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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0章 皇城之内皆朋友

    能给儿子取名鲁大师的人是一般人吗?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当爹的缺心眼。缺心眼是一种病,患病者一直居高不下。

    但鲁大师的父亲是个有才干的人,鲁大师也没有辜负他对儿子的期望。能够将大炮铸造出来并不稀奇,因为大炮的样子,铸造并不难。难的是精度,鲁大师不仅考虑到了精度,还把成品做到了让李逵都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鲁大师所展现出来的技术,李逵觉得给他个七品文官也不为过。

    好在鲁大师也是个官职,工部下金工坊监,还是个副的。但监是个官职的后缀,在大宋有各种各样的监,税监、茶监、铁监、酒监、仓监,并不是个正经的官职。进士出身的官僚要是出任这种官,肯定是被贬谪了,故意羞辱他。当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连累了苏辙,结案之后,苏轼自然去了黄州做他的团练副使。而苏辙去做了酒监,这是皇帝故意惩戒他们兄弟,羞辱的意味很浓。

    一般监一类的官职得来有三种,子承父业,就像是鲁大师这样的,爹把一辈子的铸造经验传授给儿子,然后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官职。因为官职不大,但专业性很强,这种继承也不被重视,很容易操作。御医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在少府,营造司,这种官职很多。

    另外就是像铁监、茶监之类的官职,是赋税重要的组成部分,一般由外省宦官担任。

    有一个官职除外,就是秘书监,正四品的高官。当然,这也是个悲催的官职。明明是秘书省的老大,但气人的是,他在秘书省说话都不好使。四品的官职很高了,可是在皇帝周围,哪里有秘书监说话份?就算是直秘阁编修史书的官员,领衔的也一般都会是翰林学士,天章阁学士之类的高官。可明明这些衙门的官吏,都属于秘书省。秘书监也是皇帝身边最没有存在感的官员之一了。

    最后一种就是恩荫补官的官宦子弟,苏轼的大儿子苏迈荫补了一个仓监的官职,就是粮库库长的官职,小的让人愤怒。这其实和苏迈无关,根子出在苏轼身上,谁让他的官职也不大?像是做过副相参知政事的范仲淹的几个儿子,恩荫起步就是县令,这就是差距。

    从身份上来说,鲁大师是个杂官身份,即便是杂官,也是官职,在官本位的时代里,鲁大师也能享受到朝廷的恩宠。

    而且匠师有一点好处,就是能子承父业。

    虽说是个副监,也算是个九品官。但是鲁大师进入皇城,在宣德门外就被盘查了很久。没办法,皇城是皇帝、宰相、朝廷重臣办公的地方。就连六部衙门,都没有资格在皇城办公,鲁大师身为工部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工坊副监,怎么可能被轻易允许进入皇城?

    好在李逵面子够大,进了宣德门就找了在太史局的苏颂。苏颂走到宣德门口,看到鲁大师就乐了,指着鲁大师道:“鲁大师,每次见到你,总感觉像是拜访前辈高人。”随后对看门的校尉道:“此人是工部工坊匠师,老夫给他做保。”

    鲁大师急忙辩解道:“老打人,小人的名字让您困扰了。”

    苏颂摆摆手,离开了。他多高的身份,要不是看在李逵的面子上,根本就不会和鲁大师说话。

    老宰相做保人,鲁大师这才顺利进入了皇城。

    人生第一次进入皇城,鲁大师目光中除了谨小慎微的紧张之外,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李逵作为皇城的内坐衙小半年的秘书监属官,自然担当起了讲解的任务。不得不说,李逵对技术人才要比文人和武夫更加的看重,这让鲁大师觉得李直秘是贴心的遮掩他内心的紧张,不亏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为人就是细心。

    没多久,鲁大师发现他想多了:

    “这片破平房就是天章和宝文阁的衙门,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都是一群没多少眼力见的老头子,颇为烦人!”

    “李逵,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我给你报喜来了,你们这片要拆了,高兴不?”

    “你不过是仗着老相爷的虎威而已,你个小小的直秘阁,还管不到我天章阁的上头。打从太祖起,这片都是朝廷藏书所在,你别想用言语蛊惑,谁也不敢拆我们这片楼子。”

    “呦呵,还敢瞪眼,告诉你家学士,早晚推平了这破楼。”

    “李逵,少说狂言,我们可不是吓大的,有本事放马过来。”

    “放马过来,你是对手吗?”

    ……

    鲁大师有种想要和李逵保持距离,再无瓜葛的冲动。却深怕自己没有腰牌在皇城里乱走被当成细作给抓了。脸色紧张不已,他原本以为李逵是那种走到哪里都有面子的大人物。没想到李逵是走到哪里都有‘仇人’,在皇城的御道边上,就和天章阁的官员对骂了起来。

    鲁大师悔恨不已,自己要是不来该多好?

    皇城内的官员,李逵不怕,但是他怕啊!皇城跑出来的官员,别说出京城了,就在在内城的衙门里,见官大一级。他一个小小的副监要是被记住了容貌,岂不是要遭受无穷无尽的打击报复?

    他还真想错了,李逵别看在皇城内和他拌嘴的官不少,但是恨他的人几乎没有。

    鲁大师暗忖:还是低估了李逵在皇城中的牌面。大有种刚落草,就遇到官军围剿的惊悚之情。

    “小人给大人请安!”

    “你还在皇城做事?”

    “小人就是个跑堂的伙计,还能去哪儿?对了,大人,您老要高升回皇城了吗?”

    来问话的这位就是皇城里卖吃食的酒楼伙计,大宋的皇城也做生意的,给官员准备吃食就是其中一项。李逵在皇城的时候,就在他家搭伙吃饭。作为皇城内最豪放的食客,每餐一只羊的开销,也不是寻常官员能够负担得起的,李逵自然成了皇城中这家酒楼最大的主顾。

    只不过,对方不开眼啊!说什么升官回到皇城,这事他想,可惜上头的人不让啊!李逵骚气的摆手道:“爷今日是来请客的,给准备二十只烤羊,烤好之后送三只送去御史台,两只送去直秘阁,五只送太史局,少府也送五只过去,给建钟楼的弟兄们多准备点羊汤和肉饼。余下的给我带来。”

    “大人,这得费不少功夫。得亏大人的秘方,咱们家的烤羊比以前味道可地道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皇城吃货的美名为何按在本官的头上。”李逵得意道:“烤羊没孜然,还是烤羊吗?”

    “人杰,你要请客?”

    “多稀罕呢?给你们也分一只。”

    “吃不了,我们天章阁人少,就拿两只羊腿,有多余的羊尾给多留两个。”

    “骚气的玩意,吃那么油腻,你不难受?”

    “本官就喜欢肥的,你管得着?”

    “等送来了,你自己去选!”

    ……

    往来和李逵说话的都是皇城内穿绿袍的小官,从九品到六品,六品的少,大部分都是七品和八品官。

    接单的小厮搬着一张竹子的躺椅放在了李逵的面前,献媚道:“大人,您的宝座小人给你存放着,入冬前刷过一层桐油,有点拉手,您老多担待。”

    鲁大师压根就不敢说话,跟着李逵,见人走了,才低声问李逵:“大人,我们不是来枢密院办正事的吗?”

    “你傻呀,不是到饭点了吗?”李逵抬起眼皮,舒坦的蹂躏老楠竹制作的躺椅,发出咯吱咯吱烦人的噪音。随后抬手顺着御道对鲁大师道:“你瞅哪里?是不是很多官员都在院门外等着,我们这时候去,啥时候能轮上我们?”

    鲁大师定睛一瞧,不解道:“大人,哪里是?”

    “枢密院,对了,中间那座院子是枢密院,边上的是都事堂,还有就是门下省的,秘书监……”李逵发现秘书监这等小衙门完全被权威衙门的建筑给挡住了,顿时无趣道:“那地方不好找。”

    在皇城里,最忙碌的永远都不是都事堂,而是枢密院。占据大宋一年赋税支出六成,甚至七成的枢密院,每年核算的钱财超过六千万贯,这么一大笔钱,必然会让大批的官员在枢密院门口等待召唤,期待可以从军费之中获得一笔可观的拨款。

    反倒是都事堂,虽说是宰相的官衙,但是在官员排队等候召见这件事情上,却落在了枢密院的后头。谁让都事堂穷来着,大宋的官员就这么势力,没钱的衙门,门口往来的人都行色匆匆,深怕招惹了衙门里冒出来的穷酸气。

    鲁大师顺着李逵指的方向,暗道一声:“好多!”

    可不是很多吗,官员在寒风中被冻地如同寒风中过夜的母鸡,蜷头缩颈,好不可怜,可还是巴望着望着衙门口,期待能见到上官,拿出胸口捂着的请款文书。

    鲁大师暗暗苦笑,他在皇城的处境也很不妙,连个椅子都没有,比李逵都不如。好在有好事者给带来了个马扎,才让鲁大师免于被观瞻的危险。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脑子里还一遍遍过着刚才李逵和天章阁的官员就差骂街了,可为何又请天章阁的人吃烤羊?

    实在忍不住,他就问了李逵。

    李逵有气无力地躺在躺椅上,不耐烦道:“吃饭的时候吵架,多傻的人才会干的出来。就算是珍馐美食,也味同嚼蜡,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人呐,起初就是为了口腹之欲,吃美了,人就高兴。要是连这点高兴劲都没有了,这破官当着还有个什么劲?”

    鲁大师还是头一次听说,吃饭要比当官还来的重要的歪理。

    烤羊包裹在特制的罩子里,送来的时候,还滋滋冒着热油。

    “吃啊,愣着干什么?咱们这种没衙门的可怜人,只能在御道边上对付一口,这烤羊冷了,味道就大变样了。”

    鲁大师试着上前咬了一口,香脆的羊皮,带着油脂炸裂的浓郁香味,瞬间俘虏了鲁大师不算挑剔的味蕾。

    他是个卖体力的人,虽说是官,但是文官不承认他是官,武将也不待见他,只能在杂官之中混迹。有道是巫医乐师百工,就连不入流的身份之中,他这个从事百工的工头也不出彩。在皇城之中耽搁了这么久,早就饿了,就跟着李逵大快朵颐了起来。

    咔咔咔

    口中清脆的食物咀嚼声,让李逵满意不已,嘟哝道:“这家酒楼的烤羊手艺见涨,没无辜我经常照顾他们生意。”

    李逵无疑是这家酒楼的大主顾,只要不休沐,他雷打不动一天一只羊的消费,把酒楼烤羊师傅的手艺都给练了出来。

    正吃着高兴,李逵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个不善的眼神盯着他,顿时有些不乐意的回头,发现是李清臣。而鲁大师更是吓得猛将口中的食物用力咽下去,却一个劲的打起嗝来。他虽说是个杂官,但也知道紫色官袍是三品以上的大官才能穿的。

    大宋官制,五品以上穿绯袍,五品一下穿绿袍,紫袍,得是三品大员才能穿。至于吏,唯素袍可选,何为素?玄白二色而已,玄是黑,白自然是白,俗称黑白狗。

    鲁大师仅仅是九品的杂鱼,见到了三品的大员,还不得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李逵怒气冲冲地回头,随后脸色如同烧开水般咕噜开了,展开笑颜,站起来道:“老师,您老来了?”

    “老夫在中堂等你来,为何不来?”

    “这不没轮上我吗?”

    李逵指着枢密院外大群龟缩在墙根底下的等待召唤的官员,无奈道。

    李清臣仔细的打量了一阵李逵,气地都快冒烟了,他这个便宜弟子,为什么每次见他都有想要掐死他,清理门户的冲动?是否苏轼面对李逵也是这般感受?即便李清臣的涵养不错,但也忍不住指着李逵的鼻子怒道:“你就压根没来枢密院,老夫都让门人在衙门口侯着了,你要是来过,根本就不用等。”

    李逵傻眼,随即面带荣幸道:“弟子在老师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了吗!”

    李清臣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李逵见鲁大师傻愣着,急忙对他大喊:“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跟着!”

第501章 这很皇帝

    对于工部作坊的工匠头子匠师鲁大师来说,他是第一次来到如此高端上档次的衙门。

    枢密院,这要是能活着出去,这个牛能吹一辈子。

    其实李逵来枢密院的衙门他也是头一次,东瞧瞧西看看,都觉得好奇。只是,这衙门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似乎占地很大,但这么没有白虎堂?

    李逵这才想起,白虎堂似乎是殿帅太尉府的核心机密之地,档次要比枢密院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没有了好奇心,李逵这才低头看到了临走时候顺走的一包吃食。他是京东东路人,这地方以前叫青州,后来归于山东,擅长卷饼。

    李逵就在枢密院大堂里,旁若无人地卷了个饼之后,却发现李清臣、鲁大师都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都是不可思议。李逵是个识趣的人,腆着脸问李清臣:“老师您老用膳了吗?”

    也就是李清臣,李逵用上了敬语。

    李清臣瞪眼道:“老夫一直在等你,你说老夫是否用过?”

    李逵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卷饼递到了李清臣面前,试探道:“要不,老师您简单吃一口!”

    “你这可不简单,皇城内胡吃乱造的也就是你了。”说话间,李清臣咬了一口,羊肉夹饼,咬起来很费力,但出奇的香。颔首道:“你小子在吃上还是有点研究,但要适可而止。别跟老苏学,你瞧瞧他都吃成啥样子了?”

    胖子被鄙视,李清臣言语中对苏轼的一身肥肉颇有不屑。

    当然,李清臣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他其实不算是奸臣一类的人,更多的像是苏辙之类的官员,以士大夫的要求标榜自己。他可以吃山珍海味,也可以吃粗茶淡饭,对于食物没有讲究。吃穿也不讲究,但为人不抠门,也不刻意逢迎媚上。

    相比之下,李逵更愿意和李清臣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不是和曾布、杨畏之类。

    曾布等人,所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以说是为了权力而做官,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事的官僚。而李清臣想要做官,同时也在做事。相比之下,李清臣要纯粹的多。至于蔡京……这厮恐怕是为了捞钱和掌权在做官,比曾布的高层次又低了一层。

    说到师祖,李逵必须要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学士也没有耽误为民办事,贪吃,总比贪杯要好一些。”

    李清臣微微蹙眉,也不再多说。

    他之前不待见李逵,更多的是不待见苏轼和苏辙兄弟,尤其是苏轼。当年他们同样作为欧阳修的后辈,被老欧吹嘘为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文坛巨子。可老欧又很不地道地将苏轼偷偷的排在李清臣前面,这就让自负的李清臣很生气。可真要比写文章,写诗词歌赋,李清臣确实比不上苏轼,这就尴尬了,生气也只能偷偷生闷气,还不能说出去,只能憋在心里,窝囊啊!

    爱屋及乌,看到李逵就想到苏轼,能痛快得起来吗?

    他堂堂李清臣,人中龙凤之姿,哪里是苏轼这等官场咸鱼能比得上的?

    当然,李清臣的文章确实好,欧阳修曾经吹嘘李清臣的文采已经超过他了。当然,文人的话不能相信,善于使用夸张的手法,将一丁点小事,说成人类的灭顶之灾也是常有。但真要说起来,李清臣的文章在同辈之中,确实出类拔萃。

    至少比李清臣更加自负的章惇,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文章上比过李清臣。

    章惇甚至都不觉得自己的文章能够比得过同时代最优秀一群的文人,只好不要脸的吹嘘自己的字好,书法水平直逼二王。

    当然,章惇官大,说什么都有道理。

    至于说,为什么李清臣和李逵的关系出现了改变?

    因为李清臣发现,苏门虽然可恶,但是比曾布、章惇这样的,还算可以忍受。再加上李清臣原先以为李逵是苏门推出来的门徒之首,可实际上,经过他观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逵是李逵。

    苏门是苏门。

    李逵这家伙除了官迷一些,基本上和苏门,和保守派,甚至和变法派都没什么关系。连他的帝党身份都参假的很。这家伙做事,就凭借自己的喜好,胡乱做一气,少有章法可言,就喜欢一通乱拳砸下去,要是没动静,这货就臊眉耷眼的换个地方继续折腾。堂堂进士及第的探花郎,在京城做官小半年,竟然一次文会都没有参加过,整日鸡飞狗跳的闹腾之外,就是去御拳馆耍大刀,要说这样的京官还拉帮结派,连蔡京这样的趋炎附势的小人都说不出这个口。

    说他无门无派,才是真话。尤其是大佬们发现了李逵的尿性之后,都放弃了拉拢李逵的心思。

    这家伙有才是有才,总是能够在不经意之间吓人一跳。但惹事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就像是一个混蛋,从街头一下子混进了朝堂上。一开始大伙儿都以为这货是头凶猛的野兽,可一转眼才发现,这货尽吃素,但力气大的很,谁也拉不住。

    就比如说李逵在秘书省闲地蛋疼,然后鼓动苏颂一起去造什么大钟。还真让他给造出来了。大宋皇城大钟塔还没建造好,这家伙又去招惹了太后。

    然后被赶去了西北。

    去西北之前,也没说不愿去,就是想要个通判官职,被无情的驳斥。谁也没想到,就半年时间,李逵在西北立下大功,这次是身为大宋的功臣回到京城。一般立功之后被召回京城的官员等待他们的只有两种情况,调离,桃子熟了,有人要摘现成桃子;另外一种就是皇帝和朝堂要重用。

    李逵显然是属于后者,皇帝、朝堂,都憋着劲对西夏用兵,而李逵作为对西夏作战立功最大的官员,自然要给予更大的权力。以期待大宋在西北获得更大的胜利。

    所以,这次李逵来京城很轻松。

    皇帝太庙献俘之后,就是李逵再次离京之时。

    枢密院最近一直和都事堂对掐,但在李逵的任命上,却神奇的保持了相同的意见,重用李逵。

    这里面有皇帝的原因,还有在对西夏问题上,李清臣和章惇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是曾布坐在枢密使的官位上,就说不准了。但是李清臣在大是大非上,并没有给章惇太多的掣肘。虽然,他们已经反目成仇了。

    李清臣对李逵的眼神有点复杂,他曾经想过拉拢李逵,可又担心拉拢了李逵之后,自己就要给李逵收拾烂摊子。另外,他发现李逵轻松能吃下的饼子,他吃了一半,竟然顶着了。

    “看茶!”

    门房送来热茶,李清臣顺着茶将食物送下去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鲁大师却在边上用眼神闪啊闪,心急火燎的提醒李逵,咱们不是来枢密院卷饼子吃的,是来办大事的,可李逵压根就没在意他。

    “大人,大人!”

    鲁大师小声的提醒着李逵,李清臣自然发现了鲁大师找个看着精壮,像是卖力气的老者,岁月的痕迹在鲁大师的脸上尤其清晰。看着像是个匠师,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李逵带着他来皇城?

    “人杰,此人是谁?”

    “工部金工坊监。”

    金工坊?

    京城的工坊多了去了,最重要的就是制作神臂弓的工坊,直接隶属于枢密院。神臂弓自从出现之后,一直是大宋作战的利器。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杀伤力惊人。唯一的缺点是,制造神臂弓工序繁多,耗时持久,且靡费昂贵,属于大宋最为金贵的武器。每一把神臂弓的造价在几百贯,且一直居高不下。

    但如今神臂弓在大宋最贵的制式武器榜上的地位已经不保。

    李清臣堂堂枢密使,怎么可能去认识工部下的工坊坊监?但从工坊的名字猜测,应该是铸造火炮的的匠师,于是问道:“火炮铸造遇到什么难题需要老夫出手?”

    “已经铸造好了,就等着枢密院批示拿去校场试炮了。”

    李逵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稳的如同千年的老王八。可李清臣却气地眼皮子直接跳,呵斥道:“如此重要的军务为何不早说?”

    李清臣的怒气没吓住李逵,却把鲁大师吓了个半死,噗通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呼噜噜说不出话,要是能说出来,只有一个三个字能表达鲁大师此时此刻的心情——冤枉啊!李清臣没好气的看向了鲁大师,不耐烦道:“没说你。”

    李逵当然知道李清臣对鲁大师没有不满,因为小小的坊监根本就不配惹怒堂堂枢密使。

    “老师,试炮最快也要明天,今天真来不及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伙儿。”李逵慢悠悠的找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羊油,然后摸出一份早就写好的请示文书,等待李清臣过目。后者看过之后,对李逵道:“不用如此麻烦,明日老夫亲临。”

    “哎——”李逵偷偷看了一眼鲁大师,然后再看向了李清臣,陪着小心道:“老师,试验不一定会成功的啊!”

    “你都在战场上都用了,为何工部做出来的火炮就不一定成功?你在老夫这里打马虎眼,有用吗?我可警告你,不会是这火炮是你随口说出来的障眼法,要是如此,老夫绝对不饶了你!”李清臣警告道。

    李逵急忙否认:“哪能呢?主要是在西北,随便学生折腾都行。可这是在京城,凡事必然要做到万无一失。我这是向老师您学的务实嘛!”

    “少骂人了。”李清臣怒气冲冲的对李逵指着枢密院大门道:“明日旧郑门外,辰时等着老夫。”

    李清臣说着说着就来气,他的务实作风简直就是讽刺。因为他对军务不熟悉,枢密院如今办事效率颇为底下。别看他写过不少如何整顿军力,提高战力的文章,那都是纸上谈兵。真要做起来,千头万绪,根本就无从下手。导致枢密院的办事效率慢的让人懊恼。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清臣也想要雷厉风行地将枢密院运转起来,但问题是,很多很军务他都需要询问属官,查找过去的记录,才有稳妥的办法。这就让如今的枢密院办事特别拖沓。

    李逵不在乎被骂,只是提醒道:“老师,这得给大营里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没有准备。”

    “此事不用你担心。”

    李逵这才转身,突然停住了,小心翼翼的走到李清臣跟前,低声问李清臣:“老师,这次学生立功不小,朝廷给我升什么官?”

    他也是无所顾忌,想到什么问什么。官场的规矩,只有对那些蝇营狗苟,或是按部就班的官员才有用。他这样的大部分官场规矩都约束不到他的头上。

    再说了,他总不能一直头顶着个九品的县尉,去指挥上万军队吧?

    这也太不把军汉当回事了。

    李清臣也没有瞒着的心思,颔首道:“你可是绍圣第一人了,元长的核查军功文书一到,你的官职就在吏部和都事堂之间开始商量,考虑到你还会充当监军,陛下给你做主,一个观察使的差遣没跑了。”

    “观察使?几品!”大宋的临时差遣官实在太多了,冷不丁拿出来一个,李逵没听说过的也很正常。

    “五品。”

    李清臣无奈摇头,李逵这家伙果然听到五品官,就眉开眼笑,嘴巴都合不拢了,他要换绯色官袍了。

    翌日。

    北营校场。

    不仅李清臣来了,章惇也来了,甚至蔡卞和曾布、苏颂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进入了校场之内。殿卫在这些人进入之后,马上接管了校场的守卫。

    李逵扭头对鲁大师道:“要一发命中。”

    “之前不是三发命中吗?”

    李逵摸着下巴,迟疑了一会儿道:“往前推一百步,能保证吗?”

    “往前推一百步就不到一里了,你不是说大炮的射程和精度一样重要吗?”鲁大师是个技术人才,脑子比较轴。当然,李逵如今的官阶比他大不了多少也是原因。

    李逵沉声道:“我说一发必中,自然有一发必中的道理,陛下来了。”

    鲁大师这辈子能见到枢密使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没想过皇帝也回来,发愣道:“那个陛下?”

    “就冲你这话,发配沙门岛都算是便宜了你。”李逵冷笑。

    鲁大师这才反应过来,颤栗道:“是官家?”

    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了,这才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下官听你的。”

    皇帝在跟前,要是试验失败,李逵倒霉倒是不见得,但是鲁大师肯定要倒霉。高台上的皇帝不明所以,却发现李逵等人推着大炮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赵煦不解的询问李清臣:“李卿,这是为何?”

    “许是怕惊扰了圣驾。”李清臣也不明白李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皇帝。

    好在,发射的准备完成。

    发射命令下达。

    轰——

    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和烟雾过后,炮弹冲出炮膛,冲向作为目标的一座废弃仓房。不得不说,运气很好,仓房被炮击击中之后,摇晃了一阵,仓房的屋顶轰然倒塌。灰尘被气流带起,化成一团土黄的烟雾,仅从视觉感上来说,这一炮简直就是无敌了。这等动静,仿佛李逵故意打埋伏似的,连正主都不太相信竟然炮弹打出如此威风的排场?

    震惊过后,皇帝惊喜万分,驻足想要仔细靠近大炮。童贯心领神会,让人将大炮拉回来。

    就卖相来说,青铜火炮的卖相要比任何床弩都来的好看。关键是仅凭借材质就能看出其不菲的身价。

    “臣李逵,鲁大师。”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赵煦恨不得亲手摸摸大炮的炮身,可皇帝的身份让他矜持地放弃了这种过于孟浪的想法。但对李逵和鲁大师的赏赐肯定不会少。

    不过在此之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赵煦问李逵:“爱卿,神器可有名字?”

    “四寸火炮。发射三斤重的石弹,攻击距离超过一里。”

    李逵抬头茫然道。火炮自然是要根据口径,或者发射弹丸的质量来归类。总不至于都造同样口径的火炮吧?

    得亏是弹药从铁弹变成了石弹,要是铁弹,就这么大的口径,弹丸的重量就要超过十斤,六百斤的炮身根本就无法承受如此重量的炮弹推送的火药爆炸力。但是改成石弹,却能够轻松地将弹丸推送到一里外。弹丸重量只有三斤,却没有任何兵种能承受这种武器的摧残,即便是战象都无法承受。可以说,这门火炮要是单对单的情况下,可以碾压任何兵种。

    赵煦对火炮的参数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偷偷摸摸的拿出一份圣旨,然后交给童贯,让他念:“……天佑神朝,特赐护国神器为——钦赐无敌神威破虏大将军火神炮……钦此!”

    等到童贯读完了圣旨,李逵抖了个激灵,他身为发明者,无情的被剥夺了火炮的命名权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听了一遍新名字,竟然惊悚的发现自己无法准确的将皇帝赐于的火炮官名给准确地复述一遍。

    更让李逵无语的是,皇帝早有准备,也不知道几宿没睡,才想出来这个破名字。

    鲁大师和李逵面面相觑之后,决定各叫各的。可皇帝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跟着曾布等人躬身道贺:“臣等恭喜陛下觅得护国神器!”

第502章 比倒霉

    试炮的结果非常喜人。

    皇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倒塌的仓房,心态早就飘了,赵煦单纯的以为,大宋拥有这等神兵利器,别说一个小小的西夏了,就算是辽国也挡不住大宋的赫赫国威。

    当然,他也没有飘太多,主要是大宋对辽国没有太多的底气,以前大宋面对辽国一直处在下风来着。别看辽国并没有灭宋入主中原的实力,但是欺负大宋的实力还是有。赵煦估摸着如今大宋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是肯定的,已经有和辽国五五开的局面了。

    他也不贪,只要能够将燕云十六州拿回来,然后将防线稳固在之前的长城附近,他就心满意足了。

    自从秦汉一来,长城一直被废弃。

    到了南北朝时期,更是五胡乱华的局面,入主中原的都是草原部落,怎么可能去修长城?

    到了隋唐,隋朝也好,唐朝也罢,只有少数几次在北伐之中吃亏,欺负草原部落都是手拿把攥的轻松,根本就没有修建长城的必要。至于说隋炀帝的东征失败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实力不济,而是实力太强了,以至于内斗不止,这才是东征最后不了了之的原因。

    而且,隋炀帝东征,是去欺负高丽,根本就不是和草原部落交战。

    将近千年没有修长城,赵煦都快忘了,在大宋的北方山脉之中,还可以修建这么一座壁垒般的城墙,保护中原。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觉得凭借大宋对工程方面的造诣,肯定要比秦汉强上许多。赵煦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自我熏陶之中,甚至有点升华的迹象。

    开始憧憬他福履天下,功在千秋的伟业画面之上。

    只不过作为技术人才的鲁大师,迟疑了一会儿,偷偷对李逵道:“大人,火炮的威力不该如此强大吧?”

    “嗯!等会我去提。”

    李逵点头承认,火炮的攻击力根本就不可能如此强大,实心炮弹打出了开花弹的威力,甚至有点迫击炮的味道,就算是有人告诉他运气使然,他也不信啊!

    很没有眼力见的李逵觉得应该给皇帝泼一盆冷水,没想到,他上赶着要寻倒霉,竟被人抢先了。早就和李清臣不对付的曾布,对邢恕看了一眼之后,认定此间有猫腻。当然,不能让枢密院在皇帝面前太露脸才是他的目的。

    秉承一贯的作风,曾布没有出面,但是邢恕却开口了:“陛下,钦赐无敌神威破虏大将军火神炮威力无穷,此乃大宋之幸。不如让铸造此利器,还有设计此利器的李逵和工部匠师为陛下解惑吧!”

    解惑?

    皇帝赵煦缓过神来,将脑子里的东西驱赶出去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疑惑。他只要想着给钱让工部继续铸造,不,应该让枢密院大量铸造镇国神器,就能完成他千秋伟业的宏图。为何需要李逵过来解释?

    如今的邢恕在皇帝面前还是有点面子的,毕竟太妃赐封为太后,就靠着李逵一个人横冲直撞也做不成事。要不是邢恕在居中拉拢了同样诉求的章惇等人,根本就不可能让向太后低头。而变法派这样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向太后不支持变法派,她可是宣仁太后的忠实执行者。要是能够削弱向太后的地位,可以让变法派对变法的推行更加通畅,这才是章惇等人愿意出面的原因。

    可邢恕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可是功劳最后却没有变成官职,这让他非常不满。

    当然,比起李逵,他已经算是走大运了。李逵可是为了此时,下过刑部大牢。随后虽说有惊无险,却还是贬谪去了西北做县尉。

    换个进士出身的小官,在西北这样险恶的环境之中,十年之内,都别想出头。

    好在李逵不是普通人,没多久他就再一次被朝堂重视。

    虽说皇帝很不满邢恕打断了他的臆想,但还是点头允许了邢恕的建议。等到李逵和鲁大师被召到皇帝面前,皇帝赵煦就忍不住的问李逵:“爱卿,是否镇国神器每次攻击都能如此惊天动地?”

    李逵和鲁大师面面相觑,做梦呢?

    真要是如此威力,李逵敢带着一支火器部队,打到西夏的腹地,将西夏皇帝给抓来。可是可能吗?就连他作为火炮的第一个发明者,使用者,也觉得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有限。限制火炮威力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每一项都可能是致命的。

    李逵摇头道:“陛下,火炮毕竟是武器。这种武器放在城头上,倒是不错,应该比床弩强很多。但是像刚才那样的攻击效果,因该是炮弹很不凑巧打在支撑房子的柱子上,加上仓房年久失修,屋顶的木材腐朽,才会有如此效果。一般情况,火炮的攻击仅仅只能在墙上打个洞,最多也就是将一堵墙打塌而已。刚才的结果,臣以为并非火炮的真实攻击力,要是按之前的估算,肯定是被高估了。”

    连开花弹都没有,火炮能打出什么样的攻击力李逵能不清楚吗?

    这就是个顶着热武器为名的,实际上的战斗方式还是非常粗暴的——锤子发射器。

    可以蹂躏任何血肉之躯,但是对付城墙,还是想多了。

    “啊!”

    皇帝大为失望,他期待李逵刚才的话不过是欺骗他的。可是连他自己也知道,李逵这家伙不正经,但不说瞎话。尤其是邢恕的表现,很可疑,似乎针对李逵,却更多的是针对枢密院。皇帝赵煦不是刚亲政那会儿啥也不懂的皇帝了,如今他刻苦学习三叔公传授的无赖版帝王术,颇有成效。加上他对朝堂一直攻讦也是不胜困扰,心中暗暗给邢恕一个很差的印象。

    可邢恕还装出诤臣的样子,目光傲然地鹤立鸡群。

    随后的试射效果虽也不错,至少一堵墙被打塌了,但是一炮让整座建筑的屋顶塌陷,房屋倒塌的场面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皇帝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不能说败兴而归,而是感觉上,刚来就是最刺激的场面,随后一水不如一水,有点意味阑珊。但赵煦也明白,火炮的威力还是很强的,炮弹出膛的速度,人眼更本就无法追朔,比床弩之类的武器强太多了。

    还是附和镇国神器的威名,只是这个威名因为邢恕的搅和,打了折扣。

    邢恕原本想要构陷枢密院蒙蔽皇帝的想法,彻底落空。他还在不解,为何李逵会在试射取的让人瞠目结舌的效果之后,承认运气好,并非他设计的武器威力大?

    这李逵不会是缺心眼吧?

    你不会打埋伏蒙骗一下皇帝?

    身为大宋的皇帝,也不可能整日看火炮开炮吧?

    回去的路上,邢恕还是想不透,为何李逵如此耿直。当初不是很有计谋的一个人吗?利用变法派的诉求,联合起来伪造宣仁太后的假遗诏,然后在向太后诞辰之日,给老婆子致命一击。甚至期间还团结了保守派。

    这种能力,就邢恕的判断,李逵至少是个纵横家呀!可突然间冒出二愣子的气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子宣兄,你确定李清臣已经要为李逵站台了吗?”

    曾布和邢恕坐在一辆车里,脸色颓败,他用对付读书人的办法对付李逵,当然目的根本就不是李逵,而是李清臣。可为什么,李逵就不能用读书人的办法来遮掩呢?

    套路不同,他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曾布长叹道:“本官对李逵不熟。”

    他说这话,似乎把自己撇干净了,仿佛邢恕和李逵有多熟悉似的。李逵就在对付向太后的时候,确实和邢恕合作了一把。期间,因为章惇等人的加入,邢恕很快就将李逵抛之脑后,不去理睬。他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可能去和小小的从七品文官称兄道弟,说说也就罢了,连他自己都没当真。

    邢恕张了张嘴,瞠目结舌的看着曾布。他想通过接近皇帝,让他轻松获得高官显贵的身份。但是皇帝似乎在接见了他一两次之后,就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这让邢恕非常着急,要不然也不会和曾布混迹在一起。

    几天后。

    太庙献俘。

    李逵虽然在火炮的威力上,让赵煦有点小失望。但这种失望情绪仅仅是因为赵煦的期望值太高的原因。赵煦又不是那种很昏庸的昏君,要是大宋真有了能够彻底改变宋、辽、西夏实力的武器,恐怕大宋就不可能在西北磨刀霍霍的专心对付西夏了,辽国肯定也无法容忍大宋拥有改变和辽国实力对比的武器出现。

    到时候,大宋就要面临西夏和辽国两个对手。

    单挑都不能按死西夏,要是加上个辽国,恐怕大宋的边境真的要岌岌可危了。

    而且防御辽国的北方禁军,根本就无法和西军的战斗力相比,快七十年没打仗了,如今连皇帝都不敢想一旦真定府周围发动战争,布置在这一线的大宋禁军会是什么鸟样子。甚至,皇帝担心在河北的十几万大军,神奇的没了。这还真不是他瞎想,而是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他爹当政时期,地方禁军吃空饷严重,就派遣过官员清查过禁军的人数,但因为底子烂的触目惊心,神宗皇帝都不敢彻底清查。只能杀几个倒霉蛋,草草了事。

    最近几十年里,大宋将大部分作战资源都倾斜到了对付西夏的西军之中,一旦辽国参战,河北一带恐怕真的要面临节节败退的窘境了。没有多余的钱粮,加上不打仗,当兵的心思浮动,当官的恐怕更是如此。

    呜呜……

    牛角号低沉的声音,将太庙献俘的沉重感一下子就平添了积分凝重之气。

    李逵身为有功之臣,在献俘如此重要的庆典过程之中,获得了一个让将门子弟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烧起来的差事。给皇帝当御守。就是御驾亲征的时候,皇帝战车上的武士。这本来是将门的专宠,却被个文官抢了,能不让人生气?

    原本皇帝想让李逵驾车的,可是李逵会骑马,但是不会驾车。也不是说不会,在西北战场上,他也干过,就是在闹市他真没这份技术。

    站在皇帝出现的御驾马车上,扶着车辕,李逵低头怔怔地看着车辕上漆面上的一道裂缝,偷偷的掐了掐马车上的黑漆,发现有点脆裂,没用力,就秃噜了一块。旁边骑马跟随帝驾的韩德勤要不是在仪式中不敢开口,换个地方早就开骂了:“皇帝的车也是你能剥漆皮的吗?这手为何如此之贱?”这也不能怪李逵,主要是皇帝多高的身份,乘坐的马车的漆皮竟然有些开裂,这还是富足的大宋吗?

    当然,这也不能怪皇帝,主要是这事赵煦也不知道。宣仁太后垂帘听政之后,赵煦就只能在边上听的份。

    而宣仁太后高氏还是以节俭出名的太后,加上她根本就没有出宫巡视的做派,皇帝的车驾放在宫里头,一放就放了十年,连维护的事都省了。等到皇帝要用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有点配不上皇帝的身份。但太仆寺也没办法,只能擦干净让皇帝先凑合用着。

    好在,献俘开始之后,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党项俘虏的奇怪步伐给吸引住了。

    “这位兄台,这党项人是什么路数,看着似乎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颇为奇怪。”

    “这伙人像是瘸子?不会是战场上跑不过别人,才被西军给俘虏的吧?”

    “傻话,党项人多骑兵,肯定被打下马来之后,摔断了腿。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不会是所有人都摔断了腿吧?”

    ……

    皇帝在车上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他假装没听到,正襟危坐的在车上接收文武百官的膜拜。

    还真别说,党项俘虏之前一脸悲愤之色,他们也不想成为大宋太庙的献俘道具,让大宋人高兴。可是当他们发现李阎王在头前的车上,顿时心头所有的怨气都没有,脑子里就一个纯朴的念头,一定不能让李阎王不高兴。

    怎么能让李阎王高兴?

    不出岔子。

    天地良心,俘虏们已经很卖力的走路了,脸上的表情带着畏惧,这也符合倒霉俘虏的身份,只不过,他们腿脚确实不便。

    好不容易等到下车之后,皇帝这才踩着软绵绵的步伐进入了太庙。之前他已经斋戒了五天,每次去太庙,皇帝都要遭这份罪。吃得差,还睡不好,连脑子都是木木的,反应更是慢了半拍。赵煦的思绪还停留在路上,俘虏的神奇表现。

    对李逵问道:“爱卿,俘虏为何都是腿脚不便的样子?”

    “战场上的俘虏看管起来不容易,打断一条腿就方便多了。”李逵理所当然道,打断腿之后,他们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省了不少事。

    皇帝听到李逵的话,脸顿时黑了,气恼道:“总不至于上万人都这样使吧?”

    “这些人恢复的好,才有幸成为陛下献俘的对象。其他人应该还不如他们。”李逵估摸着是这么个道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是恢复的好,如今俘虏们应该离不开拐杖。

    赵煦之后没有和李逵说过一句话,显然很生气,等到献俘之后,李清臣来到李逵边上,长叹道:“人杰,说你什么好,非要如此暴躁,这下好了你的观察使没了,去做通判吧!”

    李逵只能仰天长叹:“时运不济啊!”

    当然,李逵觉得运气不好,还有比李逵运气更不好的,新任延安府通判,刚上任几天,就被降职成推官,这位才是真的倒霉。肤施城内,苏辙抱歉的看向年纪不小的种建中,无奈道:“彝叔,务必以大局为重!”

    “大人,我这是……还是蔡京构陷某吗?”种建中眉头挑了挑,已是不惑之年的种建中虽穿着文官的官袍,但一股子杀伐之气从后背透出,连苏辙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怎么有点李逵的感觉?当然,种建中长相要比李逵更像读书人。毕竟是张载的弟子,气度上绝对不落人下风。觉察到自己失态,种建中这才急忙抱歉道:“大人,下官失态了。”

    “没事,是我兄的徒孙,刚升迁了五品观察使才一天,就被贬谪成六品了!”苏辙无奈道。

    种建中迟疑问道:“苏相,这位运气可真不好,绯袍才穿了一天,还都是新的,就要穿回去了?”五品变六品,就是这么残酷。

    苏辙无奈道:“说的也是,不过这小子才十九,有的是机会。”

    种建中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看着略显粗糙的手背,蓦然之间发现青春已经悄然从他身体里溜走,自己恩荫做官快二十年,如今人到中年,已经四十多岁,却还要听从十九岁的娃娃上司,这种扎心的感觉,比被蔡京陷害都要疼。

第503章 二老爷升堂

    说起种建中和苏辙的关系,还真有点渊源。

    苏辙是种建中恩师张载的同科进士。他们同样都是嘉佑二年的进士。只不过,张载在嘉佑二年的进士之中,名气和苏辙没有可比性。而且很气人的是,苏辙中进士18岁,张载那年38岁。

    作为千年科举第一榜,嘉佑二年出来的名人实在太多了。

    仅仅是扬名立万的亲兄弟,就足足有好几对,最出名的无疑是二苏和四曾。

    苏轼和苏辙是一对。

    但苏轼和苏辙这等人杰在曾氏兄弟面前,也得黯然褪色。没办法,江西豪门曾氏一口气在嘉佑二年进士榜高中了四个,曾巩就不说了,曾布也是这科进士,加上曾牟和曾阜,绝对是这一科榜单的家族霸王。

    叔侄同榜,最出名的也有两对。

    章衡和章惇,章衡就不说,这科的状元,章惇也是前十的进士。不过章惇羞于侄子排名在他前面,毅然放弃进士成绩,重新考了一次。

    还有一对叔侄就是张载和程颢,张载是程颢的表叔。

    按照成就来说,曾巩的成就恐怕是最高的,文采有大家之风范,治国有经邦论道之才。中进士的时候,年纪也和张载差不多,但曾巩早就成名在外,因为守孝和侍奉母亲的原因,这才耽搁了科举。并且早年就和王安石、范仲淹等成朋友,比其他人要强了不少。至于其他人,年纪最大的应该是章惇,嘉佑二年的时候25岁。还有一群十几岁的气人玩意夹在其中。

    至于说张载,他在这些人之中,除了年纪大,似乎当初中进士的时候……没什么可称道的。

    除了这些人之外,吕惠卿也是嘉佑二年中的进士。

    张载在这群人面前,真的很难出头。

    幸亏家乡穷,读书人不多,才让张载有了成名的机会。关学的崛起,更多的是张载死后的事了,他老人家能够提携家乡后辈子弟,开坛授道,关中学子无不念着他的好。

    苏辙虽说和张载关系一般,但和程颐兄弟关系还行,他这个长辈做定了。

    关中还有一尊大能就是吕大防,他和张载的关系绝对是共进退的挚友。而吕大防和苏辙的关系就不用说了,他们都是保守派的巨擘。于情于理,种建中侍奉苏辙以长辈的态度是一点错都没有的,但是苏辙偷偷告诫种建中:“人杰这人吧?别的都好,别在他面前充长辈,惹急了他不知道会做点什么出来?”

    和苏辙打听了不少关于上司李逵的习惯,种建中对于苏辙不靠谱的说法真的是无语。

    苏辙总是偷偷想出一句话来,然后告诉他,这是李逵仅有的缺点。

    然后过两天,还会用同样的口吻告诉他,另外一条。

    苏辙谨慎过头的习惯,让种建中颇为无语,但也不敢反驳,只好受教。因为就苏辙如今的身份,能和他说到这些,完全是把种建中当成自己人晚辈看待,要不然种建中身上根本就没有值得苏辙如此上心的地方。

    如今的种建中还没有弃文从武,文官改武职,他的统军能力还属于隐藏阶段。

    好在李逵终于要回西北了,等到李逵履职之后,种建中就能近距离接触这位上司的脾气了。好在,他虽然出身将门,但脾气不算火爆,跟着张载求学多年,反倒是身上多了一种儒雅的气息。有时候,他也哀叹自己的运气不好。不好的原因自然是没有中进士。在大宋官场,没有中进士的文官,就是小妾养的,根本就不受重视。

    如果他是进士科举出身,而不是荫补官,蔡京能如此轻松的将他革职?

    要不是有人帮忙说话,他这个延安府的缺都恐怕捞不着。

    其实,他就是说了句公道话,在秦凤路实行市易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话也不知道就怎么传到了蔡京的耳朵里。市易法是户部推行的变法政令,要是普通官僚说两句也就罢了,但问题是种建中在秦凤路担任的是提举常平司,就是市易法的执行者。

    蔡京这人心眼本来就小,要是种建中识相,给他孝敬点好处,他说不定就忘了。可种建中却连犯错之后补救的想法都没有。蔡京才就恨上了种建中。

    之后几次想要搞他,都因为其他事给耽搁了。这次蔡京主政秦凤路,来到秦凤路第一件事情就是审核市易法在秦凤路的推行情况。悲剧的是,秦凤路根本就没有推行市易法。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市易法是边塞战区,这地方打仗粮食是从中原运来的,武器商品都是从中原运来了,对于秦凤路的官员来说,市易法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秦凤路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商品成为官府管控的目标,只有短缺的商品需要官员向朝廷伸手。

    可是蔡京不管不顾,将罪名直接按在了种建中的头上,他堂堂的学士,难道还欺负不了个恩荫官不成?

    还是个将门荫补出来的文官,这要是都无法搬动对方,蔡京还敢在秦凤路作威作福吗?

    就这样,种建中的劣迹就由蔡京派人快马送去了都事堂,直接罢免了种建中提举常平司的官职。

    二十年仕途,毁于一旦。这个打击有点巨大,让种建中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进士出身,种建中当然知道对文官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这个年纪,想发奋图强,恐怕也没一点机会了。而他对自己的这个上司李逵心里要没底,这要是做文官无趣,实在不行,干脆就改行。

    读书不成,改行杀人。

    对于将门子弟来说,也算是一条正经的出路。

    正在赶路的李逵丝毫没有被副手归类为不靠谱的觉悟,金刀大马的坐在船头,对赶来汇合的彭虎语重心长道:“彭虎,如今本官身边就你一个得力的手下,你得好好干!”

    彭虎明知道李逵说的话颇为敷衍,可还是很激动。

    不是因为李逵勉励的话而激动,更不是什么李逵身边唯一得力手下的称号,而是他终于被李逵想起来了。

    要不然,他一个无依无靠的武官,真不知道如何安排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手下。

    至于李逵说彭虎是他门下最得力的手下,如果说这话的时候,李逵不是踩着狗屎的表情,彭虎或许会相信。可问题是李逵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他明悟了。读书人即便说的话很好听,但相信他们就是傻子。

    彭虎在军中的绰号‘三脚猫’,这不是个像是很厉害的角色该有的绰号。事实上,正是如此,彭虎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以前在军中也不算是能力出色的人才。好在他不过是指挥而已,不需要太大的才能。

    好在李逵看中的不是彭虎的能力,而是长相粗壮很唬人,同时还讲义气。更重要的是,他官职太小,还被剥夺了禁军监军的身份,如今身上能够管理军队的官职,就一个团练副使。这是只能管民兵的小官。团练使管理周中民兵,一般都是知州兼任。

    “大人,小人已经聚拢了之前的获罪的部下,足足有百二十人。”

    “这么才这一点?”

    李逵嫌弃地撇嘴道:“你不是指挥吗?吃空饷了?”

    彭虎叫屈道:“大人,即便是吃空饷,也不敢这样吃法啊!小人以前麾下五百人,不敢说实打实的满额满编。但最多也就缺个一成而已。主要是兄弟们受到这次打击,不少兄弟远走他乡闯荡,也有找到了安稳的生活,不愿再打打杀杀。能留下来的,多半是没有着落的兄弟。”

    “没事,先在巡检司里干着,等找机会给你们安排个好的前尘。”李逵多少有点失望,他如今的身份很尴尬,监军吧?被去了。观察使其实在战区就是前线监军的职位,可以什么都不管,但也可以什么都管。

    这个官职真的很适合李逵,可惜,他没抓住机会。

    早知道皇帝好面子,李逵在西北战场就是掀翻了整个鄜延路的战俘营,也得给皇帝找出百十来个长相彪悍,全身没一点毛病的党项族俘虏出来。

    巡检司的兵?

    在大宋,真的有点丢人,就连从牢里被李逵捞出来的彭虎听了,都不甚满意:“大人,为何是巡检司?这可是农兵啊!”

    “农兵怎么了,农兵就不准杀敌了吗?立功受赏的时候,管你是农兵还是禁军。”李逵瞪眼怒道,见李逵生气了,彭虎立刻缩回脑袋不敢说话。但农兵在大宋的军界,实在是地位有点低。禁军就不说了,待遇最好的军队;厢军就要比禁军差了很多,但至少还有军饷可以拿。

    但巡检司的农兵,是徭役,没有军饷。

    李逵想到这里,也感觉到了不妥,低声宽慰彭虎道;“彭虎,不要告诉你兄弟们是来做农兵,老爷我如今走了背运,才弄了个通判和团练副使的官职。只能管农兵,管不了禁军。等找机会,本老爷带着你们发财。”

    “发财?”

    彭虎显然不明白李逵的办事风格,傻傻的问李逵。在他的印象里,自从刑部大牢中遇到李逵,他就现是豁免了死罪。然后改成徒刑,他本来就是边军的厮杀汉,去哪里都一样。加上李逵还是进士及第的文官,追随李逵对于彭虎来说也算是个好结果。他是从骨子里敬畏的文官老爷,李逵口口声声说的发财,按照彭虎的想象应该是做生意之类的。

    郝随在边上,别人不清楚李逵的发财门路,他还能不明白吗?

    顿时急切道:“人杰,才一百多人,军饷就按咱家的卫队的标准发,你可别想发财的路子,你的路子一开,咱家总觉得心惊胆战的不安稳。”

    彭虎脸上顿时喜出望外,他是西军二流驻守军的货色,这辈子还能拿京营的军饷,这想都不敢想啊!

    赶紧给郝随进礼,激动道:“彭虎连带着兄弟们谢公公恩典。”

    郝随摆摆手对彭虎道:“你先退下。”

    等只有李逵和郝随,郝随这才急切的拉住李逵道:“人杰,李大老爷,西北根本就没有山寨土匪,你准备去哪里发财?”

    “路子很多,没想透,但你放心,绝对是正当的来路。”

    “你不会想着去边境抢商队吧?”

    “不可以吗?”李逵摸着下巴愤愤然道:“西夏和大宋已经是死仇,可有些人就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做着资敌的买卖,简直猪狗不如。我去给他们一点教训,难道不应该吗?”

    能在西北做边境贸易的,哪个商队是简单的背景?郝随闻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拉着李逵道:“人杰,你可别犯混,能做这买卖的都不是你我能得罪的人。再说了,大宋卖给西夏的货物,都是朝廷默许的生意,价值颇高。甚至还有郡王亲王的生意在里面,你要是抢了他们的商队,岂不是树敌遍布?”

    李逵眼神一凛,盯着郝随问:“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亲王的俸禄一年才多少,维持王府根本就不够。西夏就算是个小国,但是西夏的王公大臣也需要丝绸,更需要茶砖之类的货物。这些生意对国本无碍,却活力颇丰,朝堂上也知道禁止不了,就由他们去了。”

    郝随明显是知情者,李逵试探道:“郝随,我们能做吗?”

    郝随脸色突变,心头纠结不已,心说:自己是皇帝家的奴才,敢跟皇帝的兄弟们争这口吃的吗?

    李逵顿觉无趣。

    好在已经是距离延安府不远,抵达延安府之后,李逵应该会被延安府的政务给拖住手脚。当然,为什么说李逵会被延安府的政务拖住手脚,而是吕惠卿这样的大佬?

    大宋的知府和知州基本上都不管地方上的事,所有的州内政务都是通判和推官做。

    两日后。

    肤施城外。

    吕惠卿和苏辙不知道去了哪里。

    反倒是府衙三号人物,一个看着孔武有力的中年文官出城迎接李逵和郝随。

    郝随就不用说了,身份是皇帝的耳目。

    至于李逵,虽是知府的副手,但比推官还是大了一级。

    “延安府推官种建中,率延安府衙役恭迎接天使、李大人。”

    种建中刚刚倒霉,脾气收敛了很多。他看李逵不好惹的样子,更是对苏辙的话深信不疑。

    李逵却好奇地看着种建中,这位恐怕是被皇帝年号逼着改名的大宋名臣了,好在爷们已经断了端王赵佶的皇帝之路。建中这个年号,赵佶这辈子都用不上了。算起来,种建中的老师张载和苏轼因该是同科进士,李逵比种建中低一辈。面对有本事的人,李逵还是很好说话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大叔,你太热情了。”

    种建中愕然,随后又偷偷想到了自己的年纪,心头五味杂陈。

    不过李逵还算好说话,让种建中还是松了一口气,俩人以郝随为首,被一干人等簇拥去了府衙。酒宴刚刚摆起来,就听到鼓声想起来:咚咚咚——

    李逵茫然抬头道:“西夏人打过来了?”

    种建中却苦笑道:“李大人,这是鸣冤鼓,有人鸣冤要升堂断案。大人没有判过案吗?”

    还真是如此,李逵摇头道:“中了进士后就在皇城坐衙门,哪有断案的机会。种大人,一起去瞧瞧。”

    酸。

    种建中心头酸水泛滥,中进士之后就在皇城坐衙,这是人话吗?

    威武——

    带人犯!

    惊堂木响起,李逵坐在主审的位子上,期待的看着衙门口,不多久,三个男人,拉扯着一个女人,吵吵闹闹地进了衙门。

    “大人,小翠是我的。”

    “我的,我花钱了。”

    “是我的,有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

    李逵定睛仔细看了一眼被拉扯的女子,模样吧?

    他撇了撇嘴。

    有道是一白遮百丑,可是这肤色吧,也就比他白净些?

    他又撇了撇嘴。

    除了年纪看着像是少妇的样子,身段还算丰腴,可是这等样貌李逵说什么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可争来争去的?

    看着三个争地死去活来的男人,李逵嘟哝道:“一女事三夫,这西北的汉子,已经渴成这样了?”

    种建中距离近,听地眼皮子直接跳,李大人哎,你是否关注的方向错了。这不是汉子渴不渴的问题,而是三个汉子争夺一个妇人,这是一方风化,要是处理不善,延安府就要成为整个大宋嘲笑的对象了。

    种建中咳嗽一声,提醒道:“李大人,该问案了!”

    李逵正色道:“种大人说的在理,不过让妇人先退避,让三个汉子先说?”

    “此举颇为稳妥。”种建中笑着点头,终于算是走到正确的流程了。

第504章 狗官

    “大人,小人先说!”

    “大人,小人冤枉啊!”

    “大人,小人有案情禀告!”

    等女子被李逵摒退之后,仨人又吵闹起来。这让李逵颇为不耐烦,脑子乱哄哄的都是这帮刁民的争执之声。

    “肃静!”

    “肃静!”

    李逵连喊了两遍,见告状的有恃无恐,似乎觉得自己占了道理,声音一个比一个高。李逵突然挑眉怒道:“衙役何在?”

    “大人,尔等听候吩咐!”

    “拉下去打!”

    “打多少?”

    衙役没有经历过李逵这等上官,说要打人,却根本就没有说要打多少,总不能一直打下去吧?衙役都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对李逵请示。衙役都比较怵进士出身的官员,因为他们总是有恃无恐的肆意妄为,不像荫补官员那么好说话。惹急了上官,连衙役都要倒霉。

    李逵手中转着惊堂木,乜斜地看了一眼衙役,冷漠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的血都冻住了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站班皂隶都头这才觉察出来,眼前的这位二老爷可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

    距离肤施城不远的金明寨外的万人坑,才刚埋下两万党项战死的尸体,可不都是拜眼前这位李大仁所赐吗?

    当然,同情是不可能的,李逵煞神的恶名可是在鄜延路传开了,甚至有席卷整个西北的趋势。

    “小人,小人!”三班衙役,各司其职。分为站班皂隶,捕快,还有就是壮班。站班皂隶一般就是在衙门里上堂动刑的人,当然衙门琐事他们也要忙碌。

    李逵见好好的站班皂隶都头连话都说不清了,摆摆手,不耐烦道:“打到他们懂得礼仪为止!”

    虽说,李逵表现的很粗暴,但做官的都需要威严。种建中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选择让衙役打板子,来维护自己的威严。当然了,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衙役们蒙头往往死里打,万一打死了人,就不太好收场了。

    身为延安府的三把手,种建中觉得有必要对衙役们提点一二:“洪智,夫子以温良恭俭让为得,李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三个懂得礼让就可以停止动刑了。”

    不得不说,种建中的话让站班皂隶都头洪智非常感激,他这样的小人物,就怕在衙门里惹怒了上官。别以为衙役头子在地方上颇有人缘。但失去了身上这层虎皮,他们什么也不是。而且延安府还是边塞,有的是不要命的刁民找他们的晦气。

    “谢大人!”

    种建中这才缓缓道:“去吧!”

    说完,他偷偷看了一眼李逵,似乎李逵并没有不高兴,反而百无聊赖地看着房梁。突然扭头对种建中道:“种大人,延安府的汉子都娶不上媳妇了吗?”

    种建中愕然,这话让他怎么说呢?

    他是西北人,自然明白在战争的阴云笼罩之下,西北的百姓但凡有办法,都选择离开西北,去中原谋生路去了。至于说延安府的女子少,总是有原因的。

    院子外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还有三个之前还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汉子的惨叫。而在大堂内,种建中和李逵却闲聊起来。对于李逵的问题,种建中颇有感触:“大人,其实不仅仅是延安府,整个鄜延路,环庆路,都是如此。党项人南下,不仅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且有女子,他们都会掠夺而去。加上本地是军州,禁军,厢军的汉子多,难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李逵长叹道:“这是个大问题啊!”

    “啊!”

    种建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西北的情况几十年来都是如此,甚至延续了上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也没见出什么大乱子。可是李逵却郑重道:“我记得我老家沂州,有几次乱民造反是因为娶不上媳妇。”

    种建中这才想起来,李逵是京东东路沂州籍,但沂州在大宋,绝对是个奇葩地方。

    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沂州虽靠近中原,距离京城也不算远,但这个地方却在大宋建国百年期间,以造反出名。娶不上媳妇要造反,吃不上肉想要造反,不想交税还得造反……在大宋官员的印象里,沂州这个地方说好听点是民风彪悍,说难听点,这就是这贼窝子。

    可奇怪的是,其他王朝,沂州似乎并非如此。可是在大宋,沂州是大宋暴乱最多的州府,甚至冠绝大宋,没有之一。

    最出名的一次,造反大军打到了长江边上的采石矶,这可是江宁府的门户,真要是被攻克了,南唐都城建业就要被贼子占领了。天下恐将又出现一个南唐。历史上南唐的皇帝李后主很没种,竟然投降了大宋。可是真要是让沂州的造反大军给攻克了江宁,顺势拿下江南。整个南方都将从绵羊变成野兽。

    好在挨打很快结束,三人表示,自己都明白了衙门的规矩。

    被拖上大堂之后,三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蔫不拉几的不敢看李逵,终于明白了要对衙门敬畏。

    李逵再次拍响了惊堂木,三人跪在地上,忍不住的心惊胆战地颤栗了起来,好在李逵开始问案:“左边的,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没想到李逵让他先开口,他之前因为抢着说挨了一顿板子,如今懂得了礼让,很想表现一把刚学到的做人道理。可没想到李逵根本就没想要让他懂得什么礼让。这几个人挨打,纯粹是吵吵地让李逵很不高兴。

    “不开眼的玩意,是否没打够?”

    “大人,我说,我说!”

    跪在地上的人看着颇有专营,眼珠子也颇为活泛,似乎是几个人之中最能算计的人。当然,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小人,钱舟,是个水工。几年前疏通河道的时候,党项人打过来了,小人和一干徭役让西夏人虏了去。留下家中新婚妻子小翠,度日艰难。小人在西夏被当成当成牛马奴役,没日没夜的被逼着给西夏人修水渠。这次是因为西夏境内民夫不足,才被临时抽入军中给党项人送军粮。幸得老天开眼,我天朝神兵天降,大败党项人,小人这才脱困。”

    “想着回家见到日思夜想的小翠。可是小人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祖屋颓败,人去楼空,邻人告知才知道小翠已经被其娘家人改嫁给这厮!”

    说完,钱舟指着旁边管事模样的人怒道:“大人,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可有此事?”

    “大人,小人时金。小翠是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只因为小翠在家三年,没有身孕,家中老母不喜,小人就安排小翠在外头另住。可是没想到,母亲盼孙心切,为小人再娶,竟将小翠卖给了王铁匠。”

    “大人,小人有肤施县的买卖文书。”

    “大人,王铁匠别看老实巴交,善会伪装。他和小翠之气就青梅竹马,他用谗言蛊祸家母,岂能如此顺利?”

    “对,大人,王铁匠最不是东西!”

    ……

    李逵肯定不能他们七嘴八舌说下去,拍打惊堂木道:“肃静。”

    刚挨过板子,记性都好的很。一个个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逵,不敢做声。

    大宋能买卖人口吗?

    能,太能了。

    只要操作得当,大宋的书吏总能在大宋律法之中,找到对他们最为有利的漏洞。

    于情于理,第一个最倒霉,人被党项人抓了,老婆还被在嫁。第二个,可怜,同时也可恨。第三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似乎也是个过日子的人。

    李逵揉了揉眉头,问:“都属实?”

    “小人句句属实!”

    “先签字画押。”

    等签字画押之后,李逵就让衙役打发人去了堂外。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务事,而且还有隐情的家务事他可一点都不想管。可问题是,他不管不成,谁让他做了通判老爷?审案的事,他怎么能脱身?

    “种大人,你觉得女子判给谁好?”

    李逵无奈,只好问办案经验很丰富的种建中。

    种建中面带为难,想了想才开口道:“李大人,这三个人,中间那人倒是容易打发。有道是子不告母,如果他想要将女子接会家中,就不得不让其母出庭,这不符合规矩。且这三人之中,此人穿着最为体面,显然是读过书的人,多半是管事之类的营生,让本官去劝解,问题不大。”

    见李逵认同地点头,种建中这才继续说道:“难的是原配和铁匠。前者有先来后到之利,后者有官府衙门的文书,如果处理不当,这两人恐怕不会服气。”

    “能否让女子自己选择?”

    李逵也不想棒打鸳鸯,觉得让女人自己选最好。可是种建中却急忙道:“李大人,不可。这不符合礼法。”

    李逵瞪眼也没用,官员必须要维护礼法,要是肆意破坏礼法,只要御史台参他一本就够他吃一壶的了。这让他憋屈不已,怒道:“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觉得该如何办?”

    种建中哑然,他也没好办法。这不是什么猪和牛,还能杀了分肉,这可是个人,一个大活人。

    种建中无奈,只好建议道:“要不让女子上堂?”

    “只能如此了!”

    再次看到女人,李逵很奇怪的扭头看向了洪都头,不解道:“刚才不是这个女子吧?”

    “大人,是此女。之前灰头土面,是因为在铁匠作坊里干活。清洗过之后,就成如今这模样了。”洪都头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女子,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之前女子看着身材丰腴有少妇的曼妙,可是肤色黝黑,让人不愿多看。可清洗过后,肤色白润,如出水芙蓉。长相还是一般,眼睛挺水灵,就是嘴有点大,少了那种妩媚的动人。可皮肤很白,就算是李逵也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这辈子见到过最白的女人了,不……两辈子。

    当然,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太多的想法,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个男人争个女人争的死去活来了。

    这等姿色,在普通人眼里肯定是绝色尤物,李逵甚至想到了甘夫人,就是刘皇叔的那个小妾,生阿斗的那个女人。传说甘夫人肤白如玉,姿态抚媚,容貌美艳。虽说眼前的这个女人比甘夫人差了很多,但也仅仅是容貌不如甘夫人美艳而已。

    李逵怔了怔,问:“你可有隐情?”

    “小女子是米脂人,跟着表舅来了延安府嫁给了河道监工钱舟,只是钱舟好赌又贪杯,经常不住家中。那年党项人打过来,小女子在城中躲避,等退兵之后却发现钱舟不见了,以为死于兵祸。小女子为钱舟守孝三年,这才由表舅许了郑生。”

    “只是……”

    “婆媳不合,很正常。”李逵一副听故事的模样,就差那个茶壶大摇大摆地喝茶听故事。

    “小女子不敢,后来种种才被卖给了王铁匠。可是大人,小女子本就不想如此,可是天命难违,小女子想问大人,如果可以,还请大人给小女子自由之身。”

    女人说完,轮到李逵和种建中目瞪口呆了,三个男人争女人也就罢了,竟然女人还有隐情,根本就不爱这三人之中任何一人,可是之前两人指着王铁匠说这厮是女人青梅竹马的奸夫,这是从何说起?

    种建中不解道:“王铁匠不是你青梅竹马之人,你们……”

    “大人,小女子流落此地,是因为家道中落,母亲无力维持家境,且家父死的不明不白不敢留在家乡,才跟着表舅来了延安府。不想表舅只人前,不顾亲戚之情,将女子当货物一样卖买。王铁匠之前只不过是小女子家中田庄内铁匠之子,试问大人,您会和家中铁匠子女青梅竹马吗?”

    女子问地种建中哑口无言,随后说道:“此般种种,都是王铁匠一口之词,小女子面对众口悠悠,有何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一起说吧?”

    “小女子有个兄弟,如今在王府当差,所以他们……”

    明白了,都是利益熏心,李逵看向了种建中,道:“应该可以判案了。”

    “来啊!将钱舟押回大牢,严审其为党项人内应之事。”

    “大人冤枉啊!”

    “子不告母,如今你让你母亲蒙羞,来啊,打四十棍,赶出衙门。”

    “王铁匠,你毁女子清名,已然事发,打四十棍,罚其修城墙。”

    ……

    “聂翠翠,你留下,本官有话要问你!”聂翠翠的表情,欢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却不曾想是:刚脱狼嘴,又入虎口。

    李逵一通判罚下来,种建中倒没觉什么,这是比较稳妥的结案。倒霉的三人可都是咎由自取,可是接下来一幕,李逵的举动却让众人心里都冒出两个字:“狗官!”

第505章 大人,您就从了吧!

    进士就这等货色?

    种建中对李逵的行为深恶痛绝,什么万恶淫为首,小人怀土,之类的圣人言如同洪钟大吕在耳畔一遍遍的想起来。想着自己做官的意义……他决定要和李逵这等恶人斗争。

    突然有人在边上对他提醒道:“种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种建中回过神,发现是李逵身边的书史李邦彦,腆着脸对他不冷不热的笑着。李邦彦是始终如一的人,他敬仰读书人,但对种建中这种靠着恩荫做官的人颇为不屑。他可是拥有远大志向的人,将来肯定是要中进士的大才,怎么可能对恩荫官巴结?

    李邦彦一如既往的只巴结真正的读书人,举子和进士。如今跟着李逵,普通举子他已经看不上了,除非是太学之类的上上舍生名列前茅的举子,才能将就着入眼。

    显然,种建中在李邦彦的眼里属于档次比较低的官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白了,李邦彦就是狗眼看人低。见种建中不乐意的样子,李邦彦却故意拦着对方,低声道:“种大人,有道是官官相护,当官的不帮当官的,朝廷为何要将科举取士时同科视为同门?”

    “你……”种建中气地一甩衣袂,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却觉得浑身不得劲,干脆回头去了后衙。他非要和李逵说道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做官不能把百姓当成草芥。尤其是强抢民女,这等卑劣的行径,如何能成为百姓表率?

    李邦彦随后跟着种建中而去。

    李邦彦对于李逵的话,那是指哪儿打哪儿,说是铁杆狗腿子也当得。堂堂探花老爷,被发配来了西北这等苦寒之地,找个暖被窝的女人又如何?这是哪个女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好不好?再说了,还是个破有经验的几手货,都已经委屈了咱老李家的门第。还有,聂氏自己都不愿意和丈夫一起过日子了,咱们老爷收了,那是给弱女子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仁德。

    至于为何要叫种建中?

    李邦彦单纯的认为,自家的大人要找个同僚做见证。多半种建中要给李逵做个牵头拉线的身份,姑且就当是媒人吧。

    这可是抬举,别不识相!

    来到后衙,种建中气咻咻地埋头往前走。宣抚使吕惠卿兼了延安府的知府,可是鄜延路的情况很特殊。延安府是军府,城市也不如鄜州热闹,而且规模很小,只有两个州。不像是秦凤路,拥有七八个州。所以,州里的转运、宣抚、提举衙门都在鄜州办公。

    吕惠卿要不是因为打仗了,他也不会来延安路。

    实际上,延安路就是个军队掌控的府。这在大宋是属于很特殊的情况。一般来说,府级别的官衙,要比州大。但是延安府却另有原因。因为和西夏边境接壤的防线很长,延安府基本上以驻军为主。百姓数量很少,而且多半是为军队服务的匠人和商人。

    “人杰,你这么做,让苏公知道了,该如何失望至极?”

    种建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和李逵正面冲突的危险性很高,别人他不知道,李逵可是在战场上甘当锋矢之首,追着西夏主将杀人的魔头。老种虽说也是出自将门种家,但要说武力,就连种氏最杰出的将领,他的伯父种谔也不是李逵的对手。

    铁鹞子副帅讹其满被他如同耍猴般欺负,最后索然无趣才给了手下鲁达练手。就连是敌人,种建中都为讹其满的死感到羞辱。太憋屈了,大宋科举百年,才出了李逵这么个人。堂堂战场猛将却被读书人欺负的没脾气,上哪儿说理去!

    想着让苏辙的威名让李逵悬崖勒马,可让种建中不解的是,李逵好像没听到似的,对种建中道:“老种,我决定去西夏瞧一瞧!”

    “啥?你不是想要纳妾?”

    种建中急忙摇头,惊诧道:“你要去西夏?”

    大宋的文官去西夏,还不是以使节的身份去,这货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起苏辙临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看住李逵,种建中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如何的不容易。至于说李逵去西夏要投靠西夏?这种蠢话他说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的,大宋的进士,什么时候投降过异族?

    只有屡试不第的倒霉蛋,或许迫于对科举的愤恨,蹉跎半生的偏执,才可能铤而走险。可这样的人,也是极少数。

    那么李逵去西夏的目的显而易见,肯定是去搞破坏!

    种建中大叫起来:“人杰,你不要命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看我大宋,如今和西夏的大战如同箭在弦上,迫在眉睫。如果我等边军官员不知西夏风土,如何能将其战胜?大宋和西夏的征战已经超过五十年,这五十年内,你想过我大宋消耗了多少钱财,付出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西军一年消耗三千万贯,十年就是三万万,五十年,那是十五万万贯,这笔钱足够让我大宋普通百姓永远免除所有的农税了。”

    “你我都是朝廷的官员,我们岂能尸位素餐,只喊着守土有责就能保护一方百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找出颠覆西夏王权的症结,才是为我大宋谋万世之福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我去西夏的原因。”

    “聂翠翠的弟弟在王府做事,肯定是做岁币贸易的王府管事。如今多半是在这肤施城内,跟着他的王府商队进入西夏免去了从边境偷偷过河的危险,更不用伪装商队成异族,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李逵这话一出,种建中顿时觉得李逵高大无比起来。可是之前……对了,那个聂氏呢?怎么没看到?

    “大人,聂氏你准备如何处置?”种建中问。

    李逵古怪道:“你这眼神不对啊!似乎对本官有敌意!”

    “人杰你误会了,我这是怕人杰留下聂氏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聂氏蒲柳之姿,哪配得上你?”

    种建中尴尬地讪笑起来,也为自己的龌蹉想法而羞愧不已。之前还以为李逵贪图聂氏美色,准备对其下手。

    当然,就种建中看来,聂氏虽不是绝色,但也颇为不俗,李逵贪图这等美色,也说得过去。可李逵却勃然怒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只不过听到她兄弟在王府里办差事,显然是负责西北这里的生意。我已经让我长随带着她去将兄弟找来。能混在商队之中进入西夏,总好过两眼一抹黑的去撞大运。”

    “可是钱舟为何又要关押起来?”

    “此人说话闪烁其词,显然有所保留。而且此人是水工,西夏如今也开始种植,需要灌溉,他这样的人才西夏应该不多见,肯定不会如他所说的做牛做马。这家伙应该是运气不好,才被俘虏了过来,我估摸着这货在西夏的待遇肯定不差,甚至成为低级官员都有可能。可是之前大战之后,俘虏甄别确实太难。党项土人不同言语,还不是这些二狗子随便说?”

    李逵对钱舟的兴趣很浓,之前好水川之战,西夏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就是掘开了西夏的黄河灌溉总渠,将大宋主力困死在平原之上,十万大军,最后才活了一万多人。

    凭什么西夏人可以挖渠,大宋人就不能挖?

    有水工带路,应该很方便。

    而且西夏的灌溉渠,每年都在变化,有一个熟悉的水工,比他胡乱挖一气总要强很多。另外,别以为党项人是异族,就一定会将俘虏的大宋百姓当成奴隶。有才能,有专业技能,读书人就算是被俘虏之后,到西夏也能享受优待。李逵甚至不怀好意的想着,钱舟在西夏恐怕连妻妾都有。

    西夏对人才的渴望,可要比大宋迫切的多的多。

    虽说李逵说的轻松,但种建中还是不建议李逵去西夏犯险。胆子大,艺高人胆大是一回事,可命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次,要是命都没了,李逵的大好前程岂不是毁于旦夕之间?

    李逵的打算没把种建中吓住,却把郝随给吓出来了。自从跟着李逵,郝随真的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一路跑,一路嚷嚷:“人杰,你非害死咱家才甘心吗?”

    “郝公公,这是朝廷政务,和你不相干!”李逵摆明了不想和郝随说道,他要说服种建中不难。君子喻于义,只要在大义上说服种建中,种建中只会配合李逵,绝对不会拖李逵的后腿。但是郝随不一样,他是宦官,有时候比女人都要偏执。

    想要和他说明白道理,这辈子都难。

    既然讲道理不成,李逵只能用不讲道理的办法。

    郝随愣住了,随后走到李逵边上,轻声道:“人杰,莫要糊涂,官员擅离职守可是大罪,真要是被朝堂知道,要是立功了还好,要是寸功未立,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仅仅御史台就不会放过你。而且人杰,你想一想,读书考科举多难呐?你还没有子嗣,万一出点意外,岂不是让后继无人?”

    对郝随,李逵真的服气了,这货无论做什么事都能牵扯到生娃这种事上面。

    最气人的是,郝随自己还是个没有本事生娃的主。

    你一个宦官,教唆别人生孩子,心里就不难受?

    可问题是李逵是听劝的人吗?他根本就不是这种人,郝随和李逵的交锋,就从来没有赢过。因为立功,被选入京营的鲁达,如今已经是郝随的护卫首领,这货很没有眼力见地对李逵道:“大人,你们是否商量着去西夏?”

    “嗯!”李逵拖长了音道:“你也来劝我?”

    “不是,大人。”鲁达突然正色起来,正了正衣襟,对李逵哀求道:“大人,我也要去!”

    郝随对付不了李逵,还能镇不住鲁达,回头指着鲁达大骂道:“你添什么乱?滚出去!”

    说话间,郝随继续苦口婆心的对李逵道:“人杰,不值得,陛下知道你忠心,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如今的身份,只要十年,四品官唾手可得,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为何要以身犯险?再说了,李家就你一人苦苦支撑,万一你倒下了,即便陛下念着你的好,可总该有个可以照顾的对象啊!”

    郝随似乎认准了李逵这厮不解风情,对李逵发狠道:“人杰你要去也行,纳妾之后,只要有了后人,即便你有三长两短,我郝随替你照顾妻儿。”

    种建中在边上颇为无语,一个宦官对一个文官说,你的妻儿我会尽力照顾。这话听着像是兄弟情深,可细细一想,让人惊恐万分,这似乎有让人辣眼睛的隐情!

    当然,宦官照顾妻儿的好处也不是没有,即便正主死了,也不用担心坟头被绿。

    不多时,阮小二带着聂翠翠,身后还跟着个看似颇为机灵的年轻人,紧随其后。进入院子之后,年轻人立刻对李逵参拜道:“小人聂石渠拜见李直秘。”

    李逵居高临下,也没有让人起来,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是那家府上的管事?”

    “启禀大人,小人是端王府的管事。”

    “端王,他也缺钱?”

    李逵愣了愣,觉着天下好小,转悠了一圈之后,竟然撞见了端王府的管事。

    聂石渠苦笑不已,端王府缺钱吗?

    缺大了去了。

    端王的性子,喜欢文玩游戏,对于玩一途,简直就是无师自通。可是大宋的王府每年的收入都是有数的,即便是端王是皇帝的弟弟,也没办法在供奉上做文章。再说了,俸禄上做文章又能如何?

    多一倍的王府供奉,端王赵佶还是不够用。

    加上端王赵佶是宫女所生,在外也没个娘家人可以帮衬。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好在大宋和西夏虽然年年打仗,但是贸易并没有断绝。生意照做,劫掠继续。大家都睁着眼视而不见。聂石渠见李逵没有开口,对于眼前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一个王府的管事,根本就不敢得罪,只能硬生生的跪着。

    李逵显然是给聂石渠一个下马威,故意拖着,聂翠翠看不下去了,他们姐弟相见才几天,偷偷想要拉兄弟,发现聂石渠根本就不敢起来。

    李逵这才开口:“起来吧!”

    “谢大人。”聂石渠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

    猥琐太监郝随目光落在了聂翠翠的脸上,随后看看李逵,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也知道在想什么。反倒是李逵先开口:“你们商队什么时候启程?”

    “要等五月之后,蜀地去年的锦缎送出来之后,才能启程去西夏。大人问是要……”聂石渠想着不会是李逵也想做生意吧?可是李逵会缺钱吗?京城谁不知道李逵因为雪花盐而积累了百万家产?李逵如此身价,怎么会看得上这点小钱?

    可是李逵接下来的话让聂石渠吓了个半死:“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大人,小人哪敢带着大人一起去?求大人可怜小人,别吓唬小人!”聂石渠再次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李逵哪是听劝的人,摆手道:“就这么定了!”

    突然,郝随指着聂翠翠道:“此女可有婚配?”

    聂石渠茫然摇头道:“家姊,刚和离。”

    “可愿意为李大人做妾?”

    聂翠翠惊呆了,她发现自己还是逃不掉被恶人霸占的劫难。反倒是聂石渠听到郝随的话,微微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这位是?”

    “咱家内省殿前押班头领,郝随。”郝随挺了挺略显怀的肚子,傲然道。

    听到郝随的身份,聂石渠惊喜万分,心说:“姐姐哪里来的好运气,这等好事都赶上了。她还是个二婚,不对,是三婚的残花败柳。怎能如此好命?”

    急忙躬身感激道:“谢大人垂青,还请大人收了家姊。”

    聂翠翠心中暗道苦也!遇到个只认钱不认人的表舅也就罢了,还遇到个遇到官宦转眼就卖姐姐的兄弟。她怎么命这么苦呢?

    偷偷瞥了一眼李逵,除了黑一点,模样也算周正,关键是文官光环加分无数。觉得未尝不可,心中忽地患得患失起来。羞涩地低垂眼皮,不敢看人。李逵身材高大,高大英武,当然读书人的正气更是不缺。主要是李逵的正义感有时候太浓烈了,很多人都受不了。尤其是被他盯上的山贼、绿林好汉之类的倒霉蛋,只要被他盯上,就注定走上了覆灭的道路。

    就算是脸皮足够厚的李逵,没好气地撇了一眼自作主张的郝随,懊恼道:“别胡说八道,本官并没此意。”

    聂石渠偷偷看向李逵,还是发现李逵闹了个大红脸。他哪里知道郝随笃定李逵不会纳聂翠翠为妾,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找个嫁过人的民妇,虽说对方年纪不大,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可李逵什么身份?

    进士及第出身,前途似锦,总不至于年纪轻轻的就给自己贴上个好色的标签吧?

    郝随是故意恶心李逵,让李逵知难而退,乖乖的在延安府当官。可聂石渠看着李逵被羞臊的大红脸,顿时自以为是另外一种情况——不好意思了!

第506章 小心眼的探花郎

    “姐,疼疼!”

    等到被安置在后衙之中,周围没人,聂翠翠脸上褪去了羞涩,扭着弟弟的耳朵,杏眼圆睁,怒目训斥:“好呀,原以为你和我相认是解救你姐姐于水火之中,没想到,你既然转手就将你姐姐我给卖了!”

    李逵为了守住秘密,将聂氏姐弟安排在了官衙之中,算是监看起来。来人倒是也没有在意,聂石渠根本就不敢反抗,而聂翠翠一无所知,还以为弟弟如今在王府当差,在外颇有面子。

    “姐,我真的不是……”聂石渠眼珠子转悠,转而问聂翠翠:“姐,你说李大人人如何吧!”

    “其他都好,就是黑了点。”

    聂翠翠或许是处于羞涩,故意找了个美中不足的缺点。这可惹得聂石渠老大的抱怨,指着亲姐姐道;“姐,你都嫁过人了,你还敢嫌弃李大人?”

    女人说话,口是心非居多,且最恨有人拆台。而聂石渠虽说是聂翠翠的弟弟,还是久别重逢的亲弟弟,可这小子如此不开眼的戳亲姐姐的脊梁骨,这还能忍?聂翠翠葱指如电,瞬间再次抓住弟弟的耳朵,似乎在这方面,女人拥有神一般的天赋。

    “疼!”

    废话,能不疼吗?聂石渠都给姐姐心口上插刀了,当姐姐也只能先将姐弟之情放到一边。可是喊了两声,聂石渠却突然懊恼起来,有气无力道:“姐,你真没有想过?”

    “有用吗?李大人是当官的,要是爹爹在,咱们家算是官宦门第,说起来也是将门之后。可如今呢?爹爹死的不明不白,我们一家都被逼地家破人亡。再说你姐姐是个苦命的人,如今这蒲柳之姿,怎能入得李大人的眼?”

    聂翠翠唉声叹气道,也失去了对弟弟痛下毒手,乃至大义灭亲的想法。只留下了自己独自哀怨的叹息。

    聂石渠却混然不在意的撇撇嘴,嘟哝道:“咱们家算什么门第,还官宦,俺爹不过是个看守管理军械的仓监,小的不能再小的六品武官,哪里能比得上李大人的雄姿?”说起李逵,聂石渠浮现出无穷无尽的向往之色。

    “你……埋汰咱爹你能落着好?”

    “可姐,六品官和六品官真的不一样。咱爹要是活着,他都不敢往李大人跟前凑。你也不看看李大人周围的都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出身?在京城闯出了多大的名头?”

    连珠箭似的,聂石渠一口气问了姐姐一大堆的问题。这让聂翠翠心中微微升起了对李逵的好奇。李逵在鄜延路大杀四方,出身军中武官家庭的聂翠翠自然将李逵当成了和武将差不多的官员。似乎也没觉察出与众不同来。

    “听你这话,似乎对李大人很了解?”

    “那是,他在京城街面上都是这个。”说话间,聂石渠举起大拇哥,表示李逵的不凡:“京城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服他!”

    “听着像是个混混!”

    “说什么胡话呢?混混能进士及第?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还是当今陛下亲点的殿试三鼎甲的探花老爷。去年中的进士,当时才只有十八岁。在京城,人送外号小李探花。”

    聂石渠不要钱的猛夸李逵的不同凡响,聂翠翠美目盼月般微微眯起来,整个人多了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娇媚:“那你说说,这个李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做过什么?”

    这个问题,在鄜延路,还真没几个人能说清楚!

    “姐,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就延安府这等偏僻地方,怎么能知道京城的消息。估计官员们都不会知道李大人的厉害。”聂石渠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仰望着自家的亲姐姐,颇有炫耀的意思:“说起这位李大人,上山能搏虎,下海能擒龙,是个了不得大英雄。”

    “尽说胡话,他明明是进士老爷,怎么会上山搏虎?还下海擒龙,你为何不说他还能遁天入地,直上云霄?”

    “真的,擒龙我不知道,但是搏老虎是真的。据说李大人幼年丧夫,家贫却不失好学之心。是沂水县当地有名的孝子……”

    要是三叔公在边上,肯定会老大感怀,当初散布出去的李逵诸多立志小故事之中的一个,已经从沂水县传遍了大宋,老夫没白折腾一场。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故事版本之中,李逵的人设并不是莽汉,而是一个舍身忘已的大孝子。这也是大宋百姓最喜欢听的故事类型。

    聂石渠哪里知道这些故事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胡编乱造。当年三叔公因为李家崛起,真的是煞费苦心。李逵的臭脾气,还有蛮狠暴虐的性格,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对李逵很不利?这才琢磨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让人散布。

    聂石渠接着说:“当年李大人的家乡虎患肆虐,甚至一度威胁了李大人父亲的坟茔。性情笃孝的李大人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守护父亲坟茔不被打扰的路上,毅然以文弱之躯,在祖坟搭了茅草房住下。”

    “哎,等等,你说李大人文弱之躯,他哪里看着文弱了?”聂翠翠是个很不合格的听众,她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打乱说故事者的节奏,并且提出逻辑性错误的漏洞。引起秘密掌握者聂石渠的老大不满。

    聂石渠怒道:“你还想不想听?”

    “听,算了,继续说。”

    “这天老虎真的来了,但是李大人早有准备,在老虎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陷阱,老虎因为中了陷阱,最后被村子里的人给打死了。”

    聂翠翠狐疑道:“为何没有过程?”

    聂石渠愕然,茫然问道:“这重要吗?”关键是这个故事中,体现出李逵大无畏的勇气,赤子之心,且舍身取义的决然。但是故事毕竟是故事,三叔公编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将李逵放在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样子上。

    读书人怎么可能赤手空拳将老虎打死?

    这不符合常理!

    当然,三叔公也想丰满一下这个故事的内容,但是他发现自己真的编不下去。这个故事警示人们,野生动物灭亡并非是因为人类的贪婪而灭亡的,而是因为它们是邪恶的化身,是正义者必须要消灭的对象。尤其是老虎、狼、豹子之类猛兽。当然,沂水县百丈村的老虎是这个故事里唯一的冤魂,比献和氏璧的玉工和氏都要冤。

    不仅如此,三叔公自从百丈村发达之后,给李逵编了不少故事。

    这个是孝义为先,忠厚传家的版本。

    还有才华横溢,仁人君子版本。

    还有幼年立志,求学不辍的版本。

    当然也免不了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版本。

    总之,这样的故事有很多。三叔公乐的花小钱,雇人传播对老李家有利的故事,淡化李逵比猛虎都要凶猛的事实。

    就像是普通人,在发达之后,总想着给自己立个功德碑,恨不得认识的人都看到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三叔公的这手段明显是有高人指点,然后效果惊人。用脚丫子想,就知道多半是公孙胜出的歪主意。

    聂翠翠总觉得弟弟几年没见,再次见面,有点不靠谱的错觉。不过,对于李逵的往事颇为好奇的她还是忍住心中的疑惑,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京城百姓都知道啊!李大人因为好学,被县令收入门墙成了入室弟子,而当时沂水县的县令还是大苏学士的弟子,大苏学士爱才,将李逵留在身边悉心教导了几年。去年绍圣元年的科举,李大人一飞冲天,一举获得进士及第的功名。之后进入官场,更是进入直秘省,担任直秘阁。虽官职不高,但位高权重,是陛下身边的忠臣。”

    “那他为何回来西北?”

    “还不是李大人太耿直,得罪了太后。”

    “他……真的如此胆大?”

    “真的,即便是得罪了太后,陛下也仅仅是从轻惩罚了一下,让他来西北避避风头。可你看李大人,不经意间就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将来要是回到京城,肯定是高官厚禄等着他。姐,你想想只要你和李大人好上了,咱爹沉冤昭雪就指日可待了。”

    聂石渠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点子上。他们姐弟俩,说起来算是犯官之后,要想要洗刷家族的污点,就必须要有大人物出面,将当初那件事原原本本的翻出来,给聂家一个翻身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对于聂家来说还不够,李逵即便是名声在外,且是读书人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小撮,可要等到他发达,怎么说也得十年之后。

    而十年之后,他们家的仇人恐怕都已经快要老死了吧?

    聂翠翠觉得不靠谱,瞥了一眼自家的兄弟,拒绝道:“这真不行,既然李大人被你说的怎么好,你姐姐我如今的身份,怎么能进得了他家门?再说了,父亲的冤屈他恐怕帮不上忙吧?你不是在王府当差吗,难道端王就不能帮父亲说句公道话吗?”

    “这个……端王恐怕不太靠谱。”即便是端王府的小管事,聂石渠也是一筹莫展,端王赵佶整日纵情声色,且喜欢附庸风雅之物,生活奢靡花钱如流水。在朝堂上,甚至在皇族之中,都没有什么影响力。说白了,端王赵佶的性格就是好色且奢靡,而且性格薄情寡义。这样的人,真指望不上。

    (赵佶的好色就不说了,大宋两朝300年,儿子女儿比他多的一个都没有。宋史上记载,赵佶养活没养活的儿子三十多人,女儿近五十多。他一个人的子女就破九十,这等战绩,要说赵佶不好色,简直说不过去!)

    “连端王都靠不上,难道李大人就能帮上忙?”

    聂翠翠表示很怀疑,李逵就算是被聂石渠吹嘘的太下少有,但李逵总归不会比端王都要有面子吧?

    可聂石渠却急忙道:“能,太能了。端王在朝堂说话不管用,但是李大人就不一样了。小弟刚才忘了说,怕姐姐有负担。李大人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当朝太师刘太师家的嫡女千金。李大人的未婚妻是当今陛下的贤妃的亲妹妹,他说起来早晚也算是皇亲国戚。而且他还是苏相的后辈,枢密使李清臣是他座师,和朝中文家、范家、苏家都关系很好。只要他愿意帮咱家说句公道话,父亲肯定能沉冤昭雪。只是……”

    “只是你就不怕你姐姐被欺负死?再说了,他这么高的门第,怎么可能让我……”

    “放心,姐姐只要你豁出去,弟一定帮你办地妥妥的。只是……”聂石渠咬了咬牙问:“姐,你这些年可曾生过孩子?”

    “你姐十二岁就被你表舅给卖给人做了人妇,之后还被转手卖了一次,最后因为生不出孩子,还被臭不要脸的王铁匠占了便宜。你觉得有个儿子在身边,你姐姐会如此命苦?”聂翠翠顿了顿,怨恨道:“我算是明白了,什么亲戚,原以为是来雪中送炭,没想到见到咱们家落难,是想来分润家产的豺狼。可恨爹爹落难之后,根本就没有家产可分,说好听照顾我,原来是想着从你姐姐身上捞点好处。”

    “表舅实在不是人,他人呢?只要在这肤施城内,弟弟给你揪出来出气。”

    “算了,兵荒马乱的,去年党项人打过来,他死在了城外。倒是你姐姐我,这些年竟给人当老妈子了。刚嫁人年纪太小,只能做饭洗衣服整日忙碌不得空闲,等你大姐夫被党项人给抓走了,却没想到还是让你表舅给卖了。”聂翠翠翻着白眼,似乎对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记忆尤深:“你二姐夫性子软,是个不当家的,你姐姐嫁过去谨小慎微,还是让婆婆不满意,认定你姐姐我克夫不吉。至于王铁匠,连我都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阴险。好在这家伙看似忠厚,却伤到过根子,不能人道,少了你姐姐一场羞辱。只是这厮竟然将人当牛马使唤,铁匠铺的活实在累人。”

    对于姐姐的丰富经历,就连聂石渠也有点傻眼,迟疑地对姐姐道:“要不你给李大人做饭洗衣服吧?就把自己当成厨娘,他要是纳了你做妾,恐怕真的丢人!”

    聂翠翠气地跳起来,双手叉腰,猛然指着聂石渠的鼻子怒骂道:“好啊,连你都嫌弃我,你要是嫌弃我,就不要相认啊!”

    “不是,姐。你听我说。”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如何拿下李大人。我算是明白了,我这辈子恐怕就不是当夫人的命。可是父亲的仇必须要报,你不顶事,我去!”

    聂翠翠打定主意,死死的盯着聂石渠。

    后者惊吓的缩了缩脑袋,见姐姐表情坚定,就慢慢靠近聂翠翠,趴在耳根边上窃窃私语了一阵,聂翠翠的脸色满满的如同烧红的炭火,越来越红,红地发烫,红地发紫。最后气恼的白了弟弟一眼,甩下一句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当李逵发现自己被郝随给套住了,就气恼地不得了。连牛肉吃起来也不香了,当然阮小二的厨艺更是个大问题,便提醒阮小二:“明日肉炖酥烂些,多放些佐料。”

    “少爷,我是亲随,不是厨娘,俺能做熟已经不错了。要不您找个女人吧?咱宅子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做饭洗衣服都要自己去,太丢脸了。”阮小二说完,一脸不忿的埋怨起来。引起李逵的老大不满:“才吃几天饱饭,就想着要人伺候,你阮小二的命难不成变金贵了?”

    李逵记得以前阮小二不这样,做饭洗衣服都很勤恳。

    怎么最近这小子变懒了?

    可阮小二却振振有词道:“少爷,我大小也是朝廷有功之臣,如今也算是个官吧,朝廷封赐了我个将仕郎。现在跟着一群城里小媳妇一起去河滩浆洗衣物,臊地都抬不起人,岂不是埋汰人吗?”

    “你连个差遣都没有,也配称自己是个官?”

    阮小二不服气道:“早晚的事!”

    李逵呵斥道:“你看看鲁达多好,如今已经是指挥了,还一个人,吃饭打理都是自己来。”

    阮小二控诉道:“少爷,您就别自欺欺人了,鲁达吃饭在外头吃,整日胡吃海塞,如今当官了,钱还是不够用。他不是不想请人,而是压根就请不起。至于浆洗衣物,少爷,你啥时候见过鲁达换过衣服?他是直接从买来穿到不能穿了才扔掉,邋遢的不成样子。俺都怕他身上有蚤子,传给我们。”

    李逵一股脑地将碗中的残酒喝完,正好微醺,施施然地去了正屋。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十斤八斤干不掉,但是米酒三斤正好。黄酒的话,少一点,就两斤刚刚好。

    睡梦之中,李逵朦胧之间听到了房门被打开。

    然后,缓缓地关上,门栓子发出吱呀的琐碎声。

    似乎有人偷偷闯入自己的房间,李逵因为喝了酒,木然地没有反应过来,似乎听到有个女人低声嘟哝了一句:“好臭的脚!”

    之后,迷迷糊糊之中,李逵做了个香香的梦……

    翌日,日上三竿,四目相对。聂翠翠惊恐中带着羞意,低眉顺眼地想往被子里钻,她似乎这才想起昨日夜里的大胆,恐怕会被李逵看轻,如今身在李逵房中,逃也无处逃。忽然间李逵对她正色道:“别动!”

    说话间一只大手朝她脸上摸过来,轻轻碰了下眼窝,随即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让她羞恼不已:“好大的眼屎!”

第507章 小名不是瞎叫的

    聂翠翠恼恨不已,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脚真臭!”而已。

    后来,她还给李逵洗脚了,还帮忙擦洗了身子,可李逵呢?吃干抹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眼报复。

    当然,李逵小心眼对她来说并非是最大的麻烦,她担心的是李逵会如何处置她?

    “多大了?”

    “二九。”

    “那就是十八,怎么比我还小?”

    聂翠翠只有被气地胸脯鼓鼓囊囊的,咬碎银牙也只能生生承受了,她有什么办法,她十二岁就被无良表舅给卖了,人在异乡,举目无亲,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好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静静的等待李逵开口。

    李逵没多想,只是问了一句:“想留下来吗?”

    聂翠翠惊愕抬头,看向李逵宽阔的后背,她没想过一切都如此简单。简单到让她都感觉有点不现实。

    当然,李逵这么做也和大宋地风气有关。宋朝的时候,对于贞洁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看重,改嫁的女子多的是。二婚皇后都有,后来还成了皇太后,权倾朝野。

    华夏三大女强人,吕后、武则天、还有就是北宋的刘娥。比起手腕和才能,刘娥不输武则天,唯独不够毒。按照民间排名,她至少能排在吕后的前面,武则天之后。要不是刘娥手段温和了些,大宋也得出个女皇帝。

    民间怎么可能会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比命都重要?

    更何况,大宋的朝堂上还出现过两宰相争娶寡妇的闹剧,其中一位还是当朝太后向太后的曾祖,向敏中。这还是娶妻,娶回去是当正妻的身份,而不是纳妾。可见,在大宋女子可不兴从一而终。男人也不会太在意女人是否嫁过人。反倒是理学昌盛之后,女子的贞洁才会被越来越重视,几百年后甚至到了礼教迫害人的地步。

    李逵不在乎,聂翠翠对他来说最多是后宅里多个妾,甚至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对他会有压力?

    反倒是他几次想要带着批判的眼光去教坊,却被俗事给耽搁了,让他颇感遗憾。等到当官之后,需要考虑风评,不得已忍住了。

    如今,身边多了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看着也顺眼,怎么算也是个美女。对李逵来说,他总算不用阮小二这蠢货伺候了,连梳头盘个头都不会,只会胡乱团吧团吧,拿根发簪插在脑袋上糊弄主子的小厮,李逵早就不想要了。

    有个女人在身边,也好!至少生活会精致很多,他不喜欢邋遢,但男人有时候懒起来的毛病,更是让人绝望。

    至于说道德洁癖,就他李逵做的腌臜事……似乎讲道德的时候,很少吧?

    尤其是李逵还是个不受激的人,郝随自以为摆了李逵一道,他要是不找补回来,他还是李逵吗?干脆,他就不管不顾地把眼一闭,把事情办全套了,让郝随傻眼去吧?

    只是聂翠翠的事有点麻烦,麻烦不是她的前夫。

    这个女人真正的前夫就一个。像是钱舟,将她当成丫鬟用,因为年纪太小,在表舅家受苦,那时候瘦弱干巴,也不可能当老婆用;至于王铁匠,不过是个废人,而且跟王铁匠的日子也短,总共也就一两个月的光景。真正算得上是丈夫的只有那个读过几年书的时金,不过没功名,只能给商号做管事。而恰恰,这个人和聂翠翠之间的关系是撇地最干净的人。

    算起来,留下来也没有麻烦。小妾是连家产就没资格分的人,在后宅,甚至有时候连仆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不会将小妾错当女主人。李逵也不怕后宅不宁。干脆就点头认了,可是让他出乎意外的是,聂翠翠身上还有隐情。

    不过这事他可没办法管,他胳膊肘再长,也管不到河北西路的地头上去。聂家是永兴军人,米脂属于银州境内,隶属于永兴军路。这是早年的说法,后来因为西夏建国永兴军被拆分成六路,一下子地位差了很多。银州还是个边境州府,如今还被西夏给占了去。聂家属于那种老家都回不去的倒霉蛋。

    聂家人自然也不可能在永兴军路做官,去河北东路做官也属于正常。要是在永兴军路,李逵或许还真有办法调查。但是李逵对聂父的事不看好,摆明了是个背黑锅的弃子,真要是深究,多半也脱不了干系。再说,李逵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通判而已,管不到河北西路广信军的头上。

    如果他是御史,倒是好办些,可惜他不是。

    李逵当即承认自己办不到,在有些事情上,李逵表现出的耿直,让人惊讶。

    他怎么说也和聂翠翠有过鱼水之欢,总该哄哄人吧?可他倒好,连想都没多想,就直截了当地说:“你爹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还准备留下来吗?”

    “我……”聂翠翠惊诧地凝望着一口拒绝的李逵,随之轻声问道:“大人为何拒绝?”

    “管不到啊!你瞅瞅,我在西北做官,却要去管河东西路的麻烦,谁会把我当回事?再说了,我真要是个四品以上的朝官,或许还有转机。但可惜我不是;如果在秘书省,或许也能帮上你,不过老爷去年被赶出来了;再说了,军械库贪墨可是个马蜂窝,捅一竿子,惹出一堆的麻烦,除非脑袋硬一点,要不然根本就不敢应承这事。另外,你爹的事恐怕不那么简单。”

    “大人也不敢?”

    “我倒不在乎,只是看心情。反正十年内恐怕真帮不上忙,你不想赌的话,要不你去别家转转?”

    李逵摸着下巴,把男女之事说成了串门,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他跟着苏轼的时候见多了,师祖能够顶着满脑门子的胭脂红,回家看到老妻和小妾,心虚地没敢说自己在外头打野食,还没花钱的那种。愣是说自己是撞在马车棚子上了,疼地很,要揉揉。

    再说了,男女之间的事,要么就是一见钟情,要么就是不离不弃。

    这两点,聂翠翠都挨不上。也不能说李逵绝情,是渣男。

    聂翠翠手背青筋**,双手用力地攥住被角,这才发现自己一个弱女子,想要给父亲洗刷身上的冤屈,只能指望李逵,即便对方什么也没有答应,很可能是个薄情郎。可李逵是她唯一的希望,咬着丰润的嘴唇,娇滴滴地问:“我要是想要留下来,老爷会赶我走吗?”

    “不会!”

    “夫人来了也不会吗?”

    “你想多了,这事轮不上女人做主!”

    李逵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再说了,多一个人吃饭花钱,能吃穷他吗?聂翠翠美眸中闪过一丝的失落,随后却对李逵嫣然一笑,这才挣扎着起来,给李逵梳理头发。好不容易,强撑着给李逵整理好衣襟送出门,又挨着榻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美眸。嘴角浮起丝丝温暖的回味,呢喃道:“真是头铁牛!”

    反倒是李逵,精神奕奕地出门,阮小二跟在李逵后头,好几次发现了李逵的异样。轻声问李逵:“少爷,你真打算留下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少爷都快让你伺候成了丐帮少帮主,不留下她,还得找个伺候的人在身边。你说你,一天到晚的练功,找人晦气,你琢磨琢磨,多久没给我打洗脚水了?”

    李逵的怨念很重,对着阮小二就一阵猛喷。

    阮小二迟疑道:“少爷,你不洗,我也不洗。”

    把邋遢说成了同甘共苦,还能用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说明阮小二这厮已经很有百丈村人的风范了,假以时日,也是李庆这样的混世魔王。

    家里多了个女人,对于李逵来说挺新鲜,同时也觉得有必要采购一番。

    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延安府的商号和京城相比简直差太远了,甚至连比李逵生活过的扬州和颍州都不如。但好在大宋的服务业简直一流,即便商品少了些,总算是买了不少,还不贵。即便商铺暂时没有,也能留下采购的清单,他们等下次送货的时候,让人送来。

    之后的半个月,李逵深居简出。

    他不露面,却把一个人给急地团团转。

    聂石渠被安置在团练营地,连带着端王府的人都被安置在这地方。说是让他好生等待,其实是将人看押起来,以免走漏了消息。可他更焦虑的是他姐姐为什么进入了后衙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这让李逵的便宜小舅子聂石渠心急火燎地团团转。

    好不容易,从蜀地运出来地锦缎送到了肤施城。他这才有机会带着王府的信件,来找李逵。可惜,李逵不在,聂石渠被阮小二引到了后衙。再次见到了姐姐的时候,聂石渠都有点发愣,这才几天,姐姐脱离了苦海也就罢了,可人站在阳光下,给人种神采照人振奋,宛如换了个人似的,周身都散发着光彩。

    之前虽然肤白容貌也不错,属于非大宋主流美少妇。

    可如今呢?

    整个人的肤色都透着莹润的光彩,嫩地能掐出水来。

    聂石渠怔怔地看着聂翠翠,扪心自问:这还是自家的姐姐吗?

    当然,绫罗绸缎,首饰胭脂之类的打扮之下,也有不少增色。比起铁匠铺的那身灰袍子可要养眼的多。

    “姐,你这是拿下李大人了?”

    “你小子最近跑哪儿去了,为何不来看我?”聂翠翠翻了白眼,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家的弟弟。主意是你出的,最后却第一跑出来怀疑她,真是个不开眼的小子。

    聂石渠苦笑不已,李逵自从决定跟着他去西夏国内,就一直封存着消息,他连上大街闲逛都不被允许。

    知道李逵这个决定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郝随,郝随认定李逵根本就不可能纳妾,这货看起来傻的很,宦官都知道妻妾成群的好处,李逵却不知道,鄙视他!

    于是,心大的郝随没当回事。

    至于另外一人就是延安府推官种建中了,他是个能商量大事的人,李逵也之知道此人的能耐,即便他离开了延安府,党项人打过来,想要从此人的身上占便宜,真的不容易。既然种建中是个能商量大事的人,自然也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

    所以,李逵准备去刺探西夏的消息,只要控制住聂石渠和他接触的人,消息就没有走漏的可能。

    “姐姐,你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聂翠翠脸上浮现出羞态,捂着脸满足道:“有吗?”

    “姐姐,你这是住下来了,李大人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帮我们家洗刷冤屈?”聂石渠见李逵不在,也不可能告诉姐姐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问此事的时候,颇为紧张。

    聂翠翠有点吃不准,不解道:“他虽然愿意留下我,却并没有答应我任何事,这让我拿捏不准,到底他是何打算?”

    聂石渠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神色缓和了不少:“李大人这样身份的官宦,肯定不能满口答应。读书人讲究言出必行,办不到的事,绝不会夸下海口。如果李大人拍着胸脯说此事包在他身上,我才担心姐姐受骗。要是没有任何允诺,反倒是帮忙的可能更大一些。当然,姐姐能跟着李大人,怎么说都是赚着了。”

    “找打!”被说到不好意思,聂翠翠嘴硬道。

    “可惜,大人做官时日太短,官职还不足以影响到御史台,或许过几年,真能洗清爹爹身上的污点,还他老人家清白之身。”聂石渠自我安慰道。

    只不过这些安慰帮得了聂石渠,却帮不了聂翠翠。

    她其实有另一层的担忧,似乎李逵听了她父亲含冤的消息,反应很冷淡。冷淡到给她的感觉就是李逵似乎对她父亲的遭遇根本就不值得愤慨,反而有种怜悯。就像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非飞来横祸,而是咎由自取。

    军中贪腐,还是军械,仓监要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些武器是怎么被弄出库房,又是如何离开军队辖区?

    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吗?

    府衙官舍。

    李逵已经知道了端王府的商队的货物已经准备妥当的消息,甚至一点也不比聂石渠知道的晚。

    如今的李逵在延安府,那是如鱼得水。文官方面,没有吕惠卿在,这地方就是他当家。武将方面,延安府武将之首是张川的父亲张舆。金明寨一战,李逵带兵救了他们父子,光这份恩情,恐怕张家父子这辈子都还不清。即便种建中这样在西北有着很深影响力的将门子弟,都无法和李逵在延安府相提并论。毕竟人走茶凉,种家的领军人物种谔病故已经十多年了,之后几年之中,种家一直没能出现独当一面的人才。家族影响力渐渐处于衰退期。

    更何况李逵在战场上的表现,折服了所有西军将士。

    其他文官来指挥他们,或会阳奉阴违,但是李逵,用一场战争,就奠定了他在延安府说一不二的超然地位。

    郝随、种建中有点不解,李逵消失了好些日子,突然召集他们,是否发生了大事?

    延安府的衙门很少有人来报案,主要军队人多,一般事都在军营里处理了,不需要麻烦衙门。加上年年打仗,田地荒芜地厉害,农税夏秋两收也基本上是装装样子。赋税基本上只有商税,衙门里的人清闲的很。

    可李逵看向种建中,第一件事就问:“如果我去西夏,能保证将消息隐瞒住吗?”

    “下官尽力而为。”种建中也不敢把话说死。但李逵要的仅仅是他的态度。

    在边上的郝随猛地坐在椅子上抖了个激灵,紧张的问李逵:“人杰,不是说纳妾之后才去吗?”

    “我已经纳了!”李逵板着脸,眉宇间却露出了得意,爷们做事就是这么爽快。

    “谁?不对,谁给你办的?”

    郝随的关注点永远都在旁枝末节之上。这种表现让种建中暗暗摇头,他不像郝随那么单纯,李逵这样的人,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他要是做出决定,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撞地头破血流才会回头。

    再说了,去西夏刺探敌情,就连种建中也颇为向往,只是他却不敢像李逵这样肆意妄为。

    李逵撇嘴浑不在意道:“公公,你认识啊!”

    “认识?”郝随的眼珠子一下子凸了起来,指着李逵哆嗦道:“是那犯妇?”

    “什么犯妇,人家是清白的好不好。”听这话,李逵不乐意了,站起来辩解两句。随后道:“再说了,这事难道也要托人?我自己个就能办了。”

    李逵当然能办纳妾文书,甚至不用他出面,李邦彦去肤施县跑一趟,就能将事稳妥地办下来,谁敢拦着通判老爷不让他纳妾?

    这下,郝随彻底慌了,李逵可是皇帝的准连襟,贤妃娘娘的准妹夫,这货竟然纳了个嫁过人的女子为妾,还是在大婚之前,别的不说,好色的名头肯定是做死了。这要是被传到宫里,倒霉的肯定不是李逵,而是他郝随。谁让郝随没看好李逵,这不是让贤妃娘娘跟着一起丢脸吗?

    纳谁不好,非要纳人妇。

    可是生米已然煮成熟饭,郝随就算是要棒打鸳鸯,也没有这份本事,情急之下,悲凄大喊:“陛下,奴才没看住李逵,奴才有罪!”

第508章 出塞

    “姐夫,庞万春这个人借我用一段日子。”

    “行,我去叫人。”

    程知节如今成一军主将,气度俨然已经起来。但是面对李逵,他从来不问为什么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他转身才想起来李逵对他说话时候的正色,干脆道:“人杰,人你带走,跟着你不见得比跟着我差。”

    “那得问问庞万春的意思。”

    “行,到时候你问,我只管叫人。”

    在军营之中训练士卒弓弩的庞万春被喊来,他如今也有了官职,但似乎做的不太顺心。主要是他的箭术是天分和努力的加持,主要还是靠天分。可是军中训练弓弩手,根本就不需要天分,这让他颇感无趣。

    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领兵作战的能力,反而被大宋禁军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搞的头昏脑胀。

    加上京城来家书了。

    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庞万春却怎么也高兴不出来。

    他妹妹在太师父属于身份最高的丫鬟,还跟着倍受宠爱的刘清芫,更是无法无天。谁家女孩子十多岁,腰间别着个弹弓出门的?以前祸害京城的小动物,倒是将他家猎人传统传承的不错。可如今,已经开始祸害京城的混混。

    混混虽然可恨,也不敢和太师府对着干。但蛇有蛇道,蟹有蟹道,混混们想要恶心人,只要在街头败坏人的名声就够了。

    庞秋霞整日腰间别着个弹弓出门,到处惹事生非。旁人看在太师的面子上,倒是也不敢和她个妮子计较。可名声臭了,京城人送外号——花李广。谁家女孩子的诨名和李广这位大将军扯上关系,基本上这辈子别指望嫁人了。

    如今更是过分,还多了一对鸳鸯刀,俨然成了京城街头的大姐头。

    见到李逵的那一刻,庞万春心情复杂。要是没有遇到李逵,或许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卒子,他妹妹就算是淘气,却会因生活所迫,性格收敛些。可如今呢?仗着太师府的名头,整日在街头上狐假虎威,打抱不平,武力值越来越高的同时,名气越来越臭。

    拿着家书,庞万春咧着嘴苦笑道:“大人,我家妹子恐怕这辈子就只能你养了。”

    李逵大惊失色,就差跳起来逃跑。最近桃花运过头,有点桃花劫的味道。十多岁的女孩,他可不敢有想法。

    感情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李逵这才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对庞万春宽慰道:“万春,你也别担心,即便等刘清芫过门,你妹妹跟着一起来,我也不会亏待她。一定给找个好婆家。再说了,你妹妹别的不成,看家护院是把好手,兴许会让婆家另眼高看。”

    “大人,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谁家议亲,选个能看家护院的祖宗?还不如养条狗来的容易……”

    说这话,显然庞万春是气着了。他不是那种喜欢家短理长的人,要不是李逵是他家的恩人,他也不会将如此丢人的事说出来。

    粗糙地打手抹了一把脸,庞万春这才将胸口的怨气灭下去一些,知道李逵来找他肯定是重要的事,这才问:“大人,你找我何事?”

    李逵低声问:“我要去一趟西夏,需要几个好手。”

    “大人我跟你去。”

    庞万春想也没想,干脆道:“不过大人,多找几个好手稳妥些。你看陆谦如何?”

    “陆谦?”

    李逵对陆谦的印象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反正如今林冲的婚事也黄了。他也攀附上了高俅,似乎不需要巴结人了。只不过高俅如今在养伤,虽说能够站起来走动,但身体还不太利索,身边需要个人帮衬训练军队。

    但庞万春既然问了,显然陆谦的处境很不妙。

    果然,庞万春笑道:“李云将军高升之后,陆谦被高将军委以骑兵训练。但是他对骑兵作战并不擅长,尤其不懂军法,被几个部下摆了几道之后,威信大大降低,在骑兵营之中日子不太好过。”

    “这样啊!”

    李逵沉吟道:“行了,我去问高俅讨要,这事你就别管了。”

    高俅营中,李逵对高俅道:“我要陆谦。”

    “陆谦,今后你听李大人调遣。”

    高俅二话没说,直接给陆谦下令道。

    陆谦挣扎了一阵,咬牙对李逵拜倒道:“卑职听候大人差遣。”

    金明寨一战之后,高俅等人都已升官。如今他也敢说自己是将门了,才不到半年从校尉升迁为都虞侯,正儿八经的五品武将,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将门的门槛。

    “刘将军,小弟要几个熟悉西夏,最好会党项话的人。”

    “只要你看上的,军中本将以下随便挑。”

    拉人的事,在鄜延路的军中私下里进行着。

    三天,李逵终于拉出来了二十八骑。

    人虽少了一些,对李逵来说足够了,去西夏人再多也没用。

    这天夜里,李逵带着拉起来的人马,趁着夜色偷偷出了肤施城。

    天色蒙蒙亮。

    李逵已经带着人马冲上官道,迎面一骑踏着烟尘冲来,没等战马驻足,马背上的骑士飞下战马,单膝跪倒在地上:“大人,商队就在河滩扎营,部分兄弟已经混进了商队之中,没有出现闲杂人等。”

    “很好,以后不要叫我大人,就叫供奉,我们是护卫,不是官军。”

    而李逵的身边还带着一个神秘的人,这个人蒙着头巾,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尤其是此人露出的肤色,黝黑透亮,似乎不像是宋人。

    李逵和聂石渠汇合的地点就在招安驿附近,招安驿在被绍圣元年的战争焚毁,只留下了残墙断壁。

    出招安驿不远,就快是党项人的控制区了。

    咚隆。

    走在只有残垣断壁的宅子之中,一条黄狗慌不择路地逃跑,似乎踩到了地上被遗弃的乐器。李逵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盯着那只看似还完整的琵琶。

    这多半是中原来的乐器,李逵拂去了琵琶上的灰尘,带着琵琶返回到了营地之中。

    “那个……大,供奉。”

    “什么事?”

    “马上就要出绥德军的控制区了,但是商队之中有些人似乎对您的决定不太满意。”李逵一出现就被聂石渠委以重任,这让聂石渠之前召的护卫们很不满。尤其是聂石渠虽是王府管事,但这支商队之中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端王府穷的很,赵佶根本就不会过日子。他做生意,只能拿出个旗号,至于本钱和人手,都需要商人自己去筹备。这样一来,商队的话语权只能让出去一部分。李逵想要走的路线,并非是西夏最为富庶的区域,商对东主对此很不满。

    “去,给我找些蚕丝来。”

    叮咚咚

    李逵拨弄着琴弦,随意道。

    千军万马他都不怕,难道会怕一个依附于端王府的商人?

    商人左右等不到李逵的回应之后,气鼓鼓地找上李逵质问:“李供奉,你选的商路不符合端王的利益,我们必须去黑水。这一年一次的岁币贸易,端王府要三万贯,这次生意如果不去黑水,我们根本无法牟取王爷交代下的盈余。”

    “黑水城?”

    李逵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终于给琵琶上弦完成,拨弄了起来。看似怠慢地丢给了对方一句话:“你做不了端王府的主,滚!”

    “小子,你看清楚了,这是余寒余老爷,你个小小的护卫头子,还敢和余老爷如此说话?”

    “王府的狗都比商人强。”李逵愈加不屑,继续拨弄琴弦。后者显然是余寒身边的护卫头子,光看长相很唬人。可是在李逵眼神凶光乍现的那一刻,他竟然胆寒的后退了几步,随即却脑羞成怒,冲上来举起拳头就要动手。

    李逵像是茫然不知,阮小二却早就蓄势待发,就见人影在眼前晃动,一冲一架之间,就将对方的门户打开,势大力沉的脚底蹬在了汉子胸口上。

    咚——

    宛如鼓声般回荡在众人的耳畔。

    暗劲。

    只有暗劲才能打人跟捶鼓似的发出如此重响,却并不将人打飞出去。余寒这些年走南闯北,虽不会武艺,但是眼力是有的,一眼就看出了阮小二的不凡。身边的小厮都如此厉害,余寒再去和李逵争斗下去,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久久没有反应。突然,汉子缓缓往后躺倒,大嘴张开,宛如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过了一会儿,血水喷溅了出来。

    “主人……”

    余寒颓丧地看了一眼护卫,眼瞅着是活不成了。这才躬身对李逵道:“这位李兄,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伙伴,切不要将人命当草芥。”

    说完扭头就走了。

    似乎应该去找聂石渠说道去了。

    阮小二张了张嘴,尴尬地对李逵解释道:“少爷,我还以为他很强,没想到如此不堪。”

    李逵没说话,摆摆手让他离开。

    余寒和他在商队路线上一直争论,试图说服李逵。但聂石渠却站在李逵这边,让他无可奈何。这次冲突看似意外,但却在情理之中。鲁达提着兵刃匆匆赶来,对李逵偷偷道:“大人,干脆我们把这帮奸商都给做了喂狼,省的他们碍事!”

    鲁达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早就腻味了这些商人的贪婪。明明西北百姓被党项**祸地够呛,这帮人却和党项人做生意,发大财,良心被狗吃了。别人不清楚,鲁达就是军中子弟,他能不清楚这些商队的龌蹉行径吗?这帮人正当生意做,但是也会出卖一些大宋的消息。不用多,比如说金明寨多久运送一趟粮食,就足够能在西夏卖上大价钱。看似不重要的信息,却暴露出大宋边境不少堡垒的驻军情况。

    李逵抬头看向鲁达,问:“你会做生意吗?”

    鲁达摇头。他要是会做生意,会这么穷吗?

    你有西夏的合作伙伴吗?

    鲁达继续摇头。他见到党项人,恨不得将对方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他哪里认得党项人?

    “啥都不会,你去西夏能做什么?”

    李逵的话顿时难住了鲁达,他似乎除了会杀人,别的啥也不会啊!

    鲁达张了张嘴,想要申辩一下自己的才艺。良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出来,只好臊眉耷眼的走了,走的时候,背影尤其的落寞。

    叮咚

    叮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琵琶传来,而声音的发源地就是坐在河滩上的李逵。李逵会弹琵琶,住在苏轼家里的时候,王姨娘管教的结果。这是才短短两年多时间,李逵也只是习了个皮毛。李云也没有逃过学习音律的倒霉差事。当然,琴李逵也弹不好,琴讲究意境和悠扬,这种乐器违背李逵的性格。

    但琵琶还是能弹两手的,虽比不上教坊的女子,但弹出来音调还算准。

    他至少比李云强很多,李云弹奏乐器只能催眠自己很动听,但脸上的纠结让人看着都难受。更不要说他制造的噪音了。

    李逵能弹一些曲子,但技术一般,比不上王姨娘这样从花船上学来的本事。他属于能自娱自乐的范畴。

    此情此景,一曲出塞曲,明明是在初夏之夜,却给人一种隆冬的冷冽。

    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出塞的悲凉和周围的景致融合,甚至给人一种大雪纷飞的狂乱景象。

    聂石渠心中不仅感慨万分:“不愧是探花老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余寒经受了短暂的悲凄和愤恨之后,也觉得李逵的与众不同,他是商人不假,但是能够来西夏做生意的商人,那个是普通人?

    他偷偷来到了聂石渠的身边,问聂石渠:“这位李供奉到底是何等样人?”

    聂石渠毕竟是王府中人,对于商人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不耐烦道:“不该问的不要问,管好自己的嘴巴,听李供奉指示,不要动糊涂心思,害人害己。王府和你的分润是三七,王府大头,你小头,要损失也是王府的损失大,你着什么急?”

    虽然,聂石渠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是余寒却觉察到了异样。在临睡前,招手叫来贴身的伙计,贴着耳朵嘱咐……

第509章 黑水城

    安排了人之后,余寒还是不太放心,故意在聂石渠的身边。

    一来,聂石渠的身份让他可以探听到更有用的秘密,从而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其次就是他对李逵的身份极度怀疑。

    即便是王府的护卫首领,也不可能像李逵这样,身边带着阮小二这样的高手。尤其是李逵面对威胁的那种气度,让他简直胆寒。似乎自己的护卫,就算是拳头打在了李逵的身上,也无法让李逵受伤。更憋屈的是,余寒仅仅知道李逵的姓,就只知道李逵叫李供奉。

    供奉显然不是人名,而是在王府的身份。

    可让余寒无法理解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办法打听到李逵的真实姓名,仅仅是一个李供奉就打发了他,这让他难以接受。同时阮小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反应,根本就不该是王府该有的做派。此人身份,一日没查清楚,余寒就一日难以心安。

    还有那个套着斗篷的人,也让余寒有种芒刺在背的难受。

    “李供奉还有如此雅趣,实在让我等粗人汗颜。在下以茶代酒,敬李供奉一杯。”李逵弹完了曲子之后,坐到了篝火边上。

    余寒装作没事人似的,从篝火边上靠着的铜壶里倒出一杯热茶,递向了李逵。

    茶叶,丝绸和瓷器。

    这恐怕是大宋对外贸易之中最为受欢迎的贸易了。

    与隋唐时期不同,草原的部族已经获得了简单冶炼生铁的能力,独立制造铁锅农具和武器,如今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都不缺铁器。

    主要是如今的宋,辽、西夏的情况很特殊。

    西夏和辽国虽是草原部落组建的国家,但是境内却有大量的汉人工匠,而工匠带来的中原技术,让他们可以免于在最重要的战争资源上受中原王朝的控制。

    李逵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茶盏,而是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余寒,后者善意的笑了起来:“我这茶没毒!”

    说完,自斟自饮的喝了一口。

    李逵接过之后并没有喝,而是目光死死地盯着余寒,良久,才意味深长道:“余掌柜,不像是个商人。”

    “哦,是吗?”余寒轻笑起来,目光中透着有趣,似乎李逵说的是个笑话。心中却对李逵更是提防,李逵的表现才让人怀疑。可是他还是强装镇定的摸着脸庞,顺着李逵的话问道:“余某行商多年,有人说过余某儒雅,也有人说过余某贪婪,余某一度也认为已跳不出蝇营狗苟之列,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见?”

    “你身上有贵气。”

    李逵说完,就不再看余寒,反而拨弄起来面前的木炭。

    火焰跳动之后,火光在他的脸上投射的阴影,让他这张脸看着尤其的恐怖。

    余寒手中的茶盏晃了晃,随即却大笑起来:“余某借李兄弟的吉言,或许下辈子能投胎权贵门第,做个贵人。”

    李逵一直觉得余寒这个人很奇怪,奇怪的原因就是他的举止,总是不慌不急,刻意抹去了一些独有的痕迹。

    李逵却总觉得对方举止中透着怪异。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习惯,还是无法洗去的痕迹,总是让这个人给李逵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外表套着另外一个躯壳。

    因为怀疑,才引起了李逵的注意。

    尤其是阮小二失手打死了余寒的护卫,正常的商人会怎么样,李逵多少知道些。但是余寒表现的冷漠,让李逵彻底认定了对方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商人。至少,商人不过是他身上的掩护。手下意外被杀,能够表现出浑不在意的就几种人,上位者,而且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其次就是军中的将军。

    后者可能性不大,李逵看不出对方像是有武艺的样子。

    但是上位者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余寒似乎不甘心被李逵试探,也开始试探李逵:“不过李兄弟也不一般。如果你说你是商队护卫首领,我说什么也不信的。不知道李兄弟是哪里人士?”

    “京城人士。”

    “果然是人上之人,想必李兄弟的身份不简单吧?”

    “王府供奉而已。”

    “供奉?仅仅是供奉?”

    “王府供奉,有护卫首领、管事、有礼部委派的官员,还有就是宫中出来的宦官。就看你怎么看了?”

    李逵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宦官,余寒当即冷笑起来:“宦官不长胡子吧?”

    “也有长的。比如说陛下身边有个宦官叫童贯,此人就以长须扬名。当然,宦官留胡子,多半是说笑,其实童贯的胡子不少都是假的,粘上去的,真正长在他脸上的胡须就没几根。”

    “哈哈,李兄弟果然见多识广。京城的事信手拈来,余某信了李兄弟的话。”余寒最后落在他递给李逵的那杯茶汤,茶汤没有毒,他也不是善于下毒的奇人。只是李逵表现出来的谨慎,确实让他非常忌惮。一个谁也不信的人跟着自己,总是个大麻烦。

    可惜,想要甩掉对方,又不太可能。

    至少在进入西夏腹地之前,余寒对李逵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逵突然将手中的茶泼到了火堆上,刺啦脆响,一团水汽蒸腾而起,余寒被吓了一跳的同时,李逵却突然道:“黑水城没有多少可以消费大宋锦缎的贵人吧?”

    “李供奉有所不知,黑水城的情况有点特殊。此地虽是西夏和辽国的边塞之城,地虽偏僻,但黑水城却拥有西夏境内最大的佛寺。西夏皇帝赐封的每一任国师,都会进驻黑水城。权贵哪比得上寺庙有钱,而寺庙对丝绸等金贵货物的需求一直要比权贵大的多。”

    “黑水城的护国寺?”

    “李兄弟也知道。”

    余寒动容,他似乎觉得已经快靠近答案了。李逵要是普通的王府供奉,怎么可能会知道西夏的护国寺在黑水城?

    宋和西夏两国敌对,消息闭塞。即便是商队,也是匆匆往来之后就回去。这种消息,除非是皇城司这样的机构,恐怕也就是职方司等几个京城偏僻衙门的文官才会知道。李逵看着五大三粗,却拥有上位者的气度,书生气没看出多少,但是武者的锐意十足。

    应该是大宋皇城内地位很高的探子。

    大宋和西夏的关系,最近几年已经到了冰点之下。任何往来两国的商队,都不可能是单纯地为了挣钱。也就端王这样的蠢货,为了钱不择手段,才会相信商人真的会安分的做岁币贸易。李逵稍微吐露出一些普通人,甚至普通官员都无法知道的隐秘,余寒就大为紧张。

    将手中的有点放凉的茶水一口饮尽之后,打着哈哈道:“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过境,不如早些休息!”

    李逵颔首道:“也好!”

    “姐夫,你编排童公公不好吧?”

    刚离开不远的余寒耳朵根子都快立起来了,姐夫?这个李供奉还是聂石渠的姐夫,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他会知道大宋最为隐秘的事?

    李逵装作没有发现余寒在偷听,反而不耐烦道:“童贯的胡子本来就少,明明是个宦官,还要装作是男人,这家伙说他几句又如何?”

    李逵虽对聂石渠颇为不耐烦地应对着,却偷偷给聂石渠眼色,后者会意,合衣躺在了火堆边上,斜靠在李逵边上,低声道:“姐夫,你怀疑余寒的身份?”

    “这个人怎么和王府搭上关系的,你可清楚来历?”

    聂石渠回忆了一会儿,却茫然道:“他是自己找上门的啊!已经是第三年了,每年都能为王府带来三五万贯的收入,这样的商人,恐怕王爷也很难拒绝吧?”

    “以前也去黑水城卖货吗?”

    “这倒不是,以前小弟没主事,但是听王府的几位管事说,商队出延安府后,一般都是去灵州。黑水城也是第一次去,姐夫,你不会觉得黑水城有问题吧?”

    李逵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黑水城或许对千年后的人很神秘,毕竟大漠上的城池,因为水源断绝,说废弃就被废弃了。即便千年后被重新揭开神秘面纱,宛如尘封一番,连尘土都带着历史的气息。但是对这个时代的西夏和辽国人来说,黑水城反而是两国商贸的必经之路。

    这个城池的兴起,自然是党项开国皇帝在这座城池附近抗击辽国的入侵。之后这座城池就成了西夏和辽国的门户。城池内也驻扎西夏最精锐的一支军队——黑水军。就算是西夏与大宋作战最艰难的时候,这支人数达到五万人的黑水军却从来没有投入过战场。

    而且黑水城还有一座西夏境内最为重要的寺院,护国寺。

    党项的皇帝李元昊是个经常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人,比如说‘秃头令’。原本党项人的发饰沿袭唐人的发饰,被李元昊这么一折腾,倒是一眼就能认出其民族独有的特色。可是‘秃头’真的好看吗?

    黑水城的营建,是他的功绩。可是他却将国师这么重要的人物,派遣在黑水城这个边境城池,实在让人费解。

    到底黑水城有什么秘密,让李元昊投入巨大的人力、兵力和财力,甚至将国师都安排在了黑水城的护国寺?要知道,西夏建国初期,国库空虚,连皇帝都没有多余的钱。营造这么一座边境大城,如果没有海量的财富堆积,那么只能消费皇帝的皇权和信用了。尤其这座城池在边境,对西夏国内来说,繁华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可李元昊却一意孤行,却在边境建造了一座雄城,就足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座边境城市,拥有一座超过三千僧人的寺院,这种安排,都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古怪。

    但李逵不这么想,任何安排都是有原因的,李元昊雄才大略,他可是打败了大宋和辽国的雄主,不要以为他晚年大权旁落,就认为他才能普通。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余寒一定要去黑水城呢?”

    李逵百思不得其解。

第510章 夏奸

    “鲁哥,快醒醒!”

    鲁达靠着块背风的石头,虽然天气开始变暖,但在戈壁荒凉的旷野里,夜晚的气温还是挺冷的,但鲁达还有本事在远离火堆的地方睡着,不得不说明他很不一般。

    对强者,阮小二出奇的会有一副好脾气。

    鲁达他怼不过,只能将对方供起来。经历过李逵的调教,阮小二再也不想感受那种无力的感觉。即便鲁达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但这货的心肠毒着呢,下手可黑!

    鲁达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到是阮小二,张嘴就为自己辩解道:“我没睡。”

    “没说你睡,是换人,下半夜我替你。”

    “这样啊!”鲁达伸开双臂,撑了个懒腰,嘴张的老大,露出一口吃肉的大板牙。好不容易醒目了一些,这才张嘴道:“累死我了。”

    阮小二瘪着嘴心说:“你累,你尽偷睡了。”

    不过他也不好说鲁达什么,毕竟这厮的实力比他强那么一丢丢,而且还是个脾气很冲的家伙,动不动就要和人比武。面对李逵的时候,确实胆小的很,一口一个‘大人’叫着,可是面对其他人,就不见得有礼数了。

    阮小二找了个避风口,静静地盯着营地。

    好不容易撑到了天蒙蒙亮,营地上开始有人起来忙碌起来。火堆再一次被点燃,袅袅的炊烟在大漠之上飘起,风很小,炊烟就笔直的如同悬浮在天地间似的。

    “不行,你必须要给某一个交代,为何少了两个人?”

    面对李逵,余寒或许还能忍住心头的不悦,但是李逵身边的跟班都开始对自己指手画脚了,他怎么能忍?

    “你也配?”

    余寒一句话让陆谦气地手掌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神中流露出愤怒的戾色。但他不同鲁达,更不是阮小二那种有依仗的人,他不得不看向已经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李逵,似乎用眼神向李逵求救似的。

    李逵走了过来,刚刚漱过口,口中还有青盐独有的清爽味道。

    不同于食盐,用来漱口的青盐,在大宋都是经过独特制作的,加入了让人提升的薄荷等药材。不过在大宋,薄荷还有很多叫法,流传最广泛的就是‘番荷’。并非是这种外来物种的本来名字,而是药王孙思邈将这种能够入药的物种命名为番荷。

    要是在东京城内,还有各种各样漱口的牙盐,青盐不过是普通的牙齿清洗品。但在西北,大宋百姓的生活显然不如京城过地那么精致。

    李逵大步走来,细听之后却微微蹙眉,显然心头有了些猜测,对陆谦道:“什么事?”

    “大……供奉,商队的伙计少了两个人。”

    说到少人,余寒气愤不已,他发现李逵对他的戒心如此之重。甚至连自己的伙计有多少人都是一清二楚。之前几次走商,王府的护卫根本就不会关注这些琐碎。

    李逵看向余寒,问道:“余掌柜,我的人不会说错?”李逵一开口,就定下了调子。

    “李供奉,余某是给王爷做事,你我都是如此,不知为何李供奉处处针对余某?如果说重要的话,余某不认为会比任何王府内的人差多少?”

    余寒仿佛被冤枉了似的,表现出极大的愤慨和不满。他不相信李逵会狂妄到连商队一个人都不能少。而且,李逵的人才来一天,也不可能认清商队上百号人。同时他很不客气的指出李逵,他们的月俸,很有可能是余寒的商队带来的分红。

    要是没他替王爷挣钱,就端王不知钱为何物的性格,偌大的王府早就吃西北风去了。

    李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扭头看向了阮小二。

    后者很有眼力见的微微摇头,没有开口。这时候开口,陆谦就很可能被当成无理取闹。而鲁达刚要开口,却发现了阮小二的异样。果断摇头道:“上半夜商队的人似乎走动离开营地的比较多,我也没看清,主要太黑了,怕去暗处遇到危险。”

    这货把自己说成个良家妇女般的小心,连黑夜都能让吓住他似的。这话一出口,反倒是李逵这边的人想笑,鲁达这等粗胚,明明是偷懒了,却还想把自己摘清楚。

    “上半夜睡前清理去,也不行?”余寒也不清楚鲁达到底是说有,还是说没有。反正鲁达是朝着黑一把商队的心思去做。

    这话很正常,如果是站着撒尿,近一点无所谓。但要是大解,确实需要走远些。不是因为臭,更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很容易让人踩上去。

    李逵沉吟道:“这荒郊野岭的,要是走丟了,恐怕有性命之忧。让商队停下来,我们等。”

    “李供奉,这岂不是耽误了过境?”余寒心急道:“我们过境只能是今天,要是今日过不了,等下次就要半个月之后了。而且,到时候还要出一大笔孝敬,这损失难道李供奉出吗?”

    “人命关天,这不是钱的事。”

    余寒仕途和李逵争执,可是李逵根本就没有启程的任何意思。

    反而对陆谦道:“将车上的货物都卸下来,我们就在营地里等。”

    李逵的狂妄这让余寒既是紧张,又是担忧。紧张的是,难道李逵发现了什么?担忧的是,李逵这个人主意太正了,而且一点也不好说话。想来想去,只能等进入了西夏境内再想办法。原以为昨日李逵问他黑水城的事,还以为改主意了,直到此时余寒才明白,李逵哪里是改主意,而是在试探他。

    踏踏踏……

    从远处视线之中跑来一队骑士,人不多,就三五骑的样子。等到挨近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三五骑,马倒是有五匹马。但是两匹马上头都绑着补给。而另外两匹马上绑着人,为首的骑士信步由缰的让胯下的战马小跑着,速度不慢也不快。

    噗通。

    噗通。

    等到骑士近了,才看清此人身后背着大弓,带着数量不少的箭矢,精神奕奕的骑在马上,宛如威风凛凛的将军。进入营地后,骑士径直来到了李逵面前,长刀出鞘,划过一道银光,将两个被绑在马背上的人身上的绳索砍断,人宛如包裹一样被摔到了地上。庞万春对李逵微微欠身道:“庞某幸不辱命!”

    余寒不用猜,就能知道,这俩人是他的亲信。

    嘴角哆嗦了几下,没开口。他要是不说话,真要不配合李逵估计也拿他没办法。

    “聂石渠,去认一认!”

    “余掌柜,不准备解释几句吗?”

    余寒脸色一顿,嘴硬道:“我商号的生意往来,需要人奔走,有什么可解释的?”

    李逵默默点头,似乎认可了对方的解释,可是突然之间,他对聂石渠道:“将货物搬出来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要耽搁不少时间吧?”聂石渠显然不想李逵和王府的合作商号如此僵持下去,有点犹豫。

    可没等聂石渠开口,余寒的人却受不住激,恶狠狠地对李逵道:“你们敢?”

    “主人!”

    余寒身边突然站出来一个人,粗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但是细细打量,却给人一种彪悍的感觉。这种身材不算高大,周身散发杀气的人,恐怕只有在军中厮杀习惯的人身上才会有。

    余寒闭上眼,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和端王府彻底闹僵,这个身份还是非常有用的。但是李逵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选择动武了。因为他也清楚,对方早就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当然,真正的身份余寒不怕李逵发现,因为他就算是在西夏也是深居简出,久而久之,很少人会认出他的容貌。

    余寒似乎还有点不甘心,指着李逵叫嚷道:“李供奉,这可是你逼的。”

    “杀!”

    李逵根本就不管余寒的威胁,而是直接喊出了一个字。这个字喊出来之后,余寒发现李逵似乎早有准备。

    王府中人的武器都在触手可及,或者是直接带在身上,李逵下令的那一刻。

    一柄柄长刀出鞘,看向最近的商队伙计。

    反而余寒这边的人却慢了半拍。

    但是余寒觉得人多,根本就不担心李逵能够掀起多大的浪花出来。镇定自若地和李逵对望着。厮杀在李逵下令的时候就开始。余寒也咬牙喊出了一个子‘杀’,可惜慢了一些。但是他不担心,他的人也有准备,他不相信李逵就手下几个人,即便加上王府的护卫,人数也没多少。根本就无法和他的商队的伙计相比。

    而且,他商队的伙计,根本就不是什么伙计。而是追随他多年的武士。

    可战斗一开始,就让余寒心惊胆战起来,李逵这边的人一下子冒出了近三十人,如同切瓜砍菜般冲入了商队的伙计之中。

    反倒是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看得余寒目瞪口呆。仅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的手下至少损失了一半人。而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商队的伙计和马匹隔离了开来。这显然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让余寒的护卫也紧张起来,发现李逵落单就一个人,身边没有护卫保护。

    其中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随即点头,猫腰迈出小碎步冲向了李逵,李逵时候身边倒是有个人,还拿着武器,但问题是显然不能将这个人当成战力。因为这家伙拿着刀,竟然躲在李逵的身后。至于李逵带来的人,根本就不担心李逵的安危。

    他们都知道李逵是什么样的存在。

    找李逵晦气,完全是找死。

    李逵也是艺高人胆大,他竟然没有拔出腰间的长刀,反而是脚腕扭动,却在平地上硬生生的平移了两个人的位置。

    躲在李逵身后的聂石渠愕然发现,他面前的李逵不见了,而他却要面对两个面色狰狞,手握长刀的恶汉,顿时吓得连退几步。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冲过来的其中一人已经被李逵踢飞,而李逵在原地转了个圈子之后,正好顺势躲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侧,长臂在空中一捞,那人就被夹住了头颈,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到一声脆响,那人双眼暴凸,双手却松软下垂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

    余寒发现手下得力的护卫,竟然在一个罩面就被李逵杀一个,重伤一个。这等武力,就是军中的猛将也不见得能做的如此干脆利索。

    而余寒却一直将李逵当成皇城司的探子头领,可是探子头领为何比猛将都要厉害,这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屠杀已经开始,余寒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从一开始就错误的估错了对手的实力。

    “供奉,我等已经清剿了商队的人。”

    “嗯,这不足为奇。”

    “我奇怪的是,他们的货物里到底是什么?”

    清点货物对于李逵带来的人或许有点困难,即便李逵也无从下手。他有不怎么穿丝绸的衣物,平日里也不去买。即便是有使用的习惯,也不知道这些货物在西夏的价格。

    可是当聂石渠回来之后,却脸色阴沉,对余寒道:“余掌柜,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这句话也是我想要说的,你们一言不合就杀了我的人,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余寒怒道。

    李逵问:“都是什么货物?”

    “丝绸,来自蜀地的上等锦缎和茶叶。”

    “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

    李逵摸着下巴不解起来,随即看向了余寒,觉得处处透着奇怪。没有大宋命令贸易的物品,却不让李逵的人靠近货物,这等操作,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聂石渠的一句话,似乎让李逵有点明悟了:“但是数量不对,比预计的多了十倍。”

    “十倍?”

    “原本五万贯的生意,而我们这里的货物贩卖到五十万贯都可能打不住。”

    李逵吃惊道:“这么多?”

    聂石渠也纳闷,为何余寒带这么多的货物?可是李逵却哈哈大笑起来,可问题是这一点都不好笑,直到李逵笑声之中,断断续续地对聂石渠道:“你家王爷有大麻烦了,我敢笃定,这厮肯定没有花钱,而是打这王府的旗号赊账了。不过,这不过是小麻烦,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

    “货物卖出去越多,生意就越大。十倍之利,可不是天天有的生意。到时候端王能多分几十万贯钱不好吗?”

    余寒脸色微变,却还是嘴硬道。

    “混账玩意,我家王爷是缺钱,但更不想惹麻烦。你知道西夏的岁币贸易在京城有多少府邸盯着吗?我家王爷要是将生意做绝了,岂不是树敌京城?”不用想,只要这批丝绸和茶叶进入西夏,今年西夏的岁币贸易就让端王府一家吃独食了。这会引起多少人的怨恨,聂石渠不用想都能知道,赵佶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而且端王府的商队,是最先进入西夏的,等到他们回到京城,赵佶就要面对其他几家有资格分润岁币贸易的权贵的怒火。

    即便最后货物都卖了出去,价钱被砸下来了,能否获利都是问题。

    聂石渠怒目看向余寒,这家伙肯定想要坑死端王。岁币贸易一共才多少数量,怎么可能让端王一口气将整个西夏一年的岁币贸易中的大头都吃了?

    另外,万一余寒这厮在西夏跑了,岂不是端王府要财货两空,而哪些被赊账的商户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找到端王府门前。

    不过李逵倒是笃定,对余寒道:“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你要去黑水城的目的。”

    “哦,愿闻其详。”

    余寒心中还是存着侥幸。似乎并不觉得他多采购了货物,就会引起李逵的杀心。李逵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一个合作者该有的残暴。

    李逵冷笑着看向余寒,一字一句道:“我说七王爷,你也别装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熟人?”

    熟人?

    七王爷?

    余寒在大宋做着商号的掌柜,甚至和端王府合伙做生意,要是他是大宋的王爷,赵佶怎么可能会将余寒当成攀附的商人对待。

    余寒的身份呼之欲出,既然不是大宋的王爷,那么就应该是西夏的王爷。

    余寒,不对,应该是李秉乾,惊骇地看向了那个带着斗篷的神秘人,能认出他的人,在西夏屈指可数。无一不是西夏的顶级权贵,没想到这等权贵也投靠了大宋,李秉乾顿时面如死灰,却不甘心如此失败,目光怨毒地盯着包裹在斗篷中的神秘人:“你这个夏奸!”

第511章 你们需要帮手!

    “仁多彦,你想要让你的家族万劫不复吗?”

    斗篷终于被掀开了,露出仁多彦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他看似平静的对李秉乾道:“大王别来无恙?”

    李秉乾胸膛起伏不定,他被仁多彦平静的反应给吓住了。难道投靠了宋国之后,就真的以为拥有了强大的靠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可是仁多彦的一句‘大王’,将李秉乾的所有不满都打碎,只剩下惊恐万分的推辞:“你莫要陷害我!”

    李秉乾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西夏虽建国有五十年。但西夏君主对外一直称自己是国王,而不是帝王。这一字之差,实实在在的显出西夏的虚弱。小国寡民,还夹在宋朝和辽国两个东方霸主之间,怎么敢和这两个庞然大物并称?

    事实上,西夏的君主一直接受辽国皇帝的赐封。

    也就是说,西夏的君主在本国内登基不算,必须要获得辽国的承认才能签发国书。

    这就将西夏的地位往下降了一个层次。

    至于宋朝,两国都打出真火来了,根本就没有缓和的迹象,西夏国王是否被大宋王朝承认,已经意义不大了。

    而大王,是西夏君主在外臣子对其的尊称。

    仁多彦称呼李秉乾为大王,也是绵里藏针,让李秉乾难受。

    可李秉乾随即看到自己的属下被李逵带人杀了之后,正在往坑里仍。想到自己如此的处境,或许生死也在但系之间。顿时气短地颓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西夏的方向,心中酝酿良久,想要唱首西夏的歌谣,好结束自己的人生。

    他想过活下来,但更不愿意背叛皇族。

    李秉乾不同于仁多彦,他身上流淌着更加高贵的血液。

    可就当他酝酿良久,准备用低沉地嗓音开唱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恼人的声音在边上多嘴道:“这厮还当自己是王爷呢?告诉你,这是大宋境内,你就算是西夏的皇帝也得跪着。”

    说话间,一根绳子套在了李秉乾的脖子上,就像是拉着头倔强的公羊,越是反抗,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就越紧。

    等他被拉倒了李逵面前,李秉乾双手用力捂着脖子,张着嘴快翻白眼了。

    “鲁达,你个憨货,这厮不能死。”

    李秉乾听到有人帮他说话,丝毫没有感激,但他却宁愿死了才好。活着,只能是被折辱?

    底下人给李逵找了个马扎,让他好有大老爷升堂的威武,同时也很好奇,李直秘如何审问西夏王爷。按理说,抓到这么重要的大人物,应该立刻送回去。就李逵小小的通判,根本就没资格审问一国的王爷,哪怕这个国家是弹丸大小的西夏。

    “给王爷看座!”

    李逵觉得折辱堂堂西夏王爷有点下作,再说了,他可是文官,是个讲道理的人。必要的礼仪要做到位。

    可结果是,李秉乾还是觉得自己受辱了。

    他们可是在野外,哪里有什么条件给李秉乾找张椅子?于是阮小二北有用心的搬来了块石头,石头有棱有角,李秉乾还被鲁达和阮小二用力朝着石头上按下去,带有满满恶意的石头尖角和李秉乾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刺痛从脊椎往头上窜。这种感觉仿佛就像是坐在一条半死不活的野兽身上,临死咬他一口的怨毒。

    想到被俘虏的憋屈,李秉乾决定不再开口说话。

    “你是李秉乾?”

    “不说话,解决不了问题。你小子不开眼,瞅瞅这是什么地方?坦白才是出路。”

    李秉乾轻蔑的撇了一眼李逵,目光平视对方,这气度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俘虏,反而像是个贵族,面对胥吏的袭扰,表现权贵该有的冷静和鄙夷。

    良久,才缓缓道:“你没资格审问我?”

    李逵摸着鼻子,思量了起来,他怎么感觉眼前这厮在戳破了身份之后,想要破罐子破摔要寻死的感觉?不过他不慌,活的李秉乾是功劳,死了的李秉乾也是功劳。甚至他琢磨着要是假扮成李秉乾的身份,在西夏境内搞风搞雨,岂不是爽快?

    李逵没生气,反倒是鲁达等人气地够呛。

    俘虏嚣张要寻死的他们见过,可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堂堂李大人还审问不了一个西夏的敌酋?虽说这个敌酋的身份有点高,但又如何?如今他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捏死李秉乾。

    “信不信某将你埋了?”

    鲁达恶狠狠地怒目圆睁,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将人置于死地。

    没人怀疑鲁达是否有这等胆量,这厮自从跟了李逵之后,整个人都流露出悍匪的气质。即便他如今当官了,也浑然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李秉乾看都没看鲁达,而是缓慢逼上眼睛,轻声道:“来吧!”

    要是遇到个百折不饶的,就鲁达的性子,说不定就手中的长刀就高高举起,砍下这厮的狗头。可明显鲁达这家伙吃软不吃硬,遇到个逆来顺受的却没了方寸,傻乎乎地看向李逵,为难道:“大人,这厮忒气人!”

    李逵叹了口气,心说:就你这粗鲁的样子,人能给你好脸色?人家大小也是个王爷,能用正眼看你吗?

    “退下!”

    “你们都退下,周围警戒。另外放狼烟给李云传消息,让他带人过来。”

    等到周围人都散了,只剩下李逵,聂石渠,仁多彦,还有一心求死的李秉乾,李逵才笑着开口道:“你要是死了,你们西夏皇族的谋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人!”听李逵话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要让李秉乾死。这对于仁多彦来说非常不利,甚至是巨大的威胁,万一李秉乾将仁多部落想要投宋的消息传递回去,岂不是仁多家族要成为李逵心善的牺牲品?

    可是,面对仁多彦的请求,李逵却一口回绝:“这厮大有用处。”

    随即,李逵像狼外婆似的对李秉乾道:“七王爷,想活吗?”

    想!

    是个人谁想死?

    李秉乾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似的,让他难受不已。他想要活,可是活着就要出卖皇族,成为西夏皇族的耻辱,这不符合他的骄傲。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道落在敌人手里必死无疑,反而会很强硬。可一旦活着的念头和希望出现,就像是一颗有毒的种子,在李秉乾的心头发芽生长,没多久,就能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李秉乾嗓子沙哑道:“我不和大宋合作。”

    “不用和大宋,和我就成。”李逵笑眯眯地对李秉乾蛊惑道:“人活着多好,你年纪也不大,万一要是死了,你的妻妾怎么办?你的儿子怎么办?我可听说你们西夏有父死子娶母的习俗……”

    “你不要污蔑我党项人,我们的习俗近似大唐。”

    李秉乾听着李逵的话,就像是吃了只活蹦乱跳的苍蝇似的让他难受。李逵说的习俗是匈奴、突厥的习俗,西夏人受到隋唐三百年教化,在很多习俗上都有所改变了。再说了,西夏人是羌族的一支,又不是草原部落。

    李逵瞪眼道:“没有吗?我以为你们都差不多!”

    李秉乾嘴角无力地扯动了几下,他也没心思和李逵去掰扯西夏是西夏,草原部落是草原部落。尤其羞耻的是,西夏没有文字,很多数百年前的习俗只要中原人说错的,他们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在中原,传承的书籍上记录的,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这叫铁证如山。

    西夏人根本就没有史籍和证据证明,他们不野蛮。

    “这都不重要!”李逵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错误掩盖了过去,随后却有点意味深长的对李秉乾道:“不过七王爷,李某很好奇你去黑水城的目的。”

    “你不是说自己都已经猜到了吗?”

    李逵心说这是你让我说的,他就不客气了:“就算是李某不清楚你为何要去黑水城,但是我可以猜测,西夏连年战争之后,国内库房肯定已经空了。没有财富赏赐有功之臣,对于国君来说,就将失去了威信和臣民的信赖。长此以往,国家会陷入国君无法控制的局面。可惜,西夏的皇族太让人失望,竟然被两个女人控制了将近三十多年,我李某是宋人,都替你们害臊。”

    这席话,让李秉乾听得面红耳赤,西夏的情况就是如此,让两个女人接连掌权近三十年。外戚梁氏,两代皇太后,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一旦威胁到她们,梁家的女人可是连亲哥哥都杀过。

    外戚梁家,对皇族李氏的压制,已经到了要改朝换代的地步。

    可是身为皇族,李秉乾总不能承认李逵说的对吧?

    家丑不外传,他可不想和一个宋人说西夏王族的悲哀。

    可是李逵却没打算让李秉乾附和他,而是自顾自道:“你去黑水城,肯定打上了黑水军的主意。这些仁多彦都给我说过,不过我认为没那么简单,护国寺的国师才是你的目的。如今李氏式微,仅仅凭借几万黑水军如何和梁氏掌控的大军相比,你们根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只有国师和军队联合起来,将百姓煽动起来,才是正途,目的自然是覆灭梁氏,重振皇族……”

    李秉乾越听越惊,目瞪口呆地看向李逵,却又不敢盯着对方的视线,仿佛自己让人看透了一般,无所隐藏。

    李逵舔舔嘴唇,见李秉乾不像是个好听众,喝彩的机会给他了都不知道珍惜。索然无趣道:“不过,七王爷,你带着的货物似乎太少了一些,又要邀买人心,又要说动护国寺,同时还要筹备粮食,这点钱不够吧?”

    李秉乾觉得李逵关心的方向不太正常。

    你一个宋人,担心我西夏的政变力量不足,难道有别的想法?

    当李秉乾被戳穿了身份之后,他骨子里王爷的气度再次回到身体之中,冷漠道:“这位大人,听你这话不像是皇城司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好了,本官是大宋直秘阁,延安府通判李逵。”

    “你就是李逵?”

    “怎么了,你认识我?”

    “殿试第三的李逵,李人杰?”

    “你这厮,都知道本官的跟脚还不信?”

    李逵很生气,他花了多少心思才混了张文官的皮,转眼被一帮不要脸的货当成了武将,他岂不是要冤死?

    尤其是李秉乾得目光上下打量李逵之后,眼神中流露出的反应明显是不相信。李秉乾觉得李逵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文官?他一直在大宋境内筹备颠覆梁氏的资金,接触的文官可不少,大宋的文官附庸风雅的做派,在李逵身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因为在西夏,他根本就无法躲避梁氏的眼线。所以,李秉乾在大宋生活了多年。

    李逵也放弃了想要说服李秉乾的打算,直接了当的对李秉乾道:“你看你,筹谋政变,还没实施就落败。连给贿赂军方和护国寺的财货都是骗来的,甚至这点钱要打动这么多人明显不够用,所以本官断定你们肯定会失败!”

    李秉乾目光黯然道:“那又如何?我是皇族,不容两个女人欺负我皇族三十年!即便身死,也无愧于李氏先祖。”

    “好汉子,有种!”

    李逵很少夸人,但是李秉乾却受到了他的夸奖,但是他不是真心佩服,而是立刻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实力不够不要紧,需要选对了帮手,一样能梦想成真。”

    李秉乾刚从不惧生死的精神状态中缓过来,心头满是激荡。可当他看到李逵炙热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热情,顿时紧张起来,急忙反应过来:“我不需要帮手。”

    他猜不透李逵的心思。明明是个宋人,却给他一种上赶着要搀和西夏的事,你闲不闲啊!

    可是李逵却一脸向往,搓着双手,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道:“政变,多难得的机会,要是没赶上也就算了,可这不是赶上了吗,不掺和一脚,我睡不着。再说了你们西夏,梁氏当权也就罢了,还牝鸡司晨,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是寡妇,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是个大老爷们都看不下去。就你这样的,看着一脸丧气相,注定是个事败身死的结局。所以,你需要我帮手!”

    聂石渠急忙拉着李逵劝解道:“姐夫,这等大事我们帮不上!”政变,即便是西夏要闹政变,他们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他只想带着让李秉乾赊账出来的锦缎,送回去,希望能够填补端王府的损失。

    可李逵压根就没这打算。他中进士之后就有点放飞自我了,如今他连京城都要皇帝诏命才能回去,再说去西夏,挖几条堤坝这等小动作能是他的风格?

    主要是太闲了,而李逵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遇到西夏搞政变,他忍不住想要搀和!

第512章 太后克星

    敌军要帮忙,这事说起来就让人觉得古怪。

    正常人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李秉乾又找不出李逵故意要欺骗他的原因。

    更让他无语的是,为了给潜在合作者以信心,李逵拍着李秉乾的肩膀,很自信道:“放心,对付太后,我有经验。”

    可不是有经验嘛!

    要不然,他一个前程似锦的殿试第三名,堂堂的探花郎,在秘书省如此有前途的衙门里做官,怎么会灰溜溜地被赶到了西北?

    还不是这厮看不惯女人欺负女人,母子不能相认的惨剧吗?向太后将赵煦养在身边,却让朱太妃只能以母妃的身份觐见亲生儿子,见皇帝还要行礼,这等荒唐的事,李逵看着就闹心。加上他是个胆子大到无法无边的主,就咬牙做了!

    之后越闹越大,向太后不得不承认邢恕几个弄出来的假诏书是真的……

    李清臣、邢恕、章惇这些朝堂大佬,向太后拿他们真没什么办法,但是李逵就倒霉了。向太后的所有怒气就倾泄到了他的头上。

    而且李逵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实在太大,想躲也没办法躲。当初向太后的寿宴上,要不是李逵关键时刻出头,邢恕等人的谋划或许就付之东流了。当然,李逵要说自己有对付太后的丰富经验,全天下,估计也没有第二个人敢说比他强。

    只是李秉乾奇怪,按照西夏的朝堂规矩,李逵这样的货色应该早死了啊!

    为何这厮活得好好的,被打发到了大宋西北边境,还要支持他这个西夏王爷造西夏梁太后的反?

    与李逵合作,对李秉乾来说,并不是一句‘有经验’就能接纳的,接纳李逵加入的条件不是李逵对付太后的经验有多丰富,而是他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李逵是党项人,李秉乾一点担心都没有,可以立刻接受李逵,并且委以重任。

    可李逵是宋人。

    这也不是问题,宋人在西夏做官的多了去了。西夏的实际控制区是唐朝在夏州设立的节度使控制区,不少汉人在当地居住繁衍生息。在西夏,汉人数量也不算少。汉人在西夏做官,也很普遍。就像是西夏的外戚梁氏,就是汉人。所以,李秉乾不嫌弃李逵的汉人身份,关键在李逵的另外一个身份——大宋文官。还是进士出身的精英官僚。

    西夏建国五十年,汉人在西夏朝堂做官的不计其数。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大宋进士出身的文官,会投靠西夏。

    可以说,李逵即便想要帮他发动政变,也是憋着坏,根本就想要让西夏好过。这才是李秉乾迟迟难以决断的原因。

    再说,仁多家族已经想好要投宋,可是仁多彦却并不愿意被李逵绑在战车上,他但心李逵一旦插手李秉乾发动的政变,仁多家族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不得不大举迁移到宋朝。而这对仁多家族来说非常不利。更不利的是,李逵此举已经断绝了仁多家族和宋王朝要价的资本。

    看似李逵乱打一起,却有种一箭双雕的深谋远虑。

    一则,可以立刻让仁多家族投靠宋王朝,从而削弱西夏的实力,震慑西夏朝野。

    其次,可以通过政变挑动西夏皇族和后族的交战,扰乱西夏内政。当年大宋几十万人都没有达到的作战目的,却让李逵轻而易举的完成。明明是待价而沽,却在李逵手里成了棋子,仁多彦说什么也不答应。

    所以,他是最坚决要求李逵立刻处死李秉乾的人,而且态度坚决到甚至想要用人仁多家族的投靠为筹码。

    可惜,李逵对李秉乾好脸色,并不代表对仁多彦会有好脸色。

    这货本来就是李逵的俘虏,去了京城一圈之后,竟然成精了。不仅获得了官职,还比李逵的官职都大,好在没实权,李逵早就瞧他不顺眼。说话的语气可没有当初那么好说话了:“仁多彦,本官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你爹既然说要投入我大宋,我不管枢密院许诺了你们父子什么好处,但是你们父子想什么风险都不担,就想将好处吞下去,别人我不管,在我这里,门都没有。”

    “李逵,你敢违抗枢密院的命令?”

    要不是打不过李逵,仁多彦真想要掐死眼前这蛮不讲理的黑厮,他们父子要是投靠了大宋,一旦进入将门,可要比折家风光多了,他爹仁多保忠至少也是个节度使的爵位。可是李逵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却敢明着逼仁多保忠立刻起事?

    李逵不屑道:“有本事去京城告状啊!还有,你对西夏李氏比我熟悉,拟订一份有可能对西夏李氏忠心的名单出来,只要皇族和部落首领。”

    “我要是不写呢?”

    李逵笑了,露出惨白惨白的牙齿,对仁多彦道:“瞧你说的,你要是不写,我也拿你没办法,可这荒郊野岭的,走丢个人太正常了,你说呢?”

    威胁,仁多彦终于认清了李逵的真面目,这厮绝对不能把他当成文官看待,甚至不能将他当成官看待,而应该把这厮当成土匪。和土匪讲道理,仁多彦觉得自己把握实在太小,好在李逵的要求不算太难,他就勉为其难的照着做。

    如今这荒郊野岭的,对李逵太有利了。李逵只不过顺带着将仁多彦送去西夏,万一在边境丢了仁多彦,也很正常不是?

    或许枢密院认为仁多彦留在西夏要比留在大宋有用的多。

    大宋不缺一个西夏贵族的俘虏,却迫切地想要瓦解西夏的部族。表明立场之外,还想用怀柔的手段让仁多保忠对大宋感激。

    这事本来和李逵无关,可仁多彦来了,还跟着他一路,这就和他有关系了。

    仁多彦手指李逵,哆嗦道:“李逵,刚才我指认李秉乾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废话,没看见我改主意了吗?”

    李逵变脸可比六月的天都要快,转眼就不认了。

    丢下仁多彦,李逵也没闲着,开始琢磨起来西夏的局势。按理说,西夏的皇族被梁氏压制了三十年,皇帝说废就废,说囚禁就囚禁,西夏的李氏皇族已经虚弱到了极限。只要梁氏再进一步,西夏就没李氏的什么事了。要是给仁多保忠再多一些压力,或许能牵制不少梁氏的实力。李逵也不希望李氏能够把持西夏的政权,将梁氏驱赶出境。

    只要两家打地难解难分,就不枉李逵一番折腾。

    翌日,李云带着兵马来汇合。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李云无语的落在了族兄李逵的身上。无奈道:“兄长,这端王府的人没招惹你吧?”

    “事情不那么简单,我这里有一封信,等你回去交给苏相。其他的……”

    李逵的视线落在了李秉乾身上,让李云等待片刻,他再次走到了神情木讷的李秉乾边上,问:“七王爷,还没想明白?”

    “你真的仅仅是看不惯梁氏猖狂?”

    李秉乾想了一晚上,还是无法决断。总觉得李逵在骗他,可他却找不出李逵骗他的目的。或许仅仅是出于大宋臣子对大宋的忠心,希望搅乱西夏国。

    李逵呵呵笑道:“看不惯是看不惯,但我看不惯的事和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一一去摆平?我此举并非针对你,也是自救。”

    “你还要自救!”李秉乾觉得李逵想多了。

    李逵却很坦诚道:“你都准备发动政变了,甭管端王府和你的合作到了什么程度,你都不会在谋划政变这么紧要的关头,放我们活着离开西夏。别的不说,就是走漏了消息,就不是你能承担的后果。”

    “我没有想过要和端王府断绝关系。”李秉乾试图为自己解释。

    可是李逵却根本就不信,沉吟道:“你只要将自己的身份威胁端王府,就赵佶那样的怂蛋,怎么敢违抗你的命令?杀人不杀人,根本就不影响。”

    说来也简单,李秉乾一旦进入到了政变执行阶段,端王府的这批人进入西夏后,肯定是李秉乾要率先灭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杀人而已,大人物杀人,不在于喜好,在于利益。李秉乾要控制端王府简单至极,只要派人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端王赵佶。就赵佶的胆子,被吓尿都有可能。

    根本就不用维护两家合作的交情,交情哪有把柄好用啊?

    李秉乾低头沉吟了一阵,终于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李逵道:“我们的合作在大军抵达兴庆府之后就作废。”

    “可以。”

    李逵答应的贼痛快,可是随即李秉乾就发现了李逵的阴险,只见李逵拿出了一叠纸稿对李秉乾道:“七王爷,你受累把这些文稿和信件抄写一遍。”

    李秉乾看了一眼文稿,勃然变色,怒道:“李逵,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要是签下这些文稿,岂不是背叛了西夏,成为李氏的罪人?”

    李逵指着文稿对李秉乾道:“这里面有要西夏割地的句子吗?有让西夏臣服于大宋的文字吗?有让西夏李氏蒙羞的文字吗?”

    李逵如此理直气壮的问,自然是底气十足。

    李秉乾茫然摇头道:“没有。可是我……将成为李氏的耻辱。”

    “你不背叛我们约定的盟约,这些文稿都不会出现在众人眼中。这是做买卖,先君子后小人,你肯定信不过我,我也肯定信不过你。而且我因为要说服朝堂更多的支持,不得不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万一你们不成事了,我大宋是否要出兵帮忙?当然本质上也不是帮你们,大宋不会如此好心,西夏乱一点,对大宋才好。至于你,只要你赤胆忠心对李氏,背负一些骂名又如何?反正你要是失败了,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人都死了,名声还重要吗?”

    李逵的每一句话,都不怎么中听,可是对李秉乾来说,这样的话才是真话。

    政变一旦失败,对于他来说将是毁灭,甚至他的家人都会如此。名声不名声的还重要吗?

    李秉乾终于在李逵的蛊惑下,开始写起来。不得不说,西夏的皇族教育还成,至少李秉乾的字要比李云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等到李秉乾写完了,李逵又拿出一叠文稿,对李秉乾道:“这些也写了吧?”

    李秉乾看后,怒了:“李逵,我李秉乾顶天立地,头可断,血可流,但是绝对不会出卖朋友。”

    李逵设身处地的为李秉乾辩解道:“你说这些人是否会和你一起参加反梁氏的政变?”

    李秉乾缓缓点头,随即摇头道:“但这也不是出卖朋友的理由。”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如此死心眼呢?你们要是政变成功了,就是西夏李氏的功臣,谁会在意你是否出卖过谁?要是失败了,这些人都得死,包括他们的家人,大家都死了,出卖死人怎么能算是出卖呢?”

    李逵在这里给李秉乾打埋伏,接着扬了扬刚才李秉乾写的文稿和书信:“你看,这些都写了,就多写几份而已,我可告诉你,被以为你吃大亏了,我才吃亏。就你手中的这点筹码,还想政变?你们有足够的粮食准备吗?有足够的武器吗?这些都需要我给你们准备,万一你们失败了,我才是人财两空懂不懂?”

    李逵一副吃大亏的样子,让李秉乾疑惑了。

    大宋人虽说麻烦了些,不爽快。可热情起来,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李秉乾也不想越来越多的把柄被李逵捏在手里,坚持道:“最多这些文稿书信写完之后,我再也不写了。而且,你也不能拿着这些书信威胁我。”

    李逵没好气道:“咱们这是去推翻梁家老娘们的独裁,我怎么可能将这些隐秘的东西拿出来?我还怕你们李家人组织不严密,露出破绽。”李逵也姓李,可是党项的李氏是唐朝皇帝的赐姓,原来姓拓跋,和李逵的姓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五百年前,他们也成不了一家人。

    ……

    李秉乾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旦被李逵忽悠到了贼船上,就发现再也无法回头。

    李云看着李秉乾有些呆滞的表情,抬手招来阮小二问:“小二,这回二哥又想要对付谁?”

    “听说西夏的梁太后,这老娘们也太霸道了,把朝堂上的大官都让娘家人去做,军队也控制在梁家人手中,要是让她继续下去,多半要称帝。二哥说了,这种乱天下乾坤的事,是个老爷们也忍不住。”阮小二同仇敌忾的咬牙切齿道,可眸子中却闪烁着兴奋的贼光,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云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二哥简直是太后克星!”

第513章 坑人玩意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

    ……

    很少有人看到一朵鲜花从绽放到枯萎的所有过程,但是从李秉乾的身上,多少能够找到一些痕迹。当然,李秉乾不是鲜花,而是人。但生命凋零和颓败的痕迹,在万物之中都是差不多的。他从自信、富足、骄傲被打落凡尘,最后失魂落魄的过程,仅仅用了半天时间。

    李逵从晌午就告诉他,只要抄写‘最后一份’密信开始,直到天快黑了,李秉乾才按照李逵的要求,将所有的密信都写完了。

    可以说,李逵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将西夏皇族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尤其是被坑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七王爷李秉乾给卖了的隐情。但是,只要梁家人相信就足够了。

    用谎言其实并不太管用,李秉乾也试图过反抗,中间好几次,他都将李逵强塞在他手里的笔仍在地上,怒不可赦的大喊:“本王不写了!”

    可这种反抗在李逵眼里简直就是狗崽子的卖萌,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宽慰李秉乾几句。毕竟,七王爷也不容易,出卖了这么多亲朋好友,内心被受煎熬,可以理解。

    只不过李逵身上这种良心发现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只要李秉乾要撂挑子,李逵立马跳起来指着李秉乾的鼻子,用比李秉乾的声调更高,更嘹亮,更底气十足的语气对李秉乾进行全方位的心灵打击:“信不信爷们不帮你了,不仅如此,还将这些证据送给梁家人?”

    “你不得好死!”

    “我死之前,先把你送下去!临死拉个王爷垫背,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秉乾面对李逵,他就像是满腹经纶,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有经世之才,也抵不过李逵的大巴掌扇过来。

    也许,刚开始写密信的时候,李逵还需要惯着李秉乾,让他安安心心的朝着叛徒的不归之路上走两步。等到大概率有三四人被李秉乾的密信有拉下水的可能之后,李秉乾对李逵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李逵甚至能够指着李秉乾看似正义周正的脸庞怒吼:“你这个叛徒!”

    还会用事实告诉李秉乾,叛徒都是从无关紧要的告密,最后发展到万劫不复的规律。

    而李逵却一跃成为打击叛徒的正义使者。

    甭管别人怎么看李逵,反正李逵自己坚信,他是正义的化身。

    李秉乾可就惨了,等到晚上吃烤肉的时候,他再也没有昨日的那种风轻云淡的贵族气度。甚至连背也驼了,眼窝也陷了,他从英俊的权贵,跌落神坛,变成了风烛残年的废人。李秉乾也可以反抗,但随着他越陷越深,加上在李逵面前,任何武力反抗都是徒劳的无用功。更让他绝望的是,李逵比对着李秉乾的字迹,还能有模有样的模仿李秉乾的字迹。就算李秉乾自杀寻死,李逵也能模仿李秉乾的字迹,把他未完成的事业继承下去。

    还真别说,李逵的进士身份也没让他丢人。跟着苏轼别的没学到,但是对书法的鉴赏和手法上,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就像高俅。

    高俅在苏轼身边的时候,就跟着苏轼学字,就能临摹一手出色的各种书法。尤其擅长苏轼的笔迹,苏轼的大部分不重要的信件,都是由高俅代笔。

    李逵比不上高俅,但李秉乾的字迹特点太鲜明了,以至于李逵都不好意思模仿的差一点。

    李秉乾终于相信李逵这厮真的是进士出身,要不然绝对不会在书道上有如此才能。

    因为动作越来越大,李逵也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他干脆派人带来了邱宣怀。身为汇通钱庄大掌柜的儿子,被老爹派到东主李逵身边办事,掌柜钱庄在西北的所有商号。他能力自然不用说,在西北才半年多时间,就已经开辟了京兆府,永兴军路等商道。

    尤其是他将商道拓展到了西夏的境内。

    别看西夏和大宋打的难解难分,可是西夏境内有大量的汉人,控制着西夏有数的商号。同时西夏境内的部落首领,也需要靠自己的关系去购买部落急需的物资。

    指望朝堂已经没指望了,如今西夏的府库里,各地都差不多已经空了,西夏国朝堂也无力用物资来拉拢部落首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部落和大宋开始交易。

    只有战马等严令交易的物资,才会严密盘查。

    而对于丝绸、茶叶等西夏国内无法生产,却本国需求很大的物资,西夏的官府根本就不会盘查。只要贿赂足够,一路畅通无阻。

    李秉乾筹备了一年的物资,在邱宣怀进入西夏不到三天,出关的时候,邱宣怀带了五百人,回来的时候,不仅仅是人数增加了数倍,还有庞大的车队,就连李逵这个背后的东主都有些傻眼,似乎手底下的人能力太出色,让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

    “东主,这次带去西夏的丝绸和茶叶,尤其是茶叶都是硬通货。可惜时间不允许,只能低价售卖了。但是由于货物总数惊人,西夏这边也没有能力付钱,所以小人斗胆让西夏这边的商人允许赊账,用毛皮等西夏特产抵账。还有不少商人因为资金不足,小人就允许他们带着货物来大宋售卖。”

    “这次入关的货物有一千六百车,其中八百车是我们商号的,其他都是合作商人的货物。获利因为货物没有脱手,还能预估在五万两。”

    “东主,这是账本,您请查验!”

    ……

    足足半个月的耽搁,让李秉乾在奔溃和悬崖勒马之间来回晃荡,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了起来。听说李逵的手下将他足足能够赚三十多万贯的货物,只有赚了五万两回来。白银的价格一直很坚挺,如今两贯兑一两银子也需要运气。五万两白银的话,只有十万贯而已。这让他对李逵这位拿捏的他死死的对手,有点不屑起来。这买卖显然是赔了呀!

    李逵也有不擅长的地方。而且,李秉乾觉得李逵的手下有欺瞒他的心思。

    跨国贸易,用铜钱来结算,自然很不方便。

    相比之下,金银的好处就凸显了出来。

    李逵还真的拿着账本仔细的查验了起来,账本中的应收款项很多,但邱宣怀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将这些款项都折算了货物。

    粮食、毛皮、铁器、盐等等货物琳琅满目,李逵不可能一一核算,只是挑出其中一项核算之后,就满意的点头道:“宣怀,你比你爹有灵性!”

    说起来,李逵自从在颍州用借贷记账法折服邱明仁之后,邱明仁算是李逵在记账法上的弟子,而邱宣怀已经是徒孙辈的人了。

    “都是东主教导有方。”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且慢!”

    李秉乾蔫了吧唧了十来天,被李逵打击到体无完肤,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挽回自信的时候,哪里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他要是继续被李逵打击下去,被说合作了,他连做李逵的属下都没有资格,只能成为李逵手中的玩具和傀儡。

    这对于李秉乾这等心高气傲的皇族,如何甘心?

    李秉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挺起胸膛,强作镇定的对李逵道:“李逵,这账本有问题,只要你将逼我写的书信还给我,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说完,目光不善的看向了邱宣怀。

    邱宣怀虽年轻,但起步很高,有着这个年纪商人的稳重气质。面对李秉乾的质疑,他却一改之前的稳重,猛地站起来指着李秉乾怒道:“你是何人,不要血口喷人!”

    他还以为李秉乾是李逵新收的手下,还以为是大家族管事之间的争宠。

    其实李逵身边的人,邱宣怀都挺熟悉,关系虽然一般,这是因为他管着李逵的钱袋子,不敢和李逵身边的其他人走太近,深怕引起东主的猜忌。好在李逵身边的人都性格纯粹,阮小二就不说了,这厮只对练武感兴趣。

    新来的李邦彦更是个对玩感兴趣的妙人。

    突然间冒出了个不认识的生面孔,邱宣怀为自己和老爹的处境担忧起来。

    如今拥有李逵,还有太师府作为靠山,汇通钱庄和商号才能如此扩张。一旦失去了李逵的信任,大宋商场将再无他们父子立锥之地,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们父子兢兢业业,根本就不敢懈怠,更不要说欺瞒李逵。

    而李逵也是大方的人,商号两成的红利,是拿出来给手下掌柜门的分红。

    这在大宋也是绝无仅有的先列。

    导致的结果就是,汇通钱庄的生意越来越大,但是掌柜们反而越来越忠心。

    说话间,李秉乾从邱宣怀手中抢走了账本,然后翻开抖了几下,对李逵道:“这账本有问题!”

    李逵目光好奇地看向李秉乾,良久,才好笑道:“我说七王爷,你能看懂账本?”

    “我也在大宋做了十来年的商人,区区账本而已,又有何难?”李秉乾翻开账本看了起来,才看了一页,他就傻眼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李秉乾虽说是西夏王爷,可是为了躲避梁氏,一直在大宋伪装成商人。说起来,他也是个有着丰富从商经验的商人,可是看到汇通钱庄的账本,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假的商人。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看出一点眉目也就罢了,就连账本记录的符号他都看不懂。李秉乾潸然地将账本还给了邱宣怀,尴尬道:“这账本古怪!”

    当然古怪,汇通钱庄的账本是借贷记账法记录的账本,有分账,有总账,要是连科目都分不清楚,这账本就和天书似的,没法看。而且李逵为了方便,还用了阿拉伯数字代替原本的记账数字。

    虽说,开局不利,但李秉乾还是没气馁。反而高声道:“李逵你知道的,我之前的货物虽说在宋国价值不过十多万贯,可一旦运送到西夏,价值不下于五十万贯。就算一路上需要打点不少,怎么可能获利区区五万两?”

    “五万两已经不少了!”

    李逵倒不是为手下说话,而是认定李秉乾误会了什么。

    邱宣怀也是接连颔首道:“如今铜钱兑换白银和黄金越来越低,能获利这么多还是因为西夏积攒了数量惊人的货物,无法运送出去贩卖。这次银州、洪州、龙州三地的商人和库房都差不多搬空了,才有这么多。”

    邱宣怀顿了顿,终于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李秉乾道:“本号计算的获利,一般用黄金来算。”

    “黄金?”

    李秉乾唏嘘的嘴角有种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却被再次打趴下的绝望。眼角眨巴出两滴泪花,看向了李逵和邱宣怀,良久才憋出一句话:“你们太欺负人了。”

    还真不是欺负人,要是寻常的生意,哪里用的到邱宣怀出马?

    真要是五万贯的生意,随便打发个管事就行了。

    要不是为了打通汇通钱庄和西夏的商路,邱宣怀也不会如此冒险。可是李秉乾却惨了,失魂落魄的挪动着双腿,仿佛行尸走肉般的毫无神彩,他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为什么自己只能挣三十来万贯的生意,放在邱宣怀手里,就能挣一百万?

    爷大小也是个王爷,到底爷差在哪儿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西夏王爷,邱宣怀低声问李逵:“东主,他真是西夏国主的叔叔?”

    “如假包换。”

    “可是……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邱宣怀不是因为李秉乾得罪过他,而故意在背后说人坏话。而是李秉乾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此,会有突然精神亢奋的狂躁,又极容易受到打击,一蹶不振。说起来有点像是个疯子。

    “最近他受刺激比较多,缓一缓就好了。或许等他进入西夏,回到了故土,他的自信就找回来了。”

    李逵解释了一句,随即下令:“把这次从西夏带来的黄金都留给我,其他的货物你带走,另外这封信你交给我三爷爷,让他转交给黄六爷。”

    “是东主,不过我将黄金留在了西夏境内,因为出关不便,尤其东主带着这么多黄金去西夏,恐怕路上会有闪失。所以我将黄金留在龙州,这是信物和地址。”说完,邱宣怀将信物和地址交给了李逵。

    送走了商队,李逵和李秉乾终于上路。

    这距离李秉乾预计进入西夏的时间已经足足延后了半个月。

    他们需要加紧赶路,才能不拖延计划。

    而在肤施城内,在西北巡视多日的苏辙终于回到了延安府。

    可是迎接他的并非是李逵,而是种建中,后者一脸为难的将李逵交给他的书信,连带着官印都一股脑地给了苏辙。

    苏辙拿着这么一大包东西,他坚信,拆开这个包裹,绝对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吓。

    好不容易安慰了自己要平心静气,要宽人严己……可是当他看到了书信之后,苏辙还是慌了,嘴角咧到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叫苦道:“这坑人玩意!”

第514章 佛靠金装

    送到苏辙手里的信件大部分都是伪造的,当然,这种伪造更多的是攀污,不在乎真假,在乎当权者是否怀疑?

    尤其是西夏的实际掌权者梁太后还是个疑心病很重,且手段狠毒的女人。加上制造这些证据的人是西夏皇族的李秉乾,证据是否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梁太后是个能将亲大哥都杀了蛇蝎女人,她一旦发现西夏皇族对她的统治不利,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这种证据,假的也能当真的用。

    苏辙纠结的地方就在这里,李逵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通判,惹出来的麻烦却让他这个堂堂大宋左相都束手无策,可见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了。之前他还在担心李逵去西夏可能会有危险,毕竟当探子危险性很大。

    如今苏辙倒是不担心李逵是否会有危险,而是担心西夏皇族会不会被这货给坑死。

    尤其是他堂堂左相,竟然被李逵当成个跑腿差遣的小厮,这能忍?

    可没办法,李逵闹的事太大,已经不是苏辙能够决断的了。这次他必须回京城,而且刻不容缓。

    让儿子苏逊叫来了延安府推官种建中,这位也是一脸的紧张,碰到李逵这个不靠谱的上司也就罢了,可谁让李逵的跟脚硬地让他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呢?

    按理说,安排鄜延路的政务,至少需要吕惠卿出面。可谁让苏辙官职大,大到西北六路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叔宽,相爷匆忙召下官来所谓何事?”

    种建中还以为苏辙是因为李逵跑了,要拿他这个推官出气。作为将门子弟,本来在文官之中颇受排挤,种建中早就习惯了被人言语中夹枪带棒的攻讦了。谁让他不是进士出身?随着做官时间越来越长,这种感受就越深刻。

    可让他无奈的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进士大门对他越来越远。

    原本,他还期盼自己政绩出色,获得皇帝的关注,然后获得个进士出身。这种皇帝单独授予的进士身份虽然底气不足,但好歹也是个身份,给他帮助的很大。要是有个进士出身,蔡京真要是想办他,还真不容易。

    至少他有可以去京城申辩的机会,而没有进士身份,似乎所有读书人都没将他当成自己人,即便他师从张载,即便他已经做了快二十年的文官。

    事出机密,苏辙也不会对苏逊说,即便他对种建中感觉很好,想帮忙也帮不上,苦笑道:“彞叔,小弟实在不知,你见到家父,自然知晓。”

    种建中也是抱拳道谢,他承认李逵是个很好相处的上司,比他这辈子所有的上司都好相处。

    可问题是,李逵太不靠谱了。堂堂通判,竟然说走就走,还去西夏做探子了。这位对当官又多么嫌弃,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苏辙是李逵的长辈,他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自己这个外人,恐怕夹在中间,真的很难。

    “下官,参见相爷!”

    “彞叔,不必多礼,你是微仲的晚辈,自然也是我的晚辈。如今召你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让你做。”

    种建中闻听,不由的后腚一紧,官场就怕上官对下属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办!

    很可能,这是替上官做灰灰啊!

    种建中不免紧张道:“不知相爷有何差遣,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为相爷排忧解难。”

    这话要是平时说,苏辙听着会不值一哂地轻笑几句。毕竟,拍马屁的人太多了,都要他去应付,也应付不过来。但此一时彼一时,苏辙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帮他将李逵这厮从西夏给抓回来,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可惜,种建中都已经是半大老头子了,这把年纪,根本就不是李逵的对手。

    苏辙长叹道:“老夫喊你来是有一件事需要托付与你。”

    “还请相爷吩咐!”

    “延安府通判李逵擅离职守,如今已经不知所踪。可延安府政务不能荒废,如今老夫要急于回京,造次之间难以有合适的人选。不得已,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彞叔不要推脱。”

    “相爷请说?”

    “暂代延安府通判之职,等老夫抵达京城之后,自然会给你说项。至于蔡京的事,老夫也可以替你摆平,相信老夫还有些薄面,让你回秦凤路官复原职是不太可能。但是让你徙延安府知府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种建中脑子里嗡嗡的,就一个念头,老子要发达了,老子要有靠山了。

    不得不说,张载的学生们都很倒霉。关中本来就是文教贫瘠之地,同门之中,做高官的一个都没有。以至于种建中只能靠着伯父种谔的余荫在文官群体之中做个边缘人。可问题是他伯父种谔是将门,在文官之中一点面子都没有。听到苏辙要力挺他担任延安府知府,种建中也是被吓了一跳。随即而来的是欣喜若狂。

    但是他也又担心,毕竟跟脚不硬,让他在文官体系之中步履维艰。

    “相爷,可是吕大人哪里?”

    “吉甫那里我会替你说项,毕竟他心思不在西北,做不做知府对他的影响不大,不会阻拦。但是你在延安府的职责需要铭记,一则,如今延安府城寨毁坏严重,需要你发动民夫修缮,至少在入秋之前要恢复到去年西夏进攻之前的水平。”

    “下官尊令。”

    “还有一件事情你要铭记,李逵如今去了哪里,你谁也不要说。我认为李逵很快就会派遣人送来消息,而这些消息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关乎西北六路,关乎国运。”苏辙谨慎道。

    种建中轻声询问:“相爷,是否李大人那里有了转机?”

    “此事不要多说,人杰信任你,才将信件由你周转,但是你也要记住,授人以信,忠人之事,别让朋友失望,别让尊长失望!”

    “下官谨记!”种建中不敢问了,一问,苏辙就摆出臭脸,他这才明白,他的身份要不是有李逵的信任,这等大事根本就不会让他接触,虽然他还不知道李逵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甚至李逵这么做,更可能是给他一份便宜功劳。按照这份厚待,种建中觉得自己不和李逵结拜,有点说不过去啊!亲兄弟都不见得会如此帮他。

    毕竟宦官郝随和李逵的关系比他更近。

    当然,郝随也不是万能的。

    郝随毕竟是宦官,他给宫中皇帝赵煦联络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要让他帮着联络文官,尤其是和苏辙接触,李逵觉得郝随真不合适。

    苏辙真不是危言耸听,真要是李逵在西夏折腾起来,将西夏折腾到半死不活的样子,很可能几年之内大宋就能收回西夏。即便不是一个完整的西夏,但也至少是能够打通河西走廊,只要大宋打通了河西走廊,大宋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战马。

    同时商道的恢复,对商业极其繁荣的大宋来说,无疑是增强国力的契机。

    尤其是对西北来说,如今大宋的西北六路因为连年和西夏作战,昔日的长安城,如今的京兆府,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导致这一切的结果就是,长安城已经失去了丝绸之路起始之地的地位,没有商业财富的堆积,加上连战战争,京兆府的没落也是无奈之举。

    可要是打通了西北商道,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京兆府别的不说,光一个大宋马匹交易城的好处,就能吸引大量的商人前来。

    西北的繁荣指日可待。

    至少关中之地,如果拥有陆上丝绸之路的供养,西北六路,以后就不需要大宋每年在西北扔掉三千万贯财政收入了。

    不求西北能够上缴大宋王朝赋税,只求自给自足,对于大宋足以心满意足了。

    有了这三千万贯的收入,对于大宋来说,真的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大钱。

    当初仁宗皇帝为什么要变法?

    那是因为大宋财政出现了赤字,财政开始亏空。因为和西夏的战争,让大宋原本健康的赋税出现了不足的状况。每年的亏空数字超过两百万贯。实际上,这笔钱对大宋来说不算多。朝廷每年的铸钱的收入足以弥补。

    但这对大宋来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原先大宋每年都能从赋税中剩余五百万贯,甚至更多的财富。

    一下子开始亏空了两百万,从皇帝到朝臣都慌了。

    变法的念头在皇帝和大臣之间产生,一开始范仲淹的变法也并非阻碍重重,等到朝臣们发现,老范的变法是劫富济贫,顿时怒了。因为劫的是自家的钱,救济的国家的府库。这不是让当官的不拿俸禄,还给上交国家一份孝敬吗?岂不是变相的卖官鬻爵。

    这如何能忍?

    随后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也是如此。

    这才是变法难以为继的原因,同时,变法自上而下,肯定会疏忽百姓的实际情况,而百姓抗击风险的能力是非常差的,越来越多的百姓因为变法而破产,也是矛盾扩大的原因。

    可要是朝廷一下子每年多出三千万贯,还变毛法?

    钱多到用不完,还用折腾百姓和朝堂吗?

    甚至有了这笔钱,解决了西北的麻烦,大宋可以开始对辽国有所企图了。想到这些,苏辙就忍不住激动起来,解决大宋几十年困境之人,才需要看咱苏门啊!

    龙州。

    李逵嫌弃的看着明明已经入夏,城内的百姓还穿着冬日的皮裘。颇有点大宋暴发户的味道。只不过天气热了,人就忍不住出汗,一身的臭汗,还裹挟着牛羊的膻味,皮毛的臭味,实在让人作呕。

    李秉乾在大宋生活久了,也不太习惯党项人的邋遢。但是没办法,党项不缺皮毛,但是缺少布匹,谁都知道天气热了,穿轻便的衣服又舒坦又凉快。可问题是,他们根本就买不到轻便凉快的衣物。

    人都是有廉耻的,党项人其实在宋初,习惯和汉人已经相差不大了。也知道光膀子属于没羞没躁的不要脸,不能图凉快,而让自己和家人蒙羞。

    李秉乾见李逵蹙眉,虽说他恨不得李逵这厮去死,但关乎到家乡的声誉,不得不解释起来:“如今寻常衣物都价格高昂,普通人根本就买不起,只能将冬日的皮裘套在身上遮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人行行好吧,她还小!”

    “要是你太老,也轮不到她!”

    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拉着个小女孩,地上倒地的女人苦苦哀求,却没能让大汉们有丝毫的怜悯,一脚将女子踹翻在地,扬长而去,如无人之境。

    “唉唉,她家就一个女人,怎么能缴的起赋税?”

    “听说男人战死了,官府的抚恤也被侵吞!”边上的人窃窃私语。

    李逵听不懂党项话,可是他有翻译啊!一字一句的将周围的话源源本本的告知了李逵,听到是这么个结果,连李逵都大为惊诧道:“刚才的壮汉是税丁?”

    仁多彦痛恨地看了一眼扬长而去的税丁,长叹道:“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希望了。”

    几人路过的时候,鲁达不经意的在女人胸口塞了一把。不明白的还以为鲁达好色。尤其是女人惊恐之后,反而捂着胸口,眸子中透着喜色。距离鲁达很近的仁多彦却看清楚了,那是一块银子。低声对鲁达训斥道:“别多事,你会害死她的。”

    鲁达却对仁多彦撇嘴满不在乎道:“爷乐意。”

    李秉乾沉默不语,他是西夏皇族,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但是西夏的沉沦已经无法改变。如果长此以往,不等宋军攻过来,西夏的百姓恐怕都要造反了。

    “少爷,是这里!”

    阮小二拿着钥匙,打开了一座小院的门之后,发现院子阴森森的,好在他们也不是怕事的人。进入之后才发现放置着灵堂。

    也许这是邱宣怀的故布疑阵。

    没有看灵堂,他们直接去了柴房,搬空了杂物之后开始挖起来。

    咚——

    铁器碰到硬物的声音传来,引得人一喜。

    随后,几个大箱子从泥土中被起了出来,打开之后,金灿灿的金饼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金灿灿的黄金,照耀的人脸更加的古怪不已。

    李逵大致估算了一下,心中大致有了个数:“差不多两万两。”

    李秉乾也是松了一口气,对李逵道:“这下我们终于有买丝绸的钱了。”

    “有了黄金为何还要买丝绸?早知道你要丝绸,留下些就好了。”

    李逵满是不解。

    李秉乾脱口道:“寺院里的佛像需要丝绸制作佛衣,这是贿赂寺院最好的财物。”

    丝绸?

    给佛穿衣?

    李逵迟疑道:“为何不用黄金?”

    李秉乾惊呆了,别说他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想,佛像穿上黄金的衣服会怎么样?

    但李逵清楚啊!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没有金装的佛,那还是佛吗?

    良久,李秉乾心痛道:“太败家了吧?”

    李逵鄙夷道:“那是你们不够虔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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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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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