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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狂风徐徐     脸谱下的大明txt下载     脸谱下的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七十章 长相思

    潭柘寺不在内城,虽然名气大但距离稍微有点远,来上香的信徒不多,而且徐家、钱家来的又早,寺内基本没什么外人,只有徐府特地邀请的潘家。

    内外有别,陆氏、张氏和潘家的当家女主人刘氏等女眷都去了后殿,钱渊等人在前殿闲聊用茶。

    “别急,要等午后。”潘允端小声说:“展才好福气啊。”

    “少扯淡。”钱渊两眼一翻,“就这点小事……而且还不是我拉你来的,居然还来敲竹杠。”

    “谁不想会试吃热腾腾的饭菜,那炉子小巧好用,还没怪你乡试之前不送几个来呢。”潘允端也不客气,“不然乡试也不至于垫底……丢人现眼。”

    他南直隶乡试中举,但名次恰巧是最后一名。

    “还倒打一耙。”钱渊瞪了眼,他对潘恩观感不怎么样,但和潘允端关系很不错,各交各的也好。

    潘恩是嘉靖二年进士,聂豹的门生,钱铮当年的好友,前年末聂豹被逼致仕后,潘恩是第一个正式倒向徐阶的……虽然在此之前,徐阶门下多有心学弟子,但华亭心学门人和他关系一直远的很。

    之后潘恩先是被提拔为浙江布政司左参政,后入京升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先后弹劾徽王、伊王而名声大噪,去年十月回京入都察院升左都御史。

    潘允端和钱渊是同窗,又是乡试同年,去年十二月初入京备考会试,时常去随园逛逛,和徐渭、陈有年等人都混得挺熟的。

    两人随口聊天,一旁的徐璠面无表情。

    没办法,实在插不进嘴,人家聊得是乡试和会试,自己连个秀才都不是。

    徐璠现在也想明白了,自己嘴巴没那厮好使,自己拳头没那厮大,比学识,比学历……自己连身高都比不过人家。

    虽然人家想娶自己妹妹,但看看那架势,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徐璠在心里长叹一声,如果真的成亲……这辈子估摸着是收拾不了这家伙了。

    “喵喵。”

    小黑不知道从哪儿溜了出来,旁若无人的踱到桌子边,一个纵身跳上去,在干果盘边闻了闻,黑白相间的尾巴在空中一晃一晃。

    “小黑。”钱渊招招手,他有点手痒,这货现在一天到晚被可卿、香菱宠着,自己好久没撸过了。

    没办法啊,人家每天要踩乃,钱渊没这条件。

    “哎呦,还有名字呢。”

    “它还有姓呢!”

    “姓什么?”

    “罗,罗小黑。”钱渊又招招手,“小黑,过来。”

    这次小黑一点都不听话,黄橙橙的眼珠子瞪的圆溜溜的,不大的身子猛地弓起,背脊上的毛发唰一下根根竖起,尾巴笔直的垂下来直指地面,口里呜呜低吼,一副炸毛的模样。

    刚开始还没注意的徐璠咧咧嘴往后缩了缩,他记起来了,那日就是这只猫引发的斗殴……后来他才知道,被打倒的那些仆役中,踹了这只猫的那家伙受伤最重。

    “好了,小黑。”钱渊小心翼翼凑近,“这家伙不是东西,该揍,但今儿没理由揍他……换个时间,狠狠踹他两脚。”

    “咳咳咳,咳咳咳。”后面的潘允端忍不住咳嗽几声,谁都知道你和徐璠不对付,但这种话是不是应该小声说……

    好一会儿之后,钱渊才安抚下小黑,用身体遮住它看向徐璠的视线,轻柔的顺顺毛撸了几把,想了想干脆抱着小黑出了殿门。

    刚才知客僧还说,当年姚广孝在潭柘寺清修的静室还在,墙壁上还留有字迹,据说是姚广孝亲笔。

    ……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刘氏缓缓念出这首诗,点头赞道:“真是好诗,展才直追鹤滩公啊。”

    刘氏也是华亭人,知道当年的钱福就是以诗才、书法名扬松江。

    “只是补全而已。”陆氏笑吟吟看向徐璨道:“后两句他可写不出来。”

    徐璨浅笑低头,在心里琢磨了下,补上的这两句还挺合适,看似暮气沉沉,有别离意味,但有一股洒脱之意。

    张氏脸色不变,笑道:“璨丫头从小就喜欢读些诗词,稍大点开始动笔,也就这两年才跟着我学些整理家事……日后总不能只靠诗词过日子吧?”

    “张家姐姐这话说的在理。”陆氏连连点头,“现在府里人也不少,上上下下加上渊儿的护卫,也有五六十人,我每日要照料老爷、女儿,腾不出手来料理,真盼着有人来帮一把。”

    张氏那张大圆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钱渊的正妻过门是要接手家事的,陆氏不会插手。

    也是,钱铮夫妇和钱渊虽然住在一起,但已经分家,而且钱铮无子,日后产业自然也是由钱渊继承。

    虽然钱渊母亲还在,但听闻性情柔弱,不是个能担得起事的。

    对于今天的相看,张氏昨晚细细叮嘱过女儿……虽然是以两句残诗起头,但后面不要牵扯到这一块。

    没办法啊,徐璨虽然喜欢诗词,但真心写不出什么好诗句。

    但陆氏也被钱渊细细叮嘱过了,什么相貌、人品都不用管,只需要做一件事。

    “这首诗两人合作,日后也当传为佳话。”陆氏从香菱手中接过一副卷轴打开,“前年渊儿填了半阙长相思,可惜后半阙怎么都不合适……”

    长相思是词牌名,以白居易《长相思·汴水流》为正体,多抒写离别相思之情。

    徐璨脸颊微红,落落大方起身轻声念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前年渊儿赴嘉兴,被倭寇困于崇德,虽然华亭不远,却几个月都难见故土家人。”陆氏解释道:“所以才填下此词,只是后一半写了好些次都不满意。”

    言下之意很清楚,钱渊补完了你的诗,你也应该补上钱渊这阙词。

    钱渊试图塑造出才子才女的形象,这对他日后的计划是有助益的,绞尽脑汁才拿出这首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

    拜托啊,这是中学课本里有的,不应该不知道的。

    “婶婶,侄女回去细细思索,回头再让婶婶审阅。”徐璨心里打鼓,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神情倒是挺自信的。

    陆氏微微蹙眉,这和钱渊预料的好像不太一样。

    这时候,垂手肃立的丫鬟中,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猛地抬起头看来,神色惊疑不定。

    这词好像听过,小姐曾经随手写下,说这不是闺中女子写得出来的,让晴雯拿去烧了。

    袭人正犹豫要不要插嘴,徐府规矩严得很,但小姐对自己有大恩……

    还没等她打定主意,那边张氏笑着起身说:“潭柘寺的素斋宴虽然名气不大,但刚才那知客僧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咱们尝尝,不知道和随园比起来,谁高谁低?”

    “随园如今名气愈发大了,和杭州食园交相辉映。”刘氏冲着陆氏挤挤眼,“这可是好事儿。”

    一行人闲聊着往侧屋走去,张氏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眼。

    袭人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办,两个仆妇已经过来一把揪住她往外推。

    “有其主就有其仆。”

    “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还想往前凑!”

    “七小姐真是聪慧过人,不过别人也不傻啊,早就盯着你了。”

    所谓七小姐并不是排行,而是府内对小七的嘲讽,连个名字都没有。

    脸色灰败的袭人狼狈的被赶出去,眼泪一连串的往下掉,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两百七十一章 试探

    “你确定?”

    “说要回去再细细思量。”香菱好奇的看着脸色不渝的钱渊,“少爷,怎么了?”

    钱渊长叹一声,“学渣啊!”

    记得穿越前几年,经典咏流传节目上唱过,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围棋国手唱的。

    不过也难说,自己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其他人就未必了,早知道就换成太祖的《卜算子》了。

    钱渊手上用力,抱住想窜进香菱怀中的小黑,“算了,回头再说吧。”

    香菱眼巴巴的看着小黑,“少爷……”

    “你进去吧,不信收拾不了它。”钱渊一把揪住小黑后颈,“当年并肩作战,现在看到美人就要……”

    “少爷!”

    “咳咳,怎么了?”钱渊右手拎着小黑走向偏殿,“你虽然小了点,但的确是美人嘛。”

    “少爷!”香菱跺脚嗔道:“小黑是母猫!”

    “啊!”钱渊脚步一顿,严肃的说:“以后看好它,别让它被欺负了,到时候生一窝小猫,随园该改成猫园了!”

    两人说笑着往前走,拐了个弯,前面三四个婆子正在摆弄两个蜂窝煤炉,现在这玩意还没普及开,但在松江籍官员府里大都看得到,都是钱渊送的。

    毕竟煤炉没什么太大技术含量,很容易仿造,靠这个赚钱难度太大。

    “哎,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姐身子丫鬟命呗,她还琢磨着跟着七小姐攀高枝呢!”

    “个子这么高,谁肯要啊!”

    “七小姐个子也高啊……”

    “哈哈哈……”几个婆子笑得前仰后合,在这个时代,女人个子高还真不容易嫁出去。

    蹲在地上点火的丫鬟被烟呛得连连咳嗽,听到这些话,咳嗽声都带着哭腔。

    在她看来,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应该配个好夫婿,却硬生生被姑姑抢了去,还被罚跪,被罚抄书,现在还躺在床上。

    “别管闲事。”钱渊拉了把想上去帮忙的香菱,煤炉到现在还没点起来,那是因为里面塞得引火物太多太严实,而且底下的通风口堵得死死的,显然这群婆子在刁难人呢。

    “都在这耍呢!”一个身穿墨绿色衣衫的丫鬟从侧殿奔出来,呵斥道:“都上菜了,炉子还没点着,难道让夫人小姐用灶台烧出来的水泡茶?!”

    几个婆子忙不迭的将袭人赶到一边,手忙脚乱的掏出引火物,打开通风口,赶紧点着火,将煤饼放进去。

    “袭人,你哭什么?!”那丫鬟看起来身份不凡,叉着腰喝道:“让你点火烧水,还委屈你了,也不看看你这张脸有多大!”

    袭人……钱渊一个激灵,定睛看去,这女孩身量高,但长得只能说清秀,算不上美人,倒是挺符合红楼袭人的标准的。

    不过,袭人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却被赶来点火烧水……

    钱渊准备问个究竟,那丫鬟已经发现他和香菱了,笑着行礼道:“钱公子,刚才大少爷还在问呢,偏殿还在等着。”

    这丫鬟倒是个美人,钱渊笑着问:“怎么称呼?”

    大观园里的丫鬟花容月貌的也不少,如果是张氏身边的,说不定是鸳鸯,如果是徐四小姐身边的,说不定是抱琴。

    “奴婢香蓉,在小姐身边服侍。”

    钱渊神色僵了僵,自己前世也假假算半个文艺青年,红楼梦也看了不止一两次,有这个名字吗?

    “钱公子请,您不到,可不敢上菜呢。”香蓉恭敬的行礼,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钱渊,如果小姐嫁过去,她肯定是陪嫁丫鬟,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还有名分。

    钱渊笑着点头,视线却落在不远处那个叫袭人的丫鬟身上,有点古怪,应该是身边大丫鬟的袭人被赶出来点火烧水,不知名的香蓉却在身边服侍,这位同行到底怎么想的?

    香蓉在前面领路,钱渊随之而去,绕过拐角处回头看了眼,忍不住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两个婆子正将袭人架着往另一个方向去,其中一人还死死捂住袭人的嘴巴。

    “少爷?”

    钱渊转回头,笑道:“你叫我少爷?”

    香蓉脸颊一片绯红,雪白的脖颈都像是染了色一般,一旁的香菱被气得横眉竖目,真不要脸!

    一直到进了后殿偏厅,香菱还气呼呼的,心里大骂骚蹄子,自个儿姐妹到现在还没着没落的,居然还有人想抢!

    香菱和可卿进了钱府也有两个月了,刚开始担心受怕,但没多久就知道少爷没什么架子,平常说笑随便的很。

    但没多久随园进了好些男客,两个丫鬟被送到正院去了,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少少爷一面。

    两姐妹私下还商量呢,是不是少爷看不上,到现在都没什么心思。

    “味道还不错。”张氏接过湿巾擦拭,笑道:“不过比起随园要差得多了。”

    陆氏也放下筷子,“可不敢这么说,不管味道如何,总是一片心意。”

    “说的是,说的是。”张氏看了眼红着脸的女儿,“璨丫头最喜欢那道……白色的……”

    “蛋糕。”陆氏接上话茬,“渊儿啊,他喜欢弄些与众不同的菜式,比如几天前那道鱼片,红通通的都不敢下筷子。”

    “哎,展才啊,可谓全才。”刘氏拍掌道:“制艺八股,未满二十就中举,二个月后八成就是两榜进士,东南抗倭屡有战功,诗词造诣颇为不凡,日常来往尽皆名士才子,连厨艺都如此精通。”

    刘氏压低声音,“咱们女人家自个儿在后院说说,外头老爷都是做事的,能体贴下厨……说出去不好听,但自个儿心里舒坦不是?”

    陆氏和张氏都笑吟吟不说话。

    下厨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放在本就名扬天下的钱渊身上,只能说是锦上添花,更别说他早在两年多前就因为亲身下厨博得孝名。

    这时候一个丫鬟捧着茶盘款款入内,微微屈膝行礼道:“少爷命奴婢送些茶水,是去年少爷北上带来的徽州婺源绿茶,用的玉泉山水。”

    “咦?”刘氏看了眼这丫鬟,又转头去看香菱,“一对双棒儿!”

    香菱今日一直服侍陆氏,可卿在外殿服侍钱渊,到现在才被发现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奴婢可卿,那是奴婢妹妹香菱。”可卿看似垂下眼帘,眼角余光却扫着徐璨。

    陆氏笑道:“她们姐妹都在渊儿身边服侍,前些日子随园人杂,把她们塞到我这。”

    徐璨脸色平静的很,在她看来,这是陆氏有意为之,钱渊身边的丫鬟很可能是得其宠爱的通房。

    在这个朝代,善妒是评价女人品行的一大标准,所以,徐璨无动于衷。

第两百七十二章 确认

    “无动于衷?”

    钱渊来回踱了几步,心思急转,他开始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不自觉的摸了下鼻子,这是钱渊紧张或者沉思时的习惯动作,如果说是学渣记不住那阙《长相思·山一程》还好说,但能给丫鬟取名袭人,却对香菱、可卿这两个名字无动于衷,这就有点奇怪了。

    要知道在红楼中,秦可卿贵为宁国公府的宗妇,香菱只是个地位低下被拐卖的丫鬟,但两个人相貌极像,一对双胞胎取这两个名字……居然没什么反应。

    难不成是个心机深沉的?

    “少爷,该进去了。”可卿催促道:“男方要早到一步。”

    钱渊点点头,低声吩咐道:“你和徐府的丫鬟多聊聊,嘴巴甜点,把她们名字都记下来。”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徐璠陪着钱渊进了偏殿,过了会儿,两个婆子打头,四个丫鬟众星捧月的围着一位女子入殿。

    这女子并没有戴帷帽,个头不高,脸型倒不像张氏那么圆,而是一张鹅蛋脸,身穿一件五色月华裙,自腰以下全是素净银色,高高耸起的发髻上,一支华美的金步摇随着脚步一颤一颤。

    早就被陆氏耳提面命的钱渊先是迅速瞥了眼,拱手行礼自我介绍,然后立即转了个方向,婆子和丫鬟上前拦在两人之间。

    只简单瞥了眼,钱渊在心里打了个七十五分,不高不低。

    特么真怀念前世的相亲……至少能看得清清楚楚!

    还真挺不公平的,钱渊得转个方向不能直视,但徐璨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略微往边上移了两步,她从人缝中细细看去,不远处的青年身材挺拔,单手负在身后,相貌英俊,剑眉入鬓,有一股卓然不凡的气概。

    呃,这么多赞词,那是因为有对比,徐璠就站在一旁呢。

    这种相看程序都是事先设定好的,一问一答都有规矩,按部就班的结束后,钱渊突然开口问道:“那阙《长相思》,世妹可有思绪?”

    徐璨心里一紧,缓缓道:“有些头绪,待回府后,再细加雕琢。”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两句残诗可留后世。”钱渊放声道:“愚兄也有一句残诗,雄关漫道真如铁。”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是太祖填的《忆秦娥·娄山关》中最有名的两句。

    但对面沉默下来,片刻后传来轻柔的回答,“还请钱世兄见谅,闺阁女子可做不来边塞诗。”

    钱渊不再说话,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

    第一,论知名度,这两句可比《长相思》广的多,只要不是00后,都应该知道。

    第二,这不是诗,更不是边塞诗。

    转过身,远远看着徐璨离去的背影,钱渊在心里琢磨,她明明之前已经漏了底,现在身边虽然有人,但相互之间用些暗语完全是行得通的。

    看来,还真有问题。

    脑子有点乱,钱渊径直出了殿,完全没去搭理后面的徐璠……后者本来还准备搭几句话,回府也好回话。

    笑着和潘允端打了个招呼,钱渊将可卿拉到一边,低声细细问起。

    好吧,这次问题大了。

    可卿逐一念出十多个丫鬟的名字,没一个对得上号。

    什么晴雯、司棋,侍书,紫鹃,平儿,鸳鸯,莺儿通通都没有,但偏偏有个袭人,而且应该是贴身大丫鬟的袭人还被赶出去做点火烧水的杂事。

    难道是这个袭人?

    这个念头在钱渊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立即被他否决,一个穿越者就算身为奴仆,也不会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吧,而且奴婢的名字一般是主人赐下的,如香菱、可卿。

    但至少,钱渊很确定,袭人肯定是个突破点。

    之前袭人被捂着嘴巴拉走的一幕,现在想想很是可疑。

    略微休息后,一行人准备回城,钱府就一座马车,钱渊殷勤的凑到徐府马车边上帮忙,惹得丫鬟们纷纷娇笑。

    “看清楚了?”

    “嗯。”

    “盯住她,尽快弄清楚。”钱渊脸上带着笑,口里低低嘱咐,“别舍不得花钱,但动作小点,别惹人注意。”

    身后的周泽点头应下,他是最早一批跟着钱渊的,是少数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当年查出王翠翘出身丹阳就是他的手笔,刚刚替钱渊南下探视食园。

    马车驶进徐府,换了轿子入内院,张氏拉着女儿径直去了小楼,笑着问:“怎么样?”

    徐璨捂着脸靠在张氏的肩膀上不说话。

    “害羞什么!”张氏拍拍女儿后背,“各方面都没得挑,长的也俊,就是性子有些强势,但也未必是坏事。”

    “不知道陆夫人……”

    “钱家还有什么挑剔的?”张氏傲然道:“你嫁进钱家,那是他们的福气!”

    “虽然钱渊名气不小,但二个月后能不能中进士也难说的很,你父亲是内阁次辅,他叔父不过是个五品闲职。”

    “都说抬头取媳,低头嫁女,钱渊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日后前程在哪儿,哪里敢对你不敬。”

    “今天那对双棒儿,你做得对,男人嘛,总是这样,你看看你哥哥,去年都第九个了……到时候母亲给你挑几个好的过去。”

    说到这,张氏柳眉倒竖,哼了声道:“那丫头心思不正,居然还塞了个丫鬟过来,你也不提前说……差点误了大事。”

    徐璨直起身,犹豫道:“不会吧,小七是真的生了病。”

    “生了病才能把药香留下,把袭人塞给你,八成是要捣鬼。”张氏戳了戳女儿额头,“你这个没心眼的,我一直让人盯着呢。”

    “那……”

    “不打紧,我也不是个苛刻的,只要她不闹事,也由得她,毕竟隔了一层。”张氏笑吟吟道:“正式议事要等到会试之后,不过先要准备起来了。”

    这边母女俩喜笑颜开,但小七那边是一片惨淡。

    药香熬了两副药就早早离去,袭人一进屋子就忍不住又掉下泪来,躺在床上的小七叹了口气,看来计划失败了。

    “小姐,都是我不好……”

    “在马车上就有人盯着我……”

    “那诗词以前听小姐念过……”

    最糟糕的事发生了,小七打起精神细细问了遍,在心里琢磨,是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看来是个文艺青年。

    这厮不会那么傻吧,相看时候没发现什么?

    钱渊当然没那么傻,回府后在心里又整理了一遍,最终确认,那位徐四小姐应该不是同行,另有其人。

    “少爷,那个香蓉真不要脸!”

    “是是是,不要脸。”

    “那以后可别让她近身服侍……”

    “怎么?”钱渊回头捏捏香菱的下巴,“怕她爬少爷我的床?”

    “少爷!”香菱一跺脚,娇柔的嗔声百转千回颇为勾人。

    “少爷真是把你宠坏了。”可卿一巴掌拍在妹妹背上,“还不上去!”

    香菱滋溜一下钻进被窝,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利,给少爷暖床。

第两百七十三章 快了,快了

    “送,当然送,一直送。”

    “反正不缺这点银子。”

    一早上,钱渊就吩咐下去,不管怎么样,至少可以确认那人是在徐府,那一日三餐加夜宵就得一直送下去。

    “这下心满意足了?”陆氏一边喝着豆浆,一边调笑道:“还是让元朗先生做个大媒吧?”

    “不急,不急。”钱渊往豆腐脑里倒了一勺辣椒油,又放了点葱末,“这事儿侄儿还得想想。”

    陆氏这下被气着了,瞪着眼喝道:“拒婚是你,上赶着贴上去也是你,现在都相看了,居然又要反悔?!”

    “这就叫朝三暮四。”一旁的钱铮冷笑道:“夫人是不知道,渊儿之前在东南,就以滑不留手,左右逢源闻名。”

    自从钱渊将聂豹致仕内情全盘托出后,钱铮就对侄儿的态度大变,时不时冷嘲热讽……这是在怪钱渊没早些说出实情。

    钱渊有点狼狈,这事儿闹的……实在是没法说啊,总不能说那徐四小姐长的难看?

    呃,这点钱铮也想到了,事实是何良俊那厮在一次过府喝酒时聊起,在崇德项家,钱渊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知道女方相貌。

    “挺不错的,文文静静,相貌好,性子好,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主母的派头。”陆氏嗔道:“渊儿,你也别太挑剔了。”

    “真不是挑剔。”钱渊无奈的拱手求饶,“反正要等到会试之后,先拖着吧,这段日子菜肴、糕点继续送,但就说我专心备考,叔母也无暇分身……拖到会试之后再说吧。”

    钱铮扔下勺子,接过湿巾擦擦嘴,“这事不是小事,不仅关系你婚姻大事,也关系到朝局,得谨慎应对。”

    “侄儿知道,不会胡来的。”

    陆氏诧异问道:“渊儿婚事和朝局有什么关系?”

    钱铮闭口不言,钱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时候恰巧可卿进来,“少爷,外头周护卫说有事回禀。”

    钱渊赶紧离桌,“侄儿先出去了,叔父解释吧。”

    随园。

    “这么快?”

    周泽耸耸肩,“少爷不是说不怕花银子吗?”

    “仔细说说。”钱渊看看左右无人,找了个圆凳坐下,今天徐渭那厮出去会文了。

    “那丫鬟家里姓花,不是徐府的家生子……”

    钱渊听了个开头就想笑,还真挺贴切的,红楼里的袭人也不是家生子,而且也姓花。

    也是,徐阶今年才五十多岁,二十多才中进士,哪来的家生子。

    “京城人氏,大概四五年前全家入徐府做工。”周泽嘴皮子利索的很,“老子在门房,老娘在灶台,家里有个祖父,还有个弟弟。”

    “除了那丫鬟,家里其他人就住在徐府外那条街上,里面住的全都是徐府的下人家眷。”

    “另外,这丫鬟不是徐四小姐身边的……”

    钱渊眼睛亮了起来,果然不是,“是谁的丫鬟?”

    周泽挤眉弄眼的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是徐璠长女身边服侍的……”

    “什么?!”钱渊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咬牙切齿的问:“没弄错吧?!”

    “绝对没有。”周泽忍笑往后退了两步,几个月前他也是跟着钱渊在松江会馆门口大打出手的。

    钱渊来回疾走几步,脸色阴的可怕,突然飞起一脚将圆凳踹飞,“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这下麻烦大了,从姑姑变成侄女,关键是徐璨是张氏生的,徐璠是徐阶病故的前妻生的,说起来都是徐家女,但身份差的远着呢,而且八成徐璠的长女是庶出。

    “多大了?”

    “不太清楚,约莫十来岁吧。”周泽摸摸脑袋,“少爷,还要继续打探?”

    钱渊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琢磨……如果自己去找叔父叔母说,想娶的从姑姑变成侄女……十成十被骂成狗。

    而且还是徐璠的长女,钱渊简直就是哔了狗,找个这样的老丈人,还不得呕死!

    再说了,徐阶致仕之后,徐家人闹腾的那么大,光是田地就圈了四十万亩,难道到时候让自己去擦屁股?

    好吧,说不定再不会有什么“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

    周泽好奇的看着少爷脸色难看的在屋内烦躁的来回走动,还时不时拍拍桌子,踹一脚墙壁……在他的印象中,自家少爷无论碰到什么事,就算身陷绝境,也从容淡定。

    突然,钱渊停下了脚步,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自语,“还好,还好。”

    的确还好,不是徐四小姐,但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说的再明白点,钱渊庆幸那位同行多少是个没出嫁的女孩,而不是出嫁的妇人,也不是男人……

    不然,钱渊要开始琢磨杀夫夺妻,或者杀人灭口了。

    不过,还需要再确认下,已经弄错一次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

    这一次,徐璨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床上的侄女,话里话外决口不提钱家,但随口说起的要么是今早送来的早餐,要么是晚间送来的糕点。

    小七觉得有点好笑,有一种回到当年大学宿舍的感觉,记得当时班上一个男生追自己,下铺的“闺蜜”为此天天晚上抓着自己问这问那,就差没问有没有去过钟点房了。

    张氏是再三提醒女儿,小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想抓紧这门姻缘就得小心这家伙。

    但徐璨也很无奈,她是府内不多的几人知道这个侄女有“诗才”的,就算不喜欢,不愿意,但还得来这一趟。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她还真不记得前两句是什么,那家伙应该不是瞎掰扯的,还真是文艺青年啊,而且挺适合穿越的,至少比自己合适。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靠在床头的小七作势沉吟,这阙词她是知道的,因为她是柯洁的粉丝,“姑姑,让我想想,这类的词以前没写过呢。”

    “雄关漫道真如铁?”小七嘴巴都快歪了,那家伙也不傻,看来是起了疑心。

    徐璨叹了口气将纸放在床头,转头看了眼,随口问:“咦,袭人呢?”

    “她祖父又不好了,回去探探。”小七哼了声,“她那弟弟……就是烂赌鬼,连给祖父抓药的银子都敢去赌!”

    “好了,谁家都有苦处。”徐璨摸摸侄女的额头,“你啊,就是心善,别管了,再吃几副药,睡一觉,明儿就能起床了。”

    小七谢了又谢,徐璨才起身回去,刚推门出去就撞见袭人进来。

    “大小姐。”袭人矮着身子行礼,脸上还带着泪痕。

    看一行人出了门,影影绰绰走远了,袭人这才急急奔进屋子,“小姐。”

    “怎么?银子不够?”小七丢开那张纸,随口道:“我有多少私房,你也知道,实在不行把那对银耳环拿去就是。”

    “小姐说哪里话,那可是姨娘留给你的。”袭人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折纸。

    “嗯?”小七先是探头看看屋内,迟疑着接过折纸,心里怦怦直跳,“这是……”

    “我见过那人,是钱家少爷身边的护卫。”袭人附在小七耳边小声说:“我什么都说了……”

    “说什么了?”

    “那两句是小姐写的,小姐才是真真正正的才女。”袭人得意的说:“然后那人就将这折纸让我带进来。”

    饶是小七现在心里千头万绪,也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真真正正的才女!

    “你也是傻了,万一被搜出来,那可是大事。”

    “不会不会,我看过了,看不懂……”袭人嘻嘻笑着,“我去外面守着,小姐慢慢看。”

    努力平息下有些急促的喘息,伸手摁了摁胸膛,等了好一会儿,小七才哆嗦着手慢慢打开折纸。

    刚打开,小七就忍不住笑了,真是个鬼精灵,居然是英文,也不怕自己不会英语,用拼音不就行了!

    也是,如果拼音,还得猜,用英文一目了然,而且能大致确认对方生存的时代。

    这封信很短。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正在寻找的人,如果不是,你决计看不懂,就算找来外国人……要知道现代英语和这个时代的英语差别也是相当大的,如果是,请回信。”

    “啁啾,啁啾!”

    画眉鸟在笼中跳来跳去,清脆的鸣叫声响彻屋内。

    小七披着衣服拿着那张纸在蜡烛上点了一个角,笑着说:“别急,别急,快了,快了。”

第两百七十四章 酒楼

    自从年节前后大批浙江、苏州、杭州、松江士子前来拜访,聚众会文……当然,聚众更多是为了美食和搓麻。

    反正这几个地方都是文人才子辈出之地,为此,随园在应试举人中的名气大涨。

    陈有年那帮货过了年很快就回了浙江会馆,但没停几日,就天天带着人上门……还振振有词,随园到浙江会馆太远,送去的菜肴都冷了!

    钱渊倒是不在乎这点银子,他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前世下了海,经常节假日弄团建……主要就是因为当时上海没什么朋友,找不到人聚聚。

    “好了,你还真为他担心啊!”徐渭看着院子中央正在会文的众人,“他钱展才什么人,会做赔本的买卖?”

    孙鑨虽然是个老实人,但也听出了味道,“展才这是在聚拢人脉?”

    “扯淡!”徐渭嗤之以鼻,“三年一科,一科三百进士,富可敌国都不够他花的。”

    “那……”

    “他准备开个酒楼。”徐渭哼了声,“前面卖点心、糕点、熟食,后面专门的小院子隔开,那价位……啧啧,光靠俸禄,满朝官员没几个吃得起的。”

    “噢噢,这样啊。”

    徐渭看了眼孙鑨,笑道:“所以他来者不拒……用他的话说,这些都是试吃者。”

    虽然明朝没有“试吃者”这个词,但孙鑨也听得懂,不禁笑着摇头。

    徐渭嘿嘿道:“倒是会弄银子。”

    “徐先生此言太过。”两人身后传来反驳。

    杨文向前两步,“少爷曾言,钱财是身外之物。”

    “说的比唱的好听。”徐渭和杨文也算混得熟,当年从徽州府一路追击到太平府,主持大局的就是他们俩。

    “前年在华亭,少爷曾言,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杨文傲然道:“钱家护卫向来无正面之敌,纵使真倭也要退避三舍。”

    这四句话出自陈继儒的《小窗幽记》,后来被曾国藩大为赞赏,一说出口,徐渭和孙鑨就被镇住了,都在心里反复回味。

    相对来说,徐渭和钱渊走的更近,回想钱渊所作所为,不禁点头在心里想,虽然展才未必有济世之愿,但将来的事又有谁猜得到呢。

    两人的心底都对钱渊有一丝敬佩,但当他们进了小厨房,这种感觉登时一扫而空。

    “辣椒就那么多了,别再上了,奶油也不多了,外面那帮人个个都是空着肚子来的,多备些茶水……灌饱他们!”

    “那菜牌的价格太低了,翻一倍,反正肯来吃的都不缺钱。”

    “少爷,今天就开始收钱?”

    “当然不,等后日元宵节,到时候打出牌子,一律五折!”

    “来吃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都把辣椒给我藏好了,漏出去剁了你们!”

    “以后这就是我的印钞机!”

    “印钞机是什么?”

    钱渊转头看见好奇的孙鑨,干笑着说:“说笑说笑。”

    徐渭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眼杨文,“我都说了,他就是想赚银子。”

    “赚银子怎么了?”钱渊习惯性怼上去,“光明正大赚银子,也光明正大花银子!”

    “就说这些炉子,那两个铁匠铺每日能卖七八个,一个一两半银子,给家里添置点物件,这就是功德!”

    徐渭冷笑道:“是,每天卖七八个,一个一两半银子……但如果我没记错,那一两半银子还要交半两给你!”

    “我弄出来,收点银子怎么了!”钱渊喷道:“不想办法弄银子,供得起你这饕餮?!”

    “你特么!”

    “别拉我,钱展才……”

    “放开他。”钱渊哼了声,作势挥舞胳膊捏捏拳头。

    孙鑨哭笑不得,这两人在一起从来没办法和和气气,唇枪舌剑都算是好的了,一个不好就要动手。

    钱渊从来没有身为主人的客气,徐渭也从来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不过前者再骂也不会赶人,后者再骂也不会走人。

    想办法赚钱那也是没辙啊,太仓王家那边送来的分红愈发少了,钱渊也没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眼看着开春后园子还要动工,娶徐家女肯定要花不少钱,钱渊琢磨自己前世下海是做外贸的……呃,现在没这条件,索性就开了个酒楼。

    不夸张的说,钱渊训练出来的厨师,放倒御膳房那都是顶尖的,关键是有不少这个时代少见的调料。

    辣椒是最重要的,还有专门为火锅调制出来的淡酱油、芝麻酱,甚至还有将虾皮晒干磨碎调出来的……呃,钱渊命名为味精。

    场地也是现成的,就在园子左侧,圈了两亩地,距离正堂后院好一段距离,基本没什么影响,那附近都是达官贵人,想必是不缺钱而且好新鲜的。

    那边杨文和孙鑨还在拉着徐渭,钱渊懒得搭理,回头看了眼,一个巴掌拍在张三后脑勺上,“又偷吃!”

    “少爷现在变得小气了。”张三不满的缩缩脑袋往边上躲了躲,又抓了个点心塞进嘴。

    “一帮混蛋!”钱渊虚虚一脚踹过去,吼道:“老周呢,死到哪儿去了?!”

    周泽慌慌忙忙跑过来,嘴巴还在一动一动,“少爷,现在送过去?”

    钱渊觉得心累,已经和小七通了两次信了,那位是个无辣不欢的主儿,但每次什么水煮鱼、辣椒鸡仔都吃不到。

    没办法只能绞尽脑汁做了些泡芙私下送过去,但上一封信人家说的很清楚,才十个,还不够一个人吃的呢……问题是上次送了二十个。

    周泽这厮居然说肯定是被袭人那丫头偷吃的……钱渊都被气笑了,你以为谁家下人都跟你们似的?!

    虽然只是两封信,但钱渊也看出了点什么,这是个迫切逃出樊笼的现代女孩,不知道什么学历,但应该不低,因为第一封信点出了钱渊那封英文信的两个单词错误,三个语法错误。

    嗯,还是嘴馋的,第二封信写了一大串……但大部分真的做不出来,有的钱渊前世都没听说过!

    可惜到现在还没见面,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不过那位姑姑打了七十五分,侄女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十四岁……也该长开了。

    将三十个泡芙包好递给周泽,钱渊郑重其事道:“这次再偷吃,立马把你打发回杭州食园去当门房!”

    “嗝!”周泽打了个饱隔,“少爷,我从来不偷吃。”

    “杨文!”钱渊拉着脸说:“元宵节之后,恢复操练,城内不行,那就去城外。”

    徐渭对这一幕倒是见多了,知道钱渊从不将护卫视为奴仆,嬉笑是常事。

    但一旁的孙鑨有些吃惊,孙家也算是善待下人,但家中下人从不敢如此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钱渊是这个时代最能得下属死力的上位者。

第两百七十五章 元宵

    元宵节在后世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重要节日了,除了超市多了些汤圆之外,对普通人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影响。

    没办法啊,大家都是要工作赚钱的,一般来说初七左右就要开工了,谁还顾着赏灯……再说了,想赏灯都没地儿去。

    但在古代,元宵节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特别是在明朝。

    朱元璋这厮是个工作狂,每年就放几天假,但后面的皇帝实在撑不住,到了嘉靖年间,年前三天就放衙,直到元宵节结束才恢复。

    所以,元宵节算是明朝官员最长假期中最后的狂欢,从正月十五开始,连续十天的灯市,官员、百姓、女眷都会出门赏灯度节。

    不过,今年的元宵节有些特殊。

    年前地龙翻身,大年初一的贺表中,大量官员劝诫皇上要节省开支,勿要奢靡,他们倒是没胆子指责嘉靖帝修道炼丹,而将矛头指向了元宵节。

    因为每年的元宵节,皇室都要制作庞大的鳌山灯,这玩意不是皇室才能做,但只有皇室才能做这么大的,其他人都不会抢这风头,要知道每一盏都耗费白银好几千两。

    于是,今年嘉靖帝下令,灯市照常,但禁鳌山灯。

    西苑万寿宫。

    嘉靖帝懒散的躺在榻上,边上黄锦念念叨叨,“一盏鳌山灯就算耗银子,又不用户部的银子,真是吃多了撑着。”

    “好了,少唠叨几句,下面的闭了嘴,你倒是话多了。”嘉靖帝看向陆炳,“今夜出门赏灯的比往年少了很多?”

    “的确少了很多。”陆炳笑道:“但出门的也不仅仅是赏灯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看边上的黄锦捂嘴偷笑,嘉靖帝笑骂道:“别看黄伴在笑,小心回头给你小鞋穿!”

    “皇爷,这话儿老奴可不敢担。”黄锦笑道:“还记得当年初至京城,第二年的元宵节,老奴陪皇爷出城赏灯,陆指挥使当时是锦衣卫舍人,也相伴左右。”

    “记得,记得。”嘉靖帝陷入沉思,“还撞见好几对……记得还有人拉着朕不放手。”

    陆炳笑道:“那是瞧中了陛下,想灯下捉婿呢。”

    “哈哈哈哈……”嘉靖帝大笑点头,但笑声渐渐低了下来,“三十五年了,现在朕老了,你们也老了……”

    陆炳和黄锦都不敢接话,半响后嘉靖帝笑着问:“可惜懒得出宫,不然可以去看看钱展才会不会被灯下捉婿。”

    黄锦凑趣道:“要不老奴让人去问问?”

    还没等嘉靖帝说话,陆炳就抢在前面苦笑道:“不用了。”

    “今晚钱展才忙的很,怕是没工夫出去赏花灯。”陆炳咂咂嘴,“随园这两个月好大的名声,应试举人都在那扎堆了。”

    “好大名声?”

    “嗯,陛下,那钱展才在南直隶乡试……好一手厨艺!”陆炳哭笑不得的说:“年节之后更是,入京的士子多了,不少东南的士子天天往随园跑,好吃好喝,还打打麻将……”

    陆炳顿了顿,咳嗽道:“据臣了解,已经有朝中御史准备弹劾通政司左参议钱铮了。”

    “什么罪名?”

    “聚众赌戏。”

    “那麻将也是他捣鼓出来的。”黄锦噗嗤笑了,“这是孟尝君啊,他就任由士子来吃喝?”

    “怎么可能!”嘉靖帝倒是对钱渊有些认知,“肯定后面还有手尾。”

    “陛下英明。”陆炳笑着说:“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让人来试吃,然后调味修改菜肴配方……然后,然后弄了个酒楼,就在今晚开始营业。”

    “臣来的路上挤进去看了看,鞋子差点都被踩下来……门庭若市,怕是门槛都被踏破了!”

    嘉靖帝腮帮子鼓了鼓,想笑又忍住,骂道:“堂堂举人,还有一个半月就要会试了,居然操持酒楼,真是没出息!”

    “不过真是生财有道。”陆炳苦笑道:“臣的俸禄全都拿出来,怕也吃不了几日……太贵了!”

    嘉靖帝骂道:“你兜里的只有俸禄?”

    陆炳干笑着不吭声了。

    “多贵?”黄锦好奇问。

    “出门的时候碰到钦天监的黄主薄,骂骂咧咧的……两个人四盘菜,收了五两银子。”陆炳啧啧道:“就这样还是打了五折的呢。”

    黄锦目瞪口呆,“这生意比土匪抢银子还来的快啊!”

    想想吧,四盘菜五两银子,这是相当夸张的数据,钦天监又是个清水衙门,不骂娘才怪呢。

    “不过人家也认了,货真价实。”陆炳嘴动了动,“据说里面还有隔开的小院,但价格更是高昂。”

    黄锦瞄了眼嘉靖帝,他知道那位华亭举人在嘉靖帝心目中是有不低的地位的,年前地龙翻身那次……不夸张的说,只要皇上还在位,钱渊就稳如泰山。

    “皇爷,要不咱们去转转?”

    嘉靖帝没说话,他已经很久没出过西苑了,上次出去还是前年的元宵节。

    陆炳有点紧张,“陛下,外间鱼龙混杂……”

    嘉靖帝放下手中的玉如意,笑着说:“记得钱展才第一次面圣,朕还特地赐宴,结果……”

    黄锦掩口笑道:“不瞒皇爷,后来他偷偷说……还没吃三成饱,饿着肚子出去的。”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去尝尝!”

    ……

    今天晚上想找钱渊的人不少,也不知道他忙不忙得过来。

    徐府。

    一大家子正在吃晚饭,徐阶老神在在的听着女儿在撒娇,元宵节嘛,本来就是合法的男女幽会的节日。

    “好了,别闹了,人家都送了这么多菜过来了,还去做甚?”张氏皱眉道:“送菜的婆子也说了,今晚那酒楼人多的都没地方站。”

    徐璨委屈的撇撇嘴,朝徐璠使了个眼色。

    “别看我。”徐璠面无表情的说:“今晚我不出门。”

    前几天徐璠对送菜的婆子说了句,那酸菜鱼不错……结果连续三天,这道菜再也没出现在徐府的饭桌上了。

    张氏瞪了女儿一眼,眼角余光扫了扫小七,这几日倒是挺安分的,就是不知道心里是不是还在打鬼主意。

    其实这时候是小七心里最紧张的一刻,食不甘味的数着米粒,已经好一会儿没夹菜了。

    “做给谁看!”张氏呵斥了句,“好了,都回去吧。”

    小七起身接过湿巾擦擦手,按照往日的习惯,行礼后排在第四位出了正院,径直回了自己院子,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

    张氏独独留下女儿,笑着戳戳额头,“你啊,人家赚银子,你去干什么?”

    “……”徐璨扁扁嘴不说话。

    “想娶徐家女,可不是那么轻松的,钱家早年差点被扫地出门,家底不厚,这才起了酒楼赚银子。”张氏笑道:“你这时候凑上去,难不成想用嫁妆银子补贴人家?”

    “母亲!”

    母女俩在这说笑,徐阶回了书房,徐府渐渐安静下来,但两个身影悄悄的出现在侧门。

    “沈妈妈。”袭人拉着婆子的手,“下午家里递了信进来,说爷爷身子不好,喘不过气来,我回去瞧瞧。”

    婆子探头看了看袭人身后,“但是……”

    “小姐心善,怕我没钱抓药。”袭人往婆子手里塞了点什么,“很快就回来。”

    婆子笑呵呵的打开门,看着两人出去,心里叹息,这都好几次了,七小姐实在是心善,对下人客气,碰到有难的都想着帮一把,可惜命不好。

第两百七十六章 初见

    这条巷子其实没什么正式名称,自二十年前徐府在此建宅,这儿渐渐成了徐府下人的聚集地。

    徐府位于城西的最北侧,这条巷子横跨城东西,就有了诨名东西巷。

    其实其他人是不走这条巷子的,因为巷子的北头是被封死的,这是条死胡同。

    先去袭人家转了一圈,收了好多感谢,小七才悄然在袭人的带领下从后门出去,绕到不远处另一栋宅子里。

    “咯吱。”

    钱渊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只对视了一眼,他确定,就是她。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现代人再藏在古人中,服饰、发角、眼神各方面的细节总有些不符合时代的特质。

    关上门,钱渊缓缓走近,隔着桌子坐下,犹豫了会儿说出,或者说是问出这段日子最让他提心吊胆的问题。

    这个问题很重要,直接关系到钱渊对其的态度。

    “我是男人。”

    小七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道:“放心,做不成你兄弟!”

    钱渊笑着拍拍胸脯,干笑道:“这不是怕嘛……万一……还好,还好。”

    要是碰得到个变形的……钱渊也只能把她当兄弟了,不然那感觉……总感觉是某一天将前世一个兄弟摁在身下啪啪啪,想死!

    “你们男人,在关键时刻,总是用下半身考虑问题。”小七哼了声,“我最多能待两刻钟,这宅子是谁的?安不安全?”

    “安全,托了人转手租下的。”钱渊迅速回答了后面的问题,才说:“不是用下半身考虑问题,而是要调整下态度和心态。”

    “就算是男人也无所谓,难道没看过《太子妃升职记》?”

    哎呦,挺伶牙俐齿的嘛。

    “华亭钱渊这两三年名声大噪,东南击倭名扬天下,历史上有这号人物吗?”

    “应该没有,至少我没听过这名字。”

    “说明你干的不错。”小七瞥了眼面前的青年,身材挺拔,背脊挺直,坐在那纹丝不动,“你是军人?”

    “退役了。”钱渊反口问:“能指出英文信中的语法错误,你是英语老师?”

    “不是,搞it的,程序员。”

    “女的搞it,挺少见的。”

    “来钱快。”

    一问一答都非常迅速,显然,两人在来之前都做过准备。

    “08年奥运会金牌最多的是哪个国家?”

    随着小七这个提问,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钱渊深深吸了口气,认真的看了眼面前的女孩,瓜子脸,柳叶眉,桃花眼,放在后世也是能打九十分的美女,怎么就没脑子呢!

    “如果我没记错。”钱渊面无表情的说:“《太子妃升职记》是2015年播出的。”

    一直保持高冷的小七立即捂住了脸,丢人了!

    “我知道,你很紧张,在这个时代,即使你如此特殊,也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钱渊轻声道:“我无法保证什么,但至少,在我这儿,你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

    小七松开手,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蛋,习惯性的吐槽道:“你的确保证不了什么。”

    “我想逛街扫货,我想登高看景,我想出海旅游……”小七幽幽叹了口气,“嫁给你是必然的选择,但即使最低的要求……一夫一妻都是不可能的。”

    “当然是一夫一妻!”

    “别抓字眼,我知道可卿香菱,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在徐府都颇有名声了。”小七哼了声,“不过在前世,但凡成功男人……谁在外面没有小三小四。”

    钱渊的话被堵了回去,半响后才咳嗽道:“我还是处男。”

    “那也只是这一世。”小七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钱渊还真没想到那方面,赶紧举手投降,“没那方面的意思,只是解释……解释,可卿香菱只是丫鬟,不是通房。”

    “迟早的事!”

    钱渊心里倒是没什么怨气,对面这位被关在笼子了好些年,没疯已经不错了,心头郁气总要散发出来。

    很明显,小七也能察觉到这一点,她努力集中注意力,低声问:“怎么打算?”

    “这段时间你别轻举妄动,都交给我。”钱渊也压低声音,“会试之后,我会娶你过门,放心。”

    “那我那位姑姑呢?”小七笑了笑,“也是个大美女呢。”

    “敷衍就是。”钱渊看了眼小七,那双桃花眼的眼角微微上翘,显得诱惑力十足,“你敷衍就是,补上诗句……哈哈,袭人都说了,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才女,不比李清照差的才女!”

    小七早知道这事儿会被嘲讽,不以为意的吐槽道:“连《长相思·山一程》都记得,居然这几年没流传出什么其他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总不会不记得吧?”

    “这事儿正要和你说呢。”钱渊正色道:“真怕和你撞了车……这首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有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都已经放出去了。”

    “还好不是公开场合,没什么人知道,不然真是……惨烈的车祸现场啊!”

    “这也是我为什么挑《长相思·山一程》,还有雄关漫道真如铁。”钱渊解释道:“前一首和军旅有关,后一首豪气干云,都不是闺阁女子能写得出来的,你应该不会写出来惹人怀疑。”

    小七歪着脑袋想了想,才点头道:“想得周到,我现在公开的只是太祖的那阙《卜算子》。”

    “唱和放翁的那首?”

    “放翁?”

    “就是陆游,it女真是……”钱渊调笑了句,“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就填了半阙,剩下的不太记得了。”

    钱渊眼珠子转了转,“回头你让那位送过来,我填下半阙。”

    “干什么?”

    “让你这个才女名副其实啊。”钱渊笑道:“回头也有说词……我叔父叔母那也要解释解释。”

    “那还不如让我抄人生若只如初见呢。”小七凑近仔细打量钱渊,“不是说那首知道的人很少吗?”

    “嗯,只有一个人知道。”钱渊摇摇头,“不行不行,我替你想其他的。”

    “只有一个人知道?”小七的语调古怪起来,“是女人吧?”

    钱渊眨眨眼,“这是在嫉妒?”

    “八成是青楼名妓。”小七继续猜测。

    钱渊干脆不说话了。

    小七感觉从这厮进屋后,自己终于占到了上风,鼓着脸道:“还亏姑姑说,你从来洁身自好呢!”

    钱渊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古怪,这个说法……是不是不太好?

    小七正色道:“穿越到这个时代,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次改变,一次有趣的体验,甚至是一场喜剧,但对我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悲剧。”

    “在这个时代相遇,对我来说是悲剧后重生的.asxs.。”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品行,有什么样的志向,甚至不知道你前世是好人还是坏人,但至少,我觉得,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但是,前提是。”小七略带哀伤的慢慢说:“我们应该彼此信任对方。”

    “我不要求你对我毫无保留,事实上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们应该彼此真诚。”

第两百七十七章 等我

    钱渊开始觉得对这个女孩的第一印象需要变一变了,至少演技不错……特么前世不会是演员吧!?

    “所以……”

    “所以,我写了首诗词给青楼名妓,在你看来是无关紧要的?”

    “难道还牵涉到军国大事?!”

    不好意思,王翠翘还真关乎到军国大事呢!

    钱渊笑了笑,突然换了个话题,“在徐府过的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父亲徐璠不太对付。”

    “知道,鼻青脸肿的回来,鼻子都歪了,还被祖父用藤条抽了顿。”小七有些失望,“总的来说还好,至少有衣穿有饭吃,但祖母……”

    “嗯,那不是个省油的灯,袭人在潭柘寺想和我搭话,结果被堵着嘴架走。”钱渊犹豫了下才追问道:“你和徐璠?”

    “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不得不说,我很看不起他,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了,但一点担当都没有。”小七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在府内,母亲是唯一真心对我的……只可惜却是个傻女人,她在徐璠侍妾中最为年长,早就失宠,熬到去年初过世……”

    钱渊对自己的计划多了点信心,她对徐府没什么感情,日后受到的伤害就会小很多。

    “你倒是运气不错,据说你叔父无子,所以待你如亲子。”小七长长吐出口气,“祖父徐阶我前世也听说过,名气不小,但似乎下场不怎么样?”

    “徐阶斗倒严嵩上位,隆庆年间赶走高拱,但很快就致仕归乡,华亭徐家豪宅良田,光是田地就高达四十万亩,大名鼎鼎的海瑞一度将徐阶弄得挺惨,说的不客气点,他和严嵩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小七叹道:“徐府就是个笼子,笼子里养了好些画眉鸟,有的能多吃点,有的只能少吃点,但都饿不死。”

    “养鸟人觉得只要饿不死就足够了,却不知道其中一只画眉鸟心心念着要挣破樊笼,展翅高飞……”

    “有时候半夜梦醒,似乎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荒唐的梦,直到看见袭人、晴雯才知道,这不是梦,不是梦……”

    低低的自语在屋内回响,钱渊并没有这样的感触,但也默默的耐心侧耳倾听。

    “记得那天是在咖啡厅,被舅妈赶出来相亲……”

    “那男的其实我之前就认识,但他不认识我……”

    “其实我对他很有好感,但可惜他对我似乎没什么感觉,一边说话一边玩手机……”

    “当时我正准备主动加他微信,想着晚上聊几句……”

    “可惜一辆卡车突然冲进了咖啡厅……”

    伤感的小七猛然醒悟过来,在钱渊面前说这些话,实在是没有必要,还不知道对方气量呢。

    要知道自己是必定嫁给对面这位青年的,就算不是正妻,只怕也逃不出对方的手……而男人,在这方面一般都是没什么肚量的。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

    钱渊温和的笑了笑,“被关在樊笼中这些年,有些怨气是应该的,我能理解。”

    小七松了口气,暗骂自己这几年被关的脑子都不大好使了。

    但接下来,钱渊又开口了,口吻还是那般温和,“刚才你说,咱们之间应该有必要的信任,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应该彼此真诚,对吧?”

    小七察觉到一点异样,在心里反复盘算了下,才迟疑着微微点头。

    “关于人生若只如初见这首,的确和军国大事有关,日后你会知晓,并且理解的。”

    钱渊先解释了一句,才盯着小七,缓缓道:“来,来来,解释一下。”

    “什么?”

    “解释一下,一个it女,是如何能混进上海三甲医院的,还能混个副主任医师。”

    对面的小七目瞪口呆,“你……你……”

    “我就说没那么巧嘛,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正巧碰上个同行!”钱渊摇着头叹息道:“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而且还暗恋我!”

    “谁……谁暗恋你了!”小七又一次捂住脸。

    “哎,是你自个儿说的。”钱渊啧啧道:“相亲相到几百年前来,咱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小七红着脸嘟囔,“你当时心不在焉的……”

    “还真不是,我当时给老妈发微信,说她这次眼光不错。”钱渊恬不知耻的如此说。

    反正现在她又不能打个电话去问问真假,难道还能知道我当时发的是“单身真的很爽”……

    “不过以前还真不认识你,这样的美女……肯定是过目不忘。”钱渊捏着下巴回想。

    “那是前世漂亮,还是现在漂亮?”

    “都漂亮,前世更知性,这一世更精致。”

    “有人说了,我长了张狐媚脸。”

    “这叫网红脸好不好。”钱渊吐槽道:“你不会真觉得你那位姑姑长的漂亮吧?银盘大脸……回去路上我就和叔母说了,别急,别急!”

    看了眼小七,钱渊补充道:“当然了,那时候我已经确认,要找的那个人不是她。”

    小七放下手,犹豫了下才慢慢说:“其实我们是老乡。”

    “这个我知道。”

    “介绍的中间人是我舅妈,他外甥被绑架……”

    “噢噢,想起来了。”钱渊的声音低沉下去,“被撕票的那个……”

    “嗯,你为此将案犯殴打至重伤,才被调离刑警队。”小七低声说。

    “被发配到宣传科,后来索性下了海。”钱渊笑道:“没想到啊,倒是成就了咱们的姻缘,说起来,那次相亲还挺成功的。”

    小七正要说话,突然有敲门声传来。

    “进。”

    走进来的是杨文,他看了眼小七,附在钱渊耳边。

    “咳咳,说吧,不用瞒着。”

    杨文又重新看了眼小七,往后退了两步,轻声道:“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去了酒楼,要了个院子,正在找少爷您。”

    “他去吃饭,找我作甚?”

    “同行者还有两人。”杨文顿了下又继续说:“酒楼、院子内外都有好手。”

    钱渊瞳孔微缩,不会吧,只是一个祖父,又不是一个爹生的,难不成是正德附体了?

    “你先去,我的事回头再说。”

    “好。”钱渊起身招手叫来周泽,指着两人道:“杨文、周泽,我身边护卫,都是信得过的。”

    小七微微点头示意。

    钱渊挥手让两人先出去,走近几步低声道:“不用担心,保护好你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

    “还没跟你成亲,自然要小心谨慎,不然也枉费了那次成功的相亲。”钱渊笑了笑,又问:“袭人和晴雯都信得过?”

    “信得过,我对她们都有大恩。”

    “每五日,让她们中一人来此,我会送信来,如果有紧急情况,在门上画个圈,我会处理。”

    出门前,钱渊轻轻将小七搂入怀中,“等我。”

    “好,等你。”

第两百七十八章 商税

    酒楼门口比起钱渊离开的时候更乱,原本还只是东南各地在京的官员、富商,都是钱渊让随园里那帮混吃混喝的去拉来的。

    但毕竟今晚是元宵节,出门赏灯的人比起往年要少,但比起平时还是要多很多。

    一路狂奔回来的钱渊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得在旁边弄个停车场!

    门外到处都是轿子、马车,还有在等候的随从、仆役。

    钱渊没走正门,绕了个弯从后面的侧门进去,没几步就被人拦下盘问,这人腰胯绣春刀,是个锦衣卫小校。

    “钱公子,快点吧,等了好一会儿了。”出来接人的是冯保。

    “哎,老冯,还真是那位来了?”钱渊面不改色的抢过杨文的水囊,手沾着水摸了摸额头发角。

    “哎呦喂,你还有这心思呐!”

    “急什么……别扯别扯,自个儿走。”钱渊把水囊丢过去,搭着冯保的肩膀,“老冯,上次的事儿还没谢你呢,等会儿让人弄点好吃的堵你嘴。”

    “上次也是黄公公允的。”冯保笑道:“不然咱家哪来的胆子把御马监的军马卖给你?”

    北地的马相对来说比较高,性子也烈,钱渊那半吊子骑术还真不够,后来还是从御马监私下买了匹马,都是调教过的,性子温顺的很。

    一进门,钱渊就愣住了,自个儿满头大汗,陆炳和黄锦也是满头大汗,不时拿起湿巾擦擦额头,倒是嘉靖帝没什么异样。

    “学生拜见……”

    “好了,好了,起来吧,又不是在西苑。”嘉靖帝指了指桌上调料盒,“那红色的,是什么?”

    “陛下,那是辣椒。”钱渊小心翼翼答道:“挺辣的。”

    “辣?”

    “算是一种香料吧,从海外传来。”

    “陛下,还是别吃的好。”黄锦小口小口喘着气,“这哪里是香料,嘴里火燎火燎的……”

    “但是挺过瘾。”陆炳嘀咕了句,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钱渊看的嘴角直抽抽,这仨是傻子吧?!

    有这么吃火锅的?

    放进去的菜肉烫熟了不吃,却把调料都快吃光了!

    这还是辣椒油,能不辣吗?!

    钱渊拿了个小碗,熟练的调味,来点葱花,来点芝麻酱,在点淡酱油,再来点辣椒,最后滴几滴香油,用筷子拌了拌。

    夹起一片羊羔肉放进沸腾的锅里,变色后夹进碗里沾了点调料,这才放进嘴里大嚼。

    “噢噢,原来是这样吃。”黄锦恍然大悟。

    陆炳面不改色的说:“臣这是为陛下试吃,毕竟不在宫内。”

    脸皮还挺厚!

    钱渊一一介绍各种调料,又将锅内都煮老的菜捞出来,让人换了新菜。

    “这是毛肚……七上八下……放下去数七个数,好了,好了,捞起来……这个必须得沾了辣才好吃。”

    知道怎么吃后,嘉靖帝的表现不比陆炳、黄锦好多少,“冬日能吃点热菜,还真不容易。”

    入京第一天就吃了御膳的钱渊连连点头,“菜肉都是新鲜的,锅里是鸡汤……陛下放心吃。”

    “说起来还是那次得陛下赐宴,学生才起了这个主意。”钱渊捡了个木耳笑道:“也就是在北方,如果是在东南,弄点湖鲜海味,那才绝呢。”

    “哈,哈,哈……”黄锦吐着舌头问:“展才这是跑哪儿去了,陆指挥使都找不到人。”

    “嗨,今晚是元宵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哈哈哈……”其他三人同时放声大笑。

    陆炳将之前那句话转送给钱渊,“展才,别看黄公公也在笑,回头小心他背后使坏。”

    看钱渊一副委屈状,嘉靖帝笑骂道:“你们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

    放下筷子,嘉靖帝指指钱渊,“既然如此,可遇上良缘了?”

    钱渊愣了愣,认真的说:“陛下,学生选妻不看门第背景,如若……如若家里长辈……到时候还请陛下……”

    “好,朕吃了你的饭,就给你做媒。”嘉靖帝随口道:“听说你这酒楼定价高的离谱,虽然人人吃的时候都叫好,出了门就骂娘?”

    “这还真不怪学生。”钱渊吐槽道:“学生好在厨房打转,想着美食该让天下人同品,但家里就这么点人手,只好定价高点,免得忙不过来,那点银子……学生还真不在乎。”

    “真是三寸不烂之舌。”陆炳叹道:“这么说来,展才你这是在做善事?”

    嘉靖哼了声,指指辣椒,“这辣椒……”

    “陛下!”钱渊苦着脸,“这酒楼七八成都是靠这辣椒调味,一旦散播开……”

    “一旦散播开,酒楼就赚不到银子了。”黄锦帮忙把话说完,惹得陆炳低头偷笑。

    “真是掉钱眼里了!”

    “陛下,学生可是堂堂正正赚银子的,三十税一,当月结清,绝不拖欠。”

    陆炳和黄锦都吃了一惊,这厮是傻了的吧?

    在这个时代,有个进士在背后撑着,基本上什么税赋都不用交,钱渊的叔父是进士,自己也是个举人,居然还念着要缴税。

    钱渊倒是无所谓,前世下海经商主要是做外贸,那关税高的让人吐血,三十税一,这和没交有什么区别。

    就连嘉靖帝看过来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他突然联想到那次地龙翻身之前面圣,钱渊似乎就隐隐说起这个问题,还琢磨着重设市舶司……

    嘉靖帝正要问个明白,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句,外面守着的侍卫、锦衣卫厉声喝止。

    片刻后,冯保矮着身子进门,禀报道:“有一举人从后门而入,说是来找钱举人的。”

    “噢噢,陛下,后门那边通着随园,应该是学生的好友徐渭。”钱渊小心翼翼的看着嘉靖帝的脸色,“此人绍兴人士,去年浙江乡试解元。”

    “臣知道这人。”陆炳在一旁接过话茬,“去年钱家护卫、狼土兵千里追击倭寇,便是徐渭主持。”

    嘉靖帝看了眼钱渊,皱眉道:“不是你那个护卫吗?”

    “一文一武。”钱渊坦然道:“徐文长此人以书画名扬天下,但通晓军略,后入胡汝贞幕中。”

    嘉靖帝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钱渊有点不死心,这么巧的时机,总不会白白浪费了,他想了想又说:“说起来学生实在惭愧,据闻三年前殿试,陛下加试青词。”

    “学生才疏学浅试写几次都不满意,但徐文长颇精此道,就今儿午后,让他帮忙拟几道青词……”

    “你倒是奸猾的很。”嘉靖帝哼了声,“那就见见吧。”

    钱渊知道这位皇帝心思缜密,一眼看穿,只能干笑着出门。

    但仅仅一炷香后,钱渊就有点不爽了。

    喂喂喂,我只是想让你徐文长刷刷脸,你倒好,把风头全都抢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诰命

    这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大,方方正正的那张桌子上,原本摆着的是火锅、调料、各式肉菜,现在全都一扫而空,重新布置了笔墨纸砚。

    而原本坐在桌边的钱渊已经被赶得远远的了,不仅仅是他,就连黄锦和陆炳都坐不到桌边。

    没办法,徐渭这厮还真带着写好的青词来的,嘉靖帝一看就大喜过望,如果徐渭现在已经进了翰林院,怕不是要连连提拔上位。

    还真有这种可能,著名的“青词宰相”袁炜就是个例子,去年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翰林院侍讲,就因为去年末写的青词得了嘉靖帝的欢心,一下子就被提拔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仅次于翰林学士。

    其实就在今年,袁炜因为青词被嘉靖帝提拔为礼部右侍郎,明年又加太子宾客兼翰林学士,赐一品服,再过两年就接任礼部尚书,三天后被召入内阁。

    嘉靖帝就是这么任性!

    历史上,嘉靖帝应该没有见过徐渭,但徐渭为胡宗宪撰写的《进白鹿表》、《再进白鹿表》极得嘉靖帝喜爱,甚至御笔钦点其中俪语奇丽处,令人专门录为一册。

    钱渊一边喝茶一边留心嘉靖帝脸上的神情,啧啧,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这对于心机深沉、喜怒无常的皇帝来说,相当的难得。

    原本钱渊还担心徐渭那古怪性子,没想到这厮察言观色顺着杆儿往上爬,往日的尖酸刻薄全无踪影,哄得嘉靖帝连连放声大笑。

    “这下好了,写好的青词……我都用不上了。”钱渊悻悻道:“回头再让他多写点,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你还想着让他代笔?”

    “多新鲜啊。”钱渊笑吟吟道:“那位不就让人代笔的。”

    陆炳笑笑不说话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嘉靖帝也心知肚明,严嵩写的青词都出自儿子严世蕃之手。

    黄锦好奇的看着徐渭,本来他应该在边上服侍,但磨墨的时候一不留神污了张纸,被嘉靖帝撵开了。

    “哎,黄公公,陆指挥使?”钱渊等的无聊的很,小声说:“拉个人来,咱们开一桌麻将?”

    陆炳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黄锦哭笑不得,“哎呦喂,你可真是……”

    “小赌怡情嘛。”

    “别别别……”黄锦连连摆手,起身小心翼翼走过去,“皇爷,时辰不早了,该回了吧?”

    嘉靖帝丢下毛笔,看着徐渭的眼神中带着欣赏,笑道:“只可惜你还没中进士,现在赏……也没名分,那就等殿试之后再说吧。”

    “不敢当陛下赏赐。”徐渭退后两步,“学生如若侥幸,只望能回东南为一小吏。”

    嘉靖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为他撰写青词的都是翰林出身的进士,而徐渭不愿意入翰林院。

    更关键的是,嘉靖帝知道,徐渭曾经是胡宗宪的幕僚,宁可辅佐胡宗宪,也不愿意为我撰写青词?

    黄锦和陆炳都不敢说话,钱渊悄悄翻了个白眼,还以为徐渭这厮变了性子呢,还是这般不会说话。

    “陛下,徐渭此言有深意。”钱渊轻声道:“他是绍兴山阴人,乡梓遭倭寇侵袭已有多年,有驱逐倭寇报国之志,此其一。”

    嘉靖帝脸色稍缓,转头看向钱渊,“有其一就有其二。”

    “其二,文臣立下军功,最能封妻荫子。”钱渊悄悄踢了踢徐渭的小腿,“文长倒是不想封妻荫子,但想为其生母博个诰命。”

    听懂了的徐渭立即双膝跪下,“学生自幼丧父,生母无甚名分被驱逐在外,十四岁嫡母过世,学生迎生母归家……”

    说到这,徐渭泪光盈盈,话语间颇有哽咽。

    “文长兄不顾世俗偏见,奉养生母。”钱渊加了把火,“一心考取进士回东南为一小吏,就近照料生母,愿冒险杀倭立下战功为生母博个诰命,这难道不是孝道?”

    这番话对其他人可能没什么太大影响,但对于嘉靖帝,却是能触动其心绪的。

    当年的大礼议事件虽说实际是牵涉相权、皇权之争,但起源不正是因为嘉靖帝不愿意将生父生母成为叔父、叔母吗?

    虽然有差异,但这番话能实实在在打动嘉靖帝。

    陆炳悄悄看了眼嘉靖帝,又看了眼钱渊,要不是今晚是临时起意,真怀疑这是事先准备好的套子。

    “起来吧。”嘉靖帝脸上带着回忆神情,“博个诰命也未必要上阵杀敌,状元也能封赏父母。”

    黄锦犹豫了下,小声提醒道:“皇爷,一般都是封赏其父,其嫡母。”

    “那就考个状元,追赠嫡母,然后立下战功,再封赏生母?”钱渊在边上胡出主意。

    回过神来的嘉靖帝瞪了钱渊一眼,这青词水平比去年的袁炜还要高,他哪里舍得放出去。

    “陛下,别看他文文弱弱,可不是善茬。”钱渊笑着说:“在入胡汝贞幕中前,他先后将近十次参战,斩杀倭寇十余人;千里追击倭寇,他居中调配,几度败敌,南陵县城能保全,就是他领军恰巧赶到。”

    嘉靖帝来了兴趣,“没想到除了钱展才,东南还有文武双全的俊杰。”

    “不敢当陛下赞誉。”徐渭松了口气,“钱家护卫战力极强,整个东南唯其能正面抗衡真倭,学生不过随军参赞。”

    “的确如此,虽然只将将百人,但钱家护卫在东南名气不小,几年下来,无论是守城还是野战,从无败绩。”陆炳笑道:“都说钱展才通晓军略,没想到精于练兵。”

    “浙江副总兵卢镗,吴淞总兵俞大猷,还有如今的宁绍台参将戚继光,都从钱渊处习练兵之法。”徐渭心里充斥着对钱渊的感激,“戚继光甚至借了钱家护卫为军中教习……”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银子。”钱渊实在是无语了,徐渭这厮嘴巴就是不把门的。

    “银子?”嘉靖帝偏头看向钱渊。

    “器械要优,赏银要足,肉食不断,每日操练,赏罚分明。”钱渊耸耸肩,“这都是要银子的。”

    “也不仅仅如此,展才曾言,身先足以率人。”徐渭补充道:“华亭城外一战,倭寇即将破阵,展才斩杀逃兵,反身冲阵,才稳住阵脚,大败倭寇。”

    “东南……”钱渊叹道:“如若只是兵无战心还好,只需募兵编练新军,但如果是将无战心,一旦遇敌,率先逃窜,那也不用打了。”

    其实钱渊这话儿是有指向的,去年绍兴大捷,新任浙江总兵刘远野战败北,率先逃窜,引得倭寇攻会稽,才有后来胡宗宪率兵来援。

    “身先足以率人。”嘉靖帝久久沉吟不语。

    陆炳对这两人都有着足够的了解,无论是徐渭还是钱渊,话里话外都隐隐有着回东南抗倭的企图。

    明明前程似锦,却偏要走一条坎坷崎岖之路,虽然其中有他们是东南人氏的原因,但陆炳这位明朝历史上最独特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禁有一丝敬意。

    嘉靖帝也有类似的想法,他叹了口气,看看钱渊,又看看徐渭,“两个月后殿试……不过展才未必能过会试那一关。”

    “文长也未必能……”钱渊嘀咕了句,“这次他可没生病……”

    知道内情的陆炳忍笑解释,嘉靖帝是大笑着走出屋门的。

第两百八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是吃饱了撑着,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回东南当个小吏!”

    “我不是圆回来了吗?”

    “屁,那是我圆回来的!”钱渊想想就来气,“居然还有人把你和我相提并论,什么样的场合说什么样的话,要我教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还不服气?”钱渊骂道:“都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你特么是胡宗宪的幕僚,当着陛下的面说要回东南……这么大的朝廷容不下你,就他胡宗宪才有资格笼络你?”

    徐渭这下闭上嘴巴了。

    钱渊还不罢休,接着骂道:“说的再不好听点,他胡宗宪想干什么,将一个浙江乡试解元召为幕僚,赠金送上京会试,这就叫培养党羽!”

    “其他人可以培养党羽,但他胡宗宪领六省兵马,总督东南,在朝中培养党羽……你徐文长脑子进水了?!”

    这段时间两个人每天斗嘴,基本上胜负参半,不过今晚徐渭被骂得都回不了嘴。

    “怎么回事?”正巧钱铮出来撞见,训斥道:“好好说话。”

    “陛下去了酒楼。”徐渭平静的说:“正巧我拿写好的青词给展才,撞上了。”

    “陛下去了酒楼?”钱铮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他一入京就听说侄儿简在帝心,没几天陛下还召其入西苑,但亲临酒楼……实在是骇人听闻,要知道这可不是正德年间。

    钱铮心里隐隐有这样的担忧……弄得不好,侄儿会被骂作幸臣。

    对了,还有青词,严嵩就被称为“青词宰相”,如今徐阶、李默都隔几日就写青词呈上……

    “青词?”钱铮仔细问了问后感觉脸有点发热,侄儿这是想找徐渭代笔,还要不要脸了?!

    徐渭倒是挺平静的,还反过来劝道:“世叔,展才让我代笔,也未必存了媚上之意,朝中类似的代笔也不少,比如……”

    说到这徐渭顿了顿,钱渊阴阳怪气的接过来,“比如严世蕃为其父代笔,你也能为我代笔嘛。”

    徐渭有点想抽这厮一顿,但人家这话听起来挺恶毒的,但明面上还挑不出什么错处。

    “对了,酒楼那边还要盘账,晚上还有一篇八股没写……”钱渊看这两人眼神都不太对劲,赶紧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这张嘴……”钱铮向徐渭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徐渭脸上笑着……

    盘账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虽然钱铮夫妇也带了不少奴仆过来,外院是以马管事为主,但有钱家护卫在,很少有人敢做手脚。

    特别是在账目上,就在前几天,钱铮从徽州带来的一个管事负责采买,张三偶尔察觉有些问题,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正好钱渊写完八股出来活动手脚,拿着账本连算盘都没用,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还没一刻钟就查的清清楚楚,这管事直接被扫地出门。

    “这么多?”钱渊情不自禁打了个饱嗝,有点夸张啊,三个时辰不到,将近三千两银子的流水!

    要知道开这酒楼的成本非常非常低,地皮是自个儿的,厨师是自家的,顶多是食材、餐具的成本,再加点雇佣小二的人工费。

    “少爷,之前您让人送出去大约六百张半价劵……”杨文指了指一旁堆满纸张的盒子,“基本都在这儿了。”

    张三咳嗽两声,“不过不少人出了门就骂娘,都是坐下来才知道定价……总不能厚着脸皮直接走吧。”

    “另外蛋糕、泡芙那些甜点也卖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女眷喜欢。”

    钱渊想了想,“这事儿从护卫里挑个出来负责,你们俩别管了,另外每个月第十天,第二十天,都是半价,先维持几个月再说。”

    “少爷,护卫们还真没人愿意干这事。”张三苦着脸说:“要不从杭州食园拉个缺胳膊少腿的来?”

    开这个酒楼,钱渊还真不是为了赚银子,作为穿越者,又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赚钱还真不难,所以酒楼在他心目中地位并不高。

    随便交代了几句,钱渊径直回了随园。

    一进门,望眼欲穿的香菱就赶上来替钱渊换了件家居服,“少爷累坏了吧,眉头皱的紧紧的。”

    “少爷,先喝杯热茶,已经让人去烧热水了,待会儿就洗澡。”可卿蹲下来为钱渊换鞋。

    封建社会的男人……真是爽啊!

    放到后世,让这么一对双胞胎萝莉服侍自己……

    钱渊舒舒服服的躺在垫好的藤椅上,在心里复盘今晚这两件事。

    嘉靖帝驾临酒楼是意外,但不是什么坏事,徐渭被嘉靖帝看中更是意外之喜。

    关键是如何利用这份“简在帝心”,钱渊对此有些计划,但也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嘉靖帝身上。

    和小七的会面是早就安排好的,不管徐府女眷要不要出门赏灯,钱渊都做了安排。

    不意外的是,小七有着迫切逃离徐府的期盼,但意外的是,居然是旧识,而且是暗恋自己的旧识。

    钱渊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真有意思,有这份渊源,虽然还不能说彻底信任,但日后双方对彼此应该有很高的信任度。

    在这个时代有这样一个有着同样身份的人,至少能说些真心话,钱渊笑着想起小七捂着脸的模样,实话实说,虽然还没彻底张开,但真的比前世要漂亮。

    钱渊是笑着回想这次会面的,而躺在床上的小七是哭丧着脸在捶枕头。

    对她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前世刚刚碰到个动心的就悲剧了,穿越而来被关在笼子里三年多,简直不能再惨了,好不容易找到一线生机但也心里惴惴不安。

    但没想到相亲相到了几百年前的嘉靖年间,而且又重新碰头,对方显然是个有担当的。

    写成言情小说,肯定能大卖……但小七觉得,这次碰面,自己的表现比上次相亲更差劲。

    “小姐,怎么了?”袭人听到响动赶过来。

    “没事,没事。”小七抱着被子坐起来,“你们俩后面这段日子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就跟往常一样。”

    袭人担心的问:“小姐,但还一个半月就要会试,那边都开始准备嫁妆了。”

    “放心就是。”小七对钱渊有着充足的信心,这份信任并不来源于钱渊如今的名气,而是来自于前世对那个刑警的认知。

    晴雯凑近笑嘻嘻的问:“小姐,这次看她们怎么收场……咯咯,到时候……用小姐的话说,眼珠都掉一片。”

    “晴雯,你这性子,以后过去了有你的好!”袭人教训了几句。

    显然,钱渊的命名来自于可卿香菱的相貌,而小七的命名源自于两个丫鬟的性格。

第两百八十一章 备考

    一晃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参加会试的举人齐聚京城,这使得京城的物价腾飞,有些从云南、海南来的举人只能住在城外,等会试前一日再进京。

    钱渊这段时间老老实实专心备考,还是老一套的强化练习,每天三到四道八股,剩余的时间研究钱铮从翰林院请来的补考老师给的评语,还有陆树声专门让人捎来的八股点评。

    偶尔下厨做几道菜解解馋,去看看专门给辣椒准备的田地,每隔五天去东西巷那处宅子转转,每次都有信,但只碰到小七一次……稍有进展,摸了摸小手。

    这段时间来随园的士子也大都是来会文的,只谈八股,连诗词都不沾,麻将那就更不提了。

    徐渭那厮估计是知道以自己的学识,考不考的中进士,完全是看老天爷……说起来和钱渊还有点相似,不过方向正好是相反的。

    所以徐渭备考非常的不专心,还想拉着人打麻将,但这次无人响应……就连年纪最小最好玩的冼烔也只答应考完陪着打通宵麻将。

    科考路上,多少考生拼命向前,多少考生由人变鬼,谁都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过今天随园人头耸动,却不是在会文。

    滚滚烟雾中,传来惊慌的嚷嚷声,有人拿着扇子狂扇,有人在一旁偷笑,还有几个被烟雾呛的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傻了啊,这么小的火,就把煤饼放进去,肯定燃不起来啊!”

    “下面风门没开,当然得灭!”

    “风门全开,你想扛一箱子煤饼进考场?”

    “什么叫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你就是了,点个火都点不着,算了你别带了,到时候真怕你把考卷都烧了。”

    钱渊一个个指点过去,拍拍今天过来窜门的项笃寿,“项世兄,你用不着,就别买了。”

    一旁的冼烔叹了口气,“有一个跟我一样倒霉的,想必也是治《尚书》的。”

    “项某的确是治《尚书》,但这炉子……”

    冼烔解释道:“《尚书》今年分的是新号房,炉子肯定带不进去,其他的老号房还能带,展才兄早就去问过了。”

    会试的号房是按照五经来分配的,就在昨天已经公布了座位号。

    一科的考生几千人,每次最多也就取三百多人,落榜的考生一般都会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考个十多年的比比皆是,考场只能每隔几年就要扩建。

    三年前那次会试后就扩建了考场,也不知道是银子被礼部贪了,还是因为朝廷没银子,新号房都是木制的,煤炉这玩意绝对不能带进去。

    类似的事情几十年前发生过,弘治年间,木制号棚起火,居然烧死了六个举人……也是傻了吧唧的,宁可被烧死也不肯出号房!

    “三两银子还嫌贵?”钱渊在那边吐槽道:“这样好了,煤炉免费送你,但煤饼一两银子一个。”

    “你还真以为我掉进钱眼了,这银子又不是给我的,隔壁街铁匠铺子打的!”

    “是是是,是涨价了,还有两天就进考场了,你现在出去买个鸡蛋也比以前贵不是?”

    钱渊也是静极思动,专心备考了一个多月,佛脚也抱够了,再继续抱也效果不大,这时候关键是调节心理,正巧陈有年领着人过来,想把煤炉带进考场,吃口热菜,喝口热水,总是好的。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蜂窝煤炉使用课,无奈这些士子高谈阔论个个都是好手,平常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干起活来简直了……

    “记得先抢水,不管是煮粽子,还是蒸菜,喝茶,都是要水的。”

    钱渊开始传授经验,“铁锅不用带了,效果不大,但要多带点筷子碗勺,一直用干净的,省的洗,考场里水不多。”

    “带什么大米,就带点煮好的稠米粥,再带几把面条,对了,多带几个煮好的鸡蛋,这玩意顶饿!”

    钱渊弯腰把人来疯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的小黑捞起来,“辣椒?最好别带,吃了辣椒得喝水,水到时候真的不够用。”

    “博茂,怎么了?”

    “噢噢,治《尚书》……多带点糕点好了,项世兄,待会儿小弟让人送去。”

    这时候杨文把给钱渊准备好的木箱子扛出来,看的众人都瞠目结舌,里面准备的太齐备了,想到的人家有,没想到的人家也有。

    “展才,太吝啬了吧,自个儿准备的这么齐备,就给我们准备个炉子……”

    “就是炉子还要三两银子呢!”

    七嘴八舌的让钱渊都没话说,他感觉……自己把这帮人带偏了,徐渭就不说了,熟悉的陈有年、诸大绶、孙鑨、孙铤、吴兑,刚接触的时候都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士大夫,一本正经,处处以君子严格要求自己,而现在……

    还好这时候来了个救星,周泽在外面嚷嚷着招手,“少爷,少爷。”

    钱渊拉着周泽进了屋,“没出事吧?”

    “没有,刚和那个晴雯见了。”周泽咧嘴一笑,“挺正常的,就是那位有点担心少爷,还给少爷求了个平安符,说是……中不中得了进士无所谓,但别在考场熬坏了身子。”

    钱渊也和小七通信一个多月了,撇着嘴心想,中不中得了进士无所谓,别熬坏了身子……这八成是小七说的,但平安符,怕是袭人和晴雯捣鼓出来的,这是在给自家小姐加分呢。

    周泽转头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箱子,笑道:“熬坏身子……其他考生可能,少爷绝不可能!”

    “好了,别卖嘴了。”钱渊随手拿起个木制的不求人敲敲这厮脑袋,“还有其他事?”

    “噢噢,对了,说是今儿又是老一套。”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马管事的老婆张婆子拿着卷轴出现在门口。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钱渊哭笑不得,这厮还真来劲了,再不抓紧把人弄过来,肚子里的存货都快要被掏空了。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钱渊挥笔补上后半阙,“明早再送过去。

    算算已经是第四次了,才女的人设大致已经成型,当然了,张氏认为这个才女是她女儿……

第两百八十二章 摇摆不定

    孔老二说要“食不言寝不语”,但后世的中国人是全世界最喜欢在饭桌上说事儿的民族,钱渊当年下海经商,刚开始就是靠好酒量抢下几个单子。

    虽然这是在明朝中期,所有读书人都将孔老二尊为圣贤,但也没几个人遵守这条。

    钱铮这种守旧的士大夫在饭桌上也滔滔不绝,当然了,平时他话不多,今天是在交代侄儿会试需要注意的地方。

    “八月份的南京还不算冷,二月份的北京……基本上所有号房都是通风的,不多带点被褥进去,小心被抬出来,当年我隔壁号房的就有个被冻僵了……”

    “进去之后先看看顶上漏不漏……油纸、油伞之类的都要准备好,当年第二场下了雨,还好我事先钉了油纸。”

    钱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只知道连连点头。

    “好了。”陆氏在边上嗔道:“让渊儿好好吃饭……你也就参加了一次会试,还以为多有经验。”

    钱铮被这句话堵的哭笑不得,总不能让震川公传授吧……他倒是有经验,但也不怕被染了一身霉气!

    就在三天前,归有光来拜访钱铮,这是他第六次上京赶考了,历史上他还要等,九年后的嘉靖四十四年才侥幸中三甲进士,那时候他已经六十一岁了。

    白发苍苍满腹经纶,理学大家之名遍传天下,但偏偏就是登科无望……

    “别吃的太多,待会儿回去早点睡,半夜就要起来准备,到时候再吃点。”钱铮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但说的大都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钱渊偏头笑道:“叔父,别紧张,这一科不行,那就再等三年……对了,如果不中我还是回东南,估摸母亲和小妹不肯来京。”

    “说什么丧气话!”陆氏柳眉倒竖,“当年鹤滩公可是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会试一路连连过关斩将,一步都没停,外间都说你钱展才肖曾祖,可别丢了脸。”

    这话一出,钱铮和钱渊都嘴角抽搐了下。

    钱渊肖曾祖鹤滩公,这话早在七八年前就在华亭县流传了,一方面指的是钱渊少年才子的名声,另一方面指的是钱渊尖酸刻薄的口才。

    如果说那时候别人如此说,还是毁誉参半,现在这么说……指的只有钱渊那张嘴了,虽然他还没入仕,但在功绩上已经远远超过曾祖。

    钱铮不再说话了,换成陆氏唠唠叨叨,“说起来殿试是三月十五,但会试是二月十五就结束,二月末放榜,徐家那边……渊儿你得给个准信!”

    “前几天徐家派人来量随园尺寸,都在打造家具准备嫁妆了,渊儿你到底怎么打算?”

    “咱们钱家,家底不厚,人家千里做官只为财,偏偏你叔父连常例都不肯收……”

    钱渊嚼着一块肉,含糊不清的说:“叔父两袖清风,定能留名青史。”

    “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钱铮捋着长须含笑颔首道:“怎敢和于少保相提并论。”

    钱渊愣了下,两袖清风这成语来自于于谦?

    “好了,老爷你能和于少保相提并论?”陆氏一点都不客气,“于少保虽是文臣,却兼资文武,有经世之才,倒是渊儿以后说不定……”

    钱铮都被气笑了,侄儿和太仓王家的应星糖铺遍布天下,开了不到两个月的酒楼日进斗金,哪里能和死无余赀的于谦相比。

    这些陆氏才不管,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你叔父是两袖清风,还好我这儿还能凑点,再加上酒楼这些日子赚的……不过这聘礼也嫌薄了点……”

    钱铮嗤之以鼻,哼了声道:“这聘礼只怕送不出去。”

    “什么意思?”陆氏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侄儿。

    “徐家那位老夫人两次邀你上香,渊儿都找了由头让你推了。”钱铮眼角余光瞥着钱渊,嘴里继续说:“别看每天继续送这送那,但这段日子都是酒楼送去的,你看他下过厨?”

    钱铮早就感觉不太对头了,从第一次上香相看之后,钱渊就对徐家不冷不热,每次想问个究竟,侄儿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

    陆氏迟疑的看看钱渊,“渊儿……”

    钱渊冲着还在猜测自己猜的对不对的叔父一咧嘴,“等会试放榜再说吧。”

    “对了,叔母,徐家要量随园尺寸,就让他们量吧。”

    对此钱渊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徐家量了去,到头来也用得上。

    在准备做一件事之前,钱渊总会做出各种计划,对于这么重要的事,他已经列出了至少五种计划。

    但首先,进士的身份,是一个筹码,而且是一个分量不低的筹码。

    只有中了进士,才能参与到权力角逐、利益分配的这场游戏中,只有中了进士,才能正式登上这个大舞台。

    虽然对落榜也有预定计划,但钱渊还是希望能够两全其美。

    因为钱渊这举棋不定的态度,钱铮夫妇实在是心里空荡荡的,但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个地方,所有当事人的心都是踏实的。

    “中了进士最好,就算没中也就二十岁,等得起。”陆氏在内室对女儿轻声说:“只等放榜日,如果没中,就第二天,如果中了,就等殿试放榜。”

    “知道了。”徐璨点头笑道:“中没中进士,是二甲进士还是三甲进士,能不能选为庶吉士,那都是有区别的。”

    “你啊,以后这种话要想清楚了再说,二甲进士,三甲进士……怎么不说一甲进士?”张氏戳戳女儿的额头。

    徐璨抿嘴笑道:“女儿问过父亲了……说可惜不是唐宋。”

    “嗯?”

    “如若是唐宋年间,靠那几首诗词,说不定还真能博个状元郎呢。”徐璨小声说:“父亲有个幕僚,姓赵的那位……看过那些诗词,说即使放在唐宋年间,也是一时之选。”

    当然是一时之选,那是后面几百年最好的几首诗词……

    徐璨脸颊微红,接着说:“还说……是一时佳话。”

    这些日子徐府送了半首诗,或者半阙词,钱渊妙笔补上,又送来残诗残词,徐府这边自然也是有人能妙笔补上的。

    听了这话,张氏的眉头不由蹙起,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这是傻了啊,你还真当都是你自个儿写的啊!

    在心里琢磨了下,张氏低声问:“那丫头这些日子倒是安静,没去找过你?”

    “来过啊,三两日来一次,喝喝茶,聊聊天。”徐璨想了想,“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没什么特别的。”

    张氏心里提高了警惕,没什么特别的,才说明有问题。

    不过张氏也不在乎,那丫头转年十四岁,自己不松口留个四五年都没问题,代笔个三年,女儿也能在钱家生儿育女站稳脚跟了。

第两百八十三章 入场

    刚刚打过三更梆子,钱府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人头耸动,杨文、马管事忙着套车,张三将刚刚出炉的点心端出来装好,陆氏领着可卿又检查了一遍箱子,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唯独随园还安安静静,香菱小心的推门出去,气喘吁吁的跑出院子,“二老爷,少爷还在睡……还在打呼呢。”

    “让他睡。”钱铮愣了下才摇头笑道:“不意有如此定力。”

    钱铮也是一路考上来的,除了殿试之外,剩下的五关,每一次考前他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其实是绝大部分考生的通病,所以他才赞钱渊有定力。

    呃,还真不是。

    或者说是被逼出来的。

    前世在刑警队的时候经常要出任务,碰上大案没日没夜的,钱渊养成了这种习惯,只要有机会就能迅速入眠,即使是几个小时之后要持枪抓捕,他也能睡得着……不然到时候腿软那就大发了。

    一直到四更天过了,钱铮才让香菱将钱渊叫起来梳洗。

    “没睡好?”钱渊扫了眼桌上的,都是干食,别说豆浆豆腐脑,连碗粥都没有,只能捡了根油条,又让香菱剥了两个粽子。

    隐隐一看像是戴了副黑框眼镜的徐渭有点无精打采,“你打呼声太响,吵得睡不着……”

    这理由找的……随园面积不算小,钱渊住在正屋,徐渭住在客房,距离至少五十步。

    “枣粽……不要,换个肉粽。”钱渊懒得理会徐渭,三两口吞了油条,干脆自个儿动手。

    徐渭把枣粽拿过来,沾了点白糖,钱渊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想看……天下居然还有人吃甜粽子的!

    “喵喵。”

    今天香菱和可卿都忙得不可开交,被冷落了的小黑终于来宠幸钱渊了,一个纵身跳到凳子上,扒着钱渊的衣服又跳到桌子上,吓了徐渭一大跳。

    “没事儿。”钱渊向可卿摇摇头,一手拿着筷子吃着肉粽,一手轻轻挠了挠小黑的下巴,“记得乡试前,也是小黑陪着我呢。”

    “这是好兆头。”陆氏从昨天开始,吉祥话就一直挂在嘴边。

    钱渊笑了笑,也不知道小黑是家猫还是野猫……但它总能带来好运气,记得第一次碰面,要不是小黑,说不定倭寇会被惊醒。

    “少爷,浙江会馆的来了。”杨文疾步走过来,“糕点、粽子都装好了。”

    钱渊丢下筷子,接过湿巾擦擦嘴,张开双臂,香菱、可卿忙着给他戴上平定巾,罩上一件大衣……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风衣,愈发显得身材挺拔。

    大步走出随园,外院十几个拎着考篮,甚至背着箱子的考生正在等候,这大都是绍兴士子,几个月来时常混迹随园,早就约好一起进考场。

    诸大绶拱手道:“展才,多谢了。”

    “谢什么?”徐渭还是老一套,“他那酒楼日进斗金,给友人置办点糕点熟食,难道不应该?”

    “文长兄这话差了。”陈有年和徐渭熟得很,反驳道:“展才慷慨是一回事,但想得这么周到又不吝分享,这是另一回事。”

    “好了,好了。”钱渊笑骂道:“不能用煤炉的都多带点好炭,不够我这边还有预备的。”

    “煤炉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别招了祝融。”

    “油纸、蜡烛、水筒、油伞这些必需品,每个人都想想,自己带齐了没有。”

    “起床没吃饱的就在这再吃点,不急,马车都套好了,赶得及。”

    这些人中,钱渊只比冼烔年长,资历也算不上深,名闻天下有徐渭,陈有年、诸大绶都是官宦子弟,年长的如吴兑都三十一岁了。

    但毫无疑问,钱渊拥有绝对的号召力,几句话一出,众人都重新检查一遍备考器具。

    结果是,有两个没预备多余的蜡烛,还有个忘了带油纸,甚至还有个居然没带墨。

    钱渊倒是不以为意,前世和交警队的兄弟聊天,他们每年高考都能碰到忘记带准考证的考生。

    “犹记得大年初一,整日搓麻,一把都没胡,虞臣兄仍面不改色……”钱渊笑着将一块徽墨塞过去。

    “奔马迎面大风摧树,犹安然若素,展才有此能,愚兄不及。”陶大临苦笑着接过徽墨,一触就知道这是块好墨,也没推辞,只拱了拱手。

    陶大临给钱渊留下的印象很深,他前世不知道这个名字,但这个人是最早离开麻将桌的,大年初二就开始专心备考,那时候陈有年那些人还在没日没夜的搓麻呢。

    其实会稽陶家是能和余姚孙家相提并论的,历史上陶大临本人是这一科的榜眼,他祖父陶谐是浙江解元,弘治年间进士,官至两广总督。

    陶大临的父亲虽然只是个举人,但兄长陶承学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官至南京礼部尚书,侄儿陶望龄万历年间会试第一,殿试探花郎。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那边马管事领着仆役拎着几锅刚出炉的茶叶蛋过来,用小袋子装上一一分发下去,这是给他们等入考场之前吃的,如果运气不好,要一直等到中午才能入场。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一行人拜别送出府的钱铮,上了马车径直去了贡院。

    每三年一次会试,京城在组织方面比地方上要强得多,这也是必然的,毕竟京城可以调动的资源要多得多。

    这次钱渊运气不错,排在最前面的是山东考生,其次是陕西考生,再次就是南直隶。

    南直隶的考生自然是最多的,毕竟十八府洲呢,而且半数以上都是文人辈出,其中钱渊自然是最显眼的,当然不是因为他是钱渊,而是因为他背着的那个大箱子,太惹人注意了。

    一步一步往前挪着,钱渊冷不丁看见前面的潘允端,忍不住吐槽道:“特娘的,真是个牛人!”

    潘允端这厮的箱子算不上大,但手上居然拎着一个锅……钱渊很熟悉,那是随园出产的紫铜锅,专门用来吃火锅的!

    这厮居然想在贡院里吃火锅!?

    搜检官明显也被镇住了,把紫铜锅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又从潘允端箱子里找出什么生白菜、豆腐、蛋饺、牛羊肉……距离不远的钱渊眼尖还看见有毛肚。

    潘允端笑呵呵的解释,他是无所谓的,和父亲潘恩醉心仕途不同,他是个随遇而安,讲究享受的人,不然也不会早早致仕,花了二十多年修建留园了。

    可能是有潘允端珠玉在前,钱渊基本上没受什么刁难就入了场,当然了,在此之前还要受士兵的贴身搜检。

    三日前就知道了考场号,钱渊顺利的找到号房,点了根蜡烛仔仔细细查了遍。

    啧啧,这次运气没乡试时候好,墙壁上有不下三道裂缝,地上灰尘都能踩出脚印了,蜘蛛网在屋顶密密麻麻,也不知道下雨会不会漏水。

    钱渊叹了口气,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自己是治《春秋》,不是治《尚书》,至少分了个砖瓦房。

    没办法,先去抢了水,打扫卫生,又用油纸将墙壁裂缝堵上,再将特制的油伞打起来撑着天花板,忙完之后考卷也下来了。

    钱渊不忙着答卷,先将煤炉点上,烧了点热水暖暖身子,又把被褥垫在号板上,把箱子扛进来当桌子用。

    经过乡试的锤炼,钱渊一系列的步骤有条不紊……外面的兵丁都在心里琢磨,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经验这么丰富?

    今天整个北京城从半夜就开始苏醒,徐府也不例外,虽然徐家下一代,再下一代,别说举人,连个秀才都没有。

    小七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晴雯、袭人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捧着点燃的香,口里还念念有词。

    晴雯、袭人都是受了小七大恩的,对她们来说,小姐嫁个良人,自己才有好日子过,这也是她们肯为小七所信任的原因之一。

    毕竟也是好心,小七也不说什么,按照习惯出去跑了一圈,这也是她在徐府被人冷眼相看的愿意之一,大家闺秀不在闺房里绣花,大早上出来跑步……

    等她跑了一圈路过小楼的时候,看见徐璨也虔诚的跪在那,口里念念有词。

    小七眨眨眼,这架势……前世去韩国读交换生时候倒是见过。

    对于徐璨,小七没什么好感,来往中她经常能感觉到对方的高高在上,但也没什么恶感。

    对于那桩婚事,小七只能说句抱歉,这和前世职场竞争一样,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企图获益,那么失败了就应该接受。

第两百八十四章 会试

    总的来说,会试的流程和乡试差不多,题目也差不多,批阅也差不多。

    除非是第二场、第三场弄出什么忘记避讳、烧了考卷之类倒霉事,一般来说标准只是第一场的七道题。

    钱渊瞄了眼周围的号房,基本上都是略略打扫了下卫生,就开始做题。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作息时间都差不多,起得很早,睡得也很早,但钱渊在这方面依旧保持前世的习惯,夜猫子。

    四更天大约三点多钟就起床了,早就上眼皮打下眼皮了,钱渊将箱子往里面挪了挪,号板放在地上铺上被褥,又拎起铜壶,灌了个两个汤婆子塞进被褥。

    “还真够短的。”钱渊发了句牢骚,躺下去双脚肯定得在外面,不得不又拿出备用的被褥铺在门口。

    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钱渊舒舒服服躺进去,几乎是转瞬间就梦周公去了。

    这一科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吴山,副手是礼部右侍郎李春芳,两人将手上事忙完后,一起下考场视察,到了黄字号考巷,一眼就看见门口的被褥。

    吴山皱着眉头走过去,还没到近处,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打呼声,声音不小,还挺有节奏,隔壁号房的考生正在奋笔疾书,耳孔里塞着小布条……

    李春芳饶有兴致的看着脚边的煤炉,关了三分之二的风门,几件衣衫叠起铺在铜壶上,昼寝就算了,居然还脱了衣服……

    这时候打呼声突然停下,被窝里的考生翻了个身露出面孔,李春芳探头看了看,不禁笑着摇摇头,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在张居正的引见下见过钱渊一面。

    出了黄字号考巷,吴山低声问:“子实识得此人?”

    子实是李春芳的字,他是朝中出了名的滑不留手,谁都不得罪,谨慎的很,哪里肯承认,笑着摇头道:“只是看那炉子有趣,这一路巡视,见了好几处。”

    “奇淫技巧。”吴山哼了声。

    李春芳在后面不由得暗子撇嘴,这位礼部尚书说得好听点是眼睛不容沙子,说的难听那就是看谁都不顺眼,大骂严嵩,怼上徐阶,对李默也是不理不睬。

    李春芳是历史上著名的“青词宰相”,名声不比袁炜好多少,他从一介翰林修撰最高升任内阁首辅,六次升迁没有经过一次庭推,全都是皇帝钦点,这种人自然是不入吴山眼中的。

    一觉睡到自然醒,钱渊懒洋洋的坐起来,摸摸铺在铜壶上的衣服,恩,都是热的,换上衣服忙着将被褥叠起来,然后在门外监考兵丁古怪的眼神中……去洗脸刷牙。

    “滋滋……”

    油爆声在巷子里响起,惹得几个考生忍不住探头出来,只见钱渊右手中的锅铲挥舞如飞,左手中的小铁锅还时不时的颠一颠。

    蛋炒饭这玩意一定要用隔夜米饭,不然口感太差,再加上一份葱爆羊肉,钱渊这边吃的眉飞色舞,对面号房的考生看的两眼发绿……好香啊!

    吃完饭,把碗筷直接丢在门外,这次钱渊带了六七套碗筷进来,灌了个汤婆子,号板竖起来,把准备好的折叠小凳子掰开,泡上一杯茶,才打开考卷袋。

    第一道四书题,“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这是出自《论语》,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意思是被任用就施展抱负,不被任用就藏身自好,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

    说的浅显点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范围放的大一点就是,国家任用你,你就以自己的主场去推行自己的设想,如果国家不任用你,你就要将自己的主张收起来

    这道题钱渊是做过的,而且陆树声送来的范文中也有。

    在心里权衡了下,钱渊拿起鹅毛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圣人行藏之谊,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写完第一道四书题,钱渊换成五经题,他治《春秋》,在五经中算是比较难的。

    明朝的会试主要看第一场,而第一场中主要是看四书题和五经题的第一道题,虽然后一种说法未必准确,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打了两份草稿,钱渊才停下笔,起来活动活动,这时候已经入夜了,外面的监考兵丁还在坚持,号房外挂着灯笼,巷子里一片安静,考生们都睡了。

    琢磨了下,这时候炒菜……可能会引起众怒的,钱渊想想还是算了,只翻出一个铁盒放在煤炉上,里面是煮好的八宝粥,丢两个剥了壳的茶叶蛋进去,最后再点几滴香油。

    热腾腾的八宝粥下肚,钱渊精神愈发好了,打草稿一直打到凌晨大约四点多钟才睡下,缩在被窝里,带上耳塞,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

    这时候正是其他考生吃中饭的时辰,绝大部分人都是啃着馒头,最多加点咸菜,也有人是从钱家酒楼里买了点心熟食,正儿八经生火做饭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钱渊,照例洗脸刷牙后,想了想没炒菜,而是翻出个盒子,大块的面条夹杂着菜丢到铁锅里,改成小火,加点水,盖上盖子。

    另一个是也治《春秋》恰好也在黄字号考巷的潘允端,这厮……连钱渊去上厕所路上看见了都不禁瞠目结舌。

    号房门口的煤炉上的紫铜火锅正在沸腾,潘允端坐在箱子上,一手持筷,一手持碗,地上林林总总摆着各式菜,冻豆腐,羊羔肉片,大白菜,蛋饺,黑木耳……荤素搭配还挺均匀的呢。

    钱渊探长脖子看了看,碗里红黑绿杂陈,红的是辣椒,绿的是葱花,黑的是随园才研制出来没多久的菌菇酱。

    看到钱渊,潘允端还笑吟吟的左手招招,右手拿起漏勺在锅里捞出几个鹌鹑蛋来。

    真该把这厮发配到臭号去!

    不过钱渊很快就心平静气,就算二月份的北京温度够低,但考巷里到处都是炭盆,温度并不低,算算也就吃这一顿了,不然牛羊肉就得坏。

    掀开盖子,把事先切好的蒜段丢下去,拿起筷子将面团抖散,钱渊坐在箱子上开始吃炒面,这炒面是钱铮从徽州带来的厨师做的。

    徽州炒面和其他地方的炒面有很大的区别,先熬猪油,混入素油,盛起一半备用,剩下的另一半煸炒肉丝、香菇丁,再放入大白菜、豆芽、萝卜丝,将面条散在菜上,然后从锅沿加水,盖上铁盖。

    两炷香后将面团翻面,等水干后,再将之前盛起的油加入盐、白糖洒在面上,最后再抖散面。

    和其他地方的炒面不同,徽州炒面完全是蒸熟的,压根就不是炒的。

    这种炒面因为油重,很摆得住,吃起来味道好,还顶饿,叔母给钱渊塞了三盒做好的炒面进来。

    吃完炒面,把盒子一丢,钱渊洗洗手开始继续,昨晚已经打了四篇草稿了,还剩下三篇,没办法他没有一鼓作气的能力,只能先打好草稿,再慢慢的打磨。

    睡到中午才起床,钱渊一直奋战到半夜三四点钟才睡觉,外面的兵丁已经双目无神……作息时间太乱了。

    再起床又是中午,钱渊已经将三道四书,四道五经全都打好草稿,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修改,一边开始烧饭,昨天炒面油太重,有点腻了,今天换个菜。

    事先做好的笋烧肉,再炒个萝卜片,不过还没等钱渊开始吃,外面下雨了,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小小的屋檐完全无法遮挡。

    巷子里一片惊慌,考生们忙着找东西堵住门,将考卷小心的收起来,但伴随着狂风,不少号房里已经是一片潮湿,钱渊看见一个考生凄惨的嚎叫着冲出门,过道里几张考卷被风吹的飘飘扬扬,但很快落在潮湿的地上。

    监考的兵丁立即将考生拉回来塞进号房里,他们可不管这些举人老爷能不能考得上进士,只知道不允许这些人出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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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渊只想在这个动荡的嘉靖年间好好活下去,但他发现这并不容易。即使保全了自己,但在这场东南倭乱中所见的一切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但渐渐的,渐渐的,钱渊发现他所遇到的那些或留名青史,或遗臭万年的大人物,都带着一副和后世描绘完全不同的脸谱。可能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脸谱下的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脸谱下的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脸谱下的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