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我是你最可怕的噩梦
看着那如小鱼在池塘里跳跃的杯中血虫,吴志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半点血色。
“来,吴大人,该喝药了。”
何氏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心谨慎的就要将酒杯递到吴志的嘴边。
他立时闭上了眼,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虫子在自己嘴唇旁若有若无的跳动。
心里防线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惨烈的现实,他嘴角向下,流出两行老泪。
“这血里除了血虫之外,还有特制的毒。”
“哦?”何氏壁顿时就提起了兴趣。
本来不简单的事情,这下子变得更加复杂了。
不过他就喜欢这种复杂,在鱼龙混杂的大池子里搅上一搅,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啊。这种传承了无数年的美德,这一刻在何氏壁身上再次暴露无遗。
吴志已然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再隐瞒也毫无意义了。
“我的小儿子沾染了血虫,一开始我并不知情,以为只是普通感冒,过几天就好了,但后来,他一睡不醒,整天昏昏沉沉的,人也越来越瘦,我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我寻过郎中,看过大夫,更找了洛水县神医方文清,他告诉我说,我的儿子体内有血虫。”
“这个稀奇古怪的病症在那几日也彻底爆发开来,我看过很多人死前的惨状,心里也越发惶恐。”
“我记得你的小儿子刚刚还在这玩耍来着吧,那可不像是被感染的样子。”何氏壁讪讪而笑。
吴志不为所动,“虽然我儿子很多,但是这个儿子我最喜欢,不能眼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我的夫人跟我说,虎头山上有个伽叶寺,那里或许有救儿子的办法。”
“我当时嗤之以鼻,觉得她异想天开,一群整天敲木鱼的和尚,能有什么办法治病救人?”
“直到那天,大夫给我儿子取血查验的时候,我才彻底慌了神。”
“刚刚划开的皮肤,钻出细小的肉虫,瞬间就愈合上了,我当时以为我眼花了,结果大夫又划了一刀,这才看得真真切切。”
“这是中了邪啊。”
他发出痛苦的闷哼,显然,长久的禁锢使他的身体遭受莫大的痛苦。
何氏壁不为所动,“继续。”
吴志咬了咬牙,“于是尽管下大雨,我还是上了虎头山,并且没有派一个人跟随我。虎头山上很多苦行僧,他们一步一叩首,仿佛山上居住着神祇,也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
“等到上了山之后,我才看到伽叶寺的模样。那是一个很大的寺庙,想要进庙还得走上数百米高的阶梯,我那个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孩子也半死不活,再也没有能力登山了。”
“当时有一位僧人拉着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转眼我就在庙里了。”
何氏壁皱了皱眉头,没有打断他的话。
“后来我的孩子就被治好了,下山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瓶液体,也就是他口中说的长生秘法。他告诉我,会有修士到我府上拜访,到时候尽管提条件,务必让他带走这瓶东西。”
“也是后来,我听说伽叶寺的主持悬空大师没有圆寂,很多苦行僧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这才知道这瓶子里的东西对修士有莫大的作用,但思前想后,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并不是没有缘由。如此,我也能估算到,这里面应该还有不解之毒。”
“这是宗门之间的恩怨,我一个县令哪能插得上手,那悬空大师既然能够救活我的孩子,就有杀死我们的能力,我岂能不从?”
他露出无奈之色,“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何氏壁将所有的话都听在耳朵里。
他觉得这吴志倒不是个二愣子,脑袋瓜子不错,竟然能够推算出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比起朱兄,还是要差得太过。
毕竟朱兄是能够窥天知命的人物,岂是这般凡夫俗子可较量的?他不由得在心里跪舔了一波。
“你说完了?”何氏壁问道。
“没有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你可得遵守承诺,放了我。”吴志心里一片黯然,就算现在能活下来,等到东窗事发,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何氏壁露出好笑之色,“吴大人,你可真是会胡编乱绉。”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如果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全家不得好死!”他赶忙发誓。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你了?”何氏壁露出阴冷的笑容,毫不犹豫将这杯血倒进了吴志嘴里。
跳动的血虫如同找到了乐园,从他的口腔里上蹿下跳,突破薄膜,钻入血肉之中,片刻就没有了动静。
吴志只觉得喉咙之中有一涓细流滑过,喷香刺鼻,满是酒香味。
可是他现在半点享受的感觉都没有。
禁锢解除,他能动了。
跪在地上,想要呕吐,但便是掏破了喉咙,也捞不出半点东西。
一瞬之间,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仙人,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在折磨我了。”他连连磕头,额头上都沁出了鲜血,然而抬起头时,面前半个人影都没有。
而岳渐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在他心头环绕,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对着那些酒杯、桌案上的装饰品、花瓶,大打出手,大厅内一片狼藉。
做完这一些,他才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上。
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他赶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愈合,上面连半点疤痕都不见,只是手指上还存留着一些鲜血凝固后的血痂粉末。
一瞬之间,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离他而去。
地位,家人,钱财,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他就像是那四大皆空的高僧,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但一想到刚才那个邪笑的青年,他的表情上终于多了一些东西,那是来自灵魂的恐惧。
对于自己永远无法战胜的敌人,他的心里激不起半点愤怒。
报仇,不过是加速自己死亡而已。
浓烈的睡意如潮水般袭来,再加上喝多了酒,他几乎是如同中风一样,瞬间瘫软没有了动静。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才是最痛苦的。
因为何氏壁,已然成为了他剩余不多的日子里最可怕的噩梦,而且,挥散不去。
一梦接一梦,让他永堕深渊。
077 剑客二人组
“轻侯,没想到你的实力竟有这般。看来我之前确实错怪你了,都是吴志那狗官的过错。”朱天舒感慨道。
在隔离区,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悲欢离合,尔虞我诈。
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不过好在,遇到了吕轻侯。
一开始他还颇有些不屑,但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人确实很不错。
吕轻侯有些羞赧,“也是怪我,被他三言两语就蛊惑了。不过说到底,咱们大理寺还是得同心协力,为百姓谋福祉。”
“这不算是福祉。”朱天舒劈开朝着他狂奔而来的一位感染者,苦笑道,“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磨练。”
“磨练百姓,也磨练我们。”
他叹了口气,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洛水县的很多人,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心境在成长的同时,也意味着会失掉很多乐趣。
“谁说不是呢?”
剑气横扫,倒下一大片感染者。
它们已经不算是人了,就连外形也发生了变化。
脸上一道十字裂缝,在西方十字象征着正义,如今却十分致命。
一旦张开便会飚射出无数血虫,一个不留意,便会被感染。
也只有他们这种,掌握了泼天剑意的剑道高手,才能应对这种局面。
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波,期间他们也发现了很多幸存者,一些人感染的比较轻,还有不少人根本就没被感染。
朱天舒将他们集中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未被感染的人,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同时为他们扫清威胁。
至于那些感染程度较轻的,朱天舒则先将他们稳定了下来,并且承诺自己会再次前来,治疗他们。
濒临死亡,总是会让人爆发强烈的求生意志,其中也有不少人,想要跟着朱天舒出去,但朱天舒并没有同意。
毕竟这片区域已经成为了隔离区,要是被发现隔离区的人出来,恐怕他们不被身上的血虫弄死,也会被那些安全区域的人乱棍打死。
所以这里相对而言,对他们来说,是更好的居所。
不过他得将这里清理干净,不然也放心不下。
一开始,处理这些感染者还有些生疏,后来跟吕轻侯相遇之后,两人交流了一下,研究出了一套专门对待感染者的剑招,一个负责钳制行动,一个负责斩首劈头,两人合作无间,越发默契。
“差不多,就快清理干净了。”吕轻侯虽然累,但是做好事心里快活。
而且,他打心眼里佩服朱天舒。
这个男人,不仅实力超群,而且思维极其缜密,见微而知著,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随便举个例子,朱天舒总是能在危险到来之前察觉到,并且发现潜在敌人的位置,分辨出谁是感染者,谁是应该被营救的活人。
反正一路走来,他是彻底成为了朱天舒的小迷弟。
等到差不多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两人这才从隔离区走了出来,满身污秽,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倒不是被血虫感染到了,而是隔离区有些地方确实脏乱差,味道重,难免会有所沾染。
“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朱天舒估摸着何氏壁这个时候,也应该在医馆里等着他了。
吕轻侯点了点头,他虽然有洁癖,但这个时候倒也没有那么在意。
两人一前一后,腰间皆有佩剑,俨然剑客二人组。
......
神医馆内。
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从房间内钻出,穿过整条窄道,发出回声。
“小青啊,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那应天宗的内门第一多有厉害,一出手便天昏地暗,日月倾斜,山河流血。”
刘青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有些粗重,两只眼睛冒着星星,显然已经沉醉在何氏壁奇特的描述方式中。
何氏壁站起身来,猛地一挥刀,空气适时发出爆鸣声,“我舍弃三十年修为,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召唤出惊风急剑,这才打得他节节败退。”
“不过可惜的是,最后还是让他给逃了。”何氏壁叹了口气,“要不是我悉才,睁开了眼睛,否则他已经成为了我的剑下亡魂。”
“睁开眼睛?”刘青疑惑道,“难道你战斗全程,都没有睁眼吗?”
“何止没有睁眼,我连身子都没动,两人完全是凭意念战斗。你知道的,当强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在气场碰撞的那一刻,战斗的号角便已经吹响。”
“那可真是厉害啊。”
这道声音不是来自小青,而是从推门而入的朱天舒嘴里发出的。
刘青一看到朱天舒,瞬间就从故事中脱离了出来,咧着嘴笑道,“朱大人。”
“身体怎么样了?”朱天舒看到她,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这小丫头,简直是个无忧果,没心没肺的,惹人怜爱。
“我没事,这不是还有何大人嘛。”
“何大人?”跟在朱天舒屁股后面的吕轻侯露出半个头来,一脸狐疑道,“就这?也配称之为大人?”
“老子早就成年了,为什么不能被称为大人?”何氏壁一看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才注意到,吕轻侯刚刚是跟朱天舒一起进来的。
难言的落寞从他的心头升起,他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心情,仔细打量着二人,发现两人身上都飘散出一股不详的气息。
“朱兄,不会是你出恭的时候,他给你递了张纸,你就原谅他了吧?”
他思来想去,联系到他们俩身上的臭味,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朱天舒差点没被刚刚要咽下去的一口水给呛死,他索性别过头去,不想理会这家伙。
反倒是吕轻侯,一脸冷笑。
“我发现别人是屁股里装着大便,你是脑子里装着,难道从你嘴里就不能吐出点干净的东西?”
“我说话向来就是这么直,不像某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小青,你可千万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离他远点,不然小心惹祸上身。”
刘青顿时一头黑线,不想掺和到两人的争吵中,赶紧往朱天舒身边靠了靠。
“何氏壁,我之前还没有察觉到,现在才发现你这个人思想畸变,满口谎言。我吕轻侯绰号君子剑,你的绰号怕不是真的贱吧?”
078 托身白刃里
“不要再说了。”
朱天舒讨厌嘈杂吵闹的环境。
他一开口,两人同时噤声。
只有目光中碰撞出来的火花,证明他们两人还在进行眼神上的交锋。
“你们要是真的有矛盾,就用实力来说话。光靠斗嘴能得到结果?”
两人若都是明事理的人,或许真的可以用道理来说服对方,但明显不是。
一听到这话,何氏壁顿时就笑了,“我乐意至极。”
“也正好让小青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说大话。”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吕轻侯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不能打。
一来是他不会跟朋友动手,二来是何氏壁这家伙的神通诡异,根本无法战胜。
两人做了多年好友,何其了解对方,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深知胜算不高。
何氏壁正欲看他出糗,听到朱天舒接下来的话立时脸色一黑。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兄弟,兄弟如手足,岂能自相残杀?”
“不是,朱兄,你刚刚还说要让我们较个高下的?”何氏壁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轻侯与我在隔离区与感染者厮杀了一天,灵气已经消耗大半,决出个胜负又有何意义?”朱天舒皮笑肉不笑,“我刚刚不过是试探你们二人而已,看看你们是否真有内斗之心。”
这句话,当真是杀人诛心。
“我是不会出手的,他若是要打,我挨着便是,绝不会还手。”吕轻侯洒然而笑,颇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何氏壁这下子是真的懵圈了,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也费心费力,忙活了一整天,难道就没有人体谅一下本宝宝吗?
这个世道是真的变了,变得尔虞我诈,看不透了。
他本来满心欢喜,瞬间伤心欲绝,更不明白,为什么两个还视若水火的人,能够在一天之间,如此狼狈为奸?
你们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他略一思忖,顿觉情况不对,心里窝着火呢,正想说些什么。
朱天舒再度开口,打乱了他的思维。
“何兄这一日也辛苦了,赶紧跟我们说说有什么成果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何兄的手段。”
朱天舒脸上堆笑,又化身为和事佬。
何氏壁一愣,心头怒意全消。
“好嘞。”
他拉了条凳子坐到朱天舒身旁,一脸兴奋。
吕轻侯:“???”
这一系列操作着实把他也看得有些错愕了。
何氏壁,同样是对人,为什么差距那么大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没有下限了?
能不能含蓄一点,不要在人前表现得那么明显。
吕轻侯当真是无奈至极,但又不好发作,只能任由何氏壁这般说将下去。
陈诉的时候,何氏壁说得云淡风轻,倒是事无巨细,全部都跟朱天舒说了个明白,朱天舒听完,眉头紧皱。
他倒不是觉得何氏壁办事有什么不妥,而是这件事情尽管如他所料,是一些潜在的大人物动的手笔,但这布局未免有些过于谨慎。
对于这些百姓而言,应天宗之流已经是云中仙人,迦叶寺更是庙中圣佛。
云中仙人与庙中圣佛之间的争斗,牵扯到百姓,图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撇清关系,为了转移官府的注意力?
倒不是他刻意要将事情想得复杂,而是这件事存在的变数未免太多,尤其是韩战,他到底在哪里?
朱天舒了解到的线索有限,无法做出精准判断,但如他料想,真实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那岳渐离之辈,虽然没有你实力强横,但断然不会因此失去意识,所以你跟吴志之间的对话跟行为,大概率会被他看到。”朱天舒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将真实情况,告知了宗门高层。”
何氏壁顿时醒悟过来,他当时确实忘了补刀!
“那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这倒不会,毕竟你当时是易容过去的,他猜不到你的身份,就算吴志察觉出了什么,他说出的话也不会有人信。”
岳渐离被吴志坑得差点翻船,他如果不是个傻子,肯定是将吴志立于对立面。
“不过迦叶寺里有人想要应天宗宗主的命,甚至想进一步通过长生秘法控制整个应天宗,这件事我们不得不注意。”
朱天舒有些头疼。
朝廷一向都是跟宗门老死不相往来,双方顶级势力早就做出了保证,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修士管理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宗门内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想要拿自己那一套去管理宗门子弟,显然是不可取的。
毕竟很多修士就是为了突破生命桎梏,获取永久自由,没有谁愿意再次被一道枷锁束缚住。
而朱天舒这次的发现,也同样意味着宗门的手已经伸进了俗世之中。
管,还是不管?
需不需要先向上级请示?
如果柳如之在他身旁,恐怕已经先替他做了决定。
朝廷是她的根,她自然如实禀报,但按照之前洛水河一战不难看出,上面的人对于宗门的事情没有任何处理办法。
西域正是因为有了邪修,背靠大宗门,有了底气,才敢在近几年不断触碰大夏帝国底线。
“我们继续查探,明日便上龙虎山。”他深思片刻,便有了决定。
这件事被上面知道,恐怕会做出成人之美的选择,宗门内斗那就让他们斗去,至于管不管?
那肯定是不管的,洛水河一带的哨岗都可以放弃,整条经商要道都不放在心里,一个小小的洛水县,又岂会在乎?
他这次,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吕轻侯开口道。
何氏壁有些不爽的看着他,“你是个牛皮糖吗?什么事情都要凑个热闹?”
“我不想跟你说话。”吕轻侯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朱天舒,“朱兄,能带上我一起吗?”
朱天舒有些犹豫,“此行无比凶险,我建议你留在洛水县,也好有个照应。”
“我...想去。”吕轻侯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有君子剑的称号,那我就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可是——”朱天舒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看不起吕轻侯,相反,他通过短暂时间的相处,深知吕轻侯在剑道一途,有无限可能。
但正是如此,他才不想要吕轻侯跟去。
毕竟他师出正统,要是掺和了此事,难免会跟宗门扯上关系,再加上这本就是宗门斗争,到时候怕是惹火烧身,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时便不好处理了。
他说到底也只是朝廷中人,还代表不了朝廷的意见,只是奉命行事。
当事情的发展超乎预计,很可能就会面临派系之间的问题,这无可避免,但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可以提前预防。
“朱大人,就让他去吧,我们没有事情的。”
方文清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这一幕,温柔说道。
这下子,朱天舒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
079 困厄如来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
云隐隐雾蒙蒙,虎头山下,三人结伴而行。
“之前看到的那些苦行僧,是朝着虎头山来的。”
抬头望去,一眼看不到头的虎头山上,嶙峋的石路有着各种各样的身影,其中出现频繁的,是披着白色纱布的苦行僧,他们一步一叩首,虔诚而专注。
朱天舒看向那一道道身影,声音里带着尊敬,“这些人,能够忍受住一路颠簸,饥寒交迫,却承受不住生活带来的苦痛,才前来寻求圣人之语。”
“可想而知,让他们屈服的苦难,到底有多困厄。”
他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感慨。
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只能寻求那渺渺希望,不让自己精神崩塌。
“看来迦叶寺的名声传播在外,我们此行,还是谨慎些好,要是触犯了众怒,恐怕不好收场。”吕轻侯提醒道。
他们可以说是来找茬的,就算真的跟迦叶寺里面的那些高僧站在了对立面,也无关紧要。
不过若是这些苦行僧被那些人蛊惑,到时候与他们以死相拼,麻烦事就多了。
考虑得多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赶紧上山吧。”何氏壁催促道,“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朱天舒点了点头,“难得你正经了一回,事不宜迟,我们且到虎头山上,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妖鬼神魔吧。”
三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起起落落,跟那些苦行僧比起来,他们比空中飞扬的蒲公英还要轻盈,在几乎没有人察觉到情况下,悄然上了山。
不过他们从刚到山脚时,就引起了迦叶寺中多位僧侣的注意。
寺庙之中,数个蒲团之上,坐着数位得道高僧。
其中几位已经白发苍苍,而坐在首席的那位,反而看上去颇为年轻,一脸安宁祥和。
最为显著的外在表现是,别的僧侣都是光头的,只有他长发飘飘,青丝如瀑,颇有世外高人的意境。
他睁开眼,双目爆射出精芒,“有几位客人上山,哪位师弟愿意去会上一会?”
离他最近的那位高僧适时睁开眼,双手合十,站起身来,软滑的袈裟轻飘飘托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赤着双脚丝毫在这深秋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师兄,我愿意一去。”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让人如沐春风,心情舒畅。
长发僧侣点了点头,似是觉得一个人前往有些不妥,他忽而又道,“还需要两位师弟一同前往。”
“我愿与慧空一道。”
“算上我吧。”
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长发僧侣表情略微变化。
“悬空师弟,你能说出这番话,师兄我深感欣慰。不过可否告知我,对长生都无趣的你,为何想要在这件事上掺和一脚?难道不怕惹上因果吗?”长发僧侣露出微笑。
这名被他称之为悬空的僧侣,在整个迦叶寺里是一个十分特立独行的存在,从来不认真修行,也无什么遵从什么戒律清规,但就是悟性高,一路走来,没有什么波折,但恍然间,已经成为了迦叶寺的中流砥柱。
这样一个案例摆在众多弟子面前,很容易就坏事。
毕竟僧侣的修行是十分枯燥且考验耐性的,你可以坚持一个月,坚持一年,但要坚持数年,数十年就十分苦难的。
但凡破戒,就会陷入无尽的悔恨当中,所以,很多人更倾向于悬空大师这种无拘无束的修行方式。
但结果,无一人成功。
在某种程度上,悬空大师就成了迦叶寺中的一个怪胎。
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在大殿中能开金口,说明这件事情引起了他足够的兴趣。
“我只是想活动活动。”悬空随口道。
“那你们下去吧,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到这里了。”长发僧侣语重心长的说道,“赶走他们即可,切忌杀生。”
“谨记在心。”智空、慧空点了点头,躬身行礼而去。
“放心,他们不会死的。”悬空意味深长的看了长发青年一眼,转身离去。
其他人再次闭上了眼,聆听清澈的木鱼敲击声往复循环,心头一片澄澈。
首席的长发青年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铭牌,嘴角露出微笑。
在每个蒲团的前方,有一张檀木制手工雕塑的铭牌,上面刻画着四个字,概括一生。
可以是这辈子最突出的贡献,也可以是个人最独特的特质。
等到僧侣快要西去之时,才会有铭牌刻印,不过长发青年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铭牌刻印好了之后,就一直放在了蒲团前。
算是迦叶寺独有的一例。
只见那黑红色泛着古朴气息的铭牌上,雕刻着娟秀灵韵的四个小字。
苦厄如来。
正如字面意思,他一生经历无数困难,却依旧保持一颗济世之心,不动摇,不屈服。
他也被称之为净空大师。
净化一切困厄,度往生未来。
......
朱天舒一路循着山路上来,畅通无阻,虽有行人占据要道,但他左右腾挪之下,不仅片滴未沾,更是难捕踪影。
何氏壁和吕轻侯也不落下风,吕轻侯一直御剑而行,隐身于云雾之中,而何氏壁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一道身影在本来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显现出身形,高耸的鼻梁上盈挂着丝丝露珠。
朱天舒目光一顿,看到面前看似没有任何危险气息波动的僧侣,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你为何要挡住我的去路?”他定睛看向面前这人。
白茫茫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霜,与他被白气萦绕时不同,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神采,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瞎子。
悬空坐在台阶上,手中举着一个白色的旗子,上面写着看相两个黑色的大字。
字迹笔走龙蛇,潇洒是够潇洒,但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还有一点丑。
不过便是这字,朱天舒一眼没有看明白。
一个瞎子,看相?
而且还堵在上山的山路中间,恰好挡了自己的道?
这可不是在演戏,没有剧本设定,如果不出他意外的话,此人在这里刻意等待着他,多半不是好事。
080 你此行必死无疑
“这条路是通往虎头山的路,而我住在这虎头山上,可以说整座虎头山跟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你,不过是个登山之人,何来挡路一说?”悬空笑道。
“胡搅蛮缠。”
朱天舒不想跟他多做纠缠,就欲绕过他继续向前,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动,这光头和尚仿佛黏在了自己身上,甩都甩不掉,一直挡在自己跟前。
“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没有强买强卖的理吧?”朱天舒蹙起眉头。
这附近来往行人繁多,他不好动手。
“我行的一直都是强买强卖的路数,不过,你算是第一单。”悬空丝毫不在意朱天舒是否厌恶自己这种行为,“你让我给你算一次命,我就让你过去。”
“我没有钱给你,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算命不需要钱,如果你觉得准,到时候替我办件事如何?”悬空笃定朱天舒会答应他。
替他办件事?
朱天舒对这种话尤为的敏感,在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违背自己原则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答应。
“放心,很简单的,而且你若是觉得不准,完全可以就此离去,我绝不纠缠。”悬空补充道。
“那好吧。”
他不想再耽搁了,只想速速了却这里的事情,与其他人在山顶汇合。
“那好,你且坐下。”悬空指了指自己身前那片空地。
他动作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违和,朱天舒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和尚就是个瞎子。
但从他的身手来看,不仅仅只是个瞎子那么简单。
“我先说几句吧”,悬空自顾自说道,“算命先生要想让别人信服,不得先露两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梅花印的钱币,嘴里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装神弄鬼模仿了一阵,看上去有些像那些跳大神的神棍。
朱天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他将梅花印钱币甩在地上之后,朱天舒的眼睛就彻底定住了。
“看来除了大理寺官员的身份,你还有另外一重面貌。”他普一开口,朱天舒就有些心惊肉跳。
他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笑道,“看来你对我做了不少功课,就是不知,我另外一重面貌是什么?”
悬空罕见的露出沉思之色,“虽然看不清,但应该与龙有关。”
朱天舒眼神一凝,手悄悄抚上了腰间公允剑。
如果真的被人发现自己前世的身份,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现代,这种特殊人士,是会被当成小白鼠,进行研究的。
而这世,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为了避免泄露消息,他有必要清除面前这个隐患。
悬空似是没有察觉到若隐若现的杀气,他继续解释道,“你的气脉有一股隐隐龙腾之象,但却没有真龙一族绵长,似乎是沾染上了什么因果。”
“不过这种因果虽然坚韧,但过于缥缈,无法探个明白。”
他努力了一阵,想要摸索些什么,忽然鼻尖留下两道殷红的血线,像是不要命般流将下来。
朱天舒不由得退避数米,看着他一幅宛若疯狂的样子,心有余悸。
这是反噬?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哪有人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在虎头山上遇到硬茬子,一路必定历尽艰难险阻,没想到碰上了这样一个怪咖。
“喂,你没事吧?”
他下意识关切的问道。
悬空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等到血流的差不多要结痂的时候,他脸色已从刚刚的红润变得面无血色,苍白如一张白纸,就连身体也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要滚落下去。
这个敌人未免也有些太傻了吧?
上来就要白给?
“还是别看相了,我怕你看着看着人就没了。”朱天舒狐疑道。
“没事,继续,不过是失去嗅觉而已,五感我还剩下三感,可以再给你算三次命。”他信誓旦旦说道。
朱天舒只听得头皮发麻,赶忙摆手,“别,我没这个需求,你也别过于上心,算出来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好处是什么?”悬空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显然病情已经开始蔓延了,“我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说了不让你死就不让你死。”
朱天舒一愣,“不让我死...你觉得我会死?”
面对朱天舒的困惑,悬空停顿了下来,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此行,必死无疑。在你三千条命数之中,我找不到一条生路。”
三千条命数?
朱天舒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太懂这些专业词汇。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生路,他虽然对悬空的话有半分信任,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前进。
如果真的会死,那也得实现自己的价值。
看到朱天舒似懂非懂,悬空继续解释道,“所谓三千条命数,是我自己定义的一种计量单位,在我看来,某一刻某个人的某个行为发生,对应的会产生多种变化,而每种变化按照不同顺序进行,又会有不同的结果。这种不可捕捉的变化数目,我给它定义为三千条,亦是在说,从你上山这件事开始,没有一种变化能够让你活下来。”
“这下你能够理解了吧?”悬空吸溜了一口鼻涕,满嘴的血腥味,让他有些轻度不适。
朱天舒看向那高耸入云的峰峦,隐没在云层之中的迦叶寺,就在这峰峦之巅。
“你有能改变我命数的方法?”他不由得问道。
毕竟悬空还想要继续算下去,对于一个死人,自然是没有继续算下去的理由,显然他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但是我比较好奇,你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呵呵一笑,“对于某些人而言,死了就是死了,但对于特定人而言,死了未必不是新生。”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牵引着朱天舒的思维发散展开。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上山,我继续算下去,当然,你会死,我大概率也会死。”
“下山,你活下去,我自然也能活下去。”
他的言语里看不出倾向于哪一种选择,反而有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他不在乎结果,他只在乎朱天舒如何选择。
081 身后是一城百姓
他言语之中,充满了对于朱天舒的质问。
现在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生路生机勃勃,但是违背本心,需要大舍大得的气魄;死路毫无生机,顺从本心,但更是孤注一掷的神勇。
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并不急躁,而是十分认真的开始打量起朱天舒的表情,并且,还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寻常人在听到生与死的选择之后,往往会陷入人生的艰难抉择,眼神里若有若无散发出一股悲凉。
但朱天舒不同,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有坚定,没有一丝迷惘。
“好了。”朱天舒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现在可以要求我给你办一件事情,不过不能违背我的原则。”
悬空摇了摇头,“虽然你已经认同了我,但还未告诉我你的选择。”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的话,我可以选择回答。”朱天舒凝眸看向他。
其中意味不甚明了,如果你愿意用掉那次机会,我可以告诉你。
悬空洒然一笑,“你的去向我分明感受清楚,何来要求回答一说?”
整个偌大的虎头山,便是多了一只苍蝇,他也能察觉得到。
这种因为视觉丧失带来的后果,是极度强化其余感官,获得匪夷所思的能力。
朱天舒不再与他饶舌,跨过这台阶梯,畅行无阻。
“我身后有一座城的百姓,不能退!”
他言语里充满决绝果敢之意,一股肃杀的氛围在他周身形成,速度恍若浮光掠影,瞬间消失不见。
悬空依旧笑眯眯的看向朱天舒消失的方向,他自然能够算出朱天舒最后的选择。
“果然还是选择了登山么?”他有些意兴阑珊,自己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之后的格局,甚至连事情发展也如出一辙。
“不过因为我的加入,因果变得更加复杂。这场好戏,可以上演了。”他嘴角弯弯,露出狂热之色,手中那杆标志着江湖骗子的大旗碎成一片片细小的灵气碎片,风一吹,便散开了。
智空和慧空捂着胸口十分狼狈的赶了过来,他们身上有各种各样嶙峋的伤口,此时还有些伤口往外滋滋冒着鲜血。
“悬空,你怎么毫发无伤?”慧空有些不解。
他本来还以为上山的这几个家伙,实力一般,不足为惧,结果真的打起来,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尤其是那名御剑飞行的青年,一剑之威,竟近乎于道,如果不是他们俩反应快,恐怕现在已经成为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反观悬空这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身上没有任何异样。
“我向来以德服人。”悬空神神秘秘说道。
“以德服人?”智空有些怀疑,“我记得你向来都是先展示武力,让别人失去反抗之心,然后再用所谓的道理,以德服人。”
“那也是以德服人。”悬空重复道。
慧空有些着急,“那三人恐怕这个时候已经齐齐上了山,寻常的弟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迦叶寺中能够阻碍他们脚步的,也就只有那具将尸了。”
“这些事我等无需挂碍,尽人事,听天命。”悬空脸上浮现出一丝释怀,整个人沐浴在初晨的阳光里,看上去既儒雅又温润。
智空、慧空连连点头,在他身旁就地而坐,三人成为了虎头山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边,朱天舒三人已经来到了虎头山山顶。
朝下面看去,仿佛空中楼阁、置身于仙境之中,给人一种不真切的真实感。
“这座山还真是高啊,也不知道每年从这石阶上滚落的人有多少。”何氏壁随口嘀咕了一句。
他所言确实不差,这么漫长的阶梯,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若是思维出小差,或者踏了个空,恐怕最低也要摔个粉碎性骨折。
但便是这样险峻的地方,每年过来参拜上香的人数不胜数,偶尔也会有失事的消息,但明显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出现什么波折和苦难都得咬牙强撑。”吕轻侯开口道,“如果心不够坚强,那么手中的剑势必会不稳。”
“一步错则步步错,面对这一切,我早已做好了各种打算,便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得有个剑士的样子。”
他难得认真一次,此番话说出,饶是何氏壁,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你突破了?”朱天舒感受到他身上气息传来的异动,轻声询问道。
“幸不辱命。”吕轻侯点了点头,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剑,割裂空气发出阵阵爆鸣之声,又瞬间收敛,藏锋于袖。
他并未动用任何灵气,只是眼神之间气势转变,便给人一种顶天立地,万物唯一的感觉。
朱天舒只觉得其中的剑意浩瀚如海,而且浩然绵长,本应充满侵略性,此刻却像是春风掠过,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他并未跟二人说明,之前在台阶上到底遇到了谁,既定的结局又是怎样让人绝望。
一往无前虎山行,拨开云雾见光明。
他们互相凝视一眼,目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径直射向那矗立在中央的寺庙。
“迦叶寺。”
朱天舒嘴里慢慢吐出三个字,心里已然清楚。
这些高坐在迦叶寺内的僧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派出了第一波先遣兵前来试探。
对方已经做出了警惕,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将困难重重。
“诸位施主,想要敬香,还请往里面走。”
一道声音赫然入耳,三人不由得齐齐往右边看去,那是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个看山去有些肥胖的僧人,一脸面善的看着自己,他手杵着扫帚,扫帚都被压弯了,眼看着就要折断。
他这才直起身来,再次清扫起地面上的落叶。
原来说话的是个扫地僧。
朱天舒回过神来,问道,“请问一下诸位大师休息的地方在哪,我想要去看看他们不显于人前的样子。”
胖乎乎的扫地僧咧嘴一笑,“还能在哪,就在养源殿,现在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你抓紧时间过去,或许还能看上一眼。”
082 挽天倾
养源殿的位置在正厅偏右侧,他们还在路上,便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敲击木鱼声。
想来那扫地僧没有糊弄他们。
“打个招呼吧。”
朱天舒脸色一沉,何氏壁瞬间领会,他身上爆发一股浓郁的灵气波动,周围数百米的灵气几乎被抽干,随之变化的还有他的拳头。
一圈如深海般的蓝色光芒形成一个光圈,将他的手团团包裹,能够感受到,里面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朱天舒不悲不喜,蓦然开口,“可以了。”
一想到这里面此时坐着迦叶寺数位穷凶极恶的妖僧,他就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地方给拆了。
何氏壁应允,大手一挥,蓝色光晕便从他的手臂上抽离出来。
一个人头大小的蓝色光球猛地朝着养源殿而去,若是没有人阻挡,毫无疑问,这养源殿瞬间就会变成一堆废墟。
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毕竟这里面有好几位得道高僧,要是就这么被朱天舒给毁了修炼之地,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一股强悍的金色气息从空气中缓慢凝结,仿佛给整座大殿镀上了一层金箔,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何方道友,为何一上来就要大打出手啊?”
困厄如来迈着步子从养源殿内走出,身后跟着数位得道高僧,他的个头本就比寻常人要高大,朱天舒之流就跟小人国的矮子一样。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倾轧而来,朱天舒不闪不避,正处在压力风暴的正中央。
他能够清楚的听到耳边传来风声撕裂的声音,也能确切感受到那宛若实质的压力,脑海中黑白一气珠疯狂运转,让他得以正常视之。
反倒是何氏壁和吕轻侯看上去就有些吃力了。
他悄无声息把自己的气场放开,为他们缓解了一部分压力。
而后正视困厄如来,声音如石锥刻字,一个字一个坑,让人无法忽视。
“我已查明,吴县令子嗣染上瘟疫,迦叶寺有营救之法,还请透露。现在百姓生命垂危,耽误不得。”
“你这话说的我听不太懂。”困厄如来笑道,“就算我把吴县令子嗣治好了,也不意味着我要把所有人都治好。”
“救人也要看心情的,想救的时候便救,不想救的时候便不救,世界上每分每刻死去的人,那么多,我要是每一个都得顾上,那岂不是要累死?”
他一番歪理说得头头是道,朱天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长发如瀑,面容俊朗,肌肉分明,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
如果抛去他的身份,想必他在世俗之中,一定吃的非常开。
“如果这个问题不是由你产生的,我差点就信了。”朱天舒冷眼一凝,正色道,“韩将军在哪?”
“韩将军?”困厄如来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慢悠悠回复道,“你说的是那位不详之将吧,我正准备超度他,为人世间谋一个福祉。”
朱天舒不再多言,直接出手!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不断在各处出现,同时体内蕴含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波动,让人难以忽视。
几个小沙弥中了招,那几位高僧明显练过内外兼修的路数,一身肌肉宛若精钢。
何氏壁从旁协助,他气息刹那消失,无法捕捉。
就在困厄如来不注意之际,进行了自己的攻击方式。
一道狭长的匹练如同天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骇人的威势不断散发开来,他那几乎堪称完美的进攻,没想到竟依旧被困厄如来察觉!
他那双总是眯起来的眼睛,给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好似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有什么动作,都能够被他预知。
这对于进攻一方来说,委实太过憋屈,何氏壁再次重整旗鼓,找机会下手,然而困厄如来压根就没有收到半点伤害。
他周围的那几个佛陀,乃是最坚强的防线,不突破他们,根本无法进攻。
“现在下山,我还可以饶你们不死。如果执意前行,我不介意多上几具傀儡。”困厄如来沉声道。
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与悬空的话不谋而合,朱天舒听到这里,顿了一顿。
“怎么了?想通了?“困厄如来洒然笑道,“你们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朱天舒还未开口,一股澎湃的剑意忽然像是静谧的环境中传来一声水滴之声。
叮咚。
困厄如来脸色大变,看着身上涌动着浩然剑气的吕轻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一道宽阔的剑气从天河被他接引而来,速度极缓,但威势着实骇人。
与此同时,朱天舒也动了。
与浩然正气不同,他的剑拔出之后,似有万鬼痛哭,一股凋零破败的感觉从心头无名升起,似乎在这一剑之下,万物尽皆要化作齑粉。
同亘古的风一道,吹向那固若金汤的阵容。
硬抗?
困厄如来脑海中闪过这一个念头之后,立马就打消了去。
自己倒是事小,这几位师兄可都是横练的练家子,要是破了功,恐怕十几年也不一定能还原。
“所以,我需要一个救兵。”
困厄如来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裹挟着无匹的威势,着着一身血红色的长袍,脸色阴沉如水,眼神里没有一丝神采。
面对朱天舒和吕轻侯的双重攻势,他直接朝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杀去,方天画戟之上闪烁着血色红光。
不过一个来回,刚刚还看起来颇有些威胁的滔天剑意,没想到一瞬之间就被此人给破了去。
朱天舒看着这张并不陌生的脸,心里有一种名为崇敬的感情在发酵。
尽管他现在只是一具受人控制的傀儡,但是在二十年之前,他是那个挽天倾的人。
“韩将军。”
朱天舒尝试唤醒他的记忆,但明显,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是韩战长戟大开大合,打得三人节节败退。
“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身上力气用不完似的?”吕轻侯撇了撇嘴,有些疑惑。
“他就是韩将军,现在他身上的血虫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数量,多加小心。”
083 被判定为不可敌的存在
“他便是韩战?”吕轻侯缩了缩脖子,没有想到闻名遐迩的大将军韩战竟然是这样一幅苍白、无神的样子。
“他的长戟之中似乎存在一些特别的东西,每一次触碰我的心跳就会加速。”何氏壁提醒道。
朱天舒点了点头,“恐怕是那些血虫对于血液有一定的控制效果,如果不能短时间内解决他,我们三个人估计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抵挡都费劲,还能解决他?”何氏壁怨声载道,“我能不能中途退出,你们两个帮我抗一下?”
“那样只会死得更快。”朱天舒瞥了他一眼,“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等下看到不要慌张,若是场面控制不住,得赶紧逃跑。”
“不行!”何氏壁断然拒绝,“你这肯定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方法,我何氏壁虽然为人放荡不羁,但最基本的原则还是遵守,如果就这样让你送死,那么我下半辈子将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下半辈子?”朱天舒笑道,“那你把每一天都当成上半辈子吧,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他一声厉喝,算是无视了何氏壁的意见,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你们两个接下来不要参与我与他的战斗之中,感受到危险气息就赶紧逃跑。”他再三叮嘱道。
何氏壁和吕轻侯不置可否,朱天舒跟他们说了是一回事,遵不遵循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音刚落,朱天舒身上气息瞬间爆炸开来,一股强横至极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无一人不心惊,无一人不胆寒。
在这股气息面前,众人就像是漂泊无依的苇草,毫无抵抗之力。
就连一直静默处之的困厄如来,此刻也是一脸大惊之色,看向朱天舒。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大理寺管事,体内竟然蕴含着这么恐怖的力量!
而在场,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韩战将军。
他一脸冷峻之色,看向朱天舒,眸子里的杀意凝成实质,“杀...杀...杀光他们...”
手持公允剑,朱天舒的眸子里乃是一片瓷白之色,
之前,他查明了锁燕村的鹅肉中毒事件,正气昭然,如今运用自然是得心应手。
与韩战相比,他就是一张没有任何色彩的白纸,坠入了天地间一片血色之中。
两者兵锋交接,炽烈的电芒在白天亦散发着灼人眼球的危险,两人你来我往,瞬息之间已经交锋数十次,整个天地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张旷世之战。
“这家伙有所藏拙啊,之前说自己神通境,还没有神通,现在看来,真元境已然大成。”何氏壁赞叹道。
他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朱天舒不让他们插手了,这种级别的战斗,有什么可插手的,乱插手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你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朱兄是慎重,他表面上只让你看到了实力的一层,你以为是第三层,实际上是第五层。”
“这种出乎意料的实力差距,往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吕轻侯一幅小迷弟的样子,只觉得朱天舒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都可以学上好几十年。
何氏壁仔细分析着吕轻侯的话,虽然他对吕轻侯还有些偏见,但不可否认,他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
扮猪吃老虎的事情还是得玩出点花样啊。
他心里感慨一声,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场战斗上。
不得不说,两人的战斗经验都极为丰富,朱天舒师从龙宫黑龙将军,无论是水上还是水下,都可以游刃有余,而韩战上阵杀敌无数,最清楚如何才能取下敌人的性命。
两人礼尚往来之间,身上难免会都出一些伤口。
也就在这时,何氏壁气息极不稳定,双目赤红,就要冲上前去,跟韩战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身上落下的伤口,全然不一,朱天舒皮肤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液,而韩战身上则快速蠕动着血虫。
意料之中血虫缝补伤口的现象并未出现,而是那些血虫竟跟不要命一般,顺着那个细小的伤口钻入朱天舒体内。
只是朱天舒脸上并没有半点错愕之色,显然,这一幕是他想要的。
早在老者房间里,他和何氏壁就进行过实验验证,血虫对于他的血液比何氏壁要疯狂的多。
这一点被他记在了心里,虽然没有经过诸多实验论证他的猜想,但他觉得这个时候绝对有必要一试。
困厄如来脸上露出微笑,看着朱天舒体内钻入的血虫越来越多,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重,不忧反喜。
这种情况在他身上便发生过,不过手段要柔和许多,他将吴志子嗣的手掌割破,与自己手掌的开口位置重合,不多时,便将他体内的血虫全数吸取。
在他自己的认定中,实力越强的人,对于血虫越具有吸引力。
韩战身上的血虫以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往朱天舒体内涌动着,不多时,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干瘪下去,整个人倒在地上,仿佛瘦了一大圈。
不过,并没有死。
朱天舒察觉到这点,心情稍微放松了些,顿时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糟糕情况。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黑白一气珠出现黑气一边倒的迹象,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消失,一股让人彻体发寒的杀意,就这么轰荡而出。
困厄如来眉头一皱,他没有想到朱天舒竟然会有这般变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愈发邪恶,而且极度嗜杀。
“要不我们俩做个交易,你放弃解救洛水县的百姓,我把你的这两个朋友给放了?”困厄如来嘴角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结果如他所料,朱天舒完全没有理会,身上浓郁的气息只是一闪,一个仿佛能轰碎空间的黑洞洞拳头眨眼即至。
那些成为他护体屏障的高僧像是鸡蛋碰上了石头,瞬间土崩瓦解,溃散开来。
困厄如来气息亦是一变,整个人的模样看上去极为渗人。
青面獠牙,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得道高僧,反而像个隐世大妖。
他也飘飘然轰出一拳,两拳相碰,困厄如来退了一步。
084 最终载体
一拳轰出,两人之间立见高下。
虽然差距不是很明显,但朱天舒比困厄如来要强。
知道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
两人之间的战斗不算是惊天动地,甚至于来说动静都很小,但每个人都不敢小觑,他们能够从那普普通通的一招一式之中感受到澎湃的力量。
这种刻意收敛的行为在高手之间的交锋中并不罕见,让何氏壁和吕轻侯觉得庆幸的是,朱天舒这个时候应该还未丧失理智,否则他绝不会可以压制自己。
公允剑上的邪气像是被好几个放大镜重合放大之后一般,带着让人心寒的气息,比刚刚韩战手上的方天画戟,无论是凶气,还是威风,都要强大数倍。
他体内的数不清树木的血虫像是被激活了一般,不要命的释放能量,在众多血虫之中,更是有一只模样似人的母性血虫,双目赤红,显然丧失了理智。
困厄如来的真正实力,其实要比朱天舒和韩战都要强上不少,甚至于两个人加起来,都难是一合之敌。
毕竟他转世轮回三生三世,所有修为毕于一身,不是朱天舒能够对付得了。
但自从血虫入体之后,他的实力就有所下降,再加上朱天舒似乎能够与体内血虫感应,潜意识下压制了他体内灵气波动,起到了压制实力的效果。
两层效果叠加之下,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敌朱天舒。
而且最要命的是,朱天舒浑身的灵气像是挥霍不完一样,每一个招式跟技能不要命的朝他身上甩。
这就好比,你虽然穿了数层装甲,但对方根本不管消耗,使劲朝你身上甩各种导弹、核弹,再厉害,也经不住这种震荡产生的内伤啊。
“我建议咱们双方都冷静一下”,困厄如来在这如同炮弹狂轰滥炸的攻势下有些捉襟见肘,“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朱天舒动作一滞,困厄如来顿时大喜,赶忙道,“其实——”
朱天舒毫不犹豫一剑朝他脸上呼去,剑气不要命的狂泄开来,困厄如来没做任何准备,被这一剑彻底给打蒙了。
“我这讠——”
又是一剑!
不过片刻,朱天舒这边就彻底占据了上风,反观困厄如来,已经是气喘吁吁,实力大减。
他越运功,只是越发的使自己陷入朱天舒的节奏。
等到时机合适,朱天舒如法炮制,从自己身上割裂一道伤口,同时也让困厄如来身上多了几道狰狞的口子,一来二去之下,他身上的血虫被吸取得七七八八。
同时身体也在肉眼可见地急速衰老之中。
困厄如来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面露悲凉之色,不再反抗,而是任由朱天舒的攻击尽数落到身上。
“只有苦难才能让人明白幸福的真谛,生活如果没有饱经挫折,只会让人陷入一种安逸的假象之中,转而勾心斗角,肆意妄为。”
他身上的金色光芒一点点消湮,然而话语却一顿不顿,“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他们团结起来,明白生命的珍贵,体会和平的美好。毕竟人世间,不应该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像是蜡烛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被黑暗吞没,困厄如来吐出最后几个字,身体化作飞灰,眨眼之间就消散成漫天金粉。
朱天舒表情冷峻,身上邪恶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没有人敢上前。
迦叶寺的高僧看到困厄如来的死去,眼神中闪过刹那的悲伤,而后所有情绪瞬间消逝。
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或许才是真正的归宿,想要修得无上大道,就是要舍弃肉身。
韩战也恢复如初,虽然身体长久被血虫占据,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死去,只是看上去精神有些疲惫,何氏壁赶紧将他带离了战场。
这家伙虽然可恨,却又充满了传奇色彩,让人崇敬。
吕轻侯看着站在场中呆立不动的朱天舒,心中五味杂陈。
他以前以为修炼,只是为了提高个人的逃命本事,或者是让自己的拳头更硬,不受别人欺负。
至于欺负别人?弱肉强食,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从跟朱天舒呆了那么久之后,他忽然明白,实力的强大,同样也意味着一份更加沉重的责任。
修士不过是想要拥有能够在这片天地之下,保护自己想要守护之人的可怜虫,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不断前行的动力,是在一次又一次知晓自己的弱小之后。
“只有不断地提升自己,才能与天争!”
他整个人气势大变,困厄如来的死去,开启了一扇他从未打开过的大门。
“他走了!”何氏壁惊呼出声。
所有人齐齐往刚刚朱天舒站定的方向看去,果然,刚刚还如山岳如幽狱的恐怖来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他应该是下山救人去了。”吕轻侯一动不动,言语如常。
“那我们还不赶紧跟去,干站在这里干什么?”何氏壁有些恼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装高冷。
吕轻侯不为所动,只是眼神中闪过的一抹黯淡出卖了他,“就算我们能够追上他,也无济于事。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寻常的真元境高手会被他活活耗死,更何况我们。”
“没想到你只是单纯的怕死!”何氏壁怒不可遏,他不再理会吕轻侯,一个俯冲朝着山下而去。
看着友人失望的眼神和难言的愤怒,吕轻侯心中情绪复杂。
“如今洛水县的血虫事件虽然了结,但按照朱天舒这样的发展速度,恐怕下一波感染爆发,会比现在还要严重。”
虽然不想去想,但事实就是如此。
朱天舒通过以血换血,体内聚集了无数血虫,他总会迎来一个尽头,到时候血虫爆发,他将成为超级感染者。
他那时再提起腰间的佩剑,恐怕就要比现在果断得多。
“迦叶寺的主持就按照正常案子处理掉吧,对外宣告圆寂。”吕轻侯依旧是洛水县的大理寺管事,这些事情他需要提醒一下。
几个高僧皆是点了点头,他这才放下了心。
做完这一切,他循着何氏壁回去的路,也下了虎头山。
085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洛水县隔离区终于迎来了希望。
在胆战心惊的坚守下,不断有人感染,事态加剧,而且随着病情的不断扩大,这些人能够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绝望在发酵,希望被死亡打破了僵局,就在整个隔离区即将被吞并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他朝着隔离区轻轻挥出一剑,那些感染者身上的血虫就不受控制的飞离出去。
数目算不上庞大,但场景绝对震撼,无数人掩着嘴巴,眼珠子瞪得老大,无比吃惊的看着眼前那一幕。
朱天舒就像是魔王降临一般,成为了血虫的最终载体,那些感染者在失去了血虫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朱天舒身上的气息越发深沉厚重。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
神医医馆。
方文清和刘青两人看着面前一颗褐红色的药丸,面露大喜之色。
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型药物,虽然不能消灭血虫,但是对于血虫有很好的的抑制作用。
这一点,他们已经在自己的身体上试验过。
可行性毋庸置疑。
“那我们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吧。”刘青一张小脸笑的跟花儿一样。
方文清皱了皱眉头,“他们都去了虎头山,我们现在应该联系不上。”
现在处在隔离区,两人体内都有血虫,最基本的检验都过不了,谈何将情况告知洛水县百姓。
刚刚心底升起了一缕希望之火,瞬间又黯淡了下来。
“如果仅仅是联系隔离区的感染者,我想并没有问题,但就怕有人在暗中窥视,到时候借我之手,屠杀百姓。”方文清有些谨慎。
不过这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之前就出了吴志那档子事,多长个心眼,也不是坏事。
“不要动。”
两人正对话着,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入耳,熟悉的音色让两人皆是心头一动。
她们遏制住心头的异动,按照那男声指示的一样一动不动。
阴冷而强大的气息彻底覆盖住她们全身,身体上某个部位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同时体内传来血液流动的声音,似乎不断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
刘青对这种感觉最为熟悉不过,她忍不住抬起头来,轻轻转过身,轻声呢喃道,“朱大人?”
这一声呼唤将黑袍男子从寂静中唤醒,他目露凶光,眼神之中的恶煞之气,似乎要将面前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啃噬干净。
刘青面色一喜,但看到朱天舒此刻的样子,又忍不住往一旁靠了靠。
现在,朱天舒的状态,很不妙。
他本来可以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虫,静静调养,同时运转黑白一气珠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但现在他主动吸收血虫,可以说是将局势更加恶化。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他必定会被血虫取代,变成一个满脑子只剩下杀戮意识的工具人。
现在,已经快要到达他的极限了。
“不要出声。”朱天舒低垂着头,声音嘶哑,显然他很不好受。
刘青这才明白情况有些不妙,她按捺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静静等待着血虫从自己体内离去。
片刻之后,两人体内的血虫已经悉数转移。
方文清有些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刘青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
“朱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克制血虫的药物,假以时日就能彻底灭杀它们。”她十分激动地说出这一重大发现,充满期待的等着回应,然而在朱天舒脸上她看不到半点笑容。
“韩夫人,韩将军已经无碍,你若有时间,可去一趟迦叶寺。”
朱天舒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心头一阵汹涌。
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另外,你随何兄他们回平江县吧。”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朱天舒身影一动,整个人化作一道漂泊不定的烟雾,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就让她们愣住了,刘青这才恍然大悟。
她伸出手来,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那黑色的虚影落于指缝间,散乱成一缕缕云雾状的气息,才让她真真切切地知道,朱天舒已经走了。
半晌之后,她方才明白朱天舒的言外之意。
“原来他要离开我们,才会如此匆忙告别,而且在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方文清看得真切,开口道。
“他这是着急着去哪里?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转机,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啊。”刘青眼角噙着泪,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惋惜。
“或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方文清叹了口气。
他们不知道朱天舒为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不知道朱天舒是如何将他们体内的血虫吸取了出来,只是刚刚朱天舒的状态与寻常有些不同。
这让他们很担忧。
而被担忧的人,此刻正不要命的狂奔,身上的灵气像是不要钱般疯狂释放,然而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他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挥洒不完一样,反而愈加精力充沛。
不知跨越了多少座山峰,奔跑了多少里平原,朱天舒只知道当他倒下的时候,日出日落已经出现了数十次。
而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发热。
睁开眼时,四周的景象变化,从未见过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
来来往往的行人,更为古朴的建筑,带着一股历史与旧时代的厚重感,朱天舒尝试从空气中闻出它的味道。
却发现,一无所获。
他有些疑惑,一道冰冷的声音刺入他的脑海,“找出杀人凶手...找出杀人...凶手”
这道声音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却又迟钝木讷,听上去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但仅仅从这些上去,并不能观察出有用的线索。
朱天舒心头一跳,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为黑白一气珠的原因,自己没有被血虫吞噬,两者相持之下,血虫主动提出要求,如果他能破获杀人凶手,那么就安然退去?
黑白一气珠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血虫的恐怖他也深有体会。
两者碰撞,没有让他身体承受不住爆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么,也就是说”,朱天舒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头,“没有任何痛感!”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086 眼睛里不断减少的数字
天空笼罩着一片病态的灰白,万物没有一丝色彩,翻卷腾转的云雾被狂风刮散,在享受片刻的宁静之后,又重新聚拢,分散,彰示这一个战乱的时代。
不完备的法律体系,不健全的管理制度,以及不合理的房屋构造。
如果硬要让朱天舒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地方,那么只有落后一词才能道尽其中几分荒凉凋敝。
残缺的瓦房,东缺一角,西缺一片,似有艺术派特立独行的创作痕迹。
几片灰色的帆布挂在一株腐朽的树干上,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风扯出其外。
朱天舒就站在这样的场景前,看着这不真实的环境,心头一片哗然。
“难怪那算命的说我这次上山凶多吉少,就算是我谨慎至此,亦如此搏命,也未曾料到会有这种结局。”
他心里感叹一声,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想要查案亦需从头开始。
而且这其中,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不过好在他将洛水县的病情都控制住了。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这还有机会,否则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做出选择之后,思想便要坚定许多。
忽然,一阵强烈的痛楚从他的眼睛传来,朱天舒顿时心头一跳,不是幻境吗?怎么还会感觉到痛?
他察觉到难以想象的奇怪之处,心头疑惑重重,然而疼痛感愈演愈烈。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一开始动作还很轻缓,过了片刻之后,便如同一把军刺在打洞机的运转下高速切割。
他咬着牙,只觉得灵魂都在遭受着巨大的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慢慢归于沉寂。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灰色的景象并未改变分毫,反倒是他能够看到的视界中,多了一串数字。
就在他看到的那一刻,数字变化了。
“这到底是什么?”
一切开始超脱朱天舒的认知,即便跟真正的龙王接触过,见过妖精、仙神,此刻也未免充满疑窦,无迹可寻。
他说到底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虽然心态比一般成年人要好些,但真正面临艰险困境,还是难免有些束手无策。
拿不定主意的朱天舒,只能选择先到处看看,碰碰运气。
“你好,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
他找到一个模样看上去还算是和善的大姐,上前主动找人搭讪。
结果人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聋子?”他不由得生出疑惑,“正常人只要听到声音,不管答不答应,都会有所反应,而且我这边明显的朝她搭讪,耳朵听不见眼睛也看见了,除非她既是聋子又是瞎子。”
朱天舒心里有些别扭,又不好意思拉个人,强行让别人回答他的问题。
毕竟这事,本就是愿者为之,没有人必要去做。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寻几个人问个明白,结果诡异的是,竟然所有人都把他无视了。
相反,他们互相倒是聊得很开心,不过因为是灰白色彩,再加上身临其境,还有倒数的数字,朱天舒总觉得有种在看黑白电影的感觉。
“电影?!”
朱天舒想到这点,竟仿佛在黑夜中握紧了一缕盛放的光芒,脑海中那被团团云雾包裹的深黑幽暗似乎展露出了模糊的一角。
“如果那数字表示的是时间的话,那么就说的过去了。”
“因为电影的时长,就是在不断减少的,虽然两者格式之间有些差异,但它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说不能用这个代表时间。”
朱天舒说的这个它,自然是将他带入这片世界的神秘力量。
“而且在这个环境之中,时间不可能是无限的,有限的时间更加合理。”
他越顺着这条线,往里面寻找更加细腻的东西,越觉得合理,毕竟线索很少,他需要发动一切思维,去想象这里面存在的一切事物。
至于到底是不是最真实的,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活下去,找出真凶,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么,如果我只是身临其境的看电影的话,这些人不理我也是正常。”
他觉得自己突发奇想,想象到的“电影”一词,确实十分受用。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还有些觉得自己思维相当不错。
“那我只能找一下故事的主人公了。”
他有了思路之后,做起事情来,也愈加迅速高效。
一路走来,他十分细致的观察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和动作,却发现竟然都很自然,而且看上去没什么烦恼事情。
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感情这是个桃源乡?”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任何时代,任何场景,都会出现矛盾,若双方没有站在对立面,那说明利益冲突还不够巨大。
站在沙尘飞扬的街头巷弄,朱天舒环顾四周良久,整个人都似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那远远超乎常人的五感在这里也有了用处,竟能将整个小村落里的所有声音悉数收入耳帘。
“小侄儿,你看看我美不美?”
......
朱天舒老脸一红,“不是这个。”
“娘亲,我饿。”
......
“也不是。”朱天舒摇了摇头。
......
“掷骰子喽,买定离手!”
“也不——”朱天舒正欲掠过,忽然又听到点动静,顿时心头一动,耳朵微微张动,将其余声音尽数隔离开来,同时脚步一动,来到了这个小村落里唯一有些模样的小赌坊。
说是赌坊,其实不过是这个小村落里男人的易物场所。
他们将自己身上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通过赌博这种方式,来达到不等价交换的目的。
就连妻子儿女,他们也会用这个方式,只要对方需要,只要自己拥有。
而朱天舒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扮成男装的女人,一脚踹开那简陋的木门,一脸冷峻之色。
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到那是个女人,倒不是她的特征明显,相反,她打扮得十分像男人,寻常人根本辨不出雌雄,只有他才会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胯部比男人要粗上一些。
而且没有喉结。
她看到一脸怒容的男人们,一点不慌,开口便喊,“你们这里的老板是谁,我要跟他赌!”
087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哪来的小年轻,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汗赤着上身,相视一笑。
“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吧,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
“老子说了要赌,难道你们这里老板怕输了赔不起?”女扮男装的女郎戏谑一笑,“如果怕的话,那我就走了,毕竟没有斗志的赌徒,是最不配拥有资格的对手。”
她撂下一句话,正欲转身,嘴角却再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天舒作为旁观者,看得真真切切。
他有些佩服这个女郎的胆量,在有这么多男人的地方,敢一马当先站出来,而且面不改色。
不过她的目的,朱天舒有些不明白。
只能静等事情发展。
“娘西皮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鄙视。”
最先出头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前跟他较量一番。
好在一旁有人将他拉住,不过也奇怪,那拉住他的,不过是一根瘦弱的手臂,但接触之后,他愣是前进不了一分一毫。
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欲多说什么,看到来人之后,赶忙低下头去,轻声唤了句,“义父”。
与此同时,所有赌场的工作人员齐齐低下头去,异口同声道,“义父”。
那场面,无论是默契,还是声音的质量,只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朱天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高马大的糙汉子叫一个垂垂老矣的干瘦老者“义父”,不自觉对这个新出场的厉害人物,有了兴趣。
要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光靠狠是不够的,还需要十分的威望。
他一度觉得这个看上去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女郎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激将法还是有用的,比我自己去找省事多了。”
老者呵呵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冷意,周围的温度似乎也跟着降下了几分。
本来热闹的赌场,现在沉寂得可怕,好似有什么惊天爆炸正在酝酿,准备随时给予致命一击。
“年轻人,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想要跟我赌什么?”老者开口道,露出残缺且布满黄色斑迹的牙齿,看上去有些好笑。
“赌什么?”女郎露出疑惑之色,“难道我这么气势汹汹得来,你猜不到我想跟你赌什么?”
老者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他垂着眼,阴沉道,“再跟我打哑谜,我就让你看看你后脑勺上到底有几根毛!”
女郎悻悻地撇了撇嘴,但嘴上却没有个把门的东西,“有些人是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凶,到老了越看越面善。而有些人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凶,老了看起来也凶。”
“大胆!”
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根巨大的兽骨,目露凶光,“这么跟义父说话,你活腻歪了?”
“下去。”老者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缓慢而有力。
“可是,义父!”
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大汉双目瞪大,满是惊惧!
“噗!”
回应的是,大汉胸口出现的一只干枯的手臂,灰色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地,大汉难以置信的看向前方,想要转过身去,然而眼神中的色彩逐渐失去,几息之间便失去了性命。
老者神情冷漠地抽出手臂,便有数位仆人上前,替他擦拭身体,换了身还算干净的衣裳。
“拖下去,喂狗。”
“好的,义父!”
“等一下”,老者再度开口,所有人顿时张大了耳朵,屏气凝神,“把他全家一并杀了,喂狗。”
“这...”两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嗯?”
“遵命!”
一道轻咦,直接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们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一道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刚刚竟然迟疑了片刻,真的是在找死!
老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刚刚你说我凶?是这样凶吗?”
女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另外,既然你不想猜,那我可以告诉你,今日我与你的赌注,便是这颗项上人头。”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她补充道。
朱天舒看到她从始至终面不改色,不禁有些感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豪气云天。
这般血腥冷酷的场景,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面色惨白了。
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悠然,仿佛这切实发生的事情,跟她毫无干系一般。
要知道,这可是生死赌局。
“不可。”老者一口回绝。
“我这个下半身已经踏入坟墓里的人,怎么能跟你这年轻且有活力的性命等价?这个赌注不够合理,我想你应该也认同。”
女郎戏谑一笑,“我就看中了你的命,那你认为什么能跟你的命等价呢?”
她何其聪明,虽然这老人客套话说的很像那回事,但实际上他才不认为自己的命不如她,不仅比得上,而且要远胜。
这是她所想,也是老者内心的真实写照。
“性命本就不是个容易衡量的东西,我们可以用些别的东西,比如这间赌坊,又或者我手下这么多人的管辖权,甚至我的名号,都可以拿来赌。”老者提出建议。
“今天便是你说破了天,我也要跟你赌命。”女郎摆正脸色,掷地有声。
“谁输了,便自刎而死。”
“你,敢是不敢?!”
质问之声分明不大,但却深深烙在每个人的心里,老者终于开始重视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起来,他的实力,显然也不可小觑。
骑虎难下的老者,在片刻思索之后,总算是答应了。
他也不得不答应。
如果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怯懦,那就意味着他长久以来树立的威望将于一日崩塌。
“赌注定好了,那么你想跟我玩什么?骰子?比大小?斗蛐蛐?”
女郎摇了摇头,“这些玩起来多没意思,我想跟你玩把有意思的。”
老者蹙起眉头,身上气息都些按捺不住。
果然,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想过,按照常理出牌!
088 谈不拢的砝码
“当然,我也不会故意刁难你。”女郎微微一笑,“你也知道,像我这种老实人,也不会耍什么心机。”
她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老者看着有些瘆得慌。
跑上门来寻衅滋事,如果不是疯子,那便是心机城府都极深。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一巴掌把这家伙拍死。
但这家伙看上去有些捉摸不透,贸然出手,恐生事端。
像他这种活了数十年的人精,向来不喜欢打没准备的仗。
“不必多言,赌什么你决定。”
老者决定先陪她玩玩,若是真的输了,再把她拍死也无妨,要是赢了,这家伙就是不拍也得死。
“爽快!”女郎竖起大拇指,轻轻一跃落到老者身边,“那我也就不墨迹了,你我各给对方出道问题,若是答出来便算赢了,答不出来便算输。”
“如果两个人都答不出来呢?”老者心思缜密,一思考便察觉到了这条规则中的漏洞。
“不存在两个人都答不出来的情况。”女郎摇了摇头,“只要第一个问题没有答出来,那么第二个人也不需要提问了。”
老者眼神一凝,心思早已流转起来。
要是这样来,显然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人,赢面更大。
第一个人提出的问题若是没有答对,那么这个人就算是赢了,第二个人不需要再提出问题。就算是被答出来了,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人,还有回答问题的权利。
而被答者,相对而言,就没有什么主动权了。
老者心思攒动,所以,这个规则的关键,是在抢夺第一个提出问题的权利。
“不必多想,作为后辈,当礼让前辈。这第一个提出问题的权利,就交给前辈了,你看如何?”
女郎表现得极为大度,看上去颇具自信。
朱天舒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不好对她的做法评价。
但显然,她的做法有相当大的风险。
要知道这老者可是杀人不眨眼,要是她回答不上来,肯定是会死的。
眼睛里的数字减少得愈发迅速了,朱天舒心情也有些沉重。
血虫说的杀人凶手,被害者肯定不是刚刚那个人,毕竟老者杀人太过明显了,而且那个人只是个小喽啰,走个过场而已,不值得血虫如此重视。
现在,也只能继续观察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脱了。”
老者也是个十足的聪明人,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如果还不答应,那便是真的傻子了。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买卖啊。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除了我们的命之外,我还想跟你赌点别的东西,毕竟拿了你的人头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老者解释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是引不起我的兴趣的,你也知道。”
这本只是老者扩大收益而多提出的条件,听上去也让人并不觉得意外。
但就是这句话,改变了朱天舒的看法。
他本来还觉得女郎给自己挖了个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豁然开朗。
她绝对有着制胜的手段!
“我这确实有些值钱的东西,但就怕你那边没有能够比得上的。”女郎并没有半点怒意,反而看上去颇为轻松,好似她早就知道老者会得寸进尺般。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如果老头我看得中的话,那么我出的价码也绝对让你满意。”
“人面佛珠。”
女郎慢悠悠吐出四个字,老者瞬间便如同磁石般,心神皆被吸引。
“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女郎有些不屑,“人面佛珠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让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修炼的普通人,跻身于一流高手行列,乃是世界十大珍品之一,你恐怕抽干了全身家当,也抵不上它的一根毛吧?”
老者哑然。
确实,人面佛珠确实有她说的那般珍贵,他就算是那一座城池过来对赌,也有些轻了。
更何况他还没有一座城池。
“我名下一共有十间赌坊,3间酒楼,四间青楼,以及遍布各地的房产二十余套,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拿出全部身家跟你对赌。”
“不够。”女郎摇了摇头,“还是赶紧开始吧,你跟我赌不起。”
老者哪里愿意就此善罢甘休?
他要是早知道女郎身上有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就不是她找上门了,恐怕他会满世界打灯笼找她。
“如果你不跟我赌的话,那么我也不会跟你赌。”
他表现得异常坚决,相比于女郎的性命,他更在乎人面佛珠这等稀世珍宝。
女郎听到这话,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落在老者眼中,虽然话说得硬气,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女郎一个不高兴直接走人。
到时候他再想找到人,可就难了。
不过所幸,女郎在思考之后,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就跟你赌了,不过你的所有财产也得压上,这场赌局是我吃亏,所以问题得由我来提。”
“这可不行,规则是你定的,先后顺序也是你说的。”
老者赶忙拒绝,要是让女郎先出题,那把人面佛珠加上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自己回答不出来,屁都没有。
所以,尽管占了便宜,他还是不能答应女郎的这个条件。
“你什么好处都占了,我看再赌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我把这人面佛珠直接送给你,这样也省得麻烦?”女郎冷笑一声。
她已经做出了很多退步,再退步这场赌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就算赢了,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不公平,赢了得到的东西她也看不上。
而一旦输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她过来跟人对赌,押上了性命,不是过来做慈善的。
老者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有失偏颇,要是女郎因为这个原因不跟他赌了,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他赶忙道,“这样吧,你若是输了,我不杀你如何?”
女郎笑意更冷,“我还对你有所期待,没想到你半天,就憋出来这样一个屁。”
“你觉得我有人面佛珠在手,就凭你的手段,我会死吗?”
“莫要过分高估了你自己。”
089 四十二个恶人
“不过如果我猜不出来,这人面佛珠便是双手奉送,也可以。”女郎表现出强大的自信,“赶紧开始吧,我还有事。”
“好!”老者一口答应。
他并不觉得这女郎能够回答出他提出的问题。
“我的问题是,我身上有多少条疤?”
他话音刚落,满场立时充满哗然之声。
不少赌徒都暗自叫好,老者的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到底有多少条疤,毕竟谁会去算自己身上的伤疤条数?
像他们这种生活在刀口边缘的人,不知道多少次在刀口舔血,险象环生。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怎么样,能不能回答出来,不能的话,赶紧把人面佛珠交给我。”老者露出微笑,一幅吃定她的样子,“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
“急什么?”
女郎丝毫不慌乱,并没有因为老者提出的问题而自乱阵脚。
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老者一眼,似乎想要透过他的衣服看清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
看到这样的表情,老者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也有些举棋不定。
要是这家伙真有透视的本事,自己还真的要着了道。
不过,他还有应对手段。
要是女郎真的猜中了,他就在自己身上多添上一道,这样无论她如何回答,自己身上的伤疤数都肯定与她说的不符合。
这样,就赢定了。
两人开赌,朱天舒看在眼里,也有些踌躇。
这女郎确实有些过分地自信了,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对赌,老者提出的问题,不仅看上去有难度,其中还存在着诸多变数。
只要他动点手脚,女郎就猜不中,如此一来,输赢便定下来了。
过分的自信绝对有让人翻覆的可能。
所有人都不看好女郎,但实际上女郎早已胜券在握。
她冷冷一笑,“其实你身上并没有伤疤,不过我这么说,想必你会在自己身上添上几条。”
“但你就算添上也无用,因为我这里有化疤的圣药,不论你给自己添上多少道疤痕,我都有办法让你身上一条疤都没有,所以,你的问题,我回答出来了。”
她的话普一开口,老者表情立刻大变。
他身上没有疤痕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里,闯荡江湖的人,身上不可能没有疤痕。
而他早年确实身上满是伤疤,不过后来修了一门炼体术,将身上的疤痕都化掉了,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唯一知道的人是他的妻子,在很多年之前便去世了。
所以在女郎说出答案的一刻,他是无比讶异的。
“不用疑惑,与我对赌,注定了你的败局。”女郎表现出相当的傲慢,“因为我的神通,便是他心通。”
“他心通?!”
不止是赌场的诸位,就连朱天舒也是脸色动容。
他心通,顾名思义,便是通晓他人的心思。
这门神通,虽然没有很强的战斗力,但却有十分强大的作用。
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神通之一,在他心通之下,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
也正是如此,女郎才会如此自信,上门对赌。
“我想,我们的赌局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她将人面佛珠收进了怀中,身影一动!
一股微弱的杀气眨眼即逝,如果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老者思维敏捷,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他的气息戛然而止,整个人在瞬间便脑死亡。
而再看女郎,已经悠然而去,在取走他的性命之后,没有做片刻的停留。
两人之间的对赌,出人意料的迅速,朱天舒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他看向自己视界之中的数字,还在减少,但远远没有到归整为零结束的时候。
“看来,命案还未发生,这个老头也不是被害者。”
他在这等待了不少时间,本以为事情的开始在这里,没有想到,竟然还没有追踪到命案的.asxs.。
“这简直就是一团迷雾,我这样闷着头找,很可能错过真正的案发现场。”
朱天舒无比头疼,他还没有见过这么难办的案子,一切全都靠猜。
“不过留在这里肯定没有意义,我还是跟上那个女的吧。”他心思一动,赶忙跟了上去。
因为身在世外的原因,他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就光明正大地尾行在后。
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来到一座老旧的庙宇前。
女郎咿呀一声打开木门,走了进去,趁着这个空隙,朱天舒也跟着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她脱下了一身男装,露出姣好的面容和纤细的腰肢,倚靠着里面大佛的腿,眼神里涌现出少见的暖意。
“这已经是第五十七个跟我打赌输了命的人,虽然都是坏蛋,但一直这么做,未免有些杀戮太过。”她有些不情愿,掏出怀里的人面佛珠,仔细端详。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人面佛珠上蜡黄色的闭眼人像竟然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动,吐露人声,“既然想救人,那你就必须要做出牺牲,况且你是为民除害,我这也不算是强迫你。”
“你真的能救活他吗?”女郎眼神中有些担忧,“他毕竟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身体都开始腐烂,你能耐再大,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别说是救活他,就算是杀了阎王,我也能做到,不过这样的价码更加高昂,你付不起。”人面佛珠催促道,“还有四十二个恶人,明天我跟你说下一位的名字,你到时候去处理,现在先休息吧。”
它说完这句话,便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女郎点了点头,将人面佛珠再次收入怀中,在地上找了个草垛,开始假寐起来。
“没想到,这老头是因为人面佛珠才死的。”
朱天舒恍然大悟,他还以为女郎只是单纯的寻仇,前来以命相搏。
如果是为了救人,才选择害人,那么这件事情的定性便不够明确了。
虽说杀害的是恶人,但人命自有允夺,而且不应该掺杂任何利益性质在里面。
他觉得这名为人面佛珠的宝物,目的极不单纯,而且没有任何佛性,反而带有十分的邪性,很可能会反噬其主。
090 全面围杀的必死之局
“有人来了。”朱天舒心神一动,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
听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
至少有十数人,他们身上似乎还带有武器。
看向女郎,朱天舒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似乎要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而且,全然不知。
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看着,朱天舒找了个视觉比较好的角落,倒也不担心被人发现,毕竟这里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门咿呀一声开了,夺门而入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银装武铠,看上去英气十足。
跟在他身后的,是数十个亲卫兵,有大刀阔斧的,也有手持弓箭的,阵势不小。
“阮琉璃,躲到这么隐蔽的地方,看来你想当怕死啊。”青年将军冷哼一声,吵醒了正在假寐的女郎。
“阮琉璃?”朱天舒嘴里念叨,觉得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有些意境。
不仅好听,而且十分高贵。
一听就是富贵人家的名字,毕竟穷人家也很难接触到琉璃这种东西。
阮琉璃睁开眼来,一个翻身,从草垛上自然而然站起身来,她一看对方来势汹汹,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
看上去,似乎还很熟悉。
“顾将军,我再怎么逃,也经不住你这样的狗皮膏药。”她瞥了眼他那银质的佩刀,嬉笑道,“你这是来给我送银子的吗?”
“银子?”
顾将军一愣,这才注意到阮琉璃打起了自己佩刀的主意。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身上的东西,你可要有命拿才行!”
“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值得你亲自出马?”阮琉璃询问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平日里也做了不少善事,帮助了不少贫困人家。真要就事论事,你们还得给我发个锦旗。”
“功不抵过,你无视法纪,杀了那么多人,还想在我这里要锦旗?”
“难道我等在你眼中,就是一群不开眼的傻逼吗?”
阮琉璃听到这话,赶紧摆了摆手,“诶,别这么说,我不允许你这么夸奖自己!”
“你——”听到这话,顾将军就要抽刀。
“先别着急动手。”阮琉璃伸出手往下做出虚按的手势,“你们不就是想要人面佛珠吗?我记得你家夫人,得了疟疾,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吧?”
“难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把这玩意儿给毁了,到时候你再想要可没有第二份。”她得意洋洋,“我这玩意,天底下可就独有一份,我的命跟夫人的命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
听到这话,本来还着急动手的顾将军,立时哑了火。
他确实着急拿这人面佛珠去救人,否则也不会着急忙活的千里追杀阮琉璃,这家伙虽然犯了事,但杀的都是些大奸大恶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否则,便不好出手。
“如果你愿意将人面佛珠交出来,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等我用完,便还给你。如果不从,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顾将军表态。
“这可不行。”阮琉璃一口拒绝,“我这个任务在没有完成之前,人面佛珠是不会救任何人的,你应该也知道它的尿性。”
“当然,不过如果你死了,这个任务自然就会终止。”顾将军沉声道,“你交给我,我自然会将剩下的恶人补齐,如果不交的话,那我只能杀了你,终止任务。”
“你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说话做事依旧那么强硬。”阮琉璃娇笑道,“不过不好意思,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所以你尽管可以试试,看看能否从我手上抢过去。”
“上!”
双方谈不拢,也无需多言,直接开打。
那顾将军确实武功高超,一出手便知道是个高手。
他内力浑厚,如同大河奔流,身后那数十人亦是做好了阵势,尤其是那弓箭手,双手已将弦拉满,随时准备放箭。
在这狭小的室内,阮琉璃处于绝对的劣势。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不然,那么现在恐怕你身上会留下很多伤口,你应该不希望你死的不美丽吧?”顾将军最后提醒道。
他与阮琉璃之间并没有生死大仇,如果不是因为人面佛珠的原因,他也不会与她站在对立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杀人。
“你动手吧,当然,如果你能杀得了我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将人面佛珠给你。要不咱两赌一赌,今天到底是你死,还是你亡?”
“我死我亡?”
顾将军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送她上路!”
话音刚落,箭矢便离弦飚射而出!
同时,大刀阔斧的几位,手中兵器毫不犹豫挥出,直接将阮琉璃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可以说,这偌大的空间里,阮琉璃已经毫无退路,她若是不离开自己现在的位置就会被乱箭射死,若是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就会被刀戈兵器砍死。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而就在这时,阮琉璃身影一动,竟然恍惚间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躲到了佛像后面。
所有的攻击全部落空。
“没想到你除了他心通,身手还不错。”顾将军露出微笑,“那我也要稍微认真点了。”
他身影一动,抽刀而上,阮琉璃看到刀光如水银泻地,眉头紧蹙。
她感觉到了危险。
即便早已做出了反应,还是被如水流般的刀光砍中了身体,肩膀上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血水如注。
一击得手,顾将军停下了动作。
“你还要反抗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虽然我从来不杀女人,但你若是执意寻死,我今天便破戒。”
他已经能够确信,阮琉璃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还是太过自傲了。”阮琉璃叹了口气,他取出人面佛珠朝着自己的伤口轻轻一放,那道肉眼可见的伤口竟然快速愈合起来。
同时,阮琉璃身上的气息也在不断地攀升之中。
她洒然一笑,丝毫不因为刚刚中了一击而沮丧,“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实力,实际上你看到的只是最表象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