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戏命师
平江县,欢喜山。
草木旺盛,一眼望不到边。
夜色已近,诸多猎户从山上背着或多或少的猎物下山。
“喂,阿大,最近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一个两手空空,背着箭筒的年轻猎户冲着身旁的健硕男子说道。
阿大一手拿着一只兔子,露出苦笑,“没办法,阿和腿折了,再加上山上的野兽变少,这座山确实不适合捕猎了。”
“那我们明天带着大家去洛水县,跟那边的猎头谈谈,看能不能让我们也跟着一起。”
“也只能这样了。”阿大叹了口气,递给了年轻猎户一只兔子,“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回去休息休息,辛苦了一天也累了。”
年轻猎户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兔子,眼神中透露出感激之色。
从山脚,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一步步走过来,正巧看到了他们。
来人很是面善,年轻猎户冲他笑了笑,“兄弟,这么晚上山?”
“东西掉山上了,回去找找。”中年人露出憨厚的笑容,面皮扯动,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似那张脸跟里面的皮肉完全没有衔接在一起一般。
年轻猎户看着他的脸有些心慌,意识到不礼貌,赶忙挠了挠头,“那你可得小心,这山晚上可不安宁。”
“是啊,兄弟,还是明天再去找吧。”阿大友善的说道。
“没事,找不到我就下山了,你们先回去吧。”中年人摆了摆手,步伐并未停顿,与他们侧身而过。
待得中年人走远之后,年轻猎户这才松了口气,凑到阿大身边,悄声说道,“阿大,那人你认识吗?”
“好像是东街那头的,之前在肉市场见过一面,怎么了?”
“我看那人有些奇怪。”年轻猎户瞳孔闪动,显得有些害怕。
静悄悄的欢喜山偶尔传来鸟雀的叫声,众人从山背阴的一面下山,本来早就习惯了,见健硕男子这幅表情,阿大也有些发怵。
“怎么个奇怪法?”
年轻猎户脑海中浮现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心中那种感觉更为强烈,他定了定神,转过身去看向后方,并没有看到中年人的身影,仿佛他只一瞬便消失了。
这种不安的感觉促使他的脚步加快,“回去再说。”
一行人就这样下了山。
......
密林中,传来脚步踩踏落枝的吱呀声。
中年人脸上笑意全无,单手扯着自己的脸皮,仿佛拉着面团一般,一点也不觉得痛。
强力的拉扯使他的五官都被挤压在了一起,黄色的脸皮显露出一副邪恶的轮廓,整张脸几乎全是嘴!
“该死的,那家伙说的果然没错,看来,只能这样了。”
他自顾自念叨着,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人?”草丛里传来动静,一条无毛的细长尾巴露了出来。
不多时,展露全貌。
是一只野猪,不过模样与寻常野猪不一样,身上肌肉丰硕,大耳朵和大鼻子都比寻常野猪小了一圈,尾巴也要长上不少。
唯一的特征是脚上的指甲和嘴上的獠牙。
“哦,原来不是人啊。”野猪盯着中年人,目光幽幽,竟口吐人言,“你不是这座山上的吧?上来有什么事?”
中年人呵呵一笑,“我找你们老大谈谈生意。”
“谈生意?”野猪话语刚落,落叶飞起!
眨眼间,它便奔袭而至,中年人略微愣神,身体竟从中间往外延伸,看上去就好像是转呼啦圈却把肚子给甩了出去。
细长如鞭的尾巴横扫而过,一颗碗口粗细的杉木应声倒地!
“轰隆!”
突然暴起的杀意,就这么横贯而出!
“你倒是有两下子。”野猪嘴里喷出热气,极具肌肉美感的身体在草丛中悠悠漫步。
“不愧是侍卫级别,要是我刚刚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应该很庆幸,遇上的是我。”野猪冷冷说道,“如果你还要坚持上山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
“不要这样,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想惹事。”中年人用手指了指自己这张违和的脸,“你难道不想拥有这样的身体?”
野猪扫了他一眼,眼神中露出轻蔑之意,“你是在向我炫耀?”
“不,我指的这个,就是生意。”中年人摊手,“只要你让我跟你们老大见一面,我保证你也能像我这样自由。”
“闭上你的嘴,滚出这里。”野猪身上的气息猛地攀升,灵气的强烈波动引得空气震荡,周边落叶盘旋,两只如同残月弯刀的獠牙散发着冷冽的光。
逐客令。
中年人苦笑一声,“那我只能杀了你了。”
“凭你?别说笑——”
一瞬之间,空气凝固,万籁寂静。
“了”字还未落地,寒光掠过,如同钢琴被按下黑色的一键,一道优雅的音符刚刚发声便戛然而止。
“咕咚。”
猪头滚落在地,流出粘稠的血液卷起不少淤泥杂草,瞪大的双眼充满了难以置信。
“平整光滑的圆切面充满了艺术性,只是那流出的泊泊鲜血着实煞了风景。”
中年人为此感叹,他收回了足有数米长如同弹簧般的手臂,两指间夹着一柄如同蝉翼般透明的环形弯刀,滴血未沾。
他有些遗憾的看向野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眼中涌起了热泪,里面蕴含着的是无尽的悲伤。
“对不起。”
“我竟然对你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真是该死!”
还未悲伤数秒,他的脸色再次变化,露出不加掩饰的笑,笑容诡异至极,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优雅,优雅...不瞑目的死亡,便是我恩赐给你的优雅。”
“当然,优雅并不是天上明月,难以触及。”
“大家都可以像我这样,做到真正的优雅。不过优雅的前提条件,是具有华丽的外表。”
他刚刚还嫌弃自己这幅并不俊朗的面皮,甚至还有些讨厌与面部肌肉不一致的应答表现。
现在,已深然陶醉。
“当然,我是例外。”
“低级的优雅是外在的表现,高级的优雅是内在的从容。”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观点,并深以为然。
嘴角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中年人从上衣内掏出一枝血红色的玫瑰,衔在嘴里,跨过野猪的尸体,再次停了下来。
他俯下身子,在那早已流尽血液的头颅旁,轻声低语,“而我,两者兼具。”
002 向死而生
夏历三十年。
平江县,大理寺分辖。
这时早已入秋,微微带着寒意的风扫堂而过,从前堂到内院,偌大的大理寺只有一个躺在太师椅上的醉汉。
这个醉汉,便是大理寺平江县的话事人,朱天舒。
此时的朱天舒躺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衣衫凌乱,露出来的半个胸膛毫无起伏,面色铁青,四肢僵直,右手紧紧握着一个酒瓶悬垂在空中,从面相上来看,俨然是一个死人!
要是让人知道,权威甚至高于平江县县衙的大理寺地方管事朱天舒就这么青天白日地醉死在了内堂,必定会闹得满城哗然。
不过,如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就好比现代社会的重症病房,县民们避犹不及,除非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否则便是过大年也不会有人登门。
......
太阳落于西山,仿佛有人提罩罩灯,整个平安县如同一盏巨大的灯芯被罩入黑暗之中。
已近晚秋,夜色凉如水。
“真他娘的倒霉!”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身酒气的老头摇摇晃晃从赌场走了出来,临走时还不忘往回看两眼,眼睛里既有怨恨也有贪婪与不甘,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似乎这样还不解气,摸着空荡荡的兜儿,老头见到什么都揣上一脚,结果他一甩脚,不经意间踢倒了一沓纸质的东西。
感受到脚上传来的力气,他不由得低头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脏接连漏了好几拍!
一地的钱,还都是纸钱,大钞!
刚刚还抱怨倒霉,将自己身上几个子全部输掉还欠了不少账的老头子瞬间笑开了颜,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
这么多钱,花都花不完,还赌个屁啊。
左右看看,四顾无人,他这才手忙脚乱,一个劲的往怀里塞钱。
酒味浓重,味觉就有些不灵光了,他竟在这些钱上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一阵风吹来,霎时间老头喉结耸动,胃酸翻涌,肚子里那点抗夜的货差点没让他给吐喽。
强忍着让人遭罪的恶心,他找到了自己平常休息的街角,随意将破烂棉被铺开,四脚朝天将钱压在身下,仿佛一只被剥了壳的乌龟,就这么趴着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
他头朝向的那个巷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一步一个趔趄,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跑了过来。
好像那墙壁和地面上都插着钢针一般,那人影一边跑着一边发出痛苦的哼声,每一次接触到地面或者墙壁,这种声音的扭曲程度更加强烈。
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更像是跳舞,在滚烫的油锅上跳舞,舞姿有够拙劣,比之三岁小孩还不如。
人影慌乱的看向后方,并没有人追赶,倒是有几条饿狗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那几条饿狗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此刻双眼冒着幽幽的绿光,盯上了黑暗中的人影,穷追不舍。
老头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以为自己饿昏头了,在梦中变成了野狗,翻转过身来调整了一个睡姿,美美睡去。
而就在他不远处,几条饿狗终于忍耐不住,狠狠地往上扑了上去,争抢着咬食着,撕扯着一团无助的黑影,眨眼间就分食干净。
血与肉在高歌,黑夜将他吞噬,眨眼间便陷入可怕的宁静。
......
一个哆嗦!
太师椅上的朱天舒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抽离了魂魄的躯体回了神,竟渐渐有了生机。
没有重症病人的孱弱,他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坐将起来,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
刚才的感觉就像是在大海里憋着气,浑身上下缺氧得厉害,但是又不敢张开嘴,生怕几个咕隆,在海水的猛灌之下就被淹死了。
就这样屏气凝神,如同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醒过来时,朱天舒早已满身大汗。
他愣愣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枯燥且乏味。
好在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记忆,朱天舒总算是接受了现实。
毕竟死而复生的事情本就是大赚,谁还有空去抱怨有没有站在终点线上。
一阵头痛!
醉酒后遗症!
朱天舒一把就将手中的酒瓶摔了个粉碎,对于原主人感情方面上的悲观情绪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已,她移情别恋本就是正常,要是专一才见鬼了。”朱天舒恨铁不成钢。
他见过死于爱情的,却也没见过这样的。
连人家姑娘小手都没牵过,花了八百两银子,半辈子的积蓄,良宵苦短,却让人家早点休息。
后来听人说跟桥头卖猪肉的肉荣公子好上了,愣是心碎一地。
窑子里打灯笼找真爱。
你好,阿舔。
“你要是想结婚,也找个好人家物色啊,憨货,头一回去青楼就动了真心。”
朱天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虽然有些忿忿不平,但对于原主人傻瓜式的爱情观,也不好多做品评。
毕竟他不醉死,自己也不好趁虚而入啊。
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他正唏嘘揶揄间,忽然,浑身鸡皮疙瘩倒立,眼中惊恐,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诡异的事情!
娘西皮的!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一件凉衫!
在内院找了一件厚实的衣服穿上,朱天舒坐在油灯旁,看着灯芯上跳动的火光,心里感慨万千。
不愧是同名同姓,两个人都死在了女人手中。
不同的是,朱天舒属于自己作死,他本是一个渔夫的孩子,大学毕业回来随父亲出海,竟有奇遇,救了一只会说话的大乌龟,大乌龟为了感激他,将他带到了龙宫。
在龙宫他认识了龙女乙姬,一人一龙算是一见钟情,不多时便结为了良侣,他还学会了不少的本事。
过了数月,朱天舒想家了,想回家看看,乙姬不肯,奈何朱天舒去意已决,乙姬拗不过只好让他离去,只是临走时让他带上个精美的匣子,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打开。
朱天舒应允,老乌龟将他送回了来时的地方,回到故乡,朱天舒来不及高兴,便陷入了茫然之中。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原来在他看来不过离家数月,实则早已过了百年,整个村子荒僻凋零,连根毛都没有剩下。
他心中悲凉,更是哽咽落泪。
时间轮转规则被打破,自己也是愚昧,只顾享乐,竟不知不觉送走了全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起乙姬临走前说的话,他早已生无可恋,打开了匣子,里面只有一颗黑白相间,宛若白昼黑夜浑然一体的珠子。
刹那间,沧海桑田,精美的匣子化作齑粉,而他也由一个年轻力壮的俊美郎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呼吸间便绝了性命。
朱天舒回想起恍若梦境的一切,不由得摸了摸眉心,他依稀记得,自己临死之前,那枚珠子好像融入了他的身体。
003 夜色下白骨起舞
平江县的县令名叫顾东林,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略少,有些肥胖,看上去没有多少威严,却鲜有人不怕他。
第二天一大早,顾东林还在跟自己的小妾暖被窝呢,忽然就听到有人擂击县衙门口那红色大鼓的声音。
他有些愠怒,轻轻抚慰了一下眼神有些幽怨的美妾,三两下将衣服穿起来,打开门,师爷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见到他,顾东林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人报案?”
“报案的是东街那烂赌鬼陈三,他慌慌张张的,话都说不清楚,只是说什么人骨头会跳舞之类的浑话。”师爷回答道。
“会跳舞的人骨头?”顾东林蹙着眉头,“这点荒唐事你处理一下就得了。那家伙明显是来胡闹的,还不赶紧派人将他撵出去。”
他说着就要回房,师爷吴秀才赶忙拉住了他,“大人,那家伙可是带着人骨头来的。”
顾东林脚步顿住,“真的?”
吴秀才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顾东林这才意识到事态可能有些严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温存犹在,他只觉得脊背仿佛被一根冰冷纤细的手指划过,明明是大白天却打了个寒颤,声音不由得也低了下去,“吴师爷,你怎么看?”
“先审审吧。”师爷回应了一声,顾东林也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走到大堂去。
平江县人口不多,县衙里一般也只有些打架斗殴之类的案件,涉及到命案的不是没有,但是极少数,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让大理寺直接接管。
不过现在大理寺的管事爱慕青楼女子,终日酗酒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手下的人碍于脸面都转到别的分辖了,整个大理寺现在只剩下那个酒鬼,让顾东林去找那个酒鬼断案,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审靠谱一些。
进了大堂,顾东林整理了一下衣冠,一眼便看到了跪在案下堂中央的陈三,他此时脸上早已老泪纵横,一口一个“大人救我”喊得十分撕心裂肺。
当真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顾东林端坐着,一拍惊堂木,声音浑厚有力,“堂下可是陈三?”
“是的,大人。”
杀威棒一一陈列左右,陈三不敢再胡言乱语。
“你为何擂鼓?”
陈三抹了抹眼泪,赶忙道:“大人,我发现命案!”
命案?顾东林心头一凛,“说!”
陈三咽了口唾沫,说道,“今早小人从东街街角醒来,发现一具人骨,一堆冥币!”他伸手一指,顾东林这才看到在他身前摆着一具满是爪痕的人骨,还有一地的纸钱。
看到齿痕纵横交错的骨头,顾东林心里一紧。
他正想派人将这些呈上来看个清楚,却瞅着那人头骨黑洞洞的双眼瘆得慌,就将这个环节免了去。
他摆过头到一边,“师爷,最近平江县可有县民失踪案?”
“没有。”吴师爷翻看了几页案牍,回答道。
“既然无人失踪,从这幅骨架我们也看不出死者的身份,难以入手。这样吧,此案暂且记下,待发现更多线索,他日再议。”顾东林正欲再拍惊堂木,就此罢了,却见陈三冷汗涔涔,身子哆哆嗦嗦,面色惨白。
顾东林皱起眉头,定睛看去!
满室白昼,陈三整个身子都浸润着垂入堂中的阳光,有什么邪祟早就被紫外线杀了个精光,可他这种状态,分明是受惊了!
顾东林心中疑窦重重,无奈叹气,还未开口,陈三自顾自说了起来。
“昨夜小人赌钱赌输了,喝了二两酒,本以为路上踢到的是一堆废纸,结果擦亮了眼,发现是一沓又一沓银票,就往怀里塞。小人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竟不知是死人的问路钱!”
陈三边流泪边给自己打了一巴掌,继续道:
“我摸着黑在东街拐角处打地铺,睡觉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朦朦胧胧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他看上去很痛苦,好像很冷,又好像很热,嘴里只是哼哼,一句话也不说,就跳起了舞。”
他说到这里,浑身抖如筛糠,眼泪鼻涕都混杂在了一起,“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让人发毛的舞!那个人四肢的关节已经错位,却还不要命地甩动自己的四肢!我能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但是却不敢停下来,因为他一停下来,那些狗就会一起扑上去!”
“陈三,保持客观,不要添油加醋!”吴师爷提醒道。
堂外的百姓虽然只有三两个,但这些鬼怪之说还是得注意一点,闹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而且像这些地痞无赖平日里最讨厌官府,鲜少有会来报官的,陈三闹这一出说是独此一家也不为过。
师爷一是有些怀疑,而是考虑到影响不好。
见师爷不信,陈三立马急眼了,“大人,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
“可有目击证人?”
“没,没有!”陈三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相信你面前这副人骨在昨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地上的一堆冥币其实是一沓银票?”师爷怒目圆睁。
陈三被吴师爷瞪得一愣,接着嚎啕大哭,“死人借路!死人借路!”
他像是疯傻了一般,忽然站了起来,嘴角竟由下往上,慢慢咧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我收了他的钱却挡了他的道,我该死!我当真...该死!”
说着,竟一头往柱子上撞。
他动作又快又突然,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撞死在大堂那双人环抱的红色梁柱之上,一个人影忽然闪过,陈三的身子于半空中戛然而止,瘫软在地,没了声息。
人没死,被人救下了。
顾东林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料到陈三竟如此疯癫,要是真的一头撞死在县衙内,到时候平江县一县之长的名号就得悬于他人头上了。
若是情况更糟糕一点,闹得人尽皆知,他和吴师爷都得吃牢饭。
还没来得及庆幸,看清楚来人之后,顾东林的表情僵住了。
此人顶戴镂花素金,补服上纹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独角犀牛,从穿着上可看出是个八品武官,比他还要高上一级。
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点,而是除此之外的一些东西。
来人面色雪白,肌肤柔嫩,红唇皓齿,眉眼动人,一看就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她身上配饰佩剑,与那醉鬼朱天舒无二,是大理寺的!
顾东林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只能说明这个女人是上面新派到平江县大理寺,正巧赶上了陈三寻死。
这下子可不好收场了啊,顾东林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柳如之柳眉一扫,质问道。
004 美女验尸官
顾东林看着朝着大理寺方向离开的柳如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自己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姑奶奶送走了。
他骨子里就不喜欢大理寺的办案风格,从不在意成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查出来的案子,换取一个死人的沉冤昭雪,有何意义?
像这种跟升官发财根本不沾边的悬案,根本不需要花费时间,更遑论其中的危险性。
“大人,这件事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吴师爷有意无意叹了口气。
顾东林听到吴师爷的措辞,不由得咳嗽一声,“措辞要注意一些。”
师爷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负手而立,慢悠悠起身,“唉,无案可断,人生当真是寂寞如雪啊。”
顾东林:“......”
县衙里还在呜呼哀哉着,这边柳如之已经来到了大理寺,看到大门敞开,她好看的眉角轻轻皱了皱。
来之前,哥哥柳白已经跟她说过平江县大理寺的情况,她即便心里早有预料,真正来到这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大理寺在她心目中便是巨人,一个守卫着大夏帝国的巨人,而现在,就在这里,竟然有人打着大理寺的名号,逛青楼毁声誉。
可恶!
一步踏入,从大厅到内室,一路畅通无阻。
只一眼,他便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俊朗青年,正端坐在木桌前,十分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案牍,神态怡然。
那专注的模样,似乎与外界流言完全不同。
这下子,反倒让她有些接受不了了。
“喂!”她没好气道。
朱天舒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礼貌一笑。
他早就察觉到了柳如之气息,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黑白浑珠的原因,还是自己这幅身体得天独厚,他发现自己五感异常的敏锐,学习能力也异于常人。
从昨天到现在,不过数个时辰,他已经将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了解得差不多了。
现在手上这本,乃是大夏国第一神探武伯勋所著《尸说》。
“你看我做什么?”柳如之面露愠色。
从小到大讨好他的男人无数,手段也层出不穷,如朱天舒这般惺惺作态,只一眼便能看穿。
并且柳如之早就听说他终日酗酒,原因是看上了甄庆楼花魁,现在一见,故作此态,其中意味,不甚明了。
朱天舒不知道自己的.asxs.竟如此之低,要知道柳如之的心声,他肯定不会说出接下来这句话。
“姑娘长得如此美丽,我只看着便心生欢喜。”
柳如之眉眼一横,抱剑姿势抖得一变,转而手抚青峰剑剑柄,冷笑道,“平江县出现凶杀案还未查明,朱大人真是好兴致!”
朱天舒一愣,脸上笑容瞬间敛去。
“什么凶杀案,为何我一点不知?”
他虽然言行举止不拘一格,但亦嫉恶如仇,从他醒来之后,便片刻没有离开大理寺,就是怕有人报案自己不在,耽误大事。
现在听到柳如之说到凶杀案,再也没有半点兴致逗女孩子开心了。
“具体什么事,你还是去问顾东林吧,我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一下。”柳如之再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钻到后房去了。
朱天舒再没眼力劲,此刻也知道柳如之是上面新派来的官员,而且品级还比自己只高不低。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赶忙收拾了一下,前往平江县县衙。
约莫半刻——
刚刚还准备脱掉官服休息的顾东林,屁股还没挨上白绒绒的虎皮垫,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他没好气问道。
“是我,顾大人。”
朱天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东林心头一跳,娘西皮,越担心什么什么越来。
他无奈打开门,故作吃惊道,“朱大人怎么有闲情雅致到我这来了,赶紧进来坐吧。”
朱天舒好歹是个大理寺分辖官员,顾东林再想无视他,见到他本人,还是要有些下级官员的态度的。
朱天舒看到他这幅懒惰散漫的样子,终于明白为何柳如之会如此气愤。
人命关天,一县之长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大人,听说今天有人报了案?”朱天舒吐字虽慢,但其中的质问意味毫不遮掩。
“这不,下官正准备告知朱大人,没想到朱大人已经知道了。”顾东林打着哈哈,“是这样的,今天早上......”
他一五一十将陈三所言告知了朱天舒,朱天舒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他忽然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那实木质的桌子竟像是豆腐一样,瞬间瓦解,茶水和杯盏碎片散落一地。
顾东林身体一抖,没有料到这张桌子竟然早已腐朽得如此厉害。
要不是知道朱天舒不会武功,他差点就信了。
“顾东林!你可知罪?!”朱天舒眼神凌厉。
“大人,我何罪之有?”顾东林寸步不让。
“呵呵,你可真是大胆啊。”朱天舒看着顾东林那肥硕的猪头,冷笑连连。
“这等大事,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而是想要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遮掩过去,妄你自诩为百姓的父母官。你可知道,要是推迟一个时辰,一天的时间,有多少无辜生命会因此丧生?!”
他字正腔圆,正气浩然。
“朱大人说笑了。”顾东林看向朱天舒,毫不在意,“我便是再推迟十天半个月又如何?你觉得你能查清楚真相?尸体可只有一幅骨头,是不是平江县人士都或未可知,你想要查明他的身份如同大海捞针,这第一步你都做不到,接下来你能干什么?”
“还是去逛你的青楼吧,是那甄庆楼的美娇娘不好玩,还是陈年花雕不香?我这倒是有几坛上好的女儿红,你要喝随时可以开封。”他意有所指,毫不掩饰内心的讥讽。
“顾大人真有见地,案子还没开审,就打退堂鼓了。”
咿呀一声,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看到柳如之,顾东林本来还淡定如钟,现在的脸色已然变得极其难看。
被朱天舒说两句没事,毕竟这家伙在平江县的事迹早就传到了京都,他的奏章上面连看一眼都嫌碍眼,要不是大理寺缺人,朱天舒早被卸职了。
但柳如之不同,她可是正经的正八品,与上层的联系颇深,自己这边有什么状况不对,指不定第二天就奏上去了。
他赶忙解释道,“柳大人误会了,我这不是在给朱大人理思路嘛。遇到这种棘手的案件,越激动越会适得其反,如果我们都不能保持冷静,那么百姓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呢。”
顾东林不愧是老油条,这都能圆回来。
朱天舒没心情跟他在这扯些为官之道,“尸体在哪里被谁发现的?”
顾东林故意没理会朱天舒,弯着腰恭敬地走到柳如之身边,“柳大人,请随下官前去。”
“顾大人,你搞错了,我这次过来,不过是辅助朱大人办案。我只是小小的一个仵作而已,不必如此客气的。”柳如之默然开口。
“仵作?”顾东林和朱天舒皆是一愣。
正八品的仵作?!还是女儿身?
005 能被猜到的便不是真相
仵作,同现在的法医,这个职业可比现在要不受待见的多,因为一直跟尸体打交道,从业者给人的印象也不好,所以一般的仵作都是隐于黑暗的幕后工作者。
同柳如之这样的美人,真实身份竟是仵作,两人难免会觉得诧异。
顾东林瞬间觉得正八品的官阶,貌似也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倒是朱天舒,看着柳如之的目光里意味深长,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次派来的人,指不定能帮上大忙!
“顾大人,赶紧的吧,你也想早点了结案情,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吧。”朱天舒催促道。
顾东林若是再说什么,便是坐实的心怀鬼胎了,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他也只能半只脚跟着朱天舒踏入这汪不知深浅的淤泥潭中。
随着时间流逝,当陈三和那具尸体再次出现时,首次看到死者的朱天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是一具尸体,实际上连尸体都算不上,因为从头到脚,上面连半片衣服、半块肉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一幅光洁溜溜的白骨。
看着这幅森然惨白的景象,朱天舒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屠宰场的屠户剔骨削肉。
他们十分擅长将动物的骨肉分离,并且对于动物的解剖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著名的便有庖丁解牛,传闻中他只要触碰到牛的身体,便知道牛骨在哪里,提刀刀起刀落,能够将牛的各个部位分解的清清楚楚。
“陈三,你说什么死人借路,这到底是什么?”朱天舒开口问道。
一旁精神有些恍惚的陈三,立时像是受了惊的刺猬,浑身毛发轰然炸开,他挺直了身躯,十分激动。
“死人借路!死人借路!”他指着躺在床上被布遮盖了一角的无名白骨,状若疯癫,“他昨天晚上已经死了,急着去投胎,是我挡住了他的路,才害他失去了肉身,我会遭报应的!”
顾东林和柳如之听到这话,皆是皱起了眉头,看向朱天舒。
“朱大人,这么审案子可有意思?难道你还要去黄泉之下找他的鬼魂问个清楚不成?!”
“顾大人,别打岔。”朱天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让原本同样想要开口的柳如之将塞在喉哽里的几句牢骚与疑惑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顾东林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挡住了他的路?”朱天舒听着陈三的措辞,疑惑道,“难道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空气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东林茅塞顿开,一拍额头差点没把自己的脑门拍碎,他之前审问陈三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这个追他的人,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他虽然怕事,但心里对升官发财的渴望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要大过对于风险的规避,如果真的能够侦破这样的大案子,前途无量啊。
人到中年,尤其是像他这三十五六的年纪,一个县令之职当了十几年,偶尔也想要感受一下锦绣簇拥的感觉呀。
没想到陈三亦是一愣,他本来混乱的思绪随着朱天舒的提问,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回禀大人,有,有的!”
他匍匐跪倒在地,“小人虽然酩酊大醉,但确确实实听到狗叫声,而且还是群狗!”
“恶犬食人!”
联想到现在这副尸骨上的咬痕和爪痕,柳如之皱起眉头,不由得脱口而出。
朱天舒抚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心里亦是一动。
虽然平日里狗是十分乖巧的,但其实驱使它如此的是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你一直管束着它,它便会认为你是老大,自然就不敢僭越尊卑。但若是没有这种观念束缚,再加上狗十分饥饿,是会做出伤人的行为。
不过,这些狗为何单单只攻击受害者,而对陈三无动于衷?
应该是无差别攻击啊。
“案子已经了结了!”顾东林适时的发出“智者”的推论。
“哦,顾大人有何高见?”朱天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顾东林依旧是对朱天舒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这狗便是罪犯!”
柳如之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微张,那神态,就像是在看一个傻x一样。
“顾大人高见,我实在佩服!”朱天舒双手一拱,“能者多劳,那就请顾大人捉拿罪狗了。”
“别惺惺作态,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做表面文章的人,嘴里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是到付诸行动的时候呢?也就一张嘴厉害而已。哼!”顾东林一拂袖,直接大跨步离开了停尸间,那姿态,就像是一只大胜归来的公鸡。
“大人,这——”陈三抬起头来,有些手足无措。
“嗯,你从头再跟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时间线从你从赌场出来开始,到你报官结束。”朱天舒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
“好的,大人。”陈三擦了擦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他完全搞不懂这些当官的想法,还是赌场里逍遥快活,押大押小完全靠运气,赢了就吃一顿好的,输了就多喝烫水,暖暖的,很贴心。
......
平江县东街,顾东林风尘仆仆,带着县衙内的数十名捕快,抓捕凶手。
这一路走来,不得不说,顾东林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不受待见。
当真是止小儿啼哭,静闹市喧哗。
看着街道两旁,收拾摊位,如避蛇蝎的商贩,顾东林有些挂不住脸,看向一旁的吴师爷,“吴师爷,有你们真好。”
吴师爷:“老爷,不用感动,工作需要。”
众捕快:“附议。”
顾东林看着他们清一色职业化的表情,倒不是有多生气,而是觉得心房里空荡荡的。
他倒是想得很开,不曾拥有,为何要失落呢?
“大人,就是这里。”吴师爷命令捕快们警戒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顾东林捂住口鼻,强忍住五脏六腑的翻滚。
倒不是场面有多血腥,而是这味道着实太具刺激性了,有点上头。
泛黄发霉的黑色被单乱糟糟的堆在一起,上面有数不清的破洞和不知名斑点,脏兮兮的碗筷摆放在一旁,碗内倒是光滑发亮,酒瓶东倒西歪一路延伸,看不到尽头。
这应该就是陈三的住所了。
“你到前面看看。”顾东林随意指了一人,说道。
那名捕快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极不情愿的迈动步子,小心谨慎的往黑魆魆的巷子里走着。
灿烂的光到巷内戛然而止,周围静的可怕,墙壁折射出的黑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口,将他瘦削的身子笼罩而入,很快,他便消失在狭长逼仄的长巷之中。
006 前方便是地狱
“在吗?”
半晌无人回应,邢捕头握着手中的金错刀,微微颤抖。
因为顾东林的关系,整个东街一片死寂,根本看不到半个人。
巷外满室白昼,巷内着实冷寂得可怕。
众人亲耳听过陈三说的“死人借路”,当时还觉得荒唐,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人,现在怎么办?”邢捕头硬着头皮,询问顾东林的意见。
顾东林表面镇定,内心实则慌得一批,官帽下的双眼散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你进去查看一下,放心,这晴天白日的,难道还能闹鬼不成?”
闹鬼?!
邢捕头脸色惨白,娘西皮的,就知道会是这样!
早知道就不开口了!
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惩戒自己多嘴的邢捕头,正带着赴死的决心准备迈动步子时,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变得清晰,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
便是身体上的反应都是如此的一致,众人后背就没有干的,不过有官服挡着,并不能明显看出来。
“大人,我回来了。”来人皱着眉头,拱了拱手。
顾东林强忍着给他一掌掴的冲动,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有什么发现?”
“请随我来。”郭捕快首当其冲,再次进入了巷内。
这下子众人再无后顾之忧,尽皆跟上,他们齐齐手握刀柄,精神紧绷。
脚步齐盏盏停下,呕吐声此起彼伏。
墙壁上结满了绿色的苔藓,覆盖不到的地方产生了各种霉菌。
狗的尸体杂乱陈列着,地上还有各种呕吐物和尸块,墙壁、地面尽是血掌、血脚印,血脚印还在往前延伸着。
“血脚印到巷子尽头百米处就消失了。”郭捕快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便是最先发现犯罪现场的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消化,依旧难以冷静下来,“凶手很残忍。”
顾东林的头低垂着,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能够料想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吴师爷拂起衣袖擦了擦嘴角,“大人,这个案子恐怕另有玄机,大理寺就两个人,显然不足以找出真凶。”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如此窘境,在场众人尤其体会得真切,他们无法回答,也不能应答。
半晌,终于有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觉得加上我们,能不能将这罪犯绳之以法?”顾东林赫然抬起头来,一双棕黑色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
“大人,这——”邢捕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吴师爷抬手止住了。
他们都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卷入这种类型的案件中,仅有县衙捕快级别的实力,想要自保都很困难,更遑论抓住凶手。
“如果大人下定决心,我等没有意见。”吴师爷沉声道。
“打扫一下现场。”顾东林吩咐道。
“啊?”吴师爷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顾东林率先离开了长巷中,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安静的巷弄内,发出了阵阵爽朗的笑声。
前方纵是地狱,大人这次没有选择逃避。
......
随后,朱天舒和柳如之两人跟郭捕快再次来到了案发现场,看到眼前这一幕,饶是见过无数死尸的柳如之此刻也不由得小脸煞白,这些她口中所说的“恶犬”此刻一一蜷缩在各处,表情狰狞,骨瘦如柴,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透过毛皮清晰可见。
“那些肉块,就是停尸间那具白骨上的,至于这些狗——”柳如之走上前去,蹲下身细细查看了一番,“它们都是被毒死的。”
“凶手为什么要毒死这些狗?”郭捕快有些不解。
柳如之掰开一条狗的嘴,“它们吃了死者的肉。”
郭捕快问道,“你是说死者生前中了毒?”
“应该是,这些狗吃下了有毒的肉,也被毒死了,死之前还吐出来了一些。”柳如之点了点头。
“嗯?朱大人呢?”郭捕快一愣,左右顾视之间,竟然发现朱天舒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柳如之也是心头一跳,这里昏暗得紧,他们只顾着看犯罪现场,倒是忽略了朱天舒的存在。
“那家伙不会武功,不会出事了吧?”柳如之蹙起了好看的眉角。
“这下子可麻烦了。”郭捕快心急如焚,要是朱大人真被凶手带走了,这件案子还怎么查下去啊。
“你们别担心,我还没那么脆弱。”朱天舒从黑暗中逐渐现出身形,“还有,谁说我不会武功的?”
“朱大人,你就别一惊一乍的了,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的。”郭捕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您不会武功的事情,整个平江县都知晓。”
朱天舒挠了挠头,沉思道,“看来我还真不会武功。”
柳如之横了他一眼,“我会将平江县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案的,尤其是你,所以你最好表现得正经一点。”
朱天舒不以为然,“好吧,我正经一点。你们可以走了,现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获得的线索了。”
柳如之站起身来,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刀柄,“这里是凶杀现场,你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很有趣?”
“别激动,我发现你老想着砍我,能不能有点下属的样子?你自己都说你自己只是一个辅助。”朱天舒看柳如之的脸色越来越不对,赶紧将身子往郭捕头那里靠了靠,“我可不会武功,你一打我就死。”
柳如之:“。。。”
碰到这么怕死的上司,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朱大人,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发现了什么线索?”郭捕头见气氛不对,赶紧打着圆场。
“水银。”朱天舒开口道。
“水银是什么东西?”郭捕快问道。
倒是柳如之,听到“水银”二字,立刻陷入了深思,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那些发臭的尸块,额头青筋暴露。
朱天舒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有一种酷刑,便需要用到水银。”
他顺着血脚印往前走,郭捕快赶忙跟上,“你可知为什么这里的血迹最深,血脚印亦从这里开始?”
郭捕快摇了摇头,但神情异常专注,诚然,他明白朱天舒接下来说的话,跟凶手有关。
“从这里,将人埋入土中,只露出一个头。”朱天舒蹲下身来,走入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狭小土坑中,只露出了一个头颅,“你想象一下,我现在被绑在一个木桩上。”
“我的头顶上被开了一个小孔,四周的皮肤跟头骨分开,这样就有了灌注水银的空间。”
郭捕快听着他说的,便觉得浑身颤栗不安,头皮一阵阵发麻。
然而朱天舒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说着,“随着水银的不断灌注,我的皮肤与骨头之间的联系一点点被切断,当然这个过程是极为痛苦的,为了让被害者不发出声音,罪犯事先已经破坏了他的声带,这也是为什么陈三一直没有听到呼救的原因。”
他边说着,忽然像是抽搐般,浑身乱颤,嘴里咯吱咯吱怪叫着却发不出声,摆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从坑里一下子跳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郭捕快一屁股坐在地上,惨白着脸,不知所措。
一片片的花瓣剥落,血红色的液体浸入大地,凄冷的风狂叫着,痛苦跟孤独从来相向而行。
007 完美作案
被活活剥了皮的他竟轻松超过了人类的极限,从坑里跳了出来!
只是朱天舒此刻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又或者说没有了人样。
任何动作都能让他表现得无比夸张,每走一步他都会疼的跳将起来,而后落地的样子更加痛苦。
他像是一个佝偻伛偻的老人,便是站都站不稳,在昏暗逼仄的巷内,显得那么干瘦。
一阵阵犬吠声打破了他的无规则行动,他开始急速奔跑起来。
只是这种急速的奔跑动作依旧怪异,他尽量让四肢不触碰到自己的**,这样能减少痛苦,但是脚底灼烧般的疼痛仿佛刀子般刮着他的心窝。
为了避免关节处的皮肉接触,他张开了双臂,迈开了腿,仿佛一个疯癫的流浪汉在黑夜里拥抱生活的困苦。
他无比渴求活下去,即便是没有皮肤,失去血肉,他也要活!
喉咙里只能发出低沉的吼叫声,这种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跟犬吠声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终于,在最后他看见了街边的流浪汉,但同样,他的体力也在这个时候消耗到了尽头。
“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郭捕快无法淡定的说出这句话,他只觉得胸口沉闷无比,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心头。
柳如之冷声道,“只是解释了案发时的情况而已,我们无法断定死者的身份,便失去了最重要的线索。”
朱天舒点了点头,柳如之的判断确实准确。
如果是现代,这桩案子难度将会大大降低,只需要验证案发现场的dna和指纹,就能快速锁定嫌疑人,但现在条件有限,这些事情就会成为当下最棘手的麻烦。
正当朱天舒陷入沉思之际,巷外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他的思绪被打乱倒是一点也不气恼,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顾大人之前的说也不无道理,我们现在呆在这里冥思苦想对于案件的发展毫无用处,先出去看看吧,郭捕快。”
他抬眼看向郭捕快,郭捕快早就想要出去维护治安,就差急的跳脚了,他是一个满腔热血、秉行正义的人,维护和平是他的义务。
“好的,朱大人。”
他应答了一声,便跟随着朱天舒离开了这个阴暗魆黑的角落。
柳如之仿佛没有听到朱天舒的话,她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点享受。
对她而言,这里才是她的战场,虽然朱天舒已经说明这里没有线索可查,但于她而言,很多东西,并不能一言独断。
尸体里面包含的信息是无穷多的,它上面不仅有凶手的痕迹,也有被害者留下的提示。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热闹的源头。
数十个百姓将两辆同向而行的马车围的水泄不通,从他们这里,可以看到里面有两个互相推搡的身影,嘴里更是口吐芬芳不断。
“你是不是用**问路的,这么大的车都走到你脸上了看不见?”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坐在你家老祖宗的坟头跟他唠嗑的时候,你还在你爹那话儿里当蛆虫呢,怎么的,没有养育之恩,就不认爷爷了?”
话语着实难听得很,朱天舒选择性的挑选了两句稍微能上得了台面的入了耳,他倒也觉得稀松平常,毕竟这些人都没有接受过正经的教育,哪里能要求他们表现出多高的素养。
“朱大人,您贵为大理寺掌事,这种事情我就代劳了。”郭捕快拱了拱手,直接撸起袖子,冲入了人群中。
“平江县县衙办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他声音洪亮颇具气场,但下手却是十分柔和,只是将从人群中拨开了一条通道,朱天舒慢悠悠地踏步而入。
那名自称为“爷爷”的车夫看到郭捕快,一对浑浊的眼珠子直打转,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得跟盛放的菊花儿一样,语气一变,十分熟稔亲切,“捕快大人来了,还请为草民主持公道!”
“真是个老不死的,奸诈狡猾至极,分明是你先撞的我,怎么现在变成你喊冤了?”年轻车夫唾沫星子直飞,显然,他气愤非常。
“你,你——”老年车夫捂着胸口,一脸的无奈。
朱天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两个人后面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他很熟悉,正是甄庆楼里那位绝情俏佳人的。
这下子有意思了。
“怎么回事,徐老?”一个衣装华丽的妙龄女子从车厢里探出头来。
“小姐,捕快大人来了,肯定会为咱们主持公道的。”徐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大黄牙,看上去分外滑稽,却又极富憨态。
东方沁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朱天舒身上,冰山也跟着一起化了。
笑容中,三分真中包含三分媚态,一分欣喜,六分厌恶,以及剩下七分的虚情假意。
这种成了精的人物,前任朱天舒注定无福消受了。
朱天舒看得明白,装的像样。
东方沁赶忙从车上走了下来,倒是满不在乎旁人的目光,直奔朱天舒而去。
“朱大人,好巧,你也在这里。”
她这话语里的意思,好似分隔数十年的情郎,在街头巷尾匆匆一面,情深深雨蒙蒙。
朱天舒微微一笑,这笑里,只能包含十分虚假的真切,不能再多了。
“我正想着你呢,没想到你就出现了。”
东方沁一愣,没想到朱天舒竟然如此大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调戏自己,而且还是当着平江县诸多百姓的面。
朱天舒倒是觉得没什么,两人算是初次见面,他这句话便算是打了个招呼了。
“不如找个地方喝杯茶如何,这件事就当是我家奴才不懂事,马车的修理费我们这边出了。”东方沁顺嘴而下,只觉得朱天舒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想要通过跟朱天舒的对话了解其中具体缘由。
并且,他现在的状态,分明不像是平江县百姓所言颓废荒唐,反而甚是潇洒奔放。
“这就不必了,我还有事,不过你们出钱是肯定的,他们的后车厢好几次地方都被撞烂了,你们要负责。”朱天舒笑容天真无邪。
徐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满脸的褶子像是揉皱了的床单平整铺开,强忍着内心的怨愤,低沉着声音道,“大人,您可不能凭一己私欲,冤枉了好人啊。”
朱天舒这时候可没有尊老爱幼的心情,默默然口吐八字真言,“两车追尾,后车全责。”
再看时他已经从人群中飘然而去,紧接着落下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催促之意,“郭捕快,赶紧罚钱结案,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办,可不能虚度人生啊。”
东方沁再看朱天舒的背影,有些微愣神,心中五味杂陈。
她似乎不知何时看过同样的场景。
思索片刻,她忽然记起来了。
那天天气很好,一条街边的狗,对一坨屎嗅了嗅,正准备吃呢,忽然放弃了,反而恶心了好一会,摇了摇尾巴,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没见过不吃屎的狗,所以印象很深。
008 花魁轶事
朱天舒跟郭捕快分开之后,就回到大理寺美美的睡了一觉。
梦中他看到了那颗黑白一气的珠子,黑色明显加深了一些,上面还有些许黑气缠绕。
这种变化对于朱天舒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要知道作为重生者,他可就这点私房东西可以炫耀了,哪里能像人家一样,要么是开局无敌,自动挂机,还自带满级幸运属性,一路小刀砍电线,皮酥肉嫩桌上见......
一觉醒来,他果然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嗯,黑眼圈淡了不少。
晚风习习,大理寺一点人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的,他披着一件袍子,一只腿蹲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一盘中午就安排聚祥楼小二定时派送的小碟花生加二两牛肉。
本来店小二还极不情愿,看到是朱天舒朱大人之后,只得忍气吞声,却不知朱天舒给他指了一条商业致富之路,却没有把握。
要知道现在红极一时的外卖配送系统,可是覆盖到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实在是分外可惜啊。
他就这样,一边咀嚼着花生,一边看着空荡荡无一人的大门。
“这丫头不会出事了吧,这么晚还没回来?”朱天舒皱着眉头,两根手指钳起一片薄厚适中的牛肉往嘴里一送,嘴里嘟囔道。
虽然吃的是下酒菜,但是酒桌上连根酒毛都没有。
朱天舒倒不是想喝酒,他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身体对酒有没有产生依赖性,事实证明,没有酒,花生就牛肉,也能吃得很香,很快乐。
只是他不明白,如果有了酒,这种快乐可能就不止是加倍,而是超级加倍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可就这一个宝贝下属,要是被人掳了去,那委屈找谁说理去?”他放下天残脚,就欲起身,目光抖得一亮,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我回来了。”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沮丧。
显然,她一无所获。
朱天舒赶忙迎上前去,递上一条雪白的披风,笑道,“正是有你这样的好官,老百姓才睡得安稳。”
柳如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接披风,“你没吃错药吧?”
“没吃没吃,就吃了几片牛肉。”他不着痕迹的将披风往后一甩,那披风竟迎风而涨,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将一把红木质的椅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你先坐下休息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朱天舒不由分说便去了后房,留下一脸木讷的柳如之。
她一双丹凤眼瞪得足有鹅蛋般大小,看不懂朱天舒如此献殷勤,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朱天舒端着茶几从后房出来,柳如之已经将佩刀放在了桌上,一脸严肃的打量着他。
“停,说吧,有什么事?”
“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没事就不能照顾一下下属吗?”朱天舒将茶几也放在桌上,顺手将佩刀往里面一推,卡在墙角。
“不过,我确实有事情需要你帮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也知道,案发现场出现了水银,这种东西是剧毒,寻常人家也用不上,这不,就想要你帮忙查一查水银的源头。”
大理寺只有两个人,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毕竟求人办事,该表现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柳如之略微思索了一会,“你这是准备自己查案,不让县衙掺和?”
“当然不是。”朱天舒摆了摆手,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想着功劳的事情。
“你我通过郭捕快说的话,应该都明白现在顾东林的态度。他听到郭捕快的案发现场报告之后,他肯定会派人彻查这几天平江县的出入名单,跟我们完全可以并发进行,并不冲突。”
“那你呢?”柳如之一双俏眼又大又亮。
“我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咱们兵分三路,争取尽快侦破这个案子。”朱天舒笑了笑,举起一个茶杯,“预祝案件水落石出。”
柳如之默然,她也举起一个杯子跟朱天舒轻轻碰了碰。
“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洗洗睡吧。”朱天舒往黑袍里缩了缩身子,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白袍,像是猴子一样踮着脚将大门关上,一溜烟钻到后房去了。
看到朱天舒蹑手蹑脚的样子,柳如之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身上的气息着实太微弱了,与她相比,他就像是微草的荧光,暗淡无迹。
这个案子,她虽然没有从案发现场没有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从朱天舒的分析来看,凶手之所以杀死被害者,并不是因为他想杀人,而是为了他身上的那层皮。
她联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妖。
真正的杀人犯,便是要取人皮,往往也只取脸皮,作为混迹江湖易容之用,哪需要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动静。
只有没有人身的妖怪,才会需要一张完整的人皮。
化形的赝品,造假的成精。
它们妄想借此融入人类的生活,但假的终归是假的,人皮也有保质期,当过了这个保质期的时候,它们就会再次作案。
露出马脚的时候,就是第一张人皮过期的时候。
这意味着必须有第二个人死,才会有线索出现。
当然,柳如之也只是猜测而已,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并且她内心抱着一丝期望,期望自己所想是错误的,不会有第二个人陷入这种极度恐怖之中。
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以平江县县衙这些捕快和大理寺掌事这样的身手,遇到这种对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算了,如果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我就出手,保护他一次吧。”一口饮尽盏中水,柳如之扬起白袍,披在身上。
点点星光洒下,整个大理寺被笼罩进入了一派安宁祥和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朱天舒发现桌上留了个字条。
“这几日我外出查案回来很晚,你不必等我。”
朱天舒将纸条收入袖中,笑道,“摆平!”
他乐呵呵的用柳条刷牙洗漱干净之后,穿上了一身自认为最体面的衣裳,哼着小曲朝着集市而去。
县衙查外来人口,柳如之查水银来源,他也给自己分配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逛甄庆楼!
听说今天选花魁!
009 句句诛心
古代一点也不好。
想找个正经的洗浴店都没有。
朱天舒露出一副恍惚失落的神色,脚步轻快的迈入了平江县人气最高的甄庆楼。
要说为什么平江县外来人口络绎不绝,在附近的十几个县城都能排的上号,这甄庆楼当真是功不可没,贡献了大量的gdp,促进了各行各业的发展。
当然,不光是因为自带引流属性,更是因为甄庆楼的质量是出了名的好。
不论是装潢还是服务人员,比现代的海底捞还要完备,回头客基本上维持在百分之五十左右。
以老带新,充值八百纹银,还送三十两的优惠券。
当然,仅限在甄庆楼内消费。
迈步进入甄庆楼,仿佛穿过任意门,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场景。
黄的、白的、紫的,清新的、艳丽的、端庄的,各种姿态、各种味道的花儿在金碧堂皇的大厅内争相斗艳,身穿锦服的服务人员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提着花洒,眼中充满宠爱和柔情,培育着百态美感的花朵。
乍一看,还以为进了谁家的后花园。
朱天舒点评道,“就是差了点云雾,不然可以营造出一种天上人间的奇妙意境。”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桌上摆放着一朵奇瑰的牡丹,白里透红,看上去朴质又高贵,芬芳四溢,闻之心旷神怡。
当然,如果上面的标价能够去掉就更好了。
这里共有十八张桌子,每张桌子上的花,代表的是甄庆楼数得上的美人代号,譬如他现在看到的那朵牡丹,便是第七美人,叮当。
至于东方沁,则是排名第二,上次素颜出镜,再加上闹事内人多嘴杂,没有展现出多高的人气。
在这甄庆楼内,她如鱼得水,出场费高的离谱。
朱天舒之前为了东方沁充值了八百两纹银,现在只剩下三十两的优惠券,不想再花钱的他也只够得着第七美人,再往上就得继续充值了。
他现在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到十两银子,钱他是不想花了,沾沾前人的光,感受一下甄庆楼的服务,还是乐意至极的。
“诶,这不是朱大人嘛,今儿个怎么没有约东方姑娘啊?”一个身穿鎏金长袍的翩翩丑公子冲朱天舒咧嘴一笑,话语中不乏讥讽之意。
朱天舒朝他看了一眼,认出他来。
贾富商家的二公子,名叫贾帅,人长的丑,说话也不美丽。
他倒是一屁股就坐在第七张桌子上,身上的肉都从四周溢了出去,朱天舒捂着被辣的难受的眼睛,别过头去,没有理会。
贾帅看着从楼上欠着步子,款款走下的两位美人儿,此刻完全忘却了朱天舒大理寺掌事的身份,只想着出风头。
“朱大人,怎么了,不说话?酒喝多了上头,烧坏脑子,耳朵也不经用?”
便是贾富商本人在这里,也不敢跟朱天舒这么说话,你可以不敬畏朱天舒,但是必须得敬畏大理寺。
这可是正经的朝廷鹰犬,大夏帝国的一把攘外安内的利剑,哪能轻易出言挤兑?
叮当脚步轻快,想要下来安慰一下,倒是东方沁不紧不慢,饶有兴致地打量朱天舒,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昨天朱天舒拒绝了她的邀请,心里头正记恨着呢。
“贾公子财大气粗,膘肥体壮,我一个穷鬼,可不敢轻易出声,要是惹得贾公子生气了,我怕是连叮当姑娘都约不上了。”朱天舒笑的爽朗,看向未脱稚气的叮当姑娘,“小叮当,你说对不对?”
叮当白了朱天舒一眼,轻轻坐在他身旁,小声道,“你好坏的心思。”
朱天舒逗得叮当嗔怪,笑的更加开怀了。
贾帅只觉得自己一把+99增幅的荒古巨剑砍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得了一个膘肥体壮的“美名”,立时就要发飙。
东方沁恰到好处的开口,“贾公子勿怪,这朱大人啊,早就移情别恋了,昨日我主动对他发出邀请,可是果断拒绝了人家。”
“他脑子有病,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美。”贾帅安慰道,“你要身材有身材,要容貌有容貌,哪像那叮当,营养不良,前胸后背不注意都分不出来。”
“卧槽!”一旁有人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死肥猪,你满嘴喷粪骂谁呢?叮当姑娘招你惹你了?”
“穷逼,你大爷我有钱想说就说,你算个泥鳅,再跟老子哔哔叨叨,信不信我派人砍死你?!”
叮当姑娘早就气的小脸煞白,她倒不是真的如贾帅所言,前胸贴后背,已经初具规模,不过未经人事,只能听天命而已。
朱天舒轻轻握紧了她的小手,感觉到手上热量传来,叮当不由得心神安定,气也消了不少。
“唉,这么有格调、有意境的花园,就因为你这两句话,败坏了兴致。”朱天舒叹了口气,“贾帅,你可知道最近东街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关我什么事?”他想到自己之前威胁的话,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又不是我杀的。”
“蠢猪。”东方沁心里暗骂了一声。
朱天舒气定神闲地说道,“那人被扒皮抽筋,跑了数百米,身上的肉被野狗啃食得干干净净,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副白骨。”
甄庆楼内的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刚刚还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的贾帅立刻阉了声,所有的来客听到这话亦是脊梁骨发寒,只是稍微在脑海中勾勒一下,就浑身颤栗。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说这话的朱天舒还给自己添了一杯小酒,满是享受地闻了一鼻腔,赞了一句,“这酒真不错,可惜我已经戒了。”
这家伙,看到那种场面,就不会害怕吗?
大理寺的人果然都是怪人!所有人心中不由得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朱大人,您说的都是真的吗?”叮当咬牙问道。
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件事,平江县这几年可谓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不然甄庆楼也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好。
“当然是——”朱天舒捡起一粒花生米往嘴里塞去,瞬间就清醒过来,“假的!”
他哈哈一笑,“我还没吃酒呢,闻着酒味就已经醉了,还不赶紧将这酒盘撤下去?”
叮当顿时如释重负,众来客暗地里啐了一口,对朱天舒的话表示强烈谴责。
一个当官的,能不能正经一点,乱说话可是会吓死人的!
“不过,”朱天舒补充道,“贾公子不用担心,你这皮跟油粘连在一起,剥皮费劲,穿上去也不合适,没人会要的。”
010 等待而来的到底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下子贾帅没有再反驳了。
倒不是说他有多聪明,猜到朱天舒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就是单纯的怕了。
真要扒皮,这痛苦他可忍受不住。
说着,便灰溜溜的走了,八百两纹银的待遇还没来得及享受,就留下东方沁一人独坐桌旁。
“这家伙,也就嘴上功夫了得,怂包一个!”叮当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没受过教育都这样,不过里面也有横的,遇上这种你可得小心点。”朱天舒善意提醒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手握机械键盘高喊着“键来”的键盘侠虽多,但难保有顺着网线提刀杀人的货。
“对了,听说甄庆楼今天选花魁,怎么人这么少?”
朱天舒不由得疑惑道,这大厅里三三两两加上他,坐着的也就不过数十人,平日里可是热闹得紧,座无虚席,怎么今天门可罗雀,生意差成这个样子?
叮当还未开口,东方沁就说话了。
“朱大人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记得花魁大选。”她左右四顾,苦笑了一声,“哪里是选花魁,甄庆楼的第一美人之位早被人占了,否则我也不会当这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朱天舒笑问道,“真有这档子事?”
“有的,就在今晨,掌柜的跟诸多下人都出城去了,只留下这些人守着,县里很多公子哥都在城门口守着,等着一睹花魁风姿呢。”
“这倒可以理解,毕竟第二美人都要八百两,这第一岂不奔着一千去了?见到就是赚到啊。”朱天舒故意道。
果不其然,东方沁细嫩的青葱玉手握着酒杯微微颤抖,肺都快给气炸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气人!
“朱大人要是觉得八百两花的冤,我可以悉数退还,不过今后还请朱大人嘴下留情,小女子在平江县混口饭吃不容易。”她怒目圆睁,俏丽的大白眼珠子都气的通红。
“不用不用,你还是留着买衣裳吧,我现在也不喝酒了,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他连连摆手,再多嘴,恐怕东方沁就要当场哭出声来了。
他最怕女孩子流眼泪,眼泪这玩意儿再强的本事遇上,也没辙。
东方沁的犟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火急火燎的上楼,又抱着一个小白玉箱子吭哧吭哧的下楼,完全没有淑女的样子。
把小玉箱子往朱天舒怀里一推,她认真道,“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朱天舒抱着箱子,看了看叮当,又看了看她,“你确定?”
“确定!”
“那我就收下了。”朱天舒将箱子打开,只取了五张百两银票,还有些细碎银子,他把这些往袖里一揽,再把白玉箱子递还给了东方沁。
“你还是值个二百两的,其余的是吃饭喝酒的钱,另外里面还有小叮当的三十两。今儿个爷玩得尽兴,就不用优惠券了。”
说罢,朱天舒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要去哪?”东方沁盯着他,腮帮鼓鼓像极了嘴里塞满食物的仓鼠。
朱天舒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去城门口,赚那一千两去!”
“这家伙!”东方沁立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自己手中的白玉箱子狠狠砸在他身上,只是双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舍得。
倒是叮当,看着朱天舒的背影愣愣出神,嘴里喃喃道,“姐姐,你说那花魁该有多美啊,就连朱大人都一睹芳容去了。”
“鬼才知道!”
......
秋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朱天舒紧了紧身上的黑袍,倒不是因为冷,他怕自己一路迎风而来,被数千名公子哥看到,还以为在故意装逼,到时候挨打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顾东林那货查的怎么样。”他心里暗道一声。
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在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伸长了脖子跟长颈鹿一样的顾东林。
不过此时顾东林乔装打扮,还戴了一顶厚重严实的大黑帽子,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顾县令,相比之下,朱天舒确实要张扬多了。
朱天舒悄无声息地靠近根本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任的顾东林,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莫挨老子。”
“卧槽,脾气还挺大。”朱天舒嘴角上扬,忽然蹲下身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喝了一声,“顾大人!”
顾东林立时察觉到不妙,他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抱头蹲下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却没有看到所谓的顾大人,嘴里骂骂咧咧口吐芬芳不断,一时间竟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这顾东林真的是个狗官!”
“你可能不是人,但他是真的狗!”
“闭嘴吧,小心隔墙有耳,指不定地上趴着的哪条狗就是顾东林呢。”
顾东林听着各种对于自己的问候,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要不是怕被小妾知道自己偷溜出来,他肯定要把这些刁民通通抓进县衙打上十几大板!
“顾大人,好巧啊。”朱天舒与顾东林隔腿相望,嘻嘻笑道。
“孙贼,是你!”顾东林气得差点炸毛,刚想再补充两句,以泄心头之愤,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出现的方式,似乎见不得光。
他像是活生生吞咽石子一般,将卡在喉咙里的话憋了回去,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朱天舒随后也站起身,两人蹲下隔着一条腿,站起来就处在左右位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顾东林冷声道。
“顾大人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朱天舒一口一个顾大人,叫的着实亲热。
顾东林恨自己手上没有菜刀,不然肯定剁了这厮。
“我是来查案的,真凶很可能就在这群人中间。”顾东林板着脸,一本正经。
朱天舒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也不戳破,“我觉得顾大人说的很对,这里面确实藏有真凶。”
“真有?”顾东林这下子立时不能淡定了,“是谁?”
“凶手既然会剥皮之术,肯定懂得易容,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朱天舒细声道,“你我细细观察,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确定对象。”
“平江县的安宁就靠你我守护了,顾大人,你可不能让万千县民失望啊。”朱天舒鼓励道。
“那是自然的,我可是百姓父母官。”顾东林的眼神无比坚定,没有一丝迷惘。
断案如神的顾大人,完全相信了朱天舒的胡言乱语。
011 笼中兔
日出到黄昏,消磨了绝大多数人的斗志。
从满心期待到失望而归,需要的不过是十数个时辰而已。
还有一部分,因为出来太久,直接被婆娘拎回去了。
就连斗志昂扬的顾大人,也因为熬不住,掩着帽檐悄悄离开,连声招呼都不打。
夜慢慢变得深沉,等到三更时,本来还摩肩擦踵的城门口,只剩下朱天舒一人坐在墙头,惬意的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他听到了很多抱怨,什么美人排场真大,什么甄庆楼掌事的混账。
到最后基本上统一了意见,他们觉得甄庆楼为了吸引流量,只是凭空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花魁,博人眼球而已。
朱天舒倒是不急不躁,他慢悠悠走上城头,整个平江县尽收眼底。
“东街。”朱天舒目光逡巡,最后落在密林与县城边缘交界处,“穿过那条巷子,便进了欢喜山。”
欢喜山论高度只是一座小山,最高海拔大概三百米不到,因为山势连绵不绝,且山上草木茂盛、丛林野兽繁多,猎户往来不断,所获颇丰,尽皆欢喜满载,故名欢喜山。
但近日,有人却说欢喜山上有精怪。
原因是每到深夜,欢喜山上总会传出来奇怪的笑声,搞得周边的住户夜不能寐,大晚上的不敢上山,到了白天搜遍了整座山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来二去,人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再到之后,才出了后面那起案子。
从朱天舒的角度看去,整个平江县一派祥和,除了街道上打更的更夫,看不到任何人影。
“嗯?”他惊疑一声,转过身来,往城外看去。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顶装饰考究的轿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刚刚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平江县的夜景中,倒是没有注意到何时出现了这顶轿子。
大红色的轿帘装点着喜庆,偌大的牌匾上从上而下赫然是“甄庆楼”三字。
花魁到了。
朱天舒目光里透着莹白的光,鼻翼轻动,一道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夹杂在风中。
临近城门口时,轿里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皎洁月色下,红色轿帘被掀开了一角,绝美的脸庞展露了出来。
眉如远山,睫毛弯弯;红唇皓齿,肌肤如雪;五官如画,美得让人窒息。
朱天舒只觉得那一瞬,自己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待得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轿子早已进了平江县,化作一个清晰的黑点。
他心神巨震,脑海中回荡着那张不染烟尘的脸,刚刚他与花魁对视了一眼,看到她眸子里传达出的意味。
求救!
她在向朱天舒求救!
阴风阵阵,血腥味浓重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就连天空上悬着的那轮明月此刻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朱天舒眉头越皱越深,他无比清楚一点。
这个女人拥有一张世间少有的皮,凶手肯定会对他出手!
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处危险的境地?难道凶手就在甄庆楼,并且她已经发觉?
与花魁的邂逅,并没有让朱天舒收获半点喜悦,反而让他再次陷入了血色沼泽之中。
......
如他所料,甄庆楼迎到花魁之后,便关门了,至于他想着当面问清楚一些事情,这些念头也只能作罢。
回到大理寺,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如之在等他。
她早上才出的门,现在就有了线索,这办事效率,真高。
朱天舒心里夸赞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被柳如之堵住了嘴,“你去哪了?”
“去城门口守花魁了,他们太没有耐心,走得那么早,只有我白白赚了一千两。”朱天舒感慨道。
“一千两?”柳如之窝了一肚子火,差点没控制住手中的剑。
这家伙还有脸说,我起早贪黑查案子,结果你去风花雪月!
“不对,不止一千两,你不知道那花魁有多美,简直不是凡人,根本就是仙女!”朱天舒回味道,“不过这样的女人,想要活得久也是难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如之瞥了他一眼。
刚刚还说人家美,怎么现在就盼着别人死呢?
不对!她忽然明白过来。
再看朱天舒时,眼中就有一丝佩服了。
此人的思维绝对是天马行空,跳脱常规之外!
当别人还在被犯罪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牵引着思路,他早就根据凶手犯罪的手段,进行了大胆的猜想。
既然是剥皮,并且在犯罪现场独独带走了人皮,说明凶手很可能有搜集皮肤的恶好!
既如此,他又有何理由放过平江县最美的人皮呢?
看似举止乖张、行为毫无根据的朱天舒,此行此举大有深意啊。
“我看你好像明白了。”朱天舒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还需要我解释吗?”
“不必了,不过相较于我的发现,我更好奇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柳如之摆正了脸色。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朱天舒本来还想让氛围轻松一些,见到柳如之这般神色,也无心烘托了。
“现在的花魁,暂时还是安全的。”朱天舒认真道,“如果凶手真的要出手,在城外的时候是他最好的机会,现在花魁进了甄庆楼,反而束手束脚不好发挥。”
朱天舒话语一顿,补充道,“不过,这意味他还有后手,至少甄庆楼内对于花魁而言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柳如之陷入了沉思,忽然问道,“你说,会不会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朱天舒问道。
“你想到的,太过顺遂,带着个人情绪。”柳如之陈诉了自己的见解,“凶手很可能是因为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才故意不出手。”
朱天舒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的想法很危险。”
“经验决定了视野。”柳如之说话直接,“我见过太过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他们从不会怜惜手中的猎物,不论是娇滴滴的花儿,还是负隅顽抗的石子,对他们而言,只有想杀与不想杀之分。”
“那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朱天舒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总不能把人抢来,到时候我这大理寺掌事又得落个采花大盗的名声。”
柳如之没有理会他的自嘲,反而话题一转,“我今天也发现了一条线索。”
朱天舒这才意识到柳如之查了一天水银的来路,他赶忙问道,“找到水银的买主还是卖主了?”
“卖主和买主都供认不讳,他们很淡定,淡定到让我觉得那两人与本案毫无干系。”柳如之秀眉紧蹙,显然,她也遇到了难题。
012 滚烫的蚁窝
好说歹说,朱天舒总算是说动了柳如之。
相较于男人,柳如之明显更容易接近花魁,并且保护她。
不过这就要让大理寺的仵作消失一段时间了。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就各自去休息了。
直到太阳将屁股晒了一个轮回,朱天舒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熬夜睡眠不足补觉,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便是几天几夜熬大通宵也没事。
他只是单纯的想赖一下床,找回一些曾经自己喜欢的感觉。
“可惜没有手机,不然我能刷一整天的段子。”朱天舒有些失落的叹息道。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听懂他口中所说的“手机”是什么,这些思想对他而言,都是最珍贵的记忆。
“说不定哪天,我还真能创造一部手机出来。”他咧嘴笑道。
洗漱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今天他的打算是去拜访一下水银的卖主。
整个平江县能够制造水银的只有一家,西街铁匠铺,管事的叫李铁,祖上好几辈都是打铁的,手艺传承到他这里算是驾轻就熟,愈发得心应手。
朱天舒来的时候,李铁正在打造一块方正的铁条。
早已入秋,平江县百姓都换上了带绒的袄子,李铁还是穿着那一年到头不变的黑色无袖围裙,双臂肌肉横陈,看上去分外健硕。
他的面相十分友善,为人忠厚老实,是十里八乡公认的老好人。
除了他之外,还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屁孩,坐在门口捣弄着一个蚂蚁窝,玩的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得意的笑声。
“朱大人,您怎么来了?瓜娃子,还不赶紧搬个干净的凳子出来!”李铁憨憨的,使唤起自己淘气的儿子来。
“不去!”小李铁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桀桀怪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开水壶,作势就要往蚂蚁窝里倒开水。
“你这是在干什么?”朱天舒走上前去,看着玩的欢快的小李铁,笑问道。
“我这招啊,叫做水漫金山,帅不帅,雕不雕?”他炫耀着自己取的名字,沉醉在自己虚伪的强大中。
朱天舒可怜的看了他一眼,还未等他将开水倒进去,开口道,“我觉得你这招一点都不帅,一点都不雕,反而有点沙雕。”
小李铁脸上的笑容顿时溃散,他将手中的小水壶往地上一放,撅起嘴角摆出一幅蛮横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我叔叔说了,做人就要狠,不仅要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李铁听到这话,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朱大人您别见怪,孩子心性,等长大了就好了。”
朱天舒看着他憨厚的笑容,不由得心头一悲,还等长大,等长大了就废了。
他从一边找了个不算干净的凳子,拍了拍上面的铁灰,一屁股坐下,“话是没错,但不是你这样做的。”
“所谓的对自己狠,是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要努力超越别人,让别人望尘莫及!”
“对别人狠,是对欺辱自己的人狠,不怯懦,不屈服,做顶天立地、有骨气的人!”
“你觉得你将开水壶对准蚂蚁窝,属于上面哪一种?”他反问道。
小李铁一愣,脑袋瓜里涌入了大量的信息,硬是想破了头皮都没有想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朱天舒。
朱天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对手无寸铁的弱者狠,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是犯罪!我如果撬开你的嘴,给你灌上一壶开水,你会如何?”
他作势就要去拿地上的小水壶,小李铁被吓得“哇呀”一声哭了出来,一溜烟跑进了铁匠铺。
李铁看向朱天舒,憨憨的脸上露出难得的认真,“多谢朱大人教诲。”
“孩子就要从小教育,如果思想跑偏,再想纠正回来就难了。”朱天舒本不想说这些话,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对了,这孩子的叔叔是谁?”他忽然记起了什么,问李铁道。
“大人问这个啊,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前几天带着孩子到洛水县进货,将他留在马车边,回来便跟我说认识了一个叔叔,非常厉害,我当时还不在意,以为他在吹牛呢。”
“他说了什么?”朱天舒追问道。
“他说那个叔叔力大无穷,满车的铁器单手就能举起来,我那一车的铁器少说也有数千斤,世上哪有那样的人啊。”李铁笑道。
朱天舒思索了一阵,开口道,“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自己车上的料子少了?”
“那倒没有,铁器什么都没少,”李铁想了想,“不过朱砂却是少了半桶。”
“朱砂?!”朱天舒听到这两个字,差点没喊出声来。
少的是朱砂,这就对了!
难怪柳如之说找李铁没有查到线索,李铁制水银,只是拿来药用,卖给药店的店主,店主对症下药,每一笔药材的去路都有账簿记着的。
凶手再蠢,也不会蠢到跟李铁明目张胆地交易。
于是他退了一步,选择了自己制作水银,水银的制法最简单的就是灼烧朱砂。
虽然有中毒的风险,但凶手小心谨慎,完全可以规避掉这一点。
只是,虽然弄清楚了凶手水银的来由,却还是不知道凶手的身份。
而且从凶手取人皮的行为来看,他很可能极为擅长易容,故此从小李铁那里获取凶手的容貌特征,极有可能得到不准确的结果,反而容易混淆判断。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知道凶手有很强的实力,并不是不会武功的人。
朱天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碎银子,约有二两左右,“给孩子买几本书看看,要带习题的那种。”
李铁有些受宠若惊,就要跪倒在地,朱天舒赶忙拉住了他。
“大人,这如何使得!”
“使得,完全使得!万事开头难,你们给我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也让我迈出了关键性的第一步,这是必须要感谢的!”他强做买卖,硬是让李铁收了下来,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看着孩子,让他按时按量完成,娃娃必须要从小抓起,再晚就真的晚了!”
“好的,朱大人!”李铁有些热泪盈眶,对于朱天舒毫无架子、如此亲民的举动内心早已感激之情泛滥成灾。
朱天舒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他意味深长的往铁匠铺里看了一眼,“小铁子,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雕不雕你自己说了才算。”
013 异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朱天舒在平江县的各个地方都溜达了一圈。
仿佛没有发生剥皮案一般,人们生活照常,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
查不到任何线索,朱天舒有些兴致寥寥。
除了查案之外,他光临了很多饭馆。
这个时代的吃食缺了很多调料,无论是主食还是菜式,都显得粗糙了许多,他的胃简直要被憋坏了。
刚开始几天还没什么感觉,清淡就清淡一些,吃久了就有些味同嚼蜡,甚至产生了厌恶。
眼看着要演化成绝食症,朱天舒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是人生再也感受不到美食带来的欢愉,那他活着就真没什么期待了。
于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朱天舒,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挎着竹篮出现在了集市的菜市场。
他这次出门穿的比较朴素,长袖青衫,随意束起了长发,看上去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再加上最近额头隐隐可见的太极图印,一眼看去,当真不是凡人。
更像是大宗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挎竹篮。
太极图印的来因朱天舒大概知道跟黑白一气珠有关,至于更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视线被菜市场里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根茎植物所吸引,朱天舒抱着好奇的心思,凑上前去。
“这个是什么?”他用手指着一株形似锅铲的绿皮斑点植物,问道。
这不知名植物还挺畅销,他刚刚还看见两个人买了一箩筐回去,想来价格也不贵。
卖菜大妈抬起头来,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没认出他来,“外地来的吧,这是平江县的特产,叫做老黄根,有滋阴补阳的作用。”
“好东西,我要一摞!”朱天舒毫不犹豫买了一摞,足足有十斤。
就连味道怎么样,他都没问。
不过从刚刚两位窃喜的年轻女子表情中也能看出来,这玩意绝对不止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
“这东西干干巴巴,可不怎么好吃,你确定要那么多?”大妈提醒道。
“没事,好吃不好吃那得看谁做。”朱天舒自信满满。
“那好吧,五十文钱。”
朱天舒爽快利落的给了钱,“我等会回来的时候再拿。”
“嗯,别忘了就成。”
他逛了一大圈,发现除了一开始发现的老黄根之外,并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到他的食材。
买了点芥椒和大葱,往右直走,约有一百米,就是肉市场。
这里的肉可不同于现代,保护动物的法律还未出台,极大丰富了肉市场的可选择性。
再加上平江县的猎户们亦是能力通天,各种飞禽走兽,能够遇到的都给你干趴下,摆上刀俎。
除了鸡鸭鹅、猪牛狗等寻常家禽之外,朱天舒起码看到了三十多种从未见过的动物。
不过不认识并不代表朱天舒不会选择,骨头多的不要,肉少的不要,太瘦太肥的不要,不好处理的也不要,长得太丑的更不能要。
本着这样一个原则,像那种毛发多,又没有几两肉的野味朱天舒直接略过了,删来选去,最后来到了一个女人的摊位。
操刀的女人还真的挺独特,起码四十多家卖肉的,独此一家彪悍出众。
“老板娘,你这摊位咋就只有一只.....额”朱天舒想了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命名。
模样有五分像鸡,足健腿壮,羽翼丰满;一分像鸭的呆滞,还有三分像蛇的狡猾,至于最后一分,朱天舒觉得有点像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带鼻梁和鼻翼的动物。
“变异的乌翎雀,昨天在欢喜山上抓到的,因为模样不太规整,没人敢买。”老板娘如实说道,“我卖了它就回家了,你如果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
“不用了。”
老板娘还以为朱天舒不想买,眼神中闪过一抹失落。
朱天舒从口袋里掏出一钱银子,“我的意思是不用打折,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为了抓住这货,费了不少劲吧。”
“是的,为了这不讨喜的玩意,我家那笨蛋相公脚都折了,这不等着我回去做饭嘛。”
老板娘露出难得的笑容,她看朱天舒面善,心中一动,从摊位下面的菜篮子里取出一只肥硕的老母鸡,“这个送给你了。”
“老板娘,你可确定?”朱天舒咧嘴笑笑,“要是你相公营养跟不上,到时候别怪到我头上。”
“哪里的话,你以后多光顾光顾我的摊位就好了。”老板娘羞赧一笑,别有一番风韵,“对了,我叫刘默,你可以叫我刘姐。”
“那是一定的,刘姐。”朱天舒把老母鸡往篮子里一按,满满当当。
这下子干干巴巴的老黄根总算是有了合适的去处,肥嫩流油的老母鸡作为主料,炖根茎类植物,可谓是万金油,就没有不好吃的。
他左手提着乌翎雀,右手挎着竹篮,走出肉市,顺着原路返回,一眼看去,摊位上尽皆空荡荡的,显然都收摊了。
不过在大妈的摊位左侧,有块麻布盖住的凸起,想来就是他的老黄根。
将浑身僵硬、毫无生气的乌翎雀放在地上,朱天舒提起了老黄根,十斤的重量在他手中恍若无物,大概就跟一根羽毛差不多吧。
脑海中那黑白一气珠一直在流转,不时散发出或黑或白的雾气,他的身体似乎时刻都在吸收,也能感受到有明显的能量波动。
不过这股能量于他而言的体现,除了超人的感官,就是使不完的力气。
之前小李铁说的那位只收提起数千斤铁器的叔叔,朱天舒有自信现在跟他扳手腕,不落下风。
“喂,没看到我腾不出手了么?还在装死?”朱天舒冲着地上的乌翎雀“尸体”说道。
乌翎雀一动不动,没有应答。
“那好吧,”朱天舒踹出一脚,直接将乌翎雀的“尸体”踹出数米,带动灰尘径直而去。
如法炮制,几个来回之后,乌翎雀依旧一动不动。
“还有两公里,大概三百多脚吧,忍一忍就过去了。”朱天舒自顾自说着,正要出脚,却被一只肥硕的翅膀按住。
他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那人模人样的乌翎雀震惊到。
“娘西皮的,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我是食物,上等食材,你这么踹,回去还怎么吃?”
乌翎雀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歪了歪头,竟然人模人样的,开口说话了!
014 突如其来的线索
朱天舒见过龙宫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对于眼前这只变异的乌翎雀,早就见怪不怪了。
乌翎雀一只肥美的翅膀将朱天舒要伸出的脚完全压住,另一只翅膀插着腰,左右两只眼珠被鼻子分开滴溜溜打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透露出狐狸般的狡猾。
要是寻常人,还真发现不了这货在装死,不说别的,实在是装的太像了。
呼吸也没有,身体也是僵直着的,要不是朱天舒动态视力提升,意外的发现扔下这货的时候,它的爪子半搭不搭正好弯曲了一些,缓冲了落地的垂直受力,他也被蒙在鼓里。
对他而言,活的肯定比死的好,死的只能拿来吃,活的作用可就多了。
察觉到了朱天舒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乌翎雀将翅膀收了回来,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你,你想干嘛?”
它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有点像四五岁大的娃娃,强壮出来的硬气明显不持久,不多一会就虚了。
“回去煲汤啊。”朱天舒认真道。
“煲汤?”乌翎雀点了点头,“煲汤好,你这老母鸡就适合煲汤,要是买点香菇就好了,一口下去汤汁四溅,当真是满嘴留香啊。”
“不,我觉得你比较香。“朱天舒笑道,“你看你这翅膀大的,都能煮一锅了。”
他还滋溜一嘴,舔了舔下嘴唇。
乌翎雀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不是那该死的猎户打中了它的腿,它早就施展开神行之术,离开了这里,快活逍遥去了。
它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表情,讨好着笑道,“我的肉真的一点都不好吃,你要是不信,我让你舔一舔。”
掀开了厚实的羽翼,露出里面带着黑色毛囊的疙瘩肉,它闭上了眼睛,仿佛英勇就义,高呼着:“来吧!正面上我吧!”
朱天舒:“......”
半晌无声。
乌翎雀一愣,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周围,发现朱天舒已经走得很远了。
“喂,你怎么走了?!”它惊呼出声,一只脚蹦蹦跳跳赶忙追了上去。
朱天舒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屁股后面狂奔的乌翎雀,头也不回。
“喂,等等我!”
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由远及近,要不是路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朱天舒肯定一脚把它踹到天上去了。
“终于追到你了。”乌翎雀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白色羽毛都炸开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我现在不想吃你了,你不抓紧时间逃命,追上来干什么?”
“你不要这样,相遇一场,都是缘分,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聊聊吗?”乌翎雀意味深长的说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竹篮里的老母鸡身上。
“我倒是有些话想问你,就看你能不能如实回答了。”朱天舒开口道。
乌翎雀拍了拍胸脯,笃定道,“放心吧,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肯定不会对你有所隐瞒的。”
“那好,我问你,”朱天舒的音调忽然降低,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问道,“欢喜山上是不是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妖怪?”
“有啊,不过没有很多,”乌翎雀有些不乐意“妖怪”这个称呼,“其实你用灵兽称呼我更合适。”
“那好,乌灵兽。”朱天舒摆了摆竹篮里沉睡的大母鸡,“如果你的回答能够让我满意,我就请你吃一顿饭。”
“好,你可不许耍赖啊!”乌灵兽就是盼着这个才冒着生命危险追上来的,现在这种情况,便是放它自由也无法填报肚子,反而容易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你知不知道不久之前,欢喜山下发生的剥皮案。”
一开口,朱天舒就抛出了炸弹。
乌灵兽一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陷入了深思。
朱天舒本只是撞撞大运,尝试一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线索,看到这种情况,完全是意外之喜。
显然,他赌对了,乌灵兽是知道的。
“你这个问题太过尖锐,我觉得咱们可以换一个话题。”乌灵兽眨了眨眼睛,试图通过美色动摇朱天舒。
这还是一只母性乌雀翎。
“不愿意回答就走吧,我啃着鸡腿,自己也能想明白。”朱天舒优哉游哉,丝毫不为所动。
“得得得,我说,我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呀”乌灵兽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瞬间焉了。
“那天晚上我正好路过,就随意看了一眼,你也知道,杀人这种事情这么严重,作为灵兽肯定是不会去做的。”
“那作案的是谁?”朱天舒趁热打铁,追问道。
“我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他一直背对着我,后来我怕被他发现,就溜了。”乌灵兽看着朱天舒怀疑的目光,赶忙摆了摆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长撒谎。”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朱天舒摇了摇头,“另外,我们很熟吗?”
“嘿嘿,它熟了,我们就熟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聊吧,这样聊你不会觉得嘴唇有点干吗?就像这样。”
乌灵兽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坚硬、略显干巴的喙,露出了老实憨厚的笑容。
一人一兽聊着聊着已经到了大理寺的门口,眼看着推开门就要进去了,朱天舒忽然顿住,自己走了进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掩上,仅仅露出很小的一道缝。
“你要是想进来吃饭,还需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乌灵兽简直被搞得快要崩溃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当下赶忙道,“我的亲哥哥,好哥哥,你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非要这么折磨我?”
“你长得丑,我无法信任你。”朱天舒无情打击。
“我这样叫长得丑?你确定?”乌灵兽捋了捋自己头上并不存在的发型,“我这副模样,在乌雀翎一族可是很吃香的。”
“能不能吃我不确定,香不香我也不想知道,我现在给你十秒钟,赶紧回答我的问题。”朱天舒冷声道,开始倒数计时。
“十,九,八,七,六......”
乌雀翎想了几秒,忽然愣住,眼看着朱天舒就要数到一,忽然泪眼婆娑,跪倒在地。
“大哥,不,爸爸,你能不能别折磨我?你问问题,倒是把问题说出来啊!”
朱天舒:“。。。。”
“不好意思,我忘了想问什么了.....”
015 笼络人心的方式
在乌灵兽几乎摇尾乞怜的态度下,朱天舒终于还是软了心肠,放它进来了。
“恩公,有没有考虑过收个干女儿?你看你这么大的宅院,就一个人住,要是你哪一天嗝屁...额,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乌灵兽进了大理寺,嘴又开始碎碎念起来。
它又道,“恩公不用准备这个了,我只吃肉,不吃素。”
见朱天舒没有应答,只是揉搓着手中的老黄根,顺着井水老黄根上的泥泞都被冲刷干净,露出雪白晶莹的根茎。
略微瞟了一眼,它便愣住了。
“这...我忽然觉得老母鸡不香了,我能不能吃这个?”
朱天舒抬起头来,见乌灵兽表露惊异垂涎之色,不由得问道,“你看出了什么门道?不许撒谎,否则——”
“好的,恩公!”乌灵兽瞅着一旁还有数斤的成熟老黄根,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你这是地灵根,还是稀有的百年地灵根,吃一根就能增长数年修为啊!”
朱天舒把弄老黄根的手忽然顿住,心神一动,双眼蒙上了一重淡淡的白色雾气,果不其然,那看上去模样平平无奇的老黄根上裹着一层青黄色的光芒,充盈着无匹的能量。
这绝对是好东西!
乌灵兽虽然强掩镇定,但明显比朱天舒要激动的多,他说的数年修为是保守估计,具体还要视地灵根本身蕴养的灵气决定,现在朱天舒手上的那根,起码效果在它估计的两倍以上!
只一口,就能痊愈呀。
不过这家伙的地灵根是从菜市场买来的,而且一买就是十斤,按摞买的,统共就花了几十文钱,运气也太好了吧?
朱天舒也是难以置信,别说五十文,就是五百文,五千文,甚至于万两黄金,能够买到一根地灵根便是祖上烧高香,这一摞足足有六七根!
要是拿出去卖,他这辈子算是不愁吃喝了。
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龙宫宝物琳琅,他半点都不在意,如同地灵根这般有灵性的至宝,他见识过,也吃过,确实是天地间难得的珍品。
乌灵兽像是做了极大地抉择般,沉思后缓缓开口。
“恩公,我还是吃老母鸡罢,这些地灵根,你留着就好了,像我这样的灵兽不太需要这种东西的辅助。”
朱天舒意味深长的看向它,倒是没有料到它能够说出这番话。
不过乌灵兽将自己想作一毛不拔的修真者也无可厚非,毕竟无论是谁,得了这般机遇想到的必然是独吞。
“一起吃吧。”朱天舒将地灵根洗净,站起身来。
“而且,你认为那老母鸡稀松平常吗?”
乌灵兽恍恍惚仿佛被雷击中,立时将全部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只朴实无华的老母鸡上,心跳都漏了一拍!
娘西皮的,那哪里是普通的老母鸡,灵气浓郁程度完全不下地灵根!
“恩公,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若有驱使,必身先士卒!”
“不用搞得这么正式,你说的对,这么大的地方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确实容易造成财物失窃。”朱天舒一边将地灵根切块,一边道,“你要是没什么意见,以后就负责大理寺的安防工作。”
“没问题!”乌灵兽一口答应。
这可是极好的差事,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有人偷窃敢偷到大理寺来,显然,朱天舒给它安排了个闲差,或者说亦是同意它留下来。
它高兴得扑棱着翅膀,绕着灶台团团转。
拔毛的老母鸡看上去就是一件艺术品,陶瓷般的肌肤下蕴藏着极为浓厚的鲜汤底蕴,与切成小块的地灵根一起,相得益彰。
它还没有开吃,脑海中已经能够想象到如腾云驾雾般的舒爽。
旧式的灶台朱天舒用的得心应手,他从小就没少给父亲打下手,每一个步骤都记得清楚。
先用火柴将干草点着,随后轻轻一甩就铺满了火堆,等到火势适中将干柴加入几根,朱天舒便将冷冻的猪油下锅。
乌灵兽咿咿呀呀如同鸭子的嘴,竟安静了下来,看着朱天舒认真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在除朱天舒外任何人身上体会到过平静,那种从始至终的平静,如同大海海平面静静流淌,暖阳照射出湛蓝的光。
就这样痴痴的看着,朱天舒也乐得清净。
干柴被灼烧断裂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又往里面扔了几根,看着乌灵兽硕大的翅膀,说道:“给点风。”
“好的,恩公!”它乖巧的点了点头,从灶台上跳了下来,两只翅膀张开,冲着灶下的火堆缓慢煽动翅膀。
动作轻柔,温柔备至,朱天舒看着这幅场景,不由得笑了笑。
火势已起,温度骤升,热锅凉油发生剧烈的碰撞,时机已到。
各种调味、增香的香料从手上飘然而去,点点油水飞溅,一股强烈的芳香味轰然炸裂!
“咕咚”。
一人一兽,同时咽了口唾沫。
将同样被切成块状且焯过水的老母鸡倒入锅中,油烟四起,朱天舒早已做好准备。
铁制的锅铲被赋予了灵魂,虽然没有华丽的颠锅技巧可看,但反复的翻炒,亦能体现出高超的厨艺。
动态视觉和对身体完美的掌控力足以让朱天舒做到对焦褐感的精准把控,他及时地将已经焦黄的一面翻转过来,让未直接接触高温的另一面得到受温,如此往复,鸡块四面皆是金黄色。
做到这一点之后,朱天舒往锅里倒了半碗花雕。
酒香味扑鼻而来,他看着烟雾中仿佛在展现绝美舞姿的食材,心里前所未有的通透。
君子远庖厨,他反倒很喜欢很享受做菜。
不做菜的人永远不知道一盘能够被餐桌接受的菜肴到底经过了什么,原材料的选择、处理、刀工、火候等等一切决定了每一盘菜都是独特的,都是与众不同的。
做菜的过程,亦是品味人生的过程。
注水没过鸡肉,朱天舒盖上了锅盖。
“你可以休息一会,洗洗爪子准备准备吃饭了。”朱天舒笑道。
“你这地灵根还在泡着呢,别忘了。”乌灵兽想了一会,提醒道。
“等会再加。”朱天舒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看着这些不可多得的食材,心中一动,“等会吃完,我得去一趟甄庆楼,给劳苦功高的柳副手带个饭。”
“不知道她看到,会是怎样一幅表情。”想到这里,朱天舒不由得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