不得不说,赵煦跟着三叔公别的没有学到,但是平衡之术倒是颇有建树。

    张商英也看自己要凉,急忙认错:“陛下,臣失言了。”

    赵煦根本就没有宽恕张商英的意思,反而看向了刘安世,这个人他印象太深刻了,当年司马光、吕公著、甭管多大的名头,都让他喷过。关键别人喷是攻讦,他却是站在大宋的立场上针对执政者的错误,谁也挑不出错来。

    说实在的,刘安世这样的朝廷大臣,别说宰相,就是皇帝也会怵他。

    好在赵煦亲政之后,刘安世神奇的竟然没有一次喷他。倒是让刘安世在皇帝这里,获得了不少好感。

    “张卿继续说下去!”

    刘安世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李直秘说的话在理由。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历磨难,勿言易。御史台是朝廷的风宪,是整肃纲纪之所在。御史之中,读书读的好的大有人在,但眼见和能力不足以理论朝廷施政者亦大有人在。不明军旅边塞的,就让他们去军旅边塞;不明地方政务的,就去磨练政务。御史要有务本之心,才能平地惊雷,言之有物。”

    “大人,可是我是文官,怎么可能去带兵打仗?”

    张商英真的绝望了,他没想到原本欺负李逵妥妥的事,竟然引火烧身,这真要是去了西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刘安世却根本就不为所动,冷冷道:“沈存中公,也曾做过左司谏,他能在西北领兵打仗,你为何不可?”

    沈存中公,就是沈括。

    大科学家其实在大宋做了很多事,当然官也不小。

    至于领兵打仗,还真的打过仗。当年永乐城之战宋军大败,当时官至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的沈括带兵去救援,然后大败而归。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场大败,同时也葬送了自己的仕途。

    刘安世要是不说沈括,张商英也不觉得,可是一说沈括,顿时心惊胆战起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榜样。没错,沈括是做过左司谏的官职,从四品的高官,算是门下省的高级属官了,在御史台也仅次于从三品的一把手御史中丞。可问题是沈括是反面教材好不好?

    没看见,沈括在经略鄜延路之后,以一场惨败黯然收场,然后一路被贬谪?

    其实,沈括别看他是个科学家,可实际上,打仗也有一手。在西北的时候,打过不少打胜仗。计策用的贼溜,就是这位老大人有一点不好,总喜欢附炎趋势的做派。当时朝廷派遣给事中徐禧权衡军中。明明是主帅的沈括竟然对徐禧言听计从。原因嘛?太简单了,徐禧是皇帝派来的人,官职虽然比他低,但代表的是皇帝,沈括被徐禧狐假虎威了一通之后,决定从了。之后就有了永乐城惨败。

    可问题是,沈括是虽说是文臣,可是真的会打仗。要不是关键时刻,老毛病犯了,他说不定又是个范仲淹。不是说人品,而是经略西北的能力。

    沈括有能力,就是面对强权,忍不住膝盖有点软。

    这也不是大毛病,反正文官之中他这样的习惯的人真不少。

    可张商英呢?

    让他带兵打仗,他怎么死都不知道。

    张商英觉得自己应该自救,不去西北,为大宋管理地方也是好的。不得已,张商英只好硬着头皮自荐:“陛下,臣不善兵,但施政还能做,臣愿为陛下做个牧民之臣。”

    “哦,施政有道?”赵煦对张商英不太了解,就知道这个人一直很跳,也不知道跳些什么。

    赵煦询问杨畏:“杨卿,张司谏在地方上的政绩如何?”

    大人打脸。

    杨畏是老谋深算的人,他早就看出了张商英的心思,想浑水摸鱼,在大佬之中左右腾挪之后,捞足资历。

    但是张商英的政绩,真的很丢人。

    吏部的人很快就从皇城内的档案之中,找出了张商英的履历。结果……

    杨畏惊诧的看向了张商英,问道:“张大人,你中进士二十年之后,还做过酒监?”

    酒监是个杂官。

    一般是贬无可贬,或者恩荫官的新手官职。主要的工作就是对当地的酿酒作坊进行收税。从九品的文官已经是给他脸上贴金了。

    对于张商英来说,这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年他谋划朝堂大佬失算,然后被无情报复。

    张商英这辈子其实都是在做着反复的事,陷害人,有时候成功了,有时候失败了。成功了好说,失败了也不见得一定倒霉。但是张商英是个有理想的人,普通的人他都不稀罕陷害弹劾。所以,一旦失败,对他来说,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像是元祐初年,他在还坐着七品的推官,可是他同时期中进士的人呢?

    官职上不加个学士,直学士的贴职,最次也得有个侍制的官身,啥都没有,都不好意思出门参加宴会。学士,正三品;直学士,从三品;最次的侍制,也有从四品的官阶。要是枢密院直学士,起步就是正三品。

    而他身上呢?

    什么也没有。

    白忙活了三十多年仕途,要不是变法派实在没什么人可用,他被想起来了,说不定这家伙这辈子就六品以下了。

    张商英绝望了,他发现自己仕途三十多年,能够拿出来炫耀的政绩,啥都没有。早知道如此,他也学苏轼,没办法刷政绩,干脆就疏通个运河,挖个湖,还能拿出来掰扯一下。

    刘安世厌恶的看向了张商英,建议赵煦道:“陛下,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用兵。章楶为转运使也从未知他有用兵之能;王韶一介书生,不去西凉,也不知他会用兵。但用兵乃国之大事,让张商英去环州知州不太妥当,万一坏事,反而陷我大宋军民于水火。不如安排去鄜延路做提举常平使。”

    提举常平使可比知州差远了,这个官职就是押运钱粮的倒霉蛋。手下一帮子看粮库的仓监。

    三个问责,已经结局了两个,至于最后一个,根本就不是大问题。

    鄜延路的战绩是实打实的,不需要弄虚作假,也没办法打压。

    蔡京的奏章早就到了皇帝的手中,门下省也没有疑义,就此作罢!

    解决了李逵的麻烦之后,皇帝的心思已经飞出去不知道几里地了,赵煦如今想到的是他亲政之后,第一次禁军大胜西夏。紧接着,他觉得没有一次像样的太庙献俘,白瞎了如此显赫的政绩。于是他偷偷让童贯和朝臣们接连谈心之后,章惇起头建议太庙献俘,彰显皇帝功绩。

    关系到太庙祭祀等事,接下来是礼部官员的建议。

    身为皇帝,一次太庙献俘都没有经历过,赵煦听地极其认真。不时加入自己的想法。

    而李逵也从大殿上的主角,淹没在朝臣之中,等待吏部之后给他派官。看到张商英落魄的样子,李逵还有心宽慰他两句:“张大人,以后要成同僚了,可要多亲近啊!”

    张商英也知道李逵是故意恶心他,沉着气,就是不搭理人。

    下朝之后,刘安世还叫住李逵,笑呵呵道:“人杰,陪老夫走走?”

第496章 重金求子

    天地良心,李逵真没有多少和刘安世接触的机会。可对方脸上阴恻恻的笑容,让人望而却步。

    说刘安世脸上阴恻恻的笑容,那是因为刘安世性格刻板刚直,很少笑。即便在家里面对妻儿,也很少露出笑容。

    以至于,在他周围的人都会对他的笑容刻骨铭心,因为他笑起来,让人根本就看不出,这位是释放善意呢?还是想要拔刀子捅人?

    刘安世对李逵的反应很满意,见到他这副尊荣,扭头就跑的朝廷重臣数不胜数。

    能够见到他这副说不清楚什么感受,光承受巨大压力的笑容,还能淡然以对的年轻人就更少了。至于说,大臣们为什么跑?

    按照刘安世的心里建设,见到他跑的人,就是心虚。

    心虚,说明有隐情。

    一旦又私心和隐情,嘿嘿……你以为大宋的台谏是吃干饭的?

    李逵也不太乐意地走到了刘安世的跟前,退后了半个身位,跟着刘安世。这是长辈和晚辈走路的规矩,处于礼的约束。官场也是如此,李逵官职低,自然要对上官表现出该有的尊敬。

    刘安世捋着胡子表示满意,颔首道:“子由让老夫多照应一下你!”刘安世一开口,李逵就明白了对方的阵营,就三个字,自己人!

    “人杰,谢前辈奥援!”李逵躬身感谢。

    刘安世却摆摆手,咔咔笑着,跟鸟叫似的,还是那种很不遭人待见的鸟叫声:“人杰自谦了,就张商英那等货色,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将来的对手,怎么可能是如同鬣狗一般的小角色,至少得是虎豹一类的大人物。”

    说话间,张商英路过,脸黑地锅底似的,而且刘安世说话声音极大,根本就不避人,他说的话,自然张商英也听见了。

    大宋的衙门,尤其是衙门属官的身份很奇怪。比如说台谏,也就是御史台。御史中丞为御史台之首,左右司谏都是门下省的属官,隶属于门下侍郎管辖。左右正言却属于中书省属官,隶属于中书侍郎的管辖。可奇怪的是左右正言虽说是中书省属官,可坐衙的办公场地,却明明是在门下省的御史台,而不是都事堂。

    作为钉子,张商英在御史台拉帮结派,早就引起台谏大佬刘安世的不满。这次上去踩一脚,刘安世也是顺着自己的本心,真要说他会听从苏辙的话,也是无稽之谈。小忙能帮,但是真要关乎立场,刘安世肯定不会卖苏辙的面子。

    他是个很轴的人,要不然外号也不会是——殿上虎。

    刘安世虽然也姓刘,可是他和将门没有关系,正儿八经的台谏官出身,谏臣、诤臣、还是那种说话不留余地的诤臣典范。反正蔡京对他烦的不要不要的,这位也是名人,在历史上,蔡京上台后,鼓捣出了一个元祐党籍,刘安世荣登元祐党榜眼。

    至于为什么苏轼会荣登元祐榜单第一?

    恐怕就有点拉人头的嫌疑了。苏轼的元祐党籍非常冤枉。他是保守派的边缘人物。可是大宋又是个重文抑武的王朝,谁管你边缘不边缘,就苏轼文坛大宗师的身份,就足以将乱党头子的帽子按在他的身上。

    加上自从仁宗时期,蜀地的官员越来越多,蜀地文风繁盛起来,自然引起其他籍贯的官员不满。

    因为名气大,苏轼还有个名头,蜀党头子。

    反正苏轼也莫名其妙的被按上了很多首领的名头,可冤枉的是,他在这些人中一点影响力都没有,谁也不听他的。

    可刘安世却不一样,他出自大名府名门之后,而且还是进士及第。

    他进士及第之后,并没有参加选官,却投入司马光门下,后来和范祖禹一样,发迹于元祐时期,他和范祖禹一样,都是名门之后,只要本事不是太差,投不投靠司马光对他的仕途没有影响,根本就不担心将来没有高官厚禄。他之所以引起蔡京的不满,就是刘安世的政坛死敌之中,有章惇、蔡确、黄履、邢恕……说他们蛇鼠一窝,乱臣贼子。

    而蔡京因为出身商人之子的原因,极力把自己塑造成族叔蔡确的政治继承人,从而获得更大的影响力,所以赵煦亲政之后蔡京一直在为蔡确申述奔走。

    要换一个人蔡襄,就是加衔增封也没有问题。可是蔡确,根子却一点都不干净。这让看不惯就要说的刘安世屡次痛斥蔡京的无耻,这让心眼不大的蔡京怀恨在心。蔡襄名声很好,还是和蔡京兄弟同乡的同族长辈,为什么蔡京非要举着蔡确的旗号,反而打着关系远很多的蔡确的旗号给自己谋利,却从来不打蔡襄的旗号?因为蔡襄非常注重人品,蔡京就是想要攀附蔡襄,对方也不让,这让蔡京有什么办法?

    实际上,刘安世就是在赵煦时期,他也没有遭受过朝堂过度打压。即便心眼很小的章惇,面对以诚处世的刘安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刘安世和李清臣一起同他唱对台戏。说明他这个的人品还是非常可靠的,不会因为怨恨而故意歪曲事实。

    至于张商英?

    这货擅长陷害人,不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刘安世借机痛打落水狗,怎么了?

    刘安世叫住李逵,并不是为了和李逵攀交情,他其实对李逵的做法也不太认可,只是还没有到要朝堂上参一本的地步。

    他好奇的是,为什么蔡京会给李逵的功绩做背书,在他的印象里,蔡京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人杰,你为大宋征战,功劳不小。但也要分清楚什么是小人,什么是君子。”刘安世说到。

    李逵早就看出了刘安世有话要问他,和一个老古板之间打机锋,他也浑身难受,干脆就直截了当道:“大人,您有话就问吧?小子知无不言。”

    刘安世发现李逵的脾气和他惊人的相识,顿时大为宽怀道:“人杰,老夫看好你。”

    “蔡京此人,贪婪且善舞权术,为人狡诈,却没有廉耻。”刘安世觉得在一个晚辈面前说蔡京的坏话,有点上不了台面,这才直入主题道:“老夫想不明白,你和蔡京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吧?”

    “没有,之前还有点过节。”

    李逵和蔡京不对付,给他脸呢?李逵是什么官,蔡京是什么官?

    什么时候大宋的绿袍小官能和紫袍高官结梁子了?

    可李逵和蔡京的不对付,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蔡京并非是针对李逵,而是针对苏门。至于李逵,他和蔡京的矛盾,更多的是蔡攸的关系。蔡京这么高的身份,怎么可能下场和儿子的‘仇人’李逵去打擂台,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而李逵在皇城做官的时候是直秘阁,属于皇帝身边的随从文官,也不是御史,就算是想要告倒蔡京,也没有手段。

    刘安世觉得里面肯定有文章可做,干脆道:“人杰,老夫和蔡确是死敌,蔡京这厮几次想要给蔡确恢复官爵,手段着实卑劣,老夫看不下去了,就问你,这次和蔡京的交易能被人拿住把柄吗?”

    李逵想了想,摇头道:“大人,下官做的事情很简单,蔡京赶赴秦凤路担任秦凤路宣抚使,过鄜延路的时候,因为秦凤路官兵增援鄜延路,为表示感激,小子建议给了秦凤路宣抚司一千战马。”

    “你确定?”

    刘安世盯着李逵,脸上笑容如同大风中的炊烟,升的快,散的更快。

    “确实如此,此事没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刘安世满意的点头:“缴获既然你可以安排,自然是你们缴获的战利品,大宋的军队征战,缴获分配有主将和监军文官出面商讨分配。只要军队没有劫掠地方,所有财物都是战场缴获,都属于军队。此举符合法度,自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蔡京,此人贪婪成性,恐怕少不了要对这一千匹战马下手。”

    “咔咔,老夫这次看蔡京你怎么死?”

    ……

    李逵怔怔地看着刘安世迈着霸气的外八字步,一摇一晃的走了。原本,李逵还想要琢磨如何整一下蔡京,没想到蔡京的仇人还挺多,有人自告奋勇就去了。这下,李逵干脆大度一点,把这个好机会让给刘安世。

    毕竟他要对付蔡京,真没有太好的机会。

    除非他向皇帝要求,改为言官。可是让他去做御史?估计他也很不情愿,每天为了收集证据,目的是整人的工作,确实让人索然无味。

    “人杰,慢些走!”

    郝随看到刘安世离开了,他才敢过来。盯着刘安世的背影,吞了口唾沫,这才惊魂未定道:“人杰,你怎么连刘老虎都有交往?”

    “人品好,人人爱,怎么了?”李逵对郝随的话很有意见,刘安世人咋呼了点,但是为人正派,从来没有多少私心。用圣人的话来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说的就是刘安世这样的人,因为正直,才会和小人势不两立,爱憎分明。

    而郝随的话让李逵听了很不舒服,仿佛他就是小人似的,理应不受待见。

    可郝随根本就没有在意李逵话语之中的夹枪带棒,他兴奋地对李逵炫耀道:“人杰,哥哥我升官了。”

    官宦分內省和外省,其实就是宫里和宫外的区别。

    内省的官宦,因为服侍贵人,较为尊贵。但内省宦官也有一个烦恼。六品之后,升不上去了。宦官顶天了就是都知,其次是副都知,在下是内侍省押班,都是六品官职。都知已经在宦官界坐到头了,也仅仅是六品而已。

    但是宫外的宦官有机会升官。

    甚至坐到二品节度使的贴职也大人有在。比如说曾经为神宗皇帝征战西北的大宦官李宪,就是这种情况。他要是在宫里头,这辈子也就是六品官的命。

    这就有一个问题,大宋的制度是五品之上才有恩荫子弟的殊荣,五品以下,没有机会。

    虽说宦官没有子嗣可以延续血脉,但大宋的宦官大部分都会娶老婆,甭管身体残缺不残缺,他们渴望爱情的心不会变,想要创建大家族的初衷不会变。

    郝随也是如此,所以升官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可以恩荫家中子弟了。

    可这个事在正常官员身上,自然是大喜事。单问题是,郝随?

    李逵忍不住毒舌道:“郝随,你连儿子都没有,高兴个什么劲?”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郝随要是还看不出李逵对他的不满,他这宦官白当了,急忙装腔作势的打了自己一下嘴巴,抱歉道:“瞧哥哥这嘴,说错话了。人杰,别在意,哥哥也是高兴过头了。如今哥哥遇上件麻烦事,还需要贤弟帮忙。”

    郝随求李逵帮忙,于情于理,这事不能拒绝。只是,突然间郝随自称哥哥,让他李逵有点心里不舒坦,他什么时候和宦官称兄道弟了?

    再说,郝随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是升官之后就性情大变了不成?

    好在郝随变他的,李逵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勉为其难道:“我可先说明白了,帮得上的我才帮,帮不上忙的我可当场拒绝了,你可别怪我!”

    “成,就依兄弟的。”郝随的兴奋头还没过去,脸上浮现出一片潮红。说完,欺着上身想要对李逵耳语,李逵最腻歪这种在皇城咬耳朵的卑劣行径,当即躲开了。

    郝随要是个美女,他也不嫌弃,问题是个官宦,这就让人腻味了。

    可是郝随很执着,坚持道:“人杰,这话大庭广众之下我没办法说。”

    无奈,李逵瞄了周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郝随才开口道:“人杰,你是进士及第,你琢磨琢磨,哥哥要是送美女给你同年府上做妾,你能帮忙联系多少人。”

    似乎担心李逵拒绝,郝随加了筹码:“就签一年契约,一切供应都是哥哥来,不仅如此,租房子的钱,吃穿用度都由我一力承担。只求对方是样貌端正,身体健壮的进士。放心,女人的来历绝对清白,都是哥哥府上的妻妾。”

    “我……”李逵气地只瞪眼,就差骂人了,这算是什么事?可转眼他琢磨明白了,郝随搭上人情,花大笔开销,然后送给别人睡自己家的老婆,图啥?

    还不是就是图求子吗?

    显然,郝随准备走重金求子这条不归路。这事要传出去了,李逵的名声……他还有名声吗?

第497章 日行一善

    纠结之余,李逵不解道:“郝公公,郝兄,你这是图啥?在自己族里找个侄子过继到府中,岂不是更省事?”

    但凡有办法,郝随也不会选重金求子这条邪路。可问题是,他族里可没什么好人,几个侄子都是好吃懒做,整日招惹是非的混账玩意,连道德标准很低的郝随都看不上,可见是什么货色了。郝随阴沉道:“族里都是白眼狼。哥哥全指望你了,要是人杰愿意,今晚住哥哥家里去。”

    李逵有点心动,郝随的妻妾,据说当年是将教坊的花魁一网打尽,出拉弹唱,模样都是出类拔萃。

    朋友妻不能戏。

    忍者口干舌燥的躁动,李逵还是觉得不能对不起朋友。

    有些话说透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郝随口中说着侄子都是白眼狼,可李逵猜测,恐怕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郝随年纪说小也不小了,在大宋算来,已经是半个老头子。他这年纪,含饴弄孙也说得过去。但是郝随府邸的妻妾还都年轻。

    他哪里敢把那几个不要脸的侄子接到府邸来,万一……如果说万一……,**的,岂不是要闹出家族丑闻。所以,郝随根本就不敢选族人,只能选择一条对他来说更为屈辱的道路。

    面对郝随眼巴巴的可怜相,一个残缺的男人,不对,是一个丈夫的艰难求绿心路,李逵出于同情心,也不忍拒绝,可问题是他同科的进士,恐怕也不会答应这等荒唐事。李逵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好奇心作祟的李逵很嘴贱的问了一句:“郝兄,你不难过?”

    “难受。”说完,郝随加了一句:“心如刀绞!”

    郝随悲情地笑了笑,却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语气很平缓,大有认命般的颓败。仰起头,努力不让屈辱的泪水从脸颊上留下来,谁都知道,宦官虽然不能人道,但对感情,却非常忠诚,大宋一百多年的国祚,就宦官娶妻之后从来没有闹出过休妻这等薄情的事,可见宦官对家庭的包容了。多少苦命的鸳鸯,在宫中的红墙绿瓦之中殉情的也大有人在。

    郝随伤感却又斩钉截铁的语气开口道:“比起子嗣来,任何屈辱和难受都是值得的!”

    对此,李逵很佩服郝随的勇气。

    但是身为朋友,李逵不得不给郝随提个醒,他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郝兄,你如今太激动,有些事考虑不周,等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说。但有些话,作为朋友,我必须要提前告诉你,免得你将来怨恨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往沟里蹦,却没有拉住你。”

    “人杰,你真是好兄弟!”郝随动情道。

    对于宦官来说,真心换真心这种鬼话他们从去势那天起就不相信了。当然,也有相信的,只不过哪些倒霉蛋,根本就活不到出头之日,就泯灭众人矣。

    李逵斟酌之后,低声告诫郝随:“郝兄,你的想法虽好,进士出身的官宦,多半才思敏捷,只要年纪不大,都长相俊朗。可是……”

    他刚说到这里,郝随不经意偷偷瞄了一眼李逵,眼神中露出迷茫的神色。

    这种神色李逵太了解了,他心说:爷们尽心尽力的帮你,你却还嫌弃爷?岂有此理!

    要不是看在郝随今后对他来说非常有用,李逵说不定扭头就走了,就算是郝随跪下来求他,郝随的这个忙,他也不想帮。

    强忍着心头的不悦,李逵这才继续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将你的妻妾送给新科进士们当妾,算你说的为期一年,你原本想的肯定是让妻妾有孕在身之后,然后接回府邸对不对?”

    郝随快速点头,李逵说的完全是他想的,就连郝随也不得不敬佩李逵,果然是进士,脑子就是好。郝随的这个重金求子计划,其实是在鄜延路启程之前就开始琢磨了。他清楚自己回到京城之后,肯定会升官,皇帝也不可能在他立功的情况下,将他从陕西调回京城。

    这是一宿一宿没睡,郝随才想出来的万全之策。

    李逵就在一转眼的功夫,就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怪不得人家能进士及第,他只能去势进宫。果然任何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富贵命,就像是李逵。要说郝随对李逵的来历,还真的是非常清楚。皇帝亲近的每一个人,皇城司都会派人去查。李逵的过往就曾经在郝随的书案前放过。正因为清楚李逵的过往,郝随才觉得李逵的不凡。

    李逵的起步比他都要惨。出生没多久,死了亲爹。母亲拉扯李逵兄弟俩,等到兄长稍微大一些,就送出去学徒。而母亲到了李逵稍微长大些,已经无力供养李逵。十来岁的李逵,就开始在山林里独自打猎为生养活自己。相比李逵,郝随怎么说也是京城人士,只要有点办法,总能活下去。

    可为什么自己稀里糊涂的就混进了宫中了?

    而李逵却年纪轻轻的就进士及第了呢?

    还不是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听说宫中招人,只要入宫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比做财主都享福。然后兴奋地一夜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跑来求入宫。没想到,进宫之前的那一刀,差点让他小命玩完。而且入宫之后,也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这说明什么?

    自己很傻,很天真,被骗了还上赶着送上门。同样是十岁,李逵就能养家,并且求学,而自己傻乎乎的以为做官宦就是来享福的,这就是差距。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那是他们考虑周详,深谋远虑。而自己的脑子在李逵面前,恐怕连喂狼,狼都不见得吃。

    想到这里,郝随看李逵的目光就更炙热了,期待李逵给他的万全之策给完善的更好些,他就心满意足了。

    “人杰,如你所想,我就是这么谋划的。”郝随得意道,随即想到这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郝随的笑容来的快,去的也快。

    说起来,任何男人,别说男人,就说人吧!将自己的心头好给别人用,心里都会不舒服的,更何况是妻妾?

    郝随其实是在子嗣和尊严之间徘徊犹豫,一方面,他扭曲的自尊心让他有更甚于常人的痛苦;另一方面,他对于子嗣的紧迫感,让他不得不选择如此下策。

    可接下来李逵话,让郝随大惊失色:“但是你的想法,有一个致命漏洞。”

    “什么?”

    郝随吓得腿都软了,他脸都不要了,忍者内心的屈辱,一宿一宿辗转反侧想出来的借妻求子之计,竟然还有致命漏洞,要是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实施,没找李逵商议,岂不是回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逵,郝随语气都带着哭腔了,眼泪噗噗往下掉:“人杰,哥哥怎么就这么命苦?”

    这话李逵不好接茬,他只好轻轻的拍了几下郝随的肩膀,低声道:“郝兄,你也不用太过伤感,这不是还有我嘛?”

    “人杰,你要为哥哥两肋插刀?”郝随激动坏了,李逵虽然长相不符合自己的期望值,主要是黑了些,但是自家的妻妾白啊!两下中和一下,似乎也能过得去。更何况,李逵就仅仅是黑了些,关键身体好,身体好到让人觉得不是人。关键人家是进士及第,能够进士及第的读书人,那个不是人中龙凤?真要是李逵愿意,且让他求子成功,郝随琢磨着分一半家产给李逵也不是不可以。

    看郝随的表情,李逵心中暗道:“坏了,这不是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吗?”

    他急忙解释道:“郝兄,你该知道考中进士的人,将来都不缺钱财,他们岂能会因为你的一点好处,就将自己的名声给败坏了呢?”

    “这不对,我不说,他们不说,天下还会谁知道?”郝随固执道。

    “孩子长大了,发现了你的身份,难免会问自己母亲,亲生父亲是谁。你觉得比起你来,孩子的母亲会不清楚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郝随想要开口,被李逵抬手打断:“你想过没有,万一孩子要认祖归宗,你拦得住?再说了,考中了进士,都是步入官场的人中俊杰,谁愿意身上留下这么个可以被台谏官攻讦的污点?”

    “可是这孩子是我给养大的啊!再说了,人杰,进士刚中的几年,要是没家里的帮衬,日子过起来要多难就有多难。远的不说,就说你的师伯,黄庭坚、秦观,黄庭坚如今是知州了,钱财上应该宽裕了很多。但是我知道秦观还是在接受你的资助,要不然他的俸禄难以养活一大家子人。还要给儿子读书,都是不菲的支出。”

    “人杰,你地位不一样,很少参加酒宴。但是刚入官场的进士,要是连酒宴都没人宴请,在仕途上是走不远的。且不说请客,光是吃请,难道就不需要置办像样的行头?出门雇佣马车,长随,住处要好一些。这些都需要花钱。但是新科进士,除去已经有差遣官的不说,哪些只有教职的官员,每个月只有十六贯的俸禄,这点钱在京城租借个过得去的宅院都不够。”

    “我将妻妾借给他们,然后还给钱租房子,给花销。要是我的妻妾有孕在身,还能得到一笔钱,这等好处他们还不要?”

    郝随气愤之余说了一大堆的话,句句含泪。

    李逵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不懂读书人的骄傲!”

    没想到一肚子牢骚的郝随听了李逵这句话之后,沉默了,随后苦恼道:“我就想我郝家的子嗣将来也能走读书人的路,怎么就这么难?”

    “你是当局者迷,你光想到了进士。他们可是朝廷官员,是读书人的精英。要是为一点财物好处,就和你做如此交易,他们怎么可能趟过科举这条艰难之路?”

    “万一成为御史们攻击的目标,一个道德败坏,就足以让他们失去官职。他们怎肯为了些许好处,就将自己陷入如此万劫不复之地?十年寒窗苦读,他们是想要做大宋的脊梁,而不是做大宋牛郎的人啊!”李逵痛心道。

    “牛郎,牛郎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就没必要懂了。”

    郝随恨愤怨,认为李逵是对他生理缺陷的攻击,说了句让李逵目瞪口呆的话:“男人真不是东西!”

    好吧,李逵觉得郝随说这话没大毛病,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有着高雅的情操。关键是与人谋要尽心尽力,要忠心办事。这不是他说的,而是孔子门下十贤之一的子夏说的。李逵是读书人,要追随先贤的道路,不能三心二意。

    “郝兄,你是选错了路子。以为将这等隐晦之事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实在是对人心想的太好了。其实有一条更加保险的路,你却没有想到。”

    “人杰,快说!”

    “太学啊!”

    “太学?”郝随细想之后,眼前一亮,低声询问:“还是送吗?”

    “送什么送,你也知道,太学每年科举中进士不下于百多人,相比直接送进士肯定要不如。但是你想过没有,太学生年纪都不大。而且长相也都过得去,且不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但你的妻妾总不会选择长相邋遢,模样丑陋的做入室之宾吧?”

    “不能够!”

    郝随说完,随即住嘴。这话说出来,他又难受了,仿佛他的妻妾都是招蜂引蝶之女。可李逵给他的建议,确实很有操作的空间。远的不说,太学生不少都没钱,但是读书却很寂寞。寒窗相伴,却总不能高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这很不现实。

    李逵添油加醋地在郝随的耳畔低声说了一通,郝随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李逵还嘱咐郝随:“你可别把我给你出的主意说出去,我可不会承认。”

    “放心,哥哥宫里出来的,嘴严实着呢!可是这样一来,哥哥岂不是又回到了老路上?”郝随很疑惑。

    李逵怒道:“如此操作,是否你的妻妾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肯定的啊!李逵堂堂进士及第的才子,能相出漏洞百出的计划出来让郝随吃药?

    不能够。

    他也不是那种只管放火的人。

    可是郝随还是不满意,他觉得自己在太学附近开勾栏,让自家的妻妾去接客,这种事情做起来,有点没羞没躁的行径。

    李逵蛊惑道:“再说,太学生的好处还有很多,太学生年轻,火气旺,身体就健壮。相比很多四五十才中了进士的学子来说,他们不知道强多少倍。虽然不见得个个都是读书种子,但广撒网,总能捞到几个宝贝。只要成功一次,你就赚着了。”

    郝随其实在半推半就之中,已经想按李逵的计策行事了。但问题是,这话让他说出来,有点脸红。自己真要按李逵说的去做,岂不是成了开勾栏迎客的龟公?李逵给郝随出的主意就是在太学附近,靠一座隐蔽点,但格调很高的勾栏花坊,然后让郝随将自家的妻妾送入花坊勾栏接客,只要操作得当,运气不太差,因该能满足郝随的迫切需要。只是这样做,对郝随来说,心里压力似乎更大了一些。但问题是,郝随的妻妾们即便是怀孕,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想要胳膊肘往外拐,都没机会。

    扭捏之间,郝随还有点抹不开脸,纠结中,问了个李逵目瞪口呆的问题:“人杰,哥哥是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了,可是哥哥忍不住就往这处想。人杰,你不觉得太学生整日留恋在勾栏之所,似乎是读书很不好的样子?”

    一开始,李逵还很嫌弃郝随的问题,就你这样的还敢嫌弃学渣?

    可转而一想李逵却发现郝随很聪明,只是聪明没有用对地方。就他提出来的建议,可以说是真知灼见,非常有见地。

    读书好,谁去沾花惹草?纵情花坊?

    不是说没有,而是很少。

    就连苏轼兄弟这样的学霸,他们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中进士之前,生活是非常枯燥的,整日不是读书就是读书,就其刻苦来说,比其他人更甚。因为聪明知道,他们暂时的付出,会在将来成倍的获取。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有心人。偶尔能参加文会,就像是过节般快乐。要是去勾栏,就苏洵望子成龙的那股子狠劲,会打死俩兄弟的。

    等到苏轼考中了进士之后,苏轼才越来越流露出放荡不羁的真性情,但那是求学之后的事了。

    太学生之中,喜欢去勾栏的太学生,多半都是官宦子弟,他们读书不成,还有荫官这条路,根本就不担心以后当不上官。反而哪些有才,读书好的,才会在太学里死读书,对窗外事不为所动。

    但是郝随的难题,李逵有办法:“简单,干脆就白嫖,但是要考核文采,过关的不但能抱得美人,还能白吃白喝,你看如何?”

    “这个……”郝随苦笑道:“还请人杰帮忙想些题目,哥哥就是有心,也没这个力啊!”

    李逵大手一挥,爽快道:“这事好办,出些对子就成!”

    很多年后,李逵想起郝随,心里还是不落忍地沉吟一句:“郝随,兄弟对不起你!”

第498章 读书人的雅事

    进京之后,李逵很忙。

    整日往来工部和太史局,还有枢密院的军械司,皇帝已经下令让苏颂、韩公廉等协同铸造大炮。

    对于大炮这种武器,工部和匠作监都是一头雾水。李逵无奈之下,只好用铸造大钟的标准提出要求。好在各个衙门虽然没有接触过大炮的铸造,但是造大钟的经验非常足。

    庙宇需要大钟。

    道观也需要大钟。

    大宋是一个对宗教非常虔诚的王朝,各种督造皇家用钟的旨意很多。

    好在李逵还从西北带来了实物,只是实物放在工部军械工坊里,却矮小不甚威武。

    平日里上战场用,当然没问题,但是皇帝摆明要庆典用,就不成了。

    相比西北工匠的粗制乱造,京城的工匠却表现出更加敬业的态度。督造大钟,材料才是最为重要的。青铜大钟鸣声清脆而悠长,关键就是精炼铜料的功夫要做足,上等的是五炼铜料,最好的是七炼铜料,有了样式督造起来也简单了许多。而太史局相对简单一些,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督造大炮的炮架。

    接到这个活,一开始太史局非常高兴。

    但是看了图样之后,顿时兴奋劲落下去了一多半。

    主要是构造太简单了,太史局之前督造的水运仪象台,如今还在建造过程之中的钟塔,那样不比炮架子来的复杂的多的多?

    让对技术近乎迷恋的太史局铸造炮架,本来就让技术大能韩公廉非常不满,太简单了,显不出太史局的高明。而几乎吃住在太史局的苏颂,更是对这种木匠活非常不屑,找到李逵之后,当即表示,要创新:“人杰,老夫找你来是有个新想法,你来参谋参谋!”

    说是参谋,可是连图纸,甚至模型都造出来了。

    但是看模型,李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外观看起来像是个辎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样子。可更像是厢车,这是一种东京城内帮忙搬家的店铺的专用车厢,很高大,也很长。

    见李逵一头雾水,苏颂得意地笑道:“人杰,这是老夫和韩公廉的设计,比你那个木工架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韩公廉在边上含笑点头,表示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别的创新李逵能接受,但是炮架子……这玩意要如何创新?

    说话间,苏颂拨弄了一下模型的机关,比椅子小一些的模型顿时打开了挡板,然后木头做出来的炮口黑洞洞的排列的整整齐齐,仿佛……大宋版魔改火箭炮,还是那种至少二十发的火箭炮架子赫然出现在李逵面前。

    一滴冷汗从李逵的额头渗了出来,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要是火炮这么装填的话,咋一看似乎有种火力无穷无尽的威慑。可真要用起来,再坚固的架子都得散架不可。而且开炮之后,如何装填是个大问题。

    “老大人,这可不行!”李逵吞了口唾沫,这等奇思妙想也就只有大宋的文官们能想出来了。大宋的文官经常不务正业,除了当官之外,科学家虽说是小众爱好,但是真有不少文官深陷其中,且无法自拔。

    苏颂显然是这些文臣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却被李逵无情否决,这让对自己设计迷之自信的苏颂很不高兴,吹胡子道:“怎么就不行了?人杰,今日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某来,老夫可不答应。”

    火炮架子为什么只能有一个炮管?

    这个问题,李逵也说不清楚。他从记事起就已经知道了火炮架子只能安一根炮管的事实,要说加一根炮管行不行?李逵多半懵懂之际会点头认同,或许可以。但是加二十根炮管,这还是火炮吗?这玩意造出来能用,才是见鬼了呢?野外泥地里,啥牲口能拉的动这等大物件?要冲着苏颂老大人的面子,李逵说什么也要周全他的脸面,态度上必须要举起大拇指,用抑扬顿挫的语气,高喊:“高,实在是高!”

    可问题是,别的好说,火炮这玩意,这么整肯定会死人的啊!

    苏颂纠结的瞅着自己的设计,忍不住抱怨道:“一口气就能射杀千军万马,不好吗?”

    能在战场上射杀千军万马当然是香,可问题是,这玩意谁敢去点?一口气二十门火炮齐射,真要是有这样的炮架子,也不能说是炮架子了,而是‘大杀器’,别说西夏人得跪。辽国人也得跪,如今这世道,肯定就挡不住这等神器的摧残,那么这天下就成了大宋的天下了。甚至李逵跑到欧罗巴,搞个殖民地也不是不可以。

    就算是炮架子稳如泰山,坚如磐石,没有散架的危险。

    但问题是,二十门火炮叠加在一起该是什么重量?

    那种牲口能拉的动?

    再说,野战火炮需要移动转向,怎么整?

    面对失落的苏颂,李逵只好轻声提醒道:“老大人,这火炮不是从西北运送过来一门吗?你们就没琢磨着按物画图?”

    “哦,你说送来的那门火炮啊?工部的人认为材料不行,太小,没有气势。干脆仍一边,准备造个新的出来,到时候新火炮出来,你见到了实物保管喜欢。”苏颂不以为意道。正是因为工部的人很多事,这才勾起了苏颂老爷子的设计**。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席话,却将李逵吓个半死。

    李逵惊骇道:“他们怎么想的?准备按照您老的设计来?”

    “不是,就是放大些。但老夫觉得集思广益,只要有好的想法,不妨都拿出来试一试。”苏颂不服气道:“如果按照你拿来的样品,如此简陋的武器,如何配得上我堂堂华夏镇国神器的威名?”

    这话说的,李逵顿时哑口无言。

    火炮长相难看,也不是他的错啊!他还知道更难看的,就是没来得及拿出来。

    苏颂摆摆手,身边的奴仆急忙将他的设计拿走了。随后韩公廉却腆着脸凑上来道:“人杰,瞧瞧我的设计,肯定靠谱。”

    “你不会也造个马车棚,里面塞满炮管吧?”

    “不能,我可听说京营来的士卒说过,火炮斥力很大,安多了不仅不能事半功倍,反而会出现隐患。”韩公廉说完,对身边的属下道:“将我的模型带来。”

    炮架子没有问题。

    但让李逵无语的是,你一个炮架子上叠加了三个炮管是什么意思?

    “这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三匹马肯定能拉的动。”韩公廉坚持己见,丝毫将权威火炮专家李逵放在眼里的意思。

    苏颂,李逵得让着他,这位不仅仅是长辈的问题,还帮了他不少,加上地位尊贵,李逵只能劝为主。

    但是韩公廉,这货原本可是自己的属下,李逵拉着脸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道理可讲,你只要执行即可。”

    “你!”

    韩公廉以前和李逵合作很好,没想到李逵翻脸就不认人了,气地指着李逵,冷哼一声转身就跑了。

    苏颂看着韩公廉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些许的笑意,对李逵道:“这小子肯定回去要造出一门自己设计的火炮架子,连带着火炮也一起造出来,好让你瞧瞧,他在营造方面的才学。”

    “但是真不行,老大人,我明着跟你说吧?”李逵顿了顿道:“火炮是利用火药的爆炸推动弹丸发射,后斥力非常大,您老光想一想火药爆炸的破坏力就能明白火炮的斥力之强,是人力无法抗衡的。一个炮架子上架设三门炮管,整个架子毁掉倒是没什么,但是炮管一旦弹出架子,就是数百斤巨石的威力,平凡人谁能抵挡?”

    “真这么厉害?”

    苏颂吃惊不已,盯着李逵寻找答案。

    李逵用力点头道:“真这么厉害,甚至比这更厉害。火炮是威力大,但同时也非常危险,作战过程之中,因为西北铸造的材料不好,发生过炮膛爆炸,周围的士卒死伤大片,都是顷刻间的事,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丝——”

    苏颂倒吸一口凉气,琢磨道:“这么看来,得给韩公廉提个醒。万一出了差次,可不是小事。可问题是,陛下有意将火炮当成我大宋武功之至强,一旦试验结果满意,很可能冠以镇国神器之名。人杰,别说老夫没提醒你,朝堂上虽说喜欢营造的大臣不多,但十几个还是有的,只不过平日里都藏着掖着,没有显露出来的意思。这回陛下有意钦赐‘镇国神器’,就和池塘里的水干了一样。”

    “啥意思?”

    “王八都爬出来了!”苏颂没少因为喜欢营造而被嘲笑,看到往日嘲笑他的同僚丢人现眼,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这话李逵听了一点都不好,朝堂上的重臣,恐怕真没有心思去琢磨设计镇国神器,就是喜欢也不会搞什么火炮设计大赛。而皇帝一旦有意大张旗鼓,并赋予镇国神器的威名,势必有不少人会加入其中出谋划策。要是思路对,想法何以实现倒也罢了。关键是,李逵笃定这帮人是来帮倒忙的。

    但有不少老么卡眼,退居二线,享受着殊荣,却一心想着名垂青史的老头子。这对李逵来说,才是最难对付的人群。

    “老大人,您得帮我。”

    苏颂果然上道,给了李逵一份名单道:“老夫猜测也就这么多人,官职小的不用给面子,直接仍了他们的图样。有几位不好对付,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小,万一吵起来,气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老夫可以帮你。”

    “多谢老大人。”李逵急忙道谢。

    苏颂伸手拦住李逵,悠悠道:“不过老夫的设计……”

    “还是不成!”李逵比划道:“斥力很大,如此高的炮架子,会被掀翻的。而且炮管多了,会引起震荡,点一次就会散架。”

    “你这小子,好不明事理。难不成你弄出来的火炮比八角床弩的斥里还大吗?”苏颂不服气道。

    李逵正色道:“大,要大得多。”

    对于老科学家来说,严谨才是说服他们最好的办法。苏颂眨巴了几下干涩的眼皮,问:“不骗我!”

    “不敢!”

    “算了,看来名垂青史要和老夫无缘了。”

    李逵顿时无语,似乎人活着总逃不过名和利两个字,苏颂以前多正派的一个人。当年因为神宗皇帝要任命李定为监察御史,身为翰林学士知诰命的苏颂主要职责就是写圣旨,但他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之后,硬是顶着神宗皇帝的怒火不答应,说:“李定是小人,不配当监察御史。”

    李定不是别人,就是陷害苏轼,主导乌台诗案的御史之一。

    可见,苏颂的性格是非常正派的人。而且,他资历也老。庆历新政的时候,他虽然官小,但也是极力支持新政的官员。正因为官小,苏颂才没有被波及到。熙宁变法,也就是王安石变法的时候,苏颂已经位居翰林学士,他一开始也是支持变法的,可是硬生生的被逼到了保守派的阵营之中。可见变法派当年做的有多么过分。

    接连数日,李逵游走在众多脾气古怪,性格执拗,思路清奇的老大人宅邸之间。

    说服一个,冒起来一个。

    让他烦不胜烦。

    可这帮老头吧,算是一辈子为大宋兢兢业业的老臣,做官没精力了才告老请辞。因为皇帝挽留才留在京城。

    能被皇帝挽留的,都不是一般身份。

    当然,这帮老头也不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光知道倚老卖老的货色。都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手,知道年轻人火气大,糖衣炮弹一发接着一发朝着李逵射来,有介绍名优名伶的,有将心头好和李逵分享的,还有送舞女团,文玩古物,风雅之物数不胜数。

    可是李逵压根就不敢要啊!

    这日忙活了一天回家之后,李逵心情稍稍定了定神,躺在院子里半死不活的喘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了,比战场厮杀都要累人。

    迷迷糊糊间在回廊下似睡似醒,耳畔就听到吵架的声音:“小二,哥哥今日帮你去探探路,你别生气,等改日哥哥发财了,带你一起去。”

    “重色亲友的家伙,我再也不信你了!再说了,那地方有钱也没用。”

    阮小二愤懑的抱怨,终于爆发了。对李邦彦高声道:“爷们要你这不讲信用的家伙割袍断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能够,你离了我信,但是你能离了咱们家大人?”

    李邦彦指出阮小二所发誓言的漏洞。同时求饶道:“说来也是,哥哥我本来带你去太学附近游玩的,怎么会去了那种地方?”

    阮小二义愤填膺道:“而且你还没花钱。”

    “对啊,没花钱。东京的百姓实在太热情了。我决定了,一定要成为太学生。”李邦彦兜里根本就没有钱,他原本诓着阮小二去太学说是找同乡,其实就是带个钱包出门,他知道阮小二对钱财不看重,尤其脑子不好使,好骗的很。至于说他在太学有朋友,别以为这话是假的,李邦彦虽说是匠人之子,但是在河东路的举子中还有点名气。不是他才华冠绝州府,而是任何能结交举子的机会他都不放过。

    兜里没钱,就忙里忙外的帮忙,就算是打探消息也是尽心尽力,目的就是为了能和举子们说上话,参加文会。久而久之,李邦彦在当地有了一些名声,有跑腿之类的事,过路的举子都会找他帮忙。

    李邦彦说他有朋友在太学读书,还真不见得是瞎说。

    李逵被吵醒,黑暗中就着挂在廊下的灯笼看清了是李邦彦和阮小二,就问:“你们吵什么?”

    “大人,您知道太学附近新开了一家勾栏,里边的姑娘一个塞一个的水灵,只要对出对联,不花钱就能成入幕之宾。改日小人给大人带路。”

    李邦彦发现是李逵,顿时讨好的上前邀功。

    对子?

    勾栏?

    不要钱?

    李逵歪着脑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见李逵面色举棋不定,还以为李逵当官了面子上下不来台,李邦彦献媚道:“大人,这种事情白天去自然不行,咱夜里去!今日小人去早了,无缘见到花魁,改日小人给大人引路,就大人的才情,要折服这些附庸风雅的风尘女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妈蛋,李逵终于想起来了,这事和他有关系。

    再说了,李逵更清楚,这家勾栏的主人是谁,而且里面的姑娘肯定是才色惊艳,而且一度还是良家妇女来着。但是……李逵沉着脸对李邦彦道:“不准去,以后都不准去!”

    “为什么?”

    李邦彦吃惊地看着李逵,似乎想要寻找答案。这等好地方,最适合他这种兜里没钱,长相俊秀,且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了,主人管的也太宽了吧?

    “大人,这是人伦之欢,又有吟诗作对之乐,乃读书人的风雅,为何不让我去?”平日里对谁都和气的李邦彦生气不已,他认为李逵管的太宽了,必须要反击。

    李逵真没想要告诉李邦彦真情,他的嘴还是很严实的,于是旁敲侧击道:“你可知道当年章相被香车美人诓去府邸之事吗?”

    李邦彦就喜欢听这些故事,章惇当年的往事被吹的神乎其神,而且是章惇自己在酒宴上说的,可信度很高。加上街头道听途说,故事早就变味了。

    李邦彦立刻点头道:“听说府邸美女如云,章相差点被榨干!”

    “你们遇到的也是一样的局。”李逵冷笑道:“你觉得对子难对吗?”

    “勾栏是否街头迎客?”

    “姑娘们可有抛头露面的行径?”

    “此乃富贵人家拉不明真相的书生求子,不将你折腾到不成人样,根本就不会放你出来。”李逵摸着下巴看向了阮小二,觉得圆回来太简单了,指着阮小二道:“我猜阮小二在街上等你,才让你免了被囚禁之苦!”

    李邦彦想到自己累死的惨状,隐约感觉腰间针扎般刺痛起来,脸色煞白地捂着腰,显然消耗不小,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好凶险!”

第499章 大宋工匠

    话说,李逵让郝随改变了原先重金求子的想法,改成了开门迎客的路数。

    对对子之类的办法也是李逵想出来的,当然,他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出了几个对子,比如说:夹河两岸,两渔翁对钩对钓。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这一类路数的对子,基本上对于太学生来说没有多少难度。迎接他的自然是郝随嫌弃的白眼。

    郝随虽说出身贫贱,入宫之前也没有读过书,更不会诗词歌赋,对对子之类的文人游戏。但是入宫之后,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有才情的老宦官将他带在身边当使唤,老官宦有点身份,闲暇之余也教他认字。主要识字的宦官能做的事更多,能帮上老宦官。

    当然,宦官又不是才子,不可能出口成章,仅仅是学了些文墨。加上他最近十年因为在小皇帝身边使唤,在后宫之中隐隐崛起,有太多的机会和朝臣接触。皇帝读书的时候,他就在边上侯着,多少也算是听过大儒的教诲。虽不可能文采斐然,但也不是一点不通文墨之辈。没吃过猪肉,但没少见猪跑。对李逵出的考题对子,颇为不屑。

    至于李逵为什么没有拿出压箱底的千古绝对?

    别忘了,郝随是求子,舍不得媳妇,哪有狼来?狼来了,不吃肉,怎么求子?非得把人都吓跑了才开心,结果是脸白丢了,事情没办成。吃亏的还是自己,连带着郝随这龟公都白当了?

    所以,李逵说对子简单,那是肯定简单,基本上都是非常容易对出来的对子。还有就是,对子对出来了要写对联。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李逵也给郝随解释了一番:“只要打扮像是读书人,能够对出对子,还能写出一手好字,还在太学周围晃荡,他就该是个太学生。”

    至于万一不是,那是羊跳进了猪圈里,总不能怪砌猪圈的手艺人吧?

    李邦彦被李逵用章惇的反面教材吓了个半死,可心里还是痒痒地不行。要是靠自己,他哪辈子才能积攒起如此家业,娶一大家子美娇娘独自享受?如今他穷困潦倒,想要开心,还不得借别人家的媳妇快活?

    翌日,李逵一大早去工部工坊。

    李邦彦贱兮兮的找阮小二,道:“小二,我们去玩吧!”

    “不去,小爷和你割袍断义了!”

    阮小二果断且斩钉截铁地表示,他们不是一路人。说话间,就要拿起地上的石锁打熬力气,练功的事情,阮小二非常积极。以前是为了自己不受欺负,才苦练拳脚。如今欺负他不太可能了,欺负他,就是给李逵难堪,寻常人也不敢来惹李逵。可阮小二又了更大的心思,功名马上取。李逵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会将阮小二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再说,也没用。

    实际上,阮小二已经算是官了。军功在枢密院已经备案,他就等礼部将他拔举为陪戎校尉,要不是年纪太小,不可能授予实缺,他的功劳早就可以带兵上百了。

    李邦彦急忙抱住了阮小二,不让他将石锁舞起来,真要是石锁舞在半空之中,李邦彦可不敢去拦。他一介书生,别看是匠人之子,但是读书也读了不少,本质上已经归类为四体不勤中的一类人。玩一石头落下来,他可举不起来。

    “你让开!”

    “我不让!”

    “兄弟,今日哥哥在街头站着等你,你去快活!”

    阮小二果然中计,向往道:“当真!”可阮小二转而一想,似乎记起来昨日李逵的告诫,狐疑道:“可是少爷说了,那地方的人不是好人,会把人扣住关押起来。”

    “小二,扣留哥哥这样的文弱书生倒是可能,但是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阮小二啊!在西北杀的党项人哭爹喊娘的好汉,他们有这个本事吗?”阮小二这家伙喜欢听奉承话,李邦彦就不要钱的吹捧。要让他一个人去昨日那地方,他还真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犯险。

    但是要是阮小二跟着,任他刀山火海,他也不慌。

    阮小二挺起胸膛,傲然道:“那是,也不看看我阮小二可是在西北立过大功的有功之臣。就这京城的无赖子,哪是我等厮杀汉子的对手?”可是话锋一转,阮小二的一对死鱼眼盯着李邦彦不放,后者浑身不对劲,难受道:“小二,又怎么了?”

    “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阮小二对自己的实力很迷信,但是对李邦彦的人品却非常怀疑。

    “说瞎话,哥哥是这个。”说话间,用手指比划出个王八的样子。

    阮小二这才满意道:“等着,我去洗一洗!”

    两人晃晃悠悠出门,一路上阮小二热情地请了李邦彦吃了羊肉,枣糕等吃食,两人油光可鉴的走到了昨日来的地方。

    大中午,却发现昨日府邸大门紧闭,像是被废弃的样子。

    李邦彦上前敲门:“大姐,大姐,小弟又来了!”

    敲了好一阵,一点回应都没有,巷子里正好走来个老书生,看了一眼李邦彦道:“后生小子,别敲了,人都走了。昨晚上大半夜来了不少马车,一股脑的都上车,不知道去了哪里。往日热闹的院子,也听不到一点人气了。”

    “怎么可能?”

    李邦彦脸色一紧,问老书生:“兄台也是此间常客?”

    “什么常客,这家人也奇怪,都是开门做生意还遮遮掩掩,开了几日却歇业,更可气的是为何嫌弃我年老而不让我进去。”老书生愤恨不已,似乎对自己被区别对待而不满。

    这话听在李邦彦耳朵里,如同平地惊雷,原来李逵说的都是真的。他差点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内衣,李邦彦靠在冰冷的院墙上,惊魂未定的庆幸自己好运。

    好一阵回过神来,才看到了一脸不忿的阮小二,劫后余生般抱着阮小二真情流露道:“小二,但凡哥哥以后发达了,我将与你同富贵。”

    阮小二嫌弃的挣开李邦彦的双臂,不屑道:“等你发达?我呸,我已经发达了,过年我就是九品校尉了。而且你说这话,多半又是想着从我这里骗钱,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再次被骗的阮小二愤愤然往家里走去,李邦彦跟在他边上,讨好道:“小二,别生气,咱们这是患难的交情,与你和大人的关系不一样。”

    “我不信!”

    “这回我说的是真的!”

    “骗子!”

    ……

    再说郝随,他又不是舍身求义,用自家的媳妇给太学生谋福利来了。他是要求子,而不是真的做龟公上瘾。就这几日的功夫,郝随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精神折磨之中,实在忍不住,将妻妾接回府邸。要是万一中彩了,皆大欢喜。要是没中,还得接着往外送,愁人!

    李邦彦哪里知道这等隐情,还以为真的赶上了京城最诡异的女妖精诱惑美男的骗局。

    再说李逵,抵达工坊之后,就被一尊金光闪闪的大炮给吸引住了。

    炮身通体金黄色,正是青铜最耀眼的时刻。

    尤其是炮管的轮廓,宛如竹节,凸起之间张力十足。

    工坊的年轻工匠聚集起来跟在为首的白发老工匠身后,老工匠对工匠们开口道:“将火炮竖起来!”

    六七个壮汉,拉着绳索将火炮的炮口吊了起来。然后老工匠摸出个木球,对李逵道:“这位大人,你去按住火门,老夫将木球放下去,你用耳朵贴着炮管子既知我等工部工匠的手段。”

    李逵也不在乎老头的傲慢,依着老头的话,真的将耳朵贴到了炮管上,老头放下木球之后,立刻提醒李逵。

    火门就是火炮后部点火的小孔。

    李逵按着火门,心中默数了六七个数之后,木球才在炮管内发出微弱的碰撞声,然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老工匠见李逵站起来,正想要傲气地给李逵解释,他的铸造水平如何高超,炮膛打磨的如何光滑,可是没等他开口,李逵却举起了大拇指对老工匠道:“厉害,近乎神技。”

    行家啊!

    行家一出手,自然是厉害。李逵从火炮炮膛的闭气性能发现,这门火炮的不同凡响,简直比京兆府的工匠强了不知多少倍。

    老头见李逵当即就明白了,心中得意劲反而降低了不少。但得到行家的称赞,却心头更是喜悦非凡。因为少了给人吹嘘的过程,就能立竿见影。老工匠笑出一脸褶子,对李逵介绍起来:“这门火炮重六百斤,安装上炮架之后,可发射四寸口径的石弹,弹丸重三斤,只不过弹丸要打磨的精细一些,要不然毁了炮膛的打磨,又是一番麻烦。”

    “射程多远?”

    “还没有试过!”

    老工匠无奈道:“大人,咱们这里直管铸造炮身,这门炮架子都是小人几个徒弟按照大人的给的样式打出来的。再说了,没有枢密院的文书,小人也不敢试炮。听说这试炮的时候要去城北大营,小人在工坊里有点薄面,其他地方……他们也不认识小人啊!”

    别说京营几个大营校场了,都是上四军驻守的地方,寻常文官都进不去。

    至于枢密院,更是连衙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他一个工匠而已,哪有机会进入皇城?

    李逵当即决定,马上去枢密院,随口问工匠:“这位匠师敢问贵姓。”

    “免贵,姓鲁,贱名大师。”

    “鲁大师?”

    “正是小人。”

    李逵道:“你与我同去皇城枢密院,请枢密使李大人观摩试炮。”

    鲁大师晃了晃上身,他没想到做了一辈子工匠,还有机会进皇城的衙门,还是枢密院,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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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