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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未雨绸缪

    本来此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李筠怎么处置李峤、李元敷是李家的事情,黄明远也管不着。

    众人刚要散了,这时李峤瘸着个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让黄明远看得一惊。难道差一点让自己落入陷阱的幕后主使人竟然是一个瘸子,真是难以想象。

    一旁的黄明襄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的男子就是当时跟自己和兄长发生冲突,最后被死马压伤的那个李家公子,没想到他竟然瘸了。

    黄明襄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兄长,黄明远这才明白,自己数次得罪李家使得李家对自己仇恨不过是个掩盖,怕是这个李家的十五郎君是想找自己报断腿之仇吧。

    李峤看到了黄明远和黄明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看看跪着的李机、如意等人,李峤立刻明白自己的计划失败了,这些狗奴才把自己也给供出来了。

    李峤双眼赤红,自己弄成今日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赖黄家人所致,他要报仇。

    李峤恶向胆边生,竟然一瘸一拐地向黄明远扑去。

    李峤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哪怕他现在受到了教训。作为幼子的李峤从小被奉承惯了,父亲在家族中又地位显赫,所以李峤长大后越发的贪婪跋扈。

    虽然现在事发,李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因为在他的心中,李家是天底下最顶级的家族,就连圣人也要给李家面子。今日在李家地盘上,他非得弄死黄家这两个人不可。

    李峤怨气大,出手也狠,他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倒把众人弄得一惊。

    不过李峤的确是高看自己了。他就是不受伤在黄明远跟前都不值一提,更何况这颤颤巍巍用一条半腿走路还要动手,只能说是疯了。

    黄明远见李峤上前要扑向自己,只一脚就将李峤踹倒在地。

    一旁的李直看着儿子倒在地上狼狈的样子,眼睛都红了,上前一把扑到儿子的身旁,要将儿子扶起来。

    李峤此时已经迷了心窍,张牙舞爪地大吼着:“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让人看得一阵摇头。

    李筠忙让人将李峤绑起来带走,自己刚和黄明远都谈妥了利益交换,你偏偏这时候再跳出来作妖,这是怕李家损失的不够多吗?

    李直也撒起泼来,扑向要带走他儿子的家丁一番厮打。李直此时是无助的,他只能涕泗横流的哀嚎。

    没人站在李直这一边,哪怕他曾经是李家地位显赫的族老。

    “老祖宗啊,你看看现在的李家吧,什么人都能够欺负了,这还是当初威震关陇的李家吗?”

    李直的惨像让周围人看得也莫不唏嘘。其实他的话说出了大多数李家人的心声。当初老国公活着的时候,威震天下,权倾一时,连圣人都要和老国公平分天下,怎么这才过了几年,李家就成了泥捏的土鸡瓦狗。

    李家人留恋旧时的美好,又不甘心接受新的世界,这才导致了他们的迷茫与放纵。

    李筠作为家主掣肘太多,李直撒泼耍赖他也没有办法处置,只能不住地摇头。最后逼得没办法了,只得让十叔李浑将李直父子带走,不要在这里丢李家的脸面。

    本来李家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将李峤给保住了,可李峤这个蠢货偏偏节外生枝,几乎让李家的努力付之东流。大家心里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和幕后黑手自己当着众人的面行凶这是两码事。

    李筠心里忌恨的要死,可也不得不替李峤清理这个烂摊子,所幸刚才黄明远没有阻挡,让李筠心中明白黄明远并不阻拦李家包庇李峤,但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李筠看向黄明远,黄明远也微笑着回应李筠,不过意思却很明显,刚才的筹码已经不足以解决此事了。

    得加钱!

    李筠走到黄明远跟前说道:“黄将军,你开口吧,但有李筠力所能及的,绝不还口。”

    黄明远笑笑,这李筠果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如历史上说得那样是个吝啬贪婪的守财奴。他很清楚大家没什么感情可谈,那就谈钱好了。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黄明远也不含糊,便说道:“申国公,我有一个亲戚,现在正担任兖州法曹参军事,我希望他能够担任任城县令,好帮我照看一下封地。”

    李筠点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

    “听说李家在滕县(今滕州市)和留县(今江苏沛县东南的微山湖湖区内)有三个庄子,我希望李家能够连人带地都送给我。”

    “好!”

    李筠略思索了一下,马上答应了。他不怕黄明远要什么财货,对于这些东西李家财大气粗的很,就怕黄明远要什么政治上的利益,这会影响李家的利益集团和政治方向。

    虽然三个庄子数十顷地,光僮仆怕不得有千余人,但这些相对李家的声望和政治上的损失,是不值一提的。

    看李筠这么果断,黄明远也不禁佩服,李筠果然大气魄,这么多的土地和人口说送人就送人,一点也不犹豫,此子真是气度不凡也。

    若不是双方天然是敌人,矛盾不能调和,黄明远真想好好结交一下李筠,和他交个朋友。

    任城县令是给黄明远的四叔黄律求的。

    黄明远的四叔黄律是庶子出身,比黄明远大了不到十岁,今年才二十余岁。自小被崔夫人抚养长大,后来成年后便做了兖州法曹参军事。黄明远的封地在任城,邹山离任城也不过几十里路,把四叔安排在这里,也算是有个照应。

    黄明远无论是安排四叔为任城县令还是要李家这三个庄园都是为以后天下动乱做准备。黄明远虽然手上精兵强将不少,但丰州、兖州相隔数千里,一旦天下有变,则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黄明远在邹山周围布置了七八个庄子,这些庄客都成了黄家的佃户。黄明远准备密遣心腹,给这些人进行军事训练,平时为民种地,闲时训练,一旦战时黄明远派遣一批骨干将领,瞬间就能拉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而且靠这些庄子还能囤积粮草,一旦天下有变,邹山虽进不能取,但却可以保家族一个周全。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余声袅袅

    黄明远让黄明襄先护着宇文娥英出李府,自己则落在后边。这时候怕是那个琼花娘子也等得不耐烦了,自己还是帮她一下,助她逃离这个狼窝吧。

    黄明远遂又跟还未离去的李筠说道:“申国公,黄明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申国公能帮在下一个忙?”

    李筠不知道黄明远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模棱两可的回应道:“黄将军且说,李筠必尽力而为。”

    黄明远笑着说道:“申国公宽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下的一个朋友应邀来申国公府表演节目,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贵府的人给扣住了。这不她碰巧遇到我,就向我求救。她一个普通百姓,不懂国公府的规矩,明远向国公替她求个情,希望贵府能够让她出府。”

    一个表演节目的,李筠松口气。看样子是个女子,答应黄明远卖他一个好也就是了。不过令李筠有些不满的是,现在的李家子弟已经沦落到强抢女伎了吗?真是下流到家了。

    “黄将军言重了,是府上人不知轻重,扣押了将军的朋友,李筠这就让人将其释放。其中失礼之处,还请黄将军多多包涵。”

    李筠说完,便告退离开,他可不想再和黄明远多说什么。这个人无论是胆识、心机还是能力都是人上之人,短短几年能有今日的成就果然不仅仅是靠运气二字。看看黄明远,再看看李家现在的子弟,只是天差地别。一个个仗着祖宗的荣光,吃喝玩乐,斗鸡走狗,再这样下去李家用不了多久就要彻底的没落了。

    也是今日的事情坚定了李筠的信念,李筠决定对李家进行变革,彻底革除李家缠身的弊病,恢复李家的荣光。

    当然李筠要做的第一步是先从李家这些族老们手上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在此之后,李筠作为家主频频出手,在李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最后功亏一篑,身死名裂自是后话了。

    这时众人都走了,李敏走上来对黄明远满脸抱歉,欲言又止。

    “明远,我······”

    黄明远没等李敏说完,反手给了李敏一拳将其打倒。

    要是张方翼在此见到李敏,肯定会得出一个结论,今年谁当黄明远的姐夫谁流年不利。黄明远揍姐夫上瘾了。

    “这是替我阿姊打的。”

    李敏理亏,也没敢还手,当然他这小身板黄明远要想揍他禁不住三拳。

    李敏眼角一片青紫,嘴角被打破了还流着血,显得无比的狼狈。黄明远看了李敏一眼,李敏以为他还想动手,吓得赶紧往后一躲。

    黄明远满脸都是怒其不争的愤恨,咬着牙说道:“你说你也是个县公,被人一撺弄便连脑子都没有了吗?”

    李敏尴尬地脸色通红,好一会才说道:“这不是······这不是关心则乱。”

    若不是当事人是自己的阿姊,黄明远还是比较理解的,谁听到此事都会上头。

    黄明远一副对其灰心丧气的样子说道:“若不是为了阿姊,你以为你今日能够逃得了。”

    李敏忙点点头。

    对于这个不是自己小舅子却比小舅子还厉害的人,李敏只想说自己真的是怕了。无论是爵位、圣宠、能力自己都比不得黄明远,关键黄明远还有一个世家子杀手的身份,现在李家、于家、宇文家折在他手里有多少人了。

    “树生(李敏的字),我阿姊是前朝皇帝与本朝公主的女儿,地位有多崇高你心里不清楚吗?我不管以前你是怎么待她的,她以前没有弟弟帮着只能任你们为所欲为;但现在不一样了,往后若是让我知道我阿姊受了委屈,我绝对会砸了你的广宗县公府。”

    李敏赶紧点头。

    “趁着阿姊没走,你快去看看阿姊,跟她告个饶,别让她再生气了。”

    李敏本来听着黄明远训他,还有些憋屈,谁想到妻子从哪有了这么硬的靠山。不过后来听到黄明远让他去看妻子,心中一喜,看来黄明远并不会阻挠自己和妻子的。

    李敏擦擦脸就要走,黄明远说得:“别擦脸,狼狈点去见我阿姊效果会更好。”

    李敏忙应下来。

    李敏乖乖的去见宇文娥英去了,黄明远还没有急着走。他还得去接柳琼花。柳琼花初遭破瓜,身体虚弱,又加上遭逢大难,惊惧交加,现在能不能下得动床怕是都不知道啊。

    本来这黄明远在李家内院逗留是不合适的,但奈何现在李家的管事没人敢上前管他,而能说得上话的李筠等人又都因为各事务离开了,谁也没想到黄明远又悄悄溜到柳琼花处。

    所以黄明远堂而皇之的在李家内院来回走动也无人过问。

    黄明远走到柳琼花待的房前,推了推门发现没有被打开的痕迹。黄明远小声对门内喊了一声“是我”。

    刚开始没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听见悉悉索索的开门声。

    此时的柳琼花已经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给黄明远打开门。虽然已经过了一会,但她脸色还有一抹嫣红尚未褪去,而手中还紧紧握着黄明远交给他的匕首。

    看到黄明远,不知为何柳琼花又羞得躲进内室。

    黄明远也知道少女初尝人事,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害羞也属正常。黄明远欠着身子坐在凳子上,然后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帮你说了,李家自会放你的班子的人离开,你也跟着我一起走吧。”

    “嗯。”

    柳琼花轻轻应了一声,踮着脚尖走了出来,脸上却是已经恢复如常。她虽然年少,但是毕竟在风月场所长大,所见所闻,远胜寻常女子,其内心倒也没有那么脆弱。

    两人刚出了门,柳琼花突然想到什么,“呀”的一声,又跑进屋里。黄明远在外不知所以,只听见内室里传来撕扯的声音。

    等到柳琼花再出来时,面色又有些潮红,手中握着一丝布帛,却又羞得不敢抬头见人。

    黄明远瞬间明白了柳琼花拿的是什么,也不点破,算是当作这场梦的见证吧。

    黄明远带着柳琼花匆匆向外院赶去,他还有一个人急着要见,切莫让他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双雄初会

    如果说黄明远在这个时代最恐惧的一个人,莫过于李渊了。大隋政治遗产的继承者,关陇世家统治的延续者,大唐王朝的建立者。每一个身份都注定了他将会是黄明远未来最大的敌人。

    黄明远可不会像后世那些无脑者一样认为李渊能够成为皇帝完全是李世民的功劳。

    李唐或许是中国历史上建立的最容易的统一王朝(另一个是宋)。

    李渊在关陇世家之中并不是地位多么崇高的人,却是杨广在授予将领兵权上最大的漏网之鱼。在关陇世家的支持下,李渊自晋阳起兵,南下河东,打破关中,传檄而定汉中、两川、半个河北和半个河南,几乎一路势如破竹而占有天底下最富饶且最拥有地形优势的半个天下。接着平西北,定荆襄、岭南,所到之处无不是望风而降,各大势力的带路党纷纷倒戈,瞬间又握有天下三分之一。

    其实李唐前期的战力并不像历史上吹嘘的那么强,要不然也不会有攻打蒲坂城一年不下,李世民兵败浅水塬,接连丢失河北、河南等地的败仗。

    但仿佛老天都站在李唐一边,所有对手不是莫名其妙的死了,就是莫名其妙的脑残了,李唐简直跟装作弊了一样。

    而且天下其他各路诸侯出身太烂,关陇世家的触角又太深。最后连杜伏威、徐元朗、王薄、张金称等人连打都不打直接投降。

    若是大家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黄明远有绝对的信心打的李唐生活不能自理,哪怕李靖和李世民加起来也不顶用。但现在李渊一旦起兵,相当于用自己装着外挂的满级号虐其他菜鸟,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胜得了对方。

    这些年黄明远一直拼命地积攒实力,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对李唐的恐惧。

    黄明远一直以为自己和李渊的见面怎么着也是风云际会,天地变色,谁想到在这么一个场合又以这种很闹剧的方式见了面。

    “唐国公且留步。”黄明远匆忙赶到前院,去叫住了李渊。

    “山阳郡公。”李渊听到黄明远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黄明远上前给李渊行了一礼,说道:“刚才多谢唐国公仗义执言了,黄明远感激不尽。”

    “山阳郡公客气了,李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山阳郡公之谢。”李渊是独孤皇后的亲外甥,从小父亲早逝。独孤家当年多逢大难,因此独孤皇后对这些独孤家的子弟也多为回护。李渊千牛备身出身,后来直接转任谯州刺史,又迁为岐州刺史,算是杨坚的亲信之人。他很清楚自己那位姨夫和表兄对黄明远很是器重,因此乐得卖黄明远一个好。

    “于唐国公不过是举手之事,于明远却是性命攸关,明远敢不拜谢。今日来去匆匆,明远未能尽心意,来日必登门拜谢。”黄明远说完又重重地行了一礼。

    黄明远要去拜访李渊正是李渊所愿意的,毕竟他即使有国公之位,又跟天子是亲戚,也是愿意巴结太子宠臣的。他比很多人看得都清楚,自己这个表弟性格刚直,怕不是一个易于屈服的人,来日也未必会顾念他们并不多的亲戚情分。黄明远作为他的心腹,正是一个合适的结交人选。

    现在太平盛世,李渊还从没想过造反之事,只想在大隋天子的恩威下混的好一些。不过李渊跟黄明远一样,身边也有一个经常给他念叨的造反派,他的妻子窦氏。窦氏是北周神武郡公窦毅和北周襄阳长公主之女。当初杨坚受北周禅,窦氏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杨坚真是不容易啊,哪哪重臣身边都有造反派啊。

    “山阳郡公登门,李府是蓬荜生辉,倍感荣幸,李渊将扫榻相迎。”

    黄明远本来以为二人应该有一番交锋才对,但真的见面了才发现李渊这个人算是比较随和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时人认为懦弱,被戏称为“阿婆面”了。

    李渊父亲早逝,虽然继承爵位,但其实仗着亲戚的支持,所以从小李渊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也不像其他世家子那样傲慢无礼。

    两人初识,没什么交情,更不会谈什么言深的东西。二人又闲谈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这才要相互告辞。

    李渊正要离开,黄明远突然问了一句:“唐国公,听说你的次子叫李世民,有两岁了,号称济世安民,不知道是真的吗?”

    李渊一愣,没想到黄明远突然问到次子,老二不过一个刚出襁褓的孩童,怎么会引得黄明远特意相问,难道是太子那里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不过李渊反应也快,马上就回道:“劳山阳郡公费心了,哪有什么济世安民,我家老二就是个皮小子,人憎狗嫌的。”

    黄明远笑着说道:“皮好啊,越皮的孩子精神头越足,也就越好养活。”

    黄明远这话让李渊更是愣了,怎么还提到养活上呢?难道是世民的名字犯了太子的忌讳,黄明远这是故意试探自己,还是故意跟自己示好。可是这名字虽然喻义不错,但还不至于让太子忌惮一个两岁的孩童吧。

    这个时候李渊是越想越远,他决定回去之后是不是立刻给儿子改个名字,防止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黄明远是不知道李渊心里变化这么大,他突然提起李世民也不过是对李世民感到好奇,要是知道一不小心差点连李世民的名字都给呼扇没了,怕是要大叫冤枉。

    黄明远现在并没有要除掉李渊的想法,因为没那个必要。

    现在看李渊是不折不扣的保皇党,杨家的嫡系,关陇世家的边缘人物,连这种人未来都会选择造反,其实又说明还有什么人不会选择造反。没了一个李渊怕是会有张渊、王渊,李渊的能力未必很强,但是关陇世家需要一个宣泄口。现在留着李渊未来还能凭借着历史的前瞻性做出预判,若是杀了李渊那未来怕是谁是自己的敌人都不知道了。

    黄明远心中有些沉重,说不出的沉重,今日两个大隋王朝的忠臣未来说不定会成为天下的争夺者,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杨广失天下人心,可见一般。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朝露昙花

    黄明远和李渊分别之后,便带着柳琼花前往大堂,准备拜别李筠。

    黄明远让柳琼花在门口等着,黄明远自去和李筠辞别。这时候因为刚才的变故,李家的宴席也只能散了,众人都三三两两的离开李府,不过总有人落在后面。

    看到黄明远身后这个绝色美女,见到的人无不表情暧昧。只是众人不知其中缘由,也和黄明远并不熟识,因此没人敢上去问询。

    有年轻好色的,不住地盯着柳琼花,恨不得把她给一口吃了。柳琼花吓得缩着小脸,不敢抬头,更是让人我见犹怜。

    跟李筠辞别没什么可聊的,不过一两句话,黄明远便离开了。

    和两个弟弟汇合之后,黄明远又让黄明离前去将柳琼花的班子给接出来。

    琼花社虽然在江南是个鼎鼎有名的青楼画舫,可能后台也很厉害,不过到了长安根本就一文不名。画舫的老鸨见了今日场面,早就吓个半死,更别提在意柳琼花了。

    见到柳琼花,柳琼花的侍女荚蒾哭着上前抱住柳琼花,荚蒾十二三岁,还是个孩子,怎能不害怕。柳琼花想想今日的遭遇,虽然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但却是在这种场合下,也是悲从中来,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一场。

    黄明远走到老鸨面前,虽然老鸨吴氏在扬州也算见多识光,但这次李府遭遇早就让她吓破胆了,往日的傲气全无,因此见到黄明远更是战战兢兢。

    “柳娘子的卖身契呢?”

    吴氏一愣,赶紧说道“在······在······这。”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低着头不敢说话。

    吴氏很精明,这是为了命要舍财。眼看这位爷看上了柳琼花,若是现在不给,怕是长安城都出不去。

    看到吴氏没有耍花招,黄明远很满意,冷着脸说道:“本公不会让你吃亏的。”说完便不管瑟瑟发抖的吴氏,径直走了。

    黄明远准备去信向但子给柳琼花消籍,有向但子在,也能护住柳琼花。

    这时等到黄明襄安置好宇文娥英然后来找黄明远,就看到黄明远身旁的柳琼花。虽然柳琼花天资绰约,国色天香,不过黄明襄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黄明襄怕大兄关键时候犯糊涂,低声跟黄明远说道:“大兄,你可是没有多久就要成婚了。”

    黄明远白了黄明襄一眼,仿佛被说中丑事一样,冷“哼”一声说道:“你事情管的真多,回去拉弓一百次。”

    黄明襄不怕文罚,就怕武罚,好心没好报,苦着脸离去了。

    出了李家大门,宇文娥英正在门口等着呢。李敏也顾不得脸面在人前小意低伏,不过宇文娥英连见都不见他,更不让他靠近马车。

    看到黄明远过来,李敏没了奈何,只能向黄明远求教。

    黄明远自是乐得看李敏吃瘪,不过人家夫妻的关系,不是那么好处理的,黄明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李敏回去多多思过吧。

    李敏苦着脸,无可奈何,不过他打定主意以后天天去黄府骚扰黄明远去。

    双方离开李府没多久,黄明远就向宇文娥英告假,他准备今日就送柳琼花出京。

    宇文娥英自是知道黄明远要干什么,白了黄明远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连阿弟也不例外。”

    黄明远赶紧辩驳道:“阿姊可是冤枉我了,这是我在扬州的一位朋友,来李家被扣住了,我这是要送她们离开,省得李家报复。”

    宇文娥英自是不信,冷哼道:“猫都是沾腥的”。

    黄明远赶紧讨饶两句。

    远处的柳琼花看着黄明远和宇文娥英的亲近满脸羡慕,自己终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真的仅仅只是朋友吗?

    黄明远让黄明襄送宇文娥英回黄府,他则带着柳琼花一行人转道通化门。

    众人到了通化门,天色已经渐晚,不过黄明远怕夜长梦多,所以决定连夜送他们离开。

    柳琼花绝对是真的美丽,甚至比他前世今生见过的所有女子都美丽,但黄明远并不是一个见到女色会迈不开腿的人。

    黄明远并没有想过纳柳琼花为妾,正如所有人都告知自己的一样,自己马上就要成婚了,陆贞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自己不可能再纳一个娼妓给裴家添堵,那是要和裴家结仇的节奏。

    所以就是这么现实,柳琼花必须要尽快离开长安,离得越远越好,坚决不要和黄明远扯上关系。

    柳琼花或许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因为自始至终黄明远没说过一句让她留下来的话。

    她知道自己卑微如草,没资格在他的身边陪伴他,能够与他有一场露水之情已经是三生有幸。所幸佛祖保佑,自己下半生吃在念佛,为他祈福,求他平安。

    两个人都很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眼看着城门就要关闭,柳琼花站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黄明远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给柳琼花披上。

    “今日之事,是黄明远对不住你,不过事已至此,于事无补,我也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到你。”

    黄明远将一张纸递给柳琼花,这是她在老鸨那的卖身契。

    “拿去烧了吧,会有人去扬州给你消籍的,你回到扬州平平安安的过下半辈子。这块玉佩你拿着,江都县丞向但子是我的旧部,若是今后有什么难处就去他那求助。”

    柳琼花只是木讷的点点头,脸上的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黄明远用手帮她抹去泪水,说道:“傻丫头,你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而我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现在你或许很悲伤,但以后经历的多了你便会发现,今日种种不过只是你人生中很小的一件事。”

    柳琼花哭着摇摇头。

    “郎君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而是琼花生命的唯一。琼花不会再打扰郎君了,但希望郎君能够知道扬州还有人望着郎君。”

    柳琼花抹去泪水,上了马车。

    黄明远让韩浚将他们一路护送到灞桥才返回。

    望着柳琼花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黄明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她在自己的生命中真的只是一个过客,而自己在她的生命中可能是一生的期盼。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吾心安处

    送走了柳琼花,黄明远的心头格外的失落。

    虽然柳琼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但若是说黄明远有多么喜欢她却是犯不上,他早就过了仅仅因为美色而动心的时候了。只不过二人毕竟有这鱼水一场,龙首原上的相对无言,柳琼花的念念不舍,都交织成一幅画涌上黄明远的眼前,总是让人心头感到一阵落寞。

    回去的路上黄明远没有骑马,而是牵着马一个人独自走回家的。黄明远喜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听着南腔北调的叫卖,人声鼎沸,儿童欢愉,总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叔父。因为只有这样的场面才会让生活变得更真实一些,才能扫去黄明远心头的一丝孤寂。

    之路走到府门口,黄明远老远就望到陆贞正站在侧门处等着自己。往日陆贞在家中极为低调,几乎足不出院,没想到得到自己在李家的消息后竟然专门在门口等着。

    看到黄明远的出现,陆贞脸上极为喜悦,像小猫一样两步三步来到黄明远身前。黄明远轻轻给她戴上斗篷,扶着她的脸,怜爱地说道:“外边风大,怎么出来了?”

    陆贞低下头嫣然一笑,恰如冰雪初融。

    “贞娘也想见见郎君的那位红颜知己,不知是不是真的如宇文夫人说得那样美艳绝世、倾国倾城。”

    黄明远哑然,宇文娥英真是个大嘴巴,自己这次是洗不清了。不过连陆贞也会吃醋,真是少见。

    黄明远被抓个正着,有些尴尬地说道:“英姊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红颜,不过是个旧友。当初在板渚之时,我曾痛打了宇文化及一顿,从其手中救了此人,今日没想到在李家又碰到她向我求救,我也便顺手而为。这次她们已经回扬州去了,怕是以后未必会再见。”

    陆贞满脸的不信,笑着说道:“那郎君两次救了人家,那小娘子就没想过对郎君以身相许啊?”

    女人,吃起错来真是不可抵挡。

    这话让黄明远老脸一红,人家没相许,自己倒是劫色了,禽兽不如啊。不过为了家庭和谐,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的。

    黄明远两眼一瞪,说道:“胡说些什么,事涉人家娘子名节,再说你家郎君是这种好色之人吗?”

    陆贞掩嘴偷笑,没再多说。

    二人进了府中,陆贞早就给黄明远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姜汤。黄明远身子再好,毕竟也是受了重伤,现在大病初愈,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今日再遭到冰水一击,若是引得伤势加重,或者导致一些隐疾就不好了。

    这些日子陆贞不用整日里帮着黄明远处理军务,闲暇时候也把之前的医术重新拾起来,准备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将黄明远的身子好好打理一番。

    黄明远洗完澡,收拾得当出来,饮完参茶,出了一身大汗,这才感觉舒爽起来。

    这个时候人们还没有重视到人参的作用,只有极少数大夫把他当做一种保健茶。中国历史上应该直到晚明人参才获得了“百草之王”、“众药之首”这一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然人参的作用未必如后世吹嘘的一样这么神奇,但是对于治理多种病症和提神、保养都有极好的作用,因此黄明远一早就派人前往长白山地区挖掘人参。

    放下茶杯,黄明远说道:“这次是我托大了,若不是机缘巧合,怕是真要折在李家。”

    “李家人竟然敢设计郎君,真是不可饶恕。”陆贞瞪着两眼,对她来说,出现这样的意外是不可饶恕的。她已经安排丹娘多往李家派遣密探,同时多多挖掘李家子的丑闻,好好地收拾对方一番。

    一旦让女子记上仇,真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黄明远知道陆贞心中有数,也不多做安排。

    黄明远跟陆贞相处模式有些像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虽然二人平时在一起的时候话不多,也没有什么亲昵的语言,但就是无比的熟悉。双方的感情却是肉眼可见的不断增加,基本上黄明远一个眼神陆贞就能知道黄明远的想法。

    作为一个枭雄来说,多疑是他的必备性格,但是在陆贞身边,黄明远更多的是信任和放纵。到了他这个地位,越是高处,越是不胜寒,黄明远也需要一个心里寄托。

    让陆贞参与到丰州军的核心管理上,这让其他所有人都认为黄明远对陆贞过于宠溺已经到了放纵的地步,可黄明远始终对这些劝告不为所动,就是因为他对陆贞的信任已经超乎想象了。

    黄明远也没什么要交代的,因此喝完参汤,黄明远脱了外衣,自顾自的拉了一床裘被躺到陆贞的榻上小憩起来。今日折腾一整天,身心俱疲,比打一场仗还要疲惫。

    侍女丹娘见状已是见怪不怪,他们这个郎君,有的时候真的跟个小孩子一样,毫无顾忌。这时候是娘子和郎君的独处时候,她转身离去。

    而陆贞在坐在榻旁,拿起了一旁织锦针黹盒里的手帕,继续绣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一边绣手帕一边看着黄明远睡觉便是陆贞最开心的时候。

    黄明远睡得像婴儿一样,不一会还打起了呼噜。

    时人是中午不睡觉的,要不然当初孔子的弟子宰予大白天睡觉,孔子便大骂“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后来人把孔夫子捧上天,也就没人敢在白天睡觉。而且男女在白天睡觉,很容易让人当成白日宣淫,落人话柄。

    不过黄明远后世睡习惯了,可不管有没有白天睡觉的规矩,只要他累了,躺下就睡,根本不问时间早晚。

    每每这个时候,陆贞守在黄明远的身旁,更能够看清黄明远那棱角分明的脸,享受那不多时的二人时光,感受那份美好与安宁。

    但凡知道此事的人都认为黄明远是被陆贞蛊惑的,但天地良心,陆贞怕是要屈死了,她也不习惯午睡啊,她才是被黄明远硬拉着的。

    两人就这样待了约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快要暗了下来。

    这时外边丹娘进来偷偷向陆贞禀报,“崔夫人安排人来唤郎君吃饭。”陆贞让丹娘退下,这才叫醒了黄明远。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深义重

    黄明远这一觉睡得,虽然短短半个多时辰,却是安稳地很。黄明远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猛地从榻上起来。

    黄明远之前穿的是李敏的衣服,他比李敏高了约十公分,因此自是穿着不舒服。陆贞早就将黄明远的一身衣服拿来,服侍着他更衣。

    看到是一件没见过的衣服,黄明远随口问道:“这是贞娘给我做的新年礼物,还是贞娘手巧,穿你做的衣服就是舒服。”

    陆贞泯然一笑。

    黄明远喜欢淡雅的衣服,所以这些多穿天青色的袍子。这种天青色极其珍贵,要先把布料放入靛缸中稍染变成浅蓝色,之后再用苏木水染。现在整个大隋也就只有黄家自己能染。

    “郎君喜欢,我就再多给郎君做几件。”

    虽然陆贞的闲余时间也不多,但一有时间,她就给黄明远做些衣服。江南女儿的柔软与温情也浸润到缜密的阵脚中,让人无比温暖。

    怕陆贞过于耗费精力,黄明远连忙拒绝道:“那倒不用,做衣服太费事了,你又太忙,有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休息呢。”

    陆贞掩着嘴笑道:“也睡午觉?”

    “那是,午后睡上两刻钟到半个时辰,既能消除疲劳,又能提神醒脑,保证下午的工作效率,绝对是个不二选择。”

    对于陆贞的调笑,黄明远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陆贞看黄明远跟个孩子一样,不住地偷笑。她早就习惯黄明远嘴里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也习惯了黄明远私底下嬉皮笑脸的不正经。这种两人之间的温暖是她在陆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的。

    对于陆贞来说,黄明远是她的天,是她的太阳,她的生命。

    黄明远穿戴好之后,就要带着熊阔海离开。黄明远酣睡的时候,熊阔海一直在门外守着,未曾离开。

    今日宇文娥英上门,黄明远已经在陆贞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于情于理也得去见一见她。

    虽然是崔夫人派人来到陆贞的院子,但也不过是叫黄明远一人,至于陆贞,再是深受宠爱,在黄家也没有上桌和崔夫人一起吃饭的资格。

    也是黄明远一再向母亲表示陆贞并不是他的小妾,否则以当代时人的规矩,陆贞怕是要天天去伺候着,地位更低。

    在黄家,陆贞地位很特殊,拿着高于小妾,低于主母的份钱,但绝对没人敢把他当小妾对待。

    至于崔夫人,儿子喜欢,她也不能反对,但若是让她跟黄明远一样对待陆贞也是不能的。所以为了避免矛盾,崔夫人便直接当陆贞不存在,从不过问陆贞的事情。

    黄明远知道母亲的意思,更不会说破。

    黄明远都已经出了大门,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掉头回了陆贞的院子。

    黄明远走后,陆贞正拿着帕子凝想,看到黄明远又掉头回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道:“郎君怎么了?”

    黄明远对陆贞说道:“你明天一早收拾收拾,我带你去陆府。”

    陆贞一愣,脸上的泪水已经流满脸上。

    黄明远替陆贞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道:“放心,一切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陆贞哭着点点头。

    大兴城内有不少的陆家,但唯一与陆贞有关的就是吴郡陆家了。吴郡陆氏,这个让陆贞魂牵梦绕却又始终不敢提起的名字,每一次辗转反侧、泪流满巾却又不敢去触碰的地方。

    陆贞的心思黄明远比谁都清楚,这个如水一般的女孩心思很深重。无论是对她的身份还是她的过去都敏感的很。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伤痛。

    黄明远不愿意看到陆贞再这样难受下去,郁结于心,非长寿之像。她希望有一天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的回到陆家,即使不能成功,也让她有个安慰。

    其实黄明远对此也很为难。

    因为陆家能不能容纳她都是问题。名义上的陆贞已经死了,埋在了陆家的祖坟里。若是死而复活,那身为江南大族的吴郡陆氏不可能让自己的嫡系女儿做别人的妾身,更何况还是黄明远这种暴发户。黄明远其实心中是一筹莫展。这次去陆家,在他心中最好的结果是陆家私底下承认了陆贞,然后保持原状,让双方都能够说得过去。

    陆贞在乎的是父母亲人,而不是死活与否。

    陆贞不知道黄明远的心思,对于黄明远这种挖空心思的满足她的意愿,她很满足。陆贞也知道明日未必能够如愿,但黄明远心中有她就足够了。

    陆贞手中握着帕子,坐在那“嘤嘤”地哭泣,有怀念,有期冀,还有一丝的幸福。

    黄明远静静地坐了有半刻钟,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贞,或许这个时候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吧。

    总算陆贞没有忘记黄明远还要去崔夫人那里用饭,所以赶紧催黄明远离开。虽然与崔夫人接触不多,但陆贞可不愿崔夫人恼了自己。

    黄明远见此无可奈何,只能再安慰陆贞一番,离开了陆贞的院子。

    黄明远走后,陆贞再也没有刚才的淡定,抱着丹娘嚎啕大哭起来。这些日子,自己思念与期盼,终于要梦想成真。

    “丹娘,我可能要回家了。”

    陆贞好像想到了什么,擦干眼泪,跑到自己的衣橱旁,翻箱倒柜的找衣服。

    这件白色的太素了,陆家别再以为自己在郎君这里过得不好;这件红色太艳丽了,人家会说闲话······

    看着陆贞兴致勃勃地样子,丹娘无比地羡慕。自己八岁被卖为奴婢,早就没有家了。不过丹娘跟着陆贞这么长时间,早就精明了许多。她也看出了陆贞处境的尴尬,陆贞本人是关心则乱,但是明天一旦真的去了陆家,无论陆家怎么处理陆贞,怕是都是一件为难事。

    陆贞过了一会,也从喜悦中冷静下来,很多没想到的东西她都细细思量了。

    陆贞对丹娘问道:“丹娘,你说陆家会承认我吗?”

    丹娘点点头说道:“娘子放心,一定会的。”

    丹娘好像又想起什么,问道:“娘子,若是陆家想留下你,你会留在陆家吗?”

    陆贞想了想,像是对丹娘又像是对自己坚定地说得:“我只会待在郎君的身边。”

第一百六十章 陆贞地位

    黄明远到了母亲这边,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一大家子人都已经要准备吃饭了。

    看到黄明远过来,崔夫人也知道是在陆贞那里耽误了,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黄明远坐下之后,崔夫人便让下人上菜。

    在黄家,大父自是习惯了一个人吃饭,所以从来都是自己单独吃的。

    黄家的吃饭方式跟这个时代的分餐制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黄家不用桌案吃饭,而是一大家子围着一个大桌子吃饭。

    黄明远刚开始很不喜欢分餐制,众人各吃各的,哪有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的温馨感啊,所以后世的圆桌应运而生。

    刚开始黄明远发明出这种转盘式的大圆桌时崔夫人还不习惯,身为高门嫡女的她从小学习的规矩比公主们还要严谨,这种围在一起吃饭的做法简直挑战她的三观。

    不过碍不住黄明远哀求,崔夫人勉强去试一试。可试过几次之后崔夫人就爱上了这种大圆桌。

    上面的转盘可以将菜送到任意一个位置,大家分餐、和餐一起吃,不仅热闹,还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崔夫人来长安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全家在一起吃饭。

    几个弟弟都大了,生活方式和习惯各有不同,往常也都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吃自己的。今日难得母亲将所有人都聚到一起,别样的温馨与惬意。

    黄明雪母子昨天被黄明远给送回张家了,难为归难为,这年还是得在张家过的。

    黄明远坐在母亲一侧,其他几个弟弟妹妹都围坐在一起,而宇文娥英坐在崔夫人的另一侧。

    宇文娥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新奇的吃饭方式,不过她喜欢热闹,性子有跳脱,第一次就喜欢上了这种吃饭方式。

    冬天离不开火锅,让人仿照后世打的小铜锅,底下烧木炭,一点也不比后世的火锅炉子差。

    再加上新鲜的草原小肥羊,大火一涮,小酒一喝,这感觉别提多美妙。

    众人用膳完毕,明聪、明祯、明离、明襄几人各自告退,出去忙自己的去了。崔夫人也打发明瑜、明瑛二人也出去玩了。

    宇文娥英本来想留下来再和黄明远聊会天,不过看到这场面也知道崔夫人有事说,对黄明远嘲笑着说道:“你那个小妾好看吗?我还没见过呢。”

    也不等黄明远发火,宇文娥英就赶紧跑远了,老远还有“格格”的笑声,清脆动人。

    黄明远青着脸很想告诉她“那不是我小妾”,终究没说什么。

    “明远,坐吧!”

    母亲很少这么正儿八经的跟黄明远谈论事情。自从父亲去世,年纪小小的黄明远自己立起来之后,成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母亲就再也不把黄明远当做一个孩子了,即使那个时候的黄明远只有十二三岁。

    不过今日黄明远有些紧张,母亲要说的东西他有些猜测,但很多事情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不过出乎黄明远所料,崔夫人一上来就跟黄明远说了一些婚事准备的情况。虽然这件事情崔夫人一直在准备,但从黄明远冠军侯山得胜,两家将此事提到明面上到如今并没有多长时间,相对其他人的婚礼看起来还是太仓促了。

    黄家本身出身不高,崔夫人不想儿子再因为婚礼受人轻视,所以黄明远此次的婚礼全是按照崔家的嫡长子标准来准备的,其繁琐、复杂程度与婚礼规模可见一般。

    黄明远也没有阻止,以他现在的身份,需要这么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些事情具体细节黄明远自己也做不得主,也不怎么懂,基本上都放手给母亲和大父。

    谈完这些事情进度,母子俩忽然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安静。

    崔夫人抬起头来望着儿子问道:“大郎,那个陆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咱家又是什么身份,你马上就要成婚了,难道你想让新娘子进了门还要面对如此尴尬的人和事吗?”

    崔夫人上次跟黄明远提过此事,她以为儿子会自己处理好。但没想到现在反而弄得黄明远名声更糟,到了她不得不管的地步。

    在崔夫人的认知中,男人婚前有宠妾可以理解,但成婚前都得打发出去,这是给女方一个解释,关乎的是女方的脸面。儿子大了,崔夫人也无法左右他的心思,所以他没有提处理掉陆贞的事情,但到现在最起码得有个明白的身份,按照上下尊卑来应对。

    这些道理黄明远不是不懂,关键是他也不好处置陆贞。在他心中,陆贞更像是一个朋友,知己,在自己身边是像李子孝等人的地位一样,绝不是一个小妾。

    看黄明远沉默不语,崔夫人说道:“难道连母亲都不能说?”

    “母亲,贞娘绝对不是一名小妾,我也不可能让她做妾。我上次就说过,贞娘是我的谋士。”

    崔夫人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生气地说道:“可哪有谋士是女人的?”

    黄明远只得说道:“母亲,贞娘是江南吴郡陆家的嫡女,北上寻父的时候遇到胡人寇边,后来我救了她,她便在我身边跟着。刚开始是替我打理文书,做些写写算算的工作,后来我便把丰州军事情报交给她打理。她负责整个大同机密之事,算是大同军幕后的核心人物。”

    崔夫人一惊,之前黄明远说过陆贞出身吴郡陆氏,可这嫡女的身份就令人吃惊,而且还被胡人掠去过。至于说陆贞在丰州做的事情,崔夫人听的是目瞪口呆。

    “她真的管着你手下的探子?”

    “嗯!”

    这样的话崔夫人明白怕是不能让儿子再清理掉陆贞了,这关系要害,又不是一般。让陆贞管密探崔夫人其心底里不赞成,可也不能过多干涉,这更涉及到政事。

    “那你把她给纳了,吴郡陆家,也勉强配得上你,做个贵妾也合适。”

    若是黄明远愿意让陆贞做小妾早决定了,哪怕陆贞也心甘情愿。看黄明远又不说话,崔夫人一阵气急,儿子得是多喜欢这个女的,才能为他做出这么脑残的事情。

    看儿子不说话,崔夫人生着气说道:“你可要记住,你马上就要有正妻了,这个陆家娘子再是恩宠也决不能越过正妻,裴矩现在很是得宠,你最好不要让裴家说出什么。”

    黄明远无奈地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见不识

    第二日一早,黄明远就收拾得当,前来陆贞的小院。此时陆贞也已经梳洗完毕,头梳随云髻,身穿竖纹红裙,黄色披肩,下着用金丝绣着花鸟的青绿色襦,外边又披上红色的斗篷,显得格外纯真雅致。

    在大隋什么身份穿什么样的衣服,陆贞能自由自在的选择所爱,也是黄明远骄宠了。

    看到黄明远盯着她看,眼都要移不开了,陆贞便羞红了小脸,小声问道:“郎君,我这样穿合适吗?”

    黄明远点点头说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黄明远的夸赞说得陆贞脸色更红润了,也扫去对即将去陆家的一丝忐忑。

    黄明远让丹娘扶着陆贞上了马车,樊兴亲自驾车,黄明远自带着雄阔海骑马而去。

    隔着窗子,黄明远问道:“贞娘,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陆贞仔细想想,仿佛都记不起来。

    小时候父亲最是宠爱自己,也曾亲自教自己习文写字,也曾抱着自己整日不放手,可是后来父亲好像总是不开心,和自己待得时间也越来越少。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很严肃,端着一张脸,好像总也不会笑。母亲说父亲那是怀才不遇,可自己不懂,大伯父不也是一直在家吗?

    所有人都说父亲是最宠爱自己的,可是哪里宠爱,好多都记不起来了。离家前的这几年,自己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着大伯父学习的。往常偶尔见到父亲,也只是寻常话语,不悲不喜。

    现在的父亲,是那个极尽宠爱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个已经再也没有笑脸的父亲。

    “父亲应该是很疼爱我的吧?”

    听到陆贞的回答,黄明远一愣。疼爱就是疼爱,不疼爱就是不疼爱,还用疑问。

    很快,众人就到了陆家。

    其实陆家的宅子也在大宁坊,只是和黄府在大宁坊的一东一西。双方没什么联系,往日黄明远也没有去过。

    陆家与黄家不同,陆家是汉末崛起,随东吴、两晋、南朝而成为江东望族,分支众多,彼此之间血缘关系可能相差数百年。大宁坊的陆家宅子算是陆德明这一支的祖宅,是家族在长安的基地。

    陆贞之父陆德休原名陆元征,字德休。因其大兄陆元朗以字行世,也常以字行。相对于其兄长陆德明的渊博学识,在江南的显著地位,陆德休没什么声名。其实陆德休本身也没什么大的才干。再加上关陇世家的打压,陆德休运气极差的被任命为原阳镇长史这样的疏避之职。

    原阳镇被打破后,陆德休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不仅被免官去职,而且差一点就被流放,幸亏家族讨好了杨广才幸免于难。

    陆德休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失了名声,又丢了女儿,也耻于回乡,便一直在长安谋求起复的机会。

    黄明远昨日派人前来送上拜帖让陆德休吃了一惊,这黄明远最近的炙手可热他也是清楚的,黄明远的拜访让他无比欢喜。

    这人啊,无论出身多么高贵,一旦落魄了,很多原本坚持的东西都成了笑话,比如很多世家大族对寒门的鄙视。

    既然黄明远可能成为陆德休的贵人,那就得以上宾待之,至于原本原本坚持的贵庶身份早就抛之脑后了。

    为了迎接黄明远的到来,陆德休亲自领着儿子陆士季在大门口迎接。

    陆德休的长子陆士季也是白丁,现在在太学读书。陆家因身份不够,能入太学还是走的萧家的路子。

    黄明远老远就看到陆府门口站着一群人,黄明远到了门前,这陆德休赶紧迎了上来,不仅对黄明远很是热情,还不避人言的向黄明远行礼。至于陆士季,则年刚弱冠,有些腼腆,当然世家大族出来的,气度倒也不差。

    车中的陆贞听到父兄的声音,心中一颤,紧紧地握住了一旁丹娘的手。

    车外的黄明远其实不太擅长和这些世家子弟打交道,尤其是这么热情的讨好。双方一番寒暄之后,黄明远便让马车进了府中。

    陆德休之前还以为黄明远带着家眷来拜访府上,可仔细想想,陆家和黄明远也没有什么交情,黄明远不可能上门拜访还带家眷。

    黄明远也是开门见山,进入府中,让陆德休驱散所有下人,黄明远便直截了当的向陆德休问道:“德休公,不知你是不是有一位年方十五六的女儿?”

    陆德休心中一紧,不知道黄明远是什么意思,有些迟疑地说道:“回山阳郡公,在下长女确实年方十六,可惜去年偶染风寒,竟然去了。”

    黄明远明了,看来陆家的确是把陆贞当做死人来对待,今日之事怕是会棘手。

    “那有没有可能搞错了?”

    陆德休一愣,有些不悦地说道:“山阳郡公,当时是拙荆亲自收敛的,绝无可能搞错。”

    黄明远知道试探陆德休也没什么用,还是让陆贞出来见一见陆德休吧。

    “德休公,我有一位朋友,听说和德休公有旧,今日特来拜访一番。”说着便掀开了车帘子,对里面说道:“贞娘,下车吧。”

    陆德休和陆士季父子二人听到贞娘的称呼如遭雷击,只见车里走出一人,被黄明远扶下马车,不正是他们的女儿、妹妹陆贞。

    陆贞下得马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陆贞两眼噤泪,用哽咽的声音说道:“不孝女陆贞拜见父亲大人,拜见兄长。”

    陆德休攥着拳头,后退了一步,满脸的不甘置信。陆士季喊了一声“小妹”,就要上前去扶陆贞。

    陆德休定了定神,一把拉住陆士季。

    “这位娘子,你怕是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更不是你的父亲、兄长。”陆德休话音刚落,陆贞、陆士季都看向陆德休,满是吃惊。

    “父亲,我是贞娘啊。”

    “父亲,是妹妹。”

    “闭嘴!”

    陆士季拉着父亲,被愤怒的陆德休一把甩开胳膊。

    陆德休转过头来对黄明远和陆贞说道:“这位娘子怕是认错人了,我的大女儿虽然也叫贞娘,可是去年生了场重病,没挺过去。老夫虽然哀伤,但自己的女儿还是认得的,娘子不是老夫的女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 厚颜无耻

    “父亲!”

    陆贞宁愿父亲打自己一顿、骂自己一顿,也不愿意父亲这样装着不认识她。她伏在地上,痛苦地哭了起来,双肩抖动,哀伤莫名。

    陆士季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认妹妹,在旁边满是着急,却不敢上前。

    看到陆德休的样子黄明远满是气愤,他上前一把抱住陆贞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让丹娘扶住哀伤的陆贞。

    黄明远眼睛狠厉地盯着陆德休,哪怕陆德休这个年龄也是一阵心悸。

    “德休公,你怕是不知道陆贞的经历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小娘子,带着自己的妹妹从吴郡千里迢迢地赶往云州去看望自己的父亲,可是却遇到了胡人入侵。她的父亲,这座城市的长史,竟然弃城而逃,将两个女儿丢给了胡人。她的女儿历经磨难,千辛万苦的从塞北赶了回来,她本来以为能够获得父亲的安慰,却没想到她的父亲不仅无动于衷,还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德休公,你觉得这样的父亲该怎么惩罚他。”

    陆德休丝毫不为黄明远的怒视所动,反而说道:“山阳郡公郡公讲得故事真好,只是在下觉得这女子未必能够活着回来,也有可能死在了外面。”

    黄明远听了一肚子火,自己见过很多混蛋,但是这个陆德休肯定是最混账的东西。

    黄明远冷冷地问道:“德休公,我怎么听说去年你两个女儿去了原阳镇去探望你,而不是死在了吴郡。原阳镇虽然被胡虏攻破,但活着的人还有不少呢,这件事并不是没人知道。”

    陆德休被问得哑口无言,有些狡辩地说道:“山阳郡公,即使我的女儿去了原阳镇,也有可能是水土不服而病死了,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黄明远紧盯着陆德休,步步紧逼道:“可是我却听说当你弃城的时候,她们还活着。”

    陆德休被问得也很难看,尤其是黄明远直指他弃城而逃。

    陆德休有些尴尬地说道:“山阳郡公怕是误会了,当时不是陆德休弃城而逃,而是被当时的镇将绑架,裹挟着离开的。”

    黄明远满脸冷笑,这真是个笑话。

    “是吗?那你的女儿呢,既然你都可以被绑架后活着回到长安,她们怎么不可能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长安呢?”

    陆德休赶紧说道:“这不可能,我们陆家的女儿即使被俘虏了也会选择自尽守节的,不可能再回长安。”

    听到父亲坚定的话语,陆贞的心都碎了。手指甲狠狠地刺入肉中,才让自己强忍住悲伤。

    黄明远听到陆德休的话,不怒反笑。这种人真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黄明远冷冷地说道:“既然陆公都没有选择战死在原阳镇,为国殉节,又凭什么要求贞娘死在原阳镇呢?”

    黄明远的话如利剑一样立刻刺的陆德休脸色青紫。

    陆德休止不住心中的气愤,有些颤抖着说道:“我不是没有选择死节,我是被别人逼着带出原阳镇的。”

    黄明远看老头子刻板的很,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受礼教束缚严重,若是一不小心逼死他就麻烦了。

    而被镇将裹胁逃出了原阳镇成了陆德休紧紧抓着的救命稻草,来拯救他的声名,掩盖他怕死的内心。

    黄明远强自平静心情,试图平心静气地说道:“德休公,在那种场合,贞娘一个弱女子,肯定不可能保全自己,德休公又何必咄咄逼人呢?贞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侥天之幸,父女重逢,不也是一场幸事吗?”

    黄明远觉得自己已经很给陆德休面子了,自己什么时候在人前说过软话。

    可是这陆德休就是一个油盐不进,他梗着脖子说道:“山阳郡公美意,老朽多谢了,只是老朽的女儿确实已经死在了原阳镇了,这位小娘子真的不是老朽的女儿。我陆家女儿知书达理,秉性刚烈,从小学习《女德》、《女诫》,若是真的遭遇了胡虏围城,一旦城破之日,必是守身死节之时,绝不可能苟延残喘到今日,更不可能辱没了陆家的家风。”

    这陆德休就像一个卫道士一样,死板、愚顽到家了。一字一句,字字刺的陆贞心口滴血。陆贞的脸色无比地苍白,几无血色,嘴唇咬得发紫,整个人摇摇欲坠。

    黄明远怎么也想不明白,历史上不是女子的“三从四德”、“贞节守节”的理论是从程朱理学发展起来的吗,怎么提前了几百年到了陆德休这就这么顽固呢?

    黄明远总是以为这个时代的人结婚再婚是很正常的,连皇帝都可以娶二婚的女子当老婆,李渊的尹德妃,李世民的韦贵妃、杨贵妃,李治的武则天,李隆基的杨贵妃不都是如此。所以黄明远觉得陆贞虽然失陷于胡虏,但陆家还是可以接受的。可能唯一的难题是陆贞法理上已经死亡了,陆家未必重新宣布陆贞的身份。不过能让陆贞和父母相认,解了她的相思之苦是最重要的。

    偏偏没想到这陆德休死咬着女儿已死就是不让陆贞回家,虽然黄明远有无数种办法能够让陆德休屈服,但是这种威胁是不可能让陆家真心接纳陆贞的。难道父爱也可以演戏吗?那样的话除了形式,对陆贞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黄明远不知道的是,隋唐时期的开放也只是一部分关陇贵族带有胡人习性的开放,整个江南地区因为汉人文化传承不断,这种对女子的要求其实一直未曾放松过。

    为什么江南世家在道德上对北方世家无比地鄙夷,这种在北方蔓延的胡风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作为江南文化的守护与发展者,陆家又是其中的佼佼者。陆家从汉末的陆绩开始就提倡节孝,而陆绩的女儿陆郁生十三岁夫死守节,抗声昭节,义形于色,冠盖交横,誓而不许,皇帝褒奖陆郁生,号其为“义姑”。从这时候起陆家基本上就没有了二嫁之女,对女子也以节孝严格要求。

    现在陆家没有了当年南朝时期的冠冕地位,唯一能彰显身份的,就是对这些旧礼节的坚持了。

    一个陆贞、甚至是一个黄明远,还不足以让陆家抛弃这份坚持,所以从一开始,陆家就不可能再重新接受陆贞。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父爱如山

    黄明远再想说些什么,一侧的陆贞拉住了他。对于陆贞来说,今日能来陆家本来就是如梦一般的奢求,现在梦醒了,她也该回到现实之中。

    陆家,自从自己离家出走那一刻起,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郎君,我们回去吧。”

    黄明远脸色难看地看着陆贞,陆贞此时已经脸色煞白,泪痕犹在。黄明远上前扶住陆贞,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身子弱,还是上车上等着。”

    “郎君,别废力气了,贞娘早就知道没用的。”

    陆贞放开黄明远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给陆德休跪了下来。

    “父亲,女儿知道自己给陆家蒙羞了,不应该再厚着脸皮回来的。只是心中实在想念父亲和娘亲,才厚着脸皮来到陆家。今日能够见到父亲,贞娘也算无憾,愿父亲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不能跟您尽孝了。”说着陆贞重重地向陆德休叩首。

    一旁众人都满是动容,唯有陆德休绷着脸没有说话。

    “父亲!”陆士季急得忙摇父亲的手臂,却被陆德休一把挣脱。

    陆德休拱手说道:“娘子的确守礼有节,奈何我们确实未曾认识,老夫女儿早夭,心中也是悲痛,所以也就不招待山阳郡公了,望山阳郡公见谅。”

    黄明远将陆贞扶了起来,手中拳头攥的紧紧地难以自持。老家伙铁石心肠,又有恃无恐,太令人痛恨了。

    黄明远让丹娘扶陆贞上车,转身跟陆德休说道:“陆家门高,陆公高洁,黄明远真是佩服之极啊,只是希望有朝一日,陆公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说完转身也上了马车。

    黄明远真是后悔来陆家了,泥古不化,道貌岸然,这些世家大族真是让人恶心。

    马车上的陆贞早就按耐不住,趴在座位上痛哭。黄明远上前扶起陆贞,陆贞哭着扑倒在黄明远的怀中。

    此时的黄明远心如刀割,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贞,父母之情,人伦大事,有谁又能够这么决绝的割断呢。今日陆德休的决然,怕是要扒了陆贞一层皮啊。

    黄明远将陆贞使劲搂在怀里,喃喃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陆家大开中门,将你迎进府的。”

    黄明远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的斗志昂扬,在这个社会上,地位是人通行世间唯一的通行证。

    这边黄明远二人离开,陆士季也脸色难看地扶住自己的父亲。陆德休毕竟老了,陆贞才刚走,陆德休就差点摔倒在地。

    陆士季扶着父亲进来正屋,陆士季有些生气地说道:“父亲,那是妹妹,那真的是妹妹啊!”

    陆德休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见此陆士季更是不满,愤懑地说道:“那父亲既然知道,为什么却不认妹妹啊。”

    陆德休没有说话,只是靠着垫子,长长地叹气。

    “大郎,我知道你怨我不认你妹妹,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们认了你妹妹,又该怎么处置呢?难道要让陆家的女儿去给黄明远做妾吗?我陆元征可以不要这个脸,背上骂名我也认了,可是陆家是数百年贵胄,冠缨之家,不能当这个羞辱啊。我认了贞娘容易,然后呢,贞娘怎么安排,是嫁给她原来许配的人家还是继续给黄明远做妾,怕是都行不通啊。”

    “可是,可是······”陆士季想提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终究没能说出话来,或许父亲说得对,现在江南世家整体低迷,自家作为江南世家的领头羊,的确是不能爆发什么丑闻。

    “陆家女是不能给人做妾的,至于会稽贺家,哪怕知道贞娘是离家出走的,只要此事不大白于众,双方还可以睁着眼睛做亲家;可若是贞娘回来了,陆家不嫁就要结仇了。”

    陆德休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那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啊。

    “贞娘自己选了这条路,她就是哭着也得走下去,从她选择反对家族为她做的决定开始,她其实就没有什么退路了。现在我们说得越决绝,贞娘就会越难受,而黄明远顾念贞娘的苦楚就会越怜惜贞娘,那样贞娘在黄家的处境也就更好一些。”

    陆士季还是有些担心妹妹,问道:“将妹妹的未来全部依仗黄明远,这样能行吗?黄明远一届寒门,妹妹是天之骄女,却给人做妾,怕不得更加悲惨。”

    陆德休也有同感,但现在不是他们没法换人了吗。

    “黄明远能够亲自带着你妹妹前来陆家,至少说明他心中还是有你妹妹的。至于以后,我也说不准啊。”

    陆士季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这样黄家人会不会看不起小妹啊。”

    “那要你这个兄长是做什么的?女人家的地位是要靠娘家人支撑得,你不会多帮衬着点你妹妹。”

    陆德休闭着眼睛,想着当年那个乖巧机灵的女儿,现在遭逢大难,命运坎坷,父亲能够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

    哭累的陆贞趴在黄明远的怀里沉沉的睡去,而黄明远搂着陆贞,一路上不断地在思考自己应该把陆贞放在什么位置上。陆贞的能力很强,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花瓶,黄明远不会将她囚禁在自己的囚笼里,哪怕那个囚笼是怀抱。

    回到府上,黄明远便召集长安城内四海商团的管事,宣布陆贞为商团大掌柜。整个四海商团虽然是黄明远和杨昭合伙创办的,但杨昭为了影响,只在商团拿份子,从来不参与商团的管理。杨广成为太子后,杨昭把原本派往四海商团里的人也全部撤走了。他是未来的太子,亲自下手经营一家商团会让人认为他的吃相太难看。

    我明远也乐得杨昭抽手,四海商团越来越大,若是不能独自掌握,未来与杨昭之间怕是要起龌蹉。当然为了怕随着四海商团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会让杨广产生忌讳,黄明远已经准备减缓四海商团的发展,然后把自己手上一些小的商业力量和之前独立出来的商团,全部和丰州商业势力结合,依托未来筹划的丰州银行,建立一个新的丰州商团。

    当然这些并不需要陆贞主导,但黄明远任命陆贞为四海商团大掌柜这一任命,仍然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为你而活

    商团未来的发展其实都是后话。

    黄明远任命陆贞为四海商团大掌柜引起很多人的不满,陆贞年少而又是个女儿家,被一个女娃娃压在头上,一些跟着黄明远多年的老人怎么会愿意。

    有人想趁机突出自己的地位,所以便借此来要挟黄明远。黄明远也正想借着这个机会收收商团的权,因此几乎以强硬的态度,将很多反对陆贞的人全部清理掉。

    黄明远以雷霆之势将四海商团中大批混日子、不忠、无能的人全部清理干净,又将一批自己的心腹安排到核心地位。黄明远这样做给四海商团瘦了身,整个商团的竞争力不仅没有降低反而大大提升。

    当然这件事还是不是这么容易被消弭的,很多人反对的出发点是黄明远被女色蒙蔽,误走这步昏棋,企图将黄明远劝醒。可惜黄明远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任凭风言风语也毫不在乎。

    这件事在长安传得很大,最后竟然连杨坚和杨广都知道了。杨广对此还很是生气,将黄明远拉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稍后就处置了几个传播的小太监,让人看到了他的态度。

    至于杨坚更是笑着对周围人说“年轻人年少慕艾,谁人又不曾年轻过”便对此一笑而过,所有的弹劾都留中不发。

    不过经此一事,大兴城里都知道黄明远是个如周幽王一般为搏美人千金一笑而昏了头脑的人,黄明远也因此成了大兴城的笑柄。

    不过黄明远对此却丝毫不在乎,连陆贞都担心有影响到黄明远的声誉要辞去这个大掌柜也不被允许。

    黄明远还要求包括几个弟弟等所有人都称呼陆贞为先生,这称呼更是让黄明远成为卫道士口中口诛笔伐的人物。

    一时之间有人说黄明远好色,也有人说黄明远痴情。短短月余,从黄明远进长安,一个跋扈嚣张、好色之徒的形象跃然于纸上,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来连崔夫人也觉得儿子过分了,眼看将要成婚在即,却是为了一个女人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将她气个半死。若是不是黄明远现在的身份不宜丢人,崔夫人甚至要请家法处置他。

    崔夫人非常担忧陆贞现在既掌握了密探的管理权,又要掌握财权,再加上黄明远对她的宠信,就是在裴家女过门后仗着黄明远的宠爱与手中的权利架空对方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其中闹出什么乱子,自家和裴家就要真的结仇了。

    可惜黄明远不听劝告,眼看事情越来越麻烦,这两天已经有裴家人上门明着暗着询问此事。

    黄明远什么性格,怎么会受人言人语的左右。

    眼看黄明远毫不在意的样子,崔夫人就气从中来,忍不住狠狠地敲了黄明远的脑袋。

    多少年没人敢这么打黄明远了,连他自己都不习惯。眼看母亲大人发怒,黄明远可不敢再得意忘形,立刻就上前讨好。

    “阿娘放心,我让贞娘当四海商团大掌柜的,本来也就是想给她一个身份,不是妾这样的身份,而是一个我左膀右臂的位置。可惜很多人贼心不死,企图将此事弄得沸沸扬扬,好趁机打击儿子。我也就推波助澜,让此事吵得更厉害,而在私底下将商团中所有的反对势力清理干净,得了里子。”

    崔夫人这才明白儿子的用意,不过仍然不满地说道:“那你想清理商团也不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法子。”

    “母亲,儿子今年才二十岁,已经建立了很多人几辈子达不到的功勋,若是儿子再是那个无欲无求,一身正气,人心所向的黄明远,怕是圣人和太子都不放心吧。儿子本来形象不错,贪污**不适合我,欺压百姓又会失去民心,唯独这一条好色虽然惹得乱子不小,但却不会伤害到儿子一分一毫。”

    崔夫人明白了儿子的目的,既然黄明远这是要自污,崔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儿子大了,管不了了,只能随他去了。

    “你要怎么自污我不管,但是你最好要管好自己的后院,省得悔之晚矣。而且这件事不仅涉及到你,还有裴家那里,你得想办法搞定裴家这里,否则你成了婚新人有芥蒂,那么最后夫妻失和,更是失策。而且陆贞的权利的确太大了,已经威胁到正室的地位了。”

    黄明远赶忙称诺。

    其实黄明远从没有想让陆贞管理四海商团,这个大掌柜只是个身份而已。若是可以任命女子为官,黄明远早让陆贞担任他的柱国长史或者是郡公长史了,不比商团大掌柜更好听。

    无论是大掌柜还是让称呼“先生”都是希望陆贞有了这个身份之后在丰州可以堂而皇之的在人前处理事务,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能在黄明远背后没有一点安全感。

    当然,黄明远也不会将一切都交给陆贞,尤其是四海商团真正的权利,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财权和决策参与权,再管理着特务和黄明远身边的内务,那权利就真的太大了,在丰州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现在陆贞挂着这个大掌柜的名字然后继续在黄明远身边辅助黄明远更好,而且还可以趁机将四海商团的谍报体系和北斗系统合并起来,保证整个情报系统的有机统一。

    当然也有聪明人,有一日几个儿子在谈黄明远宠妾的丑情,极尽耻笑,不以为然,唯有杨素看着这些不成才的儿子叹道:“有干才又知道保身,黄明远真英雄也。”

    当然有远见的只是少数,很多原本对黄明远如临大敌的家族这时候也放松了对黄明远的警惕。贪花好色可以,但宠妾宠的让对方干预政务真的就是愚蠢了。

    黄明远不足挂齿。

    “委屈你了贞娘!”这一段时间陆贞承担的压力的确有些大,再加上陆家的事情,让陆贞人都憔悴了不少。

    不过似乎看到了黄明远为了她敢为人敌的态度,陆贞精神倒是很好。或许是陆家的拒绝,让她心底最后一点寄托也打破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家了,她的生命里只剩下黄明远,有黄明远的地方就有她陆贞。

    “郎君,从此以后,陆贞只为你而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又逢旧人

    长安街头的新闻,来得快其实去得也快,尤其是这种风月之事,也就是个笑话闲谈,没人真正关注的。

    日子马上就到了新年,今年过年算是家中人来的比较齐全的一次,连二叔一家也从泾阳赶回来了。而黄家第三代年长的几人中除了老四黄明辽以外都在。

    因为过了年黄明远、黄明聪、黄明祯三人要相继结婚,众兄弟之后怕是也要各奔东西,难得一聚,因此这个年众人过得格外热闹。

    从大年三十,过年三天,黄明远让人在家中连着放了三天的大戏。

    这个时候盛行的是百戏和参军戏,表演形式还不如后世多样化。黄明远虽然不会唱戏,但懂得这种表演形式的精髓啊,一定要吸引人还要热闹。

    黄明远早前就在长安按照后世商业会所的模式建了一个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大饭店,也养了一支戏班子。黄明远将后世不少创意讲给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接受能力很强,很快就有了后世小品和戏曲的模型。

    这种表演流行开来之后吸引了不少人,为了过年,黄明远又特意让人排了《拜寿》、《闹新春》等剧目,专门烘托喜庆的气氛,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黄胤之看了之后也开怀大笑。

    当然,过年绝对少不了感情的联络,无论是对上、对下还是相同身份间的朋友之间,都少不得这份来往。

    对于黄明远来说,送礼很重要,但在其心中重中之重的仍然是今年浴血奋战一年的大同将士。

    往年黄明远过年都是在军中和将士们一起过,今年虽然人不在大同,但为了犒劳大同军的辛苦,黄明远特意写信让李子孝以肉三十斤、米五十斤、布半匹的年礼发给众人,历年死于王事的大同军将士则加倍。而那些家不在丰州的士兵,黄明远也命四海商团务必准时送到士兵家人的手中。

    年礼是大同军的传统,也是黄明远收买将士的手段。

    经此一事,大同军将士士气更加如虹,军心达到了极点。

    长安府上,陆贞是第一次跟着黄明远过年。往日在吴州的时候陆贞受限于女儿身份,虽然每逢过年都很是开心,但她其实也不能尽兴的玩。

    今年黄明远特意让陆贞换了一身男装,陪着她在东市、西市逛了一整天。南北商旅、当胪胡姬,连平康坊的魅力都领略了一番。看着黄明远这般费尽心思的讨自己欢心,陆贞也一扫之前的抑郁,渐渐变得开朗了不少。

    今年的黄府除了人多比往年热闹,来拜访的除了一些旧友,还包括很多不熟悉的人也送礼上门。尤其是黄家和崔家恢复了亲戚关系之后,连带着跟很多关东世家也连得上亲,包括郑家、卢家也送了节礼上门,也算拉上了亲戚。

    黄明远每每看到各种关系都头疼万分,幸亏有崔夫人在,才能将这些人情世故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时黄明远才明白,世家教育还真不是白给的,像他们家这种常人眼中的暴发户,还真不太懂得怎么送礼。

    当然除了杨广父子那里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裴矩这里。最近黄明远闹腾出来的事情有点多,且大多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名声,单黄明远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这次节礼黄明远亲自上门,本来以为裴家会冷嘲热讽一番,不过裴家却是厉害的很,什么要求都没有提,这样令黄明远更是不好意思了。

    黄明远不禁赞叹裴矩老辣弥坚。这时候裴家越是委屈,黄家就越是理亏,再加上以裴家娘子下嫁的事情,黄明远若是亏待了裴家娘子,满大兴城唾沫星子也得淹死黄家。

    黄家这边,宇文娥英母女过年也没有离开黄家,她来黄家当日就把女儿李静训给接来了。小丫头粉雕玉琢,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每每逗弄她时,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黄明远真心喜欢小姑娘,把她当女儿对待。

    至于小丫头他娘,本身跟孩子差不多,早就忘了李家的老公,似乎在黄家待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了。

    李敏老婆孩子都跑了,自己一个人在家怎么坐得住。因此李敏现在天天往黄明远家中跑,弄得黄明远是不厌其烦,甚至吩咐下人不让李敏进门。

    李敏倒也有韧性,天天堵着黄家的大门,是轰也轰不走,好好的世家翩翩公子倒成了一个无赖。

    李敏心中也是苦,他虽然在李家地位崇高,看似风头无两,不亚于李筠,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的媳妇自己得罪不起。

    李敏的父亲李崇虽然官拜上柱国幽州总管广宗郡公,但当年就是因为战事不利阵亡的。李崇只是其祖父李远的三子,并不是申国公府嫡系,李敏自己虽然被养于宫中,但看看现在的自己连个官职都没有便能看出李敏的地位。

    李敏能有今日完全是沾了媳妇宇文娥英的面子。当初杨坚也就是想给他一个仪同,是乐平公主怜惜女儿,厚着脸皮,帮着李敏求得一个柱国的勋位。连乐平公主当时都说“我以天下与至尊,唯一女夫,当为汝求柱国。若授余官,慎无谢。”不过乐平公主也仅能为其求个勋位,李敏之后也只是担任亲卫的职务。这两年杨坚看在乐平公主的面子上,委任为豳、金等数州刺史,不过都是虚职,也不需要李敏莅职,因此李敏常留京师。

    所以李敏完全不敢得罪妻子,现在更是费尽心思要挽回妻子的心。

    大年初三的下午,黄明远难得清闲,没有去拜年也没有人来府上拜年,黄明远正准备和宇文娥英、陆贞两人打会斗地主,没想到李敏又找上门来。

    黄明远本想着直接将李敏关到大门外,不过门子来报李敏递上了拜帖,还有人协同。黄明远见李敏这么正儿八经的求见,勉强同意他进来。

    李敏进来后,立刻就舔着脸赖到媳妇的身前,宇文娥英自是不给他什么好脸,依然自顾自地打她的斗地主,眼皮也不翻。

    既然京城所有人知道黄明远宠妾,所以连陆贞也没有离开。

    黄明远本想调笑李敏两句,没想到竟看到了一个很长时候没见过的意外之客。

    黄明远眉毛一挑,说道:“子克兄,自大同一别,已经大半年未见了,子克兄可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前尘旧事

    跟着李节一同前来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李节。

    “托将军的福,李节得遇圣恩,惨存一命,这些日子倒也过得凑合。”李节倒是很谦逊有礼,与当日在大同的玩世不恭判如两人,连黄明远故意的戏谑也仿复没听出来一样。

    黄明远看向李敏,笑言道:“听闻树生与子克兄有些龌蹉,没想到今日竟然联袂上门,不知二位今日所为何事?”

    李敏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厌恶地说道:“明远,我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是我碍不住他的苦苦相求,才把他带来的,至于他要和你说些什么,跟我无关,甚至与李家也无关。”

    若不是李节声言有法子帮着李敏挽回宇文娥英,李敏才不愿意搭理李节这个窝囊废的。

    李节丝毫没有因为李敏的轻视、侮辱而有什么异样,面色依旧如常。黄明远不禁赞叹,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遭此大难的李节非但没有变得颓废、激愤,反而更加成熟,更擅长掩饰自己了。

    此时的黄明远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是一个人才。

    看到李节来这里明显是有要事要谈,宇文娥英知道不好打搅,不得不出去了,李敏更是像个狗腿子一样赶紧跟上。

    这时候陆贞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离开,而是依旧坐在黄明远身旁。李节不知道此女身份,但没敢开口询问。

    黄明远坐在正中间的八仙椅子上,有些冷冷地问道:“子克兄可是个稀客,不知今日所来何意?”

    黄明远心底其实是有些忌惮李节的,这个人拥有世家子弟的城府与寒门士子的实干,又胆大心细,上次若不是仗着自己的狠辣与李节的失误,真的未必能够这么顺利地扳倒他。

    现在的李节,少了一丝当初的浮躁,却多了一丝沉稳,若是再对付起来怕更是难了。

    李节没有因为黄明远的冷淡而失礼,对他来说这大半年能够看过的险恶与丑陋早就多的数不胜数,连自家人都用尽心思地算计他,他现在又如何不能忍受黄明远的黑脸呢?

    李节拱手说道:“李节初入官场,少不更事,之前在大同多次得罪将军,是李节之错,今日能有机会向将军认错,也算弥补了当年李节的罪过了。”

    对此黄明远并不以为然,客套话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黄明远想看看李节到底想干什么,所以笑着说道:“子克兄言重了,也是明远当时过于忠直了一些,咱们才最后落得不欢而散,子克兄现能够无事,明远也放心了。”

    听黄明远这话,黄明远太忠直,不就是他李节太奸诈吗?

    不过李节也没在意,他知道现在的黄明远比原来成熟了不少,若是跟他绕话怕是今天都不能说正事,今日是自己求对方,终究是棋差一招。

    李节便正经说道:“李节当初败于将军之手,心服口服,只是当初事败,很多事情没能弄个清楚便被押解回京了,现在想来自己败的是稀里糊涂,真是一件憾事。现在李节一介白身,茕茕孑立,既无前途,也无后顾,这次来见将军,是想了一些旧事,全了自己的心愿。”

    黄明远听了玩味地说道:“是吗?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和子克兄还有什么旧恩怨未了呢?”

    黄明远虽然笑着说,但声音落点很重。

    说完黄明远大笑起来。

    李节知道黄明远在讽刺,却只得陪着干笑,他有些自嘲道:“将军真是高看李节,李节哪有资格与将军有什么恩怨。只不过是李节心中有一些疑惑,希望从将军这里解开,这才斗胆,前来将军这里叨扰一番。”

    黄明远笑着说道:“子克兄真是好兴致,那说来听听,看看黄明远能为子克兄解什么疑惑。”

    李节这么一听,没先说话,反而抬头看了一眼陆贞,又看向黄明远。

    这是希望黄明远能够暂避耳目。

    但黄明远没有理他这一套,而是笑着说道:“子克兄但讲无妨。”

    若是对方是什么大人物,为了对方面子,黄明远或许会让陆贞暂避,但很明显李节没有这个资格。

    李节看黄明远根本没有让人避开的样子,心知这个女子应该就是最近关于黄明远故事里的女主角。就是不知道黄明远是真的宠信这个女子到了不避人的地步,还是故意装得很昏庸来蒙蔽别人呢?

    不得不说,李节有些瞧出黄明远的心思了。

    李节不敢细究此事,既然黄明远留下此女,他自是不能反对、

    李节说道:“将军也知道,当初李节初入大同,是有意要对付将军的。”

    对于此事李节并不避人,现在没什么不能说得。

    “是吗?我可是不知道。”

    李节看黄明远不以为意地眼神,接着说道:“李克起初要对付将军,其实切入点便是当时大同镇官吏在突厥人入侵之时造反之事。这件事看起来很顺其自然,突厥大军压境,怕死的地方官吏为了活命阴谋叛变,怎么都说得过去,不过我刚到大同便对此产生了兴趣。但将军知道李节从哪里发现不对劲的吗?”

    说到这里,李节故意一停,希望黄明远能够发问,这样便可以顺着李节的节奏往下进行。但黄明远看破了他的小伎俩,看李节不说话,便也不吱声。

    李节等了片刻,知道黄明远看破了他的心思,满脸尴尬,再不敢试探黄明远了。

    李节放正了心思,便接着说道:“以梁兴等人为首的这些大同官员他们有作乱的原因,但是没有作乱的实力。当时将军将大同经营的跟铁桶一样,除非有领兵将领愿意和他们一起动手,这些人才有可能作乱成功。

    梁兴等人不是傻子,所以他们当时一定找到了同盟才敢动手的。

    我后来查了一下将军的兵力部署,郑言庆、严孝武等人都是将军的亲信,不可能取得梁兴等人的信任。当时唯一一个有可能参与作乱的恰好是手握兵权的大都督侯莫陈煚,而当时突厥人攻打的北门也恰恰是侯莫陈煚所戍守的。

    到这里,其实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也就呼之欲出,只可惜当时李节利欲熏心,眼中只有眼前利,反倒没有想明白这最浅显的一层窗户纸。”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人意料

    李节说了这么多,基本上将当初的旧事还原的七七八八。黄明远不得不说,这李节对此还真是用心了,非等闲之辈啊。

    不知道李节到底想说明什么,黄明远冷笑着问道:“不得不说,子克兄的故事讲得实在是很精彩,但是这些都是你的臆测而已,并不是什么真相。

    我有些不明白,子克兄说了这么多,这么纠结于此事,难道子克兄还准备想用这桩陈年旧事来要挟我不成。别说黄明远没做过你说的这些事情,就是真的做了什么,此战之中,我为大隋保住了大同城,保住了整个河套,还击杀了都蓝可汗,你觉得以你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可以伤害到我吗?”

    见黄明远有要翻脸的样子,李节连忙说道:“黄将军多虑了,李节绝无此意。”

    李节行了一礼,接着说道:“黄将军是大隋柱国,国之干城,李节不过一介白身,怎敢有不敬之心。只是李节说这么多是想向将军问一下,当初梁兴等人的事情,是不是将军故意给他们下了一个套?只要能知道个结果,也算是圆了李节这些日子的夙愿,不再心存侥幸了。”

    李节越是将自己表现的柔弱,黄明远越将其当成一头猛兽防范。不管李节想干嘛,黄明远心中自有一根弦。

    黄明远正色地说道:“不是,我从来没有给他们下过什么套,他们造反的事情只是他们其中有些人后来怕了,选择向我报信的,我才将计就计趁机破了突厥。至于侯莫陈煚,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个正直之人,一个忠臣。没人和梁兴他们勾结,只是梁兴这些人野心太大了,做的事又伤天害理,老天看不过眼才不得不将他们收了。”

    李节听完闭上眼,良久没有说话。

    对于李节,黄明远是不会放松警惕的,哪怕他看起来再是虚弱不堪,但毒蛇终究是毒蛇,不是一条泥鳅,但凡你有什么破绽,都有可能被他狠狠地咬上一口。

    李节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多年夙愿得以完成,自己也解脱了一样。

    李节有些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一直以为自己被将军的示弱所蒙蔽了,若是当初能够一直盯着这件事下手,一定能够找到将军的破绽。而当时将军还没有今天的地位,我若是靠着李家的名头和力量,未必不能掀翻了将军。

    现在想来,这些都是一场空,若是我一直盯着这个案子,怕也是个断头路,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这样来看,终究是我李节差将军一等,先天不足,败在将军手下也是必然之事。其实当时以将军的实力,无论如何,我也绝无得胜之可能。今日,对于大同旧事,我终于算是释然了。”

    说着李节向黄明远长揖在地,重重地拜了一拜。

    黄明远不知李节的释怀是真是假,还是故意演得一场戏,他只得说道:“子克兄能够释然最好。当初大同之事,本来就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子克兄若是一直将自己埋于其中,将会耽误了向前的路,若是再郁结于心,更是不美了。”

    说完,黄明远端起茶来,就要送客。

    不管你想干什么,我是不伺候了。

    李节一愣,这是要玩砸了。今日的目的还没达成,若是再试探下去怕是黄明远就会借故离开,这次机会便算是全废了。李节这时候再也不敢玩弄心计,而是走到大堂中间,当着黄明远与陆贞的面,重重地跪了下去。

    很难想象当初那么桀骜的李节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也能想象他这半年多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处境才会让他变化如此之大。换了别人可能会怜悯李节的不幸,但是每一个人所做出的选择必然会有其结果需要承担,当初李节如此丧心病狂的毁了天德城,不管整个大同的大局,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子克兄这是做什么,如此的多礼,快快起来。”

    黄明远虽然这么说,但根本没有动。

    黄明远虽然对李节的做法虽然略一吃惊,却没有那么大度的上前去扶起李节,而是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李节到底想干什么。

    李节朗声说道:“黄将军,李节悔过于自己当初的鬼迷心窍,给大同带来的巨大损失,这次带着诚心和歉意,向将军致歉,向大同镇致歉,希望将军能够原谅李节的所作所为。”

    黄明远神色平静地说道:“子克兄的歉意明远已经知道了,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还是先起来吧。”

    李节本来以为自己磕头认罪,便能满足黄明远的虚荣心,进而黄明远为了表现自己的礼贤下士,怎么也得上前扶起自己,没想到黄明远根本不吃这一套。

    李节的额头冒出一些殷殷细汗,他知道自己既然走出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今日若是不能打动黄明远,怕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李节也不会容忍一个向对头屈膝的子孙。

    李节提着气,大声说道:“李节知道,今日任凭再多的歉意也不能赎李节之罪,所以李节希望能够跟在将军身边,效犬马之劳,以偿旧时之罪。”

    说完李节心中提着的一口气堵在了喉咙眼,而他重重地叩在了地上,没有抬头。

    “哈!哈!哈!”

    黄明远大笑起来,李节绕了这么多,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了。黄明远没想到李节竟然有这样一个要求,他想要投奔自己,这真是一个人杰啊,令人不忍拒绝啊。

    黄明远站起来走到李节的身边,看着李节说道:“子克兄你真是费心了,你其实也没有犯多大的错,顶多算是耽搁了一下天德城的建设进度,也没有造成多恶劣的后果,所以你并不需要为此有太多的赎罪感。说来你我之间的矛盾多是因为二人初搭档,都是年轻气盛之人,交流不畅,才产生了误会,这些事今日说开了也便是了,何须子克兄当得这么严重啊。”

    说着黄明远将李节扶了起来。

    李节本来坚决不起来,但黄明远力有千钧,李节被其托着只得站起来了。可是得不到黄明远的肯定,站起来的李节更加地心慌。

第一百六十八章 荆棘难用

    黄明远虽然拒绝了李节,但李节已经无路可走,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放弃呢?

    李节见黄明远不接棋,又说道:“不瞒黄将军,李节愿在将军身边效力,除了想偿还昔日的罪过,也是希望跟在将军身边,能够侥幸立些微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此困顿。李节昔日孤高自傲,自以为天下无人可敌,可初出茅庐,便跌了一个大跟头。现在看来,李节是鼠目寸光,较将军差远了,将军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李节请将军给节一个机会,哪怕牵马坠蹬,只要能跟在将军身边,李节上刀山下火海,甘为将军驱使,绝无二话。”

    李节为了这次投奔也是下足了功夫,理想不行就谈现实,理性的不行就来感性的,势必要马到功成。

    李节的才华不能说不让黄明远动心,但天底下有才华的人多了,黄明远还真不缺李节这一个。

    黄明远低下头来,也不说话,转过身去,背对着李节走了几步才说道:“说实话,我的确动心了,子克兄之才,天下少有,若是丰州真的有子克兄这种大才佐助,的确是如虎添翼,扫平突厥也不在话下。只是子克兄,我有难处,你明白我和李家的关系,虽然说现在有了缓和,不再是水火不容,但也有不少龌蹉。而且天德城一事的确也实实在在存在的。若是我贸贸然地接受了子克兄,怕是会得罪不少大同军的将士,就是很多长安之人怕是也要有各种看法了。”

    说到底李节是敌非友,又是李家人,和黄明远天生不对路。黄明远不可能贸贸然的接受他,然后等着他有一天突然在自己的背后捅刀子。所以这个投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李节再是态度诚恳,奈何现在的黄明远是真心不敢用。

    李节其实也明白黄明远的担忧,双方之前的矛盾就跟一座大山一样隔阂在双方之间,绝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去的。

    其实李节也早就料到此次前来光靠言语是无法打动黄明远的,幸亏他早有准备。

    这时候李节从怀里掏出一份文卷,双手递了上前。

    黄明远已经回到座位上做好,看李节如此表现,不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便问道:“子克兄这是做什么?”

    李节将文卷举过头顶,接着说道:“李节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往日种种,的确错的太多,同袍们未必会原谅。这次为了稍偿一下李节曾经的过错,为将军扫平突厥做一些功勋,李节特意将李家在突厥所有的密探、走私线路、可策反突厥人物名单以及李家在丰、榆、云、代、朔五州的情报人员都献给将军,希望能够为将军所用。”

    黄明远一愣,这些东西几乎是李家在北地几十年才培养的势力,李节这次真是下了大手笔了。

    这份大礼的意义不用说。若是之前,黄明远可能会很高兴,但现在,这些东西对自己只能说锦上添花。再说这份情报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其实黄明远更关心的是李节一个破落户,怎么能够弄到这些东西。

    李节仿佛看出了黄明远的疑问,便说道:“将军名鉴,其实这些东西本来就在我的手中。当年李家在隋突边境和突厥的势力是家祖一手建立的,后来由家父继承,只是后来家父早逝,才失去了这些东西,转由二房的李直掌握。但当年很多父亲的暗手俱在,私底下我大房对这些东西仍然掌握不少。

    李直有抢夺申国公爵位的意愿,当时也对我多为拉拢,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多方下手,终于从李直那里弄来这份名单的。”

    李直说得很平淡,黄明远看了看李节,知道事实恐怕未必如此。这种东西的传承和易主,都是血与铁的交锋。只是李节既然不说,那便随他。

    黄明远坐在椅子上,看着李节,却没有打算接这份文卷。

    的确,有了这个东西,自己不仅可以将李家在北地的情报系统一网打尽,还可以顺着这个系统或是策反,或是收买,事半功倍,顺势打造一个自己的草原情报网。

    只是这些值得自己在身边养一匹中山狼吗?

    李节不好用,他的身份,他的过往,无论怎样,都可能得罪人。而且李节这种猛兽是很难驯化的,自己一旦稍微一放手,李节便可能由羊变狼,不仅能咬人,甚至弑主,丰州的稳定绝对会受到莫大的影响。

    这时候黄明远正犹豫不决,忽然看到陆贞示意自己接受的眼神。黄明远虽然不明白陆贞用意,但决定按照陆贞的意思去做。

    不过好鹰得熬,好狗得打。

    对于李节这种充满野心的人,得打磨一下他的野性。

    所以黄明远接着沉默,手指在太师椅上来回的敲击,每一下都敲击着李节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都是对李节的煎熬。

    终于时间好像渡过了漫长的岁月,黄明远重瞧一下椅子,说道:“不行。”

    在李节的愣神中,黄明远接着说道:“子克兄这些东西虽然珍贵,但于我而言,我未必在乎。今日李节兄拿着李家的东西来投奔于我我收纳了,明日张三、李四各自又如法炮制,我也收纳,来日这大同之人还有信义可言。子克兄虽然是好心,但黄明远决不会因为这一份情报而污浊了我的心。”

    黄明远一席义正言辞的话让李节一愣,更是一慌。他本来以为自己凭借着这份厚厚的本钱一定可以打动黄明远的,却没想到黄明远根本不屑一顾。

    李节的额头上的汗不一会便滴滴答答地落下,他的手也有些抖了起来。

    黄明远看李节这个慌张的样子,越发相信李节还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有说出来,否则不会如此慌张。

    李节说道:“黄将军,李节求将军救我一命,李节知道自己昔日得罪了将军,现在想弥补一番,可身上再无能够报效将军的东西······”说着,李节死命地磕头,砸的大堂的地面都“邦邦”的响。可能是用力过猛,李节磕得头破血流,仍在那里叩首不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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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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