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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波诡云谲

    作为名义上黄明远最大的反对派领导人,这两日王歆过得也不好。刚开始黄明远阵斩敌将,大破都蓝,确实是震慑了不少人,很多官员见到一身盔甲的黄明远都吓得瑟瑟发抖,直怕惹怒了这个杀神。而现在,都蓝大军围城日久,大同城也危在旦夕,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都又跑了出来。

    王歆一边尽力按照黄明远的请求安抚住这群人,在不暴露自己已经反水的情况下尽量不要让这群人给黄明远拖后腿。另一方面,他又勤勤恳恳,现在黄明远除了军情其他政务都没时间管了,大同镇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王歆的身上。

    而王歆也是日夜操劳,在劳愁交加中,终于累倒,而黄明远也赶在这个时候,偷偷进入王歆府中。

    王歆的病榻上,二人一侧坐一站。

    “我不同意,你这是在犯险。”王歆脸涨得通红,连连咳嗽,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明远会这么疯狂。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大同城开玩笑。”

    “王公,现在突厥人大军围城,援军却迟迟不至。赵仲卿又兵败胜州,我们什么援军也没有了。只有这么做才能够救得了大同城。”黄明远并不在意王歆的质问。他知道这个老头执拗是执拗,但却是真心把大同城放在心上。

    “王公,大同城危在旦夕,若非别无他法,明远又何必一定要冒如此奇险。要知道我们身后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同城,还有数万丰州的父老乡亲啊。明远求王公了!”

    黄明远说得声泪俱下,听到黄明远这么说,王歆话也软了下来。

    “可这还是太冒险了。再说你怎么知道这群人中一定有人会私通突厥。”

    “那王公不会不知道每年从大同走私的铁器和马匹有多少吧。”黄明远却是正起神色。

    “王公,没人会逼他们这么做,若是所有人都忠君爱国,大同城就是拼着玉石俱焚,我也会跟都蓝拼到底的。可现在,大同城外有强敌,内有奸细。攘外必先安内啊,只有那些会叛国的人,才终将会受到惩罚。”

    王歆脸一红,自己当然知道这些人不老实,可自己也没有办法不是。

    “王公,此计必定万无一失。”

    王歆也只能在一片担忧与无奈中又一次向黄明远屈服。

    而在此之后,在王歆的带领下,反对黄明远的人又渐渐地形成了规模,早有人面对着突厥人的围城起了异样的心思。这些人长期把持大同周边的权利,虽然官职卑微,却是很多家族在此安插的心腹,而目的就是和突厥人的走私贸易。

    ······

    突厥围城第十五日,北门瓮城陷落,危及全城,黄明远亲自率领卫队夺回城门。隋军与突厥人拼死相搏,伤亡惨重。

    ······

    突厥围城第十六日,突厥人登上西城墙,韦云起率领城头官兵浴血奋战,及至打退城上突厥军,西城墙隋军仅剩十九人。

    ········································································································································

    “诸位,不能再让这个黄口小儿再这么下去了,你们看看,今天突厥人的弯刀都杀到城内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一个年近四十身材干瘦的男子在那说着,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样子。

    “皇甫骑曹,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等在此十余年,身家性命都和大同城息息相关,没人想死,可现在不是无能为力吗?”

    这男子露出一抹狠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黄家小儿不让我等好过,我等也不必跟他客气。就看诸位有没有胆量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同镇骑曹参军事皇甫惟。

    这时有人在桌中也跟着撺掇起来:“瞧您皇甫骑曹说的,我们早就看那黄家子不顺眼了,你说怎么办,我们没二话。”

    这时已经有人感觉皇甫惟今天不对劲了。平日里他可不是这么活跃的一个人。

    “那诸位信我皇甫惟,我皇甫惟也不和大家虚言。今日突厥人大军围城,城破已是必然,我等自有家小老幼,何必一定要和那黄家小儿一同陪葬。不若献城于大突厥都蓝可汗,将来必然荣华富贵可期。”

    “诸位想想,将来总有仗打完的时候,那时候突厥人要的东西,不还得靠咱兄弟们吗?”

    有人听着这话,手里的杯子都有些端不住了。那可是叛国大罪,株三族的啊。

    立刻有人要向皇甫惟告辞,还有人直接想借如厕就要逃走,哪还能走得脱。

    皇甫惟的院子内立刻有军士进来,众人一瞧当前领军之人,正是侯莫陈熋。侯莫陈熋本来是步营帅都督,黄明远任命他为代司马,剥夺了他的兵权打发他去修城墙。后来黄明远和韦云起一同携手抗敌,韦云起又重新掌握了大同镇的军政权利,他这个假司马也做不得了。

    “诸位,要去哪啊?”侯莫陈熋看到惊慌失措的一群人,扯着嘴笑了起来。“皇甫骑曹还没散宴,大家就要走,是不是不给皇甫骑曹面子啊。”

    大家算是看明白了,他俩是一伙的了。而自己,却是被逼着上了这个贼船。

    看到众人都坐下,皇甫惟说道:“诸位,这黄明远小儿自来大同之后,倒行逆施,为虎作伥,搞得大同城乌烟瘴气,天人共怒,若是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大同城可就完了,我等是替天行道,除了黄明远,还大同城一个安宁。”

    众人本来还为将要叛国而懊恼,可是人就是这样,只要寻得一丝借口,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为自己开脱。

    马上众人的重点都放在了声讨黄明远身上。

    “这黄明远小儿胡作非为,若不是他肆意关闭草市,怎么会引得突厥人大兵压境,黄明远不死,大同之难未已啊······”

    “我家的所有仆人也被强制征发了,还许诺他们战后可以富为良民,还有没有王法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黄明远这小儿竟然征招胡人、奴仆打仗,还允其为汉民······”

    ······

    很快这些人便义愤填膺起来。

    众人也是饱经风浪的一群人,这时候也不再纠结自己为何如此倒霉。马上都拜在了皇甫惟二人的麾下,共同签了约书。皇甫惟和侯莫陈熋拿着这些人的约书,露出了鬼魅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名震长安

    在黄明远还在大同城苦苦挣扎时,却不知道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谈论他的事迹。一支千余人的边塞部队大破突厥人三个万骑、斩首六千的消息传来后,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自开皇三年大隋八路反击突厥之战后,已经十余年没有取得这样的大捷了。在杨广和裴矩等人的推波助澜下,十九岁的黄明远俨然被塑造成当代的霍去病。

    虽然朝堂上的事情跟黄明远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仍然不代表有人不会用黄明远的事情去打击敌人。

    现在长安城内最开心的便是晋王杨广了,所有人都知道黄明远是晋王的养子。现在晋王与太子的储君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这次反击突厥隋文帝也一反常态的没有让杨广担任元帅,估计也是为了给这场斗争降降温。现在朝廷主力大军未出,晋王的养子凭借千余兵力便大破一路突厥军,还将对大隋最重要的突利可汗完好无损的带回大隋,可不是大大的涨了晋王的脸。

    当时大隋天子收到丰州奏报时,欣喜不已,赤着脚跑到诏书房内,在内殿上对着身边的朝臣连问了三个“这是真的吗?”当夜,杨坚激动的都未睡好觉,不住地念叨黄明远公忠体国,才堪大用。

    待到看到奏报上此战光战马缴获就超过四千匹时,更是在朝堂上开怀大笑。当着众人面连呼黄明远是大隋的第二个达奚长儒。

    隋文帝先是升授黄明远为从三品的上开府仪同三司,赐绢彩千段;郑言庆为从四品上的上仪同三司;接着又下诏对参战的斛律部等五个部落进行褒奖,不仅授予他们官职,准许他们在大隋境内放牧,还下令让丰州各军对其保护。至于大同全军其他人,俱有赏赐。

    杨广虽然很看好黄明远,但是真没想到黄明远竟然如此厉害,不过才北赴九原三个多月,就取得如此耀人的战绩。想着黄明远当初跟自己拧着脖子非要去九原的样子,也不禁欣然道:“这小子,怕是要真成第二个霍去病了。”

    “弘大,这次孤给你找的这个女婿不辱没令爱吧。”杨广也有心情调笑自己的亲信裴矩了。

    听到杨广的笑言,裴矩也有些尴尬,却也掩不住眉梢间的得意。当日黄明远回长安后始终没来他门上拜访,也没有下定便去了丰州,令裴矩颇为动怒。

    当时因为黄明远是杨广心腹重臣,官任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权柄颇重,又是杨广亲自提亲,裴家众人才勉强同意与黄氏连姻。但之后黄家既不上赶着巴结,黄明远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了丰州,搞不好哪天就死在与突厥人的战斗中了,裴家众人更是不愿意了,好多人嚷嚷着要退了这门亲事。好在裴矩深谋远虑,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退亲的好时候,才勉强没让裴家众人闹起来。但心底,却是对黄家、黄明远都甚为不满。

    而今日,战报传来,裴家再也没有人置喙了。果然,黄明远不是个凡夫俗子,凭他和晋王的关系,假以时日,必成裴家重要助力。

    裴矩也没有得意忘形,毕竟面前这位不是善者啊。

    他太了解这位的心思了,按当前看人的标准来说,黄明远虽然才能出众,但他的出身却限制了他的发展。但现在正是这份不完美的出身,才能让这位主大胆放心的使用。这位主心里真正推崇的不是关陇贵族,不是五姓七家,正是像高平黄氏这样以学见长、势力不大不会影响他统治的中小型世家。

    现在闻喜裴氏,素来清名,世之显赫,又与皇室亲近,缺的就是一位能掌兵权的名将。

    “弘大,此战之后,便让明远和令爱完婚,你我两人也成亲家了,可是要多多亲近啊。”

    裴矩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称是。

    “昭儿也不要忘了多给明远去信。”杨广还时刻不忘教导这个长子,长子为人仁弱,跟自己并不相似。等自己将来老了,有黄明远辅助长子,也可以抗衡这些世家贵胄。

    杨昭自然称诺。事实上他对丰州的了解并不比杨广少,黄明远跟他之间的联系从没断过。他和黄明远二人从小一同长大,虽然身为主仆,但却亲如骨肉。因为各种原因,杨昭对黄明远远比对自己的同胞兄弟更亲近。

    杨昭很了解自己的身体,自己未必能撑得过自己的父亲,到那时,自己的儿子在面对自己那个虎视眈眈的兄弟时,需要黄明远替他们遮风挡雨。

    而跟在一旁的杨暕听到父兄的对话却是特别不满意,他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如此看重黄明远那个卑微的像蝼蚁一般的人物。他只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只是小胜了突厥人一场便显赫了起来。

    他打心底讨厌黄明远,讨厌他直视自己的眼神里的不屑,讨厌他跟自己那个病秧子兄长的亲密,讨厌他对自己招揽的视而不见······这一切都让自己对他厌恶至极。

    不过杨广与杨昭并不在意此时杨暕的想法,现在的杨广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利用黄明远的这场大胜让自己利益最大化,最好能重新从自己弟弟杨谅手中把河东地区的兵权夺回来。

    “殿下,此战大同军虽然大获全胜,但黄明远以巧胜之,并非常态。况且经此一战,大同军必然伤亡不小。大同乃丰州要塞,孤悬塞外,若不能及时救援,将有陷落之危险啊。”虽然黄明远胜的干净利落,但裴矩仍然一眼就看到了大同城的缺陷,他几次出塞,太明白这些边将们的心思了。

    杨广忖度了一下,说道:“弘大之言有道理,现在的河东诸军毕竟不是孤当年在并州时的军队了,他们现在更在意的是五弟的意思,能不能看在孤的面子上全力救援犹未可知啊。”

    “若是他们因为忌恨黄明远的大功而故意不去救援的话,那大同城将危矣。”

    杨昭难以置信地问道:“裴侍郎,他们怎么敢?”

    裴矩行礼答道:“王爷,只要大隋需要这些人一天,这些人就没有什么不敢做得,即使大同城破,黄明远战死,只要他们能收复失地,别人就是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还能怪罪功臣吗?”

    杨广脸色也是严肃起来。

    “孤马上给杨太仆、鱼俱罗去信,让他们全力救援大同,务必要保住孤的霍去病。”

第六十三章 当时年少

    四月的长安,已经春意盎然。

    在一处大宅里,一位著大袖衣,外披帔风的女子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静静地望着开了满院的补血草。

    那样的望不尽的紫色,自己只有在扬州才看见过。

    在十四岁之前,自己总喜欢让大兄和他带她偷偷出去游玩,每次被父王母后发现总是害的他们受罚,自己却始终乐此不疲。等到大兄完婚了,他也总是随父王四处平乱了。那时候,每次一个人的时候,都能收到他寄来的礼物。

    年幼的自己总是向往外面风一样的自由。那时候扬州的小桥流水,那时候依偎在保障湖里的一轮明月,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在雪海一样的琼花里的舞,那时候自己在风里骑过的他牵着的马·····而现在,这些早就与自己无关了。

    手上拿着一株小巧秀丽的补血草,她放佛又置身于那娉娉袅袅的豆蔻年华里,在那长满补血草的山坡上,他一边替自己的手止血一边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两人分离了,只要看到补血草就能够想起对方。他还给补血草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勿忘我。

    而今她将整个花园都种满了他喜爱的补血草,却不知道他还记得自己吗?

    “郡主,郡主,有大消息······”身边的侍女坠儿又急急忙忙地冲进花园。

    看到坠儿过来,南阳郡主马上拂去香腮边晶莹的泪珠。“这丫头,老是慌慌张张,真是个疯丫头。”

    坠儿听了,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机灵的扶住南阳郡主的手臂,不依地摇了起来,说道:“人家才不是疯丫头。”

    南阳郡主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

    “你这丫头,什么有消息了。”

    “刚才碰到世子府上的王德,他跟我说九原大捷,黄郎君带人在北方打了一个大胜仗······”

    南阳一听,却是一急,抓住身旁落儿的手臂问道:“他受伤了没有?”

    坠儿不顾旁边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的落儿,仍在那谈着外边传的北方的胜仗。

    “郡主,王德说了,黄郎君神勇无敌,打得胡人落花流水,把什么突厥人的大将军都杀了,现在全长安城都传遍了,都说黄郎君是冠军侯再世。王德说皇上给黄郎君封了个好大的官呢。”

    又疑惑着说道:“冠军侯是啥啊?”

    “他有没有受伤,怎么才刚去北方就打起来了?”南阳却是焦急了起来,“这么大的事,大兄也不告诉我,我得亲自去问问大兄。”

    南阳郡主匆忙的就往内宅跑去。坠儿和落儿赶忙跟上前去。

    “郡主,您别担心,黄郎君乃天神下凡,神勇无敌,而且还有满天的神佛都保佑他,他怎么会受伤呢?”

    “郡主,您慢点。”

    落在后边的侍女也赶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落儿忍不住埋怨起坠儿来:“不是之前告诉过你吗?不要在郡主跟前提黄郎君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一想黄郎君心里就难受。”

    坠儿吐了吐小舌头,却是露出一副不同意的表情,疑问地说道:“可是黄郎君打了大胜仗啊,郡主应该高兴才是啊。”

    走过长廊,进入内院,正迎面赶上来寻找南阳郡主的宇文士及。宇文士及看到南阳郡主急匆匆地跑过来,赶忙向她行了一礼。

    “郡主这时往何处去?”

    南阳也看到了宇文士及,向他回了一礼,不过也没打算多说什么。

    “是郡马,我要去大兄那里一趟。”

    因为南阳郡主跟宇文士及说过自己不喜欢别人叫她的闺名,所以二人一直以郡主、郡马相称,倒也显得相敬如宾。

    宇文士及一听南阳郡主要去河南王府,马上安排亲随去驾车,然后向南阳郡主表示自己也要陪南阳郡主一同去。

    “不必了,我自己一人就行。”

    “反正我也无事,正好陪着郡主去拜见一下大兄。”

    见宇文士及非要陪她同去,南阳郡主却不愿再和他纠缠,忍不住发起火来。

    “都说了不用你去。”话一出口,南阳郡主和宇文士及都呆住了。

    南阳却是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立刻轻声说道:“郡马放心,我一会就回来,让坠儿和落儿陪着我就行。郡马不必大费周章。”

    宇文士及见此情形,也没再言其它,只得点头同意。而南阳郡主没再停留,带着侍女急匆匆地往回赶。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黄明远到底怎么样了。

    上了马车,刚出了府门,旁边宅邸大门上“宇文府”三个鲜红的大字刺的南阳郡主眼睛生疼,南阳郡主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身子一下子颓然的倒在车厢壁上,抓着身边的扶手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用去了,回府吧。”

    坠儿不解地问道:“郡主,怎得又不去了?”

    “我今日厌了,想回去休息,咱们回府吧。”

    一行人反身又回了郡主府,却见宇文士及正一个人站在府门口等着郡主回家。

    “怎么回来了?”

    南阳郡主努力让自己像笑了一样,才回答道:“今日忽然不想去了。”

    “那也好,外面风大,小心受凉。”

    宇文士及却是怕南阳郡主受风,忙体贴的扶着她的胳膊进了府中。

    ·········································································································································

    不提南阳郡主府里的波折,裴府内也是一番欣喜。

    因为之前的事情,裴淑宁也有所耳闻,府中根本没人敢提黄明远的名字,她也是好生为黄明远担忧。今日黄明远荣立大功,圣人重赏的消息传来,总算可以让她松一口气了。

    妹妹淑英也调笑道:“姐夫果是英才也。”

    淑宁面露羞涩,却也欣喜。

    “什么大功,虽然光耀,却也是得一刀一枪搏出来的,沙场凶险,令人担忧。我不求什么大的功劳,只是求得平安即可。”

    “姐夫是冠军侯再世,哪有什么蟊贼能伤得了他。”

    淑宁笑笑,没有说话,小妹还小,不知朝堂凶险,远甚沙场,而她自己却也只能在这里偷偷地为黄明远祈祷,乞求上天保佑他平安归来。

    她还记得当日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他一袭墨甲黑袍,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又如一柄温玉,置身于午后荫侧。想来是那么的鹤立鸡群,脱颖而出。

    天色正好,阳光正晴,幸我还年少。

第六十四章 大破都蓝 上

    长安发生的一切自是与大同城无关。

    当天攻城再是无所进展的都蓝可汗忍不住又杖毙了几个奴仆,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内杖毙的第几人了,一时营内的内侍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到现在,都蓝真是兵尽粮绝了,仆骨忽都给他提供的粮草不过是杯水车薪,支撑了十几日到现在已经开始杀马充饥,突厥人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可是这大同城死活拿不下,真真是不甘心啊。

    都蓝只能拿着身边的女奴发泄,蹂躏着几个被掳掠来的汉家女子直到很晚才睡。

    当身边的人叫醒他时他是满脸怒气,一脚就把叫醒他的一个奴仆管事踹倒在地,还犹不解气,又拿起墙上挂着的鞭子,抽了好几鞭子才被近臣阿悉弩阻止。

    都蓝还是很愤怒,直到他听到身边内侍叫醒他的原因。

    “你们确定是真的。”

    阿悉弩赶忙上前回道:“禀大可汗,我之前曾多次和此人进行盐铁交易,此人也曾亲自领着人来我牙帐内,必是元家人无疑。”

    都蓝进了大帐,一在帐内等候的男子看到都蓝后马上跪了下来:“小的大同城士曹行参军郭府管事郭元康拜见大可汗。”

    都蓝也不说话,围着郭元康走了两圈,把个郭元康看的直发毛。

    都蓝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放在了郭元康的脖子上,说道:“说,是谁派你来诈降的。”

    这可把郭元康给吓个半死,虽然他是九原郡公元旻派到大同城的管事,也一直在元家的附庸士曹行参军郭坤府上操纵整个元家在丰州的走私,但无论如何他也没被人拿刀压在脖子上过。这时候的郭元康吓的连跪都跪不住了,瘫在地上就像一堆烂泥一样。都蓝看看他的样子,蔑视地把刀放了回去。

    一旁的阿悉弩却是明白了都蓝的意思,马上走上前来,把郭元康扶了起来。又给他拍拍身上的尘土。

    “郭管事不用担心,我家可汗爱开玩笑,他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呢。管事跟我是老朋友了,我们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郭元康讪讪地笑了笑,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却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开玩笑,你他娘的骗谁呢?老子把刀放你脖子上看你认为是不是开玩笑。”

    不等郭元康说什么阿悉弩先开口了。

    “郭管事,你我也是认识多年,这献城恐怕不是说说的吧。此次战争是你们大同城寻衅在先,我们大可汗才亲临丰州,讨个公道的。听说你们新来的镇将关闭草市,释放奴隶,打压士人,极其不好想与啊,你们要献城,恐怕不易吧。”

    郭元康立马站了起来,虽然腿还在打颤,可还是勉强不让自己倒下,才说道:“小的怎敢欺瞒大汗,这大同城里人人都想投降大汗,只有那黄明远这个黄口小儿有眼无珠,目中无人,才敢反抗可汗您啊。这满城的贤良都被那黄家小儿压迫的敢怒不敢言,正待大汗去解救啊。”

    阿悉弩听到这大笑,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大突厥铁骑天下无敌,你们有如此见识,真是不错。”

    郭元康听了心里更是不屑,什么天下无敌,叫黄明远打的都不成样子了,还在这吹牛。要有本事你们自己进大同城啊,哪还用得着我们。

    不管心底如何,这郭元康却是极善于察言观色,忙谄媚地说道:“您说的对,正是有感于大突厥的神威,我们才愿意杀了黄明远,投奔大可汗。”

    听到这都蓝也不在那端着了。打了这么长时间他早知道对方的主将是个叫黄明远的年轻人。这更令他怒不可耐,阻挡他的竟然只是一个黄口小儿,这让他如何能忍。

    都蓝站了起来,看着郭元康,大声的说道:“快说,你们要怎么杀了那黄明远。”

    郭元康一听,也不敢怠慢,马上把大同城一众人商量的内容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大汗,这黄明远倒行逆施,逼迫良善早就引得满城贤良不满了,这次大同城的皇甫骑曹、梁法曹、李主簿、侯莫陈帅都督等人愿意打开城门,迎大可汗入城。”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把那黄明远杀了。”

    “那也得杀得了啊。”郭元康不自觉地就把心中话说了出来。吓了自己一跳,擦擦头上的汗才说道:“大汗啊,不是我们不想杀了黄明远,可奈何这黄明远手上都是爪牙,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都蓝冷“哼”了一声。

    吓得郭元康的心又是一抖,忙机灵地说道:“大汗,我家士曹已经联络了数名大同城内的官员,准备率领家仆在大同城内制造混乱,而到时大同城北门守将侯莫陈熋将军也会打开城门,接应大汗入城,到那时,料那黄明远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都蓝根本就不在乎郭元康说的什么制造混乱的说辞,只是问道:“那侯莫陈熋可能信任。”

    “能信,能信。”郭元康忙点头称是,“黄明远刚一来大同,那侯莫陈熋就差一点让黄明远给杀了,后来又被黄明远夺了兵权,派去修城门了。要不是因为可汗大军围城,四门没合适的人把守,哪轮得到侯莫陈将军啊。”

    都蓝看了一眼阿悉弩,阿悉弩跟他点点头,看来阿悉弩也调查到这个情况。

    “那他本就不得黄明远信任,黄明远不得防着他,他怎么能给我们打开城门。”

    “明天晚上是侯莫陈将军值夜,而防守南门的正是侯莫陈将军之前带的那个营。明晚三更,侯莫陈将军领着旧部和各家族的私兵,就能打开城门,迎接大汗入城。”

    “那你回去给你家士曹带个信,就说我同意了。”

    听到这话,郭元康脸色瞬间就跟死了爹娘一样,呆住了片晌,良久才喃喃地说道:“这,这,大汗,这来的时候我家士曹也没说我还得回去啊。”郭元康一边哆嗦,一边腿软的就要爬不起来了。

    看的都蓝是一阵恶心,忙让手下将郭元康给带下去。

    大营内只剩下都蓝和阿悉弩,都蓝是大为兴奋,就搓着手询问阿悉弩对此事的看法。

    阿悉弩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端端身子才说道:“大汗,我想这应该是真的,这汉人骨子里就怕死,这些人知道再不投降我军破城之后必死无疑,所以才急着投降。况且谁家用间会用这么一个废物,他要真是奸细,这会得求着回去了。”

    打消了最后一份疑虑,都蓝也觉得这事靠谱。毕竟单凭攻城,自己真的是无力了。

第六十五章 大破都蓝 中

    第二天,都蓝也没再卖力攻城,只让几个小部落敷衍着进攻了一天,搞得城头上的隋军也大为不解。

    当夜二更,都蓝就挑选精兵万人,由女婿仆骨忽都率领,披挂衔枚,直奔大同城而来。都蓝还不放心,又令大将阿史那玷苾率领精骑两千随后压阵。而大营内留下的多为伤兵老弱。

    仆骨忽都靠近大同城后,没再前进,一众人在城外等待了约一刻钟。忽见大同城内火起,红光烧破黑夜,直冲云霄,正是郭元康说的侯莫陈熋的暗号。仆骨忽都也不再犹豫,率军就向大同城冲去。

    离大同城还有数十步远,仆骨忽都就听到城楼上传来喊杀声。突然,就听到“哐”的一声,大同城的护城河吊门就重重的砸了下来。城内马上就有人要用刀车来堵门。

    这时的仆骨忽都也不再怀疑,忙令手下铁骑向城内冲去,争抢城门。城内的刀车向着众人推来,仆骨忽都马上令人去推刀车,一行人骑着马冲向刀车,竟生生将要堵门的隋军推了回去,此时翁城内再无隋军的力量。

    仆骨忽都一马当先,就要挥军杀入内城,不提防对面一箭射来,正中其咽喉。仆骨忽都来不及哀嚎就从马上掉了下来。而对面城墙上,严孝武提着长弓站了起来,身后的弩手布满整个城墙。

    一见仆骨忽都落马,城楼上的侯莫陈熋暗道一声“好箭法”。也不再埋伏,忙指挥着众人将一根数千斤重的巨木从城墙外侧向下扔去,巨木轰然落下,砸在了争着进城的突厥骑兵身上,又带起无数尸体被崩飞,正好堵住城门。突厥军队被这根巨木截为两节。

    仆骨忽都被狙杀,整个突厥军队不明所以,瞬间大乱,根本就不能组织反击。进入城内的部队还想再向内城门前进,马上“轰”的一声落入陷马坑中,前边的十余人齐齐丧命。

    这时突厥军一侧,蔡知运率领一队具装甲骑杀了出来,瞬间就将城内的突厥军队冲的七零八落。突厥人慌不择路,急忙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还没几步,就看到前方一个八尺壮汉,手提长刀,身披重甲,对着奔驰而来的战马,从肩部一刀斜劈,竟将对方生生斩成两段,此正是焦方威率领的陌刀队。

    黄明远站在城墙上看着在城内狼奔豕突的突厥人,一挥手,严孝武便指挥着众人万箭齐发,场面好不血腥,最后城内只剩下铺的密密麻麻的尸体。

    城外的骑兵黄明远也没忘记,正好安排突厥人阿史那执室在城一侧提前预伏。等到仆骨忽都的部队被断为两节,阿史那执室的伏兵立刻从侧翼杀出,本来就惊慌失措的突厥军看到埋伏瞬间就崩溃了。阿史那执室驱赶着溃乱的都蓝军骑兵,在城头上侯莫陈熋的策应下,竟一举将对方击破。

    幸好都蓝因为不放心让大将阿史那玷苾率两千精骑压阵。溃乱的突厥骑兵哀嚎着冲向玷苾的大阵,玷苾也不手软,竟然硬生生地从溃兵中杀出一条路来,直接冲向了阿史那执室的部队······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整个城内的喊杀声才渐渐停止。众人上前将城门外的巨木搬开,蔡知运率领一众具装甲骑向着玷苾冲去,瞬间就打破了玷苾的攻势,玷苾看着向自己包围的隋军,直到事不可为,只能放弃攻击,掩护着溃兵向大营奔去。

    而那日郑言庆率领三百余骑趁夜打开城门向南方突围后,向南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再向西而去。在原天德镇土城南三十里处的一片胡杨林里,一支精甲骑兵在这等了他们快五天了。

    郑言庆手持鱼俱罗的将令和兵符进了军营后,便要接管全军。

    这支部队正是鱼俱罗南下追击达头时给黄明远留的一支援军。本来是希望他们在关键时候能够救黄明远一命,自己以后也好和杨广有所交代。但当亲信三木拿着他的将令和兵符来到大同城后黄明远却一反常态,不仅不让这支部队加紧来援,竟然还要求这支部队就地潜伏,等待命令。

    这支部队原本的统帅张长逊是伐陈时期就跟着鱼俱罗的老将,本来就因为没法跟随鱼俱罗南下立功而不满,在风沙之中又呆了五天,简直要耗尽他所有的耐心。当三木到达后竟然还要要求他们听从黄明远派遣的一个帅都督的指挥时,张长逊再也忍不住了。

    张长逊站起身来,一把就将身前的桌案踢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上开府,丰州的越骑统军大都督,从平陈时就征战沙场的老将竟然要听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命令,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言庆仿佛没有看到张长逊一众人如箭的目光,只是自己一个人走上前去,坐到中军大帐内上方的位置,看着下面的众人。

    “一个娃娃,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统领我们。”

    下面的人也不在意郑言庆的意思,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三木却是坐不住了,一手持令箭,另一只手反手抽出横刀对着众人怒斥道:“你们不尊军令,难道是要造反吗?”

    “郑将军不仅是鱼大将军任命的统帅,之前更是亲帅千骑,大破突厥,斩首数千,他也没资格统帅你们吗?”

    众人一听,却是一惊,立刻就没人再说话。本来三木就是鱼俱罗的亲卫队长,在军中颇具威望。而大同军夜袭突厥大营那一战更是令他们万分惊奇,钦佩不已。今日看到当日统军的竟然是一个娃娃将军,俱是不知如何言语。

    张长逊的副手裴镇安看着郑言庆眼神中泛着的寒光,马上拉着张长逊就跪了下来,还一边给张长逊使着眼色说道:“末将等失礼,请将军恕罪。”

    现在大局已定,无论再怎么不满都得接受郑言庆的指挥,看这家伙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万一这家伙要拿他们人头杀鸡儆猴就坏了。

    张长逊被裴镇安的眼色逼得没有办法,只能不情愿地跟着跪下去。

    而其他众人,不过是一群起哄充数之人,欺软怕硬,本来以为对方是只小绵羊,却没想到尽然是一头大灰狼,早就老老实实地,不敢再跟郑言庆作对了。一见领头的张、裴二人服软,马上跟着一股脑的跪下。

    见众人服了软,郑言庆也不准备再大开杀戒。现在时间根本不允许自己再重新整军,自己接下来要救大同还得靠这群人。

    郑言庆马上派人联系在阴山南麓潜伏的斛律晟和黄明祯二人,令他们立刻向突厥人的北侧靠拢。同时一边派出侦骑四处活动,又一边继续掌握这支力量。

    等到到了与黄明远约定的时间,郑言庆便率领着这一千三百余人向东进发。绕过大同城和偷城的突厥军队,直奔突厥大营而来。

第六十六章 大破都蓝 下

    夜色巍巍,笼罩的夜幕深邃而幽静。潜伏的隋军等着突厥主力开拔后,便开始向着突厥大营前进。

    本来郑言庆是准备与斛律晟二人一起前后合围突厥大营的,但后来才发现突厥人偷城主力后边还缒着数千人。如果大营一旦有变这群人便可以立刻返回大营救援,到时反而会让对方里应外合。郑言庆不敢再全部出击,只能留给张长逊五百骑提前出击,在突厥人返回的路上设下埋伏,阻击敌军。

    都蓝在送走了仆骨忽都和阿史那玷苾二人后也是一阵得意,待远远地看到大同城火起,更是高兴,这郭元康果然没说假话,今夜便可破了大同城,擒杀了黄明远以卸心头之恨。

    夜凉如水,深沉而静谧,此时大营的老弱伤病都已经安歇。

    郑言庆率领八百余骑像离弦的箭一样,一锥子扎进了突厥人的大营。两百多身披重甲、手持马槊的具装甲骑呼啸着冲进了突厥人的大营,展开了嗜血的杀戮。

    营中的突厥人尽是不堪,对隋军的突袭根本就没有阻挡之力。这时遭逢突袭的都蓝也是如遇当头棒喝,自己的主力尽皆去攻打大同城了,那现在突袭自己的又是谁。

    都蓝在大营中心位置远远地看到无数身穿马铠的隋军骑兵,往来呼啸,众皆披靡,更是一惊。大呼道:“难道隋军主力已经来援。”

    宠臣阿悉弩也不顾都蓝打骂,忙和一众附离将已经歇斯底里的都蓝拖到一匹马上。聚集了一批精锐的金狼卫士,就向北方冲去。既然隋军主力已来,凭大营内的这些残兵势必无法阻挡隋军的攻击,当今之际是别让隋军俘虏了可汗,如果都蓝有失,那就全完了。

    郑言庆指挥着隋军将试图集结起来反抗的突厥骑兵全部冲散,隋人的具装甲骑将大营斩成了几截。又向着已经试图逃跑的都蓝众人绞杀过去,试图阻挡隋军的金狼卫士在武装到牙齿的隋军面前根本就没有一合之敌。

    看着都蓝已经冲出北门的郑言庆并没有刻意招呼大军去拦截都蓝,而是继续指挥部队对突厥人大营内突厥残部进行清缴。都蓝现在逃走将会导致突厥大营的完全崩溃,而都蓝逃走的方向上还有人等着他。甚至黄明远曾经告诉他,现在一个活着的都蓝比死的更好。

    当郑言庆在南面破营后,斛律部骑兵也在斛律晟的指挥下从北面杀向逃散的突厥溃兵,关上了突厥人败退的大门。虽然最后仍然走了都蓝,但却将都蓝率领的大量的金狼卫士留在了北门外。

    在都蓝疯狂逃命的时候,阿史那玷苾却是击退了阿史那执室的追击。刚返回不过数里,就看到大营着火,玷苾惊出一身冷汗,想到都蓝那肯定出事了,马上向着中军大帐救援而去。

    都蓝本来是在大同城东十里外扎的大营,但攻城期间两次被隋军袭营,伤亡惨重。主力与其他辅兵挤在一起,很是影响战力,所以都蓝将中军大营后移到了三十里外一处避风的山脚。

    阿史那玷苾向着大营狂奔没有多远就见前方一片黑影,一支隋军疾驰而来。玷苾的军队因为是败逃所以将队伍拉的很散,隋军瞬间就插入到突厥军的结合部处,再分成两路破阵而出,很快就把突厥军斩成三截。

    阿史那玷苾一惊,这是碰到骑兵行家了,如果对方缒着自己一路袭扰,自己别想安稳的回到大营。玷苾也不管最后面的军队,马上让前军调转马头一边和隋军对冲,一边和中间的军队会和,企图借此夹击这股人数不多的隋军。

    张长逊和玷苾双方战到一起,玷苾两侧部队还未将张长逊部合拢,后方又一支数百余人的骑兵出现在他们身后,马上又将他们的尾部撕开一条口子,正是刘云芳率领的二百余名胡骑兵。张长逊借此机会,也奋力向前破围而出。而玷苾所部在被张长逊和刘云芳两次痛击后,队形更加散乱。玷苾靠着核心部众的力量勉强不让这支队伍溃散,却是散兵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混乱。

    终究张长逊和刘云芳二人的力量不如玷苾,玷苾竟然靠着这支乱而未溃的部队将将抵挡了隋军的攻击,还借着战事的拖延,将其他溃散的突厥军组织起来,渐渐地在战场上取得了上风。

    张长逊和刘云芳见此也不恋战,不约而同的向着后方且战且退。

    玷苾看着远去的隋军,也知道自己最好在此重新整军,但既忧虑大营的情况,又怕大同城的隋军追击,只能裹挟着溃军逃回大营,企图和都蓝合兵一处,击败了大营处的隋军,再重新整军。

    张长逊和刘云芳二人虽然败退,但根本不给玷苾喘息的功夫,不停地从前方和两翼袭扰玷苾的部队。而经过和张长逊的大战,后面的阿史那执室也追了上来,一直咬住玷苾军的尾巴不放。

    双方就这样互相牵制,一路行到突厥大营的西侧。大营内,早已经是一片崩溃,到处都是乞降的突厥人,哪还有什么抵抗。

    张长逊和刘云芳看到突厥大营的营寨门,马上指挥队伍向两侧分开。玷苾还不明白这是为何,当看到对面小山一样的怪物顿时就懵了。隋军的具装甲骑从大营内杀出,那大营完了。

    看着一路碾压过来的具装甲骑,玷苾马上要指挥军队后撤,这时候溃军撞上重骑兵就是自杀。隋军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杀光的。

    可后撤哪有这么容易,张长逊和刘云芳向两侧分开的部队马上又向着玷苾军的两翼杀来,钳制住玷苾的行军,而后方的阿史那执室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各方一起,将这支都蓝最后的生力军生生的撕碎搅烂。

    阿史那玷苾还想再反击,却早就无力回天,手舞着弯刀向前杀去,却不提防身后一名隋军一枪刺在了玷苾身上。玷苾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却有更多的兵器向他刺来。玷苾努力要站直身子,用尽全身力气高喊了一句:

    “大汗,玷苾尽力了。”

    却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从马上倒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秋后算账

    整个隋军在战后打扫战场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主要是因为斩首和俘虏太多了。都蓝大军的主力除了少部分人在开战之初立刻大溃,四处逃散外,大多数都被留在了大同。

    营寨内到处都是跪地乞降的突厥人和残肢断臂的死尸。隋军的辅兵和役夫斩下来用作计功的突厥死尸的头颅堆成了一座山,而尸体,黄明远让部下将他们全都筑成了京观。

    自大同城向东十里,四十余座小山一样的京观错落有序的在此排列,望不尽的腐臭尸体,散发着无尽的煞气。

    将敌军尸体堆积成类似于金字塔一样的坟冢,这种尽显野蛮的行为黄明远本来是不屑为之的,此战他的功劳之大是谁都抹不掉的,没有必要再煊赫自己的战功。可是韦云起劝他说,此京观不是为了震慑匈奴,而是为了震慑高颎的中路军,为战后的黄明远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黄明远认为很有道理,自己官职卑微,中路军内随便一个将领都比自己官高,到时候这些人要是心里没数再打压自己总是麻烦的,便同意了他的做法。但没想到手底下这群凶人竟然如此狠辣,一日之间筑起数十座京观。黄明远第一次看到这些横贯十余里的巨大坟丘,也是一阵眩晕。

    对待尸体,他还保留着现代人不辱的原则。他知道,这些东西,在大隋他要适应,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都蓝围城前后达二十三天,隋军斩首一万七千多级,俘虏近三万人,其他的杀伤更是不计其数,整个从战场逃回阴山以北的突厥人不超过七八千人。至于俘获马匹更是高达八万匹,牛羊一万多头,其它物资、财富无数。每个士兵都赚的盆丰钵满,可乐坏了隋军的商团们。

    黄明远并不干涉隋军在战后的行为,只是要求众将要注意警戒,防止被突厥人偷袭翻盘。

    现在的黄明远在大同城内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他要回去清理那些垃圾了。

    本来昨晚上喊杀声震天,城内一些心怀叵测之辈还以为突厥大军进了城,满心的欢喜。可是随着喊杀声越来越弱,却不见有进城的突厥人,府门外也有很多的隋军游骑在游荡,这些人才真正的慌了神。有胆小的马上想去找皇甫惟等人去商量对策,但整个大同城内都在宵禁,哪还能出的去。

    幸好这些人都得到皇甫惟传来的消息,此次突厥人偷城失败并不是因为黄明远发现了他们的谋划,只是突厥人自己不慎被黄明远发觉,才导致失败了。

    也没听到有对侯莫陈熋或者其他人被处理的消息,众人只好暂时将心放回肚子里。还有一些人自己劝自己黄明远应该没有拿到证据,直到黄明远在第三天一早招这些人议事,众人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进了镇将府的众人,连鱼死网破也不可能了。

    一行人怀着小鹿乱撞的心思来到黄明远跟前。

    黄明远昨日半夜才返回了大同城,一身满是血污的盔甲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凶煞之意让这群人心底止不住发寒。

    黄明远坐在榻上,一个劲的看着这群人。有人已经在犯嘀咕了,今日这议事堂中怎么不见长史王歆呢。

    士曹行参军郭坤虽然官职在众人中并不靠前,但凭着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能力,一直在大同城内混的风升水起。看到黄明远的样子,郭坤也心知黄明远估计有事。只是这时众人没人敢吱声,也只能自己上前试探一下了。

    “下官为将军贺,将军今日大破突厥都蓝可汗,解了我大同城围城之难,真是功勋卓著、可喜可贺啊。”

    黄明远看看郭坤,有些玩味地说道:“郭士曹真是这么想的?”

    郭坤脸色一变,又马上变正常起来。

    “将军说笑了,此战将军立不世之功,救万民于水火,坤虽不才,亦以将军为榜样。”

    “哈···哈···”黄明远笑了笑,说道,“郭士曹,这恐怕不尽然吧,我可是在突厥大营中找到一个自称是你府上管事的人,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郭坤听到这,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千怕万怕还是被这个活阎王发现了。郭坤心里不住地盘算,马上上前躬身,故作吃惊地说道:“这如何可能?下官失职,在大同多年,竟然不知道自己府上管事竟是突厥人的探子,请将军恕罪。”

    “探子,郭士曹还真是机敏,这种时候还能反应这么快,不过谁说你的管事是突厥人的探子?”黄明远站了起来,把一卷纸扔到了郭坤的脸上,“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郭坤打开卷轴,却是立马吓得摊在了地上,这不是他们之前的誓书吗?怎么会到了黄明远手里。郭坤马上转头去看皇甫惟,却看到皇甫惟一脸不屑的表情,根本都懒得搭理他。

    “将军,下官冤枉啊。我检举,这皇甫惟和侯莫陈熋二人才是主犯,我们都是被他们架着刀给逼着上的贼船,请将军明鉴。”郭坤马上跪下用头抢地,直磕的头破血流。

    一侧的主簿李雍听到郭坤的说法,脸色也是一变,心中只骂道,这个蠢货,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黄明远也不在意其他一样哆嗦的众人,走上前来,扶起郭坤说道:“郭士曹,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梁法曹,李主簿,你们说呢?”

    法曹参军事梁兴听到自己的名字马上也跪下了叩头求饶,而主簿李雍却是看着黄明远,又看看露出一副毫不在意样子的皇甫惟哪还不明白自己等人是被这二人给设计了。如果当日不是皇甫惟拿刀逼着众人一起献城,众人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李雍怒上心头,摘下头上的冠冕就向皇甫惟砸去。皇甫惟没有注意,被李雍一冠冕砸到眼角,流下血来。李雍还要向皇甫惟冲去,门外的亲兵早就上前来将他拿住。李雍犹不解气,大骂道:“黄明远,你好毒的心啊。皇甫惟,你这个狗贼,你二人害我。”便被一旁的亲兵拉了下去。

    黄明远一挥手,早有门外的亲兵冲了进来,将之前在誓书上签字的人一一拿下。众人见这阵势,不住得哀嚎求饶,哪还能幸免。

    “全部抄家斩首。”

    被抓起来的众人听到这,更是恐惧到灵魂里,不住地挣脱,希望可以向黄明远求得一命,却根本只是一场徒劳,一个个像狗一样被亲兵拖了下去······

第六十八章 分道扬镳

    堂上没有被抓的人也是战战兢兢,黄明远看着这些人,知道自今天起,大同城终于完全被自己掌握了。

    “诸位,今大同镇内贼已除,外患也去。众人俱为此战废寝忘食,此战得胜,皆为诸位之功也。我已上奏圣人,为诸位请功,诸位也但且安下心来,勿使大同有混乱之像发生。”

    众人也是一喜,无不称诺。别人的苦痛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众人现在反而是欣喜黄明远杀了这么多人,也空出了这么多的位置,这对他们是件好事。更有人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巴结黄明远,现在,黄明远就是大同的天。

    当长史王歆来到镇将府听到卫兵禀报黄明远在议事就感觉不妙,自己堂堂大同镇的二号人物,黄明远议事怎么会不叫自己,而且听说司马韦云起和功曹李子孝也并没有参加。

    当问道下吏参加议事的人有骑曹参军事皇甫惟、法曹参军事梁兴、主簿李雍、士曹行参军郭坤、仓曹参军事刘何等人时,王歆惊住了。这些分明都是之前向自己靠拢企图反对黄明远的一席人。

    而黄明远在大胜后抛开自己单独给这些人议事,结果不言而喻。

    王歆马上向镇府议事大堂跑去,就看到镇府亲兵压着梁兴、郭坤等人向府外而去。王歆也知道这群人并不会听自己的话,便马上去见黄明远。

    “镇将,梁法曹众人所犯何事。”

    看到王歆急匆匆的赶来,黄明远眉毛不由一挑,这王歆到底还是来了,你自己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

    “王长史,这群人私通突厥,意图叛国,现在要将他们明正典刑。”

    王歆也明白,之前黄明远让他鼓动众人反对自己,想引出藏在大同城内的突厥探子时,自己就知道黄明远会借机处置一批官员。

    可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大同城里半数以上的官员牵扯到叛国的案子里,要早知如此,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配合黄明远的。

    黄明远将誓书递给了王歆,王歆一看内容,更是一片眩晕,几乎要站不住脚。

    “这,这真是无耻至极。”

    又看了堂上老神在在的皇甫惟,问道:“那皇甫骑曹是怎么回事,这誓书上可是他拍在最前头。”

    黄明远浑不在意的说道:“皇甫骑曹是为了了解这群人的阴谋,才一直和这群人假意纠缠。”

    又看着王歆,用只有王歆一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王长史,这皇甫骑曹和您是一类人,跟您干的是一样的活。”

    王歆一震,王歆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了,只能说道:“纵使梁兴他们有罪,也没必要有辱斯文吧。”

    还没等黄明远回答,之前的亲兵将十几颗脑袋端了上来。竟都是刚才众人的,吓得堂上人两股战战,不敢言语。

    而王歆看的差点摔倒,扶住旁边人的身体才站住,几乎用尽力气喊道:“黄镇将,这又是怎么回事。”

    黄明远浑不在意王歆的质问,淡淡的说道:“这些人阴谋背国从伪,为十恶不赦之大罪,难道不该杀吗?”

    “那他们也自有朝廷律令处置,也没必要让黄镇将一言决其生死吧。”王歆正色的说道。

    “王长史,人不是我杀的!”

    黄明远盯着王歆看了好久,又转过身去望着堂上战战兢兢的众人,问道:“梁兴诸人意图集结家丁在城中创造混乱,幸被巡夜士兵发现,双方激战之下,众叛逆尽被击毙,是不是?”

    马上有人带头喊“是”,剩下的人马上跟着喊起来,最后竟全部高呼“是”。

    王歆看着这个场景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黄明远没有再看王歆,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大堂。

    黄明远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跟王歆走到这一步,虽然自己不愿意,但却终是无可避免。王歆是个好官,但自己需要完全的掌控大同镇,如果将这群人交给高颎,未必不会成为太子党人打击自己的工具。

    看着北方蔚蓝的天空,黄明远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位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人,但自己却是真心的不曾后悔。

    黄明远知道,未来的路上,这种事会很多,不是每一个自己敬重的人都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当自己和他们白刃相见的时候,自己觉不会手软,自己会用全部的力气与对方搏斗,直至完全击垮对方,可能还会再踏上两脚,这才是对对方实力的尊重。

    处理完大同城内事物的黄明远,直接让人将王歆送回家养病,下令将全镇政务交由功曹李子孝处理。

    又等到郑言庆连夜赶回大同城接管城防后,便迅速返回突厥大营。现在都蓝跑了,高颎却是要来了,和高颎大军的这场仗不比和都蓝的大战危险小。

    赵仲卿在呼延谷东待了已经超过十天,每日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对呼延戍的阿史那古都列的部队进行袭扰。双方的哨探天天打得如火如荼,而主力部队对峙了十余天并没有什么动静。

    赵仲卿完全没有在乎高颎让他择机救援大同城的命令。

    事实上,赵仲卿完全不认为自己救援大同城还有什么意义。大同城本就城小兵寡,并不足以对抗都蓝军的主力,隋军完全可以将都蓝放到丰州平原上来打,到时南有黄河,北有阴山,都蓝在这个套子里怎么也跑不了。现在高颎主力正在代州方向反击阿勿思力,如果自己一头扎进大同城这个淤泥坑里,很有可能和黄明远一同沉下去。

    另一方面,则就是赵仲卿对黄明远很不爽,一个小小的仪同,立了这么大的功也不怕撑到。

    既然是择机救援,那么赵仲卿便决定在呼延谷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大同城破,也消耗了都蓝一部分实力后,再行出击。

    赵仲卿每日或是在营内练拳,又或是带着几个人到呼延谷以南的山上打猎。赵仲卿为人本就及其的残暴,隋书把他放在酷吏列传里,说他法令严猛,纤介之失无所宽舍,鞭笞辄至二百。众人对于他的决定,更是没人敢去质疑,赵仲卿这几日也是乐得逍遥自在。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多天,可就是不见大同城破的消息,这黄明远的韧性令赵仲卿也不由得赞叹。

第六十九章 桀骜不驯

    这日,赵仲卿正在大营内和几个亲兵松散筋骨,练得正起劲的时候,有亲兵引着斥候都督来到营内。

    赵仲卿颇为不满的停了下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听着斥候的汇报,等到斥候禀报对面的突厥大营已经空无一人,赵仲卿不由得一愣,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阿史那古都列突然撤军,这究竟是突厥人真的后撤了还是突厥人设的陷阱。

    赵仲卿认为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决定要主动出击,马上命令部下向突厥大营方向运动。大军龙腾虎啸,直奔突厥人而来,却在突厥大营内扑了一个空,找遍整个大营,也不见一个突厥人。

    赵仲卿正纳闷呢,这时有斥候报来:“禀大将军,有抓到突厥哨骑称,昨夜阿史那古都列突然下令拔营北返,而且恐怕与大同城有关。”

    赵仲卿感觉事情可能超出了自己的预判,马上把自己所有的斥候派出。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候,才有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证明,进攻大同城的都蓝本部可能已经被击败了,呼延谷的突厥人得到消息后在向北逃窜。

    赵仲卿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怒了,自己筹谋了好久的会战就这样没了。他一刀劈在了自己面前的帅案上,犹不解气,又对着营帐连砍了几刀。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明远在如此情况下还能击败都蓝,而现在突厥大军已然溃逃,那还要自己如何去收复失地。

    赵仲卿大骂了几声:“黄口小儿,欺我太甚。”

    又大骂道:“雍虞闾这个无能之辈,枉为草原之主,连个黄口孺子都打不过。”又是将营帐内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才平静下来。

    众人早就知道他的暴虐,竟无人敢上前来劝解。

    次日一早,赵仲卿拔营北上,他要看看这个敢跟他抢功的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进了大同镇境内,一片肃杀的景象,越往西走,到处是突厥人的死尸。

    离原都蓝扎营的地方还有十几里,赵仲卿就看到数个巨大的山丘立在荒原上,走进了才看到竟然是巨大的京观。沿着京观向西望去,高达十余丈的巨大坟丘竟然望不到头,看的赵仲卿部将士皆是面面相觑、头皮发麻。

    赵仲卿这时也才知道,黄明远不只是击败了都蓝,根本就是都蓝连兜裆布都输掉了。自开皇三年以来,大隋就没见过如此巨大的胜利,这一战歼敌或有数万之众吧,恐怕将东突厥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

    黄明远也早从斥候那得知赵仲卿的大军已然开来,看着对方飘扬的“赵”字旗,黄明远默默地念着:“赵仲卿,你终于到了,我已等你好久了。”

    黄明远让侯莫陈熋和韦云起戍守突厥大帐,又让斛律晟给他在后压阵,亲自率领张长逊、刘云芳、欧彦所部出营前来迎接赵仲卿。

    看着远远前来的黄明远,赵仲卿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却看到对方阵中阵型一变,裴镇安率领二百具装甲骑从阵后出来。赵仲卿一惊,鱼俱罗怕不是将丰州一多半的具装甲骑都给了黄明远吧。当年邙山大战高长恭以五百重骑解金镛城之围,遂使具装甲骑的神威名震天下。而今赵仲卿是轻骑北上,没带重骑兵,见黄明远如此谨慎,也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赵仲卿领着几个亲兵打马上前,黄明远也在黄明征护卫下上前来。黄明远在马上给赵仲卿行了一礼,赵仲卿本想着拿捏一下对方,可黄明远根本不等对方回应,便在马上坐直了身躯,直视着对方的目光。

    赵仲卿勃然大怒,就要发火,看到黄明远冰冷的目光一凛,眼神一转,才没有发起火来。

    黄明远并不在意赵仲卿的想法,开口问道:“赵将军不在朔州,来大同何干?”

    “我奉高相国之命前来救援丰州,黄将军还不快快让路。”赵仲卿一本正经地说道。

    黄明远笑了笑,哪个让你来救援的。“赵将军,有些许宵小鼠辈进犯大同,我已反手灭之,现大同民不闭户、境内大安,我等并未向高相国求援,何需救援,将军还是回去吧。”

    “你!”赵仲卿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怒了起来,指着黄明远说道,“黄明远,你个小小的边镇镇将,有何胆量敢阻我大军,还不快快让开。”

    听到赵仲卿怒了,黄明远却是笑了起来。蔑视的看了一眼对方说道:“赵将军官高是高,但恐怕还管不了我丰州的兵吧。”

    一挥手,张长逊和刘云芳分别从阵中向两翼分散,隐隐有钳制赵部的现象。赵仲卿并不害怕黄明远的轻骑,让他头疼的是黄明远中军的具装甲骑。真要

    是跟黄明远硬拼,自己绝讨不了好。

    但赵仲卿却不愿就这么走了,自己堂堂一个郡公让一个小小的仪同给堵在门

    外,那说出去也不要混了。

    赵仲卿认为黄明远不敢动手。

    一挥手,身后的骑兵立刻勒起战马,向着黄明远冲来。黄明远一看,并不慌张,一挥手,身后却是无数弩箭向着赵仲卿部射出。看着无数飞矢飞来,赵仲卿也惧了,马上呼叫着让亲兵替他遮掩。

    赵仲卿所部骑兵也没想到黄明远敢动手,全都勒住战马,飞矢射到身上生痛,众人却并没有受伤,原来对面射来的全是去掉箭头的箭。

    黄明远骑在马上,看着狼狈不堪的赵仲卿,大喊道:“赵仲卿,我说过,大同不需要你救援,刚才看在同是隋军的面上我网开一面,用了无头的箭,下次,你们再敢向前一步,我就要用有头的箭了,我认你们,丰州的箭不认你们。”

    赵仲卿哪里忍受的了黄明远如此蔑视,咆哮着就手持马槊向着黄明远冲来。黄明远看到赵仲卿要向自己拼命,并不躲闪,反手从身后的箭袋内抽出一支铁箭,取下腰后的铁胎弓,对着赵仲卿就是一箭而去。风驰电掣间,正中赵仲卿兜鍪上的盔缨。

    由于黄明远铁箭威力极大,竟然让赵仲卿的兜鍪都随之炸开,碎片崩的赵仲卿满脸是血。赵仲卿哀嚎着掉落下马,身后的亲兵马上上前搭救。

    黄明远看着对面一片混乱的一群人,淡淡地说道:“我说过了,下一次,我用的是有箭头的箭。”

    赵仲卿终究还是被黄明远的疯狂给吓怕了,一行人只得灰溜溜地返回了胜州。

第七十章 面见高颎 上

    众将其实也不敢真的和赵仲卿开战,看着对方退兵皆面有喜色,唯有黄明远

    一人骑在马上,脸色凝重。

    身旁的欧彦打马上前问道:“主公脸色这么差,是因为得罪了赵仲卿吗?”

    “笑话,赵仲卿不过一狂吠之犬而已,就是杀了他我都不害怕,又怕什么得罪他。”

    黄明远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等初至北疆,就立此大功,不知道有多少人憋着法子想找我们的麻烦。今日箭射赵仲卿恐怕是瞒不住了,往后,我们恐怕会成为所有关陇军头的敌人了。”

    “那主公为何还箭射赵仲卿?”

    “因为我就是黄明远,想要动我的东西,就要先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黄明远一脸狰狞的说道。

    ······

    就在黄明远在大同城击破都蓝的时候,高颎的主力也出了朔州。

    当日都蓝在蔚州分兵后,大将阿勿思力与其弟都速从蔚州沿长城分兵劫掠云州、代州。

    高颎到达并州后,先令将军王詧率轻骑三千为前锋。王詧向北越过恒安镇后,和代州总管韩洪合兵一处,大军进至族蠡山(今山西右玉北)与都速相遇。韩洪摆出车阵与都速在族蠡山相据。都速在进攻受挫的情况下被王詧所率的骑兵截断归路。双方混战,都速不敌,大败后向北逃窜。

    王詧、韩洪继续向北追击都速至乞伏泊,双方再次相遇,这次败退的都速被隋军直接击溃,突厥军被斩首数千,被俘虏的超过千人,各种牛羊缴获一万余头。

    本来准备继续南下的突厥名将阿勿思力亲率大军赶至乞伏泊(今内蒙察哈尔右翼前旗东北黄旗海),将隋军团团包围。韩洪以大车做围墙,将部队列成方阵,以长枪巨弩四面拒战,突厥人久攻不下,隋军坚守四天后,高颎率领大军赶到。

    士气如虹的隋军直接在乞伏泊北将阿勿思力击败,阿勿思力与都速率领残兵,死命奔逃,才从隋军的兵锋中逃过一劫。

    高颎又率军追过白道,但顾忌进击丰州的都蓝所部,忙率领大军向着大同城赶来,准备从都蓝后方击破突厥军。

    高颎从白道追击突厥军三百里后,又向南翻越大斤山(亦叫秦山,今内蒙古大青山)进入阴山南侧,在此正遇到北逃的阿史那古列都的部队。古列都自接到都蓝命令后急于逃回漠北,根本不敢与隋军主力接战,死命地向北逃窜才躲过一劫。高颎挂念丰州的都蓝主力,只是击破了古列都的后军也不再追击,沿着大斤山山脉南侧向西进发。

    越往西走,沿途的突厥倒毙的尸体越多,高颎就越狐疑。这之前赵仲卿上报都蓝在向丰州西进,怎么现在这些尸体却显示突厥人马在向着北方逃窜。而且沿途这么多的死尸,已经不仅仅是交战损失了,这很明显是突厥主力大败了,最起码也是损失惨重,难道赵仲卿已经将都蓝击败了。

    直到这日,隋军斥候抓到了一个在隋境失途的突厥苏尼(突厥官职,为掌兵官),高颎才真正的了解到突厥的情况。

    高颎是万万没想到,都蓝可汗亲率十余万大军,携大破突利之余威南来,竟被大隋一个小小的镇将给击败了。

    这可麻烦了。高颎乃一国之相,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小小镇将的功劳,即使他功劳再大,也不会影响到高颎的地位。但黄明远身为杨广的养子,那就不一样了。现在太子杨勇的储君之位摇摇欲坠,杨广的养子立此不世之功,又是对太子一个重大打击啊。

    黄明远一直命令欧彦和焦方杰严密监视东北面方向,当高颎所部一进入阴山南侧,黄明远就获得了高颎的踪迹。

    黄明远知道高颎为相执政近二十年,竭诚尽职,功绩卓著,朝中、军中威望显重,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镇将可比的,自己也根本不能用对待赵仲卿的方法去对待高颎。

    黄明远也没有想好如何应对高颎,只能对高颎的到来装作不知,突厥大营的处理几乎已经完成,黄明远仍然待在这里不走。

    而高颎也是对都蓝大败的真假不敢确定,更是对黄明远充满了好奇,他不知道这个才几个月不见的年轻小子原何如此。之前他就知道了黄明远越过阴山,打破突厥阴山主力的事情,现在黄明远又击破都蓝大军,由不得他不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天纵奇才才能让他完成这般常人无法完成的奇迹。

    靠近大同城五六十里,高颎便远远地看到一排巨大的京观立在那里。对于将领各种炫耀功绩还有残暴杀戮的行为高颎早就见惯不怪,可这种将京观修筑的跟连环山丘一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高颎心里想着,这黄明远不仅能力跟霍去病一样,连杀气也不逊色于霍去病啊。

    当高颎部队已经来到大同境内,黄明远也不能再把高颎置之不理了。将军务交给刘云芳和裴镇安打理,自己亲自带着韦云起、张长逊、侯莫陈熋等人前来拜见高颎。

    不同于其他高颎部属的礼节,黄明远一直骑马前趋至大军前五十步,才下马步行,一路昂首阔步地来到高颎马前。引得高颎军中众人对他怒目而视。

    黄明远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在高颎马前站定,单膝行了一个军礼。

    并没有自己原先设想的羞辱等桥段,高颎看到黄明远的到来,马上跃下马来,将黄明远扶起。

    “明远快快请起。”也不顾其他人,拉起黄明远的手,就细细打量了他良久,“老夫与明远多日不见,没想到明远竟立如此奇功,真伟男子也!快与老夫说说,你是如何击败那都蓝可汗的?”

    黄明远之前跟着祖父拜见过高颎,也曾有过几次交集,但终无深交。虽然对高颎如此的热情不太理解,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跟高颎讲起这场战役,时而危急万分,时而震撼人心,直令高颎听的热血澎湃、震惊不已,这黄明远完全就是在用命赌啊,真是跟着晋王时间长了,晋王的赌徒心理全让他学会了。

第七十一章 面见高颎 下

    二人身边没有让旁人跟随,沿着大同川边走边聊,高颎的确如史书上说的那样为人谦逊,不居功自傲。黄明远虽然跟他所处阵营不同,相处也不多,但现在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是一位长者。

    黄明远虽然还很拘谨,但也在不知不觉中和高颎畅谈良久,这是黄明远跟杨广都没有过的经历。

    黄明远也没有避讳自己跟赵仲卿之间发生的事情,他本来想着自己今后恐怕要千夫所指了,但今日一见高颎,心想从高颎这里有可能获得帮助,改善自己今后的境遇。

    “明远你可知,你如此作为,是跟关陇人为敌啊。”高颎在前边走着,边走边和黄明远说道,“你可想过这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让部下的血白流,不是我的我不会去抢,但若是我的别人也抢不走。”

    高颎回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黄明远。这个男子,连桀骜不驯的性子也和霍去病一样,晋王身边尽是大才啊。可惜太子身边却尽是云定兴之流,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

    “明远确实才能卓绝。”

    “谢相国夸奖,远就一兵丁,放到长安不过就中人之姿。”

    高颎听到,却是摆摆手说道:“你有没有才能我看的很清楚。想我出身渤海高氏,十七岁就做了前周齐王宇文宪的记室,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了不知有多少,有比你家世显赫的,也有比你官高权重的,还有比你更才绝惊艳的,但他们在你这个年龄心性超过你的,老夫从未见过。”

    高颎边说边沿着河岸往前走。

    “别人在你这个年龄,大多或志向高远,或肆意放纵,或许目标长远,但前进的道路却很少有人知道该如何走,你却是不多的那几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听的黄明远是直冒冷汗,有人说高颎在炀帝时触怒杨广是因为他不善谋己。可今日与他相谈,黄明远才发现高颎到底有多老辣,又到底是多么善于揣测人心,他不是不善谋己,他是爱这个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大隋太深沉。

    想到这,黄明远在后边又对着高颎拜了一下。

    高颎回头看他,看到黄明远的郑重其事有些吃惊,才说道:“我只是和你聊聊天而已,你没必要紧张。”

    “相国教诲,远不敢忘。”

    高颎看着黄明远,忽然问道:“丰州毕竟偏僻,虽然是要害,但终不能致大事,你有没有兴趣来河东,我定保你个单车刺史。”

    黄明远听到这,正色道:“相国厚爱,明远无以为报。但明远初至丰州,便经大战,今丰州战痕未消,满目疮痍,明远不敢奢求高位,只求为大隋守住阴山,御敌于国门之外。”

    高颎笑了笑,果然不出所料,自己还是奢望了。

    “是老夫唐突了,现在愿意来边疆的年轻人不多了。我的确不应该再从边疆带走更多的有能力的人。”

    “是明远让相国错爱了。”

    忽然,高颎抬头望向远方,指着远方说道:“明远,你看这片山河,这方百姓,正是因为有规矩,讲纲常,才能如此的雨顺风调,国泰民安,人之为人,守礼也。”

    “相国,这片土地上的规矩与纲常是人定的。”

    “是人定的不假,可人定的是仁义爱人,是兄友弟恭,是君臣之礼,而不是祸乱朝纲,也不是兄弟相残。”

    黄明远笑了笑,问道:“相国,若是你才华卓绝,能力出众,仅仅因为有一个样样都不如你的兄长,便要被他压一辈子,你甘心吗?没有哪个老二会真心服那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老大,就是礼法与纲常也不行。”

    二人停住脚步,互相对视。

    黄明远说道:“相国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吗?传说西南蛮夷有制蛊虫者,将各种毒性强大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容器里,让它们在其中互相打斗吞食,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只毒虫,那最后一只毒虫再用制蛊者的心头血饲养,就成了蛊。”

    “相国,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争斗,自己能守住的,别人根本夺不去,自己守不住了,又如何能怪别人去夺。”

    听到这话,高颎如遭雷击,背瞬间就驼了几分,久久不能言语。自己又何尝不知太子与晋王之间不在于晋王,而全在于太子,若太子能争气一点,自己又何必在这里跟一个毛头小子谈论这些。

    “太子殿下个性宽厚温和且率真,笃以君臣之义,经纶缔构,契阔夷险,抚军监国,近二十年,视膳无阙,难道不足以承祧天下吗?”

    黄明远看着有些激动的高颎,已经不愿再和他就这个问题谈下去了。高颎看不出来这是杨勇的问题吗?他比谁看的都清楚。但高家在太子的这条船上太久了,船沉了,高家也跑不了。与其说他是在劝解黄明远这个毛头小子,不如说他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

    皇上和皇后对太子已经不只是不喜欢了,现在是毫不掩饰地厌恶。

    可看着这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他不忍心。全中国自秦始皇以来,能够上马帅师伐国、下马相国安邦的人除了诸葛亮与王猛以外就没有几个人了,而论功绩,论意义,高颎超越二人不知多少。自己终究是不忍心这个老人再落得跟历史上一样的境遇。

    “相国。”黄明远在高颎身后喊道,“没意义的,当您已经不得不和我这个五品的车骑将军争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其实您内心早就有了答案。这是天子决定的事情,是没法改变的。”

    “相国宰执天下二十年,自先武阳公(高父高宾,开皇中追封武阳郡公)离齐之时,有六十载不曾归乡矣,而今北地花开,可归家矣。”

    高颎没有回头,黄明远也没有再追上去,如果有人站在高颎的身前,就能看到高颎眼里那两行热泪。

    “老了,老了,六十年了,是该回家了。”

    黄明远当夜拜别高颎后,连夜返回了大同城,而高颎还需要继续清理整个北境的突厥残军,是否需要大军出征漠北还是班师回朝还需要杨坚进一步确定,而这一切都已经和黄明远无关。

    黄明远走在回大同城的路上,看着满天的繁星,现在的自己离长安又近了一点。

第七十二章 以黑为白

    长安大兴城,晋王府。

    夜虽已渐深,可此时的杨广却是没有丝毫的倦意,手持着刚刚送达的黄明远给他的信,他激动地几乎要无法拿住。

    黄明远自当夜破了都蓝大军后便令吴增连夜回长安给杨广送信,而与此同时给内史省的奏疏要比这封信晚了近两日。

    杨广看着这封信,喘着粗气,倒不是被黄明远创造的奇迹给惊到了,而是为战报上黄明远说的独立破敌,未看到高颎一兵一卒而高兴。

    只要能坐实高颎坐看黄明远坚守大同二十余日,统帅大军而不施救援的事实,那么便有机会对权倾朝野、相国二十余年的高颎动手了。

    高颎劳师远征,却畏敌如虎,坐视胡人掠境而不救,这是拥兵自重啊。

    杨广知道,只要自己能点了这个火,会有很多人乐意再给高颎加一把柴的。

    高颎这个名字不仅仅是指高颎一个人,他代表着支持太子、反对晋王的一面旗帜。

    杨广激动不已,马上派人去叫裴矩和宇文述二人前来商议。

    二人不顾自身年高,让家人架起梯子偷偷翻过坊墙,才踏着夜色,匆匆来到晋王府内。

    “拜见晋王殿下。”

    杨广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繁文礼节,忙让人上前将二人扶起说道:“伯通(宇文述字),弘大,你们快来看看这封战报。”

    宇文述先拿起黄明远的这封信,没看多久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可是真的。”嘴张的竟说不出话来。

    裴矩也接过信去,一看是黄明远给杨广的,还以为丰州战况又出现反复,待他看到黄明远率军在大同城下击破都蓝主力也是惊诧万分。他曾数次出使突厥,比别人更知道突厥人的厉害,这件事是万万难以置信。

    杨广看着二人吃惊的表情,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洋洋自得地问道:“你们是不是也惊住了,我刚看到时也是吃了一惊啊。这明远果然是我的福将啊。”

    “王爷,此信上所言,可否证实。”宇文述马上急迫地问道。

    “伯通放心,明远的为人孤了解,他断不会在此事上作假。他说他自己破了都蓝大军,那都蓝大军一定是被大破了,恐怕能逃回漠北的将十不存一。”

    见杨广如此信任黄明远,宇文述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黄明远是裴矩的女婿,自己没必要因此小事而和裴矩交恶。只是宇文述将黄明远暗暗地记在了心底,这个黄明远从前不起眼,但今后绝对不可忽视。又看看身边的裴矩,心底暗暗羡慕,这个老东西,当初不顾族人反对,谄媚地巴结晋王殿下,将自己的小女儿定给黄明远,现在看来真是值了,裴家得一大助力。

    裴矩的脸色却是毫无变化,带着淡然的表情说道:“这次高相国恐怕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放纵突厥人攻击大同而不救了。朝廷举倾国之力、劳师远征可不是让高相国带着十余万大军去长城游玩的。”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裴矩又说道:“王爷,此事不能由您挑头,最后是找个跟王爷毫不相关的人弹劾高颎才好,这样也能试试圣人的心意。”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觉得内史舍人虞世基怎么样?”

    “虞世基博学有高才,正直而敢言,有‘当今潘、陆’之称,素来在朝堂上风评颇佳,是个合适的人,可就怕他不愿意。”裴矩有些担忧地说道。

    杨广毫不在意地说道:“弘大,无妨。虞茂世必当不辱使命也。”

    见杨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裴矩也没有再多说,看来虞世基也在暗地里投奔了杨广。晋王真是好手段啊。

    忽然,宇文述问道:“王爷,既然黄将军俘获了都蓝大营,那我们何必再给高颎零零散散地找罪状,何不直捣其腹心,一战定胜负,到时就是圣人想包庇他,也不得不挥泪斩马谡了。”

    杨广和裴矩二人听得有些不很明了。

    “伯通的意思是?”

    宇文述“嘿嘿”一笑,说道:“王爷,高颎的罪状不都在都蓝大营里放着的吗。”

    二人瞬时明了。

    没等杨广说什么,裴矩立刻站出来说道:“此计不妥。”又躬身向杨广行了一礼说道:“王爷,黄明远是王爷的人,他拿出的证据不就代表着是王爷拿出的,若圣人见此岂不怀疑。”

    杨广一愣。

    宇文述见杨广有些要倾向于裴矩,有些急了。

    “王爷,只要我们能拿出来证据,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圣人怀疑又怎样,拿下了高颎,太子便是大势已去。即使圣人稍有不快,也无大碍。”

    “宇文将军,你就这么确定一定能够扳得倒高颎,那些证据毕竟不是真的,就怕打蛇不死反被咬啊。”裴矩也不甘示弱的说道。

    ······

    听到二人的争执不休,杨广也是有些愠怒,轻轻地咳了一声。裴矩和宇文述听到这声,也不敢再说话,忙告罪一番。

    “伯通,若是按你说的,可是有几分把握。”

    裴矩一听,忙说道:“王爷······”

    “弘大,先听伯通说完。”

    宇文述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这时候晋王得势的趋势已经很是明显了。二人为了以后在杨广跟前的话语权,也不得不争斗一番。

    “王爷,我们就告他高颎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便说是黄将军在突厥的中军大帐中发现了都蓝和高相国的私信,还生俘了高相国派去的送信之人,现将人犯物证全部押送至长安。到那时候,任他高颎一党百般抵赖,朝堂之上,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杨广眼睛一亮。

    “这人证······”

    宇文述忙说道:“王爷放心,万无一失。”

    这时的裴矩也是慌了,忙喊道:“王爷不可啊,此事需得是圣人要除高颎,而不是王爷除高颎,否则,贻害无穷啊。”

    杨广听了一震,良久,才缓了过来。

    “弘大,此事孤有分寸,明远是孤之爱将,无论如何,孤也不会让他陷入危险之地的。一个高颎,没得弄如此大的动静。”

    宇文述忙喊道:“王爷·····”

    杨广手一挥,说道:“伯通,此事休要再提。”

    看着杨广拒绝了宇文述的建议,可无论如何,裴矩的心头却总是一片担忧挥之不去。但愿明日,事情顺遂吧。

第七十三章 帝王心术 上

    次日,大兴宫中朝大兴殿。

    今日是每逢朔望日的大朝,本来这种朝会不过是走走样子,谈什么事情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无非一些歌功颂词的陈词滥调,大家互相刷刷脸而已,真正的处理国事还是要在内朝两仪殿内由天子和一群重臣决定。

    本来众人都以为今天跟平常并无不同,听着漫长的华彩贺章,大部分人早就昏昏欲睡、神游天外了。

    这时,值殿内侍站出来客气地问众人有何事要上奏,正待无人回答,要结束这一环节时,突然内史舍人虞世基走了出来,上前弹劾尚书左仆射高颎拥兵自重、畏敌如虎、坐视突厥寇边、意图谋反等十条大罪。

    这份指控就像在大晴天炸了个响雷,瞬间就让之前还昏昏欲睡的众人清醒了起来。

    高颎是谁?杨坚说他是“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出参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实委心腹。自朕受命,常典机衡,竭诚陈力,心迹俱尽。此则天降良辅,翊赞朕躬,幸无词费也。”意思是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才让老天给了他这么一个优秀的臣子佐助自己。高颎为相二十余年,宠命优渥,倚为心腹。

    这虞世基难道疯了吗?

    马上有机灵的就看向上首的天子,心中在嘀咕着圣人这是要向高颎下手了吗?圣人前年杀虞庆则,去年杀王世积,今年轮到相国高颎了?

    身为相国的高颎昔日里所受到的弹劾并不少,但这次杨坚却并没有跟往常一样,立刻斥责虞世基,而是下令让众人共议此事,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样子。以往有御史弹劾高颎,杨坚总是不等对方说完,就对其大加斥责,还每每痛斥其居心叵测,离间君臣情谊,过后再勉慰高颎一番。而这次杨坚不寻常的态度,让很多人看到一丝可能。

    想跟着弹劾高颎的还在酝酿,而高颎这边马上有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黄门侍郎柳述等几人立刻上前斥责虞世基。

    “齐国公文武大略,明达世务。及蒙任寄之后,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己任。如何能有你等宵小损其名誉。”

    下边有人也窃窃私语,直言称是,直引得殿内御史几次侧目。

    虞世基面对众人质问,却是毫不畏惧,大声说道:“若高相国无私,为什么数万大军出征北上却坐视突厥人围困大同镇良久,自己却在朔州逡巡不进。大同城受突厥人攻击二十余日,救援军队就是爬也爬到了,而高相国的大军在哪里?高相国引大军在外而无视敌情,一意探寻朝内动静,这是意欲何为?”

    “一怕胡言,你怎知相国未派人救援,又怎知相国对突厥人无动于衷。”上柱国贺若弼扯着嗓子吼道。

    连贺若弼都跟着赤膊上阵了,杨坚脸色是越来越难看,看看这群鱼跃而出、急不可耐的人吧,看看今天还有谁会跳出来。

    “昨夜,有忠义之士驰奔两千余里,将大同城的真实情况送抵长安。大同城已经血战二十几日,兵少将寡,甲帐尽碎,犹自死战不退。车骑将军黄明远几次向高相国求援,都未见有片甲救援。”

    众人有些沉默了,有人证了,这个不好作的假。

    “你懂什么,一届书生,在此妄谈兵事。突厥人分兵劫掠蔚、云、代诸州,若高相国不将长城内外余寇清理干净,一旦大军西进,突厥人尾随其后,断其归路,那大军后方岂不危险。”

    “上柱国此言差矣。”左领左卫将军史祥站了出来。

    “前日高相国奏报说,王詧率三千前锋与代州总管韩洪在族蠡山与乞伏泊两次击败突厥统帅都蓝之弟都速,胡虏尽皆望风北逃。那齐国公的主力此时在干什么?一直在并州拖延,途耗粮饷。”

    在场的众人中,知兵事的心里都明白高颎是对的。

    大军要先解决河东、河北地区的突厥军,因为这里皆是膏腴之地,是大隋北地防御的重中之重,一旦突厥人破关而入,那北方将损失惨重。而丰州人烟稀少,突厥人就是进入丰州也不会有多大收获,反正南边有横山山脉阻挡,即使都蓝打穿了丰州也不用担心。都蓝越往南,那就离阴山越远,隋军堵住他的可能性就越大。事实上,都蓝进攻丰州,不仅不应该救援,而是要放任他南下,河东隋军的主力才能和灵州隋军东西并进,趁机合围南下的突厥军。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不能玩脱了。明朝永乐十二年,瓦剌首领马哈木就用这种方式不停地引诱明军前进,却在忽兰忽失温准备合围朱棣的时候,被明军的火器给轰成了渣渣,让朱棣来了个中心开花。

    很显然,现在隋军很强,但这次是都蓝和达头两人倾草原、西域之力同时进犯,谁也不敢拍着胸脯替高颎作保证。而且,丰州的鱼俱罗和大同的黄明远是楚国公杨素和晋王杨广的人,现在说放弃他们,恐怕要考虑后果。

    正在局势有些僵持的时候,虞世基一狠心,跪在了地上就说道:“圣人,高相国私通突厥,意图养寇自重,作乱犯上,有人证、物证俱全。”

    众人听到这,头上宛如炸了个霹雳,就连本来稳坐钓鱼台的杨坚也是惊住了,这比十二级地震还要可怕。

    杨坚死死的盯着虞世基,狠狠地说道:“虞世基,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虞世基死命地叩头,额头上是一片紫青,众人看的都是一阵唏嘘。

    “抬起头来,说。”杨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禀陛下,此次都蓝进犯大同镇,凡围城共计二十三日,丰州车骑将军黄明远临危不惧,尽忠报国,率领残军数破突厥,以铁骑击穿都蓝主力,尽歼其军,现都蓝正率残部北逃······”

    众人听到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说笑吗?

    虞世基并不管众人看法,仍然在那一本正经地说道:“黄将军率部袭占都蓝大帐,在突厥的中军大帐中发现了都蓝和高相国的私信,还生俘了高相国派去的送信之人。黄镇将见此情况危急,不敢擅专,现将人犯物证全部押送至长安。”

    杨坚听到这,竟然止不住地颤抖着双手,浑身都在哆嗦。

第七十四章 帝王心术 下

    听到这里,堂上众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殿内御史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秩序。

    而薛胄、柳述几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派胡言,奸贼,汝等要指鹿为马,坏吾大隋万里长城吗?”这时的贺若弼勃然大怒,拿着手里的朝笏就向虞世基掷去,正中虞世基左肩,虞世基“啊”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薛胄、柳述看到贺若弼反驳,才反应过来,但看到他动手伤人,也是惊呆了。

    贺若弼就要向虞世基扑来,史祥连忙跑上前去替虞世基挡下了贺若弼的攻击。虞世基也吓得不轻,在地上好久都没爬起来。

    “贺若弼,你要造反不成。”杨坚大吼道。这贺若弼自开皇十二年第一次罢官后越发的嚣张跋扈了。

    早有殿内直长、殿内将军和殿内御史上前执住贺若弼,杨坚一摆手,让人将他驱赶出朝堂。

    贺若弼可以说真是猪队友,虽然想帮高颎一把,但他强势霸道的性格本就不得人心,今日大闹朝堂更是让杨坚对高颎的不满加重几分,你这样子,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高颎地位、能力虽然不比李斯、檀道济差,但我杨坚在你贺若弼眼里难道就是亡国灭族的秦二世和被儿子弑父的宋文帝吗?杨坚现在没心情处理他,但高颎事毕,决计没有贺若弼的好。

    此时再在百官面前继续商讨这件事已经是不可行了,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在大朝会上被曝出,都是一件难以遮掩的丑闻,甚至让杨坚将黄明远大破都蓝的事情都放在了一边。

    大朝会结束后,杨坚马上召太子杨勇、晋王杨广、清漳王杨雄、纳言苏威、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太常卿牛弘、黄门侍郎柳述等人入两仪殿见驾。

    在朝会上杨勇不便为高颎说话,可是一进入后朝,杨勇快步进入殿内就忙向杨坚说道:“父亲,高相国为人公平正直,尤识治体,决计不是这样的人,儿子敢保证他绝不会谋反的,这必定是有人陷害于他。”

    杨坚对杨勇的说法不置可否,根本不回复杨勇的话。

    杨勇一直在路上对他喋喋不休。

    杨坚一脸压抑的表情,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对着正长篇大论的杨勇说道:“陷害,你觉得是谁陷害;你敢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

    突然杨坚脸上有些狰狞,抬高了调门,说道:“你是大隋的太子,是朕的儿子,不是他高颎的儿子。你给他保证,他是当了二十年的相国,你有什么资格给他作保,他需要你给他保证吗?

    你觉得你了解高颎吗?朕比你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坚气得一把摘下帽子,朝着柱子砸去,又对着杨勇大骂道:“愚蠢,愚蠢至极,你到今天还是一样的愚蠢。”

    说完,也不再理已经目瞪口呆的杨勇,大步流星地走进两仪殿,完全不顾身后已经跟上来的侍卫、内侍的脸色。只留下杨勇一个人站在那里,久久的眩晕不止。

    等到重臣都来到殿内,杨坚便向场上重臣询问意见。

    柳述、薛胄、斛律孝卿等人因为今日朝堂上贺若弼之事怕激怒杨坚而不敢再言语;苏威、牛弘又是老神在在、明哲保身;杨雄、杨达兄弟二人也是怕杨坚猜忌,始终韬光养晦、一言不发;而元旻正因为三子元聚被杀之事跟高颎闹得不可开交,更不可能为高颎说话。其他众人不是说话没分量,就是因为事出突然,根本不知道杨坚的主意而不敢言语,一时之间竟然冷场。

    杨勇也因为之前被杨坚骂的狗血淋头,这个关键时候尽然没敢开口。

    众人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幕,而薛胄屡屡以眼神示意杨勇,而杨勇却除了惊恐万分、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表示,令其他一些想为高颎说话的臣子也是一阵心寒,连太子殿下都不在意高颎,他们还有必要站出来得罪圣人吗?

    杨坚扫视了一圈,冷冷地问道:“你们都没意见吗?”

    这时候还是杨广上前说道:“父亲,高相国当朝执政将二十年,速来声望显赫,朝野推服,物无异议,若是仅凭虞世基一人之言便获罪,恐朝野上下人心不安,众人不服。儿臣也不相信高相国深受君恩,还会做出如此无父无君、禽兽不如之事。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事既然已出,必将传遍天下,唯有派人查明真相,方能安天下人心,也可还高相国一个清白。”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

    “晋王说的对,臣附议!”

    “臣附议!”

    ······

    看着杨坚虽然无动于衷,但那明显已经不再是生人勿进的表情,这些大臣中的人精们立刻就明白了杨坚的心意。

    杨坚却是抬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就此决定派遣杨雄、苏威、牛弘、赵绰四人共同查明真相。

    柳述还想再说些什么,身旁的杨达一拽他的袖子,柳述也没有再说话。

    杨达是隋朝宗室,清漳王杨雄之弟,此时官拜工部尚书,未来一代女皇武则天的亲外公。为人有君子之貌,兼有君子之心,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只是因为往日里素来与柳述交好,才不希望柳述触怒了杨坚。

    “业隆(柳述字),不要自误,你想跟圣人较劲吗?”

    柳述吓了一身冷汗,他作为杨坚的女婿,又常在杨坚身旁,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现在的杨坚,杨坚为人好猜忌苛察,容易听信谗言,到了晚年更是滥杀大臣。虽然自己在杨坚诸女婿中最是受宠,但若是真的触怒了杨坚,那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朝散之后,薛胄对于隋文帝没有相信虞世基的诬告,派人去查明真相的做法还是很高兴的。而柳述却是一脸的担忧的样子。

    “绍玄(薛胄字)兄,此事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高相国本就无罪,不过是些宵小之徒胡言乱语,意图不轨罢了。本来该快刀斩乱麻的解决这件事,澄清流言,安定人心。但现在圣人专门派人去彻查此事,旷日持久之下,就是高相国无罪,到那时,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而且,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圣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七十五章 夫妻合谋

    而在长安城,高颎一案也继续发酵,其影响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到最后几乎波及到整个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引得众人一阵侧目。而这,最后也成为影响高颎命运的重要因素。

    当日,杨坚在内朝的议事散去后,独孤皇后便带着侍女急匆匆地来到了两仪殿。独孤皇后作为杨坚十个子女唯一的生母,深度参与朝政,终身对隋文帝保持了强烈影响力,于开皇之治功不可没,宫中并尊帝后为“二圣”。

    独孤皇后如此匆匆地前来内朝,就是为了高颎之事。

    “那罗延(杨坚的鲜卑小字)你糊涂啊,高颎在外统主力征伐,一旦听到长安有变,必然惊慌失措。你现在不仅不赶紧派人安抚,诳其回京,却让有司大张旗鼓地彻查高颎,这不是给高颎报信激其反叛吗?高颎为人素来矫情饰貌,肆厥奸回,一旦闻此消息,兴兵作乱,圣人将悔之晚矣。”

    虽然杨坚在朝会上表现的很愤怒,但他知道高颎其实是不可能谋反的。

    “伽罗(独孤皇后的名字)多虑了,高昭玄是不可能谋反的。”

    独孤皇后却是一脸不以为然地样子说道:“圣人才是被蒙蔽了,高颎被指证谋反作乱,一旦查实,将夷灭三族。高颎就是再无反心,毁家灭族之难就在眼前,能不有所筹谋。今日陛下应该严厉呵斥虞世基以安高颎党羽其心,然后再慢慢戬除其权才是。”

    听到独孤皇后的话,杨坚也是一愣,今日在朝上被那份证据搞得自己是满是怒火,再加上太子的事情更是让他失去了理智,竟然把这给忽略了。

    杨坚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伽罗说得对,是朕忽略了。”

    “但事已至此,朕难道要朝令夕改吗?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杨坚的确是古之少有的明君,令行禁止,勤于政事;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其自奉养,务为俭素,虽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即无所爱;将士战没,必加优赏,仍遣使者劳问其家。可以说是历史上极少数几位真正的贤君。

    但杨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骨子里的猜忌与固执与日俱增,易于发怒,有时在狂怒以后又深自懊悔。这些都深深地影响了隋文帝后期朝堂上的政治走向。

    杨坚又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怒骂道:“这阿摩也真是胡闹了,他真当朕老了,看不出来他那些小手段,没有他,就凭虞世基一个小小的内史舍人怎么敢弹劾高颎,又怎么能拿到那些证据。一国之相,说弹劾就弹劾,说找到罪证就找到罪证,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阿耶,还有没有大隋的江山社稷?”

    若是杨广在这里,保准要跪了。

    还好,现在的大隋还有一个能够将他安抚得住的人。

    独孤皇后赶忙劝慰道:“那罗延别生气了,阿摩刚才已去向我认罪了,我也对他严厉斥责了一番。他跟高颎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一拿到高颎的罪状,遍欣喜若狂,就想着扳倒高颎,哪还想到其它啊。

    再说你刚才也说了,虞世基怎么敢弹劾高颎,虞世基往日里也是以清正耿直闻名,却也不敢弹劾高颎,更何况其他人呢?高颎为相近二十年,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确实已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

    杨坚一阵不耐烦地说道:“现在关键是高颎手上的兵权。整个河东十余万兵马尽在高颎掌握中,益钱(杨谅小字)年少,又无威望,他根本争不过高颎。一旦让高颎兵指关中,那麻烦就真的大了。”

    “那罗延,没那么严重。”

    杨坚却是不相信,急躁地说道:“高颎的能力你不知道啊。人心异变,是朕天真了,说实话,朕早上还信誓旦旦的认为高颎不会反,可现在,朕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握啊。朕倒不是怕他那十万大军,就是二十万、三十万,朕也来者不拒,可若是高颎真的反了,这一仗后,河东就烂了。到时候,天下人怎么看朕,史书又怎么看朕啊?若是益钱再大些就好了。”

    这时他身旁的独孤皇后一挑凤眉,说道:“真未必争不过?不一定吧。”

    “那罗延,益钱也担任并州总管好几年了,领地多达河北河东五十二州之地。虽然高颎积威深重,威压全军,但你认为,当前那些世家子弟可有几人会真心愿意跟着高颎去谋逆呢?”

    杨坚也反应过来,局势还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层面,高颎毕竟不是那些常年戍边的将领,虽然众将服其威,但却不是亲其人。整个大军还是关陇贵族的子弟占多数,就是高颎真的意图不轨,他们也未必会跟着高颎从逆的。

    杨坚点点头。

    “先马上暗令益钱将北征大军的军粮改为一日一送,断了高颎大军的粮草积蓄。再下令高颎班师回朝,令苏威持节宣诏高颎入朝,抚慰诸将,犒赏三军。最后令益钱入北征大军营中,持节钺暗收诸军。”

    杨坚仿佛又恢复了当年意气飞扬的时候。

    “急诏楚国公,令得胜的西路大军不必回返关中,直接由灵州向东进入同、延地区等待命令。再令潼关、箕关、孟津等地各守关隘;令清漳王杨雄赴蒲坂整军;令工部尚书杨达和右卫大将军元胄赴洛阳主持军务;再暗令幽州总管燕荣监视河东;其余关中府兵尽皆征集,全军将士尽皆待命······”

    一道道的命令从大兴宫中发出,整个长安城如临大敌。

    城中众人,包括太子杨勇、柳述、薛胄等太子一派的人闻此消息都是胆战心惊,还以为高颎是真的反了。

    京城内外不明真相的人皆盛传高颎已反,正率大军反攻长安。一日之间,米价数涨,成群结队的老百姓携儿带女的要逃离长安城,任凭官府怎么劝说也没有用。

    杨坚闻此消息大怒,杀了几个哄抬物价的奸商和一些趁机造谣生事、打砸抢烧的暴徒,又下令关闭城门,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杨坚站在玄武门的城楼上,望着北方,暗暗心道:“高颎,你可不要自误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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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