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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全文阅读

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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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婺州乱起

    开皇十八年五月,婺州。

    自进入五月后,天气转热,及至中午,骄阳似火。江南地区又到梅雨时节,高温高湿,酷热难行。

    从余杭到金华的官道上,本在这个时段没有多少行人。这日虽是正午时分,从南往北的官道上三十余骑一路疾驰,踏破夏日的慵懒,来到婺州城外。

    当先一人,骑在马上,年纪不到二十岁,身着缺胯衫,内藏细甲,头戴幞头,腰佩横刀。望之剑眉星目,湛然若神,面容严肃,不苟一笑。此人正是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

    望着城门口攒动的人群,黄明远是眉头微皱。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急着要出城。

    让众人在一旁等候,黄明远翻身下马,和郑言庆、尧君素二人一同走到城门口,拉住一个年纪约四五十岁的老者相询。

    这老者见面前的年轻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知其不是凡人,不敢隐瞒,因此唯唯诺诺的说道:“官爷,听说那龙丘山的贼寇就要杀过来了,城里的刺史派兵缴匪,结果打了败仗,现在土匪将要攻城,满城的人家都在出城向北逃命。”

    “不过一群草寇,如何能够寇城啊,尔等躲在城里有城池护着岂不是更安全,如何弃城就野啊。”郑言庆疑惑地问道。

    那老人家不以为然地说道:“官爷,这城可守不住了。攻城的可不是一般的草寇,听说人家都是汪皇帝的部下,杀人不眨眼,刺史派去剿灭他们人的都被杀光了,你们也快逃吧。”

    黄明远一愣,这土匪还有自称皇帝的。

    过了一会才想到,开皇十年,婺州人汪文进起兵造反,自称天子,设置百官。汪文进任命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杨素率军进讨,汪文进、蔡道人全都被平定。此后有奏报汪文进死在乱军之中。

    但黄明远清楚,他看过当时的奏报,当时并未发现汪文进的尸体。但此后汪文进也再无下落,朝堂上也就按照死亡处置了,没想到他潜藏蛰伏了这么多年,竟然又回到婺州,还拉起一支队伍。

    黄明远眉头紧皱,若真是汪文进,那婺州城危在旦夕。

    “纯仁,召集众人,随吾进城。”

    尧君素一惊,说道:“兵曹,我等此行是王爷派您去括州(今温州)迎接祥瑞的,若是我等在婺州耽误了,总是不合适的。”

    黄明远脸一紧,有些呵斥道:“费什么话,若婺州真出了事,就是接十个祥瑞也没用。”

    尧君素不敢再言。众人翻身上马,向着婺州城北门而去。

    婺州城的守卫早就是惊弓之鸟,看到大队人马上前,尽皆不知所措,有几个机灵的马上丢下兵器就向城里跑去,看得黄明远众人是一阵目瞪口呆。

    等到来人直接亮出官印和钤记,这时这些守卫才心头松了一口气。见是扬州来的大官,赶紧的上前来要牵马坠蹬。黄明远不愈和这些人纠缠,带着众人,直奔刺史府而去。

    时婺州刺史已经战殁于讨伐汪文进的战斗中,只有长史韩谊在堂上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变民大军压境,而一州之牧守横死,众人皆无主意,战无战兵,逃无可逃,真真是愁煞人了。

    不过两日,心力交瘁的他便有些两鬓发白。

    听到守卒报有扬州来的大官求见,韩谊还以为是救兵到了,忙带着众人出来迎接。只是没想到进门的是一少年。但死马当活马医了,韩谊不敢怠慢,还是忙将黄明远请上堂来。

    进入堂中,不待黄明远开口,众人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将军官居何职?将军带了多少兵?将军能不能守住婺州城······”

    看着堂上一群人像聒噪的鸭子一样,没头没脑又张皇失措的样子,黄明远一阵恼怒,仗还没打,这群人就已经吓破胆了。若要是汪文进真的打来了,他们还不得开门揖客啊。

    黄明远向众人拱手道:“在下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奉晋王命巡视东扬各州军事。此次来婺州,在下手中并无一兵一卒,身边也只跟了几十个从人而已。”

    众人一听,顿时失望不已。没有带兵来,那不还是守不了婺州城。虽然看黄明远这年龄就担任总管府的兵曹,那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就是晋王的亲信,要是平日里上赶着巴结人家还不理呢?只是这个时候,众人眼看城池将陷,也顾不得阿谀谄媚,都自个思虑保命方法去了。

    韩谊倒是有些安心。

    扬州离这几千里,哪会有什么救兵,这位兵曹恐怕也是碰巧路过这里。不过看他身旁从人尽皆虎背熊腰,威武不凡,端的是一批好壮士,若是能让他留下来,那也能给婺州城的防御添点力量。

    黄明远并不管众人心里的小九九,他知道,现在吴越各地的驻军俱是不多,若是真让汪文进占了婺州城,形成了燎原之势,虽然最后一定可以剿灭他,但费时费力,对江南发展也是伤害颇大。

    “韩长史,你是不是可以将婺州的城门给关了。”

    韩谊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在下马上就安排人去做。”

    黄明远性格强势,既然决定帮着婺州守城,自然是不会做个佐助。他也看明白了,凭这群饱食终日的无能之辈,根本守不住婺州城。现在婺州城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婺州境内设一个车骑府,有兵丁约一千五百余人。之前车骑将军和刺史听到有人密报汪文进在龙丘出现,准备造反的消息,马上率千余人前往围剿,却没想到对方在他们行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二人猝不及防,一同战死,只有不到二百兵丁逃回城中。

    这汪文进眼看击破围剿,便决定趁热打铁,竖起昔日大旗,算是扯旗造反了。

    江南自从东晋以来,刑法宽大,执行不严,世族凌驾于寒门庶族之上。隋朝平陈以后,尚书右仆射苏威撰写了《五教》,令江南百姓不分男女老少熟读,士民抱怨。这后来婺州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侩等人的造反皆是因此而起。虽然汪文进的造反过去快十年了,但当他大旗打出时,昔日对官府不满的豪强大户纷纷响应,颇有些箪食壶浆、嬴粮景从的样子。

    而婺州城,兵丁数百,城垣残破,年久失修。外有强敌,内有奸细,众人还各持己见,争斗不休。想带领这群人守住婺州,确实比登天还难。

    黄明远也不和韩谊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韩长史,我来帮你们守城,援军也有我来搞定,但我希望汝等众人必须全听我的,你觉得怎么样?”

    韩谊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黄明远品级不如他。黄明远虽品阶比他低了一等,但人家在总管府担任兵曹,权利地位都比自己大的多,只是看着黄明远比较年轻,不敢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黄明远的身上。

    仿佛是看出了韩谊的想法,黄明远骄傲地说道:“韩长史,吾自十四五岁便在晋王幕府中参赞军事,开皇十七年从前鲁国公虞庆则平桂州李世贤之乱。还曾多次领兵进讨岭南僚人,希望长史能够信任在下。”

    韩谊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倒不如将一切交给这个年轻人,或许他能够成功呢?

    韩谊将婺州刺史的大印和婺州车骑府的兵符交给了黄明远,又要求众人皆听从黄明远的命令。

    带着众人的质疑和嘲讽,黄明远坐上了婺州议事堂的首位。

    望着底下众人,黄明远知道这群地头蛇心里什么想法都有,保不齐现在已经有人在暗通汪文进,准备打开城门,迎汪文进入城了,还有人想看自己的笑话。

    黄明远手握佩刀,腰悬大印,对着众人大声说道:“现在,吾和尔等诸位,与婺州城共存亡,吾等不死,婺州城不破。”

    众人大惊,这个二愣子要干什么。

    黄明远根本不在意底下众人的想法,马上开始布置城防。

    “韩长史,你去在全城内招募壮丁,协助守城。”

    “诺!”

    “李司马,你去打开武库,将里面的所有兵器甲胄都下发给众兵卒。”

    “诺!”

    “陈仓曹,你去统计所有的粮草仓储并一干物质,全部安排妥当。”

    “诺!”

    ······

    一道道的命令如流水一般从刺史府内发布出去,城内的大小官吏也摆脱了刚开始的惊慌失措,开始各就各位,各行其是。韩谊看着在堂上意气飞扬的黄明远和城内组织有序的行为,终于放下悬着的那颗心,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可以保住婺州城。

    此时独自在房中思索战局的黄明远并不像之前在众人面前那么镇定自若,双眼紧闭、眉展不舒的黄明远很明白,仅依靠现在婺州城的力量,婺州铁定保不住。

    婺州地区,四面环山,矿产丰富,也导致这里很多人以挖矿为生。这里民风彪悍,民壮剽勇,靠着那些大户的资助和矿工的人力,汪文进很快就能拉起一支战力不俗的部队。

    凭区区一个婺州城,是挡不住的。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黄明远记得好像历史上杨广还曾亲自平贼于婺州,应该就是这次民乱。连杨广都来了,可想而知规模到达有多大,至少婺州城应该是陷落的。

    黄明远低头看着地图,思索着一个又一个可能的救兵。吴越地区,能战之兵不多,圣人之前又抽调三十万人征辽,黄明远可借助的人不多。

    突然,他看到地图上一处地方,想到现在在这里领军的隋军将领。黄明远大手拍在桌案上,就是你了,在括州剿匪的张须陀。

第二章 震慑敌胆

    黄明远还在房内思索军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的骚乱。

    黄明远忙推开门去看,就听到院子外有人在喊道:“土匪来了,土匪来了,龙丘山的土匪打进城了,大家快跑啊。”

    黄明远一惊,提起佩剑,赶紧去找韩谊,一边又安排郑言庆等人集合。

    到了韩谊办公的院子里,这里也是一片混乱,府内众人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看到黄明远来了,韩谊赶紧迎上去。

    “韩长史,汪文进进城了?”

    韩谊赶紧解释说:“黄兵曹,还好城门关的早,汪文进的人马被堵在了城外,城内宣扬土匪进城只是因为民众慌乱中的误传。”

    “走,我们去西门看看。”

    二人赶忙往西门而去。黄明远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能让谣言乱了全城百姓之心,谁知道散播谣言的人里面有没有汪文进的探子。韩长史,你要立刻安排衙役进行净街,所有散播谣言的人,一经查获,要严惩不贷。”

    韩谊为难地说道:“兵曹,谣言现在传播甚广,哪里能有效阻止。”

    这时正在向前走的黄明远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对着韩谊说道:“韩长史,现在是非常时间,当行非常之事,必要时,可杀一儆百。”

    韩谊听得一阵心惊。

    街道上到处是仓皇失措的老百姓。因为婺州城四门紧闭,城内众人也无法逃出城去。只能凭借本能期冀寻得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时候,城里的泼皮无赖倒是有了四处下手地好机会。他们本来就偷鸡摸狗,无所顾忌,这次倒好,竟然有人敢在市面上四处劫掠,更有甚者企图奸**女。

    刺史府在城中心,往西的路上短短数里,黄明远等人已经遇到三拨抢劫的匪徒了。黄明远看的是一阵恼怒,铁青着脸对韩谊说道:“韩长史,你立刻安排人跟着尧备身(尧君素)在城内打击劫掠之徒,凡被捕捉到者,不必请示,一律杀无赦。”

    韩谊也不敢劝阻,只得称诺。

    尧君素领令后,带着几人骑着马向那些企图浑水摸鱼之辈杀去。

    祸结兵连,有事之秋,最受伤害的还是百姓。这些人所犯的罪或许未必致死,但此时也只得硬下心来,否则城破之后,百姓受到的伤害更严重。

    黄明远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城门的守军早就吓的瑟瑟发抖,虽然有军官申斥,不敢逃窜,但也战战兢兢,如何可战。

    黄明远走上前去,看到地上的一面旗帜。不知被什么人踩过,有些污秽不堪了。黄明远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掸掉灰尘。这时一个都督看到,赶紧上前来告罪。

    黄明远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怀着复杂的心情登上了城楼,兵无战意,如何能战,麻烦大了。

    城楼上的兵卒一看有大官来了,还有些惧意,赶紧站好。

    望着城外汪文进的队伍,不下数千人。黑压压一片,如潮水一样,虽然看着格外的纷乱,但凭借着人数优势,还是显得气势汹汹。当先一人骑在马上,年约四十,虽然个子不高,身子精廋,但望着却风采不凡,正是当年的汪天子汪文进。

    韩谊看到城外的众人,早就腿肚子发软,话语中含着怯意地问道:“汪文进如何会有这么多人,怕不有万人吧?”

    “没有这么多,也就五六千吧。不过汪文进蛰伏了近十年,今日一朝起兵,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在婺州境内,名声显赫,今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这才一天多的时间就有数千人之多,再让他发展下去,怕是大患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豆卢大都督,你是关中人吧。”

    这时身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汗抱拳应道:“禀兵曹,末将是长安人,老家昌黎徒何,家堂叔是楚国安公(豆卢通,杨坚妹婿)。”

    “好!”黄明远眼前一亮,“果然是忠良之后,世家大族,风采不凡。今日要靠将军了。我也生在长安,家父原为左勋卫府骠骑将军。”

    豆卢武集眼睛一亮,是自己人。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北方人,若今日婺州城破了,自己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单膝抱拳道:“谨遵兵曹之命,万死不辞。”

    得到了军队的支持,黄明远知道这才是真的要开始了。

    又问道:“武集,你们有多少人。”

    “禀兵曹,算上逃回来的,现在囫囵个的能战之兵约有七百人,还有韩长史临时征发的丁壮民夫两千多人。”

    “张司马、李司马和尧备身,每人带百名兵丁,五百民夫,分别把守北、东、南三门,你亲自把守西门。”

    “得令!”

    韩谊听到黄明远的安排,稍微稳住了心神,只是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黄兵曹,这能守得住吗?”

    黄明远转过头去,一脸坚毅之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可以守住。”

    众人马上动员起来,黄明远安排两百兵丁和三百名民夫登上西门城墙,让其他人在城墙下等候。

    等到婺州城净街完毕,整个城内再也听不到嘈杂的声音后。黄明远命令众人将旗帜放倒,所有城楼上的士兵全部躲在女墙后不允许发声,然后又令人打开西门,静候汪文进。

    韩谊一见大惊失色,这是作何?

    忙问道:“兵曹!贼众我寡,奈何轻敌之甚!”

    黄明远从容答道:“今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唯当见强以待之耳。”

    众人不懂,也只能半信半疑地打开城门,静待黄明远下一步命令。

    城外的汪文进见婺州城城门打开,吃了一惊,还以为对面要出城作战,马上准备迎击。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但看城墙之上不见一兵—卒。城门口还有百姓往来如常,不露一丝慌乱之色。婺州城大开城门,放下吊桥,摆出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样子。

    汪文进见此情景,心里起了怀疑,莫非城中有了埋伏,诱我中计?于是不敢妄动。

    军师蔡道人也上前来,看着对面大开的城门内好似有尘土飞扬的样子,忙上前来禀报道:“圣人,谨防城内有诈!”

    有小卒毫不在意地说道:“皇上,婺州的贼配军们都被咱们给打败了,能有什么埋伏。咱么一鼓作气,打进城去,抢些女子,也好快活一番。”

    蔡道人呵斥道:“你懂什么,这婺州城也算重城,见我等攻来,岂能不备,怎敢弄险。今婺州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汝辈岂知?”

    又指着城门对汪文进说道:“圣人你看,城门内那烟土起处,必是伏兵啊。”

    汪文进也有些迟疑,但终究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军心就乱了。

    眼见天色渐黑,汪文进觉得不能再等了,他决定派一支小股部队去试探一下婺州城的情况。

    刚准备打开阵势,忽然看到城头上出现一人,身披明光铠,手持大旗。

    汪文进离得远,看不清楚对方,便让人前去叫阵。

    这派出的小喽喽也是嘴欠,耀武扬威的上前,便是破口大骂。一会辱骂守军,一会又是得意洋洋地让婺州城投降。看着对面没有反应的婺州城,汪文进感觉自己可能想多了,这婺州城没有什么准备。

    离城墙约二百五十步,那小喽喽选了一个弓箭射程范围之外的地方,竟然脱了下衣对着婺州城撒起尿呢?城墙后的众人全都义愤填膺。有几人忍不住甚至想要出战,但全都被黄明远阻止了。

    汪文进的大军看到隋军如此缩头缩脑,也是放肆的大笑。

    那小喽喽还在得意,只见突然一支利箭如穿云夺魄之势,飞驰而来,划破天际,一道闪光,正中那小喽喽的咽喉。那小喽喽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倒在马下。

    汪文进的大军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足足有两百五十步啊。城头上之将神也!

    蔡道人拿着那支铁箭赶到汪文进身前,劝道:“圣人,此必是隋军的援军到了,这婺州城可没有如此骁勇的战将。两百五十步射人咽喉,当世之上,能有几人。”

    汪文进也是一阵后怕,得亏自己没有贸然上前,若是真的上前去,那倒在地上的必是自己了。

    “圣人,不若等打探清楚城内的情况,再行进击。”

    汪文进本来就有些惧意,此言甚合他意,一挥手便招呼着众人撤军。

    黄明远站在城头之上,看到对面汪文进队伍后撤。一群乌合之众,打点顺风仗还可以,现在却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哪还敢再待在这里,赶紧呼三喝四,准备开溜。

    这时大军阵型不整,撤退的也毫无章法。

    忽然背后的婺州城内鼓声响起,鼓噪震天,城内杀出一支四五十人的骑兵。只见这些人手持横刀,见人就杀,疯沓如流星一般,撞入汪文进大军阵中。

    正准备撤退的汪文进大军一时大乱,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

    汪军人马尽被驱赶着向前军冲去。众人也不管会不会冲垮本阵,只恨爹娘没少生两条腿,一股脑的逃命去了。

    领着众人冲锋的郑言庆追了十余里地,因为隋军兵少,怕婺州城再有什么闪失,不敢再继续追下去,只得率军回城去了。

    而汪文进众人被隋军追得屁滚尿流,逃了三四十里方才停歇。最后汪文进整点军马,大军折损了一两千人,失散者更是不知凡几。

    汪文进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安营扎寨,继续等待良机。

第三章 虚虚实实

    汪文进很郁闷,这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先将婺州城的隋军主力诈出城来,然后利用龙丘山的地形优势伏击对方。等到婺州的隋军主力被歼灭后,那时他率军挟大胜之势一举击破婺州城,竖起自己的大旗。凭借自己这几年的合纵连横,那时必然是应者云集。现在暴隋调三十万大军东征高丽,南方兵力不足,等他们剿灭自己的军队到来时,自己早就已经平定江东,划江而治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将要在建康城里做他的汪天子,真是有些激动啊。

    但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竟会杀出一个拦路石来,将他的大好局面毁得一干二净。

    这时,蔡道人进入帐内。

    汪文进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到蔡道人进来,赶紧问道:“军师,这今日婺州城上之将是何人?”

    “圣人莫忧。”

    这蔡道人本来出身江东的天师道,是婺州地区一个道门祭酒。看过陆修静的一些书籍,也能博通坟籍,旁究象纬,平日里也就是给人做些法事,发发符篆之类的事情。

    后来遇到汪文进,二人皆对隋朝的统治不满,便一拍即合,共同谋反。汪文进称帝后,任命蔡道人为司空,后来杨素平定汪文进之乱,这蔡道人也不知所踪,没想到后来竟又跟汪文进搅和在了一起。

    这次,通过在婺州城内的探子和一些之前拉拢的官吏,他们终于弄清了婺州城内隋军的真正实力。

    “圣人,那婺州城里没多少人马,根本没有援军,不过是这群狗官耍得空城计。今日城头上那贼将只是一个临时路过的官吏,自告奋勇要协助守城,那些精锐的骑兵也大多都是他的从骑。”

    汪文进听到这,立刻大怒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跟老子来这套,气煞我也。”

    看到汪文进发怒,这蔡道人赶紧阿谀谄媚道:“圣人息怒,圣人息怒,要怪就怪他们太狡猾了,我等不明敌军虚实,才吃了点小亏。明日攻城,必让对方现出原形。”

    汪文进也不想再多说今日的情形,败的确实是够丢人现眼的。听到蔡道人的劝说,才发狠地说道:“明日再战,我必砍了那厮的狗头,以泄我心中之愤。”

    忽然,有人来报,有隋军突出南门,破开我军围堵,向南逃去。

    汪文进和蔡道人对视一眼,顾不得恼怒,心里却明白,这攻城之事,要抓紧了。

    ·····················································································································································

    破围而出的,正是黄明远派往张须陀处的求救信使。

    今日,隋军大胜汪文进军一场,众人尽皆欢喜。等到黄明远鸣金收兵,韩谊还大惑不解,今日大军得胜,正是要一鼓作气,击破匪军,如何又退回城内。

    黄明远解释道:“守城诸军,早就胆寒,借着城墙的防御,还敢御敌,真到了城外打起野战,恐怕瞬间就会四散而逃。而且城中很难说哪些人是汪文进的内应,现在大军得胜,士气也有所提升,不宜弄险。”

    韩谊不懂军事,自然是听从黄明远的安排。不过此战得胜,毕竟是好事。

    与因为打退汪文进而欢呼雀跃的众人不同,黄明远很清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计谋都没有用。今日借着初战敌我虚实不明打了汪文进一记闷棍,但今夜,汪文进必将查探得婺州城内真实的情况,到了明日,这战就难打了。

    黄明远没有多说,省得引起众人的恐慌,但是自己的确得早做预防。

    黄明远决定连夜派人突围出城,向张须陀求救。

    看着身边都跃跃欲试的众人,黄明远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汪文进再傻也会在南北两个大路方向设下阻击,防止婺州城派人求援。而现在连夜出城,杀出重围,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情。

    最终,他决定由他的义弟郑言庆去。

    郑言庆是郑州荥泽人,祖父是荥阳郑氏的家仆,祖父去世后逃离了郑氏,在外流落。黄明远从来没有因为郑言庆的出身而看不起过他。二人相识十年,登堂拜母,恩若兄弟,是为刎颈之交。郑氏也曾追索过郑言庆,全为黄明远庇护,郑言庆才能平安。

    拍拍郑言庆的肩膀,黄明远没有多说。

    “保重,兄弟。”

    当夜,郑言庆等人擐甲上马,腰带弓矢,手持铁枪,饱食严装。趁着夜色,守军打开南门,郑言庆率领两名家兵和两名婺州本地向导,消失在夜幕之中。

    几人不敢走官道,沿着小路一路往南,行不几里,最终被汪军哨探发现。

    几十名被惊醒的汪军赶紧围了上来。郑言庆跃马持矛,搠死数人,余者尽皆不敢上前,五人乃透围而出。

    在南线设堵截的汪军将领是汪文进的堂侄汪选,他知此时有警必是有人要出城求援,赶紧带着数百人围拢上前,企图凭借人数将郑言庆围杀。

    数百人挥着刀就要向几人杀来。郑言庆将枪插在地上,倚住枪,拈弓搭箭,八面射之,杀上来的贼兵无不应弦倒地。汪军畏惧,再也不敢上前。

    郑言庆抽出长矛,破围而出,向南冲去。

    汪选招呼着几人杀上去,竟无人敢动。大怒之下,挥舞着大刀就冲了上去。骑在马上的郑言庆忽然将枪抛给身旁一员家兵,拿起大弓,于疾驰的马上回身一箭,正中汪选心口。

    汪选“啊”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其他众人见主帅死了,大惊失色,早就被惊破胆了,哪还有人敢再阻拦郑言庆,全都一哄而散。

    郑言庆这时接过亲兵手上的长矛,直奔南方而去。

    送走了郑言庆的黄明远也不敢就此放松,婺州到括州二百多里地,若张须陀手上全是步军的话,怎么也得四五天的时间才能顺利到达婺州。如果婺州城靠自身的力量不能支撑这段时间,那就麻烦了。

    可是婺州城就是这么个条件。

    黄明远只得一面让韩谊动员城内大户、官吏出动家丁协助城防,一边派尧君素和豆卢武集加紧训练壮丁。

    今日白天一战,大胜了汪文进,众人的士气也有所提高,有了些希望,总算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慌乱了。

    第二日一早,汪文进早早地就让人做饭,准备再攻婺州城,以雪前耻。

    虽然队伍有所折损,但再加上一些新附之人,兵丁也有六七千之众。众人架着云梯,敲着战鼓,攻城的架势颇有些像模像样。

    今日的婺州城跟昨日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异常安静。而且城门口竟然有二十多个百姓模样的人,在洒水扫街。

    黄明远站在城楼上,意气自若,好像目无余子一般。汪文进气的浑身颤抖,怒骂道:“小贼,汝计穷矣,还敢如此诓骗于我。”

    又对着身后众人喊道:“儿郎们,攻下婺州,狂欢三日。”身后的士兵尽皆嗷嗷叫,一扫之前惨败的晦气。

    这时突然从城门口出来一个骑着马的小将,玄甲玄袍,离着汪文进大军一百二十步停了下来。忽然张弓搭箭,正中汪军前军主将。

    汪军猝不及防,众皆失色。

    “小贼,竟然如此挑衅于我,欺人太甚。”汪文进一挥手,身后的众人便向着那玄甲小将冲去。

    那小将看人群杀来,也不停歇,拔马掉头就走。众人追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逃入城中。那二十个洒扫的百姓也早不知逃哪去了。

    汪文进见婺州诸军连大门都忘了关,哪能放过这个好时机,指挥着部队就要夺门。

    一拥而上的汪军离城门还有五十余步,忽然看到城门里黑漆漆一片,不知是什么情况。这时城内一片黑色绢布被扯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城门内等着他们的是一片身穿战甲的骑兵,前边的一些骑兵就连马身上也是着甲的。

    汪军刚还不知道要如何打算,忽然对面的隋军开始加速,向着乌压压的汪军冲来。汪军连三流的军队都算不上,那还能拼得过黄明远集结的这近百精骑。

    汪军毫无顾忌的来到了城下,马上城头一片喊杀声四起,檑木、巨石、弩箭不要命的倾泻到汪军的身上。

    冲出城门的骑兵也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砍瓜切菜一般吊打这群败军。兵虽不到百骑,但在这场不对称的战斗中已经足够,更不用说黄明远还寻摸到十余具马铠。身披甲胄的骑兵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巨斧,借着马力,将追上的步兵一个个全都砍死。

    这群骑兵撕开整个汪军进攻线,直向着中军的汪文进杀来。汪文进一时惊惧,就要拔马就走。南方虽有骑兵,但哪里见过如此可怕的铁骑。众人根本没有支撑多久,溃兵倒卷着剩余部队,全都向四面逃散。

    黄明远见骑兵突袭得手,命尧君素、豆卢武集各率二百步兵追杀逃卒。这些士兵中很多人都是当日从龙丘山逃回城的,此前被贼寇追杀的屁滚尿流心中憋了好大气。今日一见仇人也是狼狈逃窜的时候,分外眼红,迅速的就向对方扑杀过去。

    有些倒霉蛋趴在地上求饶也被砍了脑袋。

    此战一直打到中午,黄明远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汪文进有援兵到了,不敢恋战,鸣金收兵,才方停歇。

    但此战之后,隋军众人却是士气大振。众人多多少少也见了回血,连精神面貌也不一样。婺州之民本来就剽悍异常,这次之后,杀气更胜。

    黄明远望着手下这群人,虽然汪文进援兵到来,但自己守住婺州的底气更足了。

第四章 怒杀主帅

    当汪文进被黄明远弄得晕头转向、损兵折将、丢盔弃甲之时,郑言庆也通过汪军重重的包围到达了括州。

    汪文进和蔡道人很清楚时间对他们的重要性,因此在婺州城南、北两条主要官道上设置了多重关卡,就是防止有报信人趁乱突围。

    道路难行,郑言庆走了一段时间小路,就不得不重新回到官道上。婺州城位于后世的金衢盆地东部,地势南北高、中部低,三面环山夹一川,为地堑式断陷盆地,因此周边小路很是崎岖难走。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郑言庆只得让一名当地士兵从小路继续前进,而他自己骑马又返回到大路上。

    郑言庆走在最前边,行不数里,耳边忽然听到一侧树林有响动,马上警觉了起来。

    忽然间战马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挡,郑言庆紧紧拽住马缰,战马撞到绊马索,倒了下去。此时郑言庆早有警觉,马倒下的一瞬间他就握住身后的长矛,等到马将要倒下时,他借着烟尘,向身后顺势一倒,翻了几个跟头,却是半跪在地上,望着四周。

    周围看到有马倒地,有几个弓手马上放箭企图射杀马上之人。身后的一群小卒也呼啸着冲出,向着郑言庆聚拢过来。

    郑言庆单膝跪地,毫无俱意,一抬长矛,就戳死一个上前的小卒。众贼军一齐拥至,郑言庆乃拔出剑来乱砍,手起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乃杀退众人,直透重围。

    郑言庆抢过一匹马来,就要向前而去。

    这时其余几人见郑言庆要走,皆大声哭嚎道:“将军要弃我们而去吗?”

    郑言庆又拔马掉头,大喝一声,挺枪纵马,翻身杀入敌军之中。所到之处,威不可当,众结睥睨。乃杀透重围,将三人救了出来。

    贼首汪成、汪勉兄弟二人这时听到这边的混战也赶了过来。见郑言庆骁武过人,赶忙上前阻挡。

    郑言庆见来的是敌人的头领,不敢恋战。见对方举刀杀来,挺枪便刺,两马相交,汪勉被郑言庆一枪刺落马下。

    郑言庆夺路便要逃走,这时背后的汪成又赶来。汪成是汪文进军中数得着的猛将,见郑言庆杀了他弟弟,挺着手中大戟便追杀过来。

    双方马尾相衔,那枝戟只在郑言庆后心内弄影。郑言庆急拨转马头,恰好两人相对。郑言庆又左手持枪隔过汪成的大戟,右手拔出腰中宝剑便向其砍去,带盔连脑,砍去一半,汪成落马而死,余众奔散。

    郑言庆也不管其它,直向南而去。

    战马难耐长途跋涉,郑言庆又牵过其他三人的战马,自己一人四马向南而去。一路波折,疾驰到第二日傍晚才终于到了括州城。

    括州城远不如婺州城大,城内的车骑府虽然愿意救援,也担忧汪文进若占领婺州,其势将漫延整个浙东。但毕竟城内人少将寡,不敢北上。郑言庆苦劝良久,那车骑将军和刺史只顾关紧城门,却是无论如何是不能去救婺州的。

    大兄让自己找的张须陀并不在括州城内,而是去缙云山剿匪去了。

    缙云山张羡、张留兄弟去年曾跟着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作乱,兵败后逃回家乡,在缙云山上从事反隋的活动。这次扬州总管府直接派越州的一个车骑去剿灭,而张须陀身为其下属的正六品大都督也在其中。

    张羡兄弟二人被围堵多时,兵尽粮绝,已经没有多大的能量了。

    夜里,郑言庆秘密潜入张须陀营中。

    此时的张须陀已经三十余岁,虽然祖上也是显贵一门,但父亲只是个县令。而张须陀本人更是不善言辞,不懂钻营,本人虽已早过而立之年,也只是在去年跟着史万岁讨伐昆州(治所在今云南昆明)刺史、羌族首领爨翫之乱时,才封了个仪同三司。

    其实郑言庆也不明白兄长为什么让自己来找他。

    进得张须陀营中,营内真是军令威严,军纪严明。看张须陀的样子,威武不凡,刚毅肃穆。帐中除了兵器和文卷、地图,别无长物。

    郑言庆心想,这张须陀虽然官职不高,但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郑言庆将黄明远的求救信交给了张须陀,也说明了来意,希望张须陀能够连夜带兵赶赴婺州救援。

    张须陀放下信,满脸的严肃,也是透露着一丝愁容。

    郑言庆心内一突,这张须陀也不愿救援?

    之前在括州城内郑言庆没有坚持是因为他知道括州城也是兵备废弛,就是援军去了也未必管用。但缙云山的三千隋军,却尽是常年征伐江南乱贼的精锐,只要能在城破之前赶去,必能大破汪文进。

    “张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张须陀站了起来,走到了郑言庆身旁。

    “实不相瞒,我三军调动,尽在扬州总管府,若无诏,我等也无法调动兵卒。”

    郑言庆心急如焚。

    “张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若婺州城有失,浙东就要糜烂了。吾大兄就是兵曹参军事,事后平定汪文进之乱,让他把调兵勘合给你补上就是了。”

    张须陀思索了一下,自己与车骑将军于谙不和,这时去找于谙恐怕要受些刁难了。但看看郑言庆,张须陀还是点点头。

    “好,我跟你去,不过我车骑府内左中右三军在一起扎营,此事必须得经过车骑将军于谙同意,否则我军若贸然拔营,其它二军会把我等当成哗变的。”

    郑言庆点点头,他也跟着黄明远多时,知道规矩,二人便一同向于谙的中军大帐而去。

    于谙是关陇世家八柱国于谨之侄于閗之子,刚满三十岁,官拜扬州总管府右三车骑将军。于谨诸子在周隋间皆位重一时,而又以于翼为最。其在杨坚代周之时,与李穆一样起到了影响全局的作用,因而于氏在于谨死后历周隋两朝更显其盛。

    而出身于氏的于谙自然看不起只是一个出身关东小世家的黄明远,即使黄明远是晋王杨广的心腹。

    于谙根本就没有回答张须陀二人的要求,打量了一下郑言庆,一个正九品上的殄寇将军,他根本就没有搭理的兴趣,挥挥手就要让人将郑言庆赶出去。

    郑言庆急了,真要被赶出去了,那婺州怎么办?

    “于将军,求您三思啊,婺州的百姓都等着您呢?”

    张须陀也是紧张了,张嘴便说道:“于将军,婺州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正需吾等施援搭救,今将军不思急速救援,反而要将报信之人赶出去,这是意欲何为?”

    于谙听到这话,气的满脸哆嗦,郑言庆却是心内一突。糟了,这张须陀说话也太直白了,要是惹怒了于谙还如何救援婺州。

    于谙气的站了起来,指着张须陀的鼻子呵斥道:“好你个张须陀,这是对上官说话的口气吗?”

    又看了看郑言庆,眼神一转,叱问道:“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诈称婺州求救信使,赚我大军。”

    郑言庆一愣,忙反驳道:“于将军,我就是真的婺州信使,我有婺州长史韩谊和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开出的信物。求将军快快救援婺州吧,汪文进的大军快进城了。”

    于谙听完哈哈大笑,对着郑言庆说道:“还说你不是奸细,那汪文进早在八年前就被杨太仆给剿灭了,哪还有什么汪文进来寇城,你撒谎也不选点靠谱的。”

    一挥手,对着身边亲卫大喊道:“来啊,把这两个居心叵测之人给我拿下。”

    郑言庆一激灵,马上转向身旁几个亲兵,而张须陀已被几人围住。

    于谙得意洋洋地看着二人,其实他心里也相信了郑言庆的身份,只是现在可以借此良机将跟他不对路的张须陀除掉。然后等婺州城陷落之后,他作为离得最近也是最先获得消息的部队,自然可以北上剿匪,到时既可收复婺州城,又能得个平贼之功,一举多得,岂不快哉。

    看看底下的张、郑二人,于谙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张须陀不识时务。

    看到郑言庆要拒捕,于谙狠厉地说道:“胆敢拘捕,格杀勿论。”

    几个亲兵就向郑言庆扑去。

    郑言庆抢过一人手中横刀,砍翻两个亲兵,就向抓住张须陀的几人扑去。

    “张将军,这于谙要杀我们。”

    说着,又砍翻两个亲兵,张须陀也不再在原地带着。夺过旁边的一人手中兵器,护住全身。

    于谙看到这情景,大惊道:“反了,反了,快杀了他们。”

    “狗贼!”

    帅帐内本来就狭小,也进不来几人,郑言庆和张须陀又是勇武之将,连杀数人,抢得优势。二人一左一右杀向于谙。两人都清楚,只有制住了于谙,二人今日才能保得性命。

    于谙大惊,见二人杀来,忙往后退,却不小心被桌案绊倒,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郑言庆赶紧上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连抽他几个耳光。

    “狗贼。”

    郑言庆看向张须陀,问道:“张将军,若如果今日于谙死在这里,你能约束得了大军吗?”

    张须陀一愣,才说道:“我尽力。”

    郑言庆眼中忽然露出凶光,架在于谙脖子上的刀一抽,接着立刻捅进于谙身体里。于谙慢慢转过身来,满眼是不敢置信的目光,他一个九品的蝼蚁怎么敢杀自己。

    郑言庆将刀抽出,一脚踹倒死的不能再死的于谙。

    而这时候,帅帐外的众人也听到动静,向帅帐赶来。

第五章 霹雳弦惊

    各军的高级将领都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几个大都督和车骑府长史、司马等人冲进帅帐内,却没想到一看便傻了眼。左军大都督张须陀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持刀立在帅案旁,而车骑将军于谙却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时场上众人想什么的都有,但主帅在军中被杀,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张须陀,你好大的胆,竟然敢以下犯上,袭杀主帅,你想造反吗?”

    “来啊,给我把逆贼张须陀拿下?”

    ······

    “谁敢?”

    这时张须陀身旁的郑言庆站了出来。众人打量着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不知此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郑言庆也是心里蹦蹦直跳,张须陀的救兵怎么还没来?

    郑言庆这时持刀而立,昂首挺胸,对着众人大声喊道:“吾乃扬州总管府兵曹府掾属郑言庆,奉晋王之命随兵曹参军事黄明远巡防两浙各州郡,今右三车骑将军于谙不准将令,阴谋叛变,被吾奉命诛杀,众将各自罢归本营,不得有误。这是晋王的书信和兵曹参军事的大印,不信尔等众人可来一看究竟。”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小小的掾属怎么敢把一个车骑将军杀了,但看着郑言庆手中那颗铜印,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只是无论如何,主帅死了,这事已难善了。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都在商讨此事该怎么办?

    看到众人的表情以及将信将疑的样子,郑言庆趁热打铁道:“众位,现在本官就在这里,几千人围着,也逃不出去,尔等可跟本官一同赴扬州,到时此事真假,自有晋王一言决之。而今汝等众人啸聚在这里,一旦引起士兵哗变,汝等可是担待的起吗?现在天下太平,还需想想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供砍的。”

    兵曹参军事不过正七品的属官,但却是相当于整个淮河以南几十个州的兵部尚书,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事务,同时还和监门校尉共同执掌扬州城防,最重要的是整个江南的武将选用、考功都从他这里经手。众人都是带兵的,没必要去得罪管自己帽子的人。

    这时帐外又是一阵混乱,郑言庆害怕出什么乱子,赶紧要众人出去探寻原因。

    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将领冲入帐内,大吼道:“俺看谁敢伤俺我家将军?”来到正是张须陀帐下大将贾务本。

    本来三个军中张须陀一军最为精锐,现在众人看他张须陀援兵已到,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郑言庆将车骑长史沈述、司马杨忠达和三个大都督都留了下来,其他人无奈地退出帐中。

    “众位将军。于谙和婺州兵乱有关,今已伏诛,后续之事,自是有我兵曹府计较,不劳诸位将军担心,也不会问罪到诸位将军身上。但诸位将军久在于谙麾下,或有牵涉,谁也不敢保证。”

    又看看脸色突变的众人接着说道:“现在,唯有一个办法能洗脱各位将军的罪名。”

    “什么办法。”

    郑言庆在上首看着盯着他的众人良久,才说道:“今婺州汪文进民乱,祸及全州。于谙与汪文进有牵涉,阴谋动乱我大隋,我等作为大隋的忠臣良将,自当为圣人分忧,为晋王分忧,早日平定民乱。到时即可洗脱诸位嫌隙,也能立得大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被裹挟着先平叛再说。

    郑言庆知道自己之前靠着晋王和兵曹府的威名震慑住这些人,但真要是统军还得靠这些人,因此跟众人前推举张须陀暂领全军。

    张须陀也不推辞,他虽不懂蝇营狗苟之事,但也不是傻子。现在于谙已死,此事也只能瞒得了一时,迟则有变,不平定了婺州之乱,到时朝廷追究下来,自己是难逃一个死字。

    张须陀命令一个军留下来继续围困缙云山,又集中全府所有骑兵,由贾务本和郑言庆二人率领,连夜直趋婺州城,他则率领剩下的部队,稍后从官道向婺州城进发。

    ··························································································································································

    现在的婺州城并不太平。

    当日,黄明远用虚虚实实之计,大破汪文进。汪部折损惨重,几乎崩溃,幸好汪文进的表弟吴叔泽率领另一拨匪军赶到,才止住了颓势。

    吴叔泽的部队是汪文进预留的杀手锏,本来婺州西北面开阔,其它三面环山,为了防止起事后饶州的部队从西南面杀来,他便安排吴叔泽攻略定阳、信安二县,提前堵住西面的隋军。

    汪文进这边连连战败,损失惨重,眼看起事就要成为幻影,也顾不得后续的计划了,只得先把吴叔泽招来。再加上这几日他裹挟的一大批百姓,队伍又复有万人之多。

    只是这次的部队战力更是堪忧。

    连吃两次大亏,汪文进也谨慎了起来,不再幻想能不战而下婺州城,反而准备打造器械,按部就班的攻打婺州城。

    而婺州城内的黄明远能指望的就是那不到百人的骑兵。但婺州多山,骑兵回旋的余地很小,为了震慑城内的众人,更不可能轻易将骑兵派出城去。

    第二次兵败的第二日,汪文进率领着大军,第三次来到婺州城下。这次大军围城,双方打了两仗,虚实各都明了,黄明远也不再用空城计蒙骗汪文进。双方各自拉开阵势,准备大战一场。

    这日,汪军集中兵力主攻西门。而西门是由豆卢武集亲自带领的三百隋军和千余壮丁把守。

    吴叔泽亲自带队攻城,匪军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吓人。数千人各背着一袋土,这边战鼓一敲,都拼了命的往前跑。城头上的守军看到汪军要填壕,马上张弓搭箭,施发弩机,对着这些填壕的人射去。

    不断有人被射中,倒在地上。还有人被射伤,伏在地上不住地哀嚎。马上就有人看到这场面,吓到瑟瑟发抖,丢下麻袋包,就往后跑。可跑了还没几步,就看见手提钢刀、杀气腾腾的执法队将他一刀砍翻在地。

    执法队冲了上去,所有逃跑的都被杀死,众人恐惧,只能接着填壕。

    汪军整个上午都在填壕,双方打的很机械,汪军各部也伤亡惨重。但是没有办法,他们本来就缺乏远程打击武器和攻坚武器,只能用人命来填。

    黄明远一直立在城头一侧观察,汪文进这么打不是不行,不过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这个效率短期内肯定打不破婺州城。汪文进到底想干什么?

    而城外的汪文进也明白,他在等他的秘密武器。

    第一天的攻击就在汪军的填壕和不断伤亡中度过。汪军仗着人多,在护城河里填了几处通行之地,但现在到了雨季,还是没能完全填平壕沟。

    黄明远看着城楼上拖拖拉拉的隋军和完全不知该干什么的民夫,心想若自己手上有五百名真正的精锐,早出去将对面的汪军杀溃了。

    城头上的众人却是比较高兴,本来以为要直面生死,今日却发现只是放放弓弩,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也放下心来。

    当夜,黄明远安排人将护城河内汪军已填的壕沟分别扒开,河水一冲,泥土俱都流走。

    等到寅时过半,天还未亮,黄明远在城楼上正休憩,忽然听到“咚咚咚”的响声,黄明远一个激灵,马上起来,其他守城的众人也被惊醒,跟着爬起来。

    黄明远听到是北面的声音,心知不好,汪文进今日是声东击西。

    黄明远没敢动西门的兵力,让豆卢武集继续守西门,自己马上带着预备队向北门而去。而此时,北门城楼上已经成了地狱了。

    前一晚,汪文进终于迎来了他的秘密武器。

    之前他先是在西门外大力的填壕沟,让城内众人真的以为他是要蚁附攻城。到了晚上,他先秘密集中了营内数百名跟随他多年的悍匪,这些人大都见过血,悍勇异常。

    等到五更一过,汪文进的突击队就秘密向婺州城北门靠近。

    戍守北门的是车骑府司马张会。张会为人悍勇,但却并不太通军略,但今日城楼之上,也没有给汪文进多少机会。

    最后汪文进找不到疏漏,没有办法,一狠心,决定趁夜色强行突击。又拉出了他的秘密武器,正是几十架霹雳车。

    “霹雳车”是一种抛石装置,曹操在官渡之战时使用的一种抛石车,其原理是利用杠杆原理抛石来攻击敌方城池或城防设施和人员。汪文进军中有几个陈朝的老匠人,也会制作霹雳车,之前汪文进准备起事时就提前预备了几十辆,这次全部运来,准备一举攻破婺州城。

    黑夜里,一辆辆车子被秘密运到北门城外,一座座高耸的霹雳车就像一个个巨兽仿佛要吞噬这座城市。

    汪文进一挥手,声如霹雳的抛石车立刻将一颗颗石块呼啸着抛向北门,瞬间,北门就被一阵烟尘给笼罩。不断有石块击中城墙上的守将,整个城墙上惨叫声不断。

    城墙上满是残臂断肢,到处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受伤之人和尸体。受伤士兵的惨叫连连不断的刺激着其他守兵的心脏。此时要不是张会指挥着士兵弹压,城墙上的守卒和民夫早就逃得不剩了。

    一个在城墙上督战的都督大吼道:“快进城门楼躲避。”有几个机灵地赶紧跑向城门楼,可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颗巨石飞来,呼啸着击中城门楼一角。早已年久失修的城门楼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屋内的人也被压在房里,直惊得众人嘴巴大张。

    “司马,不能这么下去。”

    “司马,撤吧,再不撤就晚了”

    张会握紧手中佩刀,心底止不住的战栗。对着众人大吼道:“不许离开,绝不后撤一步。”

    忽然一块石头飞来,正中张会头部。

    张会好像没有感觉,继续走了两步,众人刚想上前,张会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六章 城头大战

    没有人知道身为主帅的张会是如何被击中的,但确确实实北门失去了主帅。城墙上的士兵和民夫见此更加混乱起来,有好几个将佐竟然也趁着混乱逃下城去。

    汪文进自是不知道对面城墙上隋军主帅已死。他见城上隋军发生混乱,索性准备一鼓作气,杀上城楼。

    汪文进任命表弟吴叔泽亲自率领这几年手上培养的最精锐的五百死士登城。

    这五百余人在酒足饭饱之后,趁着夜色掩护,来到北门护城河一侧。等到汪军的霹雳车发威之后,这数百死士身背大刀,挂着绳索,脱个精光,纷纷跳入护城河中。

    婺州的护城河本就不宽,此时正值夏日,这点水对于这些水乡中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个猛子下去再抬头已经到了对面十米开外的对岸。众人爬上岸去,顾不得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巨石,数百人在主将带领下分成两队,避开霹雳车主攻的城门处,分别从城墙处沿着绳子爬了上去。

    有被巨石误中的,也只是闷哼一声,重重的摔了下去。

    马上有隋军发现了这个场景,可此时张会已战死,根本无人组织军队抵抗,这个情景非但没让隋军继续反击,反而使他们因为恐惧而四散开来。

    不多时,就有汪军死士爬上女墙,顾不得仅有的几个抵抗的隋军,挥舞着横刀跳了下来,就向溃散的隋军杀去。很快在城门两侧城墙的位置,汪军就打开了缺口。

    这时汪文进也发现对面吴叔泽发出的信号,命令手上的霹雳车停止了轰鸣。

    黄明远带着人向北门匆匆赶来。一路上看到无数四散逃命的民夫,还有不少的隋军掺杂其中。

    黄明远一把拽住一个急于逃命的溃卒,问他北门上的情况,

    那溃卒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回···将军,张···张司马死了,汪军杀···杀上来了,北门丢了。”

    黄明远铁青着脸,一把把他丢开。那溃卒吃痛一声,也不敢再多言语,寻个缝子,钻入人群之中,逃了。

    黄明远转过头对黄明祯说道:“明祯,你带人在城下督战,凡胆敢溃逃的士兵,一律杀无赦。”

    “诺!”

    黄明远转身向城墙上而去。

    这时汪军已经杀上城楼,凭借着人数优势,很快将隋军压制在一处角落里,这时有汪军已经下城墙准备打开城门了。

    黄明远在前,手持一柄大横刀,见有人下城楼,也不避让,双手握刀,直挺挺地向着对方劈去。这一刀,那人连脑袋带肩被黄明远削去,黄明远将他一脚踹开,也不停歇,随手将刀刺入后边第二人的胸膛,抽出刀来,血喷的到处都是,染红了黄明远的盔甲。

    黄明远毫不停歇,连砍几人。见有敌来,只顾向前,丝毫不避,身侧亲卫队长黄青守在一旁,帮黄明远堵住缺口,二人很快推上城头。

    另一侧焦家兄弟二人也是连砍带砸,终于将杀进来的汪军挡在城楼上。

    城楼上的汪军更多,隋军越战越少,要不是有一人悍勇,整个北门早就全丢了。

    黄明远在城墙楼梯口处,远远地就看到一名七尺大汉,手持一把短柄陌刀(类似朴刀),使得上下翻飞,左突右冲。虽然城墙上狭窄,没有多少回旋余地。但这大汉丝毫不惧,刀刀飞驰,动作丝毫不花哨,却是最见真功夫。手上刀招沉猛威利,大开大阖,但见其力达刀刃,臂与刀成一直线,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让人看得是眼花缭乱又血脉喷张。

    黄明远看的暗暗点头。

    这时对面有一头领见这隋将久攻不下,暗藏一侧,就要突施暗箭。这大汉不觉,黄明远在一旁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情急之下,用脚挑起地上长枪,就向那贼酋投去。

    那长枪飞驰二十余丈,正中贼酋胸膛,那贼酋仿佛是不敢置信,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这时那大汉才看到黄明远救了他一命,他认出黄明远身份,知道城内有援军来救,也不恋战,带着剩余人向黄明远靠近。

    “壮士好手段,不知叫什么名字?可还敢再为本将冲阵一番?”

    “末将常州人管崇,谢将军救命之恩,愿为将军效死。”

    常州人管崇?黄明远一愣,应该就是那个在大业九年起兵造反的管崇了。

    管崇作为一个出身不高之人,历史上曾在江南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他曾遣部将陆顗渡江夜袭屯兵扬子的隋将赵六儿部,破其两营,部众发展至十万人。转战江南一带旋与另部义军首领吴州朱燮共推刘元进为主。管崇曾数次击败过率军围剿的王世充。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与隋军的交战中定计令义军手持茅草,顺风纵火焚烧隋营,不料风向突变,烟火扑向义军。隋军乘机反攻,他与刘元进在战斗中牺牲。

    这管崇洒脱不羁,又能征善战,更是不恋战虚名,是个人才。

    城上的隋军见终于迎来了支援,也士气一震,黄明远的到来让他们有了主心骨,跟在黄明远的预备队身旁,这些人也不再只是恐惧,开始有了战意。

    而城头上的汪军死士却是陷入一阵困境,刚才被黄明远一枪扎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亲自带队主攻的吴叔泽。

    汪军主将一死,士气立刻一泻。

    黄明远将十几个好手交给管崇,让他反向向着汪军推过去。

    管崇也不含糊,手持大刀,连劈带砍。汪军死士无甲,更是在管崇的刀锋下,连连后退。而管崇宛如天神下凡,威震敌胆,一刀在手,万夫莫敌。一步一步将对面的汪军赶向对面。

    而另一侧焦方威、焦方杰兄弟也上了城楼。

    焦家兄弟是曹州单县人,早年便在淮、泗一带水上为寇。黄明远后来在高邮剿匪时遇到收服二人,二人便跟在黄明远身前,成了黄明远的家臣。兄长焦方威手持一对大铁戟,武略过人,有典韦之勇,许褚之威;弟弟焦方杰为人精细,机变过人,端是能担大事之人。二人只忠于黄明远本人,皆是黄明远最亲近的心腹。

    焦家兄弟身后十余人本来就是黄明远的家兵出身,最是擅长这种狭窄空间的战斗。焦方威手上这沉重无比的大铁戟,沾着就伤,碰着就亡,面前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两人相对杀来,很快就将城门楼子前的敌兵绞杀一空。

    城上的汪军虽为死士,但哪里见过如此两个万夫不当之勇的骁将如疾风骤雨般的打击,虽然人数众多,但却被隋军分割开来,渐渐势颓。

第七章 大破贼军

    此时城下的汪文进还不知道城墙上是什么情况,只听见城墙之上喊杀声震天。汪文进在底下等的心急如焚,可霹雳车又不能发威,只能加紧驱使士兵蚁附攻城。

    忽然听到城楼上战鼓“咚咚”想起,汪文进心里一惊,就见城头上数杆大旗立了起来,隋字旗正迎风飘扬。城池内外的隋军看到这高悬城头的大旗,心内大安,而汪文进却是心慌不已。

    是进是退,汪文进陷入两难。

    为了安抚住大军士气,汪文进像个赌徒一样,要求全军压上,势必要一举将北门攻破。

    忽然,北门城门有响动,接着“铛”的一声那沉重的吊桥砸在地上,带起一阵尘土,也重重地砸在汪文进的心头。

    汪文进一喜,是吴叔泽得手了,婺州城破了。

    “杀啊!”

    马上有汪军蜂拥着向城门而去。忽然,一阵马蹄的嘶鸣,城门内冲出数十匹奔马,向着汪军杀来。

    前面的汪军有机械的抵挡者,马上被马踏翻在地,尸骨无存。

    这时城内外隋军又高呼道:“汪军败了,汪文进死了。”

    “汪军败了,汪文进死了。”

    汪军中人不明就里,已经乱作一团。

    汪文进也想组织大军抵抗,但这些汪军本来就对隋军的骑兵畏惧如虎,又不知道突袭的真实情况,还真以为中了隋军的埋伏。

    很多汪军也信了汪文进已死的消息,马上有人丢下兵器,没命的向后方逃去。

    奔驰的隋军每人身后带着一个火把,熊熊烈火烧亮天空。

    这些骑兵不杀向人群,而是直奔霹雳车而去,到了这霹雳车周围,随手便把身后的火把抛出。一个个高大的霹雳车瞬间就被点燃。

    汪文进看了心如刀绞,他的霹雳车,就要不顾性命的去救援。身边的亲兵一把拉住他,大喊道:“天子,今大势已去,快走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可因小败而乱了心智啊。”

    汪文进还在大呼,几个亲将拼命的将他拉走。

    汪文进逃了,整个北门外的汪军情势更是大乱,兵无战意,四处逃窜,哪里还有白日里上万大军的威风。

    黄明祯知道城内真实的情况,也不驱赶,本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烧了霹雳车。

    这时率领民壮赶来的韩谊也是一阵后怕,汪军的霹雳车令人恐惧,而黄明远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更是令他吃惊。

    “黄公真奇才也!”

    黄明祯看着战场上的情景,也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不得不佩服黄明远在救援北门的路上,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应对,让他打开北门,突袭霹雳车。

    “四郎,汝要记住,一城之关键在城门,非城门易破,而是城门易吸引敌人。敌众我寡之时,宁可战于点,不可战于面,面堵点泄,可一战。”

    果然,当隋军打开城门,不仅让汪军大喜过望,更是让汪军弃难就易,放弃支援城墙上的死士,而是一窝蜂的冲向城门。

    而面对隋军突骑,前部不敌,后部倒卷。乌合之众如何不败。

    “军中混战,常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最忌是混乱中的谣言,如军中组织无力,点滴混乱也能引起大溃。”

    不由得想起兄长的点滴教诲,令他恍然。

    黄明远带着众人在城门外四处绞杀,防止有漏网之鱼倒卷入城内。但其实并没有出现如此情况,汪军对隋军的恐惧之心远超黄明祯的想象。这些汪军溃散后,全都希望自己能逃得越远越好。

    汪军人马相踏,死者不计其数。城外的护城河里,尽是汪军溃卒的尸体,阻塞的护城河几乎为之断流。

    城头上的汪军死士还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看着火起,跑向女墙,就看到底下火光里,尽是四散逃命、哀嚎连天的汪军士卒,而远处早就不见了主帅汪文进的大纛。

    他们知道自己被丢弃在了婺州城墙上,而最后的命运就是被隋军一一杀死。马上有机灵地丢下兵器跪地请降,然后汪军态势跟发生雪崩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黄明远令人将这些投降的死士押了下去,而有的顽固分子,则全都留在了城墙上的血泊中。

    对进城汪军的绞杀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才结束,而城内不少的官吏大户看到乱起,企图趁机迎汪文进入城,还有不少泼皮无赖希望趁机能够打砸抢烧一番,但都被黄明远强硬的镇压。

    韩谊、司马李遂恩、豆卢武集等人都带着人满城追索犯人,现在城内的高门大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黄明远站在北门城楼上,望着对面已经被烧的不辨形状的抛石车,心里不住地唏嘘。

    可惜了汪军组织性太弱,所以偷城这么个好计谋却是跟纸糊的老虎一样,一捅就破。若是汪军能稍微有些组织,汪文进先是声东击西,又是暗藏杀机,再是以快打慢,搞不好婺州城就真的破了。

    今日弄险,实非得已。

    若是汪文进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摆开阵型,按部就班的向婺州城推进,光是这几十辆霹雳车也能活活把婺州轰破了。那城头上的残肢断臂是不会说假话的。

    而此时一路逃命的汪文进自是不知道黄明远的感叹,但他却是真真的不甘心。自己准备许久的霹雳车和数百名苦心培养的精锐全部留在了婺州城。

    这隋军怎么就提前预测到自己声东击西之计呢?

    等到逃回大营之后他听到有城楼上逃命下来的死士汇报,隋军在城楼上跟他们争夺城墙的不过百余人,双方一直到城外汪军溃逃了也没有分出胜负。只是后来隋军突然大喊皇上死了,这些人心内发憷才动摇了军心。后来看到城外汪军都逃了,这才惨败在城头之上。

    至于隋军本身,并没有发现这次突袭,而城墙上的隋军和后来烧霹雳车的隋骑都是对方主将手上的预备队,对方也就只有这么点预备队。

    汪文进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当时自己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哪怕身边亲兵都死光了,最后崩溃的也一定是隋军。其实城内的隋军也被吓破胆了。

    汪文进一阵的捶胸顿足,后来才想起本来计划的是先北门偷城,但一旦突袭北门失利或者是北门城墙上牵制了大量的隋军有生力量,那蔡道人便率领军队从南面突袭破城。而到现在,虽然北门汪军主力已经大溃,但南面蔡道人处却偏偏没有什么信息传来。

    汪文进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第八章 何惧死乎

    事实上,此时的蔡道人根本没法和汪文进取得联系,他自己也陷入了巨大的危急之中。

    当夜蔡道人在南门等了许久,直到听到北门乱起,便准备趁乱破城。但南门的守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城墙上站满了无数的民夫和士兵。

    天色昏暗,隐隐约约甚是壮观。

    蔡道人见此不敢贸然出击,但等到天色蒙蒙亮也没有发现什么合适进攻的契机。

    蔡道人见北面喊杀声渐渐地小了下来,忙派人去北门查探消息。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在北门被乱兵裹挟,早就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

    天色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借着天色,蔡道人终于看清对面城墙上的隋军不过是一些稻草人,这时才知道自己被对面蒙骗了大半夜。

    虽然北门情况不知,但又急又怒的蔡道人仍然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围攻婺州南门。

    这时的蔡道人也感觉到他和汪文进这次又陷入了隋军的陷阱,或许他可能已经在冥冥之中猜到了汪文进的突袭也已经失败了,但是二人相交十几年,恩若骨肉,他希望能替汪文进吸引一部分隋军,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来抱汪文进的知遇之恩。

    但蔡道人失算了。

    把守南门的是尧君素。当北门刚发生事件,黄明远率领预备队驰援北门时,就命令其他三门守将不要管北门战况,而是严加防范会有敌趁乱偷城。

    果然不出黄明远所料。

    查探到南门外隐约有动静,尧君素令人竖起之前扎制的上千个草人,同时广布旗帜。

    到了临近天亮,又命南门隋军放倒旗帜,暗藏在女墙之后。但等了许久南门外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尧君素也是暗暗纳闷。不少人或是要回屋睡觉,或是要求救援北门,但都被尧君素制止。

    果然,在北方声音渐歇之时,南门外终于发出了响动。

    蔡道人和汪文进的堂弟汪文通一起率部对南门发起攻击。

    数千人各扛着云梯、长木板、竹竿跑到护城河边。将竹竿横七竖八插入护城河内,又将整片的木板投入河中使其和竹竿形成一个水中的缓坡。接着众人将数百袋泥沙投入护城河中,瞬间便截断河流,在水中铺出一条道路。

    众人踏着道路冲向城墙边,汪文通亲自带队率人攻上城头。

    蔡道人在军后暗暗叫好,隋军果然没有防备。

    这时忽然一声梆子响,接着城头上突然大旗耸立,旗帜飞扬。城头上站着一将正是尧君素。

    看着底下涌动的人头,尧君素张弓搭箭,一箭飞去,正中汪文通额头。汪文通惨叫一声从云梯上摔了下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汪军突遭打击,如遇雷霆之击。蔡道人看到汪文通掉下云梯,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尧君素命城头上众人大呼“汪军败了,汪文进已死。”

    这话更是刺激了汪军的士气,马上大军中就出现溃逃。蔡道人发狠,令督战队砍死几个逃命的士兵,大呼道:“胜败就在今日,不胜则死,吾等不能让北地伧子,抢了吾江东子弟的家园。”

    也有激奋之人,跟着蔡道人就挺刀上去,倒也勉强让他挽回了一点士气。

    蔡道人孤注一掷的率人猛击南门,虽然尧君素早有准备,但婺州隋军毕竟人少,而且战力毕竟不强,竟让蔡道人的部队几次冲上城头。

    蔡道人也丢掉了文人的斯文,亲自带队攻城,凭着这一腔热血和悍勇竟然能压着隋军打。

    眼见南门人少,就要支持不住。尧君素也知道黄明远手上的预备队都去北门了,也很难来救援他们。正准备要和汪军生死相搏之际,忽然在城头上看到模模糊糊的隋军大旗由远而近。

    援军来了。

    踏着东方微亮的朝霞,郑言庆和贾务本毫不吝惜马力,在跑死了十余匹战马之后,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战场上。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那迎风飞扬的隋字大旗,是隋军的精骑来救援婺州了。

    瞬间,隋军的士气就变得高昂起来,而之前凭借着一腔悍勇拼死一搏的汪军士气瞬时就落到了谷地,再也没法挽回了。

    蔡道人看着鱼跃逃回的汪军和后方跃马奔腾的隋军铁骑,一脸哀痛万分的样子,喃喃地说道:“老天爷啊,你真是不开眼,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八年前你让婺州儿郎死伤无数,八年后你又在最后关头毁了婺州儿郎们的心血。”

    而他身旁的汪军已经没人再在乎他的话,都是在恨爹妈没给他们多生两条腿,好能逃得快点。

    但飞驰的骑兵如何能让他们如意。张须陀一共凑了五百人,还有几十骑沿途掉队在路上,虽然不过四百余人,但在南方已经是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骑在马上的骑士一刀刀砍向四处逃散的汪军,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不需要隋军的冲击,汪军已经没有了阵型。

    数千名士兵还不如数千头猪,因为他们只会往后跑,也只会投降。

    顾不得那些跪在地上求活的汪军,贾务本指挥的骑兵不断冲散所有试图反抗的力量。又一路向前追赶,扩大战果。

    城头上甚至有胆大的民夫,竟然拿着兵器跑下城来,将跪地求降的汪军一一抓起来,每个人手头上都是好几个俘虏战绩,也能抵得几年的徭役,搞不好还能弄个小官当当。

    蔡道人头发凌乱,挥舞着宝剑冲向隋军。

    一旁作战的隋军见他穿的衣服像贼军的大官,没有直接杀了他,纷纷围拢过来。这时有婺州城的士兵认出来他就是蔡道人。

    郑言庆也是一惊,蔡道人是谁,他自然知道。

    被围在中间的蔡道人胳膊和腿上全都是伤,站不起来的他半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隋军,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蔡道人,你这蛮子,可是逃不出去了”

    “蔡道人,赶紧投降吧!”

    蔡道人呸了一口混着血水的浓痰,冷冷地骂道:“老子跪天跪地跪祖宗,却从不跪你们这些北伧。北地伧子,色厉内荏,只会杀我乡民,占我乡土,我与尔等不共戴天。”

    说着,蔡道人又看了看有围在他身边的婺州士卒,又说道:“尔等皆是我江东子弟,婺州良家,今日助纣为虐,不思为我乡亲请命,而是和这些伧子一同欺压乡民,死后如何去见祖宗。”

    早有隋军被激怒,一枪刺中蔡道人的小腹,蔡道人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伸出双手,仿佛要把对面的隋军抓在手里。

    这时,又有一刀砍在蔡道人背后,蔡道人终于支持不住,两膝跪在地上,嘴中吐血,尤不罢休。拼尽全力要站起来,然后更多的刀剑加之他的身上。

    “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何惧死乎。”

    说完,双眼圆睁,尸体轰然倒地。

    郑言庆在马上看的一片震撼,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息,这份笃烈,让他无比敬佩,也无比忧心,大隋灭陈九年,而至今,人心未附矣。

第九章 初会二将

    蔡道人虽然死得壮烈,但蔡道人的死,标志着这支部队完全崩溃。大批的骑兵让这些人再无翻盘的能力。

    贾务本看到南门局势已定,一边分出部分军队交给郑言庆让其继续清扫战场,歼灭残敌,一面亲自带主力去北门追击溃逃的汪文进。

    贾务本根本没有给汪文进丝毫反应的时间,退回大营的汪文进还没来得及招揽残兵,修整队伍,噩耗便一个接着一个而来。

    先是大军溃败,星流云散,多名大将战死。接着便是有派往两翼的信使回报,两翼部队也受到隋军打击,损失惨重。而最要命的是他失去了和南门处蔡道人的联系,虽然南方也听到兵戈声,但却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

    等到了巳时左右,终于有消息传来,不过纷至沓来的是隋军。

    汪文进大营内人头攒动,混乱不堪,贾务本带着三百铁骑便直冲汪军大营,迅速破开大营的防御。早就已经神经兮兮的汪军又一次惨遭巨变,在大营内歇斯底里的哀鸣,然后又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贾务本前后突击不过一刻钟,此战就再无后话。

    汪文进再一次选择了逃命,似乎对他来说,自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后面逃跑的行为也就只剩下次数了。

    汪文进不顾一切的疯狂向龙丘山逃命,终于在隋军铁骑的追击中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而贾务本紧追不舍,终没能抓到汪文进,只得带着得胜的铁骑,返回了婺州。

    贾务本年约三十岁左右,膀大腰圆,标准的北方大汉,其父贾志远曾当过北齐的齐郡太守,但现已家道中落。

    贾务本虽为人不善言辞,但脸上的喜悦却是难掩,一脸喜气洋洋地骑着马来到黄明远身边,看着统帅竟然如此年轻也是面上一愣。

    这令众人看了直皱眉头,这也太不懂规矩了。

    豆卢武集等人更是一脸的怒意,我等打生打死好几日,你这一来就摘桃子,把大功抢了个精光,算什么东西。

    看到贾务本不太懂官场礼节,豆卢武集大喝一声,怒斥道:“什么东西,见了兵曹也不知道行礼吗?”

    贾务本听到训斥万分吃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娃娃是扬州总管府的兵曹,权利惊人,自己怎可得罪。马上后知后觉的下马跪了下来,单膝叩拜道:“末将贾务本不知兵曹在此,失了礼节,望功曹恕罪。”

    黄明远自是知道贾务本与张须陀的关系,但他并不能为了结好张须陀就忽视身边的人,今日豆卢武集等人对贾务本的仇视可见一斑。

    贾务本也是冤枉,如果他能提前两三个时辰到达婺州而且直趋北门的话,他会成为整个婺州城人人称颂的救星。但就是这两三个时辰,婺州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而差一点成为婺州救星的贾务本,却成为一个和他们抢功的人。

    毫无疑问,从军事学的角度上看,贾务本做的很好,没犯任何错误。

    连夜长途奔袭,直趋敌军,破其军,杀其将,可谓奔袭的典范。但贾务本在得胜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拜见黄明远,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便直接追杀汪部溃军,又一鼓作气攻下汪文进的大营,可以说是将整个胜利扩大到最大化,以黄明远现在手上的力量也无法做到。

    但就恰恰是他的自作主张,在政治上可以说是愚蠢透顶,换个人都有可能直接弄死他。他一口气将最大的蛋糕给吃了,还没给其他人留,也无怨豆卢武集等人对他恨之入骨。

    黄明远虽然很认同贾务本的做法,但他现在却是婺州城的领导者,也是婺州众人利益的最高体现者。

    黄明远就这么盯着贾务本看了良久,没有说话,因为黄明远这几日的威望,城内众人也是围在一旁,鸦雀无声。贾务本也知道自己可能犯了大错,低着头不敢说话。

    黄明远这种身份和权利的人,摆摆手就可能让他和张须陀死无葬身之地。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黄明远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了句:“起来吧!”

    贾务本如释重负,后背都湿透了,长出一口气,忙站了起来,站在一侧。

    黄明远让众人继续清理残敌,打扫战场,又让贾务本派骑兵四出,侦察汪文进的状况。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张须陀率领步兵也赶到了婺州城。

    跟历史上一样,张须陀是个能臣,忠臣,但不是一个好的同僚。在黄明远这个上司面前,也是沉默寡言,别说阿谀奉承了,简直是不给面子。

    黄明远只能告诉自己非常之人有非常的性格。

    虽然二人相处并不是多么愉快,但对汪文进的剿灭仍需进行。现在汪文进对婺州的封锁已经打破,黄明远也将婺州民变的消息传回扬州,他希望在杨广对婺州处理意见到达之前,彻底平定婺州之乱。

    而在括州永嘉,还有番邦给隋文帝上供的祥瑞,黄明远虽然平叛有功,但也不能误了迎接祥瑞的事情。

    婺州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他便将迎接祥瑞的事务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堂弟黄明祯。明祯是黄明远三叔的长子,小黄明远一岁,也是众骨肉中跟黄明远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总是默默跟在黄明远身后,却是少有的精明能干之人。迎接祥瑞是个精细活,这个功劳交给黄明祯正是合适。

    张须陀率部赶到,婺州城内有兵两千多人。无论婺州城内的有心人作何想法,婺州城却是真正的大安。

    及至傍晚,黄明远也终于见到郑言庆。

    郑言庆将自己在括州杀了车骑将军于谙的事情禀报了黄明远,听的黄明远是一阵皱眉。

    “大兄,此次杀死于谙,全是我之过。此战事了,言庆就回扬州自首,决不让此事连累了兄长。”

    黄明远气得一排桌案,大骂道:“混账话,你郑言庆是我黄明远的兄弟,汝之事即是吾之事。”

    “于谙已死,再说其它的都没有用了,从现在开始,言庆你要记住,是我安排你去向于谙求救的,也是我下令给你,若是于谙不从,就地斩杀的命令。”

    郑言庆听了一急,说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是你兄长,我说了算。”

第十章 兵出险招

    第二日一早,黄明远安排韩谊在城内安抚百姓,自率张须陀、豆卢武集等人向龙丘山进军。

    龙丘山坐落于金衢盆地中部南缘,南依括苍,北临瀫水,东瞰八婺,西望三衢。其主峰高数百仞,岩洞玲珑,嶙峋特秀,其峰有九,山势簇拥,峰峰相连,丹崖叠翠,凹凸跌宕。其势可说是异常险峻,当年的古姑蔑国就在此地。

    虽然汪文进大败亏输,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但毕竟之前经营龙丘山多年,这两日他不断聚拢逃回来的悍匪,再加上留守的老家底,手上也有两千多人,仗着龙丘山的险峻,跟黄明远来起了游击战术。

    汪文进老巢在龙丘山深处,险峻异常,张须陀几次带队攻击,都被汪文进部击退,各部虽没有大损失,但也狼狈不堪,没有成果。

    眼看时间恐怕不多了。

    当夜黄明远在营中苦苦思索,自己不能再跟着汪文进的节奏打下去了。这龙丘山汪文进比自己熟的多,再在龙丘山蹉跎下去,真搞不好会被他拖死。

    时近三更时分,疏影横斜,夜色摇曳。黄明远一个人在帐篷内看地图。这时亲卫队长黄青报道“管崇求见”。

    黄明远自那日北门战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管崇的喜爱,因而管崇在隋军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管崇出身寒门,虽然能力卓绝,但不为人重视,慢慢的也对当权者产生不满,早就有了辞官回家之意。

    越是寒门中人越在乎知遇之恩。

    黄明远的厚待让他感受到许久不曾获得的认同感,因此便对黄明远心怀感激,也更发誓要报黄明远的知遇之恩。

    进入帐中后,黄明远让管崇坐在下首。

    管崇报道:“末将在婺州有一旧友,名向但子,为人最是豪爽任狭,轻生重义。他曾多次进出过龙丘山,也知道有一条路直通汪文进老巢背后的山上。若将军不嫌他卑鄙,他愿为我军带路。”

    又是一个隋末反贼,黄明远也是无语了。这天下,未来的反贼何其多也。隋书记载,大业十年,丁酉,东阳人李三儿、向但子举兵作乱,众至万余。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谁能想到现在蒸蒸日上的大隋十几年后就会轰然倒塌。

    未来的反贼,现在说不定都是良民呢。

    这向但子是本地游侠,跟汪文进接触过也是正常,就是不知可不可信。

    “公高(管崇字),这向但子可信吗?”

    看到黄明远的疑虑,管崇赶忙单膝跪地禀道:“禀兵曹,这向但子其父八年前为括州乐安县主簿,蔡道人破乐安时殁于王事,还追赠乐安县令。向但子这几年交结豪侠,几次进入龙丘山中,就是为了找汪文进报仇。”

    “端的一个孝子。”

    黄明远知道这游侠众人,大多数都是一些地痞无赖,真正的侠义之人很少。但为游侠者,孝是第一位的,是立命之基,这向但子勉强可以信任。

    黄明远沉思了一下,便决定赞同管崇的决定。

    又派人招来豆卢武集和张须陀,将这个计策和二人商量了一番。二人今日出击俱是吃了不少的亏,也无良法,便决定试上一试。

    当夜,二人各自在营中选拔了约五十余名善于攀登的勇士,交由郑言庆和管崇二人带队,准备于明日入夜之后,直趋汪文进老巢。

    管崇也将向但子带了过来,单见此人知节有礼,谈吐不凡,也是让人心生好感。二人交谈了一番,这向但子全无其他游侠任性妄为的性格,反而彬彬有礼。黄明远到最后也没看出有什么破绽来,便邀请向但子加入隋军。

    向但子以自己为人洒脱不羁拒绝了,却是愿意为黄明远效力。

    他对黄明远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又拜道:“将军诛杀蔡道人,替小人报了杀父之仇,小人没有什么所长,只有一身勇力,愿为将军效死。”

    黄明远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长叹道:“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但子你少称任侠,长遂蹈义,自西徂东,摧讨逆节,可谓忠而有孝,勇而有仁者也”

    听到黄明远给他的赞叹,向但子两眼噙泪,誓要报黄明远知遇之恩。

    虽然定下了突袭的计策,但黄明远不是那种孤注一掷之人。

    第二日,黄明远并没有放松对龙丘山的攻击,反而派人多点出发,营造出一种隋军要全力围攻龙丘山的情景。

    汪文进则站在营中,看着奋勇厮杀、拼死力搏的双方军士,再看看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隋字大旗,默默地想着,也是时候该撤了。

    汪文进的寨子背山而建,在一座陡坡之上,寨子和山脚下只有一条宽约两三步的大路,长约数百步,营寨之上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就是有万人也很难攻入寨中。

    主要因为汪文进寨内守军因之前战斗,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才让隋军压着打。但这两日见隋军根本攻不上来,也放下了恐惧,反而看隋军的笑话,士气便有所上扬。

    山脚下的张须陀亲自担任前军主将,率军突击。他一手持横刀,一手拿着盾牌,也不避弓矢。城上箭如雨发,射中张须陀的头盔,只见他手执横刀,拨开箭林,连连砍死守卫的几名士兵。

    黄明远亲自擂鼓,士卒皆一拥而上,双方在营门口一阵混战,借着勇力,直杀得对方连连却步。

    汪文进见此不妥,忙令手下众人狂丢檑木巨石。也不顾下面还有汪军士兵,檑木、弓矢齐下,众人被砸的直哭爹喊娘。隋军也压不住原有的阵线,只能退回山脚下。

    一上午,隋军进攻了三次,被打退了三次,终没有太大战果。

    下午申时刚过,隋军又再次出击。

    这次张须陀仍然亲自上前冲锋,不提防军中流矢,正中其右臂,横刀随手掉落。对面汪军见张须陀是员大将,一窝蜂的向他冲来。

    单见这时,他身边一员小将,手持铜锏,对着众人一阵猛砸,众人躲避不及,纷纷被击中。

    此人骑在马上,气镇三军,力崩大敌,匹马孤剑,为大将前驱。崩围陷阵,火迸冰裂。简直如天神下凡一样,众人惊惧,不敢向前,这小将遂护着张须陀退回山脚。

    黄明远远远的看到他手中的那副铜锏,舞得是上下翻飞,滴水不漏,如虎来风壮,鳌转山没,也是吃惊。心中暗道,此人莫不是那个人。

第十一章 平定龙丘

    看到张须陀受伤,黄明远也赶紧上前问候。

    张须陀满脸的挫败,跪下说道:“末将无能,有负兵曹重托。”

    说完,也不待黄明远再说啥,便请求告退。黄明远满含意味的看了一下张须陀,让他下去了。

    贾务本也要跟着下去,黄明远叫住了他。

    “立道(贾务本字),不知今日那使铜锏的小将是何人?”

    “兵曹是说叔宝啊。”

    黄明远眼睛一亮,果然是他。秦琼秦叔宝,历史上的门神,善用马槊,拔贼垒则以寡敌众,一心表节,百战标奇,刚毅木讷,气镇三军,实为一良将也。

    贾务本自顾自的说道:“叔宝是末将的妹夫,家中也是累世为官之人。”不过这话贾务本说的有些心虚。

    黄明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秦琼道:“叔宝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

    秦琼看到黄明远对他有兴趣,因为年轻,也是有些激动,忙答道:“小子齐州历城人,家父曾为齐咸阳王录事参军事,现父母俱在历城老家。”

    “嗯!”

    秦叔宝虽然激动,但仍是不慌不忙,临大事而不慌,秦叔宝果为良将。

    “立道,今日一见叔宝,勇力绝人,材推栋梁,吾便心中喜欢,希望可以向王爷举荐人才。不知可否割爱于吾,使其选锋于禁军。”

    又对着秦琼说道:“叔宝,汝之才略勇武,堪称良才,不当只在军中做个火长,可愿跟吾前去扬州,获得更广阔的平台。”

    秦琼有些迟疑,今日和这将军第一次见,就投奔于他,是否合适?

    贾务本却是一看秦琼的犹豫,马上推了他一下:“叔宝,发什么愣,还不快谢谢兵曹大恩。”

    又对着黄明远拜谢道:“多谢兵曹。叔宝年幼不懂事,他能跟着您,自是他的造化。”

    贾务本从军多年,吃够了没有后台的苦,今日黄明远抬举秦琼,他自是不能让秦琼错过这个机会。

    秦琼赶忙跪道:“多谢兵曹提携。”

    黄明远满心欢喜,第一次收了一员名将,得意之感洋溢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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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力攻打汪文进不顺,郑言庆和管崇也带着奇袭队绕道来到了汪文进大寨的山后。山势陡峻,人不能攀,向但子自告奋勇和管崇带着五个最擅长攀登的士兵,就要攀山而上。

    七人腰里各跨一口快刀,提了绳索,便取小路,攀藤揽葛,一步步爬上岭来。此时月朗星稀,清风摇曳,几人上到斜坡处,望见岭上灯光闪闪。在坡上歇息了良久,几人又攀援上去。

    爬到岩壁崎岖之处,悬崖险峻之中,几人只顾爬上去,手脚都不闲。向但子正爬在山凹处,只听到旁边一人从空里坠下来,下面都是狼牙乱石,早就粉碎了身躯。只是众人提前绑住嘴,发不得声。

    向但子一阵心惊,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向上爬,没多长时间,又有人从这百十丈高岩上,倒撞下来,死于非命。“咕咚”两声,震得向但子心都有些战栗。到了三更时分,几人终于攀上了峰顶。

    而此时,向但子看看众人,算上管崇,山上一共站着四个人。

    几人将绳子放下,下面众人缒着绳子,终于也攀上顶峰。这时向但子又领着众人从山的另一侧缒了下来。直到快五更天,众人才终于来到山寨后面。

    山寨后面有条小路直通南方,汪文进在那设置了一处哨卡,派的都是他最心腹的人。

    郑言庆众人从山上翻过,正好来到他们的身后。

    郑言庆领着众人靠近山寨,离寨后方还有五六十步,突然听到前方响声。郑言庆忙令众人隐蔽。

    众人伏在地上,但见几十人从营寨内悄悄出来,各手持利刃,身后背着大的行囊包裹。鬼鬼祟祟,令人心疑。

    郑言庆远远望去,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汪文进。

    郑言庆瞬间就反应过来。

    “汪文进要逃。”

    要不要让他走?他若一走,明日山寨必破。而若是惊动了他,他退回山寨内,偷袭便失败了。可是让他走了,继续蛰伏再等下一次造反,也是贻害苍生啊。

    只见双方越来越近,由不得郑言庆犹豫,在离汪文进约二三十步的地方,郑言庆突然拿起手中的长枪,向着汪文进掷去。长枪扎中汪文进的大腿,正好把他钉在了地上。

    汪文进几十人,突遭打击,惊慌失措,而汪文进又身负重伤,更是没人指挥战斗。

    近百名精锐隋军挥舞着横刀向汪军扑去,马上便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管崇又在营寨一侧点起大火,正好呼叫山下隋军接应。

    黄明远在山下也是焦急地等待,见到火起,抚掌大笑道:“言庆、公高破敌矣。”又令山下众人,分领各部,在豆卢武集的指挥下,杀上山去。

    管崇等人杀入营寨,一边放火,一边扑向寨门。这山上营寨防外不防内,众人又都监视着山下隋军,突遭打击,伤亡惨重,根本顾不得再注意山下隋军的动静了。

    山下众人也是枕戈待发。山顶乱起,山下众人马上一鼓作气,冲到寨门外,内外夹攻,终于将寨门打开。

    蜂拥的隋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寨内,见人就杀,发泄着近几日心中的不满。

    汪文进准备监视小道和预备逃跑的部队也被尧君素带人堵在了小道上,进退两难,最后终于被消灭。

    黄明远进的寨内,望着四起的烽烟,心内大安,又命令众人约束兵丁,不得随意杀戮俘虏。

    而向但子则提溜着半死不活的汪文进来到黄明远的跟前。

    看到这个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的中年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黄明远真不相信这个像老农一般的人会是威震吴越、两度起兵的汪文进。

    看着桀骜不驯的汪文进,黄明远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怎么,汪文进,不服吗。”

    “狗官,尔等隋狗严酷刑法,压迫我江南百姓,我汪文进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尔等隋狗的。”

    黄明远冷笑两声。

    “真是笑话,就凭尔等乌合之众也配称代表江南士庶。”

    黄明远指着汪文进的鼻子骂道:“我大隋自定国以来,整饬吏治,裁汰冗员,宽简刑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那个百姓不对圣人的统治叫好。偏尔等宵小,因为权力被打压,不能再肆意压榨百姓,所以肆意宣扬谣言,污蔑朝廷,又引兵作乱,使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尔等凭什么说自己能代表江南士庶。”

    冷眼看着汪文进,黄明远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南士庶没有一个只会逃跑的代表。”

    “你胡说。”汪文进目眦欲裂,就要起身挣扎,后面的士兵牢牢地把他按住。汪文进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但黄明远已经没有再搭理汪文进的兴趣。摆摆手,让人将已状若疯狂地他拉了下去。

第十二章 祥瑞麒麟

    突袭成功,郑言庆、管崇等人上前复命,黄明远赶紧上前,拉住三人。

    “言庆、公高、仅之(向但子字),辛苦你等了,我要为你三人请功啊。”

    三人连称不敢,又拜谢了黄明远一番。

    黄明远在寨内又查看了汪文进所有的往来文书。他不相信凭借汪文进一个死了八年的人能掀起这么大的浪来。连向但子一个街头游侠都知道汪文进还活着,官府却一直没有什么作为,这也太反常了。

    跟汪文进勾结的婺州、括州官员不胜枚举,黄明远也准备照信抓人,将他们清理干净。只是好多信里提到了一个“万安堂”的机构,引起了黄明远的注意。

    “万安,万安。果然是他们啊。”

    汪文进被生俘,整个婺州的动乱基本被平定,越州、赣州等地的军队也相继向婺州进军。

    黄明远将所有情况上报给杨广,请求杨广派人接收婺州事务。但收到的回信却是让他假婺州刺史,暂领婺州军政。又令豆卢武集假车骑府车骑将军,接受黄明远的指挥。

    黄明远收到杨广的命令很是疑虑,凭现在自己的出身、资历,假刺史是很不合常理的。而且信中杨广也没有提祥瑞的事情,好像搞得很匆忙一样。

    不过假刺史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历,更何况自己现在还年未弱冠。

    内政交给韩谊和李遂恩,军务交给豆卢武集和张须陀,黄明远这个假婺州刺史当得好不轻松。他知道自己在婺州待不了几日,索性也不去跟当地世家大户打交道,清理了一批害群之马后,便又在军营内住下。婺州府兵需要新建,这将是自己第一支一手建立的军队。

    这时带人赶赴括州的黄明祯也带着祥瑞经过了婺州。

    时有有南洋巨富,贡祥瑞麒麟于杨坚。

    对于得到迎来这麒麟,包括迎接的黄明祯也是喜不自胜。

    “大兄,真是麒麟。麟者,仁宠也,圣王之嘉瑞也。”

    看到有些手舞足蹈的弟弟,黄明远也是充满好奇,这麒麟到底是什么?到了后世关于麒麟也是争论不休,后人有说是犀牛、长颈鹿、水牛、萨摩麟,但都不能证明。

    其他众人为了一见麒麟,也是放下了手上的要务。就连木讷寡言的张须陀竟然也不例外。

    黄明远带着婺州文武,在馆驿内见到了所谓的祥兽麒麟。

    史载麒麟有雌雄,雄性称麒,雌性称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尾、龙鳞,足为偶蹄,头上有一角,角端有肉。直到后世,也没人见过真正意义上的麒麟。

    还未到馆驿内,就看到一物的头,黄明远打眼一看,这不就是长颈鹿吗?

    韩谊也看到了长颈鹿,激动地跪了下来,喃喃地说道:“含仁怀义,音中律吕,行步中规,折旋中矩,择土而后践,位平然而后处,不群居,不旅行,纷兮其质文也,幽问循循如也。麟之至为明王也。天佑吾皇,麒麟降世。”

    这时其他人也跟着喊道:“天佑吾皇,麒麟降世。”

    直弄得黄明远满头雾水。

    对着身边的韩谊说道:“韩长史,这就是麒麟?”

    “黄兵曹且看,此兽前足高九尺,后六尺,颈长丈六尺,有二短角,牛尾鹿身,这就是祥瑞麒麟啊。”

    黄明远强忍着没有告诉他这货其实是长颈鹿。又一想,或许在中国长颈鹿就叫麒麟呢?

    现在杨坚立国二十余年,统治日渐人心,确实需要一份祥瑞来感召万民。至于杨广,祥瑞到了他的手中,不明摆着他就是那个将要诞生的明主吗?

    想到这里黄明远突然没了再去看麒麟的兴趣。

    这麒麟在先贤的认知中,应该是一角圆蹄,行中规矩,游必择地,翔而后处,不蹈陷阱,不罹罗罟的。而现在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赏玩的麒麟,又算是什么祥瑞呢?

    这时,随同祥瑞一起赴扬州的礼官偷偷地向黄明远问道:“黄兵曹,这麒麟自上岸后,既不食肉,也不食草,还不喝水,眼见一天天虚弱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黄明远看了这礼官一眼,长颈鹿吃树叶你知道吗?

    “张公,且给它弄点新鲜的树叶就行了,至于水,无需管它。”

    这礼官有些吃惊,树叶好弄,但还能不去喂麒麟喝水?

    黄明远也懒得跟他讲,难道要告诉他长劲鹿牙齿为原始的低冠齿,不能以草为主食。而且它还耐渴,在树叶水分充足的情况下可以一年不喝水。

    那样估计礼官听到会疯的。

    黄明远只能找借口,用他听得懂的语言说道:“麒麟性温善,不覆生虫,不折生草。而且麒麟能吐火,故为火性,恐不喜水。”

    这礼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连声赞叹道:“黄兵曹真才高卓绝也。”

    送走黄明祯和祥瑞麒麟后,大约过了一个多月,长安的诏令才姗姗来迟。诏令褒奖了黄明远等人为国分忧的精神,强烈斥责了汪文进的分裂主义和恐怖主义,也重申了一个大隋的原则,要求众人继续为大隋的繁荣昌盛而努力。

    总得来说,就是大家干得不错,都有封赏。

    首先是总揽全局的黄明远。

    黄明远的祖父是杨广的老师,而父亲是杨广的家臣。开皇九年,其父随杨广伐陈时战殁于江州,被追封为鄂州刺史,上开府仪同三司。八岁的黄明远也因此加了正五品仪同三司的散秩,被杨广收养于府中。及至黄明远十三四岁,便跟着杨广参赞在行台幕府中,做过晋王府的典签、行参军等职。

    开皇十七年,黄明远从虞庆则平桂州乱民李世贤起事,被授为上仪同三司,担任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的要职。

    这次黄明远以平定汪文进之乱首功加正四品开府仪同三司的散秩,赐缣彩一千五百段。

    州长史韩谊升任婺州刺史。

    州司马李遂恩调任越州总管府司马。

    车骑府大都督豆卢武集加正五品仪同三司,升任婺州车骑府车骑将军。

    张须陀由仪同三司升为上仪同三司,升任扬州总管府右三车骑将军。

    四人俱赐缣彩五百段。

    郑言庆、黄明祯、尧君素、贾务本等人也都各有封赏,战死的张会等人也都俱有追封。

    杨广又命黄明远继续留在婺州,蹉跎了一个多月,黄明远才得以北上。

    管崇则被黄明远留在了婺州,担任帅都督。

    而向但子则愿意跟随黄明远回扬州,黄明远身边也缺这么一个八面玲珑,能够出入市井的人才。

第十三章 晴天霹雳

    这时已入九月末,天气转凉,秋风瑟瑟。依依惜别了众人,黄明远带着郑言庆和尧君素等人,踏上了回扬州的路。

    众人返程的路上,没了来时的燥热和梅雨,好不舒爽,一路飞驰,很快就来到扬州。

    令众人自行归建,黄明远没有停歇,立刻就到杨广的总管府中复命。

    刚到总管府前厅门口,迎面就碰到了扬州总管府司马张衡。张衡是杨广的核心谋士,也是杨昭和黄明远的老师。黄明远笑着给对方见礼,这张衡却满脸怒容的看着黄明远。

    张衡毫不留情地训斥道:“明远啊明远,我知你为人素来谨慎,行事也极其严谨,可这次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于谙是能随随便便就杀的人吗?”

    杀于谙的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说法,黄明远最近都差点忙忘了。

    “张先生,这于谙手握重兵,不思报国,婺州危在旦夕,我派的信使驰奔数百里求救,他却视若无睹,不仅不即刻救援,反而还要诛杀信使。不杀了他从他手上夺过兵权,如何能救援婺州。”

    张衡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要救援婺州,就非得杀了于谙?你到底知不知道,于谙是谁,他是于家的人。”

    “他要不是于家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不遵将令。”

    “谁的将令,你的吗?”

    黄明远拿出腰中的令箭。

    “张先生,明远临走之前,晋王给了我便宜行事之权。若非当时情况紧急,明远决计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什么时候也不能莽撞,你杀的是大隋的正五品车骑将军你知不知道。”

    “先生,明远知错了。”

    看到黄明远果断认错,张衡的气也消了不少,毕竟黄明远自幼时就跟着他读书,二人关系及其亲近。

    张衡为人鲠正,于谙的做法本就违令,张衡不怪黄明远杀了于谙,而怪黄明远行事过于草率。

    “多亏了王爷奏禀圣人你临出行之前给你了调兵的权利,又给了于家不少的好处堵住了于家的嘴,否则你以为这件事会这么简单。现在,虽说于家明面上不追究了,但背地里,也少不得会给你使绊子。

    至于那个杀了于谙的小卒,你把他交给于家,也算是个交代。”

    黄明远脸色一变。

    “先生,此事若只是涉及到明远自己,明远不惧任何惩罚。但人我却是万万不能交的。明远这些年能够屡屡立得微功,除了得到了王爷的看重,就是因为明远身边有一群能够同生共死的兄弟。若明远真的为了自身安危,将手下交给于家,那人心散了,黄明远不过一常人也,凭什么比肩那些世家贵胄。”

    张衡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如此看重情义,常作小儿姿态,终有一天会误了你的。”

    黄明远一笑。

    “先生,若是不讲情义,那黄明远也就不是那个黄明远了。”

    黄明远又告罪一番,张衡也没再训斥爱徒。二人一同进入前厅去拜见杨广。

    杨广看到黄明远的到来大喜。

    “明远来了,这几个月来瘦了。”

    黄明远上前行礼,杨广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黄明远自八岁起被杨广收养于府中,从小跟着世子杨昭学文练武。十三四岁便能为杨广分忧,杨广对其非常宠爱,将其视为亲子一般。

    “明远这次扶危济难,拨乱反正,先平定婺州汪文进之乱,又接回了祥瑞麒麟,俱是大功。圣人本想让你直接担任婺州刺史,是孤身边离不开你,硬将你留在了扬州啊,你不会怪孤吧。”

    杨广说着,眉开眼笑,就像看到自己种的种子终于开花了一样。

    “王爷多虑了,比起什么刺史,明远更愿意跟在王爷身边。”

    杨广哈哈大笑。

    “张卿,你看你这学生,还是这么嘴甜啊。”

    张衡也陪着杨广夸奖了黄明远一番,一幅君臣相得的情景。

    三人分坐,又详细地听黄明远介绍了此次婺州平乱的情景,杨广听得眉头紧锁。

    “这万安堂是什么东西。”

    “王爷,明远怀疑万安堂是伪陈在江南的复国组织,伪陈武帝陈霸先的陵寝就叫万安陵。”

    杨广和张衡二人面面相觑。

    “想不到陈亡快十年了,这些人还是不死心。”

    接下来杨广和张衡也没有多留黄明远,故陈逆臣在江南竟然还有一支规模如此庞大的复国组织,最可怕的是之前他们竟然完全不知晓。

    二人很快进了内室进行密商,黄明远则离开大厅,向后院而去。离开扬州五个月,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

    进了后院,众人一片喜庆,看的黄明远莫名其妙。他也得避嫌,不能直闯后院各宫室,所以直接往河南王杨昭的院子而去。

    刚走到半路上,忽然看到一个小丫头。黄明远忙把她喊住。

    这小丫头看到黄明远,满脸惊喜。

    “黄将军,你回来了。”

    “坠儿,你们郡主怎么样了。”

    侍女坠儿听到这忽然脸色突变,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黄将军,你怎么才来啊,王爷要把郡主嫁给什么寿州总管刺史的儿子,你快去救救她吧。”

    黄明远被这个消息惊懵了。

    好像天塌了。

    黄明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历史上南阳不正是嫁给了宇文士及吗?自己这些年一直在为这件事而努力,现在还不是最后关头,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自己必须要找一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吵大闹没有用。

    黄明远沉默地转身就要走,坠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黄将军,你要干什么去,郡主还等着你呢。”

    “坠儿,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坠儿却是拽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我不管,黄将军,你知道我家郡主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她整日里茶饭不思,暗自伤心,可是左等右等,你就是不回来。你到底去哪了,你知道我家郡主都成什么样了····”坠儿絮絮叨叨,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黄明远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跟你去。”

    坠儿这才破涕为笑,在他心中,黄将军自是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王爷和小王爷也都听他的,这次郡主一定不用再嫁给什么狗屁总管刺史的儿子了。

第十四章 愿作鸳鸯被,长覆有情人

    黄明远一路走进内宫,沿途不时有人偷瞄黄明远。黄明远却是昂首挺胸,对其他人的窥视一概不理。

    南阳郡主住在晋王府内的迎晖院,因有朱栏屈曲,回压绡窗,朝日上时,百花妩媚,因而遂名迎晖。

    黄明远到院子时南阳郡主正一个人趴在园中凉亭内的朱栏上,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

    水面上两只蜻蜓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款款飞旋,在水面一点一点用尾尖点水又一起远去,只看得南阳郡主潸然泪下。

    蜻蜓尚能相依偎,人何若如此。

    “郡主,郡主,大喜啊。”

    坠儿大喊着疾跑过来,搅乱了南阳郡主的思绪。南阳郡主赶紧擦干净腮边的香泪。

    坠儿却是早就看到了。

    “郡主,你又落泪了。”一脸担忧的样子,忽然又开心起来,“郡主,不用再担心了,黄将军回来了。”

    南阳郡主一惊,就要跑去见黄明远。

    刚走了两步,南阳郡主忽然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很快,便又对着身边的坠儿说道:“坠儿,你就说我不舒服,让黄将军改日再来吧”

    “郡主,这是为甚,黄将军不愿来见你,你又不愿意去见他,那最后怎么让王爷改变主意。”坠儿不满的说道。

    南阳郡主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坠儿你先下去吧。”

    来的正是黄明远。

    因为多日来连续赶路,黄明远一身武士服上风尘仆仆。却是难掩勃发的英姿。

    南阳郡主转过身去,望着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人儿。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满两腮。

    黄明远低着头,走上前去,拿出手巾轻轻地为她拂去脸上的泪水,那手巾上的鸳鸯戏水是如此的夺目耀人。

    南阳郡主看着对面的人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她的怀中,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思念与委屈都发泄出来。

    黄明远将她拥在怀中,良久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刚到,觐见了王爷我便来了。”

    “嗯!”

    “嗯!”

    “阿耶,阿耶让我嫁给宇文述的二儿子宇文士及,我答应了。”

    “我知道了。”

    “对不起!”

    “是我回来晚了,让你一个人承受。”

    “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好!”

    ······

    二人一直相拥良久,南阳郡主有些哭累了,二人坐在长凳之上,南阳郡主依偎在黄明远的怀里,像婴儿一样沉沉地睡去。

    “嗯,嗯。”两声低沉的咳嗽声惊醒了黄明远。黄明远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的正是晋王杨广和河南王杨昭。

    黄明远看看怀里睡得无比安稳的南阳郡主,将她拦腰抱起,抱向院中正殿内室的榻上,南阳郡主这时还抓着黄明远的衣襟不放。

    黄明远小心翼翼地给南阳郡主掩上被子,又看了看她的脸,才走出内室,交代好坠儿和落儿二人看好郡主。

    杨广父子二人一直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黄明远也没有说话。三人转身离开了迎晖院。

    “明远,孤本以为你会更成熟的。”

    “王爷,明远所珍视郡主就如您所珍视皇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这无关成熟,而是人都有骨子里无法放弃的东西。”

    杨广脸色一变,怒斥道:“放肆,去了一趟婺州,杀了几个蟊贼,回来之后连胆子也变大了,敢这么跟孤说话。”

    “明远。”

    一旁的杨昭看父亲发怒,赶紧偷偷拽黄明远的衣服,黄明远却是好像没看到一样。

    黄明远对着杨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王爷,明远从小父亲早逝,是王爷把我养大。明远连命都是王爷给的,为了王爷,明远没有什么不敢去做。但郡主不同,郡主是明远的命。没了郡主,就是要了明远的命。”

    杨广听后大怒,一脚将他踹倒,怒骂道:“混账东西,郡主也是你能亵渎的吗?”

    杨昭见状,赶紧去拉杨广。

    “明远,给阿耶认个错。”

    黄明远又跪正身子,没有说话。

    杨广看着黄明远倔强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痴儿啊痴儿,孤知道明远你从小虽然处事妥帖,跟谁都一副好面容,但孤其实知道你这个人,骨子里最是高傲,一旦自己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知道这么多人中,孤为什么最喜欢你吗?因为你跟孤最像,都是宁折不弯的人啊。

    孤王也是没有办法,宇文述希望能够跟孤结亲来绵延富贵,孤也望凭此来安其心。

    今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不闻于天下。孤素来以仁孝著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深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于孤。然废立者,国家之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非易谋也。然能移主上者,唯杨素耳。素之谋者,唯其弟约。”

    又看了看黄明远,问道:“你明白吗?

    宇文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废立。孤与杨素关系不深,只有宇文述才能替孤勾连杨素,为孤夺取太子位铺平道路。

    汝很好,来日必将成大器,即使是下一个霍去病也非不可期,可现在孤王不需要霍去病,却需要宇文述。”

    黄明远的心如遭重击,现在宇文述能做到的自己还真的做不到。难道自己现在跑到杨素面前跟他说咱们废了太子立晋王吧,杨素还不得砍了自己。就是苏秦、张仪二人在世也不可能如此忽悠杨素。

    “王爷,此乃表象也。”

    黄明远以头抢地,大呼道:“无论杨太仆支不支持王爷,其实最终帝位的归宿取决于圣人的态度。圣人为了防范世家大族,合并州县,废除郡制,九品以上的官员一律由中央任免,禁止地方官就地录用僚佐,废九品宫人法,初创科举制;圣人为了压制世家大族,任用皇子为总管;圣人为了对付世家大族,杀了虞庆则、王世积。王爷能不能继承帝位,不在于谁为王爷说好话,而在于圣人认为王爷可不可以继承他的为政举措。太子做不到,所以王爷才有希望,否则无论怎么跟太子争,也是徒劳的。”

    听的杨昭是满脸愕然。

    “放肆,圣人也是你可以置喙的。”杨广勃然大怒,一脚揣着黄明远身上,杨昭赶忙上前去阻挡。

    “阿耶息怒,阿耶息怒。”

    杨广指着黄明远的鼻子骂道:“你既然什么都清楚,就该知道,高颎是支持太子的,故要是不获得杨素的支持,孤就是当上太子,拿什么去立足朝堂。”

    黄明远看着杨广的眼睛,不屈地说道:“正是因为高相国支持太子,杨太仆为了和高相国角力,也只得支持王爷,否则他永远只能是大隋的第二重臣。”

    “你要知道,除了孤,还有蜀王,汉王。”

    黄明远没有说话,杨广说的是。汉王先是担任并州总管,节制河东、河北五十二州军政事;今年汉王杨谅又和高颎一同征讨高丽。圣人这是摆明了要推出汉王制衡晋王。圣人还能再活六七年,谁敢保证杨广一定可以登上皇位。

    “伯通(宇文述)为孤倾心折节,不辞辛苦,嫁女于伯通之子,是各自安心,互不相负。孤欲谋大位,岂有不舍一女的道理。否则,如何折服天下人。”

第十五章 离心已定

    黄明远不知道该如何再和杨广继续谈下去。

    你和他谈道理,他跟你讲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跟你讲政治;你和他谈政治,他跟你讲道德;你和他谈道德,他跟你讲道理。

    黄明远的心里一片冰凉,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重要性远不如宇文述。

    杨广说的这些,黄明远懂,他都懂。就因为懂,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这个一直以来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他没法再开口。

    杨广看着失魂落魄的黄明远,心里也是一阵哀叹。这或许就是他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吧。

    “明远,南阳不属于你,她自有她自己的归宿,生在帝王之家,享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优越生活,她就有义务去做应该她去做的事情。

    而你也年纪不小了,孤已经去信黄师,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就是内史侍郎裴矩最小的女儿。闻喜裴氏,高门大族,不弱于五姓七家之女,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说起来还是你高攀了。”

    黄明远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这算什么,恩赐吗?

    可是自己还不能拒绝。

    闻喜裴氏,公侯一门,冠裳不绝,名声显赫。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还真不是小小的黄氏家族可以比拟的。作为濮阳黄氏邹山房的嫡长孙,对方就是一个无盐嫫母,自己也得笑着娶了她,还得当亲娘一样供着,不为别的,这就是每个家族里的嫡系子孙的命运。

    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握在自己的手里过,即使自己年仅十七岁就声名煊赫,官拜四品高官。

    黄明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晋王府,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狼狈的鬣狗,是那么的可笑。

    十月的扬州,寒蝉凄切,秋雨彻骨。

    当时心事偷相许,宴罢兰堂肠断处。黄明远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大雨浇灭了他寒冷的心,也浇灭了他十七年的过去。

    从今天开始,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隋人了。他欠别人的他还了十七年。从今开始,他只为自己而活。

    街尾的拐角处,张衡和一个少年撑着油纸伞,望着淋雨的黄明远,久久地没有说话。

    一直过了许久,那穿青衫的少年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不怕若是黄将军知道此事,会恨先生吗?”

    张衡望着街角逐渐消失的黄明远身影,捻着胡须良久,才说道:“他会明白的。”

    “可是先生,黄将军本就是晋王亲将,少年成名。此次婺州战后,恐怕大名在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了。若是娶了南阳公主,他日晋王登基,岂不更是风声水起,那您为何阻止他娶南阳郡主呢?”

    “阿哲,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要以娶公主为人生目标的,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娶公主。明远将来的成就远不是一个驸马都尉可比拟的,他是要做白起、卫青、霍去病的人,不能娶公主。”

    这个叫阿哲的少年不解的问道:“可是先生,那卫青也娶了平阳公主啊。”

    “所以卫青在漠北之战后,十几年未曾领军。”

    张衡轻叹一口气。

    “晋王为人外宽内忌,平日里对身边有能之人多有防范。明远本就跟河南王交好,若真娶了南阳郡主,恐怕晋王会睡不着觉的。

    晋王宁愿相信一个无能阿谀之人,也不会相信一个才华惊艳的亲族的。”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跳波自相渐,白鹭惊复下。这一汪秋雨,将黄明远的当时年少都付之东流了。

    时至冬日,杨广准备以敬献祥瑞和送女儿出嫁的名义,再次返回长安。黄明远和河南王杨昭等人随行。

    黄明远这次不准备再返回扬州了,所以他要提前做些准备。

    凭借着后世的知识,他在这一世也鼓捣了不少的新鲜玩意,肥皂、蒸馏酒、香水、陶瓷等等,一经面世,便供不应求。

    黄明远出身卑微,又和杨昭关系莫逆,所以和杨昭、南阳郡主三人一起筹建了一家商行,名曰四海商团,取自五湖四海皆朋友之意。

    后来这家商团凭借着黄明远的运作和商团产品的独特性,很快在江淮地区独树一帜。南阳郡主一介女流,杨昭因是黄明远一手组建的商团更是不愿意插手,所以二人都是只管收益,整个商团是牢牢地被黄明远把持在手中。

    黄明远后来又从中组建了一个小商团,名曰迎晖商团,取自南阳公主的迎晖院,为黄明远一人产业。

    这次北上,既然不准备再次回来,黄明远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布局了。

    四海商团的主事人是家中的老人整伯,侍候黄家至今三十余年,跟了黄明远父子两代人。最是忠心耿耿,是黄明远真正信任之人。

    而布伯,则是黄明远之父当年救的一位游侠,极善刺客之道,为了报恩,跟随黄氏父子多年,黄明远准备布设一个情报网,便决定将这件事交给布伯。

    而向但子,黄明远则准备重用。

    向但子虽然新附不久,但为人忠孝绝伦,更兼精明仔细,可托付重任。

    将向但子引入堂中,二人坐定,黄明远便开口说道。

    “仅之,我此次准备北上一段时间,短期内可能很难再回扬州。这有一封江都县丞的荐书,你拿着,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这也算全你我主仆二人一丝情分。”

    向但子大惊,马上跪了起来。

    “主公何出此言,但子但为主公驱使,万死不辞,要什么荐书何用。”

    黄明远扶起跪下的向但子,说道:“你我二人主仆一场,我自当为你寻个好前程,我今前途多舛,不可思量啊。”

    向但子又跪了下来。

    “若主公有难,但子就更不能离开主公了。”

    “可我如何能让你再跟着我共赴险境。”

    “主公,但子不懂朝堂大事,只知道忠臣不事二主。但子自婺州跟随主公起,便绝无二心。皇天后土,实所明鉴,若违此誓,必遭横死。”

    黄明远赶紧拉住向但子的手。

    “仅之之忠,天地可表,我得仅之,三生有幸啊。”

    黄明远将向但子扶到榻上坐下。说道:“仅之,这个江都县丞你是一定要做,我准备让你在扬州建立一支密探,以后我离开扬州后也可及时知道江南发生的情况,这件事你可以借助迎晖商团的力量,由整伯帮助你。”

    “但子必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送走了向但子,黄明远的心放了下来。

    有向但子在扬州,虽然官职卑微,但作为地头蛇,也能保证迎晖商团和江南谍报网的安全。

    向但子建立一个谍报系统,再加上布伯手上原有的黄明远的情报势力,就是二十年后的江都之变,也能发挥作用。很难说未来,自己会不会跟着杨广来巡幸江都,或者是有家人在江都为质。

    黄明远推开了门走出窗外,望着庭院里当年自己来时手栽的红豆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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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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