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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里墨染     第一讼txt下载     第一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五章 出行原因

    第七百三十五章出行原因

    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最终死在未婚夫恶意的算计下。

    失去清白退了亲已经足够让年轻姑娘身不如死了。居然还传出她不守妇道,这才被夫家退了亲的消息,这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

    也许谢吉信觉得姑娘活着始终是个隐患吧。

    当年的真相已经掩埋在历史的长河中,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人唯有谢吉信。

    “谢吉信学识一般,谈吐一般,实在无甚亮眼之处,可确独得先帝倚重,先帝在世时,大半政务都要经由谢吉信之手。谢吉信一时风光无限……父亲在离京前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为了给小姑姑报仇而搭上娄氏一族,祖母在天之灵也不会欢喜的。所以我一直在等……”

    所以堂堂丞相之尊,却每日告病在家。

    仗着先帝那点余荫而荒废度日。

    也许他期盼着把先帝那点旧情耗尽,才让他有魄力和谢吉信一争高下吧。

    他想过在政见上压过谢吉信,把他挤出宠臣范畴,到了那时再收拾他就轻而易举了。可是先帝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唯独对谢吉信,那种信任简直根深蒂固。只要谢吉信说的话,先帝从不疑他。

    娄柏昀最终心灰意冷,决定蛰伏。

    这一蛰伏就是数年,终于……在新帝凤戈身上,他看到了希望。

    他承认自己不够有担当,可是朝上两位丞相死斗,最终造成的局面一定是朝堂动荡,这是娄氏一族都不愿看到的。

    为了大义,他只能牺牲娄家的小义,只能让小姑姑在九泉之下多等几年。

    好在天网恢恢,谢吉信那人生性贪婪,却又胆小怕事。终于在庚帝二十年让他抓到了痛处。

    “我和谢吉信分别往南北赈灾。先帝心知我二人面和心不和,像是这种差事,向来把我们分的很远,可就算如此我也没放弃让人盯着谢吉位。可是派去盯梢的人只传回来一封秘信,而后便消失了,至今依旧生死不知。

    信中说,潼江中出现异常,当时写秘信时他还不知道江中到底有何异常。所以我想,庚帝二十年旧案,是不是和潼江有关?”

    “……我一直好奇,就算消息闭塞。几千人踪迹全无这种事,听起来也太过耸人听闻了。天下百姓竟然无人好奇?无人去探查?我实在难以理解。”萧樱觉得这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就算潼关离京城千里,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小镇。

    可足足几千人,说出来也不算小数目了,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消逝后无人谈起。

    “娘娘误会了,不是无人好奇?而是无人敢好奇?潼关毕竟是个小地方,其实大多数百姓对潼关二字闻所未闻。”多数百姓只知道自己家附近的一亩三分地,何况全国镇子名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潼关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兴趣还不及街口的烧饼今天便宜了一文钱。

    “那些知道潼关,关心此事的自然都是些有身份的。先帝一句封口令,让他们不敢再明面上说道……背地里倒是传了传,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传到了先帝耳中,先帝震怒,从中挑了几个背地里议论最厉害的,随便安了个名头杀鸡儆猴。

    那之后,便是背地里也没什么人敢提起了。渐渐的大家便好像真的忘记了……

    就算当年传的最厉害之时,也只是说潼关出现了瘟疫,以至一镇百姓无人生还。”

    瘟疫之说其实不太站的住脚,如果真的是瘟疫,谢吉信怎么敢隐瞒?瘟疫并非他之过,实是当年潼江泛滥,淹死无数百姓,夏日酷暑,一些人或动物的尸体处理不及时,以治瘟疫横生。连普通人都知道大涝过后必有瘟疫。

    若是瘟疫,谢吉信反而该第一时间上报。

    奏明先帝,而后朝廷派专门的人前去处置。谢吉信非但没过,反而有功。

    “除了瘟疫之说,可还有别的说道?”

    娄柏昀有些迟疑的点点头。“还有人说潼关镇百姓造了般大船,横渡了潼河,投奔邻国了。”

    “潼河汹涌,据说河心更是遍布漩涡暗礁,根本不能行船。连几十年的老船工都不敢在潼河驾船,几千百姓如何一夕间横渡了潼河?这比瘟疫之说还不可信。”

    凤戈摇摇头,否决了这个说法。

    他虽然没去过潼关,可是潼关天下第一险的称号还是知道的。

    这险就险在潼关边的那条潼江河。

    所以一河相隔,朝廷都未派重兵把守,潼河可是一道天然的天堑。

    “陛下说的是,潼河汹涌,根本不能渡船。至于人要赤手游过去,更是痴人说梦。可瘟疫之说,似乎也不太可信……若真是瘟疫,谢吉信没有不上报的道理……大涝过后有大疫,这几乎成了约定俗成。

    当年先帝在大殿上斥责‘刁民’二字。可见是潼关百姓做了什么惹怒了先帝。臣在想,会不会和秘信中所写潼河有异相关。”

    萧樱在心里仔细将蛛丝马迹过了一遍。

    最后发现这种陈年旧案委实太过伤神。“这些都只是猜测,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能找到当时的人证……还是那句话,几千人,我不相信全部遇难。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总该有人,哪怕只有一人脱险,只是当年之事恐怕把幸存者吓的太过,他能不能顺利回答我们的问题也是个未知数。总之,我们努力去寻找当年的真相,若是实在查无可查,便回京从谢吉信身上下功夫。他就算骨头再硬,我也有法子让他开口。”

    这话萧樱可不是吹牛,她发现自己还挺擅长审问犯人的。

    不管多难啃的骨头,她都能想法子啃上几口。

    娄柏昀沉默,萧樱想了想道:“你是想说,与其这样劳师动众,为什么不直接提审谢吉信?”

    数柏昀沉默的身形微僵,随后点头。“是。臣有罪,不该怀疑陛下和娘娘,可是娘娘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为什么不直接对谢吉信用刑。严刑拷打之下,到要看看那个姓谢的骨头有多硬。

    萧樱看向凤戈。

    凤戈勾了勾唇,然后开口替萧樱解释道。

    “谢吉信对你小姑姑所犯之罪,和几千潼关百姓相比,确实无足轻重。这点你听了或许会觉得心中不适,这是人之常情。

    朕做为皇帝,侧重点自然要放在潼关几千百姓的去处上。

    严刑拷打,或许也会让谢吉信开口。可你想没想过,此事若是先帝授意,朕要如何处置谢吉信?难道忤逆先帝旨意?

    至于你小姑姑的事,他若说自己胆小怕事,不敢进去阻止。你觉得朕该怎么断这桩案子?”

    凤戈的反问让娄柏昀继续沉默,只是此时的沉默不似刚才的死水无波,而是那种眼前美景突然被击碎,有种惶恐不安夹杂其中。是他太过异想天开了,以为只要谢吉信落网,便一定能问出当年的真相,一定能让谢吉信恶有恶报。

    听完凤戈一度话他才发现,自己当局者迷。

    反倒凤戈和长宁旁观者清。

    见娄柏昀面露颓废之色,萧樱这才轻声安慰道。“所以我们要自己去找证据,找谢吉信欺上瞒下,对先帝有所隐瞒的证据。只有证明谢吉信为自己的私欲而置潼关沦为空城,才能让谢吉信为自己所行付出代价。你小姑姑的事,也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当一个人有更大的罪恶时,他犯的小罪便显得无足轻重了,到了那时他才会开口说出真相。”

    娄柏昀心下震惊,他没想到萧樱开口,更没想到萧樱会解释的这么清楚。萧樱话音落下,娄柏昀瞬间顿悟。他本也不是笨人,只是当局者迷。

    长宁皇后说的没错。

    只要把证据摆在谢吉信面前,让他辩无可辩,他才可能认罪。

    而小姑姑的事情,也只有在谢吉信认下重罪后,觉得这样的小恶可有可无,才会开口。

    “臣明白了。刚才误会了陛下的娘娘,两位大人大量,还请宽宥。”

    凤戈摆摆手。“知道你为人清高,我和阿樱能被你误会,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等闲之人,别说误会,你娄大公子根本不屑理会。”

    凤戈这玩笑似的话,让娄柏昀脸色泛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觉得不好意思。

    “……臣只是,只是有些孤僻。”

    “行了,别理他。玩笑之言罢了。等此间事了,你好好辅佐他,帮他一起把国家治理好,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才是正事。”

    “娘娘放心,臣这辈子只认陛下一个主子。”

    “还有一个……”凤戈闲闲搭话,含笑看着萧樱。娄柏昀会意:“只认陛下和娘娘二人,只尊二位为主。”

    接下来诸人发现,娄相似乎变了。说变了其实不太妥当,毕竟人还是那个人,只是那种待人接物的感觉……没有隔阂感,没有距离感了,仿佛他天生就和贾骏,风一他们是一伙的。

    偶尔玩笑之言他也不像过去那般闪到一旁,而是踊跃开口。

    队伍因此显得更加朝气蓬勃。

    再说小秀才,收到了母亲那样一封信后,人越发的沉默了。

    信中吴母让他回抚阳,还要他质问萧樱失信之事?小秀才心里觉得母亲这想法太可怕,萧樱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喜欢他,心悦他之类的话。更加没提过报恩下嫁。

    他凭什么去质问她?

    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他已经不敢直视了。

    他们明明同行,可是从头到尾,他没机会和她说一句话。

    小秀才心思重,所以这两天越发的沉默起来。与娄柏昀日渐开怀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缪小公子和小秀才年纪相仿,缪骞这个少年郎虽然跳脱了些,可是却有着平常人没有的仔细。他第一个发现了小秀才的沉默。

    再三追问,小秀才本就是个闷葫芦性子,再加上心事重重,嘴巴更严了。缪小公子无法,只得去请了外援。

    外援便是贾捕头。

    于是一天晚上扎营后,贾捕头把小秀才喊到身边,一只手臂圈着他,将他往营地外面带。

    “我和这家伙聊聊家常,你们自便……”他交待道。

    诸人打着哈哈目送两人远去。“文静,我们一路同抚阳出来,算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了。你有什么心事便告诉哥哥,哥哥一定帮你。”

    “贾大哥……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没法开口。”

    “我即喊我一声大哥,有什么就直说,别像个姑娘似的扭捏。”两句话说的小秀才眼角泛红。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出信,犹豫再三,还是交到了贾骏手中。贾骏借着篝火残光扫了几眼。眉头猛的一蹙……竟然是封家书。

    家书不稀奇,他也经常收到媳妇寄来的信。可这封家书却又不同。

    吴母是个瞎子,自然不会写信,这信应该是找人代劳。

    尽管代劳之人措辞已经极尽温和,可是贾骏看完信还是觉得脊背都发凉。

    “这信,你给别人看过吗?”小秀才摇摇头。贾骏翻看信笺,最后发现这信竟然是夹在抚阳政务里送来的,也就是说,凤戈应该知道。

    至于有没有看内容?

    如果凤戈扫到萧姑娘三个字,一定会忍不住看一眼信的内容的。而信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啊。“你娘太异想天开了,还想让你娶公主?她怎么不自己嫁皇帝……”这话就说的很不客气了。

    小秀才虽然不想让母亲蒙羞。可贾骏明显一脸怒意,小秀才缩了缩肩膀,不敢开口反驳。

    “文静,你是不是也动了心思?觉得你母亲的话有理?”这事他得问清楚,可别管来管去,把自己绕进去,他可不想搭上自己的前程。

    “没有,绝对没有。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不会痴心妄想。只是我母亲……她没读过书,不辩道理,所以才会异想天开。”“不管你母亲读没读过书,识不识得字,可她怎么就知道一点亏都不吃。

    文静,孝顺是好事,可是一味的愚孝可就是蠢才了。

    如今我们能有今天,走出门去也被人唤声爷,都是姑娘和殿下带给我们的。我们无以为报,唯有尽忠而己。你若是听信你母亲的胡言乱语,动了什么心思,可就太没良心了。你母亲这番说辞,便是三岁孩子都不会如此想。

    救人别有所图,传出去必定让人不耻。

    还要‘要挟’皇后娘娘报恩。你娘这想法简直奇葩……你可不能被你娘的想法左右,而做出糊涂事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肺腑之言

    第七百三十六章肺腑之言

    “我明白,只是我娘……也是为了我好。”贾骏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敲了小秀才的头。

    “为了你好?让你质问一位公主为什么不下嫁给你?只因为你娘救过她?你觉得你和咱们姑娘有可能吗?就算没有殿下……你觉得姑娘能看上你?”贾骏这话说的直白,因为在他看来小秀才和萧樱……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啊。两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合适。

    别说有凤戈这么个珠玉在前了。

    便是没有……

    聂炫比小秀才强上百倍。

    所以小秀才一点可能都没有。可是贾骏的直白却在小秀才心里插了一刀,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萧樱,可是贾骏这种直白更像是嘲讽。

    小秀才白着一张脸,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反应。

    贾骏性子大大咧咧,尤其是在小秀才和贾骏面前。他们几人一路摸爬滚打,感情自然和旁人不同,贾骏和小秀才说话根本不需考虑太多,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这话如果对缪公子说,缪公子一定不会多想,可对象换成了小秀才……

    “你别多想了,好好跟着姑娘做事,姑娘必不会亏待我们的。这大半年你捎回家的银子,赶上你当仵作几年了。如今姑娘贵为皇后娘娘,我们更应该用心办事。至于旁的别多想。你快些给你母亲回封信,便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让你母亲别整天胡思乱想,如果实在闲了,就自己找些事情做。别整天想着让你一步登天。”

    贾骏当小秀才是兄弟,才会这般毫不遮掩。

    他说的是事实,而且一心为小秀才打算,可是小秀才听了却觉得心神激荡。

    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辗转反侧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悄声将一封信给了风一,风一负责消息往来。

    风一笑呵呵的收进怀里,让小秀才放心,他今天便能帮他把信送出去。

    小秀才这才心事重重的走了。目送小秀才走远,风一脸上神情微沉,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片刻后小秀才那封信便到了凤戈手中。

    凤戈扫了几眼,冷哼一声丢给了萧樱。萧樱没看到吴母那封信,不过听凤戈口述了几句,萧樱听后不过淡淡一笑,她不至于和一个乡下妇人计较。她爱怎么想由着她,人越是贪心,得不到才会越痛苦。

    对小秀才,萧樱还算是信任。

    当初小秀才对她很是照顾,常常背着吴母塞给她一些吃的。

    吴母太过精打细算了,萧樱正是养身体的时候,吴家的伙食委实不太适合病人。

    萧樱不太愿意回想在吴家的日子,她虽感激吴母救了她,可又难以对吴母生出喜欢之心。

    不过小秀才的这封回信,委实有些出乎萧樱意料,她挑了挑眉。“我本以为自己还算有些人格魅力。我一直相信追随我的人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原来一个乡下村妇几句挑拨之言,便能轻意打破,五哥,我受伤了。”

    萧樱嘴上说着受伤,唇边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经历了这么多,有些事情她早就看开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信服,就算如今聚在身边的人,也不可能跟着她一辈子。

    聚散离合,人之常情,只是小秀才的选择让她有些失望罢了。“乖,哪伤了五哥给吹吹。”凤戈打蛇随棍上,上来对萧樱上下其手。

    果然,她真的受伤了……

    两人闹够了,凤戈才用两根手指提拉起那封信。“怎么安排?”他在问萧樱打不打算亲自开解小秀才几句。

    相信只要萧樱肯,小秀才必定能……唔,回心转意。

    虽然想着挺气人,不过凤戈也不是这么小气的男人!不是吗?应该,大概,也许……不是。

    当然,私下里给小秀才穿个小鞋这种事,就不必让萧樱知道了。小秀才多数时候不言不语的,做事还算认真,只要是萧樱分派给他的事,每次都不声不响的做完。萧樱身边跟着的这几块料,小秀才算是最省心的一个。

    所以对于小秀才的去留,凤戈是不会干涉的。

    萧樱想了想摇头。“性子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经不起大风浪,他想回抚阳,给他些银子打发了吧。”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对于一个生了去意的人,萧樱是不会挽留的。

    她在微末时结识了小秀才,两人一路相伴,也算是一场缘分。

    小秀才既然决定中止这场缘分,她没必要强留。“早就想打发他了……敢惦记朕的人。”凤戈冷哼。

    萧樱瞪他。“惦记二字严重了,给小秀才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心生‘惦记’。至于吴母,一个乡下村妇罢了,由着她去想。她越是觉得自己该当公主的婆婆,余生过的越是不欢。这人活在世,贵在知足,知足方能常乐。”

    “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很乐呵……”凤戈顺溜的接话。

    于是很乐呵的凤戈决定不再理会那封抽风的家书,直接将萧樱推倒,更乐呵一番。

    小秀才的家书悄无声息的上了路,既然有了去意,小秀才自然得向萧樱辞行。

    他踌躇了几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萧樱等啊等,眼看着仪仗队伍便要到了,他们得和队伍会合,去皇陵祭奠先帝了。

    小秀才还是没有开口。

    萧樱心中轻叹,这样的性子,在这里叫愚孝,在现代叫妈宝。

    谁嫁了他才倒霉。以后的日子全由着吴母安排,想想就替那个素昧谋面的姑娘叹气。

    他不开口,萧樱也不打算陪小秀才演戏了,就在仪仗队伍到达的前一天,萧樱让风一点了篝火,又猎了几只野味,大家不分主次围着篝火谈天说地。

    凤戈和萧樱都是没架子的。

    娄柏昀往事的心结解开,也是个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

    再加上贾骏和缪小公子,场面十分热闹,聂炫虽然话少,不过他住角落一坐,仔细打量眉眼是含了笑的。

    他虽孤僻,却喜欢这种简单的人间烟火。

    他偶尔会看向萧樱,萧樱自然和凤戈紧紧挨着。吃的东西都先经凤戈之手,凤戈把肉切成小块再递到萧樱手中。

    萧樱全程只需动口。聂炫看向萧樱的目光没了以往的深意,平平静静的。只余几分欣慰淡然。

    风家几兄弟和缪小公子闹起来,几人围着篝火追来追去,似乎觉得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几人索性拔高一纵,去林子里继续折腾了。

    风一拱了拱手,示意大家不必在意。“……最近大家轻功都有所长劲。”言下之意,几人太闲了,把折腾当成练功了。

    娄柏昀大笑着接话。“别说他们几个最闲不住的了,连我都和风大管事学了几招呢……以后谁在我面前说百无一用是书用,我一定和他急。”

    “娄相悟性极佳,你我若是早几年结识,娄相定然也能挤身功夫高手。”风一夸道。

    “风大管事就不必夸大其词了,我就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酸书生。挤身高手便不想了,若是遇到抢银子的,能支应几招就够了。我啊……还是得多在书本上花心思,将来辅佐咱们陛下,怎么也得争个贤相当当。陛下以为如何?”

    娄柏昀这人啊,混的熟了颇有几分主仆不分的皮相。

    凤戈点头。“自然好,你能当贤相,朕自然便是明君。朕以后就多多仰仗娄贤相了。”“陛下客气了。”娄柏昀拱手答谢,似乎自己真的已经是个贤相了。

    娄柏昀说完大笑出声,凤戈眼中也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一旁小秀才默默看着,他不明白娄柏昀怎么就能这么快融入进来。

    而且还敢和凤帝开玩笑,小秀才只要一见到凤戈就觉得腿肚子转筋,他知道凤戈不会理会他,可他就是怕啊。

    那种恐惧仿佛浸到了骨子里。别说开玩笑,在凤戈面前,小秀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想,明明娄柏昀是最后一个加入进来的,可为什么他能混得如鱼得水,而他……他明明是最早跟着萧樱身边的,可最终却混了个可有可无。

    萧樱目光四下一扫,便看到了一脸自艾自怜的小秀才。

    她眉头微蹙,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开……明天之后他们便不能这么自在随意了。

    “小秀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突然被点名,小秀才显然吓的不轻,一旁和娄柏昀碰杯的贾骏猛然转身看向小秀才。他以为自己已经劝住了小秀才,可是萧樱为什么突然开口?贾骏清楚,萧樱不会无缘无故便有此一问的。

    难道小秀才背着他做了蠢事。

    贾骏脸色猛的一沉,如果不是碍于凤戈和萧樱都在,他一定拎起小秀才的衣领把他晃醒。

    “爷,姑娘……小秀才他……”

    “让他自己说。”萧樱的语气并不重,可是贾骏却从中听出几分冷意来。萧樱是个宽厚随和的人,她这性子似乎不适合当主子,因为下属很容易在她手下做些小动作。可是很奇怪,追随她的人,没有一个因为她的性子而轻视她的。

    而她也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萧樱性子平和,待人宽厚,可并不表示下面的人可以瞒着她行事。

    贾骏恨恨的瞪了一眼小秀才,低头闷声喝酒。不管小秀才做了什么,他都不打算帮他挽救了。

    一个人可以被拉着走,他也愿意拉着他一起走,大家都是兄弟,相互扶持照顾是应该的,可如果一个人死活不愿迈步,不仅不想往前走,反而想退后几步,觉得退后几步才安全,他做什么硬拉着他前行。岂不是讨人嫌吗?

    该说的,他说了,该劝的,他劝了。如果他不开窍……想到这里,贾骏再次狠狠的灌了一口酒。

    这样的日子多自在。

    他们追随的可是帝后。而且主子的脾气秉性他们都清楚。

    他们只要跟着,便一定有番大作为。如果这时候小秀才放弃,贾骏冷笑,他一定会后悔的。他那个瞎眼娘也一定会后悔的。

    被点了名,小秀才似乎吓的不轻,萧樱神情微沉。一个大男人总这么一惊一乍的,这么久没点长劲。“爷,姑娘……我,我……”“有那么难开口吗?爷,姑娘,我替他说吧。他想回家,他娘想儿子了。”贾骏大力的用袖子拭了嘴边的酒渍,还是看不得小秀才这么没用。

    以后没他照看着,这小子要是受了委屈……

    活该他受委屈,放着好前程不要,没出息的要回家守着瞎眼娘过活。

    “是吗?”

    淡淡两个字,听不出喜怒来,小秀才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我……我想我娘了。我想……我想回……回抚阳……老家。”磕磕巴巴的,总算把话说出来了。

    娄柏昀虽然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可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多好的机会啊,跟着大家混了一路,娄柏昀对于每个人出身和境遇都有所了解。知道小秀才是最早跟在皇后身边的。当时她伤重失忆,他们算是一路扶持着,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可却在被委以重任时放弃。

    傻子。

    “我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你即想回家,便回吧。”

    “姑娘……我,我没用。我……我娘……我想我娘了。”小秀才最终也没有开口问出一句话。

    吴母让他问的话,他根本问不出口。

    他心里其实知道吴母异想天开,也知道吴母的想法很疯狂,可是他无法……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整个队伍中,他是最没用的一个。

    队伍多他或是少他这个人,都没什么影响。

    久而久之,小秀才越发觉得自己无用。收到母亲的信后,思乡之情顿生,他是真的想回抚阳,回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地方。

    可萧樱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那便回吧,又让小秀才觉得眼前一黑。“不是所有人都能担起重担的。今天我信任的几位都在,我便和你们说一句掏心掏肺的话……未来的路或许不好走,可是我能保证我们走的路一定正确。我们的目的是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把这个国家治理好,我和凤戈,把这个国家治理好。你们若是信我们,就竭尽全力相助,若是不信……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好聚好散。”

第七百三十七章 佑我长宁

    第七百三十七章佑我长宁

    “主子放心,下官这一生会对二位‘不离不弃’。”娄柏昀率先站起来表衷心。他这么一插科打诨似的回应,倒让刚才那有些肃然的气氛一扫而空。

    “属下也没什么大本事,唯一颗忠心。只要主子和姑娘吩咐,属下刀山火海都敢去闯一闯。”贾骏随即接话。

    “……我会一直在。”这是聂炫。最近萧樱和聂炫见面的机会不多,可萧樱感觉就算他们一年不见面不说话,聂炫还是聂炫,他永远不会变。余下多是凤戈的护卫了,护卫们也稀稀拉拉的接了话。

    热闹向来少不了缪小公子。

    也不知道他耳力怎么那么好,离的挺远已经嚷嚷出声。

    “还有我,还有我,别把我落下。我也对公子和姑娘不离不弃。”远远的便见一个人像猴子似的窜上窜下,人未至,声先到。

    诸人被他这一波操作逗笑了。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冷凝了。

    只有小秀才,一个人孤零零的缩在火边。贾骏看了他一眼,很快调开了目光。有些人就算是努力拉着他,赶着他,他依旧不争气。

    他既然愿意回家侍奉亲娘,便回去侍奉吧。

    大男儿志在四方,他既然没那等志气,他拦着也无用。拦了这次拦不了下次,就算萧樱说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缪小公子终于窜到了篝火前,他还不知道小秀才要回抚阳的事,上前便揽在小秀才的肩膀,兄弟好似的说道:“咱俩还在一起。以后一起查案子,我当捕头你当仵作,我们是……文武双璧,以后一定能闻名整个京城。”缪小公子斗声昂仰。

    诸人面色微变。

    小秀才没发觉,继续做着美梦。

    “到时候把你娘也接来京城,让她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我把我老子也接来,看他还会不会骂我是个混小子。”

    缪小公子把自己说乐了,可自己乐了半天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太对。

    为什么大家都不笑,而且风一和贾骏看他的目光,像看傻子。难道,他说错了什么?“贾大哥,你难道要和我争捕头一职?”

    贾骏恨不得上前呼缪小公子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有那闲功夫和你争,让你当。我以后跟在娄大人身边……”贾骏给自己找了个新大树靠。娄相也适时露出惊喜的神情。

    “……这才多会功夫,你便要弃我而去。你去娄大人身边,我就去云大人身边。”

    “也好。回京后我亲自向云大人举荐缪骞。”凤戈一开口,惊倒了一片。不过是玩笑之语罢了,可是似乎……真的决定了未来呢。这是怎么回事?“阿骞,小秀才要回抚阳了。”最终贾骏硬着头皮道。缪骞脸色大变。“回抚阳?你回抚阳做什么?抚阳有什么好?跟着公子和姑娘在京城不好吗?如今公子和姑娘正是用人之际,你回抚阳?小秀才,你疯了。”缪骞真的觉得小秀才疯了。

    眼下是什么时候?

    凤戈刚登基,多少朝臣坐等着看凤戈的好戏。

    萧樱虽然贵为皇后,可是异族公主的身份也让她行事艰难。

    眼下正是他们这些下属尽忠的时候,小秀才竟然要走?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没法收回了。覆水难收这话,说的大体便是小秀才此时的样子。“我……我娘年纪大了……我得回去……尽孝。”

    “你娘年纪大了,你可以花银子雇个人伺候着。你现在不就是花银了请了邻居家的嫂子给你娘做一日三餐吗?大不了多给几个银子……实在不行,便把你娘接到京城来,如今姑娘出嫁了,萧宅那么大,多一娘一个也不算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抚阳?吴文静,你可不能犯傻。”

    贾骏轻咳。

    以前吴母若是进京,暂停萧宅自然不算什么。

    可是如今……尤其是看了小秀才那封信后,贾骏觉得吴母简直是个扫把星。

    “贾大哥你什么意思?不劝劝小秀才,还在一旁看风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姑娘刚才已经说过了。就像你说的,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在此时开口说要离开,阿骞,你觉得强留他还有用吗?”

    缪骞想了想,想得心肝莫名一冷。

    是啊。正是用人之际,可是小秀才此时开口,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若是姑娘,也绝不会再留小秀才了。

    何况那位冷面主子对小秀才向来不屑。

    小秀才自己也不争气,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留在京城没什么出路。

    其实不怪公子不正眼看小秀才,实在是小秀才这人自己不争气。他和姑娘学本事,如今仵作差事已经能做的有模有样了,明明可以有番作为,可他偏偏在此时……“你既然决定了,我便不留你了。你什么时候上路?我送送你,兄弟一场,我们好聚好散。”缪小公子突然没了挽留小秀才的兴致。

    他记得姑娘曾对他们说过。

    不管别人会不会轻视,不管别人是不是看得起你,只要你自己不轻视自己,自己看得起自己,你就能做个有为之人。

    缪小公子觉得这话很对。

    努力做自己,管旁人怎么说。他功夫好,头脑虽然不够聪明,可只要努力,也能学门自己擅长的本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小秀才红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每个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有惋惜的,有同情的,可更多的是面无表情。小秀才缓缓起身,对着萧樱的方向深深一拜。“在下让姑娘失望了。”

    “你不是让姑娘失望了,而是让我们所有人失望了。小秀才,好自为之吧。”萧樱没有开口,最终贾骏代其回道。

    小秀才的身子深深的躬了下去。

    凤戈起身拉起萧樱,她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淡淡扫了一眼诸人,随后便被凤戈拉着进了帐篷。

    小秀才依旧动也不动的佝偻着身子,似乎在等着那句温柔的‘起来’。可是不会有了,再不会有了。

    诸人四散而去,对于小秀才的去留,大家看的都很平淡。毕竟小秀才这人存在感不强,其中最难过的是贾骏和缪骞。

    两人最终还是走向小秀才,贾骏重重一叹,缪小公子则直白多了,骂了句傻子,然后拉了小秀才回自己的帐篷,今晚他打算和小秀才秉烛夜谈一番。

    凤戈拉了萧樱回营帐,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之气,凤戈并不常发火,可一旦不悦便很吓人。

    连随后进来想要禀报消息的风一见此,也很是识时务的迅速遁了。消息可以明天再禀,小命只有一条,丢了可就不能娶丁香过门了。

    还是让姑娘去应付吧。

    主子也只有在姑娘面前才会化成绕指柔。

    风一猜的不错,对上萧樱,凤戈虽然脸色还是有些阴沉,不过神情已经不见刚刚拉她回来时的戾色了。凤戈直接拦着萧樱到了一角的矮榻上,自己先落坐,然后扯了萧樱揽进怀里。

    把萧樱整个人包在怀里似乎还觉得不够。

    最后还把下巴垫在萧樱肩膀上,这才淡淡开了口。

    “姓吴的太不知好歹了。”他是听完萧樱那番话,才突然震怒的。如果不是看在萧樱的面子上,他会把姓吴的小子碎尸万段。萧樱重用他是看得起他,可他非但不领情,还对萧樱心存非份之念。

    就算他不敢想,他那个瞎眼娘想的可是挺多。

    如果姓吴的小子知道轻重,果断反驳了吴母,凤戈还能高看他一眼。

    可他最终竟然决定顺着其母的心意回抚阳,这简直就是火上加火。凤戈见过蠢的,可是蠢成这样的,他平生未见。

    他替萧樱觉得不值,姓吴的小子可是萧樱悉心教过的,萧樱还和他念叨过,打算过段时间把姓吴的小子推荐给云驰,兴许那吴姓小子入了云驰的眼,能进刑部当个仵作。

    “是啊,太不知好歹了。”

    “你打算如何收拾他?”

    “收拾他?为什么要收拾他?我刚才说了好聚好散,他想回抚阳便让他回抚阳便是。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我这人向来是别人敬我一寸,我敬人一丈,他即选择在此时离去,我又何必为了他费心。五哥,我们不必理会他。”她是了解吴母的,人虽然不算恶,可是却很贪心。

    等她看到将来的贾骏和缪骞,一定会悔青了肠子。

    她想要银子,她给她银子便是,她要让她好好活着。

    “等队伍会和后,便安排人送他回抚阳,吴母不是在信中要救命银子吗?我算了算,自己几个月吃穿用度,花了她大概二两银子,我十倍奉还。这事让去送吴文静的人说清楚,本宫还是很大方的。借一还十……至于旁的,让缪县令斟酌着办吧。他若真有本事,在县衙里当个仵作糊口也算是个铁饭碗了。”

    “阿樱,你太心软了。”

    “总归追随我一场,总不能别人想走,我便大开杀界吧。没必要,我只是有些气吴母,我何时说过要以身相报了?她还一幅看不上我的嘴脸……”

    “她这点虽然可恶,不过也算是慧眼。

    姓吴的连正眼看你都不配。”

    “是,是,他不配。这世上只有五哥和我最相配了……”

    “你拿我和他比!”

    “不比,不比,五哥最好。五哥,我有点伤心……”萧樱语气一软,凤戈果然不再纠结怎么把小秀才碎尸万段。“才刚说不必在意他,怎么又伤心了?你不许伤心。”“好,不伤心。那五哥也不许生气了。”

    凤戈勉强点了头。

    决定派去送小秀才的人得选个尖酸刻薄的,得把他的精神如实传达到。

    这一晚,小秀才自是没有合眼,第二天,凤戈等人再次悄无声息的潜回祭奠队伍。

    凤戈重新穿上龙袍,萧樱也戴上了凤冠。

    凤四殿下一脸苦哈哈的看着这对不负责的小夫妻!“你们终于肯现身了……若是再迟几天,我一定心力交瘁而亡。”每日呆在车辇中,虽然是龙辇,滋味也不太好受啊。还得时刻提防队伍出现什么意外,总之,凤璟这辈子都不想再有机会踏上龙辇一步了。

    就算凤戈把皇帝之位拱手相送,他也不要。

    谁爱要谁要,反正他对当皇帝一点兴趣也没有。

    萧樱笑着安抚了几句,凤璟这人气性来的快,退的也快,很快便被萧樱说的这几天所看到的各处风景给吸引了。

    他有些憋屈。

    “我连幔子都不敢掀,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你们倒好,又是骑马,又是宿营,又是吃野味……五弟,下次一定要带上四哥。”

    凤戈点头。“好。”凤璟这才喜逐颜开的和萧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了下次旅行计划。

    凤戈觉得自家四哥有些可怜呢。

    等祭奠了先帝,他还得和龙辇‘相依相伴’。所以此刻就由着他缠一会阿樱吧,他暂时不拈酸。

    凤戈悄声退了出去,第一件事便是安排人手送姓吴的回抚阳。

    至于姓吴的仗着胆子提出想向萧樱辞行的请求,被凤戈毫不犹豫的驳了。

    不知天高地厚,想见当朝皇后,他以为自己是谁?无知蠢货。

    打发了姓吴的,凤戈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第二天赶到皇陵,帝后为首,在皇陵外摆了供品,祭祀叩拜。

    跪在庚帝的陵墓前,凤戈的心情却很平静,他对庚帝感情不深。人的感情是两面的,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庚帝心里始终没他这个儿子,他心里庚帝这个父亲占的位置自然也不重。这些年庚帝在政事上无甚建树,更是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的。

    真正有本事的不得重用。

    反而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被庚帝委以重任。

    以至真志有才之人不敢露头,正义之士不敢开口。

    他要扭转这个局面,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时间。想到这些,他连给庚帝磕头都觉得多余。

    好在帝后在前,无人能看到凤戈的神情。

    祭奠过后,有礼部官员上前,涌讼了长长的祈祷文书。

    萧樱听了个头晕目眩,没办法,古文太晦涩,再加上那位老大人几乎称得上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在萧樱耳中像催眠曲。

    终于捱过了,仪式进入最后一项,由凤戈带头,祈求庚帝保佑凤氏皇朝风调雨顺。

    凤戈脸色终于凝重起来,规矩的跪倒在长案前,萧樱如是。

    然后凤戈一字一句的念出了祈福文书。

    最后一句天佑黎民落下,萧樱听到凤戈小声加了一句。“……比黎民更重要的是,是我身边的长宁。凤戈以凤氏皇帝之名,请求所有神灵,佑我长宁。”

第七百三十八章 小冤家

    第七百三十八章小冤家

    萧樱觉得眼眶发热,要不是身后都是朝臣护卫,她没准会一下子扑进凤戈怀里。

    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呢?

    在这种时候,求神灵护佑的是她。

    萧樱缓缓闭上了眼睛,无声祈祷。求神灵一定要保护凤戈,保佑他平平安安,保佑他一展抱负,保佑他一世顺遂……

    祭奠过先帝,队伍分成两部分。一队回转京城,一队前往天山祈福。

    凤璟还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赶回京城,因为云驰出京前玩笑似的说,放他出去玩几天,让他快点回去,刑部大把的公文正在等着他呢。凤璟其实没玩够,不对,他根本没捞到玩的机会呢。

    凤戈倒好,带着萧樱玩了一路。

    他则苦哈哈的替他遮掩。终于祭奠完毕,该前往天山了。

    在分派回京的人马时,竟然没有理会凤璟,凤四殿下于是悄悄的往另一队移动。最终成功的把自己归到了前往天山的队伍中。

    凤戈似有所查,往凤璟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凤璟松了一口气。

    明明他才是哥哥,可在这个五弟面前,他怎么一点底气也没有。

    回程的人马当天便动身了,前往天山的人马在此修整一晚,明天一早动身。

    当晚,凤璟便被凤戈拎进了营帐……

    迎上凤戈的冷脸,凤四殿下心里戚戚然,心道哪有当哥哥的当成他这幅样子的,在兄弟面前腰都不敢挺直,明明告诉自己凤戈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当了皇帝吗?再当皇帝他也是他兄弟啊。

    可是……

    “五弟啊。”最终凤璟还是一脸讨好的上前,心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反正他就是不回京,他想玩,他还没玩够。一回京城就有做不完的公事等着他呢。

    凤戈轻轻应了,却没开口发问。

    凤璟心里越发的不踏实了。

    如果凤戈上来就数落他,他还勉强知道怎么应对,反正就一门心思的诉苦呗。说自己在京城这阵子太累了,想要歇一歇。缓几天,再缓几天他一定回京,料想凤戈也不至于硬来。

    可是凤戈不开口,凤璟便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他最怕凤戈阴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了。

    还没开口,凤璟已经心虚的肝颤了。“五弟……我不是故意不回京的。”

    “哦。我知道四哥是有意不回的。”

    凤璟:“……”这天还怎么继续聊下去,真不知道萧樱那丫头是怎么和凤戈相处的。这人简直气死人不偿命。“……确实不太想回。最近云大人给我安排的差事太多了,四哥都要累死了。五弟,四哥还不想回京。”

    “唔,那便不回去吧。”

    凤璟惊诧的睁大眼睛,这么容易。

    “真的?”

    “四哥若是想回去……”“不想,不想,鬼才想现在回去,你不知道如今我每天要看多少公文?看的我头晕目眩,偏偏云大人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说我一天看的还不及他一个时辰看的多。你说气不气人?”凤璟抱怨道。

    “四哥一天看的确实不及云大人一个时辰看的多。四哥这都嫌累的话,不如我们换换。四哥来看折子……”凤璟一脸怕怕的神情。看折子?他才不看,别以为他不知道凤戈那御书房里折子堆成了小山。

    云大人曾经唏嘘,说凤戈每天得花四五个时辰看折子。

    四五个时辰才看了折子的冰山一角,也不知道那些各地朝臣怎么那么喜欢上折子?凤戈那么辛苦折子还余下那么多,换成是他,岂不是要被折子活埋。

    凤璟一脸惊恐的摇头。“我不换。皇帝还是五弟来做,能者多劳。四哥……四哥以后回京乖乖看刑部的公文。”

    凤戈似乎有些遗憾的点点头,凤璟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五弟,你这次是不是还打算和队伍分开走?”

    凤戈挑眉,自己这位傻四哥似乎变聪明了。一见凤戈这挑眉的动作,凤璟突然福至心灵,他觉得自己猜对了。他脸上难免露出得意之色。

    “我们提前说好,我可不帮你遮掩了。在龙辇里实在太无趣了,我想和你们一起。

    我都好久没和五弟好好说话了……”凤璟心里更正,他一点也不想和自己这位冷面五弟说话,他想念的是温柔的长宁。

    自从两人成亲,他想见长宁一面难如登天,他母亲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什么长宁如今是皇后,见面得请安,得恭敬着,凤璟耳朵都快被唠叨出茧子了。

    长宁就算嫁给了凤戈,如今贵为皇后,她也始终还是长宁。在凤璟看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他以前如何,以后就如何,长宁不是那等迂腐之人,长宁也不会喜欢他恭维她。

    “四哥既然这样想念我,不如今晚我们秉烛夜谈吧。”凤戈十分给面子的开了口,凤璟要哭了。想你开口时,你嘴紧的像河蚌。不想你开口时,你这么配合做什么?兄弟间的默契呢?见鬼的兄弟情啊。

    “不,不用了……四哥好久没和聂炫,贾骏他们喝酒了,今晚想找他们痛饮几杯。”

    “如此,只得作罢了。以后再寻机会吧。”

    “好,好。以后一定有机会。”面对凤戈,比凤璟小时候见师父还要紧张。难怪他母妃说,他在凤戈面前,只会乖乖蜷成团。只要他不惹事,凤戈便不会为难他。

    凤璟先前还不以为意。

    想着他好歹也是当哥哥的,怎么会在弟弟面前那么没种。

    事实证明,他母妃真有远见啊……凤璟抹了抹冷汗,临出营帐前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可是十分重要的。“五弟,你答应带上我一起行动了。”

    凤戈眨了眨眼睛。

    心道凤璟果然变聪明了,知道再三确认了。

    他原想着让凤璟继续替他遮掩的,如今看来自己确实太欺负这位四皇兄了。罢了,由着他吧。

    小秀才的离开让萧樱情绪不太好。有凤璟这个活宝在,兴许能让萧樱高兴点。至于队伍……凤戈当晚把几个心腹朝臣和护卫叫到自己的营帐中。

    表示自己想要微服探查民情,太山之行又耽误不得,只得和队伍分开。

    朝臣表示帝后私下行动不安全。不过护卫暗中得了凤戈授意,表示护卫会暗中保护帝后。

    最终文官争不过带刀的护卫。只得急匆匆重新去安排行程,于是第二天上路,龙辇里便少了帝后,队伍依旧大张旗鼓往天山而去。

    而凤戈和萧樱一行人早己悄悄离开了营地。

    一行人站在一个小山包上,看着旌旗远去。萧樱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中斗志昂扬。“我们走……”她一挥手,身后的凤戈很是纵容的一夹马腹,马儿俯冲而下。

    冷风拂面,带着春天特有的气息。

    凤戈一马光先,身后是凤璟和娄柏昀,后面是贾骏等人……

    十几匹快马呼啸着往潼关方向而去。

    潼关在京城西北的方向,天山在正西。所以他们得尽快找到证据,然后转道向南。

    这次不同于前几天游玩的兴致了,路赶的有些急。

    本想游山玩水的凤四殿下发现自己又上当了。这能看到什么风景啊?答一纵而过的风景。

    他好机智!他已经机智的和自己一问一答了。

    因为,策马扬鞭,他根本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这时候他最羡慕的便是凤戈,怀里有个萧樱。抱着即暖和又能解闷。

    马蹄足足跑了两个时辰,凤戈终于勒马,诸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么急行军,大男人都觉得吃不消,萧樱能行吗?这是所有人担心的事情。

    萧樱确实觉得有些累,主要是坐在马上滋味实在不舒服。就算有凤戈护着,她也觉得自己快被颠散架了。好在她这身子虽然弱了些,可是毕竟好吃好喝休养了挺长时间。除了有些头晕目眩,疑似晕马,别的还好。

    凤戈眉头紧蹙。

    他们时间不算宽裕。他和萧樱最终清算,如果快马加鞭,他们能有十余日查访的时间。

    凤戈并不同意,不过萧樱坚持,他只能忍着心疼带着萧樱策马扬鞭。这丫头性子犟,虽然心疼她,可也得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急行军。

    别说她一个姑娘,便是他们这些大男人恐怕都经受不住。

    不等萧樱开口。

    聂炫已经冷着脸上前。“太快了,这么赶路人和马都受不了。”聂炫话音才落下,娄柏昀也一瘸一拐的上前。

    所有人中,除了萧樱,就数娄柏昀身体素质最差了。

    萧樱好歹有凤戈护着,娄相可没这等好待遇。他马骑的稀松平常。这么长途跋涉简直要了他的命。“我的陛下啊,臣实在……实在受不得这么急行军啊。简直要了臣的小命啊……”说完还不忘哎哟的叫嚷一番。看起来比萧樱还不如。

    第三个露面的是风一。

    丁香也受不了了。

    和凤戈带着萧樱一样,风一带着丁香。

    温香暖玉在怀虽然极美,可是看到心爱的姑娘白着一张小脸,一脸痛苦神情,风一只能硬着头皮来求情。

    诸人看向凤戈,凤戈则看向萧樱。萧樱气的在心时大骂凤戈无耻。言语上说不过她,便故意这般行事。弄得好像她多无理取闹似的。

    她只是提议走快些,能多留出些时间。不管做什么事,都讲究个规划。她多计划几天难道有错?凤戈便冷着一张脸,说如果能找到证据,一天和十天也没什么区别。如果找不到,便是一年半载也无用。

    萧樱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凤戈便带着她疾驰了两个时辰……

    然后换来萧樱一身散架的感觉。“诸位放心,接下来我们慢点走。一边走一边打探消息。”

    娄相大大松了一口气。

    风一脸上也露出放松的神情。聂炫定定看了一眼萧樱,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知道滋味不好受了?”凤戈冷着一张俊脸,心道聂炫这么急着上前做什么?难道觉得他会真的让萧樱受伤?怎么可能!他心里有数。

    “是。五哥,我错了。”“知道错了便好,以后不能这么固执。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

    聂炫如今难道还惦记着他的阿樱!

    凤戈心里这个酸啊。简直比吃了酸杏子还要酸。“……阿樱,你说月儿和聂炫……到底有没有可能?要不我直接给他们赐婚吧。”凤戈心想这真是个好主意。

    皇命难违!

    萧樱瞪他,她还在生气呢。遇事不好好说话,一个说不过就犯浑。

    “就直接赐婚。只是不知道月儿会不会欢喜?”

    这是凤月心会不会欢喜的事吗?这是两人相不相爱的事。这人……“你不怕月儿伤心,便赐婚。”哼,以为她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不就是聂炫脸色有些阴沉,二话不说便上前质问他吗?

    他便以为聂炫对她余情未了。

    她和聂炫之间有什么可了的情啊?

    没情,需要了断什么?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朕是皇帝……”“皇帝又如何?皇帝就能只手遮天吗?皇帝就能不顾他人意愿恣意行事吗?哼。”

    凤戈心想,皇帝自然能只手遮天。可他却不敢遮萧樱头顶那片天。

    谁让他把小姑娘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好吧,是他的错,他蛮不讲理。“我是觉得聂炫年纪不小了,不该再蹉跎了。”萧樱心道这便是解释等于掩饰了,她倒是看着他怎么继续演下去。

    “恩。所以……”

    “所以才想给他找个好姻缘啊。月儿可是我的亲妹妹。”

    “所以……”“所以让他当驸马?难道委屈了他不成。”凤戈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就天下第一号的好皇帝。

    上赶着把自己的亲妹子嫁给情敌。天下还有比他心胸更宽广的男人吗?

    “不委屈。是月儿委屈了。聂炫无权无势,如今只在我身边当个护卫小头目。实在配不上尊贵的月公主。”

    凤戈:“……”明明是哄媳妇的,怎么好像越哄越糟糕。凤戈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了……“阿樱不气,五哥错了。”不管哪句错了,总之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要认。

    “五哥哪里错了?”萧樱语气不善的问道。

    呃……“哪里都错了。”认错贵在态度,瞧他态度多诚恳。

第七百三十九章 潼关至

    第七百三十九章潼关至

    萧樱瞪他,明明是九五之尊,如今越发的厚脸皮了。

    “我也不是一定要逞强,而是觉得我们可以适当加快些速度,明明可以商量的事情,五哥却不管不顾的便来了这么一通急行军。这简直就是……就是无理取闹。”

    “好,五哥无理取闹,阿樱不气了。”

    “我本来也没生气,就是觉得五哥有些不讲道理。”萧樱自觉是个大度的姑娘,这点小事还不值得她生气。

    凤戈心道你那双眼睛都快瞪成葡萄仔了,还不气?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在此时反驳萧樱,萧樱最近因为那个姓吴的本就心情不佳,他是心疼她啊,所以想着继续放慢行程,大不了让那边等上几天,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愁也是礼部那几个官员发愁。

    可是萧樱却坚持不能误了祈福的吉时。

    看起来倒比他这个皇帝还在意。明明是来自一个不信鬼神的世界,却比他这个土生长的凤家人还要在意这些。吉时不吉时的在凤戈看来并不重要,百姓日子过的好与坏,得看他这个皇帝是不是个好的。

    如果他是个昏君,百姓哪有好日子。

    两人话不投机,于是凤戈索性一气之下策马扬鞭,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才觉得消了气,然后就赶忙来给萧樱赔罪了。

    “好,都是五哥的错。”

    “认错认的倒是痛快,可下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固执己见。凤五殿下,凤帝,五哥……你便不能改一改你这脾气。”萧樱叹气,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两人还是得吵。

    不过打是亲骂是爱,不吵不骂不热闹,萧樱其实没太往心里去。

    反倒是凤戈不管不顾赶路的行为,让萧樱彻底冷了脸。

    如今凤戈赔着笑凑到近前,便是有天大的不悦也被他这幅厚脸皮给消磨掉了。这个男人啊,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所以她才会来此。她是来还债的!一定是。

    “恐怕有点难。下次……我便是应了你,下次恐怕还会惹你生气,阿樱,抱歉。”

    “算了,我也不是不知道你这脾气。虽然在外人面前冷着张脸,可还算是和气。不过一旦遇到你坚持的事,就算是打杀一场,你也会坚持的。其实我脾气也不好,明明可以好好商量的,却偏要冷了脸。五哥,你别生气。”凤戈原本确实心里有点余气。可被萧樱这么柔柔软软的唤了声五哥,心里那点气一股脑的散了。

    他和她有什么好争的。

    她说怎样便怎样便是。何必惹她生气。

    萧樱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他非但不领情,竟然还凶她。

    这么一想,凤戈觉得自己太恶劣了,简直是个浑蛋。

    “是我不好,以后绝不惹你生气了。”凤戈后悔了,真后悔了,萧樱身体本就不好,若再生气,岂不是雪上加霜,他还想她生生世世陪着他呢。“我也不好,五哥,以后我们不吵架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好不好。”

    “好。”凤戈温和的把萧樱圈在怀里,轻叹一声回道。

    明明是他的错,最后还是他的小姑娘用哀求的语气劝他以后不要吵架,凤戈心里沉甸甸的,这么好的姑娘,他何德何能啊。

    两人恢复如初,诸人松了一口气。

    两人这一闹别扭,大家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的打鼓,这两位哪位都是主心骨,两个主心骨好好的,他们这些人才能安心。一旦出了问题,他们便有种天崩地裂之感。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稀奇,连最晚加入的娄柏昀也是如此。

    按理说一个姑娘,实在很难让人觉得缺她不可。

    可是萧樱却能让大家离不开她。

    她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只要她在,整个气氛似乎都有些不同。

    这一路上大家几乎屏息,如今终于能缓缓吐出一口气了。娄柏昀越发觉得自己以前目光太短浅,谁说世上没有奇女子,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便是当世奇女子。

    能把年轻的凤帝收拾的这般服帖已经够让人叹为观止了。

    要知道外面对新皇帝的传言除了他无人可比的相貌,便是他那臭脾气了。

    可是他那脾气在萧樱面前,似乎永远不会发作。反而被萧樱温婉的性情所影响,整个人也透着几分闲适,少了几分戾色。

    “大家辛苦了,先歇歇,一会上路后我们放慢速度。尤其是娄相,累坏了吧,一会让缪骞给你捶几下,松松筋骨。”

    萧樱含笑说道。

    娄柏昀赶忙道谢,心道如沐春风,真真如沐春风啊。

    什么疲惫不适简直一扫而空。娄相一直觉得美人便该美的倾国倾城,脸蛋该万无挑一。此时却突然觉得,萧樱这样的,才配以‘美人’二字冠之。

    那些脸蛋美的,如今想来竟然觉昨乏味极了。

    “娘娘也辛苦了。”

    “我不累,我有凤戈护着。”

    天下能直呼皇帝名讳的,也就只有萧樱一人了。

    而且叫的坦然,让听到的人都觉得,本就该如此称呼。帝后之间,像是庚帝和齐皇后,他们就以陛下和皇后互称,透着股相敬如宾的矜持。

    可是萧樱和凤戈,这对帝后与众不同。凤戈会唤她阿樱,冷冷清清的声音唤出阿樱两个字,透着股异样的温和。而她在人前直呼他凤戈,又带着几分被纵容的小姑娘的娇憨。

    娄柏昀觉得这一路看的最多的便是帝后的恩爱的,看的他心生羡慕,都想回去也讨房媳妇了。

    只是世上如萧樱这般的姑娘,恐怕难觅。

    “娘娘这是在下官面前明目张胆的显摆啊。下官孤家寡人一个,娘娘这简直就是拉仇恨。”

    和萧樱混的久了,娄柏昀知道萧樱是个挺和气的人。所以在她面前说话也越发的没大没小,萧樱果然不生气,笑呵呵的回道:“羡慕你也快讨房媳妇,看中哪家姑娘了就告诉我,本宫替你做主。”

    “……还是算了。姑娘家娇娇滴滴的,下官实在不会哄。还是追随着陛下和娘娘做大事要紧。”

    “娇滴滴的才是姑娘啊。娄相难不成喜欢五大三粗,不用你哄的那种?”

    “娘娘,您饶了下官吧。下官再不敢打趣您和陛下了……”

    萧樱这才笑着住了口,别人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各个指着娄柏昀笑的开怀。

    赶路的疲惫一笑而空。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放慢了,凤戈和萧樱在前,凤戈任由马儿慢悠悠的走着,他一手拉缰绳,一手揽着萧樱。

    偶尔还会把缰绳塞到萧樱手中,让她替他掌管着。这时候萧樱就会很紧张,顾不上凤戈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他喜欢看萧樱手忙脚乱的小模样,平时小姑娘总是一副稳重矜持的模样,也只有这时候才会露出几分小姑娘的慌乱。

    凤戈一手揽着萧樱,一手指着旁边的风景轻声在萧樱耳边说着。

    萧樱一个耳朵在听,还得分出另一只耳朵去看马。生怕惊了身下的马,她骑车还需要有人抱着,让她策马……她简直要疯了。

    简直是冰雪两重天啊,凤戈呼出的力气让萧樱忍不住的红了耳朵,而心里又紧张的盯着手中的缰绳,萧樱觉得自己简直要分成两个人,一个红着小脸一脸娇羞,一个双手叉腰,指都会凤戈大骂奸邪。

    终于,凤戈高抬贵手重新接过了缰绳,萧樱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凤戈一句话,险些让萧樱摔下马去,他说……他说:“阿樱,你腰真软。”

    刚才她那么紧张的操纵马,他却在那里胡思乱想……萧樱猛的往后一靠,凤戈一声闷哼。眼前一花,鼻子发酸,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敢偷袭他。

    萧樱一撞即走,毫不拖泥带水,坐直身子,一幅正经八百的神情,可唇角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凤戈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下疼的还算值。

    终于逗得他的小姑娘开怀了……

    “坏丫头。”凤戈两只手环着她,重新把她揽进怀里。“谁让你使坏,明知道我连马都骑不好,还把缰绳交给我,不怕惊了马……”

    “不怕,这马可是我自幼养的,如今只让你和我骑。它机灵的很,绝不会把你摔下马去的。”

    “就算这马听话,你也不能……不能这么胡来啊。也不怕人看到笑咱们。”“谁敢笑?谁敢笑朕绝不轻饶。”凤戈回首,诸人抬头望天,他们没看见,没看见帝后打闹,也没看见皇帝被皇后娘娘撞歪了鼻子。没看到啊没看到。

    这人,萧樱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

    总能在气过她后又迅速哄她好,萧樱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

    故意逗她,然后哄她,而且乐此不疲。

    接下来几天速度不算快,萧樱和凤戈兴致来了,偶尔也会策马飞奔一会。

    有时候天气不好,或是萧樱露出疲惫之色,便歇上半日。

    就这么快快慢慢间,诸人离潼关越来越近了。离潼关越近,那种苍凉孤寂的感觉越甚。

    连向来爱闹的缪骞神情都凝重起来,他们不再分散而行,而是几骑并行,萧樱依旧在凤戈怀里。这成了她的专属位置。翻过一坐不算高的山,诸人勒马。娄柏昀抬手遥遥指向远方。

    视线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坐城池。

    只是别的城池都有股生气,而远处那坐城似乎整个笼罩在一层雾气中,显得即孤寂又冷硬。仿佛它已经立在那时千年万年……

    潼关城。

    到了……诸人心中五味杂陈,有松了一口气的,也有猛的提起一口气的。

    萧樱心里倒是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只是觉得……觉得离真相近了些。她有种感觉,这一趟,他们一定能查到一些东西,一些耸人听闻,甚至让人毛骨悚然的消息。

    希望,不要太悲怆。

    “那便是潼关城了。”不必娄柏昀说,大家都意识到了,那便是此行的终点了。

    凤四殿下和缪小公子策马上前,这两人一路上结成了牢固的联盟,因为性子差不多,两人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商量着回京后结拜呢。

    “那便是潼关?我倒是听阿骞说了些……我们这趟是来查潼关那几千失踪的百姓的……可是五弟,都这么多年了,怎么查?”

    是啊,怎么查?潼关城如今就是个死城。城里别说人了,恐怕连只老鼠都没有。老鼠也得吃饭啊。他们身上虽然带着干粮,可只要想着要进入那么一坐死城,凤四殿下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是胆小,他是……是心里发毛。

    他胆子其实很大。

    并不怕那些鬼鬼神神的,他一个人敢深夜去坟地逛荡几圈。

    可是这潼关城,虽然只是远远看着,却让凤四殿下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实在是……感觉不太妙啊。

    “先进城。我们仔细查查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然后分成几队,四散去打探消息。不管能不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约定时间一定要回来。”

    凤戈迅速安排。

    诸人点头。

    护卫们不声不响的率先策马而去,他们先去探路安营。

    凤戈示意诸人歇息片刻,他抚着萧樱下马,轻揽着萧樱往树下走,一只手还不忘替萧樱轻揉着腰,长久骑马,自是腰酸背痛,他皮糙肉厚不觉得有什么,萧樱细皮嫩肉的,这几天都是靠凤戈的按摩来给缓解的。

    萧樱被伺候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风一等人看了,齐齐抬头望天。

    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望天。

    凤戈扶着萧樱坐到树下,把水囊递给萧樱。

    萧樱接过,缓缓抿着清水。累自然是累的,她这身子骨委实不太强壮。可心里却有种恣意的舒服感觉。外面天大地大,她终于有机会看到。这里的风貌和现代全然不同,那种古朴的,原始的美景让萧樱流连。

    一边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一边又感慨命运这东西……

    虽然庚帝二十年旧案查起来一定困难重重,可是萧樱相信,事在人为。

    只要发生过,就会流下蛛丝马迹,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泯灭,它在那里,只是需要她找出来。

第七百四十章 猜测

    第七百四十章猜测

    萧樱对于一坐所谓的死城的认知来自于影视。

    她看过很多末世电影,里面勾勒的场景已经够让震撼的了。可是身处真正的‘死城’,她才意识到,电影终究是电影,再震撼的场面也不及自己身处其中。

    潼关城墙很高,站在巍峨的城墙下面,萧樱觉得自己渺小的简直像个需要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孩子。

    她努力仰着头,看着虽然破败但依旧巍峨的城墙,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坐城当年的繁华。

    五千人的城镇,在凤氏治下几百个镇子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可是真的置身城门前,萧樱才真正有了‘城镇’这个隐约的概念。

    可能是因为靠近河边,空气湿润之故,潼关城用石块夹杂着碎石堆砌的城墙。

    所以虽然饱经沧桑,依旧巍峨挺立。木制城门却已经腐朽了,倚着城墙半张着,像怪兽的半张的口。

    冷风拂过,带着几分水气的空气扑到萧樱脸上,让萧樱脑子猛的一清。诸人和她神情大同小异,只有凤戈,面上不见什么异色,只是静静的立在萧樱身边,一只手虚虚扶着萧樱,是保护者的姿态。

    “走吧。”最终,男人轻声道。随后毫不犹豫的拥着萧樱迈步,一头扎进了那半张的城门。

    即是‘死城’,街道自然破败,屋舍林立,街道透露着一股阴森的死气,虽然头上日头高悬,正是晌午。可是萧樱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下一刻只觉得手腕一暖,却是凤戈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进掌心。

    “别怕。”凤戈轻声说道,萧樱摇头。“我不怕。”她不怕,她本也不是胆小的性子,再说身边这么多人。何况还有他……

    他是不会让她有事的。

    他会永远挡在她前面。“……潼关这个地方,以前只从奏折中窥见几次。只说紧邻潼江,那潼江水流滩险,几乎不能行船,所以是道天堑。本是条汹涌长河,却不能捕鱼航船,所以这里显少有人涉足。潼关百姓自给自足,代代在这里繁衍……

    所以虽然有些闭塞,却也是个挺热闹的小城。看其街道便能看出几分从前的繁荣来……

    街道足有三丈宽,能让三辆马车并行。

    房舍错落有至,建的十分讲究。这地方,不管是城墙还是屋舍,建的竟然也不比那些大郡差。”

    娄柏昀说完轻叹一声。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修城墙的!看起来真的挺气派。”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城墙修的这么结实,便是外敌攻来也能固守数月。那么问题来了,潼关百姓去了哪里?”

    贾骏的问题让诸人沉默了。是啊,潼关几千百姓去了哪里?

    云驰曾经为此质问过谢吉信。谢吉信口风很紧,直言自己当初自己来潼关赈灾,做的也是和所有官员一样的事。发放赈灾粮食和款项,并没有做什么多余之事。至于潼关几千百姓的去向,谢吉信直言并不知情。问起庚帝二十年时殿上庚帝为何直呼潼关百姓是刁民。

    谢吉信说他也不知。

    想要问实情,只能去找死了的庚帝了。因为天下只有庚帝一人知道实情。

    平常小人模样的谢吉信,这次嘴巴却紧的让人佩服。

    云驰对他用了刑,也没能翘开。

    所以当年的事,必定十分要命。所以谢吉信才能做到守口如瓶。

    “主子,我们要怎么查?”当初计划的是分成几队,诸人还以为多此一举。想一个小小的潼关城能有多大?还至于分散行事。如今看来凤戈十分有先见之明。这城镇大的一眼望不到边。如果城里藏着个活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还有活人?吃什么喝什么?整个城镇看不出丁点活人的迹象。

    “按原计划行事。把潼关化成几块。我们大家分头去找线索。线索不一定是活人,也许一本书,一件衣裳……总之,大家仔细些。”

    萧樱井井有条的安排着。

    和大家说了下证据的范畴。

    诸人点头,只是对于能真的找到线索,都不报什么希望了。

    因为整个城真的是死气沉沉。

    就算是当年侥幸逃脱之人,恐怕也不会长久留在这里的。

    最后凤戈开口吩咐:“都听姑娘的吩咐行事。线索这种东西不会主动跳出来,它需要你们去找。仔细些,多动动脑子。尤其是风一你们几个……”

    被点名的风一摸摸鼻子,心道自己这一路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可是没法子啊,谁让他第一次和丁香共骑。

    心爱的姑娘的怀里,难免喜形于色些。

    风一凝神点头。“是。”

    凤戈挥了挥手,按着原先分好的队伍,诸人四下散去。

    萧樱和凤戈带着风三和风四。

    贾骏和缪小公子,娄柏昀是一组。

    聂炫和风一,风二一组。

    凤璟拉上几个护卫也要充当一组。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线索。

    诸人往四个方向而去。

    凤戈拉着萧樱缓缓走在街上,风三风四外加几个护卫静静跟着两人身后。

    “五哥,这里实在太大了。要想到找蛛丝马迹着实不易。”最好的结果是找到一个幸存者,可是眼下看来似乎并不容易。就算是有幸存者,恐怕也会闻声而逃。因为当初发生的事,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

    “其实也不难,我们先用笨法子粗粗走一遍,然后再挑几个重点的查一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要寻到有用的东西自然不易,可既然来了,总要找些东西再回去。”

    有护卫负责安营,有护卫负责粮食供给。

    他们这些余下的分成了四队,由城镇中心往四周辐射着寻找。

    “恩。事情过了太多年了,能找到什么的希望不大,最好的可能是找到幸存者。”

    “……可能,也并不难。”凤戈突然开口说道。萧樱惊讶的转头,只见凤戈正望着一个院子。顺着凤戈的目光,萧樱看向那个破败的小院子。

    院门已经没有了,能看到院中杂草丛生,这里街道用的石块铺路,所以还能辨清路线。

    可是小院中杂草却已经有人高了。

    而且枯黄的,反绿的相杂。

    看上去就是个数年未有人踏足的荒废院子。可是凤戈却盯着这个院子说,也许能找到幸存者。“五哥,那里有什么不同吗?”

    凤戈摇摇头,并没有细说,拉着萧樱继续前行,最后选了间临街诉铺面领着萧樱推门而入。

    这是间成衣铺子。

    虽然地上的桌上都有厚厚的灰尘,可是还能看到衣橱里挂着各色的衣裳。只是衣裳都失了原本的颜色,挂在那里夜里乍然看到,恐怕得把人吓个半死。

    凤戈挥挥手,风三和风四上前屋里屋外的翻看一番。

    “主子,姑娘……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后院饭桌上还摆着饭菜。可见主人离开的很突然……”

    “属下去了主人的寝室。寝室被褥铺的很齐整,箱子柜子也不见翻看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主人只是突然出去一下,很快便会回来,并不像逃难的样子。”

    当初潼关发生水患,如果奏折上所言所实,潼关一间成衣铺子里难道不该被翻的乱七八糟吗?主人若是离开,难道还会在饭桌上摆好饭菜。离开前连细软都不收拾吗?所以,不是逃难,而是偶尔或是突发了什么情况,让这里的主人觉得不必带上细软。

    “去附近看一看。”

    凤三和凤四点头,带着护卫四散开来。

    凤戈则领着萧樱退到街道上。

    街道上好歹看着还整齐些,至少没有野草没腰。

    萧樱打量四下,仿佛置身末世。僵尸片看多了的后遗症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担心随时会有僵尸扑上来咬她一口。

    好在这里只是异世,不至于上演末世危机。

    萧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凤戈时刻关注着她,自然也发现萧樱的紧张和放松。不由得侧身问道:“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曾经看过的电影。电影我给你讲过的……就是拿机器拍下来,然后放给所有人看的戏。我们那里有各种各样类型的电脑。有一类便是在这样的场景中拍摄的。

    叫末世。

    会有各种病毒……反正是个让人绝望的场景。”

    “末世……最后的世界吗?倒挺贴切的。这里就是那几千百姓最后的世界。阿樱,我的感觉非常糟糕。”

    凤戈轻易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萧樱看来,凤戈是那种就算身处绝境,也抱有希望的性子。虽然他冷面惯了,可是冷面下藏着的却是颗永不言败的心。连凤戈都这样说,萧樱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这里的气氛已经够糟糕了。

    偏偏正午的日头却突然隐入云层,随后远方一道惊雷……

    凤戈蹙眉,风三闻声而归。有些担心的请示凤戈怎么安排。

    他们虽然搭了帐篷,可如果下雨……恐怕帐篷里不是长久容身之处。

    “找间干净的院子,快速打扫一下。”风三领命,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去收拾了。

    风三最后选了间粮食铺子。

    里面的粮食自然早就风干了,很多储量的柜子都被老鼠咬出了洞。

    护卫们迅速将空柜子码在一旁,清出一大片空地里。酒井水,扫去尘土,然后又搜罗了桌椅,等滚雷逼近,春雨落下时,他们已经成功避进了屋子。

    风三一脸庆幸。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难道真的是因为这里离龙王爷近……”

    “当着主子的面,说什么龙王。就算真有龙王,有咱们主子在……龙王也得退避三舍。”两人简直活宝组合。

    凤戈只当不闻,赶路寂寥,有这么几个活宝挺好的。

    平日活宝第一名被缪小公子占着,如今缪小公子不在,终于轮到他们发挥光和热了。

    好在护卫随手带着器具。

    也不知道风四什么时候去烧了锅热水,茶在玉白的茶盏里翻滚,晕出淡淡的茶香。闻着这茶香,萧樱自从进了城便一直沉甸甸的心肝似乎缓缓落了地。

    “春雨贵如油。是好兆头。”

    凤戈向来不信这些的,可见萧樱小脸神情凝重,竟然破天荒的开口劝道。

    “恩,五哥说的对,是好兆头。也不知道娄相他们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他们,一各个都是人精。淋不到他们。”

    “我们来归纳一下消息。数年前的一天,正在吃饭前……我猜有八成是午饭前。突然发生了什么事,以至百姓突然离家。只是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并不算严重,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收拾细软。甚至饭菜还摆在桌上。也就是说明,这事情发生的有些急,而且百姓们觉得很快便会回来。就像……出门看下热闹。”

    凤戈点头。

    “不是传说当年潼关大灾吗?说是潼江泛滥。冲毁了数亩粮田,以至潼关百姓饥寒交加……所以朝廷才让谢吉信前来赈灾。可我们连看了几家,看不出丁点灾情。每家桌上都摆着饭菜。像是成衣铺子,粮食铺子这种地方,桌上甚至摆了五六种菜式。刚才风三说那个杂草丛生,看起来贫寒的人家,桌上也摆着两道菜。我实在难以想像大灾之年,家家桌上摆着数道下饭菜。”

    所以当年那场大灾……到底是真是假?

    “你的意思是,当年潼关发生了什么。先帝派谢吉信以赈灾之名前来,可谢吉信做的并不是赈灾之事。”

    “可朝廷又确实拨了粮款。”

    这才是让人存疑之地。如果并不是真的发生大灾,这些粮款最终去了哪里?

    谢吉信便是胆大包天,也不敢私吞赈灾粮款。

    还有便是庚帝知不知道内情?

    是谢吉信瞒报?还是庚帝授意?这些都随着庚帝西去而成了悬案。这世上,恐怕只有谢吉信知道真相了。

    可谢吉信那张嘴,恐怕很难翘开。因为一旦他开口,等着他的恐怕比刑场更凄惨,可能会让他遗臭万年。

    所以他这次才难得像个男人,硬生生挺过了酷刑。“等着他们传消息回来吧,我想……当年潼关灾情为虚,为了一些不知的内情掩人耳目恐怕才是真相。”

第七百四十一章 线索

    第七百四十一章线索

    这个话题听在萧樱耳中只觉得沉重异常,她现在根本不敢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或许他们正和妻儿享受着天伦之乐,或许妻子正温了酒,男人和老父亲刚刚执杯。可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他们甚至来不及回家收拾细软,便莫名其妙的出了事。

    这事听起来太过玄妙,若放在现代,恐怕要各种外星梗了。

    外面大雨哗啦啦下着,屋中萧樱靠在凤戈身上半睡半醒,护卫们站在面朝外面站在门边,力求达到不该看的不看。

    帝后的感情这种有深度的问题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突然一道惊雷,把昏昏欲睡的萧樱一下子惊醒了。

    凤戈迅速将她揽在怀里。“不怕,五哥在。”

    萧樱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凤戈已经把她紧紧包在怀里了,还能腾出一只手把她另一只耳朵捂上。萧樱:“……”她真的不是三岁。

    就算她小时候,爸妈也没这么滴水不漏的护着她,仿佛她是个琉璃娃娃。萧樱直起身子,凤戈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神情平静,这才放下心来。“饿了吧?我让护卫准备饭菜了,很快就好。”

    萧樱摇摇头。“时间还早,不饿,这种时候便别让护卫费力了。等雨停了再准备也不迟。”

    “傻姑娘,百姓们总喜欢说吃饭皇帝大,听来填饱肚子这种事比我这个皇帝都要重要。护卫早有准备,不算麻烦。”

    凤戈话音才落,风三已经端着个托盘从后门转了进来。因为临街的铺面,后面多是店主自住,所以厨房寝室一应俱有。

    “主子说的是,我们当护卫的,就得做到临危不乱……不管到什么时候,也得把主子服侍的周周到到的。主子,姑娘,请用饭吧。”

    竟然真的有热饭热汤,萧樱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不知道风三他们竟然还把米菜带在身边。迎上萧樱疑惑的目光,风三十分得意的笑了。明明他才是被主子分派给姑娘的,可是风一总是越俎代庖。

    凤戈淡淡扫了一眼风三,风三立马乖乖收了得意的神情。恭敬的将饭菜摆好,再次退回到门前望天。

    心中感叹还是姑娘温柔啊。

    主子那眼神……好像要吃了他似的。

    关键是风三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哎,护卫难为。

    萧樱胃口欠佳,不过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能吃到热饭热汤已经像做梦了,她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饭,看着凤戈缓缓展平的眉头,萧樱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不管他们会查到什么东西,她都只能接受。

    既然事实无法改变,她能做的唯有让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的接受即将发生的事。

    两人用完饭,风三又凑上前来。“属下已经将后院的客房收拾出来了。家俱虽然破旧了些,便勉强还能用,委屈主子了。”

    凤戈摆摆手,对于风三这只花孔雀,已经懒得奉送眼刀了,反正他也不明白。弄死他他甚至还要一脸迷茫的问为什么。

    虽然被斥退了,不过风三很高兴,至少主子没送他眼刀子了。这说明他做事越来越合主子心意了。

    天渐渐黑了,雨却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凤戈索性便拉着萧樱回了寝室。

    果然如风三所说,寝室虽然破旧了些,可是风三应该已经极尽所能布置了。被褥是干净的,应该是风三等人随手懈怠的。桌子上铺着一层有些掉色的新桌面,应该是从绸缎庄的库存里翻出来的。

    屋子虽然破旧了些,但风三认真收拾过了,地面桌椅擦的很干净,在这样的地方,能有这样栖身之处,对萧樱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了。“风三这小子,做事还算稳妥。”一直放冷刀子的凤戈终于冷着脸给了这样一句评语。萧樱轻轻一笑:“你这人啊,做什么冷着一张脸。风三那人性子如此……平常有缪小公子在,还显不出他来。如今缪小公子不在,他自然要在你面前多蹦跶几下。这不是很好吗?你这么闷,身边养几个这样的护卫才能互补。”

    凤戈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在他面前闹腾便罢了。

    在萧樱面前也这么显摆,该罚。

    萧樱眼中只能有一个他,别人都不能往萧樱眼前凑。

    年轻的凤帝实在没脸把自己这些想法如实相告,所以只能冷哼一声做了终结。

    简直洗漱过后,二人准备就寝。临睡前,凤戈终于给了句更加中肯的评语。“一路风餐露宿,这里还算不错。”如果风三知道,想必会欢快的跳上屋顶。

    只是凤戈是绝不会当着他的面夸他的。

    本来就够闹腾了,再夸他一句,岂不要翻天……

    夜里雨竟然越下越大,伴随时滚滚的雷声。萧樱睡的不太安稳,每次她半睡半醒间,都有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抚着,萧樱便很快又沉沉睡去。

    连雷声似乎都离她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萧樱睁开眼睛的时候,凤戈已经不在了,而且显然已经起身很久了,他躺过的地方已经没有丁点温度了,萧樱赶忙起身穿衣洗漱。

    走出寝室便看到风三等人正在急急收拾着什么。

    见到萧樱,风三有些急切的上前。“姑娘,昨天的雨下的太大了,今天一早属下派人去潼江边上查现,发现水位涨的太快了,一早主子便吩咐,让我们收拾行装,先退出潼关城,在城外寻一处高地安营。”

    萧樱点头。“凤戈呢?”

    “主子带人去江边了。”

    去江边?

    风三善解人意的解释道:“水位一涨,把江边一些地方淹没了。主子有些不放心,所以要亲看去查看一番。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姑娘先用吧。主子吩咐不必姑娘等他。”

    风三鞍前马后的服侍着萧樱。

    一边还不忘指挥着护卫收拾东西。

    眉飞色舞的模样,一幅终于扬眉吐气升了管事的得意模样。

    萧樱一直奇怪凤戈那样的性子,怎么养出这么几个性格奇葩的护卫……

    萧樱吃了早饭,凤戈也回来了。他身上衣裳半温,风三又赶忙张罗着给凤戈更衣。

    被凤戈毫不留情的用眼刀子问候了,风三灰溜溜的退了下去,萧樱亲自服侍着凤戈换了衣裳。不等退后,便被突然转身的凤戈一把拉进了怀里。

    “阿樱,我有些难受……”

    萧樱伸出手,温柔的反拥着凤戈,随后才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凤戈沉默半晌,最后才似有若无的轻轻嗯了一声。

    凤戈不开口,萧樱也没有追问。屋外风三吩咐护卫们装车的声音偶尔传进屋中,让屋中几乎凝滞的空气缓缓流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五哥,我们活着便要往前看。”

    凤戈似乎点了点头。

    萧樱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他轻轻靠着她。

    “……昨夜暴雨,潼江水位大涨……有些被淹没在湖里的东西被冲了出来。”

    萧樱心中一紧,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可还是轻声问道:“什么东西?”

    “尸骨。”而且不是一具,也不是十具百具,是很多……多的数不清。猜测被证实,萧樱反倒长长吐出一口气。也许这便是他们一行要找的证据吧。

    “所以那几千潼关百姓,最终的结局是葬身水底?”

    “是。”

    这是最可怕的结果了。凤戈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可是人本能的还是希望任何事都能有个好结果吧。

    可是最终让他失望了。

    “我看这雨快要停了,兴许这雨不是龙王爷发威,而是潼关百姓们的冤魂在流泪呢。”

    “恩。”

    “五哥,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猜测是不是?”“是。”“我其实也隐约想到了,几千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不管是逃难还是像传言说的真的渡过了潼江投奔了敌国。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因为没有幸存者吗?”

    凤戈轻声问道。

    萧樱轻叹了一声点点头。“是啊。几千人……全部罹难的概率有多大?就算是突然间潼江决堤,也总有几个幸存者。上次云大人派人来附近查探过了……至于渡江避难?总有些故土难离的。几千人不管决定做什么,都会有分歧,分难达成统一的意见。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们不在人世的机率是最大的。”

    “你没有提起过……”

    凤戈声音闷闷的道,虽然早有预料,可是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心神难免震荡。

    凤戈不愿回想站在江边,看着翻滚的江水将那些骸骨从湖底卷起,然后呼啸着冲往岸边。

    本就汹涌的潼江水,似乎更加狰狞了。他虽早就猜到或许和潼江有关,因为娄柏昀那个所谓的消息,也是因为这些不声不响消失的人,似乎只有进了江里才能做到如此无声无息。

    可那时几千人……

    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们最后葬身江底!

    凤戈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回京城,然后把谢吉信押到江边,让他看一看这翻滚的满江面尸骨。

    可是不能。庚帝二十年旧案,将会永远是个谜。

    绝不能暴露出去,绝不能。

    凤戈心神有些动荡,好在有萧樱在,他的小姑娘此时像定海神针,牢牢的定住了他的心神。萧樱处事的镇定此时也成了凤戈的定心丸,所有的慌乱很快被他压下。

    他让风三去通知另外三队的人,不必再找了,线索……自己出现了。

    就像萧樱所说,只要发生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只等他们去寻找。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一场春雨,冲出了潼关镇满城百姓的冤情。

    “一会雨停了,我们再去江边看看,这么多年了,尸骨早已腐朽。可有些证据还是会留下的。有的时候,尸骨也会开口。”

    “本不想让你插手的,只想让你当我的小姑娘。”

    “说什么傻话。我本也不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你知道我是占了便宜的,哪有占了便宜不付出什么的道理……我不怕,别说一些枯骨了,便是腐尸我也不是没验过。五哥,不必担心。”他自然知道这些,在抚阳镇时他可是亲自跟着她去过义庄验尸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他对她来说,只是个胆子有些大的姑娘。

    而此时,她是他的命。他的心肝,他自然护周全。

    “还是有个疑问……我不是看不起谢吉信,我实在不相信他有这样的魄力。一口气杀几千人?两军交战,这等于被屠城了。”

    “可能是谢吉信动的手,可绝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阿樱,我心里的预感不太好。”

    萧樱也想到了,庚帝。也只有庚帝能下这样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庚帝那句‘刁民’到底有何深意?因为都散在这个城里,所以娄柏昀和聂炫他们来的很快,诸人到时,凤戈和萧樱看上去十分镇定,并不见异色。

    风三已经大概将事情说了。

    娄柏昀脸上神情凝重,聂炫本来就是张冷脸,此时整张脸几乎淬了冰,冷的让人退避三舍。

    “主子。怎么会这样?”

    娄柏昀难以置信的问道。几千人……几千人……不是个小数目。怎么会全部葬身江底!“朕也不知。”

    “是谁?是谢吉信?”缪小公子红着眼睛问道。

    “动手的可能是他,可是……”娄相欲言又止。事关先帝,娄柏昀不敢随便揣摩,可是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潼关不知为何触怒了庚帝,以至庚帝大怒,然后暗中让谢吉信处理。这便是最终和处理结果。

    这样的推测虽然异想天开,可是似乎这是唯一的,也是最顺理成章的真相了。

    “先不忙着猜测,总要去亲眼看一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可追,可我们要弄清楚,那些人为何最终葬身江底。他们是被人愣生生赶下河的,还是死后被扔下潼江。一切……言之过早。”

    萧樱的意思很明白,不要胡乱下结论。

    哪怕真相如此……也不能……屋中诸人,除了缪小公子和凤四殿下,各个都是人精。闻言应诺。

第七百四十二章 地狱

    第七百四十二章地狱

    贾骏拉着缪小公子,给了萧樱一个他搞定的神情。

    凤戈则看向凤璟。凤四殿下觉得自己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的景致……即美好又吓人。沿途的风景自然是极美的,和这些兄弟相处自然也是极融洽的,他还结交了几个新兄弟。约定回京后要结拜。

    他和缪骞过招,两人在树林子里窜上窜下,他轻功大有精进。

    风戈教了他很多道理,他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不过只要是凤戈告诉他的,他都记在心底。

    打算找机会和萧樱请教一番,萧樱讲话可比凤戈直白易懂,他那个五弟偶尔喜欢故弄玄虚,以欺负他为乐。

    他还想……

    他列了一百条回京要做的事,他觉得这趟出行,虽说是带着任务的,可更大的可能是什么都找不到,他们无功而返。他就当这一趟出来散心游山玩水,回京后就要规规矩矩的上朝议事了。还要跟着云驰学着接掌刑部那摊子事。

    他母妃说他终于有出息了。

    要知道他长这么大,最近几个月她母妃夸他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几年还要多。

    凤璟越发觉得自己跟着凤戈和萧樱果真跟对了,他们简直就是一对福星。

    可是……为什么好好的游山玩水最终却变成……恐怖大戏。他真的不是胆小,他是……他只是想江上飘着一层骸骨的场面,就觉得心里发毛。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会?

    在凤璟的心中,庚帝虽然不算是千古明君,可也是个好皇帝啊。

    在庚帝治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凤璟有些慌张的看向凤戈,凤戈对他招招手,凤四殿下便巴巴的凑上前去。

    “四皇兄,你怕吗?”

    怕吗?他一个大男人,凤戈竟然当着这么多人,而且还有萧樱的面问他怕吗?他当然……“自然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五弟,你太小瞧四皇兄了。”

    凤戈露出惊诧之色。

    “真的小瞧四皇兄了,四皇兄既然胆大。就陪着我和阿樱走一趟吧。”

    什么?陪着他们走一趟。可是他不想去啊。刚才风三形容那场面时,他已经两腿发软了。如今让他亲眼去见。他……“五弟,长宁也要去吗?”萧樱一个姑娘,竟然也敢去?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如果他此时说不去,是不是忒丢人了。

    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不行,不能说。“恩。她是仵作。”

    “她虽然能干验尸的活,可毕竟还是个姑娘啊。五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得护着啊。不如我陪长宁在这里等你们吧。你们快去快回。”凤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理由。

    顺理成章的留下来,还不会被人耻笑。

    “不用。四皇兄莫不是觉得我一个女人,不及你们男人胆大。”

    凤璟心累极了,他明明是向着萧樱说话的啊。难道萧樱一个小丫头,当真不怕?世上有这么胆大的姑娘吗?

    还真的有,萧樱还真的不怕。人死如灯灭,有什么可怕的。何况那些骸骨可是证据,它们此时出现,便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自然不是。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四皇兄既然觉得我不比男人差,那我为什么要留下。更不需要四皇兄特意留下保护我。既然如此,我们便快些动身。我看这雨……恐怕还要下。若再耽搁,我们就真的得往高处避险了。”

    “娘娘说的是。我们这便动身吧……”娄柏昀虽然心里也害怕。可这时候他自然不能退后,人家堂堂皇后娘娘都带着身先士卒。他自然没有后退的道理。其实所有人,心里恐怕都是发毛的。毕竟那样的场面,简直闻所未闻,更别提见到了。古往今来,恐怕只有他们几人有幸看到。

    一行人,除了留下看护行装的护卫,都跟在凤戈和萧樱身后,往潼江而去。

    下了一整晚雨,地面十分泥泞。凤戈牵着萧樱的手,一步一步走的很稳,他已经镇定下来了。此时回想刚才的自己,只觉得丢人。

    他家小姑娘竟然都比他镇定。

    这世上,还有比他的阿樱更好的姑娘吗?没有了。

    雨水汇入,以至江面变得很宽,放眼望去面前的水面简直能称为湖了。

    只是和湖相比,潼江水流实在太过湍急了。湖水一般多静谧,一般的河水虽有湍急的河段,可大部分河段还是曲折迂回的,至少能找到渡河打鱼的河段。可潼江不同,萧樱从没看到哪条江能有潼江这么汹涌澎湃。

    远远的,已经听到雷鸣般的流水声。

    有种万马千军的气势。昨晚的雨给这气势上又平添了一份冷戾无情。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股气势所慑。“这水面怎么这么宽?而且水流急的像是去投胎。”凤四殿下说话百无禁*忌。

    不过这时候没人会在意投胎不投胎的言论了,因类所有人都定定看向潼江。江水明明向下游奔涌,可是却仿佛有股力道,让它往岸边拍打着。

    而那被翻滚着拍打上岸的,能清楚的看到是尸骨。

    有人看不出是人骨还是动物骨骼,有的却清楚的看到人身形的结构。仅是头骨,萧樱打眼就看到了十几个。

    真真一幅人间炼狱图。“这……怎么会?”风三也是听兄弟形容,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刚才还嘲笑被吓吐的兄弟,说他胆子太小。不就是些人骨头吗?都死了多少年了。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当护卫的,哪个没见过血。当时那吐的脸色惨白的兄弟说,他没看到。

    因为他没看到,所以不管他怎么形容,风三都无法感同身受。

    可此时,他觉得那兄弟说的太简单了。这哪里是吓人,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风三苦笑,此时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开口了。

    以往充当活跃气氛主力的缪小公子,也目瞪口呆的望着河边。

    “……这些真的是……都是人吗?”

    其实不必有人回答,因为答案实在太过显而易见了。就算识不得别处的骨头,头骨腿骨那些带着明显特征的,是个人便能辩认出来。

    “他们……这满城的人,都在这里吗?”那些传闻,说什么逃难而去,渡河而去。说的头头是道,他们觉得虽然都有说不通的地方,可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那么多人,怎么会全部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实在没有这样的道理啊。所以他们觉得这些人不可能全死。总有活在人世的。

    可是直到看到这一幕,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们,他们不要奢望了。潼关的百姓真的全部葬身江底。

    “应该都在了。老天有眼啊,突然下了这么一场大雨,让这些尸骨能够重见天日。”

    贾骏小声说道,似乎声音太大了,会惊到这些亡灵。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亡魂早就去投胎了。可是……任谁看到这满眼的人骨,都会觉得骇然。他不怕死人,可是骨头缝里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冒凉气。

    就算是见惯了杀戮的,见到这幅场面也不由得动容。

    半晌无人动弹。

    大家便那么死寂般的站在河边,看着河水将骨头翻卷起来,然后抛向岸边。

    “大家动手吧。能收敛的便收敛。分门别类摆好。方便清点。”最终还是凤戈先开了口。他的放像按了开启键,整个场面终于活了过来。

    萧樱听到了江水的咆哮声,听到了护卫们轻声的低语声。她甚至听到几声哽咽。

    大家默默上前,便是一直隐在暗处,手上染血的暗卫,一各个也露出虔诚的神情,他们拿放骸骨的动作即轻又稳,生怕惊扰了骸骨般。

    骨头往旁边高处运去。

    就像凤戈吩咐过的,分门别类。很快,头骨,臂骨,腿腿,还有些分不清是哪处的骨头便堆了几坐小山。

    萧樱站在几坐骨头小山之间,面上神情肃然。

    这些人……这些人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他们突然出门,甚至连碗筷都来不及收拾,他们也许只是想看一看热闹。可是这次出了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那些拄着拐的老人。

    那些笑起来便掩袖的年轻妇人……

    那些蹦跳的孩子……

    萧樱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她想哭,心中那股悲怆几乎瞬间埋没了她。

    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揽进怀里,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不哭。”她哭了吗?萧樱感觉凤戈的手指轻轻替她拭了眼角。“我其实不想哭,我只是……只是有些控制不住。”

    萧樱真的想问一问为什么?就算潼江城里有人犯了罪。

    可更多的是无辜的百姓啊。几千人……足足几千人……这里能找回的骸骨只是小部份,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心神俱裂了。

    更多的骸骨将永远葬进江底。永不见天日。

    “我知道。可是我们没办法,你说过,做人要往前看。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不会更改,那我们要做的便是……找出真相,还这些人一个公道。至少,让他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是,五哥说的对。伤心绝望无济于事。我来验,五哥来记。”

    凤戈点头。

    所有护卫们,娄柏昀甚至是凤璟都动了手。每个人都紧绷着脸,动作小心翼翼的将尸骨从水中捞出,就近冲刷干净,然后捧到萧樱面前,分门别类放到骨头山上。

    总共用了两个时辰。

    共打捞到头骨近百个,腿骨和手骨近千。有的头身相连,要两个人抬到萧樱面前。

    萧樱几乎每个骨头都翻看了。

    最终得出了结论……

    “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凤戈点头,护卫寻了处高手,挖了一个大坑。最后将这些尸骨移进坑中,填埋。

    缪小公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搬了块大石来。

    杵在坟上。拿出剑,似乎想刻上碑文,可最终一脸黯然的收起了长剑。

    “姑娘,我不知道要写什么。”要写什么?萧樱也不知道。“那就空着吧。”最终,那块大石成了无字碑,祭奠着整个潼江城的百姓。

    回程的途中诸人都沉默着,没人开口,就算最闹腾的几个也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凤戈还是拉着萧樱的手。两人走的很慢,果然如萧樱所说,雨又稀稀拉拉的下了起来。

    凤戈亲自撑着伞,将萧樱罩在其下,反而自己的衣服被淋湿了,不过男人浑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护着萧樱。回程的路程似乎慢长的没有终点,没人开口问萧樱,明明来查真相,可是真相一旦揭开,又让人无法承受。

    萧樱和着这雨声,轻轻开了口。

    她声音不大,和着这雨声,甚至有些若有似无。可是这些人都有功夫在身。

    将萧樱的话皆听进了耳中。“刚才的骸骨,我一具具都翻看过了。有的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有的身上没有伤痕。当然毕竟时间久远,那些伤到骨头的才能留下一些痕迹。皮肉伤早已查不到了。

    这证明,他们都是被害的。

    然后被沉入河中。之所以过去数年悄无声息,暴雨过后突然显露出来。是因为当时他们是被绑了石头沉入江中的。”

    “什么?绑了石头?”缪小公子闻言险些跳起来。杀人,杀人还不够,杀了人还要绑了石头沉江。这简直……简直丧心病狂。过去查的那些案子和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不仅绑了石头,这些人应该是被迷晕了。可有的人中途惊醒,所以身上带伤。然后有人在他们身上绑了石头,随后沉入江中。也就是说……大半人被沉入江中时,是活着的。娘娘,我猜的可对?”娄柏昀沉声道。

    萧樱点头。

    一旁凤戈冷声道。“娄相说的不错。先迷晕,然后绑了石头沉江。之所以突然间浮上来,是因为用来绑石头的是一种草编的绳子,质地极其坚硬,而且数年不腐。昨晚雨大风急,江中浪险,水流最终将一些绳子绞断。更多的尸骨,会永远沉在潼江中,永世不见天日。”

    凤戈的话仿佛带着冰渣,直砸得人晕头转向。

    几千人,被迷晕。

    然后被绑了石头沉江。

    那些人被丢进江里前,还是活着的……

    他们是生生被淹死的。

第七百四十三章 担当

    第七百四十三章担当

    这样的骇人听闻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眼前……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一定在做一个噩梦。

    “主子,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是个好问题,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其实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可为什么?为什么啊……

    萧樱虽然知道皇权治下,人命如草芥,可这般轻易的伤了几千人的性命,实在耸人听闻。她虽然不喜欢庚帝,可主要的原因是凤庚待凤戈不公。至于他在政事上的做为,萧樱也没觉得有多昏庸,顶多是倚重谢相那样只会溜须拍马的。也不算致命的毛病,毕竟历史上多少皇帝都会如此。可如果这些人真的死于庚帝的皇命之下,那她对那位政事上乏乏,对儿子管教也乏乏的凤庚,就真的要‘另眼相看’了。

    “谢吉信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几千人啊……”缪骞自问自答。

    贾骏想出声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只能……他其实不知道能做什么。

    难道要彻查这件事?

    庚帝二十年旧案……这几个字太过沉重了。

    就算是真相大白,恐怕最终也会石沉大海。贾骏甚至不敢想这消息若是透露出去,朝廷会如何动荡?

    凤戈初登大位,本就立足未稳。

    如果再暴出这样的惊天大案……“主子,庚帝二十年旧案……不如就让它继续是个谜案吧。属下知道这对那些百姓不公,可是,若是真的查出真相,动摇国本可如何是好?娄相,我知你素与谢吉信不和。谢吉信必死无疑,可这案子,能不能请娄相不要刨根问底。”贾骏知道他僭越了。可是这话一定要有人来说。

    凤戈和萧樱是说不出的。

    风一等人护卫身份又不方便说。

    只有他们这些早早跟着萧樱的心腹,能开这样的口。

    贾骏看向聂炫。自从进了京,聂炫行事越发低调。除了去办萧樱交待的事,几乎足不出户。

    可是聂炫的本事贾骏是清楚的。如果他想,封王拜相也是可能的。这种时候,贾骏希望聂炫能开口,聂炫的话比他和缪小公子的管用。

    不管是在凤戈面前还是在萧樱面前。聂炫都更有份量。聂炫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随便在贾骏等的期望的目光中,终是冷冷开了口。“真相要查……却不能公开。”贾骏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好在聂炫后一句又找补了回来。

    聂炫是看向娄柏昀说的。

    娄柏昀心里发苦。

    他想,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许他就不在殿上提起庚帝二十年旧案了。他固然可以出口恶气,可如果置天下安定于不顾……他成了娄家的功臣,却成了天下的罪人。

    他分的清轻重缓急,自从那些尸骨被冲上河岸,他就知道这个案子注定会是个悬案。潼关百姓消失之谜注定会尘封在历史的长卷中。

    他只是觉得心情很沉重。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终弄得几千人命丧黄泉。

    “聂公子说的不错。眼下此事不宜张扬。可臣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自然,朕也想知道。”凤戈一旦自称朕,便不是以凤戈的身份开口,而是以新帝的身份。他看向萧樱,萧樱点头。“我大概能猜测出几分,只是要想查出事情最终的真相,还是要回京。”

    这样大的手笔……

    可不是几个人便能办到的。如果事情真是谢吉信所为,当年他一定调用了不少人手。

    他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灭口,所以他们调查的方向错了。

    一定有人,朝廷一定有人参与了此事。萧樱一点都不相信谢吉信单凭庚帝的密旨便敢做下这样的大恶。

    就算是庚帝暗中授意,以谢吉信那样的性子,恐怕宁愿选择偷偷逃跑苟且偷生,都不敢痛下杀手。他们只看到几百具尸骨便觉得神魂俱裂,当年这些人被推入河水时,该是怎样一番人间惨状。

    那可不是随便的人可以承受的。

    所以,谢吉信有同谋。

    或者说,庚帝也并不像表现出的那般相信谢吉信。

    “我说过,事情既然发生过,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当年参与之人,不可能尽数被灭口,如果所有人都被灭口了,那事情要遮掩起来恐怕会更难。相反的,参与之人还要被许以高官厚禄,以保他们守口如瓶。我们要找的人证,并不是这些埋葬在潼江底的冤魂,而是当年参与此事之人。”

    萧樱这番话,让诸人觉得眼前一亮。

    是啊。这么大的阵势,自然不可能是谢相一人所为。一定有人和谢相一起指挥着人手去做。

    而且动用的人手恐怕不会少。

    “柏昀。你负责去查当年此地的守军。只要还活着的,要派人逐个去询问。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带回京城。”

    娄柏昀沉声应是。

    “阿炫,你功夫好,去江湖上探探底。是不是有江湖人士参与。这种事,恐怕那些兵士不肯就范。我想必定有另一股力量挑头……我知道有些人只要付足银子,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做完后也能做到守口如瓶。我倒觉得找他们更便宜些。”聂炫深深看了一眼凤戈,自从两人因萧樱动手,凤戈再未唤过他阿炫。

    他们其实是好兄弟。

    他对萧樱,是景仰,是羡慕,是佩服。其实很复杂,并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萧樱和凤戈成亲后,便搬进了皇宫。他其实不太常想起萧樱,反倒想起那个调皮捣蛋的月公主多些……当然这些话聂炫是绝不会对旁人说的。

    他其实很珍惜凤戈这个朋友。所以这声阿炫,让聂炫几乎心肝一颤。

    “是。”他沉声应下。

    雨越下越大,诸人急急赶回潼关城。

    然后不等歇息,探路的护卫来报,说是潼江水位持续上涨,眼看着便有决堤之势,他们若是继续留在城里,恐怕会遇到险境。

    于是队伍又马不停蹄的出城,赶往护卫一早找到的高地。

    一阵兵荒马乱的安置后,只听远处一声炸响。

    潼江决堤了。洪水以势不可挡之势呼啸而来。迅速涌进了潼关城。

    不过半个时震,那坐曾经热闹的城镇便整个没入了洪水中。

    “这些人终于能安息了。所以潼关城才被潼江吞没。有时候不想信这些,可发现只有这样解释才说的通。潼关建城百余年,潼江数次发生水患,可没有一次能彻底淹没潼关城。可今天潼关城在我们眼前沉入了潼江。就算是河水退下,潼关城也被水泡的不像样子了。和这些尸骨搅在一起,可能再也不能被分开了。”

    萧樱轻声说道,伴着雨声,她的声音显得飘渺,有种现实与梦境重叠的感觉。

    诸人沉默的听着。

    是啊。自此后世上再无潼关城。

    这堤罢早不泛滥,晚不泛滥,偏偏在他们到来时决堤。

    这尸骨早不被冲出,晚不被冲出,偏偏在他们去查探时被冲出。

    谁也说不清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们终于能回家了。”缪小公子轻叹道。

    缪骞说话向来跑题严重,这句话听起来更是吓人,可是没谁开口阻止。是啊,他们终于能回家了。希望,他们的灵魂安息……

    足足等了三天,大水才慢慢退下。再观潼关城,果然被泥沙淹没了大半。

    就像萧樱说的,这些尸骨和屋舍搅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也许潼关决堤的意义便在于此了……

    潼关地处偏僻,所以就算是潼江泛滥,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只是把他们一行人困在了原地。护卫们准备充足,每天埋锅造饭,除了干柴难寻,饭做的有点夹生外,一切还算平静。

    萧樱和凤戈缩在帐篷里,细细理了一遍案情,两人都认为,这事必定是庚帝暗中授意,然后寻可靠之人去做。至于为什么不能放过这一城的人……定然是让这些人活着造成的损失过大。相比之下,庚帝宁愿沦为一个刽子手。

    至于深里的东西,萧樱几乎不敢往下想。

    娄柏昀也不再开口提谢吉信。

    缪小公子也不再整天蹦蹦跶跶。贾骏和凤璟终于愁眉苦脸的对坐,以水为酒,敬那些亡灵。

    大水退去,他们可以动身了,本来是满怀期望而来找给谢吉信定罪的证据,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

    离开前一刻,凤戈特意招了娄柏昀议事,这次萧樱避了开来。事后凤戈也没提到底和娄柏昀说了什么。大水退下,一行人启程前往天山。

    来时大家打打闹闹,气氛活跃。

    离开的时候却是三缄其口,死气沉沉。对于这样的气氛,萧樱也无可奈何,连她自己都提不起精神来。一路沉默赶路,凤戈的话也尤其少,不过小夫妻夜深人静还是会依偎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觉得是种幸福。

    路上无话,十几天后,他们悄悄潜回祈福的队伍。

    萧樱连赶数天的路,身体有些吃不消。一连在车中睡了几天,这才缓了过来。

    队伍这时候已经到了天山底。

    明天一早登上天山祈福,他们这一趟行程便算是结束了。

    当晚,凤戈把萧樱揽在怀里。“离开潼关前,我问了娄相,会不会对凤氏失望?”“……不会的,他就算对凤氏失望,也绝不会对你失望的。

    人无完人,哪有不做错事情的。知错能改便是好的。何况这事与你有何相干的,你那时候远在太平郡。或许都不知道天下还有个叫潼关的小地方。”

    “我确实不知。只是如今身上担了重任,总觉得一切的过错自己都有责任。我和娄柏昀讨论过,觉得潼关百姓之所以最终葬身潼江,一定和潼江中突然发现的东西有关。我怀疑,可能会动摇凤氏的统治,甚至直指先帝不仁,先帝当初登基,手段不太光彩。这件事是他的逆鳞。谁若敢碰,必死无疑。”

    “就算事关先帝统治,他这么一刀切,一下葬送了几千人的性命,五哥,我真的不知道为了稳固统治,而且多半可能只是谣言罢了,却要伤及几千无辜这种事怎么会有做的出。”

    “……可能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吧。所以先帝这些年才会缠~绵病榻。这便是报应吧。”

    “只要想到有人杀了几千人,可是却依旧留着仁名,我就觉得世道不公。我也知道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动摇根本,可是若是藏在心中一辈子……太难了。”凤戈沉默了。

    他这一路冷寂,想的何尝不是这个。娄柏昀最终沉默,大大咧咧的凤璟最终沉默,贾骏聂炫等跟着萧樱的心腹可以沉默。可是真相却永远不会真正的沉默。

    它就在那里。

    就算萧樱所说,如果此事真是先帝授意。

    那他凭什么还要保持着贤君之名。

    他的天下,这么轻易便会被动摇吗?

    “我明白了。阿樱,多谢。”萧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加不理解凤戈懂了什么。

    翌日登天祈福,凤戈亲自牵着萧樱上了天山,一步一个脚印。每走一步,凤戈都在心里告一声恕罪。

    足足五千步,他向那五千无辜枉死百姓告了罪。

    整整五千步,他向凤氏先祖告了罪。他可能……会成为凤氏的不孝子孙。

    京城。

    云驰接到了凤戈的五百里加急文书,看过后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竟然发生过那样的事!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可见那几年他浑水摸鱼的功夫炉火纯青。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这一巴掌打醒自己,身在其位,不谋其事,每天沉浸在自己那小伤小痛里。觉得全世界他最可怜。明明是皇子出身,却自幼被人嘲讽。

    他的母亲最终忍受不了离他而去。

    他的外祖父骂他是扫把星,虽然最终他凭着自己的本事位及人臣。

    甚至庚帝都伤他不得。

    可他终究是亏欠了天下人啊……

    潼关那几千百姓,若他警醒些,或许结局不会那么凄惨。

    当天云驰便去了刑部大牢,见到了已经锒铛入狱的谢吉信。谢吉信一改往日胆小懦弱的毛病,见到云驰不过轻嗤一声。“哟,这是刮的什么风,竟然把云大人刮来了刑部大牢。”

第七百四十四章 谢家父女

    第七百四十四章谢家父女

    “刮的潼关风。谢吉信,你造的孽障。”

    潼关二字一出,谢吉信果然脸色大变。可他最终依旧没有松口,而且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说道:“你们若是敢将此事大白于天下,我便一五一十如实相告。若是不敢,又凭什么让我担这样的大罪。我谢吉信这辈子做事,求的便是个高官厚禄,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听命行事罢了,可不敢有自己的臆断。”

    这话是真的,云驰听的出,可就是因为是真话,所以他格外生气。

    他其实也不知道气谁。

    气自己,气庚帝,气凤家先祖,或是气谢吉信行事不管不顾。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便不会有睡不着的时候,便不会想起那些亡魂。”

    “我为什么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是个臣子,只是听命行事,何错之有?”“……你做了那样丧心病狂之事,到了最后得到了什么?几年的风光罢了,先帝不在了,你的风光也不在了。你觉得如今的皇帝凤戈,会如何处置你?”

    “处置我就是处置先帝。他若敢这般不孝,有凤家列祖列宗相陪,我也不算寂寞。”唯唯诺诺,胆小慎微的谢吉信竟然也有这么大义凛然的时候。“你难道觉得凤戈会在意先帝的名声?”“他不在意先帝的名声,总要在意凤家列祖列宗的名声。这种事……凤氏一族闻所未闻,一个先帝自然不够份量,如果再加上凤氏列祖列宗呢。够不够重?

    他便是要杀我,也要师出有名。我犯了什么错?

    庚帝二十年旧案?

    庚帝二十年有什么旧案。云大人,我们都是当人臣子的,有时候日子得过便且过吧。你如今得凤戈重用,是因为他除了你无可用之人,一旦他羽翼渐丰,你就成了多余的了。小心有一天凤戈卸磨杀驴。”

    云驰笑笑。真是什么人所以看人便是什么样子的。

    先帝如此,谢吉信如此。可是凤戈不同。凤戈是什么人还需谢吉信来说,不过是十分恶劣的挑拨之计。云驰自然不会上当。

    “所以你如今便被庚帝卸磨杀驴了。”

    “不是先帝,是凤戈。想当年……他还曾歆慕我家菲儿,最终找了个蛮荑女子,瞬间便把我的菲儿抛之脑后了。这么一个薄幸之人,你竟然相信他会善待你们这些知道他真面目的人。云驰,你太天真了。”在谢吉信看来,陪着凤戈始至微末之人,都是凤戈除之而后快之人。

    没人想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

    尤其他当了皇帝,何等的风光。

    他的女儿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就因为他得庚帝倚重,可能不会一心一意助凤戈夺位,所以凤戈转身便选了个一心一意替他绸缪的长宁。

    长宁是什么人?想必整个京城都知道。

    当年凤晔避她如蛇蝎。那凤戈模样出佻,自然眼高于顶。最终却娶了长宁,要让谢吉信相信他没有私心根本不可能。他看中的一定是长宁背后的萧氏。

    那个萧子彦也确实帮凤戈良多。

    简直真的把他当成半个儿子,倾其所能相助于他。

    可是长宁那平平的相貌,真的能一辈子笼络着凤戈的心?

    男人的心向来善变,何况这种为了利益而成就的姻缘。“自己得不到的,便觉得是对方居心叵测。谢吉信,你这些年身居高位却没有丁点长劲。你那女儿你看着自己是美丽无双,如珠似宝。可你心里自己清楚,你为了捧‘红’你那女儿,费了多少心思。

    京城第一美人!

    亏你叫的出口。

    除了一张勉强能看的脸,你那女儿还有什么?和长宁比?她不配。”

    “云驰,我们是宿敌,可我女儿菲儿是无辜的。你一个大男人出言辱骂一个姑娘,是不是太过份了?”

    “辱骂?不,我可没辱骂她。我只是实话实说。长宁性子如何,本事如何自然不需你来承认。凤戈娶长宁,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至于你那空有一张脸皮的女儿。凤戈眼光高,还真的没看上过。

    你眼中的宝,在别人眼中可能只是根草。”

    “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是谁?那几千潼关百姓……如今还葬在潼江底呢。他们在等着你……等着拉你一起沉到江底,被鱼虾啃噬。”

    谢吉信脸色微变,虽然还勉强披着那件大义凛然的外衣,可整个人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云驰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谢吉信,甩袖而去。

    “云驰,云驰,你回来。你回来……你不能动我的菲儿……你若敢伤我女儿,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动你女儿?我为什么要动你的女儿……谢家出了事,你郎当入狱,你女儿可曾来看过你一次?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还知道在外面使银子。你那如珠如宝的女儿呢?众叛亲离啊谢相。”

    云驰的话让谢吉信脸色彻底变了。

    他一直不愿去想,自己出事后谢菲为什么始终没有露面。

    就算云驰所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使了银子进来见了他一面。可他的女儿却始终没有露面。

    她若想帮他,就算此时凤晔不复往日权贵,可毕竟是龙子凤孙。权贵们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可是没有。谢菲没露面,凤晔也始终没有露面。

    难道真如云驰所说。他的菲儿已经彻底断绝了和谢家的关系。

    众叛亲离。

    谢吉信这辈子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

    可是最终女儿却第一个表情了立场……不会的,不会的。谢吉信疯狂的叫嚷着,狱卒冷着脸上前喝斥。谢吉信翻出上次儿子留给他的几锭银子,求狱卒帮他往华王府送封信。

    解子和信很快便摆到了云驰的案前。

    云大人冷声吩咐。“这可是好差事。银子你们几个拿去分分……至于信,帮着送一送吧。毕竟父女情深。”差役得了首肯,自是高高兴兴的去送信了。

    华王府如今门庭冷落,和当初今非昔比。

    以前的华王府门前简直车水马龙,当初在华王府当守门人可是人人羡慕。

    那些想见华王殿下的,少不得塞给门子一些好处。可是如今……别说好处了,想在华王府门前见到一个活人都是难得了。何况还是一个差役打扮的。

    门子打起精神,本以为对方是来见王爷的。

    王爷最近赋闲在家,外面都在传华王殿下已经失宠了。

    如今见到差役……差役身上并没标着刑部大牢几个字。门子以为自家主子终于要得到重用了。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不想差役是来送信的,而且是给王妃送信的。门子登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凤晔最近日子过的十分深居简出。

    大半时间宿在书房,至于谢菲……最近德太妃突然生出几分当了婆婆的意识来,每天把谢菲招到身边,亲自教导规矩。

    谢菲自是苦不堪言。

    德太妃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得势时,已经很难相处了。如今失发势,又少了根手指,见到花容月貌的谢菲,自是心情不佳。

    再加上如今谢吉信出事,谢菲没了娘家这个靠山。

    德太妃更是得寸进尺。今天让谢菲头顶水盆,美其名练其手稳,将来服侍起凤晔来才能事半功倍。

    明天又让谢菲去院子正中罚站,说是练其心智。总之,每天都有新花样,而且保证不重复。

    今天的‘功课’是下厨。

    谢菲这辈子也没进过厨房,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此时却灰头土脸的,被烟熏黑了一张脸。她恨不得把这锅热水泼到德太妃脸上。

    老妖婆,整天以欺负她为乐。

    谢菲有心撂挑子不干。甭管是德太妃还是凤晔,她都不想理会。可是……谢家完了。

    没了谢家这个大靠山,她除了行德妃母子欺负还能有什么办法。

    谢菲觉得自己本就活的够不容易了。谢家倒了,所以德妃母子可以随意欺负她了。没有丁点顾虑了,因为这个,她甚至有些恨父亲。

    果真如凤晔所说,谢家真的要完了。

    可是谢家为什么会败落呢?一定是父亲得罪了凤戈。就算到了此时,谢菲也觉得凤戈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所以一定是父亲做了什么。

    接到谢父从大牢里递出的家书。尤其书上竟然还隐隐指责她不顾谢家安危,只图自己享乐,是个白眼狼。

    谢菲登时便泪如雨下。

    她这叫享乐!她如今过的叫什么日子?猪狗不如。德太妃养的狗日子过的都比她舒服。

    凤晔明明是她的夫君,她以为过了那夜,一切都不同了。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可是结果呢?他会用事实证明,她确是他的妻,可她这个妻子兴许没比花楼的姑娘强上几分。

    然后白天她继续受德太妃荼毒。

    她后悔了,后悔点头嫁给凤晔,她如果不点头,兴许……兴许有一天凤戈能对她另眼相看。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她已经没脸再去见凤戈了。

    谢菲哭了许久,然后漠然的看了一眼烟雾弥漫的灶堂。

    突然间觉得自己这样活着没意思。

    她终于拭净了泪,然后缓缓起身,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她去书房找了凤晔,凤晔如今对谢菲连装都嫌多余了。“你怎么来了?”凤晔声音淡淡的说道。

    “殿下。求你……求你救救我父亲吧。”谢菲跪地,双手将谢相那封信捧起,然后虔诚的递向凤晔,凤晔没什么兴致去接。

    “抱歉。我帮不了谢相。”

    “殿下,你连信上写了什么都没看,便说自己帮不了。殿下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敷衍又如何。你们谢家还有什么救的必要吗?”

    “帐不能这样说,亲情哪能用银子衡量。”“怎么不能?你们谢家根本不值得花银子去救了。”言下之意,谢家可比不上银子。

    “殿下,求求你。救一救我父亲。”

    凤晔目带怜悯,却依旧没有接谢菲手上那封信。“时候不早了,你可做完母妃交待的事情了。”

    原本,他都知道,知道德太妃欺负她。

    “殿下,你好狠的心。我们……我们可是夫妻啊。”

    “是啊,我们是夫妻,我最近可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好了,去我母妃那边听差遣吧。”

    “太妃娘娘……故意刁难我。殿下都知道?”

    “那算什么刁难?母妃年纪大了,你做晚辈的多多体谅一些就是了。好了,早些去吧……我今晚回房。”

    凤晔觉得自己对谢菲已经仁至义尽了。

    如今谢家败了,他没嫌弃谢菲,放菲还是华王妃,难道自己还不够大度。

    谢菲还在这里怨天怨地的,着实惹人厌的很。以前的京城第一美人,实在是不过如此。

    凤晔有些明白凤戈为何看不上谢菲了。

    有了萧樱那样真正的美人,谁还会看得上这么一个空有皮囊的乏味女人。“体谅,我还不够体谅太妃娘娘吗?可是她对我越发的刁难。”“太妃上了年纪,你多照顾些便是了。年纪轻轻的,总是抱怨什么。行了,我乏了,你去太妃那里服侍吧。”

    她求也求了,跪也跪了。

    可是换不来这个男人丁点的怜惜。谢菲想,真可悲啊。

    年幼的时候,百年相求。她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嫁一个视她如珠似宝的夫君。

    她出嫁时,一定十里红妆,热闹非凡。她的英雄骑着高头大马,胸配大红绸花来迎娶她。可是……她成亲时寂寂寥寥,宾客都没有一个。因为大家都去旁观新帝娶后了。

    成亲后,凤晔对她更是冷若冰霜,没有丁点的温情。

    便是那句回房睡,说的都像怜悯。

    她怎么能活的这么悲哀。放下一切尊严来求凤晔,只求他稍施援手,至少让父亲在牢中日子过的舒服些。这对凤晔来说并不是难事,可是他连听一句都不屑。

    当初她听了凤晔的话,选择不给谢家示警,不和谢家往来。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凤晔身上。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谢菲望着脚下幽深的水塘发怔。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塘里的游鱼,至少自由自在,至少没人会欺压鱼儿……扑通……

第七百四十五章 敬仰

    第七百四十五章敬仰

    凤晔接到消息的时候,谢菲已经被下人打捞上来了。华王府水塘引的是活水,所以很深。

    谢菲早己气绝,没了气息的谢菲,看起来倒平添了几分明艳,凤晔怔了怔……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似乎拧了拧。

    他挥了挥手,示意把谢菲抬走吧。

    然后他去了德太妃那里。德太妃正因为谢菲没按时间来请安而大怒。“……她是什么东西,能嫁进华王府是她的福分。

    不过是让她学学规矩。就这般推三阻四。

    这若是放在以前,谁敢这般怠慢我。你们一各个的,就是欺负本宫没了权势傍身。”然后便是一通摔摔砸砸的声音。

    凤晔是知道自己母妃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脾气不佳。她要闹,他便由着她闹一闹,反正在这王府中,他还能做主。在他的地盘上,如果母妃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他这个儿子当的岂不是太过失败了。

    可是……

    这么个闹法,简直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母妃了。

    以前在宫中,德贵妃雍容华贵无人能及,哪里是现在这个……疯婆子。

    小丫头的哭求声,德太妃的谩骂声,几乎让凤晔觉得头痛欲裂。随后小丫头们抹着眼泪跑出来,看到凤晔神情一怔,赶忙退后行礼。“太妃娘娘如何了?”

    “娘娘让奴婢去唤王妃前来……”

    “不用去了,我去和太妃说。”婢女如释重负的退到一旁。

    听到脚步声,德太妃怒的将手中茶盏扔了出去。“你竟然这么晚才来……是觉得本宫待你太好了吗?”她以为谢菲来了。

    可是抬头看到的确是儿子凤晔。

    “晔儿来了,今天这是刮了什么风,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母妃了。是不是那个贱女人在你面前告了状。母妃告诉过你,成大事者,不能被女人所惑。

    谢菲那幅狐媚样子……母妃一定替你好好管教。保管她以后是个懂事听话的。”

    “不必了。”

    “不辛苦,母妃如今闲暇时间多,替你教教媳妇也是应该。”

    “我说不必了。”

    德太妃脸色不太好看了。她觉得谢菲简直就是个狐媚子。这才几天就受不了苦,去和凤晔告状了。

    让她更生气的是儿子凤晔,竟然真的替她走这一趟。“晔儿,你不会真的被谢菲迷住了吧。那女人……就是个狐媚子,诱得你无用正事。”

    “儿子如今有什么正事。”

    “……总之,是谢菲的不是。你把她叫来,我倒要问问她,天下间哪个当媳妇儿的不听婆婆训斥。婆婆立规矩,她竟然不尊!真是个不知轻重的。我看你不如早纳个侧妃,早些添个一儿半女,我看那谢菲不像是个能生出孩子的。”

    德太妃有太多不喜欢谢菲的理由。

    她觉得凤晔娶了谢菲后,简直就是一蹶不振。整天缩在书房里,一点抱负都没有了。就算当不了皇帝,还能当个掌权的王爷啊,凤晔那些旧部还在,只要好好经营,未尝不是没有机会重新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谢菲,凤晔越发的没了斗志。所以德太妃把过错都推到了谢菲身上,觉得是谢菲美色误人。

    凤晔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妃曾经雍容华贵,是整个后宫女人羡慕嫉妒的所在,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般面目可憎了。

    他一直知道母妃所谓的给谢菲立规矩,有些没有道理。

    很多时候都是强人所难的。

    可他向来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他觉得德太妃这辈子不容易,一直以来都千方百计替他打算。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这不能否认她的付出。

    先帝去了后,她在宫中日子过的艰难。

    他将她接到华王府,是想让她颐养天年的。

    所以凤晔事事都顺着她,她即喜欢摆架子当长辈,就由着她。

    可是……

    她却毫无自知,一味的苛责谢菲。他虽然不喜欢谢菲,可毕竟夫妻一场。某种意义上来说,谢菲其实也是无辜的。

    他说过,她即享受了谢家的锦衣玉食,自然该有所承担。谢菲这次倒是没有犯糊涂,真的没有回谢家。

    不排除她胆小,可在凤晔看来,她还不算无药可救。

    他也想过和她好好相处,等过两年生个一儿半女的。

    他是过气的王爷,她是废相的千金,他们两个身份倒也般配。至于谢吉信,没救了。这辈子也算是坏事做尽,最终落到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他救下了谢菲,这在凤晔看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所以谢菲开口,凤晔毫不动容。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动于衷竟然逼死了谢菲。谢菲明明即胆小又贪生怕死。她怎么敢跳了水塘?她那么爱美,怎么忍受自己被淹死,变得那么丑。

    “母妃,谢菲不在了。”

    德太妃没听懂这所谓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本能的觉得谢菲终于滚回谢家了。德太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终于有几分自知之明了。回了谢家也好,如今的谢家可不比从前了。她以为她还是丞相府千金啊。

    正好腾出地方,母妃尽快给你张罗一位侧妃。”

    凤晔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变得面目可憎。曾经,为了自己的母妃,他可以毫不犹豫去死。可是如今,他见到她,只觉得心累。

    觉得无尽的疲惫。

    “不必了。”

    “不能不要。母妃知道你没什么心情……可纳侧妃是为了绵延子嗣。这可是重中之重。由不得你说要或不要。”

    德太妃做主惯了,压根没觉得凤晔会拒绝。

    乍听到拒绝声,自然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儿子没心情。”“晔儿,不可胡闹。”

    凤晔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间所有心思都没有了。什么重振旗鼓,什么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都是屁话,凤戈皇帝当的好好的,而且有萧樱相助,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他就算不甘心又如何。

    如今一切都没有了,连谢菲都不在了。面前的德太妃更是咄咄逼人,凤晔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些年争争抢抢为了什么。

    “母妃,谢菲没有回谢家。她……一个时辰前投水自尽了。”

    德太妃眼睛猛的一瞪。死了!这么轻意便死了。“她还算有几分脸面,知道自己父亲获罪,她也不会有好结果。死便死吧,死了省心。”

    “她无论如何嫁了儿子一场,是母妃堂堂正正的儿媳妇。母妃……不该这么说她。”

    “她嫁你之前,做的丢人事你都忘了?她并不愿意嫁给你。如今她自己死了,干我们母子何事。她心虚才投的水,难道还是因为我们母子不成?”

    “母妃这阵子对她太严格了。”

    “严格难道有错。她即是我凤家的媳妇,我让她立立规矩难道不是份内之事。她想不开,自己投了水……晔儿,她即然死了,母妃便再给你挑个正妃,趁着三个月热孝期内,把亲事办了。”

    凤晔冷冷看得德太妃,仿佛不认识般。

    德太妃被儿子的目光看的发毛。

    “难道母妃哪句说错了?”

    “母妃没说错,错的是儿子……母妃,我累了,不想再争了。五弟当皇帝挺好,我何必无事生非。我们既然决定离开,就彻底离开吧。齐太后说等大皇嫂坐稳了胎便动身,我们跟着一起动身吧。”

    德太妃是不愿意走的。

    最近正在想法子搪塞。好在凤霖的媳妇肚子争气。这才成亲多久便有了喜脉。

    为了儿媳妇,齐太后自然不急着动身。

    德太妃便想着把这时间尽量拖长,其间让凤晔找个机会重返朝堂。只要给凤晔机会,凤晔一定能大展才华,要比起在京城的人脉,凤戈可远不及凤晔。

    可凤晔今天却突然对她说。

    不争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京城。“晔儿,你疯了。”“疯的是母妃。这些年母妃在宫中,虽然说不上多贤淑,可也是个轻意不动怒的人。就算对下人,母妃也向来宽厚,母妃曾说过,当主子的如果和下人太过计较,难免显得心性狭隘。而心性狭隘之人,是成不了大器的。

    可母妃如今这幅神情……

    谢菲人已经不在了,母妃却还在道她的是非。母妃,您曾经的良善去了哪里?”

    “良善。我倒想当个温良恭顺的,可结果呢。晔儿,当下良善只会被人欺。母妃对谢菲固然严格了些,可也是为了她好啊。她不理解便罢了,你怎么也误解母妃。晔儿,母妃如今只有你了,你若没了争一争的心思,我们母子这辈子注定……寄人篱下了。”

    “五弟有容人之量。若五哥无容人之量,当初大殿那一出,足够要了我们母子性命了。母妃,权势钱财都是过眼云烟,母妃争了半辈子,又换来了什么?母妃难道希望儿子也像母妃一样?”最终一事无成?

    “你……”

    “就这样吧,我自小做什么不做什么,便由母妃来定。儿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自己做过主呢。就让儿子当一回家吧。我们和齐太后一起离开京城。”

    德太妃自然不同意。

    大声质问凤晔是不是忘了她是如何教导他的。

    凤晔置若罔闻,由着德太妃咒骂着,最终只是淡淡吩咐婢女照顾好德太妃,她想摔东西便由着她摔。反正如今华王府捉襟见肘,已经没银子重新替德太妃置办了。

    德太妃叫骂声更大了,最终也没舍得对屋里所剩不多的摆设下手。

    谢菲溺水而亡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谢吉信耳中。谢吉信仿佛傻了,一晚上头发便白了大半,云驰不得不让人找郎中给他诊脉开药,生怕他等不到凤戈回来便一命呜呼。

    帝后祈福而归的那天,整个京城仿佛沸腾了。

    百姓们夹道欢迎,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凤戈和萧樱不在京城这阵子,萧樱做过的事一件一件都被抖落了出来。

    真正破了失子案,救下孩子的是她。

    花楼案中,也是她第一个发现有异,进而追查,才揪出了这出丧尽天良的恶行。失子案的幕后真凶也是她抓到的,花楼案那位秦公子,也是因她而开了口。

    今天前来欢迎帝后归京的,便有不少孩子被萧樱救了回来。

    男携女,老携幼,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口中山乎长宁皇后千岁,凤帝万岁。

    其中一个妇人似乎被推举出来,跪到了大路正中。手中捧着一团暗黄中泛黑的东西。“娘娘,多谢您救了我家囡囡。我们那条街,总共丢了七八个娃娃,最终救回来六个,都是娘娘的功劳。小妇人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便和姐妹们一起用针线绣了自家娃的名字。

    这些孩子都是娘娘救回来的。娘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忘记娘娘的救命大恩。”

    帷幔挑起,凤戈牵着萧樱的手,一步步走下龙辇,山呼声几乎震破寰宇。

    萧樱亲自扶起妇人,郑重的从妇人手中接过那团料子。

    离得近了,终于能看清楚妇人手中是什么东西了,是块料子,似乎是块不小的料子,料子上歪歪扭扭的绣着名字。

    阿花、狗子、王来财、小云儿……

    名字更是涵盖丰富,有的一看就是孩子的乳名。

    这些贫寒人家,有的孩子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他们的孩子便是丢了,也无人替他们奔走。

    本以为再也找不回的孩子,却因为一个姑娘,最终重回爹娘怀抱。这简直就是……就是活菩萨。

    这样的大善,足够让京城百姓对萧樱这位新皇后生出敬仰之心。

    “起来吧。不必言谢,这是我们身为上位者的份内之事。我反倒该向诸位赔罪。我们父母官没当好,才让歹人有机可趁,我和凤帝在这里向诸位保证。只要我们做一天帝后,必不会让这样罪恶之事再发生。”

    他们可是皇帝和皇后。

    是天下最尊贵的所在。

    可年轻的帝后携手立在百姓面前。温和的对他们承诺……有他们在,必不会让罪恶再次降临。

    这样的帝后,古今未闻。

    当初听说年轻的五皇子被封为太子,百姓们还曾心存担忧。

    毕竟京城里一直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天下……突然窜出一个五殿下,又是什么来路?

第七百四十六章 审谢相

    第七百四十六章审谢相

    这么一位突然窜出来的皇子,不声不响的,也没见闹出什么大动静。

    突然间就被封为太子,先帝没几天便病故了,他顺理成章继位。而且连宫中齐皇后都支持他。这事说出来就太过奇怪了。齐皇后可是大皇子的生母,她不推举自己的儿子,反倒支持五皇子。

    还有二皇子母子。

    二皇子的母妃德妃可是个能闹腾的。以前偶尔便传出德妃在宫中又兴风作浪了。

    人们甚至用德妃的传闻当下饭利器。提起德妃,都是宫中那位德主子今天又如何如何了。

    而且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争这太子之位,隔五差五的上演好戏。有时候甚至是全武行。怎么到了最后,两位都出局了,反倒被这位五殿下后来者居上。

    虽然谁当皇帝们百姓左右不了。

    可百姓们也担心新皇帝若是个昏君……

    如今看来,他们走了大运。帝后携手,亲自扶一个贫苦妇人起身,这样的平易近人,而且新皇帝是个有本事的,可以力挫大皇子和二皇子。

    新皇后也是个厉害的。

    亲自侦破了失子案和花楼案。

    这样的帝后,百姓们哪有不敬仰的道理。排山倒海的山呼声几乎将这对年轻的帝后淹没。

    短短一段入宫的路,萧樱走的心神跌宕。以前她其实没太多肩负责任的感觉,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努力做到最好。

    所以当皇后,她也会努力当好。

    可也只是因为她是凤戈的妻子,是这凤氏王朝的长宁皇后。可是此时她的心境有了变化。她想,这些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她要责任,有意义庇佑他们。

    刚才那话并不是一时激动,那是她发自内心的承诺。她和凤戈对世人的承诺。

    樱歌院一切如故,丁香放下行装便开始指挥着婢女扫这里擦那里,忙的简直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萧樱摇摇头,笑着进了屋子,将整个樱歌院交给丁香发挥余热。

    凤戈去前殿了,这些天积攒了成山的折子,估计凤戈要开始不眠不休了。

    萧樱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后宫一应诸事有齐太后掌管,樱歌院中诸事有丁香操心,她翻出自己回程途中写的东西,是她和凤戈对于潼关庚帝二十年旧案的猜测。这些都有待证实。

    萧樱才翻开,丁香便火急火燎的进了屋子。

    “姑娘,姑娘……谢菲死了。”

    萧樱一惊,在萧樱看来谢菲其实是个挺‘聪明’的姑娘,说好听些是本能的趋利避害,直白些就是贪生怕死,为了活着,她可以毫无原则。

    这样的人,不敢说一定活的好,但一定会活到最后。

    见萧樱面露惊诧,丁香赶忙解惑。“听说是溺水死的,说是华王妃因思虑过甚,走到水塘边失足落水,待被发现,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丁香有些唏嘘。

    虽说谢菲挺讨人厌,可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姑娘。

    这才成亲多久?便突然间香消玉殒了。何况长的那么漂亮,这么年纪轻轻的便去了,真真的红颜薄命啊。不等丁香感慨完,萧樱已经有些匆忙的起身。

    “主子,您这是去哪里?这才回来……还没坐上一刻呢。”

    丁香赶忙追了上去。

    “去找风一,让他安排马车,我要出宫去见谢吉信。顺便叫人喊娄相过来。”

    “这时候?明天去不行吗?赶了大半天的路,主子不累?”

    自然是累的,好容易回家了,谁愿意再动弹。

    可是……“有些事情不等人,快去。”一见萧樱面色凝重,丁香立马点头,小跑着便冲了出去。风一来的很快。“谢菲死了,我担心谢吉信时间不多了,你随我去趟刑部大牢,我现在要去见谢吉信一面。”风一立时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

    谢吉信这人算不得一个好官。

    而且潼关那地狱的一幕,多半和谢吉信有关。

    可谢吉信绝对是个好父亲,尤其对女儿谢菲,简直宠如至宝。这些年登门求娶谢家千金的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谢吉信多方替女儿甄选。

    权势人品才学……无一不精。以至把谢家小姐生生留成了大姑娘。

    最终也是因为先帝西去,谢家失势,谢菲才不得不嫁给已经失了权势的凤晔。谢吉信最终把女儿嫁进华王府,想必已经不求女儿大富大贵了,而是希望谢菲能保住性命。

    在性命面前,权势地位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好,属下马上去安排。已经派人通知娄相了,我们在刑部外会合。”

    娄柏昀也是才进家门,宫里一个消息,他便又急匆匆往刑部大牢赶。

    娄柏昀先一步到了刑部,见到了云驰。如今二人共同辅佐凤戈,虽然还称不上志同道合,可好歹见了面能互相恭维几句了。

    从云驰口中,娄柏昀知道谢菲溺水而亡的消息。

    “失足溺水?听着怎么觉得那么不可信呢?”

    云驰笑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好好的怎么就溺了水,这时候……谁会站在水边看景!而且婢女呢?由着王妃落水?据说捞上来时,人已经泡得发涨了。想那谢家姑娘可有京城第一美的人称誉。也着实可惜了些。”

    云驰仿佛闲聊,不过该说的,怀疑的,都丝毫不差告诉了娄柏昀。

    娄柏昀有些意外。

    他和云驰以前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实在称不上多熟悉。

    可一趟潼关之行,倒让两人无形中有了股至交的感觉。“娘娘恐怕是担心谢吉信生了赴死之心,这才急匆匆要来见他。”

    “长宁既然这么觉得,想必谢吉信是真的活不长了……我还担心你们回来迟了。时间倒是刚刚好。兴许,真的是上苍安排吧。”

    潼关之事凤戈已经派了暗卫专门给云驰送了密信。

    对云驰凤戈自然是知无不言,云驰因此很是动了场大怒。大骂先帝不是东西,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的恶。

    视人命如草芥。

    几千人,那可是几千人!不是阿猫阿狗。

    凤庚怎么下得去手!

    真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还有那个谢吉信……平日看起来是个胆小鬼,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像被惊了的兔子,没想到竟然还做的出那等狠事。

    云驰确实出于私心,所以没有阻止谢菲溺死的消息传进谢吉信耳中。

    他杀死的那些人,有多少同样有父母妻儿的。凭什么人家要被他灭了满门,丧女之痛,是谢吉信应该承受的。

    这几天谢吉信虽然有些颓废,可也没见有寻死之意。

    可是云驰又本能的相信萧樱。觉得萧樱决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他还是第一时间让人去牢里看了谢吉信。谢吉信看起来和每天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今天格外的沉默。

    哪怕狱卒出言挑衅,他也没有理会。

    谢吉信终于觉出几分异样来。派人紧盯谢吉信,然后自己出门来接萧樱。

    至于娄柏昀,既然真心归顺了凤戈,自然便是自己人了。云大人对自己人向来是很和气的。

    云驰和和气气的和娄柏昀说着话。

    两人在门外闲聊,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萧樱终于到了。

    “娘娘。”

    “长宁。”

    娄柏昀语气恭顺,云驰语气亲切。

    娄柏昀心下微惊,心道这位皇后娘娘果然非同凡相,谁人不知云大人倨傲,同僚间都爱搭不理的,便是对庚帝,也从来是冷着张脸。

    可是对这位长宁皇后的亲切,是那种发自内心的……

    像长辈对待晚辈。原来传说云大人和萧二皇子关系亲厚,所以对长宁爱屋及乌不是假话。娄柏昀想,世人还是愚钝了,就算没有萧二皇子,云大人也会对长宁格外亲切的。这么一个温婉又聪明的姑娘,谁会不捧在掌心呢。

    “二位不必多礼,云大人,有劳了。”

    云驰点头,当先转身而去。

    娄柏昀则安静的陪在萧樱身边,并不多嘴。不管萧樱有什么安排,他知道都有其用意。这一趟潼关,天山之行,终于让娄柏昀对凤戈和萧樱完全信服。

    对萧樱是由尊敬到佩服。

    对凤戈,则是全然的恭敬。贾骏总说他这是盲目的崇拜。

    见鬼的崇拜。

    一个失宠的皇子,从太平郡回到京城。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自己的党羽,最终却成功登上帝位。

    难道不值得他崇拜。

    这位五皇子看着好像势单力薄,可真正的实力恐怕无人知道。

    那种莫名的气势,简直让人心寒。

    反正现在娄柏昀觉得这辈子能遇到这对主子,是他三生有幸。

    他上次跟着萧樱来过刑部大牢了,所以这次再来算是轻车熟路了。还是上次那间牢房,娄柏昀看到了他恨了数年的谢吉言。

    看到谢吉言,便想起他的小姑姑。

    所以以前他对朝事三天打鱼再天晒网,能不和谢吉言见面便不碰面。每次见到谢吉言,他都要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果然,十年不晚啊。

    谢吉信终于身败名裂,终于尝到了苦果了。

    谢吉信听到声音缓缓抬头,目光在萧樱身上一触即开。他不喜欢萧樱,甚至说恨萧樱,如果没有她,自己的女儿便能如愿了。

    她会如愿嫁给凤戈,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姑娘。

    如果他的菲儿当了皇后,谁还能欺负她!谁还敢欺负她!

    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嫁进华王府,嫁给那个无情无义的凤晔。他的菲儿便不会死了。

    失足落水!菲儿小时候落过水,所以总会躲着水塘走。她是不会无缘无故到水边去的,更不会离水那么近,以至失足。

    绝不会。

    一定是凤晔,是凤晔杀了他的菲儿。

    可是怀疑有什么用?他如今身陷囹圄,自顾不暇,根本没本事给女儿报仇。谢吉信恨凤晔,恨不得喝他的血啃他的骨,恨不得把他五马分尸,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恨。

    恨一切人,也恨萧樱。

    如果没有萧樱,一切都会不同的。

    谢吉信忘了他当初根本看不上凤戈,知道女儿心仪凤戈,还曾大力阻挠过。“谢吉信,你也有今天。”娄柏昀终是按捺不住,冷笑着质问道。

    “是你!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谢吉信一直和娄柏昀不和,这是所有官员都知道的事。可是为什么不和?就连谢吉信都满心疑惑,他自觉没得罪过娄家。

    娄家在早初,是谢吉信需要仰望的存在。

    后来他得到庚帝重用,最终坐上丞相一职。

    虽说终于和娄家平起平坐了,可是自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低了娄家人一等。

    可是不管他如何结交巴结,老娄相对他都不假颜色。

    这位小娄相对他更是冷眼相待,有种莫名的敌意。谢吉信一直想弄清楚原因。可是他根本到不了这小娄相面前。

    人家压根不理会他。

    离他一里便调转马车……

    今天,或许便能知道了。这也算是解了他一个疑团吧。让他不至于到了阎王爷面前还一头雾水。

    “看笑话。你的笑话有什么好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高高在上的谢相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娄柏昀,我谢吉信招惹过你们谢家?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在朝上处处与我做对,如今我落迫了,谢家落迫了。你终于开心了吧?”

    “开心,自然开心。开心的可不止我……潼关几千亡魂也会开心的。他们会拉着你一起沉入潼河河底的。”

    “那不是我的罪,我不担。至于谁是原凶,想必这位萧皇后知道的清清楚楚。”

    “潼关那些亡魂可只识得谢大人。因为是谢大人领了赈灾的差事……”娄柏昀笑着提醒,谢吉信果然脸色微变。

    他不再和娄柏昀对峙,而是目光转向萧樱。

    “娘娘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什么要事,对如今的你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因为……你最在意的,已经不在了。”谢吉信一怔,随后脸色大变。“萧樱,都怪你。如果没有你,我的菲儿便能如愿嫁给五殿下了。她一直喜欢五殿下……”

    “她喜欢五殿下是她自己的事。姻缘是两个人的事。谢大人该问问当年的五殿下是否心仪令千金。”

第七百四十七章 青梅竹马的旧情

    第七百四十七章青梅竹马的旧情

    “菲儿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她?”

    “……不过是幅皮囊罢了。你还真当自己女儿是天仙啊。谢相啊,你太高看令千金了,也太看低世上男人了。”娄相嘲讽道。至少他认识的公子,便没有一个被谢菲那幅皮囊所迷。

    什么京城第一才女。

    谢菲拿出来的诗,一看就不是她所作,便是找枪手,起码也找个像样子的啊。也不知道谢家从哪里找的人,言语间一片悲春伤秋,明明是踏青,她感叹春天将逝。

    夏天只会写磅礴大雨砸落了园子里的桃花。

    秋天更厉害,直接写小荷才露尖尖角。等到了冬天,该冰天雪地了,她又开始唏嘘北雁南飞。

    总之在些浪荡公子眼中的才女,在真正的有才之人眼中,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诗写的完全驴唇不对马嘴。至于为什么断定非谢菲所为。是因为谢家姑娘在一次赏花会上,被人逼的写了幅字。那字写的虽然称不上难看,可也离漂亮有段距离,而她以前拿出的诗,字迹却是十分漂亮的。

    只是那次赏花会规模不大,这事还没有传扬开来,便被谢吉信想法子捂住了。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对娄柏昀来说,只要和谢家有关的事,他都关注着,所以他知道谢菲对学问兴趣不大,勉强学了几年字,也是被谢相逼迫。而那些诗,哪怕文不达意的诗,谢菲也是写不出的。

    所以她才能一脸得意的拿出所谓的大作,让那些围着她的公子哥们品评。

    那些公子哥们多是些不学无术的,自然对此大加赞扬,谢菲才女的名声不径而走。

    那些公子哥学问虽然不行,可却各个精于交际,所以谢菲的名声越来越大。娄柏昀对此嗤之以鼻,明明是个草包,却把自己比成珍珠,而且还是蒙了尘的,一幅随时等着皇子来解救的模样。偏偏那个被她相中的皇了殿下相中了一个传闻中的‘草包’,最终引起了谢菲的不甘。

    在嫁给凤晔前,谢菲可没有老实过。

    千方百计进宫去见齐皇后,为的便是刺探萧樱的消息。

    最终和德妃亲近,也是觉得凤晔有机会问鼎皇位,想要未雨绸缪,觉得以自己的美名,退而求其次可以嫁给凤晔。

    算计的太过了,最终的结果便是竹篮打水。

    德妃是个好相与的人吗?如果谢吉信还在丞相位子上,她或许会善待谢菲两分。如今他锒铛入狱,德妃便没有什么顾忌了。再加上凤晔失了帝位,德妃心中本就不忿,自然会把火气往谢菲身上撒。

    所以谢菲最终红颜薄命……其实也不是什么红颜薄命,而是最终没有算计过人心罢了。

    娄柏昀虽然和谢吉信有仇,却从没想过从谢菲身上动手。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便是不祸及妻儿。

    在娄柏昀看来,谢菲完全可以找个条件相当的男人嫁了,而不是一心想攀那最高的一根枝。这就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富贵命了。

    “小女己去,娄相还是留些口德吧。”

    “我没有诋毁令千金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令千金在你眼中千好万好,可在很多男人眼中,也不顾空长了张漂亮脸蛋。当今圣上可是眼高于顶之人,怎么会为一张脸蛋所迷。他欣赏的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灵魂。”

    萧樱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自己如今在娄柏昀眼中竟然挺厉害。独一无二的灵魂……这评价着实不算低了。“你是说长宁皇后吗?”

    “是。长宁皇后。我以前也觉得天下女子不过如此。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有貌却无才,一类无才却美貌。老天向来公平,不会把聪明和美貌给同一个人。如今我发现自己错了,娘娘便是个集美貌与聪慧于一身之人。这种美貌不是让男人眼前一亮的漂亮脸蛋,而是随时随时镇定自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能从容应对。

    而是可以亲自屈身去扶一个村妇。

    是为了替无辜之人伸冤,可以不惜跋山涉水去寻找真相。

    是恩泽天下,是普照万民。这样的女子才能称得上独一无二灵魂的美人。敢问令千金,能做到其中哪一桩?”

    娄柏昀暗中给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觉得自己这番奉承话简直便是见缝插针的楷模。他其实不是个喜欢奉承人的人,可对于这对年轻的帝后,他似乎本能的便想说些赞美之言。

    不是恭维,而是一种发自真心的赞美。

    “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倒看不出这位长宁皇后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自然看不出,你若看得出,此时便不会置身此处了。谢相,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庚帝二十年旧案……是不是该到了大白天下之时?”萧樱不动声色的退后,将位置让给了娄柏昀,她觉得这位娄相倒颇有几分审问人的本事。

    先是言语扰乱其心神,而后惹其震怒,随后突然开口询问。

    而且很有分寸。萧樱觉得哪怕是自己,做的也不过如此了。她倒无意中发现个宝呢。

    “大白天下?”

    “是的,大白天下。”

    “凤戈敢?”谢吉信冷笑,压根不相信娄柏昀的话。凤戈敢将其事昭告天下!他不敢。

    如果他真的做了,庚帝岂不成了刽子手。那凤氏前几任皇帝呢,是不是也做过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不,不会的,谢吉信的心神丁点也没有动摇,虽然娄柏昀提起谢菲让他痛不欲生。可谢吉信依旧坚守着秘密。

    这个秘密如果暴露出去,死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了,他不仅自己得去死,连带着谢家列祖列宗都要受牵连。如今只死他一个,谢吉信觉得自己也不算亏。他最挂念的是女儿谢菲,如今他的菲儿先他一步而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

    萧樱心神猛的一沉。

    “拦住他。”不由细想,萧樱已经出声。

    云驰迅速上前,一把掐住谢吉信的下巴。

    只见有血水顺着谢吉信的唇角浸出。好在云驰出手及时,谢吉信虽然咬伤了自己,可是想要咬舌自尽的打算没有达到,他面色狰狞的瞪向云驰。

    语气狠戾的道:“你拦我做什么?”

    还能说话,可见伤口不深。

    “你想死!你不想替你女儿谢菲报仇?”这时候萧樱开了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这话才是谢吉信真正的七寸。娄柏昀一番话自然让谢吉信心神激荡,甚至把谢吉信彻底激怒了。

    可是真正能让他活下来的却是萧樱的话。

    果然,谢吉信不再挣扎,而是一双眼睛冷冷看向萧樱。萧樱毫不胆怯的回视。“我大概能猜到华王府发生了什么。所以,你想给谢菲报仇吗?”

    谢吉信很想有志气的想摇头。

    他不想靠萧樱。不想领萧樱丁点的情,不想和萧樱沾上丝毫干系。可是萧樱的话实在太有吸引力了?要问他想不想给女儿报仇,答案一定是想。

    他想让欺负了他女儿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让凤晔和德太妃付出代价。所以萧樱的问题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你真的能替我的菲儿报仇。”

    “恐怕不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不过让罪魁祸首受到惩罚还是能做到的。凤二殿下在这事上,我猜多半是冷眼旁观,真正逼死令千金的,应该是德太妃。自从二殿下失去了角逐帝位的资格后,德太妃的脾气就不太对了。何况令千金相貌出众,德太妃见了非但不喜,反而还会觉得二殿下会受令千金迷惑。

    德太妃自然会加难令千金。令千金自小锦衣玉食,是个受不得苦的。被这般对待,再加上谢家如今的境遇,最终走了歪路。”

    谢年有些意外的看向萧樱。

    他没想到萧樱的分析和他心中所想竟然分毫不差。他心中也觉得凤晔不至于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顶多就是冷漠些。反而女人为难起女人才,才真的让人生不如死。

    自家女儿貌美,凤晔最近恐怕诸事不顺。

    那德太妃恐怕连这事都得往自家女儿身上推。

    明明是凤晔没本事,可是错处却要着落到自家女儿身上。

    那个德太妃以前在宫中当德妃时,便是只不叫的狗,可一旦咬起人来却是口口见血的。是他大意的,以为自己就算不得圣眷,好歹也能保住丞相之职一阵子。

    有他这个丞相父亲在,德太妃行事不敢太过。

    可是他突然获罪出乎所有人意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庚帝二十年旧案会被翻出来。当年先帝明明暗中告诉过他,绝不会有事。

    这罪,他不能背,他也背不起。

    他当时最担心的便是女儿谢菲。

    没想到,噩梦成真。他的女儿果真被凤晔母子逼死。

    什么失足落水,骗鬼去吧。“好奇我为什么会猜到。其实不难猜,令千金虽说跋扈了些,可要和德太妃相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的。只要我把自己当成德太妃,只要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德太妃如今的心思。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限,谁也不会选择轻生的。我虽然和令千金不太对付,可如果她真的是被害死的,我会替她伸冤。这点谢相可以相信我……所以,谢相打算开口告诉我一些庚帝二十年的旧事了吗?”

    谢吉信觉得萧樱是个怪物,是个披着和善小姑娘外皮的怪物。

    她怎么能对他心中所想知之尽之。所以,他要开口吗?

    所以,他真的能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女儿还要小上两岁的年轻皇后吗?

    正在谢吉信犹豫之时,娄柏昀再次开了口。“在你决定赴死之前,还请替在下解惑。”

    谢吉信抬头看向娄柏昀,娄柏昀目中有恨,可那恨意似乎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最后看他的目光是平静的。

    “请发问。”

    鬼使神差的,谢吉信开了口。

    他想,今天或许便能知道娄氏父子和他有什么旧怨了。

    “……你可曾记得婉云这个名字。”婉云二字一出,谢吉信先是一脸茫然,随后终于想起了这个久远的名字。

    “原来如此。你们父子是为了婉云才和我不对盘的。我当然记得婉云,她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顺理成章定了亲事。在成亲之前……发生了一件事,以至最终婉云含恨而亡。”

    “发生了什么?”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谢吉信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沧桑,说的话也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婉云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那阵子,她喜欢去新院子。总喜欢自己去构思屋中的装饰,她说这是我们将来的家,她要一手布置。无关痛痒的小事,我向来由着她。

    可是……

    先帝那时候驾临,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那成群的仆从,那随便一出手便是一锭银子的豪爽,让我意识到,此人非富即贵。我那时候在家中游手好闲,等日招猫逗狗的,不怕诸位笑话,就和我那不孝子一般无二。

    婉云的父母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我和婉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虽然不上进,可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何况我母亲很喜欢婉云。

    视她如已出。他们相信我们成亲后,婉云不会受委屈。

    那天……婉云露面了。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进去大半个时辰。里面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敢去想。也许你们会说,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去护。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仆从成群,而且行事颇为气派。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最终,我没有进院子。”

    “你明知道她会去看你们的新院子,你在院中安排人留宿,却不告诉她,以至她傻傻的为了寻你而踏入狼窝。谢吉信,你简直不是人。”“是,我知道遇事只知道躲实在不像男人。可我能怎么办?和他带来的护卫拼命?还是大声在院门嚷嚷婉云何在?”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你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跨进了狼窝。谢相,自欺欺人也有个限度。”

第七百四十八章 撬开口

    第七百四十八章撬开口

    娄柏昀觉得谢年的每个字都像是刀子,剜得他心疼。

    他想到自己的祖母,祖母很慈祥,每天会拉着他的小手,然后笑着问他……小昀儿,今天是不是又淘气了?小昀儿,今天有没有好好听先生讲课?小昀儿,今天你父亲是不是打你了,祖母替你打回来好不好?小昀儿,小昀儿。

    他那时候很淘气,经常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然后先生会向父亲告状,父亲便会拎着棒子满院子的撵他。

    被追上少不得一顿痛捧。这时候他只管往祖母院子跑。因为祖母总会护着他的。

    父亲每每一脸无奈,只说祖母这样会惯坏了他。

    祖母便笑着说:你小时候,我也是这么惯着你的,怎么没见惯坏了你?

    父亲最终只得铩羽而归。

    赶走了父亲,祖母一定会把他揽在怀里,然后摸着他的脑袋慈祥的叮嘱他。可以淘气,却不能做坏事,不能当坏人。

    他那时候虽然听的不甚明白。可那句不能做坏事,不能当坏人,却牢牢记了二十几年。

    那样好的祖母,因为幺女,最终含恨而终。他如何能不恨?“你当我心里好受!”谢吉信低吼。他能怎么办?那时候谢家表面看着风光,实则风雨飘摇。

    铺子生意不景气。

    只勉强靠着些田租过活。他不能让谢家败在他手中。

    他受不了那些乡邻用嫌弃的鄙夷的目光看谢家。他要振兴谢家,他要当人上人。他要……可他只能娶婉云,只能在那个小地方靠着些薄田度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家一日不如一日。

    那是个好机会。

    简直就是天策良机。

    他没想到那天婉云竟然会去新宅子。等到他接到消息,已经迟了。

    便是他闯进去把婉云带出来,她的名节也已经毁了。那样做的结果,恐怕还会得罪贵人,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最终,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他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你心里不好受?高官,厚禄,佳妻,儿女成双。我看你好受的很。”娄柏昀很感激萧樱,萧樱此时退后中,便是告诉他,他可以趁机把当年的事情追问清楚。

    这成了他心里的死结,不解开,他一世难安。

    知道了真相,让谢吉信受到报应,他便可以去祖母坟前请罪了。让请母等了这么多年,他这个孙子无能。

    “高官?我这个高官简直就是笑话,你当我不知道吗?朝上哪个官员真的看得起我谢吉信?他们表面上恭敬,背地里骂我是奸诈小人。你们娄家父子倒直接些,直接躲着我走。”“躲着你?不,我们父子只是不屑理会你。”谢吉信脸上闪出怒意,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都到了这步田地,便是生气又能有什么用?

    娄家是真正的钟鼎世家,便是全盛时的谢家也是比不上的。

    老娄相卸任,凭着几句话便能让年轻的娄柏昀接任。这样的面子,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娄相能享受此等尊荣了。

    “……婉云和你们娄家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小姑姑。”娄柏昀淡淡说道。饶是谢吉信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什么事而神情大变了,可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如晴天霹雳。

    婉云是娄柏昀的小姑姑,岂不是说是老娄相的千金。

    丞相家的千金,丞相家的千金……为什么婉云一直没有提起过,两家门当户对,都只是那个小地方的富户而己。怎么突然间婉云成了丞相府的千金。

    如果早知道,早知道她是丞相府的千金,他何必呢?他何必呢?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啊。谢夫人出身并不算高,毕竟谢吉信年轻时不太招人喜欢,一幅奴颜婢膝的样子,他努力了十几年,才勉强挤身权贵,他年轻时正经的官员千金是不屑嫁给谢吉信这样的小官的。

    他妻子娶的随便,好在妻子争气,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女色上,谢吉信并不太看重。他在意的,权势排在第一位。只是到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意的,权势,女儿……都没有了。

    到了此时,娄柏昀告诉他,他年轻时未过门的妻子竟然是当时娄老丞相的千金。这简直就像个天大的玩笑啊。

    丞相府的千金,娄家的小女儿。老天这是和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谢吉信觉得自己这辈子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年轻时殚精竭虑,甚至不惜泯灭了良知,可最终却发现,如果他不这么功利,不这么算计,他其实可以很轻松得到这些。

    他努力了一辈子,全然是场笑话。

    难怪娄相父子对他如此深恶痛绝。“她从来没提起过……”“小姑姑若告诉你实情,以你的身份,配得上她?”娄柏昀一脸鄙夷。当时祖父十分反对这门亲事,虽然小姑姑养在乡下姨母家中,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终身大事如何能不在意?还是祖母劝下了祖父。

    说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既然女儿喜欢,出身低些便低些吧。

    权贵之家有权贵之家的苦楚,有时反倒不及那些普通人家活的自在。

    祖父最终点了头。

    也许祖母之所以受不住打击,郁郁而终。便是因为这门亲事,是她先首肯的,然后劝说祖父同意,她觉得是自己把女儿推进了火坑。

    至于凤庚……

    娄家一脉向来以忠心为重。虽然恨,可庚帝当时并不知道小姑姑的身份。祖父只能用不知者无罪宽慰自己。这些年每天上朝,看到庚帝,也是一种煎熬。

    后来父亲接任,也每天愁眉不展。

    不到十年便以身子不适之名辞官,最终这丞相一职,落到了他身上。

    娄柏昀不知道庚帝是不是知道这些内情。如今想到他对娄氏一族的放任,尤其是对他的放任,也许……庚帝是知道真相的。

    想到这里,娄柏昀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娄氏一族或许是踩着小姑姑的血圣眷不衰。

    他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看谢吉信的目光越发的鄙夷。看来,这些年只有谢吉信被蒙在鼓里。

    庚帝的心腹,庚帝的左膀右臂!都是场笑话。

    所以最脏的事情,庚帝会交给谢吉信去做。因为在庚帝心中,谢吉信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心腹?恐怕是谢吉信一厢情愿吧。

    如果一定要找个词形容谢吉信在凤庚心中的地位。工具二字倒是恰如其分。

    庚帝临终前,根本没考虑过谢吉信的死活。

    因为他笃定,凤戈容不下谢吉信。如果谢吉信死了……庚帝二十年旧案自然便会随着谢吉信的离去而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庚帝好算计啊。这些年政事上虽然平平,可论心机,绝对称得上厉害。

    好在凤戈不是个急性子。

    便是要杀谢吉信,也要把案情查清。

    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至于那些罪该万死的,也一定会让他们死个清楚明白。这是凤戈正直所在。

    “你替庚帝背负着这天大的恶名。可是庚帝早就知道我小姑姑的身份……这些年却未和你提起过只言片字。谢大人,庚帝待你可真够……亲厚的。”

    “你胡说,先帝怎么会知道婉云的身份。婉云从不以丞相千金的身份自居。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竟然是当朝顶顶的权贵。先帝怎么会知道?”

    “你当庚帝是个傻的。随便的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会让他生了侵占之心。便是当时顾不得查,事后也一定会派人查明的。可怜小姑姑是个烈性的,觉得对你不起。可这事,自始至终都是你的手笔。你负了她不说,还把她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谢吉信,我小姑姑一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

    看着你如何身败名裂,看着你如何被砍头,看着你到了阴曹地府受下十八层地狱。”

    “不会的。都过了这么多年。婉云她不会……她性子最温柔,绝不公……绝不会像你所说。”

    “她都被你害死了,还会对你像过去那般情深意重?温柔体贴?谢吉信,别做美梦了。这些年你在庚帝身边,像只狗似的,庚帝指一指,你便吠一吠。庚帝再指,你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嘶咬。你啊,就是庚帝养的一只看门狗。”

    “不。先帝重用我,先帝一直十分重用我。他不会……不会。”谢吉信也不知道自己想说庚帝不会如何。

    不会如何呢?不会瞒着他?不会利用他?还是不会不在意他的死活?可谢吉信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娄柏昀所言,也许才是真相。

    这些年他不知道替庚帝办了多少恶事。

    手中的亡魂……有时候会让他彻夜难眠。庚帝从不关心这些,他只会吩咐他办事。

    那些见不得光的,那些杀人的,放火的……当时他以为自己得庚帝信任,所以才会将这样的事情通通交给他来办。却原来,他在庚帝眼中,不过是个还算听话的狗。

    庚帝病重数月,对很多朝臣都有所安排。可唯独对他这个心腹,却没有交待只言片语。

    原来在庚帝看来,新皇帝凤戈容不下他,必会早早取他性命。他死了,这些年做过的事自然便死无对证了。庚帝永远还是那个贤明的庚帝,被供以凤氏宗祠享受着供奉。

    而他,死的凄惨。

    便是死到临头,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保守秘密而死,是大义。

    哪怕背负骂名,也在所不计。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庚帝的算计。他竟然还在这里傻傻的替庚帝背负着那样的大恶名。

    他真傻。

    “所谓的重用,便是让你做些见不得光的恶事吗?谢大人,你若是看重一个人,会想他永远活有阴暗中吗?像你这样的人,下场通常是被灭口,可庚帝把你抬的太高了,他不好轻意动你,所以把你留给了新皇帝……庚帝以为新皇帝是个性子暴戾的,实则新皇帝心胸宽广,并非外面所说是暴戾之倍。

    至于令千金的事。

    既然皇后娘娘承诺必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便一定能做到。

    长宁二字,可以让人相信任何事。”

    此时城中百姓,若是提起长宁皇后,恐怕最少也得有半数会义无反顾追随而去。

    这便是威信了。有的人一辈子也休想有威信,有的人却凭平事赚来了全城相信的威信。

    谢吉信没有反驳。

    狱卒偶尔聊天,会提起这位长宁皇后。最近他们说的最多的便是长宁皇后的丰功伟绩。谢吉信自愧不如,想着自己女儿口中对长宁的评价,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女儿眼界确实太窄了些。

    如果长宁真像谢菲所说那般不堪无能。

    怎么会有万民拦路朝拜。谢吉信犹豫良久,最终抬眼看向萧樱。

    “好,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樱带了娄柏昀出场,最终拦下了要咬舌自尽的谢吉信,而且还撬开了谢吉信的嘴,让他终于开了口。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谢吉信要开口,自然是快刀斩乱麻,以防他后悔变卦。

    于是最终云驰坐到了谢吉信的对面,负责询问。

    娄柏昀到了一旁小案上,提笔蘸墨,打算客串一回文书。

    萧樱早袖手立在一边,虽然没有开口,可就像根定海神针,让屋中那凝滞的气氛缓缓流动开来。

    云驰开始询问,何年何月何时,做了什么事?

    云驰并没有上来便问潼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谢吉信从最实的迟疑到最后的迅速开口。

    终于,云驰开始终询问庚帝二十年旧案。

    “……庚帝二十年,潼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吉信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神情有些瑟缩,可眼角余光看到年轻的皇后正缓缓转身,谢吉信瞬间开了口。

    “当年潼关县令上了道折子。说是潼江现出异想,潼江本就以水流湍急而扬名。可是突然有一天,潼江江面开始出现漩涡。漩涡越来越多,一眼望去竟然有十数个。”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天启

    第七百四十九章天启

    好好的穿越古文,怎么有往奇幻文发展的意思……萧樱表示漩涡这种东西,应该是江底有了什么变化。

    谢吉信似乎很不愿意回想起这些,整个身子发着抖,看上去害怕极了。

    “这种事……想那县令也不敢胡乱奏报。在接到奏报的第一时间,先帝便派人暗中去传了旨,叮嘱县令不要外传。这种事传来传去,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好事者会利用这种事打击权贵。

    而且若是弄得人尽皆知,大家都往潼关挤。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便难以善后了。后来先帝宣我进宫,暗中给了我一条密旨,让人以赈灾之名前往潼关,务必搞清楚潼江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一定要严防外传。那个县令也知道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上面一定会怪罪,所以一直勒令镇上百姓不可外传。潼关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此。所以直到我到达潼关,这消息竟然真的没有走漏。”

    萧樱心中轻轻一叹。

    若是放在现代,一天时间就能让这消息弄得天下皆知。

    这里交通不畅,消息闭塞。

    所以这么个稀奇事情,竟然真的被庚帝给捂住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想到潼关百姓最后的结局,这对潼关几千百姓来说,简直是灭顶的坏事。

    当时若是第一时间传扬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庚帝想下手也不会这么容易的。

    而那几千潼关百姓……或许便不会死了。

    “潼关不过是个小地方,又没什么人走动,只要百姓们不四下去说,事情要瞒下来不难。”娄柏昀以为萧樱的神情是不解之意,所以特意解释道。

    想这位皇后娘娘毕竟出身萧氏。

    和这里风土民情全然不同。听说萧氏子民各个彪悍,而且住的很分散,想要传递消息全靠马匹。他们可以不需要隐瞒什么消息,反而希望消息长了翅膀飞过草原吧。娄柏昀忙里偷闲的想着。

    原本郁结的心情,竟然因为给萧樱解释一句而变得轻松了几分。

    这位皇后娘娘真是个宝,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似乎只要她在,便能让人心情变好。

    戈帝取了她,真是有福气。娄柏昀对萧樱全然的欣赏,敬佩,觉得凤戈夫妻简直无所不能。

    庚帝二十年旧案,竟然真的有大白天下的那一天……

    他小姑姑的事情,竟然也真相大白了。虽然晚了这么多年,可好歹算是能告慰小姑姑在天之灵。

    “是。百姓们多数胆小,吓上几句,便没人敢胡乱开口。我到了潼关,由县令陪着前往潼江查看。潼江江面很宽,天气好的时候也是白浪翻滚,看起来甚是壮观。可那天我看到的,这辈子或许都无法忘记。

    只见潼江江面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漩涡,上游有些枯枝败叶经过漩涡,都会被漩涡搅进湖底。据那县令说,漩涡时而变化方位,有时会突然增加几个,有时候又会少几个,看起来奇怪极了。至于到底是什么?却无人得知。便是世代住在潼关的老人,也从未见过此等景致。”

    谢吉信的话让几人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脑海中不由得幻想着谢吉信说的那幅画面。宽阔的江面,十几个漩涡呼啸着旋转着,将所在经过它附近的东西全部卷入江底。

    再加上潼江水流本就汹涌,可以想像那一幕该有多震撼。

    漩涡形成的原因不外乎是地心引力和地转偏向力。不过这两点哪点都不适合在这里开口解释。可潼江的漩涡却是突然间出现的,而且位置会变化,大小也会变化。

    这倒更像是……

    “那之后呢?是不是几天后漩涡突然消息,然后有东西被冲到岸边?”

    萧樱突然开口,谢吉信脸上遍布惊诧之色。刚才娄柏昀把长宁夸成一朵花,又聪明又有本事,简直就是无所不能。谢吉信还不以为意。

    可是萧樱随口一句话,却让谢吉信惊得脸色大变。

    她怎么猜到的?

    “看来是了。冲出了什么东西?让先帝大惊,宁愿舍弃几千百姓也要遮个严实?”

    “……娘娘聪慧,确实有东西出水。”谢吉信点了头。

    然后看向萧樱,萧樱眨了眨眼睛,怎么?让她继续猜的意思吗?猜出来有奖吗?“娘娘若能猜出是什么东西?我便将娘娘没查到的东西如实相告。”

    “什么东西是娘娘查不到的?谢吉信,你别信口雌黄。”

    “当年我确实是带了赈灾粮食动身的,既然潼江并非真的闹粮灾,那批粮食……去了哪里?诸位难道不想知道。”

    云驰看向萧樱,娄柏昀也看向萧樱。因为这问题的答案是……想知道啊。

    如果并没有灾情,那批粮食呢?萧樱一直不太相信谢吉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私吞那批赈灾粮。他也就敢小打小闹的玩一玩,那些银子换成银子,少说有十万两。

    谢吉信若是敢私吞,庚帝想必会把他碎尸万段。

    可是,就这么一点提示都没有的去猜测。她又不是神仙,她的猜测都是基于一定的道理。

    猜漩涡消息,有东西出水,是因为萧樱觉得那些漩涡形成的原因并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江底有东西,现在自然也无法考究江底到底有什么?

    古墓?

    天然坑洞?

    萧樱只能想到这些。萧樱猜,应该是潼江下面‘漏’了。江水侄灌,才会形成漩涡。

    而下面之所以有了漏洞,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撞破了那层壁垒。最终江水灌满了漏洞。那东西密度大,不能浮上来,不过潼江的水流应该会把它往岸边冲。

    总之,应该是个挺重,挺大的东西。

    而且会让庚帝在意到宁可抹平整个潼关也要捂住的东西。会是什么?

    “谢大人这是在难为本宫。谢大人连个提示也没有。就这么让我生猜……就如同大海捞针。

    不过我这人向来运气好,只要我开口,大半都是对的。所以我猜……应该是冲出个神兽之类的东西来。这东西非石非玉,比石玉要轻些。通体……活灵活现。而且神兽上必定刻了些……民不聊生,灾祸横行之类的话。或许还有暗指先帝的字眼。总之是个一看便让人联想到当时朝堂上的庚帝。”

    云驰眉头舒展开来。

    心道这丫头果然机灵。

    这样的猜测,倒真的最有可能。

    娄柏昀面带崇拜之色。心想还是女子细致些,他也隐约猜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出水,可是却实在猜不出东西出水和漩涡有什么关系。

    随后几人目光都看向谢吉信。

    谢吉信苦笑。“是,娘娘猜的不错。和真相几乎相差无几……”

    “我说过,我这个向来运气好。”萧樱把一切归结为运气。毕竟有些东西,还真的挺难解释的。“运气也是一种本事。娘娘不必谦虚。如今想来菲儿败在你手,也算是合情合理。”

    萧樱心道,谢菲压根不配当她的情敌。

    因为凤戈自始至终都没对谢菲动过心。

    别说动心了,连谢菲的模样,凤戈恐怕都不大记得。不过眼下似乎不是刺激谢吉信的时候,所以萧樱沉默的应了。

    谢吉信嘀咕完,见萧樱竟然没有反驳。心中倒真的宽敞了两分。

    如果萧樱反驳,直说谢菲不配和她相提并论,谢吉信可能还不会这么痛快便将心中秘密如数说出。

    “是条五爪龙形的神兽,须尾俱全。确实像娘娘所说,通体乌黑,却是非石非玉。能被冲上岸,确是比石玉轻些。整个福兽足以十丈长。

    不管是龙鳞还是龙须,都栩栩如生。

    而这龙身上,确实刻了字。刻的是:凤帝在,灾祸生。凤帝在,水火煎。凤帝在,深渊中。

    本就是龙形神兽,上面又刻了凤帝在三连祸。而且这神兽看起来并不像是人刻的,它太过栩栩如生了。如果谁有这样的技艺,定然是当世名匠,而且这东西是从潼江江底出来的。潼江江险这是世人皆知的。谁能把这东西沉到潼江江心?

    何况还有漩涡,只有神仙才能弄的出。

    这是天启。”

    天启二字一出,除了萧樱,几人神情都微变。

    “上面写的是……凤帝?”

    云驰冷声问道。谢吉信点头。“是。凤帝!清清楚楚。只是字体却有些难辩,更像是千百年前那种字形。还带着些意形在其中,可是凤帝二字还是能辩认的出。”

    凤帝,并非特指凤庚。

    只要凤姓皇帝,都能称为凤帝。

    而且谢吉信的疑问也是诸人的疑问。十丈长的一条栩栩如生的,非石非玉的龙形神兽,潼江上的漩涡,还有龙身上刻的凤帝三祸。

    “诸位可以想想,我当时什么心情?简直天塌地陷。我让人将那东西盖住,然后马不停蹄反京。都没敢上折子……因为事情太大了。我是秘密回京的,所以无人知道。先帝悄悄让我进宫,我将事情如实禀报。

    庚帝震怒。”

    “等等,庚帝为什么震怒?”

    “……不该怒吗?天降灾祸!”谢吉信反问。

    萧樱轻轻摇摇头。“即是天启,先帝就不该震怒,而是惶恐。谢吉信,你还说了什么?”

    谢吉信脸色微变。

    “我还能说什么?都是实话实说。先帝是怒是惊……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不,你能左右。如果你真的实话实说,此事和潼关百姓何干?为什么先帝会在朝堂上斥骂那句‘刁民’,谢吉信,事到临头,你竟然还不如实道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萧樱神情猛然一变。

    语气也随着凌厉了几分。谢吉信有些吃惊,可能没想到自己看来毫无破绽的说辞,竟然被瞬间批了个体无完肤。

    一句‘刁民’便能让他一番说辞功亏一篑。这位皇后娘娘,简直就是个怪物。

    云驰足够精明,娄柏昀也不差,两人都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可这么个小姑娘却找出了错处。

    “我试着把自己带入。天启示人,凤帝在位祸事连连……我若是知晓,第一时间自然是又惊又怕的。而后想的是善后。不能传出去,传出去凤氏江山不保。可如何能阻止消息传播出去。这个简单,掐断传播源即可。我想潼关几千百姓,并非人人都知道这天启之说吧。那为什么……庚帝下的命令却是……把整个潼关城从版图上抹去。谢吉信,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不知。我从先帝那得了什么命令,就去执行什么命令。先帝担心事情传扬出去,所以下了封口令。我也不想枉造杀戮。可我一个当人臣子的,难道还敢抗命不成?娘娘这般执意追问也是无用,因为我并不知道答案。”

    谢吉信依旧坚守己见。

    “二位大人觉得如何?”萧樱不再发问,而是侧头询问云驰和娄柏昀的意见。

    “娘娘刚才所问,确是疑点。只是谢吉信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他只是个臣子,自然是先帝如何下令,他如何去执行。他和潼关百姓无怨无仇,实在没理由在其中做手脚。”

    娄柏昀虽然恨谢吉信。

    可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上他倒觉得谢吉信没有说谎。

    虽然言辞有些漏洞。可几千人的性命……难道是他想要对百姓下手!有点牵强了。

    “我倒觉得长宁所言不错。谢吉信,你还隐瞒了什么?”

    “云大人觉得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瞒什么?我还有什么瞒的必要?反正我难逃一死……娘娘承诺会让害我菲儿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我自然对娘娘知无不言。

    龙形神兽出水,先帝恐造成恐慌。又担心因此乱了凤氏江山,所以决定斩草除根,没了潼关城,也便没了什么天启……我也不想杀人,可皇命难违。这些年我替先帝做的事情岂止一桩两桩。几位若是感兴趣,我可以逐一相告。相信几位听过后,便不会觉得这个消息难以接受了。”

    “你说的不错,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所以我想,让人隐瞒的原因,必定很重要。

    你有一子一女,女儿谢菲已故。你最疼这个女儿,觉得生无可恋,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这些看起来都算是顺理成章,可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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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讼介绍:
萧樱没想到,死后还要重操旧业。带着一帮兄弟风里来火里去。一阵冷风便能吓破胆的仵作……黑着脸从天而降的跟班……整天睡不醒的县令……捧着书挥大刀的县令公子……客串说书先生的捕头。一桩桩凶案更是让前路显得扑朔迷离。那突然出现追着她叫闺女的男人。还有那明明生了张俊脸,却偏往自己脸上罩个鬼面具的王爷……萧樱头疼的悟道,原来律师到了古代也不好混。第一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第一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第一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