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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春风得意

    九月二十五日,一大早众人就云集科举院前,观看张榜。不管是考生还是看热闹的,都不约而同地拥挤在院门口,科举院前的方寸之地围的水泄不通。

    不时有你推着我,我踩着你的叫骂声。

    眼看上午过半,科举院的门还没有打开,众人皆是心急如焚。虽然天色变冷,但此时此刻,不少人都满头大汗,燥热难耐。

    与科举院隔着一个坊的北市,一家酒馆之中,房玄龄正和杜如晦、宋正本等几个士子在此饮酒。

    眼看天色不早,杜如晦笑道:“房兄、宋兄不去看一下张榜?去晚了就占不到好地方了。”

    宋正本答道:“既然榜在那里又不会跑,早去晚去又有何妨?”

    “是极,是极!”

    二人皆是豁达之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除了宋正本,房玄龄、杜如晦几人出身并不低,再加上有才华,自觉也是会中榜的,只是名次的问题。

    且现在科举院门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着实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不少人也是打着这个想法,因此在北市暂避。

    这时不知道外面谁突然喊了一声“开榜了”,这时原本坐在酒馆内的一些士子立刻起身跑了出去。不少人说是不在意,但事到临头,还是抛不下这份担忧与向往。

    这时与房玄龄等人一同前来的一名士子也起身要走,还要拉着宋正本一同前去。

    宋正本说道:“仁兄若想去看榜,叫上房兄等人便是,我今日酒没喝够,是不回去看的。”

    那士子说道:“宋兄,人家房兄等人是何出身,必定能考上,我们就不一定了。”

    宋正本并不以为然,说道:“若是着急着榜就能考得上,那大家都去看榜,也不用考试了。”

    那人眼看劝不动宋正本,一甩手便走了。

    这是房玄龄笑道:“宋兄豁达,乔(房玄龄的名字)佩服。乔知宋兄大才,若求登榜,不过是唾手可得之事。只是乔有些唐突之问,若是真的未上榜,宋兄又当如何?”

    宋正本说道:“若是没上榜,那便回家便是。这次本来就是老天爷意外给我这般士子的机会,即使不中,我还能比之前更差吗?”

    “宋兄之胸怀,海纳百川,从容不迫,乔服矣。”

    ······

    虽然几人不去看榜,但大多数人还是按捺不住的。

    此时有士兵从考试院出来,将人们喝退至线外,然后便开始张贴皇榜。这榜是从后往前贴的,在考试院的墙上,一字排开。

    人群之中,不少人不时地高喊“中了”、“中了”!

    竟然有人看了一遍,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竟然欢喜过度,自己拍着手大笑起来,还念叨着“噫!好了!我中了!”此人往后退时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

    有人知道他这是欢喜狠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因此忙打了此人几个嘴巴子,这才让他正常起来。

    考试院前是一片混乱,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无数人状若疯癫,或喜或悲,场面让人哭笑不得。

    杨广知道今日放榜,也提前让黄明远等人陪着来看今日放榜之事。眼看场面混乱,元寿鄙夷地说道:“如此心浮气躁、志得意满的士子,难道真的能大用吗?”

    杨广心中也有这种感觉。

    黄明远立刻反驳道:“元太府怕是没经历过报国无门的绝望吧!今天这些士子疯癫的样子,才是天下最真实的写照。因为他们太在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了。只有癫狂才能发泄他们心中的戾气,否则这些人一旦绝望,就会是国家最恐怖的隐患,元太府可以想象这些人都要做张仪、范雎吗?”

    众人无言。

    考试院前混乱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黄明远很快便安排大量的士兵来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事故。

    接下来黄明远又挑选了十余个声音大的健儿,在科举院门口、洛阳各处城门口以及主要道路上进行读榜,非得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等到最后甲等的名单公布,,黄明远又让人组织跨马游街。

    房玄龄、宋正本等人原本在酒馆正喝着酒,不一会便有人来给他们报喜。几人还在应付报喜的人,这时官方的人员也到了,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往考试院去。

    这一次数百名士子都被召集起来,黄明远也向杨广请假来到院门口,宣布跨马游街开始。

    甲等的士子有马骑,至于乙等的士子可以坐在游街的马车上,而丙等的士子没有前面的待遇,只等走着。

    黄明远还亲自带头,将房玄龄扶上马,又牵着走了几步,给足了众人荣宠。

    至于杨纂、张损之等人,也有高构、苏夔为他们牵马。

    不少士子见此纷纷大惊,宰相牵马,还能跨马游街,这得是多大的荣宠。光宗耀祖,莫过于此啊。

    很多落榜的士子也暗暗发誓,下次再来。

    黄明远一边牵着马,一边吟诗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好!”

    黄明远用自己的牵马为进士科的普及铺平了道路,至此,这进士科的高大上,算是真的进入众人的心中了。

    不少人纷纷表示,有祖宗荫庇为官算什么,能比得上进士及第一般荣耀。

    杨广在高处看到这般景象,也赞叹黄明远的手段、心思,更是觉得开科取士之事,的确有利于国家的统治。

    众士子围着几个里坊游了一圈,沿途百姓,无不欢呼。众士子也如做梦一般,受尽了追捧。

    士子们游街夸官之后,杨广亲自在洛水宫苑之中接待了新科进士,这使得新科进士的地位进一步提升。

    天子命吏部给众进士授官,黄明远建议天子对这些进士进行一场短期培训,再授予官职,省得这些没做过官的白丁出了差错。杨广欣然从之。

    黄明远把众人安排到吏部培训了三个月,等到授官都已经年底了。授官之时,黄明远又力排众议,给这些人高授。房玄龄被任命为从八品上尚书都事,位低权高,是尚书左右丞的秘书。其他人也被授予了要职。

    有了这四百多人,杨广也安心了,若是如此这般不断地开科取士,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旧官僚裁缔一空。

第八十二章 大破契丹(上)

    九月底,杨广下旨,改封鲁国公黄明远为卫公,褒国公宇文述为许公。再加上之前的楚公杨素,已经有三个人封公爵而不是国公了,众人不知道杨广想干什么,但黄明远明白,杨广这是在酝酿爵位改革了。

    十月初五,从营州传来消息,年初奉命征讨契丹的黄明祯、韦云起率军大破契丹,解营州围。

    自去年十二月份杨广以黄明祯为营州道行军总管领幽州军救援营州,讨伐契丹,已经过去十个月了。

    当初黄明祯接到命令,已经是去年十二月末了。黄明祯顾不得天寒地冻,赶紧征调兵马出榆关,救援营州。至于韦云起联络的突厥军队什么时候到达黄明祯不知道,也不敢指望。

    这时候的隋军,还没养成有胡人配合作战的习惯。

    当年关中之战后,黄明祯在长安待了三年多,虽然久未征战沙场,但来到幽州却很快便适应。

    黄明祯也不是一个人上任,甚至比黄明辽去恒州时准备的还要充分。自到了玄州之后,黄明远便将当初高震麾下的数百骑兵交给黄明祯,又将赵士悌、刘黑闼、范愿、蒙陈其等人为黄明祯爪牙,以助黄明祯在玄州立足,并表赵士悌为玄州骠骑府车骑将军,刘黑闼、范愿、蒙陈其等人俱为大都督,使得黄明祯完全掌握了玄州之地的军权。

    黄明祯出兵之后,率兵直驱营州。时天寒地动,隋军骑兵与契丹人相比根本不占优势,因此黄明祯到了营州之后,乃屯兵于白狼水(今辽宁省境内的大凌河),与营州隔河相望,作为牵制。

    久攻营州不下的契丹酋长大贺咄罗,本想仗着天寒抢上一拨,眼看隋军援军到来,心中大惊,便有撤军的想法。只是他不愿意舍弃马上就要到手的营州城,也担心部队在损失这么大的情况下却没有什么收获会影响士气,因此不敢轻易退兵。

    眼看黄明祯顿兵不前,大贺咄罗准备试探黄明祯的实力,然后再做计较。

    一月十三日,大贺咄罗一面令军队继续围攻营州城,一面分出数千骑兵越过白狼水,直扑隋军大营。

    黄明祯来到白狼水之后,便挑土泼水,利用这天寒地冻的气候,连筑十二座小堡,作为防线,拱卫大营。每个小堡中布置数百弓弩手,各堡之间相互照应。等到契丹骑兵杀过来之后,这个堡中的弓弩手便相互配合,射杀契丹骑兵。契丹骑兵若是要攻击某一个小堡,则要面对相邻数个堡垒的设计,还要防止黄明祯的主力部队袭击身后。

    而且这些小堡极大限度地限制了骑兵的纵横,人为割裂了契丹骑兵的冲锋道路。契丹骑兵数次对隋军发动攻击,皆被隋军击败,损失惨重。

    吃过几次亏之后,大贺咄罗不敢再贸然攻击黄明祯所部。眼看隋军援军不主动攻击,也不知道隋军打什么主意,为了稳妥,他便只得对其采取守势。

    而正面的营州城,因为援军到来,士气大振。大贺咄罗几次攻击,都被黄明祯从南方牵制,使得他无法尽全力。

    如此双方对峙了大半个月,契丹人的攻击毫无进展。南面的黄明祯所部像一个铁壳一般砸不烂,打不开;而每每要得胜的营州城,则会因为南线隋军的攻击而功亏一篑。黄明远就像是钓鱼一样,击而不打,就是跟契丹人绕圈子,大贺咄罗气个半死,实在无可奈何。

    到了二月初,双方已经僵持了大半个月,契丹人的补给早用光了,冻饿而死的部众不计其数,满大营都是尸体。

    契丹本来就是冬天行军,兵家大忌,再加上孤军深入,补给不足,士兵们哪还愿意继续打仗。眼看众人怨声倒载,大贺咄罗也不敢再留在营州城,便准备撤回草原。

    但来时容易去时难,大贺咄罗一露出逃跑的姿态,黄明祯便发现了对方的意图。虽然双方实力相差不小,黄明祯也不想让自己的军队在此消耗太多,但如此良机,不痛歼契丹人不足以让大贺咄罗感到后悔。

    黄明祯命刘黑闼、蒙陈其二人为前锋,各率领千余骑兵提前从两侧绕到契丹人的前方等待。

    二月六日,大贺咄罗北逃,而黄明祯并未追击。

    等到契丹人全部离开营州城下,黄明祯才调兵出击,而此时对方已经逃了数十里。众人皆劝黄明祯追击,但黄明祯却在营州城下不动,令大军修整,等到三更时分,黄明祯忽然击鼓聚将,向北追击而去。

    众人不解,这时候再追击,他们还能追得上吗?

    眼看众人对此表示怀疑,黄明祯才说道:“这大贺咄罗也是枭雄,围攻我营州这么长时间,就这么落荒而逃,他岂能甘心,又如何和部众交代。我料其怕我军追击,必亲自断后,甚至会设下埋伏,等待我军追击,好趁机得胜。而我缓了一日,大贺咄罗见我军没有追赶,则会以为我军胆怯,便会大胆地赶路,这防备也会稀松。我军再次出击,必能击破无备的对方。”

    众人大悟。

    果然不出黄明祯所料,大贺咄罗眼看引不得隋军,知道伏击的计划破灭了,因此便赶回前军,向前赶路。

    等到契丹人到达托纥臣河(今赤峰地区老哈河)附近,已经算进入契丹腹地。此时天降大雪,风雪怒吼,人马行走不便,大贺咄罗更是放松下来。

    而此时埋伏在托纥臣河一带的刘黑闼和蒙陈其二人突然杀出,直击契丹所部。契丹人遭当头一击,措不及防,被隋军骑兵切成数段。双方激战数个时辰,不分胜负。

    而此时星夜赶来的黄明祯率领三千骑兵到达托纥臣河战场,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

    契丹人被隋军袭击后方,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出现崩溃。

    黄明祯集结主力从后掩杀,大破契丹军队。契丹人拼命逃窜,伏尸数十里,胆魄近丧。黄明祯的前锋部队直追到弱洛河(沙拉木伦河)才收兵。

    此战伏杀契丹主力军队数千人,俘获牛羊数千头,狠狠地打击了契丹人的士气。对于契丹人这种不大不小的部落,损失几千人的部队几乎是元气大伤,没有数年根本不能恢复实力。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战隋军杀的契丹人胆寒,大贺咄罗也再无勇气对抗隋军了。

第八十三章 大破契丹(下)

    此时隋军主力在托纥臣河大败契丹主力的时候,韦云起也奉命赶往了草原。

    本以为众人会赢粮景从,可出乎韦云起的意料,这草原各部对大隋心存疑虑,因此对于南征契丹的事情,有些推阻。而那些愿意为大隋出兵的铁杆小弟,黄明远又不想用,是故久久没能成行。

    拔也古、同罗、启民等部这两年都在休养生息,实际上是控制的草场多而人少,因此并不愿主动出击。而且众人都被隋军坑的惨了,实在害怕有陷阱。

    各部推脱天冷,一直不发兵。直到四月底,天气转暖,各部实在推脱不得,这才听从大隋的命令出兵契丹。

    韦云起共征调胡人部队三万人,兵分三十营,又命军队每五千人分成一路,共六路军队出发。每营相隔一里,不得混杂,听到鼓声就行动,听到号角声就停止;无公事派遣不得驰马。

    三令五申之后,军队擂鼓进发。

    当时启民部有一个纥干自觉是胡人,不归属汉人统辖,因此对于韦云起的命令置若罔闻。韦云起再三约束,这些人却难以驯服。韦云起早就知道不立威不能压服住这些胡人,便直接将这个纥干斩首,并传令三军。

    至此胡部众人乃大为震恐,进见韦云起,都跪着行走,战栗不己,不敢仰视。

    五月十八日,韦云起率领的胡兵和再次出塞的黄明祯所部于弱洛水源头会师。

    黄明祯所部击败契丹军队之后,又几次出击,但契丹人远遁,皆一无所获。契丹人吃了上次亏之后,都向北逃去,躲得远远的。黄明祯不敢贸然出击,乃无功而返。

    等到韦云起率兵出发,黄明祯也再次点兵出击。双方这次准备将整个契丹从西到东清扫一遍,彻底消灭契丹人。

    契丹原本从属于突厥,后来黄明远北伐之后,才独立出来。

    这一次韦云起命这些胡人诈称到柳城与高丽人做买卖,并严令有敢泄露实情的人就杀。而契丹人本就曾臣服突厥,劫后余生的契丹人也以为隋军报复完毕,不再回来,因此对越境的大股胡骑不做防范。

    黄明祯率领联军一路向东北方向,终于在弱洛水以北的地区发现了契丹人的踪迹。而此时的大贺咄罗都快逃到了室韦人的地盘。

    南征营州不胜,还惹上了隋人这个大敌,大贺咄罗的统治自然不稳。幸好大贺部的实力远超其余各部,大贺咄罗又擅长政治斗争,因此大贺咄罗清理了两拨叛逆,勉强维持住了契丹联盟。

    但弱洛水以南是实在不敢待了,这里离着汉人这么近,都在隋军的兵锋之下。大贺咄罗只得一路向北迁徙。

    到了弱洛水以北,大贺咄罗也不敢再四面树敌,开始命各部在此地休养生息。这一次契丹南下损失惨重,且尽是青壮,再来两个灾年,契丹八部联盟都要崩溃了。

    大贺咄罗想休养生息,但隋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五月二十五日,渡过弱洛水的联军一路北上,一直追击到离着契丹大营不到五十里的路程。而此时契丹人竟然还未发现。

    此时万事俱备,黄明祯便命韦云起率两万胡人骑兵直击契丹人的大营。而黄明祯和赵士悌则分别率领万余人马从两侧合围。

    契丹人措不及防,直接被端了大营。

    作为敢挑战大隋的一个部落,契丹人是有足够实力的。营州战前的契丹人有一万五千帐,七万人左右,能出精锐骑兵两万余人。

    而此时契丹人的主力骑兵不过万余人,如何敌的过四万精锐。再加上隋军以有心打无心,双方一经交战,契丹大军立刻崩溃。

    而且契丹大营,老弱病残皆有,极大地制约了契丹人的守备。

    整个战场实际上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整个契丹的抵抗力量摧毁。此战联军大获全胜,俘虏契丹男女五万余人,斩杀无算。只有大贺咄罗带着少部军队突围,不知所踪。

    这俘虏的五万契丹男女,男子被杀掉,而俘获的契丹女人和畜产的一半赏赐给参战的胡人,剩下的全部被黄明祯收起来带回去。

    如此大胜,基本上摧毁了契丹的实力。韦云起想退兵,但黄明祯却拒绝了他。在黄明祯看来,契丹虽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契丹底蕴深厚,又靠近幽州,若让他复兴,很容易成为大隋东北地区的腹心之患。因此黄明祯决定除恶务尽,务必将契丹人完全摧毁。

    黄明祯又命各部分头出击,清理契丹草原。

    大贺咄罗被打的死命逃窜,一直逃到了靺鞨,进入了深山,才逃得性命。而剩下的契丹各残部则没有那么幸运,经过胡人和隋军的双重打击,到了七月份整个契丹草原已经见不到契丹人了。

    于是大军返程。

    这一战虽然是征调了草原各部为大隋出战,但因为击败契丹如摧枯拉朽一般,各部也因此收获颇丰。

    而契丹西面是奚人,属东胡一支,以游猎、畜牧为主,兼营少量农业,实力不弱。这时草原各部要看契丹是个软柿子,便希望能趁机攻打奚人,夺取战利品。

    此时隋军之中眼看破契丹一战如此顺利,也希望趁机攻打奚人,赚取功勋。

    众人皆请求攻打奚人,尤其是草原胡人,群情激愤,韦云起也压制不住。

    黄明祯当然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因此拒绝了攻打奚人的建议。眼看几个胡人头领上蹿下跳,甚至试图不听军令,独自行动。黄明祯立刻将这几人斩杀,以儆众人。

    黄明祯很清楚,击破契丹是因为对方主动挑衅,为了大隋的威慑力,不得不出兵。但奚部和契丹都是大隋与同罗部之间的缓冲。若是消灭奚部,得利最多的反而是同罗部。因此对于大隋来说,不是消灭奚部,而是将其推到抗击同罗的第一线。

    黄明祯乃令人招抚奚部。奚人本就对大隋征讨契丹战战兢兢,现在大隋主动示好,敢不从命。因此奚人接受大隋的册封,成了隋朝的属部。

    此战,大隋极大地震慑了草原诸部,基本维护住自己对北方的威慑力。战后,黄明祯进平阴县开国侯,增食三百户,授平州总管府总管。

    而韦云起被提升为兵部侍郎。

第八十四章 斩草除根

    时光飞转,很快便进入大业三年。

    年初,杨广任命张衡为御史大夫,罢相事,算是免了相职,使其专掌御史台。说不上是升还是降,张衡本来在宰相里面存在感就低,而这两年,杨广身边的核心事务也渐渐转到虞世基、裴蕴那里。对张衡来说,他本就为人耿直,性格直率,担任御史大夫似乎更合适。

    不过黄明远却是有些担心,张衡这两年与之前相比变化不大,但天子的性格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张衡还以事晋王、事太子的方式对待天子,能不得到杨广的疏远。

    至少在黄明远看来,张衡罢相,是杨广要抛弃那些不喜欢阿谀的直臣的一个信号。

    同月,纳言杨达迁为右卫大将军,罢相事。

    杨达这位不管事的宰相总算是卸任了。他能成为宰相,更多的是因为他宗室身份,但杨广却并不看重宗室。

    二月,杨广命令内史令杨约到京师祭祀祖庙。杨约走到老家华阴,想到兄长新丧,因此便决定绕道前往拜哭。此事为御史知道之后,上书弹劾,杨约因此被坐罪免官。

    整个大业三年初,杨广一口气罢了三位宰相,初登基的八相此时只剩下苏威、牛弘、裴矩、黄明远四人。杨广也不增补宰相的人选,反而让增补裴蕴为给事黄门侍郎,虞世基为内史侍郎,参与朝政。

    每每有朝中政事,皆是杨广与裴蕴、虞世基二人相商,然后交给朝臣办理,反而把苏威、牛弘几个宰相排除在外。

    苏威、牛弘、裴矩三人都不是那种性格强势的大臣,也不敢与杨广争权,而黄明远更是成了第二个杨达,也不参与诸多事务。至于裴蕴、虞世基,唯诺取容,不敢忤意,因此大权皆操于杨广一人之手。

    杨广大权独揽,驾驶着大隋这个庞然大物在杨广独有的轨道上超速前进,不能停止。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让这辆超速的列车降降温了。

    三月,辛亥(初二),杨广返回长安。

    月中的时候,传来消息,慜太子杨勇六子皆死。

    黄明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惊,不是杨勇的儿子才被流放岭南了吗?怎么这么快便死了。

    杨勇去世之后,留下八个儿子。其中杨裕因为之前黄明远刺杀案早死,杨俨因为仁寿宫变而死,还有六人存世。

    当初仁寿宫变,虽然杨俨是主谋,但黄明远劝杨广不要将其名字公布,只推给柳述、元岩二人。毕竟杨俨与杨勇牵连太深,容易给不轨之人口实。

    杨广同意了黄明远的做法。

    这杨俨便被传在朗州养病,直到大业元年初,黄明远平定杨谅之乱,才传出杨俨在朗州病逝的消息。

    至于杨勇诸子,杨广开始没想着处置他们。

    前年,滕王杨纶、卫王杨集被告发怨恨诅咒皇帝,因此除名为民,流放边郡。而杨广又想起了他六个侄子。

    对于杨广来说,前太子留下的六个儿子就是隐患啊。谁知道这几个人哪天被有心人利用,偷偷逃了出去,便打个旗帜造反。这种事成功不了也折腾死你,折腾不死也恶心死你。

    杨广不想再留后患,希望一劳永逸。

    当时元德太子杨昭知道杨广的想法之后,拼命向杨广替这几个堂兄弟求情。直言若是囚禁着这些人,过些年也就没人知道他们的生死了。可贸然加害,一旦传扬出去,又会给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诋毁天子的机会。

    当时杨广也没有完全下定决心,再加上杨昭苦苦求情,遂同意了杨昭的请求。而杨勇的六个儿子也被囚禁于长安的内侍省,与外界断了联系。

    可谁知道天不佑人,杨昭早死。而原本并不担心继承人问题的杨广也因此着了急,杨暕是个浑蛋,杨佶等几个孙子都还小,稍有差池,他连继承人都没有了。

    杨广一边打定主意造人,一边下决心铲除杨勇的六个儿子。

    这时候便有人来为杨广排忧解难。

    当初杨勇被废之时,云昭训的父亲云定兴和太子宗卫率长史车骑将军阎毗皆因为取媚太子杨勇而获罪,他们及其妻子儿女都被官府没收为官奴婢。过了两年,才放免为民。

    不过二人都有看家的本事,擅长艺术行业,手工、建筑、木匠活都是绝世无双。杨广继位之后,进行许多营建工作,听说他们构思奇巧,就召来让他们掌管营建之事,任命阎毗为朝请郎。

    而云定兴用从女儿那里得来的明珠络帐等宝物贿赂宇文述,与之结交为友,并用奇装异服和新颖别致的音乐向宇文述献媚。然后他还制作许多精美的衣物、兵器、甲仗等,由宇文述呈进,以奉承天子。

    云定兴比阎毗下的功夫多,但结果却不如阎毗。

    宇文述非常喜欢云定兴,当时杨广要征讨四夷,大造兵器,宇文述推荐云定兴来监造,杨广同意了,但还是没授予其职务。

    云定兴实在不解,便向宇文述询问原因。

    宇文述对云定兴说道:“您有如此好的手艺,你所造的器仗都合乎圣人的心意,但就是得不到官做,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慜太子的几个儿子都还没有死啊!”

    云定兴听了也满是戾气,狠狠地说道:“这些没用的东西,皇上就该把他们杀了!”杨广听说之后很高兴,就封云定兴为少府丞。

    这时宇文述向杨广进言道:“慜太子的几个儿子都已成年了,现在您正要出兵征讨四夷,倘若让他们跟着您出征,就很难掌管,倘若把他们留在一个地方,又恐怕不妥。进、退都不好办,请您早些处理。”

    杨广遂决定处死几个侄子。

    黄明远当时进言,不要在长安动手,避免人多嘴杂。杨广觉得很有道理,遂将杨勇的六个儿子分别流放到岭南,派人在路上把他们全部杀死。

    黄明远不由得长叹一声,他建议杨广流放杨勇的几个儿子,也是希望趁机能让几人活命,没想到杨广如此狠辣,直接出手将众人杀死。而传说代表天子处死杨勇六子的,便是云定兴,其中还有他的亲外孙安城王杨筠。

    杨广又把杨勇的姬妾分给亲信众人,原颍川王杨煚之母成姬便赐予黄明远。看着半老徐娘的成姬,黄明远暗暗发誓,自己若是不想妻妾有如此下场,便不能输,自己没有退路了。

第八十五章 帝国祸根(上)

    实际上除了黄明远,也没多少人关系一个已经死了五六年的前太子的儿子的情况。五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天下大多数人忘了杨勇。

    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另一件事,官制改革。

    四月初,杨广下了一份新诏令,百官不能按正常的考核制度升级,必须有德行,并有显著功劳、能力的人才得以提升。

    此令一出,百官哗然。本来当官有几个不为升官,而正常的考核制度升级,保障了大部分普通官员的利益,他们可能没有太多的关系疏通门路,也无法直达天庭,也就是靠着一步一步的考核升级,才得以升职。而现在还要考教德行,还要有显著功劳、能力,这不是活活堵死了他们上进的路吗?

    这年头有本事刷德行、功劳的还会在下面郡县当官。

    黄明远很想看看杨广的脑回路,作为一个到达权利顶峰的天子,真的一定要一步一步把自己玩死吗?官员不按正常的考核制度升级,不是给了官员上下其手的机会。能够得到提拔的,不是那些能力未必强但关系一定硬的人吗?这样的制度,损害最大的不是天子的权利吗?

    而杨广却似乎看不出来。

    杨广实在太吝惜名位,群臣中有应当升官进爵的,多让其兼职暂代而已。虽然有的职务有空缺,却空着不补上。

    四月上旬,杨广下令设置选曹大臣。

    杨广终于向吏部下手。

    原本牛弘担任吏部尚书,掌管着官员资料以及人事任免权,可以任免四品及以下官员,但此时的牛弘根本不能专行其职。

    这一次杨广任命纳言苏威、兵部尚书左武卫大将军黄明远、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给事黄门侍郎裴矩、左卫将军张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参予掌握选择官吏之事,他们六人和牛弘被合称为“选曹七贵”

    七人之中,苏威、牛弘、黄明远、裴矩皆是宰相,宇文述、虞世基是天子心腹,武将之首,至于张瑾则是杨广扔给关陇世家一个打酱油的,以堵住他们的嘴。

    张瑾为人性格懦弱,胆子也不大。他是宇文述的下属,曾经在军中说了一些话,宇文述觉得不中意,竟然直接瞪着大眼斥责张瑾。张瑾也是无能,竟然吓得惶惧而走,因此为众人所讥笑。

    七人之中,根本没人拿官小位卑的张瑾当回事,他也没有话语权。

    虽然这七个人同时在坐,当杨广又借着虞世基插手其中。因而官吏升迁任免的实权,实际由虞世基借着杨广的权利独霸。而虞世基本人也是一个贪官,收受贿赂,行贿多的人就超越等级和不按一般常理去提拔,不行贿的人就只能原地踏步而已。

    当然,一切还不仅如此。

    大业三年(607)四月,壬辰(十四日)。

    杨广下令:

    增置殿内省,与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秘书省为五省;增谒者、司隶台,与御史台为三台;分太府寺置少府监,与长秋、国子、将作、都水为五监。

    将十二府卫改为十二卫四府。其中改左、右卫为左、右翊卫;左、右备身府为左、右骁卫;左、右武卫仍为旧名;改左、右领军府为左、右屯卫;加置左、右御卫;改左、右武侯府为左、右侯卫;改左、右领左右府为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府仍为旧名。其中宇文述仍领左翊卫;杨达领右翊卫;黄明远领左武卫;李景领右武卫;独孤览领左骁卫;来护儿领右骁卫;郭衍领左侯卫;卫玄领右侯卫;张定和领左屯卫;于仲文领右屯卫;而新设置的左、右御卫,并未设置大将军。

    减并州县,改州为郡,以郡统县,恢复秦制,实行郡县二级制。同时,在郡上设置司隶、刺史十五员,司监察之职。

    改度、量、衡,全部依照古制。

    改上柱国以下官为大夫,原上柱国以下至都督共十一等,现改为光禄、左光禄、右光禄、金紫光禄、银青光禄、正议、通议、朝请、朝散九大夫,改开府仪同三司为从一品文散官阶。

    当然上面几条,无论怎么解释,都可以让人接受。

    但下一条就让所有人崩溃了。

    废伯、子、男爵,只留王、公、侯三等爵。而且将以前所赐封的爵位、勋位、散官全部废除,立功后重新再封。而且所封爵全部变成了光禄大夫之类的散官、文官称号。至于原本庞大的王府、上柱国府、柱国府等各级属官,全部撤销。

    平心而论,这些改革好不好?好!

    可众人愿不愿意接受?不愿意!

    杨广此举,可以说是将世家大族的勋官、爵位、门望,以及官员的升级,通通都废除或者冻结,对于门阀来说就剩挖祖坟了。

    可以说对于所有世家大族来说,杨广可谓是寇仇。

    自隋亡到唐亡,白马驿之祸,朱温将三十多名顶尖门阀领袖,左仆射裴枢、清海军节度使独孤损、右仆射崔远、吏部尚书陆扆、工部尚书王溥、守太保致仕赵崇、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投尸于河,这才标志着世家政治的灭亡。

    而杨广竟然准备提前三百年完成这个事情。所以三征高丽之后,众人对大隋群起而攻之,再无人真的忠于大隋,李唐起兵入关中如摧枯拉朽一般,都是在此埋下的祸根。

    当然,黄明远阻止不了。

    对于杨广的政策,黄明远曾向杨广进言:“如此快步急行,容易崴脚。”

    杨广却回黄明远道:“天下之大,不快步疾行,如何能够快速前进。道路漫长,虽偶有崴脚,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黄明远无言。

    可疥癣之疾终成肘腋之患,乃至病入膏肓。

    对于这些改革,其他人不满,黄明远自是不能不满。而且黄明远身上的卫公,本就是改制后的爵位,不在废黜的行列。

    杨广又以黄明远和宇文述为开府仪同三司,为散官最高职务。引得所有人羡慕不已。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心腹呢?

    除此之外,赵国公独孤纂被封为蜀公;莒国公萧琮被封为梁公;豆卢愿师被封为雍丘侯,全是杨广的亲戚。再加上黄明远、宇文述、杨玄感三人,整个朝廷上上下下一共只有六个人有爵位。

    事实上不只是黄明远看到了问题,连妇女、小孩都明白杨广之策的弊端。

第八十六章 帝国祸根(中)

    回到家中,妻子裴淑宁正在坐月子。今年四月,裴淑宁生下了与黄明远的第四个孩子,又是一个男孩,让黄明远想要一个小棉袄的美梦再次落空。

    当然这一次黄明远终于有机会给儿子起名字了,因为杨广光顾着官制改革的事情。

    黄明远的小儿子叫维清,名字取自《诗经·周颂·维清》中的“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小名叫青耕,便是《山海经》中抵御瘟疫的祥鸟。

    这年头女人坐月子规矩多,黄明远不能见妻子,便在屋子里隔了一道大屏风,而他本人则每日坐在屏风之后,陪妻子和儿子一段时间。

    黄明远背靠着屏风,早有下人抱出了小儿子。黄明远看着摇篮里的儿子说道:“本来以为这小子一出生也能得个仪同三司的勋位,现在看来是泡汤了。”

    裴淑宁靠在榻上,听了丈夫的话说道:“可不是一个仪同三司了,光咱家四个小子就是一个上大将军,一个郡公,一个开国伯,都是你一刀一枪地在塞外搏出来的,现在就这么没了。咱家崛起也就这几年,也就靠着拼命挣出来十余个有爵位的人才勉强跻身大家族,现在全没了。”

    不怪裴淑宁抱怨,这年头家族地位如金字塔一般一层一层阶梯状分布,位于下层的家族怎么往上层跻身?不就是看官职、爵位、土地这些东西。这些人一代代的往上拼,稍有差池,便是家破人亡,现在多年的积累全完了。

    并不是所有家族都一个叫黄明远的战神。

    收回爵位、勋位,那些大家族还可以靠着之前祖上的门楣继续显赫。但那些正在快速上升的中下家族,无疑遭到了重重地一击,几乎打断了向上的道路。

    实际上这一次收回爵位,邹山黄家原本要跻身关东上流世家的步伐也停滞了下来。若不是还有黄明远撑着,家族未来根本看不到希望。

    “不光是咱家,都一个样。”

    黄明远也满是无奈,但也不能跟任何人抱怨,反而跟妻子说道:“总会有办法的,家里约束好了,不许任何人谈论此事。”

    裴淑宁点点头,说道:“我已经下令了,就担心有人嚼舌根,出了乱子。只是这件事,朝廷真的就这么办了,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这可是数千个爵位、散官、勋位,涉及到了整个大隋的家族,天子就不怕底下人忌恨生乱。”

    黄明远看了一眼妻子说道:“你都明白的道理,圣人能不明白,他这是相信哪怕有人忌恨生乱,也威胁不到他。”

    裴淑宁此时还在坐月子,黄明远陪着妻子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妻子的房间。

    黄明远想着去和陈远商议一下此事,便前往陈远的院子。走到花园的亭子里,没想到陈远此时竟然一个人在小酌。

    黄明远有些吃惊,往日陈远是不喝酒的,更不会来后花园。见到黄明远,陈远神色平常,马上邀请黄明远与其一同饮酒。

    黄明远问道:“今日仲长有何喜事,竟然如此开心?”

    “今日天子废爵了,我能不开心。”

    黄明远知道陈远的想法,也不好申斥他。只是看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唯恐天下不乱,实在令人生气。

    陈远也不管黄明远有些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主公,我就说咱们这个天子会犯错吧。等到他到达顶峰的时候,就是坠落山崖的时候。咱们这个天子从小没受过挫折,又能力、手腕皆不缺少,素来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全在其手中,任其揉搓。可他却不知道,这天下之事,不只在权利,而尽在人心。他高高在上,是这些文武百官、世家大族托住了他这个天子。众人在天子面前的确皆是棋子,可是棋子也是有尊严的。天子这一次将所有人的脸面撕碎了用脚踩到泥里,你觉得天下人会怎么看?”

    黄明远默然。

    见黄明远不说话,陈远接着说道:“主公熟知历史,自然知道历史上那支战无不胜的秦军为什么会被刘邦、项羽的泥腿子打败吧?”

    没等黄明远回答,陈远自顾自地说道:“是秦朝军功受田制度的崩溃啊,老秦人一百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用军功获取土地、财富。可是六国统一之后,他们上进的路子被堵住了。一个人没有了上进的渠道,你能指望他们再像以前那样不惜死吗?

    传说始皇帝要兑现灭六国的封赏,六国的土地要大上三倍才可以,可六国的土地能大上三倍吗?不能,所以始皇帝没有完成封赏。等到刘邦入关中的时候,老秦人再也没人为秦国效死了。主公觉得,今日的大隋,是否比当日的秦国做得还要过分呢?”

    黄明远开口说道:“仲长,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限制关陇世家和关东世家的权利,将权利收归天子。这么做,是有意义的。”

    陈远大声说道:“可天下人不愿意。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天子做什么都利可以,但不能对我无义。而现在天子已经对所有人无义了,是所有人,有人会甘心吗?主公且看吧,没等天子做完这一切,这个天下就已经亡了!”

    亡了!

    亡了!

    亡了!

    黄明远如同雷震,是啊,杨广做事太急功近利,失败了又不能正面应对,这个国家,又如何不亡了呢?

    眼看黄明远一直沉默不语,陈远说道:“主公,今日咱们这个圣人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你要比我更清楚。

    我承认他这么做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天下之人,形形色色,有理想并为之拼命的,实际上不过是少数,其余人大多是为了活着,为了名,为了利。若是有人剥夺了自己的名与利,哪怕此人是天子,也是敌人。当初韩信评价刘邦与项羽,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羽待属下像亲人一样,可那有什么用,就是因为不舍得封赏所以众人弃之如敝履,主公当谨记之。”

    陈远说完之后,自己提着酒壶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黄明远一人,在那久久站立。

第八十七章 帝国祸根(下)

    黄明远一个人默默的品着陈远的话,感到意味悠长。

    作为来自后世的人,黄明远实际上也不怎么相信忠诚二字,毕竟听习惯了“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这些说法,在一个一切用钱衡量的时代,讲忠诚的人大多都成了傻子。因此黄明远更喜欢用利益打动手下,比起虚无缥缈的忠诚,利益这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更现实。

    当初在丰州的时候,虽然众人对黄明远敬若神明,但也是因为黄明远能带着他们打一个又一个的胜仗,别人取代不了。若是黄明远成了一个不能打胜仗的傻子,众人再是对其忠诚,也不会再跟随黄明远。

    黄明远暗暗告诫自己,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自己若想成功,只得满足手下的追求。至少是大部分人的追求。

    想到这,黄明远又看看自己,忽然感到有些颓然。

    说实话,黄明远有些不想再待在朝中了,因为现在的生活,也不是自己的追求。回头看来,这两年自己在帝都到底做了什么,好像没什么成绩,却渐渐被京城的风气所沾染。尤其是自己担任宰相,却无所事事,黄明远内心里也有些受不了。

    说是明哲保身,其实也是不作为,若是在丰州,黄明远早把这种人踢走了。黄明远还是想做些事的。

    温柔乡是英雄冢,有些东西习惯了,真的就习惯了。就像现在已经腐化堕落的贺若弼等人,虽然他们曾经披荆斩棘,帅师伐国,声名显赫,可此时的他们还能提得起刀,上得了马吗?

    黄明远没有耐心再等上十年。

    这一夜,黄明远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久久不能释怀。黄明远承认陈远说的对,大隋马上要变天了,可无论大势如何发展,自己得跟得上自己的脚步。

    ·····

    “啪嚓嚓!”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在地上划过。元弘嗣愠怒的将杯子砸到地上,满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死啊!”

    其子元仁观也满是狰狞,恶狠狠地说道:“阿耶,大不了咱们就反了他。既然杨广不让我们活,咱们便给他拼个你死我活。”

    元弘嗣恨不得听从儿子的意见,可随即颓然地坐在了榻上。若此时还是有兵的时候,元弘嗣绝对会选择造反。可他自从被免去幽州总管之后,并无差遣,只有闲职,手上更是无兵无权,哪里有资格去造反。

    元仁观也知道父亲的难处,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阿耶,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咱们,没了爵位,咱家还是咱家吗?咱关陇各家这么多人,难道就不能硬气一点?”

    元弘嗣颓然地说道:“他这是早准备好了,根本不给咱们留反应的余地。现在各家有几个掌重权的,没有军队,凭什么反。我们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任他宰割。或许他现在就等着有人跳出来,然后杀鸡儆猴。”

    “我不服!我不服!”

    元弘嗣拉住咆哮地儿子,说道:“难道就你一人不服,这一次怕不得数千人不服,数万人不服,数十万人不服啊。整个关东各家族已经被他压得怒火中烧了,心底的怒气就快要喷薄而出。”

    元弘嗣相信,没有人会坐以待毙。用不了多久,杨广就会遭到反噬的。

    这样的情景,不独元弘嗣一家,整个长安城内,不少人家都在愤怒,相同的场景比比皆是。杨广用一把利刃,无情的戳破了所有人的荣耀和依仗,还在地上踏了几脚。而众人为了不被历史的滚滚河流甩下,只得拼命与杨广搏斗了。

    ······

    黄明远还在酝酿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很快,朝廷又有了新事。

    经过一年多的世家,牛弘领头,终于完成了新法律的制定。共十八篇,称之为《大业律》,四月中旬开始实行。

    这部法律就是一个畸形产物。

    倒不是说法律有什么问题,而是杨广在法律还没有实行之前,就把法律破坏了一个彻彻底底。

    《大业律》的目的是实行宽政。文帝末年,法律严苛,百姓久已厌恶法律严酷苛繁,所以杨广下旨制定《大业律》。

    但后来频繁的劳役征发,使百姓无法忍受,官吏们常常临时胁迫百姓服役以应付差使,《大业律》制定出了之后,根本没人按律令执行了。

    牛弘曾从容地问刘炫道:“《周礼》记载是士多而吏员少,现在吏员比从前多出百倍,减少则无法应付事务,这是什么原因呢?”

    刘炫说道:“古人委任吏员须要有责任有成绩,年终考核成绩,案卷不用重新审理,文牍不求繁多琐碎,吏员的责任,只是掌握工作的要点而已。现在的吏员总是担心文簿要重新审理考核,假若文辞考虑不周密,就会不远万里去追查印证百年的旧案。所以有谚语说:‘老吏伏抱文案而死。’事物繁杂这是为政的弊端,这就是吏员多而效率低的原因”

    牛弘又问道:“北魏、北齐之时,吏员们办事很从容,现在则忽忽忙忙不得安宁,这是什么缘故?”

    刘炫说道:“过去州只设置长吏、司马,郡只设置郡守、郡丞,县仅设县令而已。其余应配备的僚属,则由长官自己挑选任命,得到诏命后就赴任,每州吏员不过几十人。如今则不然,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部由吏部掌管,零零碎碎的事务都属于考绩范围。减少官吏不如减少事务,官员们的事务不减,却希望他们办事从容,那可能吗?”

    牛弘很同意刘炫的话,但却无可奈何。

    黄明远拿着这部新的《大业律》,直觉得杨广愚蠢。若是如秦朝一般,法律严苛也就罢了。你既然制定了宽松的法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老百姓,给老百姓一个又一个希望,然后又亲手打碎,难道不是在刺激他们吗?

    合上《大业律》,黄明远有些难受地坐在自己的八仙椅上。沉重的徭役和严苛的法律失了民心,官职改革失了官心,天下的官和民都得罪了,这个看似庞大的帝国,实际上又如何不走向失败呢?

第八十八章 争相进献

    凡夫俗子的吵吵闹闹,杨广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他是神。作为神布皓月之光,岂是那些米粒之光可以争辉的。

    大业三年五月,杨广为了北巡,征调河北十余郡丁男凿太行山达于并州,以通驰道。又“举国就役”,从榆林北境,东达于幽州,开广百步、长三千里的驰道。

    六月,杨广北巡。

    黄明远还没能想好怎么安排自己,便跟着杨广北巡去了。这一次北上,杨广的主要目的便是宣扬国威,震慑胡狄。而若是要震慑胡狄,黄明远自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一次北巡,除了杨广想北上扬威,启民可汗多次派人前来朝中朝见,也引得杨广有心抖一抖“天可汗”的威风。

    启民可汗算是最通晓汉族文化的人,他知道怎么从汉人这里获得利益,因而这两年拼了命地巴结杨广。年初入朝时,启民可汗甚至要穿隋朝的服饰,不过杨广没有允许。但杨广也很满意启民可汗的识大体,因此各种赏赐不断,而启民可汗也在各次朝见中名利双收。

    启民可汗似乎发觉朝见是个很赚钱的生意,五月初九,便派儿子拓特勒来朝见杨广;五月十八日,又派遣侄子毗黎伽特勒来朝见,做足了孝子贤孙。杨广对启民可汗一百个满意,因此对启民可汗在草原上的小动作也视而不见,任由其做大。

    二十三日,启民可汗又派使者请求亲自入塞迎接杨广,幸好这一次杨广没犯傻,没有同意。不过启民可汗也不在意,又白得了一大批的赏赐。

    一个月三次朝见,收获无数,杨广和启民可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够了。

    黄明远冷眼旁观,却不多言。

    对于草原的事情,黄明远现在很少发言。本来就是自己扫平的草原,若是对于草原事务再事事主导,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要称霸草原呢。

    杨广这一次北巡,以九原、榆林、雁门、马邑四郡为主。

    因为要展示军威,北巡的队伍中军队较之南巡更多,还多为骑兵,因此消耗巨大。但北方常年征战,不如江淮地区富饶。天子北巡,对于地方官来说,最大的压力便是保障物资的供应。

    若是要支持十余万人大半个月的供应,九原郡也拿得出来,但整个九原的府库怕是要空了,这可是当初北伐之后三年来的积攒。

    年初杨广改制,丰州便重新被一分为二,以牟那山为界,西边是九原郡,原丰州刺史荣毗担任太守,治九原县;东边是榆林郡,原丰州长史李子孝为太守,治榆林县。丰州实在太大了,地广千里,让谁担任刺史都不放心,所以杨广索性一分为二,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不过这一次边界从呼延谷西移至牟那山,整个北宁平原都属于榆林郡。因为战事减少,丰州的核心已渐渐从九原郡向榆林郡转移。

    而丰州总管府继续辖九原郡、榆林郡两地,治北宁县,不再管辖雕阴郡(即上州)。

    丰州总管府下辖两个虎贲郎将,其为左、右四个车骑府改编,共计一万两千人。又辖九原左、右、前、中、后五个鹰扬府,榆林九原左、右、前、中、后五个鹰扬府,云中前、中、后三个鹰扬府,每府大约两千余人,共计十三个府两万六千余人。

    黄明远在废黜骠骑府、车骑府设置鹰扬府上夹带了不少私货,至少没有让丰州总管府的实力下降太多。而且随着众人一步步升迁,实际上现在的丰州总管府、榆林郡、九原郡从上到下都是丰州一脉的人,也就只有荣毗一个人在坚守了。

    不过荣毗真正热爱丰州这片土地,因此黄明远也乐得有个人能看着丰州的众人。

    “子敬,你能不能别晃了,我脑子都晕了。”

    看着这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的于崇,荣毗也不禁头疼。他们几个丰州的要员已经在此商议多时,但对于如何接待杨广,仍是没有办法。

    原本想着提供一部分粮食,然后请求朝廷支援一部分,但自从雁门太守丘和进献之后,原本的计划就全落了一个空。

    丘和当初在蒲州弃城而逃,之后一直没有起复。后来丘和通过告发元胄一事,得到了天子的赏识,因此被授予代州刺史。改官制之后,代州成了雁门郡,丘和便担任雁门郡太守。

    这丘和自此得到了启发,别管官做得好不好,就得巴结天子,才能做大官。因此这一次杨广北巡,丘和掏空了整个雁门郡来巴结杨广,其进献的食物非常精美,让杨广都叹为观止。

    然后杨广到了马邑郡,马邑郡太守杨廓无所献,杨广很不高兴。

    杨广再相比较,越发觉得丘和这个人很知趣,因此任命丘和为博陵郡太守,让杨廓到博陵去向丘和学习。由此杨广所过之处,尽献奇珍异品,大肆奢侈,此风自丘和而起。

    马邑和雁门两个郡的做法,已经有了最直接的结果,下边大家该怎么做,怕是也心中有数了。

    黄明远也直接写信给郑言庆几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怕榆林、九原二郡艰苦一下,也不能给天子发作的机会。

    也因为如此,郑言庆、李子孝、荣毗等人才头疼。

    “实在不行,就从粮仓调数千石粮,应付过去。”

    “这能是应付的吗?奇珍异品从哪里来?”

    众人七嘴八舌,也没个说法。这时李子孝轻轻叩了一下桌案,示意众人不要再争论不休了。

    这时李子孝说道:“北宁产米,可为祥瑞。大河以南沙地,产蒲桃和寒瓜,也可进献天子。至于大军的吃食,一部分粮食,外加数千头羊,也勉强供应。至于其他,可进献天子一些珍奇的皮毛,算作贡物。”

    众人想想,皆是点头。

    “丰州的大米、蒲桃、寒瓜,都是特产,远近驰名,倒是能让天子尝尝鲜。至于羊,九原更不缺,每年丰州都淘换大批的牛羊,数千头羊远不如上万石粮食珍贵。至于皮毛,丰州更是要多少有多少,贿赂天子最好。”

    郑言庆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多准备一些皮毛,除了天子,其他重臣、妃嫔也要一一奉送,不能让人们以为咱们丰州失了礼数。”

    众人从之。

    不过心中也是感慨,上赶着做佞臣,这算什么事。

第八十九章 志得意满

    六月上旬,杨广的车驾到达榆林郡。

    十余万人的队伍,行列拉得极长。远远望之,逶迤数十里,旌旗蔽日,甲戈林立,众马奔腾,长啸嘶鸣,极尽天子的威风。

    可对于沿途郡县来说,这就是一群消耗巨大的蝗虫,为了满足这支庞大队伍的需求,沿途郡县无不穷尽心力,以供杨广奢靡的需求。

    为了满足杨广的喜好,李子孝从榆林、九原二郡征调了大量的能工巧匠和珍奇物资来供给杨广。不过丰州再是发展迅速,终究是底子薄,较之其它地方,也没什么珍馐佳肴,与众不同的也只有丰州米、丰州蒲桃、丰州寒瓜这些特产,全择优送到天子那里。

    不过丰州靠近塞外,牛羊充足,较之粮食,以牛羊抵充,倒也没伤及根本。

    杨广看着这些丰州特产,倒也清楚榆林的情况,因此没有为难。

    吃食上不出彩,甚至还比较落后,李子孝只得从其它地方进行弥补。这一次丰州专门找到两匹汗血宝马,献给天子。自汉朝以来,众人对汗血宝马是只闻其名,从未见其身姿,不过汗血宝马,天下闻名,众人惊闻,也是大吃一惊。

    此次丰州送的汗血宝马龙骧虎跃,雄姿勃发,奔腾起来,逐日追风。杨广骑在马上,纵情驰奔,摸着马身上如鲜血一般的汗渍,竟忍不住高呼起来。

    郑言庆又为杨广献上一副珍贵的白熊皮,此皮之大,世所罕见,长宽皆近一丈,皮毛光滑柔顺,闪闪发亮,让人叹为观止。

    这件白熊皮,是郑言庆从一个来自流鬼国(今俄罗斯勘察加半岛)的商人手中意外得到的,他本来想献给黄明远,但为黄明远说拒绝。黄明远可是认得北极熊,因此并不以为奇。如此好皮子,正好在天子北巡的时候,投其所好,增高添彩。

    杨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熊皮,还是白色的,因而极为欢喜。古人对白色的动物有种疯魔一般的想法,只要是白色的,几乎皆称之为祥瑞。因此见到这么巨大的白熊皮,杨广真以为是天降祥瑞于他。若不是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杨广就要将这白熊皮披在身上去草原游荡一圈了。

    丰州不仅尽心供奉天子,郑言庆还拿出各种皮毛、马匹来贿赂杨广身边的亲信、近臣,包括虞世基、裴蕴、宇文述等人。不管对方与黄明远的关系如何,丰州都做的尽心尽力,不使众人挑出疏漏,更不仗着有黄明远为他们撑腰而不把众人放在眼中。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天子身边的人,没多少善茬,丰州不过付出是些许皮毛、马匹,却能使得这群人不在背后坏事,怎么都是丰州赚了。

    果然郑言庆一圈财货撒出去,众人对郑言庆、李子孝等人交口称赞,榆林、九原倒是得了一个好名声。

    杨广在榆林郡转了一圈,先是放马黄河,又去看了一下云中古戍,倒是极尽兴致。不过似乎看到大隋北地异常的强大,自觉超越汉唐之时,因此杨广便有心前往塞外去炫耀武力一番,做下当初秦皇汉武都没做到的事情。

    毕竟自三皇五帝以来,还没有哪个中原的天子能够饮马阴山,北越长城。

    杨广是想一出是一出,可苦了随行的大臣。黄明远也担忧北出阴山有什么意外,因此也不赞成杨广的想法。但现在的杨广,可不是之前那般能够轻易劝谏的人,因此便一意孤行,非得出阴山一番。

    黄明远只得亲率数千骑兵,北出阴山为前部,负责天子的安全。

    这一日杨广从云中堡出发,到达大斤山。此时站在山上,极目远眺,前方之处,天似苍穹,笼盖四野;身后长城,蜿蜒曲折,龙盘虎踞。杨广一眼望去,尽是万里山河,仿佛整个草原尽在掌握之中。

    杨广忍不住高声吟道: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岂合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

    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好!”

    黄明远迎着烈风,大声喊道:“圣人此诗,气体强大,颇有魏武之风。”

    杨广听后也得意洋洋,在杨广心中,黄明远可不是那些匹夫所比,其诗才仅次于他,因此对于黄明远的赞叹,杨广感到很满意。

    “说说看!”

    黄明远乃说道:“圣人此诗,乃是写了大军得胜的事情,我军十余万铁骑,横扫草原,大破胡虏,单于来朝,胡酋归降,大军凯旋,饮庆功酒,此诗大气磅礴,恢弘壮丽,其英气勃发,喷薄而出,乃古今少有啊。”

    听着黄明远的赞扬,杨广早就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了。

    “明远也和一首。”

    “诺!”

    黄明远爱诗文,也写得好诗文,人所共知。虽然黄明远的诗文不习六朝骈文之风,更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积,但是读起来却是志气高昂,雄冠当世。因此不少文人推黄明远的诗才为当世无双,而黄明远本人也成了“豪放派”的鼻祖。

    不过现在杨广正志得意满,黄明也不会上赶着扫天子的兴致,拿出个《将进酒》、《蜀道难》这种等级的千古名篇,那不是故意越过天子,打天子的脸。杨广在这方面,素来小性,黄明远可没那番卖弄的心情。

    不过黄明远也没有过于藏拙,想了想,乃朗声吟道:

    “塞外悲风切,额根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

    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

    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都尉返达兰,将军旋马邑。

    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

    这首诗是唐将李靖率领大军一举扫除东突厥对内地的侵扰,李世民为了纪念这一胜利而创作的,乃仿习杨广的诗。

    此时黄明远吟出,正和与刚才杨广的那首《饮马长城窟行》相和。

    杨广听后,也忍不住叫好道:“明远之诗,立意高远,言辞从容,层次分明,音韵优美,一扫六朝以来的绮靡和宫廷诗的艳丽,堪称佳作啊。”

第九十章 能屈能伸

    杨广在阴山志得意满的时候,以启民可汗为首的草原各部领袖早就已经在碛口等待了。这一次杨广北上,黄明远好说歹说,终于把杨广的北巡终点定在了碛口城。可能杨广也知道北地苦寒,不想去戈壁里吃沙子,便同意了此事。

    杨广北巡碛口,自然不是要看孤零零地安北城,而是要在草原诸部首领面前展露肌肉。杨广怕诸部胡酋惊恐,因此命长孙晟传达自己的旨意,将各部首领召到安北城。

    自大隋仁寿北伐至今已经快四年的时间,因为战争减少,秩序稳定的草原诸部算是逐渐恢复了些元气。

    不过草原形势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最大的一点便是伊然部的覆灭和阿勿思力的死亡。

    突厥诸部之中,伊然可汗都速所部分得的虽然是之前最肥沃的牙帐故地,但因为黄明远的一把火,这里都成了荒原,因此反而落了下势。性情大变的都速此时不仅不体恤民力,反而横征暴敛,剥削无度,属下诸部颇有怨言。而都速大怒,诛杀了部下族长、大将一百多人。于是下属的突厥诸部纷纷武力反叛,并推举步迦可汗的旧部阿史那思摩为主帅,讨伐都速。

    都速本就残暴,不得人心,因此在与阿史那思摩的交战之中屡战屡败,麾下望风而逃。大业二年五月,阿史那思摩率军攻破突厥牙帐旧地,都速本人也战死在战斗之中。

    之后都速的领地便四分五裂,一部向西投向了归化可汗阿史德乌末咄,另一部则被趁机西向的阿勿思力占领。

    此时控制着都速差不多一半地盘的阿史那思摩,眼看四面受制,竟然选择投降了启民可汗。而原本都速部一多半的力量则被启民可汗纳入怀中。

    阿史那思摩的投降,直接导致了原本处于平衡状态的突厥迅速动荡起来。启民部不仅实力大增,还将阿勿思力和阿史德乌末咄的地盘分割开来。黄明远数次请求天子处置启民可汗,勿使其吞并伊然旧部,但杨广早就中了启民可汗的**汤,竟然选择了默认。

    此后启民可汗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原本是阿史那家族分出的舍利部、绰部、思璧部等几个部落纷纷依从启民可汗。

    屋漏本逢连阴雨,大业三年三月,奉化可汗阿勿思力病逝。

    阿勿思力的死使得原本突厥内部唯一一个能够对抗启民可汗的人去世,阿勿思力之子默啜并无其父的威望,无法压制部落中的反对势力,奉化部开始没落起来。

    突厥的形势不可避免的向启民部沦落。

    而铁勒诸部内部的形势也并不乐观。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隋一走,拔也古部继续作为铁勒诸部的带头大哥。虽然屈古棱没有向西发展,但其向东不断攻击室韦诸部,实力回升很快。

    同样同罗斜也也将部落迁徙到弓卢水南,然后卧薪尝胆,休养生息。这两年同罗斜也不断攻击霫部回血,实力也回升很快。

    至于黄明远在草原中部搞得那个独洛水联盟,终究因为没有大部领导,因而在几大部的压制下,勉强生存。无论是执失淹、苏农伯都还是浑破六、阿跌诃咥,皆不是真正的枭雄。诸部联合起来虽然实力很大,但多数时候不过是各怀心思,并不齐心。若不是其声势浩大,而且又有长孙晟在安北城为他们撑腰,早有人对诸部动手了。

    黄明远不知道草原的局势还到底能够维持多久,但只能尽可能地给各部制造麻烦,使草原霸主出现的时间能够更远一些吧。

    此时诸部还当然不知道大隋这个庞然大物会在未来十余年里轰然倒塌,因此接到长孙晟的信之后无不战战兢兢。没有几个人想去安北城,谁愿意到汉人的地盘仰人鼻息啊。可是也无人敢拒绝这次征召,毕竟没有人愿意再次面对大隋锋利的横刀与肆虐的马蹄。

    众人之中,怕是只有启民可汗一人是欣然前来的。

    启民可汗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伺候好了这位汉家的天子,他便能获得无数战场上都无法获得的东西。

    诸部如期到了安北城,各自在城池四周扎营。

    此时天子还未到,长孙晟便想先震慑诸部一番。

    长孙晟先到了启民可汗的帐中,胡部四处放牧为生,这营寨扎的虽然还可以,但模样却不怎么的。营寨之中杂草肮脏,乌烟瘴气。

    长孙晟想让启民可汗亲自除草,示范给各部落,以表示对朝廷的敬重。

    启民可汗虽然让黄明远坑了好几次,但和长孙晟关系还不错,毕竟长孙晟还是名义上草原的统帅,大隋在草原上的最高指挥,因此启民可汗也希望多多拉拢双方的关系,防止南面起火。

    “长孙将军,好久不见!”

    “可汗好!”

    二人一番寒暄之后,长孙晟便故意指着帐前的一株草说道:“这根草很香。”

    启民可汗一愣,不知道长孙晟的意思,便拽起放到鼻前闻了闻,然后说道:“长孙将军,这次你怕是错了,这草一点也不香。”

    长孙晟便说道:“天子巡幸所到之地,诸侯都要亲自洒扫,修整御道,以表示对天子的至诚崇敬之心。现在牙帐内杂草丛生,我只说是留着香草罢了!”

    这时启民可汗才醒悟道。

    不过启民可汗反应也快,连忙说道:“我的罪过!这是我的罪过啊!我的骨肉都是天子赐给的,得到为天子效力的机会,怎么敢推辞呢?只是因为边远地区的人不知道法度,失了礼仪,全靠将军教诲我们了。今日能得长孙将军的恩惠,是我的幸运。”

    说完启民可汗便撸起袖子,拔出佩刀,亲自铲除营寨之中的杂草。

    有了启民可汗带头,启民部的显贵和草原诸部的其他人都争相仿效启民可汗。于是从榆林北境,到碛口的安北城,再向东到蓟,全体胡人出动,开辟了一条长三千里、宽一百步的御道。

    杨广知道此事之后,赞扬长孙晟妙策,也赞扬启民可汗的忠诚。唯有黄明远心在满是担忧,启民可汗能屈能伸,这次又歪打正着,入了天子心中,怕是草原的局势,会更混乱了。

第九十一章 养虎为患

    没等杨广离开榆林郡,而早知消息的启民可汗便带着儿子和义成公主赶往榆林,亲迎天子出塞。很快,其他各部首领也蜂拥而至。

    启民可汗见了杨广,又旧事重提道:“当初先帝可怜我,将安义公主嫁给我,所应有的东西都不匮乏。而我的兄弟们嫉妒,都要杀我。我兵败之时,走投无路,抬头只有天,低头只有地,只得将身家性命都托附给先帝。先帝怜惜我将死,养护我使我又活下来,让我作了大可汗,还安抚了突厥的百姓。如今陛下治理天下,仍和先帝一样养护我和突厥的百姓,使我们什么也不缺乏。我身受圣恩,感恩的话说不尽。我现在已不是过去的突厥可汗,而是陛下的臣民,我愿意率领部落百姓改装易服,同华夏一样。”

    杨广想了想,还是没有接受,便说道:“漠北并未平静,还须要征战,只要你们存心恭顺朝廷,何必变易服装呢?”便拒绝了启民可汗的做法。

    黄明远不解,使草原胡人改装易服,便能利用强大的中原文化对这些胡人进行融解,用不了多久,这些胡人也会尽成汉人,如此好的机会,杨广怎么会弃而不用?

    黄明远便询问杨广缘由,而杨广说道:“胡人乃蛮夷也,不配为华夏之民,且若是诸部尽易服改制,安有天可汗?”

    黄明远听了一愣,这理由也是没谁了,为了万国来朝而万国来朝,杨广这怕是魔怔了吧?

    当然杨广不知道黄明远的想法,他还准备好好地向胡人炫耀一番,让诸部的胡酋都知道什么叫天朝上邦,什么又叫泱泱大国。

    为了接见这些来朝的胡人首领,杨广命令宇文恺制作大帐,帐内可坐几千人。而整个大帐以锦制作,色彩鲜艳,美轮美奂,极尽华丽,耗费锦帛无数。

    七月初七这一天,中原的乞巧节。

    杨广来到位于云中戍城东的大帐,备好仪仗侍卫,宴请启民可汗及其其他胡人头领。这些人坐在帐中,一眼竟望不到帐篷的边,皆是无比震惊。

    宴间演出散乐,华丽优美,气势宏大,各方部落的胡人都惊异欢悦,争着进献牛羊驼马几万头。

    而杨广也不吝啬,竟然直接赐给启民可汗帛二万段,其他各部的首领也按照级别的不同都有不同的赏赐。

    黄明远看得瞠目结舌,素来吝啬的杨广什么时候这么大方。

    今日杨广所散发出的锦帛,怕不得有数十万段之多。这些东西封赏给军队,每人能拿到一段锦帛。这样即得了军心,还增强了社会流通,刺激了经济发展,他不香吗?而如此大方的赏赐给这些胡人,能有何用。

    杨广并不这么认为,他大方地赏赐了这些胡人,使得这些胡人对他顶礼膜拜,齐呼“天可汗”,杨广便觉得值得。

    杨广又赐给启民可汗辂车与坐骑,鼓乐幡旗等仪仗,特许他朝拜时不必唱名,其地位在诸侯王以上。

    启民可汗喜不自禁,叩头便拜,简直要把杨广当做亲爸爸。

    其余诸部,为了多获取一些封赏,也无不极尽谄媚姿态,令人作呕。可如此直白的拍马匹,杨广偏偏好这口。

    胡人直率,所以不说虚言,这就是杨广的逻辑。

    黄明远对此默不作声,这一次北巡,他便几乎不说话了。沿途之事,也皆不再过问,只等着北巡完毕,便离开中枢。

    此时的黄明远坐在一侧,身边并无多少人。透过帐篷内的焰火,黄明远看着杨广和启民可汗等人的笑容是如此的狰狞,甚至丑陋。

    黄明远只得自己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卫公难道也有忧愁?”

    此时长孙晟来到黄明远的身边坐下。

    看着杨广对胡人的重重恩赏,一直在北方的长孙晟心中也满不是滋味。天子如此厚赠胡人,难道忘了一直在北地戍守的安北军了吗?比之胡人,难道他们不是跟应该得到天子的封赏。

    长孙晟对黄明远说道:“卫公,今日之事如何不劝阻圣人啊?单不说这如海了去的赏赐,光是今日天子如此提高启民可汗的地位,便是后患无穷。试问来日整个草原,还有哪个部落敢与之为敌。这不是给启民可汗以机会来“扯大旗作虎皮”,打着大隋的旗号拓展地盘吗?今都速败亡,阿勿思力身死,整个突厥皆无人可掠启民可汗之锋芒,现在朝廷不仅不阻止其壮大,反而放任自流,养虎为患,试想来日,整个北伐的战果,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长孙晟毕生都在为平胡而努力,对可能造成的草原动荡最是关心,因此见草原局势因为杨广的妄为而逐渐走向不可控的地步,他如何能够不痛心。

    黄明远也脸色阴暗,无奈地说道:“季晟兄,非我不作为,启民崛起,草原不稳,我心之痛,不弱于季晟兄啊。可今时今日,你也看到了,我说的话,圣人也未必听得见去,实在如之奈何?”

    二人相顾,皆是无奈。

    长孙晟低着头说道:“卫公,自去年以来,我常感身体不适,旧日伤患之处,更是隐隐作痛。我戎马生涯四十年,风餐露宿,刀枪箭雨,身体早就垮了。这两年我在安北城,常感力不从心,怕是时日无多,老之将至。这一次,我准备向天子辞职,回家修养,省得贻误军政,也好多活两年。”

    黄明远知道长孙晟有些心灰意冷,且他的身体也的确是出了问题。自长子恒布在晋阳城战死之后,虽然长孙晟还强作没事,但身体、精神便有些垮了。数年前还能引弓射雕的长孙晟,现在拉弓都有些困难,所以黄明远根本无法开口劝阻。

    只是长孙晟既去,这安北都护府继任的合适人选又能选谁。

    看到黄明远的担忧,长孙晟便说道:“卫公且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会安置好安北军再离开的,这也是我多年的心血。这几年耀之(斛律晟)作为副都护帮了我很多,也熟悉北地形势,我离开之后,将安北军交给耀之,我很放心。”

    黄明远说道:“但愿如此吧。”

第九十二章 再逢故人

    这时舞台上的演出也到了极致。

    杨广在大帐之中筑池建台,有舍利兽先来跳跃,忽然激水注满街道,遍地都是鼋鼍、龟鳖、水人、虫鱼;又有鲸鱼喷雾掩蔽日光,转眼间化作黄龙,长七八丈。又有二人头顶条长竿,竿上有人舞蹈,忽然两竿上的人飞腾而过,跳到对方的竿上。还有神鳌背负大山,魔术艺人吐火等技艺,千变万化。艺人们都穿着锦绣缯彩的衣服,舞蹈者身上环佩叮,还点缀着花色的羽毛。

    最后还有乐正白明达所演奏的曲子,乐曲极为哀婉愁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如痴如醉。

    来自草原的这些胡人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宛如土包子进城一样,都被中国的盛世华丽与绚烂震惊了。连最是嚣张的咄吉世也不得不赞叹大隋的强大,突厥一时难以与之匹敌。至于屈古棱、同罗斜也等人,见此场面,方知大隋之国富,竟然一时之间心生无力之叹。

    这些胡人本就豪放不羁,又能歌善舞,因此一个个的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热闹通宵。杨广看着这宏大场面,别提多欣慰。

    唯有黄明远心中凝重,对于这般盛世场景也不在意了。

    长孙晟被叫去招待一众胡人,黄明远不愿意前去看杨广与启民可汗二人丑陋逢迎的面目,便选择在角落里坐着。不是没人看到他,只是没人敢上前而已。这些胡人畏黄明远如猛虎一般。

    黄明远也乐得自斟自酌,他要看看双方是怎么的丑态百出。

    黄明远正自得其乐,这时便有人径直向黄明远走来。

    “兄长,如此良辰美景,如何在此干坐?”

    黄明远沿着问询之声看去,来者正是义成公主杨静乐。

    “是公主!”

    黄明远赶紧起身行礼。

    “兄长折煞我了!”

    与六年前相比,杨静乐脸上稚嫩之气已去,越发的明艳动人。其一颦一笑,充满了成熟与知性,都令人心醉。

    这两年义成公主在启民部之中,实力越发庞大,已经成为启民部内部仅次于启民可汗和世子咄吉世的第三大势力。义成公主靠着大隋的支持,垄断了启民部与大隋之间的互市,又依仗安北都护府的兵马保护,不断增强势力,压制敌对。现在的义成公主,在草原之上,处处以大隋的代言人自居,可谓是名声赫赫的存在。

    启民部有今日的声势,义成公主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传说在启民部之内,启民可汗也压制不住义成公主,因此义成公主在部落之中,我行我素,好不嚣张。偏偏启民可汗要仰仗义成公主交好大隋,因此只得对其不断忍让。

    “兄长多年不见,还是神采依然。”

    此时的义成公主,言语之间,从容不迫,充满了自信。

    “公主过奖!”

    其实这个时候再与义成公主再见,彼此之间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丝情义,但早已因为时间流逝、空间转换而磨灭。自从义成公主利用黄明远派去的将领和朝廷派去的将领相互制约,相互清洗,黄明远就知道义成公主是个天生的政治人物,手腕高超,心智坚定,成长的极其迅速。

    而从那时候起黄明远就知道,若是小觑了这个妹妹,怕是会吃大亏的。

    今日再见,双方本就充满了提防,黄明远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像老朋友一样,庸俗地问义成公主在突厥过得好不好,人家一个公主,突厥的可贺敦,用你开口。

    不管背地里的生活如何,只是表明上是光鲜亮丽的,义成公主也过得乐此不疲。

    至于劝义成公主想办法限制启民可汗实力与野心的扩张,也是不切实际的。

    义成公主虽然是大隋的公主,但对于大隋来说,其地位与价值其实也体现在突厥和启民部的地位与价值上,她与启民可汗实际上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没了突厥,她在大隋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普通女子。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义成公主当然不会这么幼稚。

    黄明远神色淡定,对义成公主说道:“自当初大利城一别,已经六年没见公主,星移斗转,沧海桑田,不知这些年公主可还安好!”

    黄明远还是庸俗的与义成公主客套起来。

    这时义成公主听闻黄明远的话,脸色一变,嘴巴一撇,已是将要潸然泪下。

    “昔日兄长待静乐如亲妹,缘何静乐与兄长数年不见,今日兄长竟如此疏远静乐?公主,我算什么公主,兄长难道还不清楚吗?”

    义成公主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微红的眼圈。

    “这些年来静乐一个人在突厥苦碍,受尽了染干父子的欺凌,身为国人,却要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真真是生不如死。每每撑不下去的时候,静乐便会想到便是受了委屈,还有兄长挂念,便也不算无依无靠,心中便满是期望。这次能够前来榆林,静乐想着能够见到兄长,心中异常欢喜,可是今日见到兄长,兄长见到静乐就如见到路人一般疏远,这让静乐心中如何不难受。”

    黄明远默然。

    “苦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看着黄明远沉重的样子,义成公主忽然破涕为笑,用手帕掩着嘴笑道:“兄长原来是心疼静乐的,我还以为兄长真的是铁石心肠呢。兄长且放心,多亏了兄长当年为我筹谋的部落,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对抗突厥的贵族。而且这些年染干上赶着巴结我们大隋,在部落之中,虽不说对我言听计从,却也没人敢欺辱于我。若是他们真的当我一介女流好欺负,我手下的军队可是不答应。”

    黄明远吃了一惊,没想到义成公主竟然诓了自己一下,北地沉浮这么多年,小丫头也成老狐狸了。言语之间,嬉笑怒骂,顺手拈来,已是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

    黄明远反应也快,变色不过毫厘之间。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方能让我放心,若是染干父子敢欺负你,我就把他父子打开花。”

    听到黄明远有些憨憨的话语,义成公主掩嘴轻笑。

    一番玩笑,二人之间倒是少了几分隔阂。

第九十三章 离奇之子

    黄明远满脸笑容,看着义成公主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样子说道:“静乐成大人了!比我想的做的更好!”

    义成公主掩嘴,笑了笑说道:“在那种地方,我若是还不长大,早就骨头渣都没有了。”

    黄明远听后,不由得长叹道:“承受荣耀,赴诸青春!多少人为了天下苍生之安宁负重前行,才有今日大隋之盛世。静乐之功,不逊卫、霍,明远代天下万民谢静乐了。”

    说完黄明远对着义成公主行了一礼。

    “兄长使不得。”义成公主赶紧上前虚扶。

    黄明远神色肃然地说道:“静乐,你当得起这一礼。当初万般诸事,明远对你心中都满是愧疚,若是我等男人能早日摧破胡虏,如何能够送女儿去异域受这般屈辱。今时今日,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只等请求静乐好好照顾自己,草原之上若有何事,我绝对义不容辞。”

    “谢谢兄长!”

    这时义成公主神色有些凝重地回了一礼。

    黄明远将义成公主虚扶起来。

    “不说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事情!”

    义成公主笑道:“兄长这些年应该子女满堂了吧!”

    “还好!虚耗了几年,我感觉自己都老了。”

    黄明远又说道:“这一次善经也跟着我来榆林了,一会我引他去见见你。数年不见,善经也成大人了。”

    提到弟弟,义成公主眼圈又红了起来,离开中原数年,当时的弟弟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没想到现在也成大人了。

    眼看义成公主流泪,黄明远赶紧劝道:“静乐且放心,令尊现在是义阳郡太守,而且善经也跟在我身边听用,总能给他一个前程。”

    “多谢兄长!”

    义成公主很清楚,自己家虽然是宗室,但父亲跟当今天子的关系实属八竿子打不着。而且父亲性格柔弱,老实巴交,也没什么本事。自己当初没被选为公主时,家里都有些穷困;自己能成为公主,主要是杨家宗室实在太少,适龄的女子也太少的原因。

    自己的父亲什么能力义成公主当然清楚,若非黄明远搭手,父亲也做不到什么太守。至于弟弟杨善经,跟着黄明远,她更是放心。

    虽然数年不见,眼看黄明远将自己的一家安顿的井井有条,义成公主也心生欢喜,他这是念着我的。

    二人就在闲聊之时,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阿娘!阿娘!”

    黄明远见这小男孩一身隋人服饰,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而且这小男孩也没有剃去头发,身着打扮全然汉人模样。若不是叫着义成公主母亲,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突厥人。

    义成公主慈爱地将儿子搂在怀里,给黄明远介绍这是她的儿子阿史那维翰,汉人名字叫杨维翰。

    义成公主之子抱着母亲,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母爱。

    黄明远看着义成公主的儿子,总觉得此子并无突厥胡人种的模样,反倒是标准的汉人样子。细细打量,黄明远忽然感觉到,这个小孩子竟然跟自己的儿子维扬长的好像。

    黄明远不由问道问道:“维翰多大了?”

    维翰?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

    出自《诗经·大雅·板》,意思是大国犹如屏障挡风,大宗犹如栋梁支撑。这名字起得,黄明远想说跟自己起名这么像。

    义成公主随口说道:“今年五岁了,仁寿二年四月的人。”

    黄明远心中一震,仁寿二年四月的人,那不是说这个孩子在仁寿元年七月份便怀上了。七月份,那是自己送义成公主前往大利城的日子,是在她与启民可汗成亲之前。

    当然也有可能是早产,但哪里这么多巧合。

    黄明远吃了一惊,不会是自己的儿子吧,可是自己当时并没有和她发生什么关系。而公主和亲,难道又是公主期间与人私通。

    黄明远摇了摇头,使节队伍这么多眼睛,也瞒不住啊。

    黄明远正在狐疑,义成公主便借口自己有事,领着儿子走了。

    看着义成公主母子二人的身影,黄明远脸色阴沉,有些事情,义成公主在瞒着自己。

    此时义成公主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侍女宜芳轻声问道:“公主,告诉了卫公小郎君的生辰,会不会有碍?”

    义成公主不以为意地说道:“会有什么碍,他也该为自己的儿子做点事情了。别人儿子有的,我儿子也应该有。”

    之后的数日,义成公主有意避着黄明远。凭借义成公主的身份,她若不想见黄明远,黄明远还真无法近前。

    不过黄明远也安排人前往突厥查探义成公主之子的身份。不出黄明远所料,阿史那维翰的身份果然不同寻常。义成公主成婚不到九个月就产子,而且平日并不与启民可汗相见。不少知晓此事的突厥人都言阿史那维翰不是启民可汗的儿子,而是义成公主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启民可汗碍于形势,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下这个儿子。

    空穴来风,义成公主未必做不出这种事情。

    可是黄明远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自己何时与义成公主有了关系,还有了儿子?

    莫非是当日黄河之会?

    现在也没有dna技术,所以阿史那维翰到底是谁的儿子,黄明远也不清楚。义成公主也不是柳琼花,现在的她已是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根本不能以普通女子对待。

    很快黄明远便明了义成公主的真实目的。不管阿史那维翰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义成公主欲拒还迎的姿态已经说明,她想从黄明远这里获得利益,而筹码则是阿史那维翰。

    黄明远冷静下来,也不再探究阿史那维翰的身份,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现在他也只是突厥的一个王子。自己越是对他感兴趣,急着查探他的身份,越陷入义成公主的彀中。

    黄明远不再试图与义成公主接触,就仿佛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阿史那维翰一般。

    黄明远缓了下来,而义成公主反而有些着急,她不相信黄明远不想从她这里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主动开口,她要黄明远来求她。

第九十四章 诛杀高颎

    很快黄明远就顾不得义成公主的事情了,因为朝廷之中,爆发了一件大事,天子下令,罢免宰相苏威,诛杀高颎、贺若弼、宇文弼等人。

    杨广北上之时,便下诏征发男丁一百余万人修筑长城,西起榆林,东至紫河(即今内蒙古南部、山西西北长城外的浑河)。尚书左仆射苏威劝阻,杨广不听。这条路修筑了二十天便完工,死伤无数。

    这便是高颎等人要被诛杀的直接原因。

    因为高颎的主动投诚,杨广在登基之后,还是很优待高颎的,不仅任命其为太子太师,与杨雄、杨弘等人并列,还恢复了其爵位齐国公。

    不过高颎似乎还沉浸在杨坚的时代,对杨广的性格并不完全了解,因此对于杨广的作为,屡屡劝谏。

    杨广征召全国周、齐、梁、陈等朝乐家子弟为乐户,从六品以下到庶人,有擅长音乐的,全向太常寺报到,高颎对此对不以为然,认为这是乱政,劝杨广废止,但杨广不听。

    此时的高颎似乎因为年老和离开政治中心,已经丧失了政治警惕性,因此他之后对太常丞李懿说道:“北周天元帝因为好乐而亡国,殷鉴并不远,怎么可以再重复呢?”

    而这两年,杨广的种种作为,也越来越让高颎不满,因此高颎竟然和安德王杨雄说道:“近来朝廷太无纲纪了。”

    这一次杨广召见启民可汗,黄明远、长孙晟皆对杨广对胡人厚赏不满,但也没有说话,但高颎却认为杨广此举不妥,对启民可汗的待遇过厚。他又对太府丞何稠说道:“这个胡虏很清楚中国的虚实,山川的险易,恐怕会成为后患。”

    不仅如此,高颎还和杨谅的旧部礼部尚书宇文弼走得迫近。须知祸从口出,从高颎管不住嘴开始,他的下场已经注定。

    宇文弼也不知是不是知道杨广对其虎视眈眈,却与高颎私下里说道:“周天元帝的奢侈,以今天的情况与之比较,也不算太过分吧?”后来又说“修长城的工程,幸而不是急迫的任务。”

    如此种种,早有人上报给了杨广。

    七月二十五日,杨广下令,捉拿高颎和宇文弼,满朝皆惊。

    二人一个太子太师,一个礼部尚书,虽说都没有多大的实权,但皆是前朝老臣,地位崇高,身份贵重,影响深远,因此被逮捕之后,朝臣纷纷上书求救。

    光禄大夫贺若弼也上书进言,请求天子明察,没想到有人上告贺若弼也私下议论宴请启民可汗的规模太奢侈。杨广遂把贺若弼也抓了起来。

    贺若弼之父贺若敦因口出怨言,为北周晋王宇文护所不容,逼令自杀,临死前,曾嘱咐贺若弼说“我想要平定江南,然而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实现了,你应该继承我的遗志。还有我是因为嚼舌根而遭致杀身之祸的,你不能不好好想想啊。”并用锥子把贺若弼的舌头刺出血,告诫他要慎言。

    之后贺若弼因伐陈之功,变得越发骄纵,自命不凡,在朝廷之上屡屡大放厥词,数次被贬官下狱。这一次,他终于又倒在了这张嘴上。可惜杨广不是杨坚,不会轻易放过贺若弼。

    贺若弼是军中仅存的名将,威望显著,他的被捉,使得众人明白杨广处置高颎的决心,因此再无人敢进言。

    七月二十八日,杨广以诽谤朝政的命令,下诏赐死高颎、宇文弼、贺若弼等人。

    虽然黄明远知道历史上杨广曾下令赐死高颎等人,可因为黄明远从中调和,杨广与高颎的关系相较于历史上已经改善了许多,因此赐死令下来,黄明远大吃一惊。

    原本黄明远以为并无大事,因此并未替高颎求情,但现在却是坐不住了。杨广要杀别人,黄明远自是管不着,但高颎不一样,他对自己来说就像半个老师一样,而且还是弟弟黄明襄的老师,于情于理,黄明远都不得不出手相救。

    这时不少人都来到黄明远的营帐,请求黄明远能够向天子建言,饶恕高颎。众人之中,有清流之士,有高门大族,也有杨广旧臣,但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有人能够救高颎在,只有黄明远一人。

    黄明远并没有同意,而是将众人一一劝走,黄明远有心替杨广求情,但不想让天子以为他这是挟势压人。

    送走众人之后,黄明远匆匆前往杨广大帐,路上为陈远所阻。

    陈远问道:“主公此去天子大帐,是否是为了替高公求情?”

    “不错!”

    陈远上前伏在地上说道:“主公万万不可前去,此乃无解之局。天子杀心一起,无可阻挡。而主公一旦踏入其中,便会左右为难,顾此失彼,更严重者,甚至为天子所厌。”

    陈远担心黄明远不明白前去为高颎求情意味着什么,因此说道:“天子要杀高颎、宇文弼、贺若弼等人,不过是借着由头清洗当初的慜太子余党,主公且看着,用不了多久史万岁、薛道衡等人也会被处死,无他也,斩草除根。主公现在还觉得自己能够阻拦天子吗?”

    黄明远看着陈远说道:“仲长,你说得我都清楚,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前往天子那里进言。高公于我,如师如友,更是黄明远最钦佩之人,哪怕不能成功,我总要为高公之事尽力。”

    陈远拉着黄明远的腿说道:“若因此使得天子厌恶,主公不后悔吗?”

    黄明远说道:“若是真的如此,我亦无可奈何。”

    说完,黄明远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黄明远来到杨广的营帐,早有杨广的亲信太监张成上前说道:“哎呦喂,卫公啊,你可不是为了高太师的事情来向圣人求情的吧,这两天来了好多人,引得圣人大怒,昨个都没有用饭,你可千万别点火啊。”

    黄明远偷偷给张成几颗金豆子,问道:“这两天来为高太师求情的人有很多?”

    “对啊,可都被天子斥退了。”

    黄明远心中了然,便向大帐而去。此时正好遇到出来的南阳公主。

    南阳公主瞬间便清楚黄明远此来的目的,因此向黄明远摇摇头,示意不要开口。她已经向天子求情了,但没有用。

    黄明远没有回应,而是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第九十五章 智谏君王

    杨广听到黄明远求见,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君臣二人十几年,黄明远此来的目的他很清楚,但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不痛快。不过黄明远是宰相,杨广也不好直接将其拒之门外。

    黄明远入帐行礼之后,坐在一侧,杨广说道:“明远此来何事?”却是有赶黄明远的意思。

    黄明远自是当做不明白天子之意,而是说道:“明远这些日子,在学习为相之道,因此常翻阅史书。今日得空,便想向圣人请教史事。”

    杨广有些吃惊,但黄明远既然不是为了高颎之事前来,他倒也放下心来,因此随口问道:“你有何所得啊?”

    黄明远说道:“明远最近在研究北齐宰相杨愔之事。杨愔作为高洋的顾命大臣,职兼文武,名冠天下,却不能力挽狂澜,扶幼主于危难之际,最终本人身死,幼主被废,实在令人唏嘘啊。”

    杨广听到黄明远的话,以为黄明远是在担心自己扶持杨佶也会落到这般下场,因此说道:“杨愔虽有才华,但不识时事,只一书生而。高洋死前,仓促离世,亦没有为其子扫清家族障碍,仅仅单靠杨愔一人,手无兵权,落到如此下场,倒也不足为奇。”

    说完杨广长叹一声道:“为君者,高洋、高殷之殷鉴不远,要警惕啊。”

    “圣人所言极是!”

    这时杨广也不在意其它,便笑着问道:“天下贤相极多,明远怎么想起研究杨愔之事了。杨愔受托孤之寄,不能尊主庇身,也不过一常人矣,不值当明远学之。”

    黄明远笑道:“杨愔之事,我也是意外学之。岳家裴氏,还受过杨愔的恩惠,因此才研究其事。”

    “哦?竟有此事,我却不知之?”

    杨广听说杨愔对裴家有恩,也满是好奇。

    黄明远乃说道:“内子曾祖父中军将军裴公佗有六子,次子便是家岳之父,而四子壶关令谒之便曾受杨愔的救命之恩。

    当初北齐文宣帝高洋晚年沉溺于酒色,恣意妄为。有时脱去上衣裸露身子,涂脂画眉,招摇过市;有时又手执长矛,在街市横冲直撞,全无人君之象。

    有一天,他问一位过路妇人道:‘天子怎么样?’

    妇人没好气地回答他:‘疯疯癫癫的,哪里像个天子呢!’

    高洋闻听之后一怒杀了那个妇人。

    当时裴公谒之便以直言规劝高洋,而高洋便执剑威胁于他。裴公谒之白刃临颈而面不改色,进谏如故。

    高洋便对当时的宰相杨愔说道:‘这傻汉不怕死吗,怎么敢这样?’

    当时杨愔有心相救,便叹气对高洋说道:‘他希望陛下杀了他,以此获取后世的美名啊!’

    高洋听后迅速把刀收了回去,得意地说道:‘你小子想让我杀了你好成名,想得美,我偏不让你成名!’

    而裴公谒之也因此活命,直到北齐灭亡。”

    杨广脸色变了几变,看着黄明远说道:“明远此来,不是来向朕请教学问的,而是为高颎来求情的吧。”

    黄明远面不改色地说道:“圣人误会了,高公虽然与明远关系亲厚,如老师一般,但较之圣人与明远的关系,其差了怕是十万八千倍。圣人之于明远如师如父,明远虽然有心救高公一番,但若是为了救高公而使得圣人愠怒,明远不愿为也。

    至于高公之事,不管什么人进谏,生杀皆操之于圣人一人之手,明远以为,圣人不必在乎旁人的意见。”

    眼看黄明远这个态度,杨广很是满意。不管黄明远说得是真是假,至少他没有像之前那群人那样,沽名钓誉,进谏求名。

    对于黄明远,杨广还是能抱最大的善意的。

    杨广脸色变得好看了不少,因此说道:“既然你今日来了,也提到了此事,你觉得高颎该不该杀?”

    黄明远忙说道:“圣人以为该杀,那自是该杀。明远长在军中,素来讲究令行禁止,对于军令,下面的将领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滑头!”

    杨广指着黄明远笑道。

    “说你的意见!”

    黄明远说道:“杀与不杀全在天子一念之间。杀有杀的好处,也有坏处,利弊不同。”

    “有何好处,又有什么坏处?”

    黄明远说道:“若是杀了高颎,以后自是可以以儆效尤,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诽谤朝政。但高颎其人,素来迂腐,若说其真的包藏祸心,怕是也未必。其诽谤朝政之事,不过是失去相位之后的不甘,经过别人几经撩拨,这才胡言乱语。”

    杨广说道:“你是说高颎是因为没当上宰相才诽谤朝政的?”

    黄明远笑道:“要不然能为何事?难道他还想造反不成?臣想高颎怕是想以此引起圣人的注意,最好圣人对其所言心悦诚服,然后重新拜相,他就更满意了。”

    “他想得美!”

    黄明远也附和道:“高相国实在是老糊涂了,想当宰相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跟圣人说便是,何苦弄得双方这么难看。”

    杨广点点头,仿佛同意黄明远的话。

    “这些进谏之人,总是喜欢沽名钓誉,高颎这么大年龄了,也不例外啊。”

    黄明远说道:“高颎一辈子,到现在所能仰仗的,也就是辅佐先帝,开创盛世的声名,为了复起,他能不从中想办法。”

    杨广也是深以为然。

    “朕也就是被高颎的言论给气到了,事事以先帝如何如何,不再其位,却一再妖言惑众,实在令朕生气。”

    黄明远笑道:“圣人息怒,这高颎一再提起先帝之事,不就是想让天子记得他的功劳吗?他老了,想做宰相也就这点办法。”

    “罢了!罢了!”

    杨广指着黄明远笑骂道:“今日之事,朕也看出来了,你还是在拐着弯替高颎求情。正如你所说的,高颎老糊涂了,朕也不是非得杀了高颎才行。既然如此,就让高颎离开京城吧,不要让他再烦朕了。”

    黄明远笑道:“圣人隆恩,想来普天之下,都会为圣人开阔的胸怀而赞叹的。”

    杨广笑道:“朕不要别人赞叹,只要高颎不再肆意折腾,让天下人以为朕薄待老臣便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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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