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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去哪了全文阅读

作者:八宝饭     道长去哪了txt下载     道长去哪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拜山门

    顾佐接过《大衍神器法》翻了几页,眼睛立刻就直了。

    这是一本关于炼器的专著,头两页是功法——这也几乎是每本修行功法必然的结构,先有法再有术,没有专门的道法真气打底,相应的道术就运转不了。

    功法篇之后,有飞剑、法印、灵网、丹炉、仙袋,共五篇道术,各举一例详细说明,还附有图谱。

    比如飞剑之下,举例炼制的是普通飞剑,但却不止于飞剑,刀、枪、戟等等法器,都可用这篇道术拓展钻研。

    又比如法印,很多修士常用法锤、重棍、巨斧之类,凡以镇压为特性的法器,也能炼制。

    又比如最后一篇仙袋,其实就是炼制储物法器的道术,包括顾佐现有的储物扳指,也属于这一类。

    这可真是宝贝啊!

    邢长老语重心长道:“十八年前,老夫有位大衍门的好友将此法给我,托我为他传承下去,老夫不专炼器,故此没有修行,一直以来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但以我观之,这本炼器功法并不逊于我云梦宗的《千机要旨》,虽然略浅,但简便易学,更适合你。大道千条,不必钻入死路,无论炼器、炼丹、灵植,钻研到极处,也能通往长生。”

    顾佐恭恭敬敬再次叩拜:“多谢邢长老。”

    给出这本《大衍神器谱》,邢长老忽然轻松了许多:“公孙师妹将你托付给我,说起来,是我没有教导好你,拿去好好修行吧,将来炼器有成,我也就不负所托了。”

    望着邢长老,顾佐感动得稀里哗啦,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准备去往何处?”

    顾佐据实回答:“弟子打算再去别家宗门碰碰运气。”

    邢长老叹了口气:“也罢,试试无妨,各宗各派都有自己独到之处,或许云梦宗解决不了的难题,他人门中却有奇方也未可知。”

    交代完毕,邢长老大袖飘飘,再次登临半空,升至顾佐头顶七八丈处向着山外飞去,当真是潇洒无比。

    顾佐望着远去的邢长老,羡慕不已,这是他头一回见元婴大修士真身飞行,被刺激得不要不要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是能飞,该多好!”

    邢长老飞至远处,又兜了圈子,落回云梦宗山门,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忘了提醒顾佐,想要投拜宗门,江南西道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于是又飞了出去,可惜找了几圈也没看见顾佐的身影,只能返回宗门。

    此时的顾佐,正在抄近道,从龙山边缘翻过去,直奔彬州。

    五天之后,已在九怀山下,山上是修行宗门云头书院。

    云头书院每年开春之际,会招录一次弟子,顾佐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他赶到的时候,云头书院已经开始招录,顾佐排上了报名登录的队列,缀在了最尾。

    今日共有八十余人前来应试,绝大部分都是少年人,顾佐在里面有些显眼。等亮出道牒、完成登名记录之后,大家便在书院的南轩场等候。

    一个个少年被书院传名入内,绝大多数人最终又垂头丧气的出来,能够留下的只有寥寥数人。

    顾佐是经历过云梦宗招录的,知道那些尚未出来的,不久之后也会出来,作为一家普通修行门派,一年能够招录到一位合适的弟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时候,则是一个都不合格。

    但顾佐相信自己必定能够通过招录测试,在招录环节,他可是天才!

    果然不出顾佐预料,前面进去的八十余位少年,最终一个不差的全部裁汰,云头书院今日的招录将是空白。

    等等,还有自己呢,为何至今不传自己之名?

    顾佐于书院门前高呼喊冤,顿时引得众人瞩目,书院院士喝道:“有何冤屈?不得喧哗!”

    “为何不传我的名讳?我等了整整一天!”顾佐怒了。

    那院士皱了皱眉,问:“你是何人?”

    “会稽郡,顾佐!”顾佐朗声道。

    那院士道:“等着,待我查之。”

    过了片刻,院士出门,满脸不屑的望着顾佐:“会稽郡山阴县顾佐?前日接万年宫通报,近日,有云梦宗弟子张富贵、顾佐二人被逐出宗门,你便是其一吧?如此人物,我云头书院沾惹不起。”

    说着大袖冲山道处一挥:“请回吧!”

    顾佐在少年们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下山。

    被宗门逐出一事,会令大多数宗门选择拒绝,但也有少数实力强横的宗门并不完全认这一条,顾佐这几日做了些功课后,便直奔正西二百里外的苏仙岭。

    苏仙岭上古松笼翠,岗峦层叠,因仙人苏耽于此修道成仙而得名。

    其传承便在此山之顶,名苏仙馆。

    苏仙馆和怀仙馆都是馆,但区别实在太大了,整座苏仙岭都是人家的地盘,而且岭中还有一座灵石矿,就在馆中的一块巨石之下,为天下三十六小矿之一。

    馆中修士三百余,馆主更为元婴高修!

    这样一家道馆,怀仙馆拿什么跟人家比?根本不是比的问题,人家是道馆中的业界楷模,顾佐也肯定不是来比谁胳膊粗、谁底气硬的,他是诚心诚意来投拜山门的。

    没错,他要报名加入苏仙馆。

    如苏仙馆这样的道馆,招人是不拘时间、不分季节的,更为关键的是,人家过去曾经有过招录被逐弟子的历史。

    顾佐望着眼前这片景致,不由点了点头,虽无云梦谷那般云雾缭绕的仙家气象,但也很有些古观深山的幽避静谧了。

    顾佐于馆前赞叹,立刻有人前来相询:“客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顾佐差点回了句“从来处来,向去处去”,好在是忍住了,真这么烧包,怕是会挨揍。

    顾佐道明来意,说是想要投入苏仙馆门下修行,这种事情,人家经历得多了,当即点头进去禀告,请顾佐在门前苍松下的石亭中奉茶。

    过不多时,便有专司招录的苏仙馆执事出门,见了顾佐,向他走过来。

    “我是馆中接引招录的执事,姓苏……”

    顾佐拱手抱拳:“见过苏执事。”

第七十七章 应试战术

    苏执事简单对顾佐表示了一下欢迎,然后问:“既是慕名而来,又是散修,应当对我苏仙馆有所了解的吧?”

    这应该是开启测试第一关的场面话了,接下来肯定要进入正题,让顾佐自报履历家门。

    顾佐匆匆而来,路上只是偶然得了个机缘,知道苏仙馆招募过被别家宗门逐出门墙的弟子,其余情况,不过是崇玄署印制的《天下宗派簿》中那寥寥几句——当然,要比怀仙馆的介绍多上不少。

    因此,绝不能纠缠于这个问题,要把这关跳过去。

    他必须首先展现出修行“天赋”,让苏仙馆惊叹于他的天赋,之后再选择性的告知他们这段黑历史,如此一来,被录入门墙的可能性就比较高了。

    这就是顾佐的应试战术,其中的次序万万不可搞混了!

    顾佐郑重道:“我希望先接受贵馆的测试,之后再查验身份和来历,我不希望因为别的场外因素而影响了贵馆的判断,乱了贵馆招录弟子的法度和标准。”

    一席话,令苏执事不由肃然起敬。

    再次打量了顾佐片刻,暗道此人莫不是哪位大修士的后辈?不愿依靠家世占了便宜?又暗自思量,难道是我馆中哪位前辈的后人?

    心念电转间,已经决定为顾佐大开方便之门了。

    “不知苏执事能否应允?”

    “请称我苏二十三执事,或者直接叫我二十三执事。请稍待!”

    苏执事回去之后不到一炷香时分,便出来了,伸手向着门内一引:“请!”

    顾佐随他进了苏仙馆,第一道关卡,便是测试顾佐的经脉。和云梦宗由三位执事亲自出手查验不同,苏仙馆使用的是一座法阵,按照《天下宗派簿》的介绍,法阵是苏仙馆最重要的传承——这也是顾佐前来投拜的原因。

    顾佐被要求转入一处假山石中的黑洞,在洞中一直向前走,黑洞弯弯曲曲,好似怎么也走不完。顾佐的搜灵真气中清晰的昭示着三道真气,指引着他向这三道真气行进。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亮,他终于走了出来,却见苏二十三和其余两名执事都在赞叹,连称天赋绝佳。

    就这样?完事了?

    顾佐谦逊的一笑,按照指点进入一座石屋,这是测试五行偏向的法阵。他除去衣衫,迈入正中的水池。水池边的五个龙头同时吐出热泉,氤氲之气溢满石屋。

    在池子中享受了多时,苏二十三和两名执事忍不住冲了进来,他们满脸笑开了花。顾佐五行均纯,不仅与苏仙馆的土系道法毫无冲突、完全契合,甚至还能修行其他偏门法阵,如此良才美玉,苏仙馆今年怕不是捡到宝了!

    天赋卓绝的顾佐甚至惊动了几位金丹级别的堂主,都围过来观瞻,一俟顾佐完成招录,他们就要准备拉人了。他们甚至开始相互瞪起了眼珠子,一副争抢的架势,当然肯定不能打起来,但瞧这激烈的程度,怕是只能等馆主出面才能平息。

    只是馆主并不在山上,崇玄署有位大人物察访江西,正好轮到苏仙岭,馆主亲自前往百里之外的千机门迎接了。

    这时候,顾佐才道明原因:“我曾是云梦宗的外门弟子,被宗门逐出了门墙。当然,诸位前辈也请放心,我非歹人,被逐出门墙的原因也不是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乃是一时气不过,与同门斗法之时下手重了些。”

    听他将大致经过讲述一遍,苏二十三微笑道:“这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需向云梦宗核实之后便好,如果你所言无虚,我苏仙馆愿意收你入门。”

    顾佐大喜,团团作揖:“我听说一个有前景的宗门道馆,行事必然大度宽广,苏仙馆如此,将来势必更上一层楼。”

    于是众人皆笑。

    苏二十三取出纸笔,请顾佐填写姓名和身份,顾佐挥毫而就......

    抬起头时,却见苏二十三等人一脸呆滞,几位堂主更是气色不佳。他连忙低头检查了一遍,没错字啊!

    某位执事忽然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你就是万年宫文书通告中所说的那个顾佐,刚被云梦宗逐出门墙的顾佐!”

    苏二十三叹了口气,道:“折腾半天,原来顾朋友。请顾朋友下山吧,苏仙馆不能招录阁下。”

    顾佐一阵错愕:“不是说,不计较我被逐出宗门一事么?为何出尔反尔?”

    苏二十三道:“看来你是真不晓得我们苏仙馆的规矩,白白浪费了我们那么多时辰......也罢,不和你计较了。”

    见几位堂主甩袖而去,顾佐也急了:“什么规矩?为何不能收我?”

    苏二十三道:“你姓顾,不姓苏,跑来凑什么热闹嘛!真正岂有此理!”

    顾佐顿时目瞪口呆:“你们只收姓苏的?这是什么道理?”

    苏二十三哼哼道:“因为我们是苏仙馆!苏仙馆招募旁姓之人,那还是苏仙馆吗?”

    另一位执事在旁补充:“天下一半姓苏的修士,都在这里了!”

    因为姓氏不好,顾佐被轰下了苏仙岭,白白绕了那么一大圈,废了那么多心思,却因为出身的原因被言辞拒绝,让他心里很是搓火。

    但连遭两次挫折,却并未浇灭顾佐求学之心,想要去南诏立足,就一定要把怀仙馆的基础打牢。于是他振作精神,再次翻阅起《天下宗派簿》来。

    江南西道是不行了,看来只能去别的地方,于是顾佐将目光盯向了韶州。

    能够学到阵法之道的宗门,并非苏仙馆一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万年宫还能管到岭南去吗?

    由彬州向南,越过骑田岭,就进了岭南。于武溪雇船,泛舟而下,听着艄公的船歌,一日便至玉山之畔,这里就是韶州有名的南华派。

    南华派的招录日子还有七天,他便老老实实在武溪边上寻了户渔家,给了百多文钱,借住其中。他储物扳指中还有积存的二十多块灵石,每日里勤奋修行,努力提升修为,有暇时便随渔翁出船,看看鱼鹰捕鱼,听听武溪的船歌,日子倒也悠闲。

    到了招录日时,顾佐乘南华派的船只上溯桃溪,来到一处三面环山的水上亭台。这里便是南华派,一座大半建立在水上的宗门。

    这回顾佐老实了,不敢再玩什么战术,否则不仅耽误人家的工夫,也耽误了自己的时辰,当真是损人不利己。于是老老实实登录名姓、来历,规规矩矩等着传名唱号。

第七十八章 谁招人谁解决

    作为岭南道的修行宗派,南华派并未接到万年宫的通告,顾佐当然也不会傻呵呵冲上去告诉人家,自己是云梦宗逐出山门的弃徒。

    在讲述履历时,只不过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和内门弟子起了冲突,因此离山”,便被南华派接受了。

    天下十五道,各道之间自成体系,只认本道的道宫,江西万年宫的文书,发不到岭南修行宗门。其实就算收到了,南华派也用不着顾忌云梦宗,只要顾佐不是作奸犯科,人家不在乎——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展现出了天赋。

    顾佐的天赋如何,还用问吗?南华派林长老暗自窃喜,如此良才,就这么流了出来,我们是应该感谢云梦宗呢,还是应该感谢云梦宗呢?

    顾佐的招录测试表现极其优异,在一百六十八名应试者中,极为突出,南华派录中的只有两人,另一位同样录取的散修,在顾佐耀眼的天赋前黯然失色,几成鸡肋。

    南华派是岭南道的二流宗门,放在天下,或许应当归入三流,甚至比会稽郡的流林宗和独山宗都要逊色一分,修士合计一百余人,掌门也只不过是个金丹后期。

    林长老向掌门禀告时,兴奋的感叹:“此为南华派百年未遇之大才也!”

    顾佐享受到了最好的待遇、最多的关注,甚至已经被掌门提前预定了内门弟子名额,他打算亲自收徒——只需顾佐步入炼气后期!

    在这样的条件下,顾佐出入藏便相当顺利了,他甚至被允许去后山经堂翻阅本应属于内门弟子才能接触的派中秘要。

    得到知会后,顾佐表达了他的感激之意,但却没敢去。在外门随便抄抄就好了,真要抄到内门去,不久的将来会不会被打死?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顾佐埋首于藏中,饥渴的学习着南华派的道术。

    南华派一个小小宗门,既无高深修行功法,也没有灵石矿脉、药园灵圃,更不会炼器、炼丹、灵植等道术,能够立于岭南修行界常年不倒,全赖其掌握的阵法之术。

    虽说摆不出什么惊天大阵,但在小规模阵法流中,却很有独到之处。

    他们常年向岭南乃至江东、江西等附近的小宗门、小道馆提供各种大大小小的实用阵法,同时还是二十九家宗门、十八家道馆的护山大阵提供者,并常年负责维护。

    他们客户中还包括各类有钱的散修......

    除了精擅阵法外,南华派屹立不倒的另一个原因是信守然诺,只要答应的事,哪怕吃亏都要完成。

    就在三年前,龙须门赖以立派的支柱——龙须药山被一群罕见的妖兽突然闯入,整座药山被毁,掌门和诸多长老纷纷战死,宗门轰然倒塌,剩余的弟子也只能改投别派。

    虽然妖兽最终被三元宫召集各派修士铲除,但龙须山却已经成了无主之地。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南华派依旧将刚刚完成的护山大阵送到,布置于被毁的龙须山,并按照之前的约定,放置了三百块灵石。至今龙须山依旧有大阵守护,外人难以进入,也许需要再过一段日子,等到灵石消耗一空,大阵才会湮灭。

    这件事情,为南华派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备受岭南道乃至江东、江西各宗各派的敬重瞩目,阵法生意开展得更加有声有色,宗门日益繁荣。

    顾佐要加入的就是这样一个宗门,他要学的,就是南华派的基础道术——乾元阵道。

    顾佐入门三天,就摸清了大概情况,南华派共有两种阵术,分别代表着五行流和八卦流,其间的区分不过是以五行为主导衍生阵法,还是以八卦为主导的问题。

    两种流派都需要从阵法基础开始学起,这些基础的东西,便是外门弟子修行的《乾元阵道》。

    顾佐并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内容,他也耗不起,只需要搞明白基础阵法就好,他的储物扳指中还存放着五面小旗,至今不知如何使用。

    还是老规矩,乾元阵道包括功法和道术,有了功法,才能施展相应的道术,才能以此炼制阵盘、镌刻符文、配置启动阵诀。这部道书当然也有流传出去——天下所有宗门的外门功法,世上多多少少都会流传,崇玄署鼓励这种交流。但顾佐要想系统的学习,还是只能来南华派。

    阵法之道博大庞杂,乾元阵道共有二十八册之多,摞起来有半人高。顾佐不管三七二十一,没日没夜的抄录着,他的计划是一个月抄完,并在抄录的过程中初步弄懂,否则将来遇到疑难,找不到老师。

    一个月,这也是他预计自己由天才转变为废柴的时间。

    至于自己抄完以后能不能顺利走人,他一点也不担心,谁会拦着废柴不让走呢?

    一边抄录《乾元阵道》,他还一边疯狂向传法的几位长老和执事们提问,并将解答和释义全部记录下来,此举也赢得了派中上下一致好评。

    一个有天赋的人,如果还能万分刻苦努力学习,将来的成就能小得了吗?对于顾佐的提问,连掌门都多次亲自作答,对他的期许也越来越高。

    可惜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与在云梦宗的时候一样,顾佐始终无法结出第二气海的事实还是被发现了,修不出第二个气海虚影,就无法修行《乾元阵道》功法,当然也就意味着无法传承和弘扬南华派的道术。

    对于南华派来说,顾佐比在云梦宗时还要废柴,废柴中的废柴!

    这样的弟子,毫无用处。

    所有的赞誉、欣赏和期待都成了空,上至掌门、下自弟子,对顾佐的态度也开始转变,失望、鄙夷和嘲讽开始盛行,各种压力向着顾佐排山倒海般涌来。

    对此顾佐完全无视,他依旧埋首于藏中,奋笔誊抄着浩如烟海的阵法知识。

    南华派对顾佐的忍耐比他预想得要长上一些,顾佐抄袭完《乾元阵道》,见派中除了对自己冷嘲热讽外,并无其他动作,于是又盯着藏中的其他相关道书抄录起来。

    南华派硬生生又忍了一个月,实在看不出希望来,终于下定决心摊牌了。

    每个月六块灵石的待遇,简直就是南华派无法忍受的!这个待遇是内门弟子中最拔尖的,是外门弟子的三倍!刚招录顾佐入门的时候,掌门甚至还准备给顾佐开出十块灵石的高价,想起来就后怕。

    灵石倒还其次,打破了南华派的薪酬规则,后果会很严重。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这天晚上,顾佐依旧在藏中抄书,掌管藏的执事将少数依旧逗留于此的弟子赶走,然后将大门轻轻掩上。

    藏中只剩下一个人,林长老。

    谁负责招的人,谁负责解决,这是掌门的原话。

第七十九章 好人卡之林长老

    顾佐依旧在灯下抄书,感觉到藏渐渐人去楼空,于是头也不回的向身后道:“吴执事稍待,我这里马上就好了,耽误您的时间了,万分抱歉。”

    林长老站在顾佐身后,望着顾佐于墙上奋笔疾书的倒影叹了口气,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少年的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也同样如此刻苦,但随着南华派的日益富庶,现在门中的弟子们,已经很少有这样的修行劲头了。

    “小顾,你如此的努力,作为长辈,我是非常欣慰的,但......”

    顾佐连忙转身,将笔放下行礼:“原来是林长老。”

    林长老顿了顿,招呼顾佐坐下,自己坐到了他的对面,斟酌着语气道:“但再努力、再用心,方向若是没有选择好,也不过是浪费了韶华。”

    顾佐静静听着劝,却有些神不守舍,眼睛的余光瞄着桌案上,这本阵法解析的道书,上册还有三页没有抄完呢。

    林长老不由万分遗憾:“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能如小顾你这般,沉下心来钻研这些易理了,大家都在憧憬着飞天遁地、移山倒海,嘿嘿,殊不知我南华派的立身之道,正在这些枯燥的易理之中啊。只是可惜......”

    说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哪怕不忍伤害这个年轻人,该说的话也得说出来。

    “有时候,钻了牛角尖并不是什么好事,你的气海无法修行乾元阵道心法,哪怕你再日夜苦读,也是没用的。你不适合阵法之道,这是先天所定,非后天努力可为。取舍之间有大道,什么该争,什么该弃,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啊。”

    终于摊牌了啊,顾佐心想,两个月,也算是不容易了。

    但......

    他瞟了一眼桌案上没有抄完的上册,以及旁边放着的下册,再看了看藏中别的更多的书籍,很是不甘心啊。

    “林长老,我还想再试试......”

    “顾佐!”林长老一拍桌子,期望能够振聋发聩:“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顾佐呆了呆,问道:“林长老,这是准备逐我出门了吗?”

    林长老刻意板起了脸,道:“你请辞吧,自己离开南华派。”

    顾佐道:“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长老心里略虚,不敢直视顾佐,口气生硬:“你若是不辞,那就只能将你逐出山门了!”

    顾佐想了想,问:“林长老,请问,弟子犯了哪条门规?”

    林长老干咳一嗓子,道:“不是门规的事,你实在不适合阵法之道,赖在南华,于你有何益处?你的天赋也不一定就是有问题,或许只是不适合我门中道法,换一家也许就好了,只要你请辞,我可以修书一封,将你引荐出去,放眼整个岭南道,我南华派还是有些脸面的。你放心,我会写清楚原委的,也让别家宗门的高修们给你诊治一二。”

    可别这么干,云梦宗两位元婴联手都没办法,别人还能有办法?真要把这事说出来,顾佐去了人家那里,不过就是个被诊治的材料,哪里还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学习道法呢?

    顾佐当即拒绝:“林长老,我不希望这样......”

    话未说完,林长老拍案而起:“顾佐,老夫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如此固执!也罢,真以为我南华派不会将你开革出门么?”

    顾佐呆了呆,再问:“弟子犯了何错?”

    一句话,林长老顿时泄气了,因为人家资质差就开革出门,南华派干不出这种事来,从掌门到长老,再到各位执事,都很爱惜羽毛。

    一名努力修行的弟子,没有犯过任何过错,只是因为天赋鲁钝,就被逐出门墙,传出去太难听了,也太势利了!

    理了理思路,林长老道:“三条路给你选,一,将你开革出门;二,你自家请辞......你选吧。”

    他原本还准备了第三条路,将顾佐每月的供奉将为最差一档,也就是每月一块灵石,权当白养他了。但厚道的林长老决定将这条路堵死,真要这么干的话,顾佐这辈子就废了,老人家于心不忍。

    想了想,道:“如果你自家请辞,我可以做主,给你些补偿。”

    顾佐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虽然不舍,但主要目的达成,便也不再坚持,当下低头:“是,弟子明白了......嗯?补偿?”

    他是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补偿,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立刻发给林长老一张好人卡,准备记在小本上,以图后报。

    林长老给的补偿是一套五雷水火阵的阵盘,属于小型法阵,攻守兼备,是许多有钱的散修出门旅行的好伴侣。

    这样一套阵盘,价值几何呢?

    对于顾佐的疑问,林长老捋须微笑:“南华所制,件件精品!上月刚售出一套五雷水火阵,作价四十块灵石,那姓刘的还不停感激呢,呵呵。”

    这个补偿相当不错了,体现了南华派的满满诚意,顾佐也打算接受,但他更想换成灵石。五雷水火阵的炼制方法他已经抄录在册,出去后未尝不能以搜灵真气自行炼制,至于材料,这两天恶补了不少阵法知识,知道南华派拿出来炼制阵盘的材料虽也不错,但绝对比不上自己扳指中那五面三角小旗。

    自己已经有了初步预案,准备以五面小旗为主材料,再加点别的东西,炼制一套威力强大的法阵,因此,五雷水火阵对他来说就显得鸡肋了。

    “林长老,弟子灵石不多,支撑不起阵法……”

    话没说完,林长老已经笑呵呵的打断:“放心,我做主,再给你配十块灵石,够你用上一年的了,呵呵……”

    正笑着,只听顾佐道:“林长老误会了,弟子的意思是,阵盘在弟子手上难以用到,不如把阵盘折算成灵石给弟子,就按这价格来,不知行么?只要长老同意,弟子现在就写书请辞。”

    林长老顿时脸色很不好,上月卖出四十块灵石不假,但这阵盘的成本无论如何超不过三十块去,以目前的行价,也就是二十来块灵石。

    好嘛,这一转眼,等于把阵盘按市价卖给了自己。

    但对林长老来说,多给十多、二十块灵石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顾佐自己请辞,未免旁生枝节,他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了:“好,就给你四十块灵石!”

    顾佐想了想,道:“刚才长老说,再补弟子十块灵石?”

    林长老:“……”

第八十章 鼎湖

    林长老最终还是和顾佐达成了协议,在补偿顾佐五十块灵石后,由顾佐当场写了个辞呈,言明自己不适合南华派功法,自愿离开山门,从此和南华派没有任何瓜葛。

    林长老向掌门禀告了自己的成果,掌门也舒了口气,宗门再有钱,也不能养一个闲人啊。

    虽然算上顾佐两个月的弟子薪俸,南华派一共损失了六十二块灵石,市价几近八十贯,但至少保住了宗门厚道的声誉,没有留下无缘无故将弟子逐出门墙的污点和劣迹,也算是件好事。

    “林师兄,咱们以后要吸取教训啊,吃一堑长一智,若是将来再跟这上头栽了跟头,可就不好了。关于招录弟子,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林长老点头道:“这个问题我的确想过,但其实也没想好,倒是顾佐临走前给了一个建议,我还在考虑。”

    掌门很好奇:“顾佐?他提了什么建议?”

    林长老道:“顾佐说,其实所有的外门弟子,都可以签个文契,先试修,定个半年试修期,言明试修期若是不满意,双方可以协商解除宗门关系。半年试修期满后,新招录弟子才算正式转为外门弟子,这一步叫做转正。而转正也可以将期限明确,比如三年、五年或者八年,过了年头以后,双方再行协商,重新议定薪俸和待遇,明确义务和职司等等。我一直在考虑这个建议,还没考虑成熟。”

    听了林长老的话,掌门陷入沉思,良久道:“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就是此中分寸,要拿捏好才是,似乎可以鞭策和激励弟子们更努力一些,但这么做,又怕弟子们对宗门失了归属心......还有,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以前的方式,忽然要做这么大的改变,难啊.....“

    林长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关于掌门师弟你说的后面这个问题,顾佐也有个建议,叫做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掌门再次陷入沉思,摇着头又点着头:“这个......需要慎重,再想想......让各位师兄弟们也都议一议。”

    不管最后会不会采纳顾佐的建议,掌门和林长老都一致认为,这个建议已经足够抵偿给顾佐的赔付了,几十块灵石而已,再卖一、两套阵盘就回来了。

    “林师兄,下个月就要交付双虹响水阵和天龙飞湖阵了,这两套鼎湖门定制的阵盘,费了很多心血。咱们原先打算作价六百二十贯,但既然鼎湖门至今尚未提过作价之事,咱们是不是可以稍微提一提价,也不算违了约定。”

    林长老当即点头:“我本就是这么想的,鼎湖门富冠岭南,所植灵药直供长安,不差这几十贯,他们求的是好东西,既然之前没有约定,又何来提价一说?咱们就定六百八十贯,把损失补回来。”

    一个半月后,两套阵盘终于炼制完成,林长老亲自带着,赶赴鼎湖山。

    鼎湖山由鼎湖门占据,十多座山峰层峦叠嶂,山中沟壑纵横、溪水不竭,正是种植灵药的绝佳所在。

    林长老被鼎湖门的田堂主迎了进去,两人都是各自门中主管庶务的高修,几百贯的生意,各自都能做得了主,林长老一报价,田堂主就答应了,当场结付飞票。

    在鼎湖门住了三天,帮助田堂主将两座法阵布设完成,罩住了新开辟的药园,林长老便辞谢了田堂主的挽留,准备返回南华派。

    但在走之前,林长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匆匆进入鼎湖门的留香书屋。望着这个身影,他怔怔了好一会儿。

    田堂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匆匆进入书屋的那道身影,叹了口气:“林师兄,看见那个弟子了?师兄眼光果然极准,一眼就能看出他天赋迥异常人,只可惜啊......是个废天赋。”

    林长老问道:“修不了你家的阴阳和合功?”

    田堂主诧异道:“林师兄怎么知道的?当真是料事如神啊!”又遗憾道:“入门一个月了,至今无法结出第二气海,掌门和各位堂主都在争论,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可能大伙儿还想再看看吧。”

    林长老想了想,问道:“你们给他开了多少月俸?”

    田堂主不由敬佩道:“凡事不出林师兄所料,当初见到这弟子时,都很兴奋,你是知道的,不论阵法也好、灵植也罢,或者炼器、炼丹,咱们这些辅助宗门,想遇到一个天赋卓越的好苗子是多难。天底下的好苗子是不少,可人家都奔着十二正宗去的,都奔着剑仙、大符师去的,咱们这种苦力活愿意干的人少......”

    “给了多少?灵石还是钱?”林长老直奔主题。

    “月俸十二贯。”田堂主嘴角有些苦涩。

    林长老“嘶”的一声,道:“你们还真敢给!”

    田堂主苦笑:“谁能想到?这种废天赋的弟子,一百年未必碰得上一个。你说怎么办才好?关键这弟子修行起来还尤其刻苦,远甚旁人,真是让人进退两难。”

    林长老想了想,道:“别等了,一个月修炼不出来,再给多少个月也一样。”

    田堂主苦笑:“师兄倒是意志决绝。”

    林长老摇着头解释:“不是我心狠,这样的弟子,在旁的宗门或许还有出路,跟咱们这样的宗门里,会被废了的。正因为此,我们南华派才让他写了辞呈,叫他另寻门路,不想却寻到你们这里了。”

    田堂主呆了呆,忙问:“贵派曾经收录过他?”

    林长老道:“当然收过,顾佐嘛,还是我亲自招录的,在外门苦修两月,实在修不出来啊。但此人向道之心极坚,也从不怕吃苦,修行起来如疯魔一般,如此珍惜时光的弟子,很少见了。可惜啊……”

    见田堂主还在发呆,又道:“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家功法也不适合他,就放他去别处吧,不要耽误了人家。”

    田堂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客气的邀请林长老在鼎湖山多待两天,过两日鼎湖门就要发售一批最新收取的灵药,希望林长老能捧个场。

    林长老笑道:“的确是件好事,但可惜我要赶回去,元真护国天师即将抵达岭南,听说这次要重点察访咱们这种辅助修行宗门,我们南华派的法阵,你们鼎湖门的灵药,都在天师走访之列,我得回去协助掌门。”

    田堂主惊讶道:“叶天师来岭南我知道,却不知要察访咱们,林师兄从哪里听说的?”

    林长老道:“消息还没确凿,但有备无患,不是么?”

第八十一章 玩砸了

    林长老本着好意的劝谏,被鼎湖门听进去了,但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理解上就有偏差。尤其他最后唠叨了一句,说为了让顾佐递上辞呈,补偿了他五十块灵石,当即令田堂主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

    在鼎湖门看来,这样的弟子实在可恶,纯属骗子,他们决定不再等待,赶在元真护国天师察访鼎湖山之前和顾佐摊牌。

    顾佐当然不愿意离开鼎湖门,他才抄录了一个月,哪里够?于是坚决不愿请辞,为此,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月俸降到每月八贯。

    就算是每月八贯,鼎湖门依旧不同意,于是顾佐又提出了四贯、两贯,后来干脆不要一文。

    谈到后来,鼎湖门已经觉得顾佐碍眼了,哪怕他一文不要,也不想看着他在书屋和药园中来回乱窜。

    “你若再不请辞,就只好将你革出山门了,到时候上报三元宫,整个岭南道你都呆不下去!”田堂主彻底失去了耐心。

    “我犯了什么错?违了哪条规?”顾佐故技重施。

    “你的错,就是天赋太低,纯属废柴!”

    “天赋不够,就可以随意将弟子开革出门?”

    “别处我不清楚,在鼎湖门,这就足够了!”

    顾佐没想争辩,他只想多延缓几天,于是退让道:“再给我一个月。”

    田堂主摇头不允。

    “十五天?”

    “十天?”

    “五天?”

    田堂主冷笑:“一天都是多的!不要再废话了,收拾东西,今天就滚!”

    顾佐有点惊了,堂堂宗门长辈,竟然如此恶语相向,实在是闻所未闻。

    “田堂主,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商量吗?为何口出恶言……”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打算赖上我们鼎湖门了吧?打算吃大户呢?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不滚,别怪我们不客气!”

    鼎湖门说到做到,他们比南华派行事要狠厉得多,对名声什么的,也不是很看重,于是在顾佐入门后的第四十五天,决定不再跟他多废口舌。

    顾佐不想当恶客,于是乖乖收拾东西,于第二天上午离开了房间,桌上留下了一份辞呈。虽说田堂主态度恶劣,但他还是发自内心感激鼎湖门对自己一个多月的照顾。

    直到他路过留香书屋外的轩场……

    一张逐出宗门的告示张贴在了留香书屋外的告示墙上,或许是为了出上一口看走眼了的恶气,理由也堂而皇之写在了上面,就是指明顾佐修行天赋“极为鲁钝”、“不堪造就”、有骗吃骗喝之嫌,于是两名执法堂弟子现场将他拦下,要将他驱赶出去。

    在百余道各种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顾佐上前将告示揭下,折好收起,被执法弟子推推搡搡赶出了鼎湖门。

    将弟子逐出山门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意味着被驱逐的弟子犯了大过,必须要报知崇玄署在本地的道宫,知会本地各家宗门道馆,对于被逐弟子来说影响很大。

    就算如此,顾佐本来也想认了的,哪怕写的是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这些理由也不是不行。

    但天赋太差混吃混喝而被逐出宗门是什么鬼理由?这张告示一出,顾佐将成为天下修士的笑柄!

    在云梦宗的时候,他是真的把人家陈天真打到了半死,因此这个处罚他能够接受,但在鼎湖门,他啥错也没犯,顶多是利用各家宗门招录弟子的规则漏洞捡点小便宜,因此,鼎湖门的惩罚,他无法接受。

    和鼎湖门相比,顾佐只是个小鱼小虾,他没本事直接和人家干仗,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广州。

    天下十五道,崇玄署都设有道宫,分掌本道修行事务,三元宫就是崇玄署在岭南道设立的道宫。

    原则上,但凡岭南道的所有修行事务,三元宫都有权过问,当然这只是原则,这个原则很虚。

    顾佐不知道自己这件事情,人家会不会管,但他不能让自己成为修行界的笑柄,必须在三元宫将这件事通报整个岭南道之前,向他们进行申诉,要求鼎湖门撤回处罚,哪怕退一步,至少不能将这条处罚令对外公布。

    当年在山阴的时候,他向龙瑞宫写过申诉信,以申请迁馆为名,变相把山阴县刑曹和独山宗给告了。没告成的原因,一则缺乏证据,二则他不敢硬告,顶多算是发发牢骚,因此龙瑞宫当年没管。

    但今非昔比,岭南道不是山阴,他没打算在这里长驻谋生,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顾忌,正所谓破罐子破摔是也,同时他手上拿着鼎湖门的告示,这是盖了章的明证,看看三元宫怎么说!

    三元宫坐落于广州城北的尧山南麓,好大一派森严气象。由于广州的繁华,这座道宫周边已经渐渐与市井相接,据顾佐所知,应当是崇玄署最接地气的道宫了,或许只有长安的崇玄署本司比他更近闹市——人家就在城里。

    顾佐先写了个诉状前去叩门,侧门轻开,出来个客堂的道士,年纪不大,和顾佐相仿。

    这道士身上穿着正经的青色道袍,道袍上没有缀饰,干净利落,清清爽爽,但底料隐约泛光,属于标准的低调奢华。

    当年在山阴县,最爱穿道袍的有两位,一个是平泰馆的原道长,一个是自家恒翊馆的王道长,都是假道长。

    原道长喜欢在道袍上缀以各种饰件,比如玉佩,比如貂毛坎肩,比如大金链子,显得很是豪奢。但顾佐听自家王道长说过,那是原道长为了做生意方便,其实都是些假货。

    自家王道长穿上道袍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可惜太穷,顾佐就没见他穿过什么好料子,显得有些寒酸。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当初来考核功法的两位龙瑞宫道士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穿道袍的道士了,如今又见道袍,睹物思人,不免有些唏嘘。

    向那道士说明来意,道士皱了皱眉:“这种小事,我们三元宫是不管的,谁将你逐出宗门,你就找谁去。”

    顾佐立刻诘问:“既然不管,鼎湖门的处罚呈文送上来后,三元宫是不是也不管?还会不会将之昭告岭南各宗?”

    那道士随口一句,就被顾佐驳了回来,当即支吾着无法回答。

    打了一棒,需要立刻送上甜枣,顾佐袖中摸出块灵石,去拉对方的手,却被那道士看清,一巴掌打开:“这是作甚?”

    顾佐讪讪道:“劳驾,还请道长行个方便,帮忙通禀。”

    那道士摇了摇头,虽没受礼,脸色倒是和缓了三分:“且等着。”

    过了片刻又转了出来,将顾佐引入宫门,顺着中道向左一拐,进入一间厢房。

    “我家客堂于门头答应见你一面,抓紧时间,不要耽搁太久,于门头忙着呢。”

    顾佐拱手道谢,敲门而入。

第八十二章 得讲规矩

    道宫负责接待外客的是客堂,掌管客堂的是知客,知客下面又分出几个管事的,叫门头,这位于门头就是今日当值的客堂管事。

    顾佐进屋之后,于门头站在书案之后,也没什么堆积成山的卷宗,只有铺开的纸张笔墨,以及画了一半的老枯藤,如果真要说忙,也许就是忙着作画。

    但人家到底忙不忙,和顾佐没什么关系,于门头放下笔,坐回椅子上,指了指窗棂边的一张立式供桌,上面一炷燃香还剩三寸。

    顾佐明白,这是人家告诉自己,就那么点时间,有话快讲。

    于是顾佐长话短说,道明来意,将自己写的申诉状子呈上。

    于门头接过状子,抬眼扫了上去,顿时心中不喜,皱着眉头折上,道:“要好好练字啊。”

    顾佐顿时一阵尴尬,尴尬之余,忍不住一阵气馁。要不说衙门要建得高呢,一进高大的衙门,一听两句冷淡的话语,自己来时的心理预期就会自行下调两个等次。

    只听于门头道:“听说你要申告鼎湖门,适才也看了你的状子,老实说,这种事情,我们三元宫是不好插手的,招录,或者革出门中弟子,是各家宗门自己的事务,三元宫凭什么干涉呢?”

    顾佐解释:“如果是为非作歹、违背门规,鼎湖门将我逐出门墙,我唯有认真反思、虚心接受,但认为我资质鲁钝就是骗吃骗喝,并以此为由将我革出宗门,我绝不接受。鼎湖门的门规里没有这一条,天下任何宗门的门规里,都没有这一条!”

    说完,加重语气:“凡事得按规矩办事,我要申诉的就是这个!嫌我资质鲁钝,大可让我请辞,为何要行此惩处?说骗吃骗喝,那我没日没夜苦修是为了什么?我甚至愿意一文钱不要,只求能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这一点,我是跟田堂主反映过的。”

    顿了顿,满是悲愤道:“资质鲁钝是大罪吗?资质鲁钝碍着别人了吗?行,鼎湖门不要我,我走还不行吗?我辞呈都递上去了,也准备走人了,可他们还是要行如此惩处,我怎能接受?资质鲁钝就不让修行了吗?我就是小小的底层修士,我真的想修行啊!”

    于门头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情,还是要你自家去和宗门交涉,低个头、认个错,不就好了么?三元宫管的是整个岭南修行界的大事,哪里有工夫料理这些琐务?再跟你说一次,这是宗门内部事务,三元宫不管的。”

    顾佐道:“既是不管,能否都不要管?一碗水端平。”

    “什么一碗水?”

    “鼎湖门将我开革,我认了,上报道宫,我也认了,但也请宫里不要向各家宗门发文告知,既然是内部事务,不管我,也别管鼎湖门。”

    于门头道:“转达各家宗门上呈的重要文告,这是三元宫的规矩。”

    顾佐道:“我要申诉的,就是鼎湖门不讲规矩,讲不讲规矩,这是大事,难道也不在三元宫的管辖之内?”

    于门头想了想,道:“你的事情,的确有些不同,与作奸犯科无干,我可以向典造房转述,是否下发鼎湖门的呈文,还要他们定。”

    顾佐连忙躬身,感激道:“多谢门头!”

    燃香刚好烧尽,顾佐离开三元宫,就在左近找了个地方待着,想等等消息。

    于门头当值结束后,正要转回内院继续修行,忽然想起顾佐那张申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将申状带了前往典造房。典造房是处理文书档籍之处,若有转往各宗门的文书告示,都在典造房办理。

    在典造房一问,果然收到了来自鼎湖门的呈文,典造房正打算发文转知各方。于门头当即将顾佐的申状递了过去,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但客堂门头亲自转递的东西,自是和别的不同,典造房的执事殿主还是很重视的,当即禀告宫中的孙典造,于是孙典造便将几位执事殿主召集过来,共议此事。

    议来议去,议出来的结果却和原先没什么区别:各家宗门是否开革弟子,是人家的家务,三元宫不好插手,而转发宗门重大消息,是三元宫的惯例,似乎也不好更改。

    孙典造还是很尊重于门头的,特意在最后处置之前,将这一结果告知于门头,并征询他的意见。于门头当然没什么意见,将申状交给典造房,他就不想管这件事了——麻烦!

    于是典造房循例办理,依旧将鼎湖门革出弟子顾佐的消息,转发岭南各家宗门。

    顾佐心情忐忑的等待了几天,每天都上三元宫打探消息,到了第五天时,客堂轮值的道士也烦了,将结果告知了顾佐,让他别再来搅扰道宫。

    等来这么个结果,顾佐很是无奈,想来想去,他决定再试试。

    ......

    第二天,又该着于门头轮值客堂,站在书案后,将画纸铺开,研好磨、调好色,于门头开始琢磨,今天这幅枯藤当从何处下手。

    思考多时,正要落笔,忽然叹了口气,将笔重新搁回笔架,坐等有人上门。

    果然响起了敲门声,却是轮值道士前来通禀:“于门头,有人在外边闹事。”

    于门头好奇道:“居然还有人敢来三元宫闹事?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若是闹事,知会方堂,让他们出面抓了就是。”

    方堂、客堂、典造房同为道宫八大执事房,和客堂、典造房不同的是,方堂是道宫里的武力凭恃,抓捕闹事的修士,这种活儿他们干得很熟。

    轮值道士连忙纠正自己的语病:“也不是闹事,其实是来喊冤的......”

    于门头更奇怪了:“喊冤怎么跑来三元宫了?让他去法司不就成了?”

    轮值道士挠了挠头:“其实也不是喊冤......怎么说呢?就是前几天来宫中申告鼎湖门的那个散修。要不门头出来看看吧,我是说不好该怎么处置了。”

    于门头随着轮值道士出来,只见斜对面十余丈外围拢了数十人,有前来烧香的信客,有路过的贩夫走卒,当然也有三元宫自己的道士。

    既无喊冤声,也没有打闹的动静,更离着宫门这么远的距离,难怪轮值道士说不是喊冤。

    但,不是喊冤,这上头挑的旗幌又写的什么呢?

    “资质鲁钝吾之过,革出宗门认倒霉?”

    “底层修士无修权,斩断大道无人问!”

    “天下之大无处去,打渔贩卖为生计。”

    “一条鱼、两文钱,对面的道长看过来!”

    词句粗鄙,却通俗易懂,没有控诉,却满是血泪。

    于门头走到旗幌下,挤进人群,就见顾佐不知何时弄来一个板车,车上放着几篓鲜鱼,摆着个宰鱼的砧板,还有一块白布撑在身边,白布上用丹墨写了自己的遭遇,只是陈述事实,表明自己当街卖鱼的迫不得已,恳求大家行行好,许他以此谋生。

    一个修士去卖鱼,说出来能信?

    那值守道士指着里面,向于门头道:“这是真不要脸了啊。”

    可人家就真这么干了,就这么不怕丢人,就那么不要脸!

    这该怎么办?

    于门头却和值守道士的想法不同,怔怔良久,叹了口气:“谋生不易,修行艰难啊……”

第八十三章 净街

    顾佐的生意非常火爆,修士卖鱼,本身就是件稀罕事,更何况是在三元宫的大门对面,其中的含义,有点脑子的人都懂。

    修士卖鱼果然与众不同,极其麻溜利索的剖鱼手段,浑然天成的解骨刀法,看得所有围观者如痴如醉,摊子前的人越聚越多,甚至不少散修、包括三元宫的道士都出来看风景了。

    买鱼的人也很多,顾佐弄来的鱼虽不少,却很快就要见底了。为了拖延时辰,不得不拖长了每一次剖鱼的步骤,表演的时间更持久、手法更精细。

    一阵阵喝彩声传入三元宫,顿时搅得满宫皆知。

    顾佐卖鱼,让三元宫很不好办。摆摊的地方,原本就有些小商小贩在这里营生,道宫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宗旨,任他们在这里操持生计,向来不管的。

    你要说他拉横幅讥讽道宫,人家只是讲述自己的遭遇,字里行间又没有提及三元宫,这却如何是好?

    方堂中有位堂头提议,元真护国天师不是听说已经离开江西万年宫,马上就要驾临岭南了么?干脆借机清理一下三元宫门前的街道,一个月不得在此摆摊。

    这是断了小商小贩们一个月的生路,三元宫还是非常注重维护形象的,特地将账房的执事请来说明此事,账房执事也同意拿出笔钱来聊作补偿,以免伤民。

    在这个问题上,大伙的看法是一致的,维护好岭南道欣欣向荣的修行局面,务必不能在崇玄署叶天师的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方堂和账房的联合行动非常快,当天就在宫门前清点摊贩数量,劝说大家换地方,每家发放补偿金一贯。

    顾佐身份特殊,方堂和账房向他提出的要求也高。别的商贩只是不许在三元宫前摆摊,对顾佐的要求是一个月内彻底歇业,不仅是三元宫,在整个广州范围内都不能摆摊。

    要求高,补偿当然也高,考虑到顾佐的修士身份,三元宫给出的补偿是五贯。

    顾佐心知肚明,别家都是一贯,他自家拿五贯,很明显,这次三元宫净街行动就是冲着他来的,其他商贩不过是顺带沾了光而已。

    他心中很纠结,说实话,摆了两天鱼摊,他快要认命了,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知难而退了。如今再有这五贯补偿,几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五贯钱确实不少,但如果是灵石就更好了。

    于是试着讨价还价:“能不能把钱换成灵石?”

    不要钱而要灵石,这也是身为修士的合理诉求,那账房当值也落得大方:“那行,给你四块灵石。如今的行价,一块灵石一千二百八十文,你多赚了一百二十文,满意了?”

    从三元宫拿到补偿,甭管多少,说出去也是少有的荣耀了,顾佐还是满意的。毕竟就是个混迹底层的小修士,一切只是为了挣扎求存。硬杠三元宫和鼎湖门,太难了,难到无从着手。

    谈妥之后,灵石到手,那账房当值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记得,一个月,不得在广州做任何营生!”

    不提醒还好,提醒这一句,顾佐忽然心生疑惑:“道长,为何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还能回来么?”

    账房当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当然不会告诉顾佐,崇玄令、元真护国天师将要驾临三元宫,察访岭南修行局面,这是要营造良好氛围的举措。

    一时间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措辞,只得道:“一个月后也不行,你就不要回来了!”

    顾佐佯怒:“四块灵石,就要断小修我的生计?三元宫各位道长就是如此悲天悯人的吗?还有一点慈悲之心吗?”

    被当头扣了一顶大帽子,那账房当值连忙改口,含糊其辞的支吾道:“不是这个意思,宫里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摆摊卖鱼的,你堂堂修士去当贩夫走卒,难道很有志气?”

    他越含糊,顾佐越疑惑,直指要害:“道长就明确告诉我,一个月后再回来可以吗?”

    “那随你意吧……”

    “一个月内不行,一个月后就可以,是因为出了什么事吗?”

    正说着,三元宫有人小跑着出来知会:“刘执事,李都管召集客堂、方堂、账房、巡照房、典造房紧急议事,快去!”

    账房执事回头问了句:“紧急议事?怎么了?”

    “护国天师来得很快,已过韶州,张监院已经赶去接驾了!”

    闻听此言,顾佐顿时眼前一亮,那账房当值则心道要糟,此刻却也顾不得搭理他,先回去议事要紧。

    三元宫由洞微先生张虚真为监院,下设都管、都讲、都厨,分掌八大执事房事务,迎驾之事,主要由李都管分担。

    账房执事进了议事堂,先听了李都管的布置,议事结束前,当李都管询问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时,他还是决定把顾佐的事情报告出来。

    刚起了个头,李都管没那么多时间,打断道:“这是哪家宗门的修士?让宗门赶紧来领走!”

    “他原是怀仙馆的人,一个月前加入了鼎湖门……”

    “让黄云鹤过来把人领走!”

    “……前两日刚被鼎湖门逐出宗门……”

    “怀仙馆是哪的道馆?赶紧知会他们馆主,把人领走!”

    “额……他本人就是馆主,似乎道馆只有他一个人。”

    李都管斥道:“说话就不能说全了?快,说清楚些!”

    那当值赶紧加快语速从头讲起,等他讲完,方堂、客堂也都作了补充介绍,李都管脸色严肃起来。

    “这不是一件小事,搞不好,咱们三元宫精心安排的举措都要大打折扣!你们的处置目前来说还是稳妥的,但也出了瑕疵。”

    想了想,李都管又道:“现在的问题,是要防止这个顾佐拦驾告状。能不能把人先控制起来?”

    方堂堂主犹豫片刻,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此人毕竟没有犯错,这么做,对三元宫清誉有损。而且,万一叶天师知道……”

    “能不能让广州府法司出面?客堂,你们谁去把法司郑参军请来?快!”

    客堂于门头临危受命,赶往府衙,府衙这边也忙得团团转。三元宫相招,郑参军再忙也得来,不仅他来了,常知府也来了。

第八十四章 补偿

    对于李都管的要求,常知府和郑参军都感到很棘手。

    常知府道:“叶天师此行是带着刑部颜侍郎来的,我们听说,在江西道时,颜侍郎查阅了很多违法修士的卷宗,还提审了其中一些人。毫无根据将这顾佐抓了,到时候出了事,恐怕不好办。”

    郑参军问:“顾佐因资质鲁钝而被鼎湖门开革,此事确凿么?会不会是他信口雌黄?”

    最初接触顾佐的于门头不得不出面澄清:“的确真有其事,开革的告示他都带来了,是鼎湖门的印鉴,没错的。”

    典造房也证实,鼎湖门报上来的呈文也是这么写的。

    李都管问:“你们转发各宗了吗?”

    “按规矩发了……”

    “你们不看看内容就发吗?”李都管拍了桌子。

    典造房埋头不敢吭气,张监院没有签发过,他们也不可能发出去,但这种话可不敢说,李都管的邪火他们只能委屈的受了。

    因资质鲁钝被逐出宗门,这件事确实很罕见,站在宗门的角度,这是人家内部事务,但从个人的角度看,顾佐伸冤也同样无可厚非——鼎湖门这么干,的确不讲规矩,什么叫资质鲁钝?这是无法衡量的,如果所有宗门都加以效仿,将来会不会出问题?

    逐出宗门是大过错,要通报全岭南,因为天赋资质的原因,把人家的修行之路断了,不来喊冤反而不正常了。

    如果放在平日,三元宫还可以慢慢琢磨、慢慢研究,但此刻就不行了,那么多人都在望着李都管,等他给一个妥善解决的章程。

    李都管也意识到自己冲典造房发火不对,因此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黑着脸道了句:“这个鼎湖门,简直胡闹!”

    沉吟片刻,决定快刀斩乱麻:“把鼎湖门的黄云鹤叫来,快!”

    议事过程中,前方传来好消息,叶天师一行决定在韶州停留一天,之后再来广州,监院张虚真将留在韶州陪同。

    三元宫立刻抓紧时间,由李都管亲自挂帅,解决顾佐问题。

    当天下午,顾佐就被三元宫方堂的两位巡查堵在了钱记纸铺,不愧是执掌岭南修行界的道宫,两名小小巡查都是筑基修为,软硬兼施下,顾佐被半请半拖的带回了三元宫。

    他们向李都管禀告,带走顾佐的时候,这厮刚看好一刀上好的宣州纸,还没来得及付钱。

    李都管当即出言赞许,鼓励他们继续将顾佐看牢、看紧。

    顾佐被安排在了客堂的一间公事房中,屋子里有茶水、有面点,吃喝不愁,只是不许他出门。

    顾佐发现门没有上闩,试着推了几下,却被一股柔和的真气弹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得耐心等待。

    等到夜深的时候,房门才终于开启,涌进来一群人,其中有两个没穿道袍的,顾佐却十分熟悉。

    鼎湖门掌门黄云鹤、庶务堂田堂主!

    鼎湖山距尧山将近二百里,这两位就算踩着飞剑过来,也是够快的了,何况还要刨除三元宫派金丹道士去请人的时辰。

    一群人进屋之后,李都管坐在了主位上,旁边的几张椅子不够,就安排道宫的两个大执事和鼎湖门这两位当事人坐了,其他人都站着。

    顾佐也没敢坐,屋子里一帮人个顶个都是高修,这点觉悟他还是具备的。

    但还空着把椅子,李都管直接招呼了:“顾佐,坐下吧,不要拘谨!”

    于是顾佐斜着签沾了半个屁股。

    李都管简单讲了两句,没提什么叶天师的事情,只是说这一桩案子比较特殊,之前从所未见。本着和气修行的原则,将双方请来三元宫,就这个问题一起谈谈,最好能够达成一个妥帖的解决办法。

    讲完之后,李都管便出去忙了,带走了一大半道士,只剩下方堂和客堂各留了一个执事旁听,当然也做个证人。

    和顾佐对话的依旧是田堂主,黄掌门不怎么说话,但脸色明显很不好。两边说来说去就是谈不拢,鼎湖门坚持他们开革弟子的权力,顾佐则坚持自己没犯错。谈判状态无外乎如下形式:

    将你开革出门是宗门的权力......

    我没错,宗门不能滥权惩处......

    你的错就是资质鲁钝,不堪造就......

    那是天生的,不是错,你们没权力以此处置我......

    怎么处置你是宗门的权力......

    我没错,宗门不能滥权惩处......

    你的错就是......

    无限循环......

    谈到半夜,两个三元宫的执事听不下去了,这还有完没完?于是中断谈话,去禀告李都管。

    李都管当即拍了桌子,将黄掌门、田堂主以及顾佐分别叫去了他屋子,放了一堆狠话,严令他们鸡鸣之前必须谈妥!

    这下子,情况终于有所进展,双方各退一步。

    鼎湖门的告示已经发出,三元宫也已经转发,因此都不想纠结开革出山的问题,提出了一个补偿方案。

    顾佐同意围绕补偿方案展开谈判。

    鼎湖门提出,愿意补偿顾佐两个月的薪俸,按照每月十二贯统算,是二十四贯,加上顾佐之前应领却未领的一个月薪俸,相当于三十六贯。

    其实也不错了,如果鼎湖门早这么干,顾佐肯定屁颠屁颠拿钱走人,但如今形势不同,造成的后果不同,顾佐算账的方法自然也就不同了。

    “两千八百贯!”这是顾佐的开价。

    “你疯了?”田堂主忍不住叫起来,黄掌门也不敢置信的瞪着顾佐,如果不是旁边有三元宫的执事,保不齐直接伸掌拍死顾佐。

    于门头正是这两位执事之一,当即提醒顾佐:“不要乱讲价,务实一些。”他也是好意,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漫天要价有时候反而会起到坏作用。

    顾佐的遭遇,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因此他对顾佐抱有同情,而且顾佐的申状是他第一个报进去的,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能够引起道宫上下的一致重视,也从侧面表明他看问题很机警。

    “敏锐、洞悉事机!”这是李都管白天给他的评语。

    因此,于门头还是偏向顾佐的。

    顾佐却道:“我要这笔钱是乱来的么?肯定不是,我是有依据的。”

    田堂主都快被气乐了:“来来来,我听听你的依据是什么!”

第八十五章 第一桶金

    讲到依据,顾佐不慌不忙:“贵派给我开出的薪俸是每月十二贯吧?”

    田堂主哼了一句:“看走眼了!你哪里值得了十二贯?一贯也不值!”

    顾佐没搭理他的讥讽,笑了笑道:“走不走眼,那是你们的事,当时约定就是十二贯。刚才你们开出来的赔付,也是按照十二贯算的,那咱们就按照这个数算。”

    他掰着手指头道:“每月十二贯,一年十二个月,这就是一百四十四贯。咱们按二十年算,这就是两千八百八十贯,给你们免一个零头,就按两千八百贯算好了。”

    话音刚落,黄掌门就翻了个白眼,身子向后一倒,向三元宫两位执事发笑,那意思:你们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两位执事也很不高兴,顾佐这么狮子大开口,让他们也很难办。

    田堂主则指着顾佐大笑:“你是想钱想疯了吧?凭什么按二十年算?你是赖上我鼎湖门了?我们还得养你一辈子?哈哈......”

    在他的笑声中,顾佐一脸严肃:“就凭你们毁了我的求道之路!资质鲁钝被革出宗门?骗吃骗喝?这句话的伤害有多大,你们想过吗?你们以为这句话的伤害比作奸犯科要小?对一个想要修行上进的人来说,伤害更大!这句话如今被你们传遍了岭南道,用不了多久,也必将传遍天下!你们断了我的路,让我无法再入宗门学道,你们就该养我一辈子!”

    愤怒的指控在堂上回荡,顿时压住了田堂主的笑声,连同黄掌门,二人望着顾佐良久,却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顾佐对自己修行之路的预测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哪怕他们再不喜顾佐,也不能昧着良心矢口否认这一点。以前之所以没有想过,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会站在顾佐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也不会给顾佐一个公平谈判的机会,以前的顾佐无论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

    而现在,顾佐的话需要他们面对,所以他们听进去了,听进去之后才发现,人家说的这种状况很有可能发生。

    他们很有可能毁了顾佐的修行之路!

    毁了人家的一辈子,拿什么补偿才够?

    二十年,真的不算多。

    说到后来,顾佐喃喃道:“黄掌门、田堂主,我当时说过的,我一文钱也不要,我也的确没要,走的时候,辞呈也是写好了的……”

    黄掌门不再一脸不屑了,田堂主也不再笑话了,两人面面相觑。

    黄掌门扭头询问三元宫两位执事:“这份呈文,宫里转发各宗了吗?”

    于门头轻轻点了点头。

    黄掌门再问:“能否追回来?要不,我们鼎湖门再出一个更正?”

    顾佐摇头:“追不回来了,再发什么更正也没有用的,天下修士都会知道,我顾佐是个废柴,是个四处骗吃骗喝的家伙......”

    众人默然。

    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李都管再次进来,他刚办完手头上的事情,准备过来催促一下双方加快进度,正好在门口听到了顾佐的话,于是叹了口气,走进来坐下。

    重新看了一会儿顾佐,李都管扭头向黄掌门道:“云鹤,现在还认为老道是小题大做么?”

    黄掌门低头:“老都管......”

    李都管沉吟片刻,道:“原本这件事情,我是只关注结果,而不关注过程的,但刚才听了顾佐的话,老道我是深有感触,这件事情目前只是个例,但却有可能引发各宗门跟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这个前车之鉴,每一家宗门都群起效仿,他们对门中哪位弟子随随便便来一个资质鲁钝,甚而其他更无法评估的理由,将人革出宗门,我们修行界会是什么样子?”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李都管环顾左右:“你们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于门头当即道:“顾佐的话,给我震动很大,我认为,都管的顾虑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如何应对这种局面,我倒是有点想法。我依旧认为,是否开革弟子,是宗门的权力,但凡事要有一定之规,要么违背宗门戒律,要么协商解决——比如让弟子自行辞道,如果两者都不符合而强行开革,就必须给予补偿,而且这种补偿必须让宗门不愿轻易选择这条路。另外,三元宫以后也当对此类惩处予以斟酌,不是说要干预,而是要斟酌是否转发岭南所有宗门周知。”

    众道士都点了点头,李都管也点了点头,此言甚合其意,于是问黄云鹤:“怎么样?”

    黄掌门和田堂主在纸上用笔交流片刻,道:“老都管,我们商量了两个补救之法。其一,重新将顾佐收回宗门,每月薪俸三贯,只要顾佐没有违背门规,就永不革出......”

    这是答应养顾佐一辈子了,也算真心实意,李都管点了点头:“说第二个。”他估计顾佐不能同意,裂缝一旦出现就很难愈合。

    黄掌门续道:“其二,按照鼎湖山外门弟子最高薪俸水平,一次性支付顾佐二十年,作为补偿。”

    李都管敲了敲桌子:“外门弟子最高薪俸是多少?”

    黄掌门道:“每月六贯。”

    李都管笑了笑:“你们鼎湖门还真是富庶啊。”

    黄掌门拱手:“全赖各位道长看顾。”

    李都管问顾佐:“小顾,觉得行不行?”

    每月六贯,二十年就是一千四百四十贯,相当于将顾佐提出的补偿方案打了个对折。

    顾佐原则上接受了这个方案,但提出了一点变通:“能否将这些钱以灵石的方式补偿给我?我虽然资质鲁钝,却不想就此放弃,还是想要继续修行。只是我缺乏购买如此大量灵石的路子,希望黄掌门能够体谅。”

    李都管赞了句:“道心甚坚!”又扭头等黄掌门回话。

    黄掌门和田堂主又交流了一会儿,然后道:“一次掏出上千灵石,宗门里也有困难。不如我们补偿顾佐五百块灵石,再开出八百贯飞票吧。”

    顾佐同意了,于是在三元宫现场签署了和解契文,李都管为防迟则生变,当场要求鼎湖门支付补偿。八百贯的飞票,田堂主身上的确能够凑出来,但五百块灵石则必须回山门去取。

    李都管也爽快,当即让三元宫代付五百块灵石,之后再由鼎湖门还上来。欠三元宫的钱,还真没哪家宗门敢赖账不还。

    拿到了钱和灵石,李都管问顾佐:“下一步打算去哪里?听说你是会稽郡的人?回去么?”

    顾佐摇了摇头:“晚辈还想在外云游几年,多学些东西,多长长见识......下一步打算去南诏看看。对了李都管,道宫里有没有驿站投递的门路?眼看到了要缴纳馆赋的时候了,我打算再缴纳三年。”

    李都管看了看于门头,于门头当即道:“写封信,把飞票夹在里面,用驿路传过去就是。这件事我来办。”

    顾佐储物扳指里的零散飞票还有不少,当即掏出来交给于门头。

    向在场的诸位前辈告辞之后,顾佐出了三元宫,快步走在街道上,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奔行而过的车马,听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又慢慢收住脚步。来到道旁,远眺山麓下繁华的广州城。看着看着,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了……

    五百灵石、八百贯飞票,这是顾佐用自己在岭南道、甚至有可能是整个中原的修行前途换来的补偿。或许在鼎湖门这种富庶的宗门看来,这点资财并不算什么,但顾佐回首在山阴的往昔,回想一路而来的艰辛,眼前浮现的各种鄙夷和嘲讽,当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只想大哭一场。

    前方驶来一队马车。四辆马车装饰都很简朴,其速甚快。

    就听三元宫中一阵磬音响起,中门大开,一群道士蜂拥而出,列于阶前。

    元真护国天师驾临广州。

第八十六章 规划

    在道旁静静伫立片刻,望着元真护国天师一行所乘马车径直驶入三元宫,顾佐正要离去,却见于门头落在了迎接的人群后面,没有随道士们返回宫中,想了想,快步赶了过去。

    “于门头!”顾佐笑着招呼:“天师来了,您不进去?是要出去办事么?”

    崇玄署的道士们应当是天底下最顶尖的一个群体了,无论是权势还是修为,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顾佐强得太多,可惜他们很少插手世俗间的事务,难得机缘结识。

    当年在山阴的时候,他便只见过两个龙瑞宫的道士,但核查完他的传承功法后,便没再搭理他。

    今日既然有这机会,不试着深入结识一番还等什么?

    于门头见是顾佐,笑道:“天师来了,当然是大喜事,这下子道友们就要忙了。贫道是个喜欢偷懒的,受不得这些琐事,故此找了个差事出去躲清净,哈哈。这不是正要去龙瑞宫,顺便把你的馆费带过去。”

    顾佐连忙道谢:“辛苦于门头了。这次的事情,多谢门头,我心中一直是感念的,不知门头是否有暇,在下想请门头寻个酒家坐坐,也好略尽心意。”

    放在之前,又或者是换个人,于门头肯定是没空的,但顾佐一笔拿回巨额补偿的整个过程,于门头都看在眼里,包括最后的谈判和签字,他都在场,因此对顾佐也有几分同情和好奇,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顾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于门头也没客气,在一处偏僻的山岭下寻了个名叫“百草酿”的村中酒家,点了几个小菜,要了招牌陈酿,就此对酌起来。

    于门头询问顾佐,说是见他解鱼的手段很是利索,是怎么来的。顾佐便告知他,以前自己真卖过鱼,惹得于门头大笑。

    关系有所拉近,顾佐终于知道了于门头的名讳,姓于名远志,而且这位三元宫的门头,只比顾佐大了十二岁,竟然便已经是位金丹!

    “去年九月刚结的丹,不值一提。”在顾佐崇慕的眼神下,于远志谦虚的摆了摆手,又问起顾佐在鼎湖门的旧事。于是顾佐便干脆将云梦宗那一段也说了出来,将自己一路投拜宗门,最后状告鼎湖门的一桩桩经历讲述一遍。

    到了后来,于远志忽道:“其实你想过没有,或许你的搜灵诀才是最适合你的功法?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和坏,与灵力的融合度如此之低,很可能在某个方面会让你大吃一惊。不要再去求拜宗门了,回过头看一看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这些才是你应该下苦功的地方。”

    顾佐点了点头,他现在也没机会再去拜宗门了。

    “你字怀仙,以后我便叫你怀仙吧。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正如我在宫中和李都管说的,准备离开岭南了......我打算去南诏。如果顺利的话,我想在那边重新把怀仙馆开起来,修自己的道,做自己的营生。”

    “想好做什么了吗?”

    “听说南疆那边,修士们受伤比较频繁,我打算先以炼丹为主,打开局面。”

    于远志道:“南诏会炼丹的宗门和道馆不少,你这种丹药到底如何?要是没有把握,还是要慎重。”

    顾佐点头:“有一定把握的。”

    顾佐准备用来打响第一炮的,是十八草丹,也就是当初在张富贵家,李十二用来给他治疗外伤的那种灵丹,他亲身体验过,效果非常好。在云梦宗时,也将关于十八草丹的丹方给抄录了,还偷空炼制过一次,完全没有问题。

    之所以选择从十八草丹入手,一则他以搜灵真气施展妙素丹经,再以妙素丹经炼制出来的十八草丹,已经和云梦宗的十八草丹有了很多迥然不同之处,疗效上也有所偏差。

    云梦宗擅长水系道术,炼制出来的十八草丹对水、木二行道法造成的伤害疗效更好,搜灵真气炼制的丹药,则更为平均,于水、木二行没有那么突出,但其他三行却又强上许多。

    有此差别,再改个名字,就是怀仙馆的灵丹,和云梦宗没什么关系。

    听顾佐讲完,于远志点头赞许:“并不追求独出心裁,以普通的丹药入手,说起来也算踏实。”

    一顿酒后,顾佐从扳指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到于远志怀里:“若无门头相助,晚辈哪里能够伸冤?等我去了南诏,可能将来也很难见到门头,这一点心意,请门头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受人之恩,涌泉相报,这是晚辈的处事之道,门头若是不收,今后晚辈必将寝食难安!”

    于门头笑了笑,也不再客气,将纸包收了。

    顾佐这一年真是攒下了不少灵石,从沈师姐开始,到张家庄,再到南华派,最后是鼎湖门,而且在最近的这半年里,他都忙于抄录道书,难得有空吸纳灵石,因此扳指里存了五百七十多块,家产相当丰厚。

    送给于门头的纸包里,是三十块灵石,也是他咬牙拿出来的,算得上一份厚礼了。

    于远志也没在意,和顾佐分别后,驾驭飞剑往北而行。走了片刻,还是将纸包取出来清点,发现竟是三十块灵石,心里便很是不安。

    鼎湖门补偿顾佐五百块灵石、八百贯飞票,固然不少,但这是顾佐一辈子修行之路换来的,按于远志的理解,应当算是顾佐的养老钱,一下子收了人家三十块灵石,这如何能够心安?

    于是掉头回去,寻找顾佐的身影。

    找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顾佐,连忙降下剑光,把顾佐拦住。

    有这半个时辰,他其实也想清楚了,要么全部退回去,肯定会让顾佐胡思乱想;要么退一半,可收了以后再退,而且只退一半,这叫什么事?

    因此,他也就不打算退这笔灵石,他拦住顾佐,是想给顾佐行个方便。

    “怀仙,适才我忽然想起,当年我在长安太清宫为念经道童时,有位师弟与我同窗甚笃,交情莫逆,正好在南诏龙泉道院修道。这是我的名帖,去了南诏之后,只管去寻他,提我的名字,必然会关照你的。他姓吴,名善经。”

    顾佐接过了名帖,记下了这个名字,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南诏,的确需要这么一位熟人关照,哪怕只是介绍一下当地的情况,也要比向陌生人打听更可靠、更让人安心。

    何况还是崇玄署的人。

    再次和于远志道别,顾佐继续踏上去往南诏的征程。

    由广州而至端州,由端州而至浔州,顾佐老老实实,没再去投拜什么宗门。阵法术、灵植术、炼器术、炼丹术以及斗法之术都有了,怀仙馆的功法体系基本补足,重新开馆的基础已经打牢,没必要再生事端。

    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修为不够,至今还在炼气初期。

    在云梦宗、南海派、鼎湖门的时候,他对各派炼气后期的弟子做过一定量的调查统计,这些宗门之中,云梦宗弟子进入炼气后期的平均年限在三年左右,消耗灵石的中值是七十六块;南华派的两个数值分别是四年、九十六块;鼎湖门则是四年半、一百零八块。

    顾佐决定先试着突破炼气后期再说,看看自己需要多少,更是要验证一下搜灵诀的功效。再者,身为一馆之主,炼气初期的修为境界实在是不相匹配。

第八十七章 修行不知岁月

    修行年份先不去管他,顾佐认为灵石的吸纳量在其中占有更重要的作用,如果取三个门派的平均值,这个数是九十块左右,如果保守一点取低值,就应该是一百一十块。

    算下来,自己修行也有两年半了,吸纳的灵石总数也达到了九十块,按照效率计算,约等于别人的四十五块,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吸纳大约九十到一百三十块灵石,才能突破到炼气后期。

    当然,前提是搜灵诀功法不会在突破感悟这一关给他制造太大的麻烦。这也是顾佐最想验证的问题。

    以自己三天吸纳一块灵石的速度来看,每修炼三天留出四个时辰吃饭、调整,每月吸纳九块,大概是一年。

    之前的两年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啊,这就是自己一个人打拼的苦果,能够做到这份上,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来想去,还是要寻一处所在好好修炼一番,最好是有人伺候吃喝拉撒、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种,如此才不用把时间和精力无谓的浪费在生活琐事上。

    如果去给人做供奉,就不能找那种容易出麻烦的主家,但这种事谁能预先知晓?连贺家都能遇到麻烦,更别说旁人。

    因此,最好去找一家小门小户,稍微殷实些,有空闲房屋就成,当然最好再带一个后园可以试手。找到之后,自己可以付给房租和饭钱,一年下来也就花个七、八贯足矣。

    想到就做,顾佐干脆就在浔州停步,向牙行打听有什么合适的房屋可以租住。浔州不大,牙行的人听了顾佐的要求,当即便说了一家人,而且只有这么一家人符合条件。

    这是一个临河的两进院落,后边围着个半亩地大小的花园。前面两进不必多说,转到这个花园时,顾佐一眼就相中了。园子就在郁水河边上,栽种的花草都很普通,显见是没有人精心料理,花草虽然茂盛,却长得很是凌乱混杂,角落里还有一棵柳树。

    最关键的是,花园东北角上,是一间瓦房,可以住人。

    出面接洽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牙人呼其薛管家,顾佐相中之后,当即询价,薛管家问明是顾佐本人要租住之后,起先还不同意,直到牙人在旁说了不少好话,又听说顾佐租住的是这处花园,并非前院的空屋,这才犹豫着应承下来。

    谈好的价格是每月六百文,花园连带这间瓦房都归顾佐暂住,主家负责清扫,除此之外不擅进花园。至于饭食,顾佐要求按每顿饭结算,需要吃的时候会提前告知,主人家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只是要管饱。

    谈妥之后,牙行帮着立了文契,顾佐当场交付了牙行的六百文过中钱,支付给管家三个月房钱,便正式迁入了。

    从花园的后门出来,沿着郁水边上闲走了半个时辰,再回来时,管家已经带着个仆妇,将瓦房和花园都清扫了一遍。问及顾佐今日是否吃饭,顾佐摇头,只是预定了三天后的晚饭,预付了五十文钱,指明要吃饱,还要有鸡、鱼等等菜肴。

    当管家带着仆妇退出花园,将连通前院的小门关上后,整个园子忽然间清净下来。顾佐坐在园子中,望着绿柳、花草,看着眼前生机勃勃而又寂静安谧的一切,心里渐感安宁,这大半年奔波于旅途所带来的那股疲惫和烦躁,都慢慢发散了出来,被风中轻微摆动的柳条和绿叶消融了。

    静坐多时,顾佐心绪调整妥贴,进入瓦房,将门掩上,窗棂收起,上了木床,掌心握着一块灵石,开始偃卧修行。

    一丝灵力自石中抽出,围着顾佐绕了两圈,被吞吐吸纳进了气海。接着是一丝又一丝,然后连贯接续起来......

    这一晃,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掌心的灵石失去光泽,再也吸纳不出丝毫灵力,顾佐起身,推开房门。此刻日头正在向西倾斜,在天上拖出一片片红彤彤的火烧云,景象大为可观。

    贪看片刻,顾佐推开连接前院的小门,只见管家和仆妇已经按照约定在门前等候了。顾佐点了点头,请他们进园,园子里立刻开始清扫起来。两人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打扫完毕,又将檐角刚刚结出的小半个蛛网卷了,甚至将蜘蛛也找到清理掉。

    那仆妇进了屋子,擦洗了落灰之处,将床榻上的布单换了个新的,这才带着顾佐的一桶五谷遗物出门。

    不久,饭菜便送了过来,一盆米饭、两盘素菜,一碗鱼、一碗盛满了鸡块的鲜鸡汤,都按照顾佐的要求准备好的。

    三天没有吃饭,顾佐此刻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当即大快朵颐。吃了饭、喝了汤,仆妇进来收拾碗筷,还将顾佐换下的旧衣也带了出去清洗。

    顾佐又预定了三天后的晚饭,同样给了五十文,等仆妇走后,于园中疏散疏散筋骨,打了一套灵飞拳法,于是回房,继续偃卧修炼,吸纳第二块灵石......

    每三天一个循环,顾佐就在这里闭起了长关。

    宅院的主人会弹琵琶,有时候顾佐偃卧修行时,能听到前院隐隐约约传来的琵琶音。虽说琵琶声传到屋中时已经很小,并不会搅扰到他修炼,但他还是向主家借了两床被子,垂在了窗棂和门上,将所有声响全部挡住。

    他也没有对主人的弹奏提出抗议,因为有时候闭关出来,吃罢饭食后坐在园中纳凉时,一边泡着大碗的茶水,一边听着琵琶曲,也是桩说不出的美事,相当惬意。

    眼看三个月过去,顾佐的功课进度按时完成,二十七块灵石的灵力进入气海,显著增强着他的真元厚度。

    只是可惜,其中的一半都消散了,真正能够融入气海的,只有十三块半。

    冬天很快就到了,顾佐依旧在足不出户的修行,他的修炼进度已经完成了一半,吸纳的灵石达到五十多块,修为更进一步,很多灵飞经中的招法,以前用不出来的地方,也忽然就能运转如意了。

第八十八章 强迫症

    顾佐再一次掀开棉被,推开房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冷风,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厚厚一层积雪。

    踏足雪地,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在园中响起,再看那柳树上,枝桠间已经结出了晶莹的冰挂。

    如此大雪,在岭南可不多见,顾佐兴致勃勃的堆了个雪人。

    管家和仆妇都穿着厚衣,如约等在了门外,积雪不必清扫,只需整理房屋即可,倒是省了不少事。但今日的晚饭却没送过来,管家走到顾佐面前发出了邀请:“今日是年三十,我家主人请贵客至前院,一起用年饭、守岁,不知贵客是否有暇?”

    这就过年了啊。

    想了想,顾佐掏出一百文,倒给管家:“那就却之不恭了,还请管家多买些食材,算是顾某一点心意。”

    岭南的雪来得突然,化得也快,顾佐抓紧时间从后门出了花园,来到河边,欣赏了一番雪后的河景,等到天色快黑的时候,移步前院。

    前院主屋的正厅中已经摆上了大桌,各种菜肴摞在一起,足有三层。堂屋周围插了几支高烛,边上烧着个火炉,火上还架着铜壶,壶嘴滋滋冒着热气。大红的春联、福对都已经贴好,一片热闹喜庆。

    顾佐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迟疑着不敢踏入,那么久没有过年守岁,他已经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氛围,生怕自己走进去后,会显得格格不入,破坏了主人的兴致。

    主人从桌前起身,向顾佐道了个万福,请他入座:“贵客来了半年,小女子却一直不曾拜见,实在失礼了。今日请贵客入宴,一来守岁、二来赔罪,还请贵客海涵。”

    顾佐怔了怔,原来自己租了半年的园子,主人家竟然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除了女主人外,旁边还有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再加上管家和仆妇,便是这个宅子的全部人。

    入座之后,主人又指着管家等人解释:“我与他们虽名为主仆,实为家人,今日一起享用年饭,不知贵客是否介意?”

    顾佐当然不介意,于是坐下,和主人用餐。

    一边饮酒、一边叙谈,顾佐只说自己来自会稽郡,准备前往南诏做点生意,没提修行的事。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半年来的相处,主人家对顾佐相当满意,给钱大方,从来不提乱七八糟的要求,这样的租客去哪里找?

    女主人也毫不隐瞒,大大方方将自己的身世道出,却原来曾在长安为妓,攒够家财后为自己赎身,迁到遥远的岭南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席间,还即兴弹了几支琵琶曲子,唱了几首京中盛行的诗词。

    大家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相互敬着酒,说着拜年的话,过了一个不算热闹也不算冷清的除夕。

    顾佐只记得,管家他们称呼主人为“红姑”。

    和主人家吃了一次年夜饭后,日子又回复到了以前,顾佐继续埋头苦修,勇猛精进。

    其他宗门的修士,每月吸纳灵石大概在两块左右,顾佐则是八块以上,除去一半的无谓消耗,其速为两倍,如果不计灵石消耗的话,其实是相当快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修行搜灵诀时可以连轴转,别人可做不到这一点。

    顾佐拼命的补课,沉浸在无休无止的修炼中,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冬去春来,很快又到了春末,转眼一年过去,顾佐已经消耗了一百一十块灵石,折半计算,相当于别人吸纳五十五快。至此,他吸纳的灵石总数已经达到了两百块,折算效率的话,等于别人的一百块!

    云梦宗弟子是七十六,南华派弟子是九十六,鼎湖门弟子是一百零八。

    单从灵力吸纳量上,他已经超过了三派的平均值,为何还是没有突破的迹象?

    顾佐花了一天时间,在园中静静思索,同时翻阅储物扳指中抄录的各种功法,专门察看灵飞经、妙素丹经、大衍神器法、乾元阵法、阴阳和合术中,关于功法修为进阶的内容。

    经过研读,顾佐认为,三家宗门弟子吸纳灵石的不同数据,应当是功法融合力的差距,而不是吸纳总量的差距。

    如果在修行基础阶段,云梦宗弟子吸纳的灵力总量比南华派、鼎湖门少,那他们还谈什么天下十二正宗?之所以显得少,是因为他们融合力高,吸纳时浪费的灵力较少,他们用灵力转换的真气量,应该是更纯、更多才对。

    比照云梦宗,顾佐已经吸纳的灵力、转换的真气量已经远远超出,为何气海内却没有动静呢?

    搜灵诀对修为提升至炼气后期的描述是,“真元如蜜”,也就是说,在气海中,当真气的状态如同蜜一样,那就是进入炼气后期了。

    可顾佐却至今没有看到这一迹象,难道真的如云梦宗邢长老和莫长老所言,搜灵诀不堪造就吗?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继续吸纳灵石。

    于是顾佐继续努力,又修了三个月,灵石吸纳总数突破二百二十七块......

    接着又是三个月,灵石吸纳总数突破二百五十四块......

    别家宗门的弟子,真元到达一定量后,通常便无法再行吸纳半分,接下来要么破境后期,要么原地不前,就此蹉跎一生。

    顾佐气海内的真元量却继续堆积储存,或许已经比云梦宗弟子多出七成,比南华派、鼎湖门弟子多出八成,可他依旧没有看到突破的迹象,却也没有止步不前。

    或许我将成为修仙界真元最为浑厚的炼气初期修士吧?永远的炼气初期?

    顾佐有点绝望。

    总数二百五十四块灵石,有一百六十四块都是这次修炼耗费的,储物扳指中还剩三百八十块,也不知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眼看着气海如同无底洞一般吸纳着灵力,顾佐咬了咬牙,再坚持三个月,如果还是不行,就结束闭关离开此地吧,到南诏或者南疆去,看看有没有机缘可以解决自己突破的问题。

    二百八十一块!这是顾佐三个月后的总成绩,修为却依旧没有突破。

    在郁水河边绕了一圈,顾佐起了离去的心思,可怎么想都不甘心,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近似于强迫症一般的想知道答案。

    等回到花园,他捏了捏拳头,决定再给自己一个月。

    二百九十块!

    强迫症再次发作——不如修到三百块?

    又是一个月......

第八十九章 最后一步

    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顾佐心里很不是滋味,整整三百块灵石,还是没有冲到尽头,他打算离开了。

    管家取出个包袱,里面赫然是六百枚黄澄澄的制钱,将钱推到顾佐面前:“这是最后一个月的房钱,既然顾公子要离开浔州,我家红姑让把钱退给公子。”

    顾佐摇手制止:“已经付了的,哪里有退回来的道理,再者我也没有提前告知,是我的不是。”

    管家也没再说什么,把钱重新包好,想了想,道:“顾公子能否多住几天?”

    顾佐问:“有事?”

    管家道:“五月十五,是红姑生辰,原本是想请公子一起吃个酒的。”

    顾佐心里生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主人家的庆生宴,而是琢磨着,四天之后......四天......还可以再修炼一块灵石......

    他有点魔怔了,心有所感,忍不住就叨咕了出来:“再试最后一次?”

    “......公子要试什么?”

    “啊......没事,我自己的事情,那行,等吃完贵主人的庆生宴我再走。”

    管家很是欣喜:“太好了,我赶紧报知红姑。对了,这次请公子一定不要再出钱了。”

    顾佐无可无不可,住了一年零十一个月,付给他家的房钱将近十四贯,饭食钱也有六贯,加起来二十贯,可不算少了。顾佐不知这家子是不是靠着红姑当年存下的体己过日子,还是有别的门路挣钱,但如果不愁吃喝的话,也不会将园子租给自己。

    甚至可以说,这两年是顾佐在养着他们。

    跟储物扳指里扒拉了一下,随手挑出一块灵石,摊在掌心上打量片刻,灵石散发着晶莹而内敛的光芒。

    就是你了,第三百零一块。

    顾佐掌心握紧,躺了下去......

    灵力被一条环绕身体的无形轨道带了出来,透入经脉,按照搜灵诀的运行路线和顺序进入气海,转化为搜灵真气。一丝一丝,最后连成一线。

    也不知修行了多少时候,顾佐只觉浑身一震,这条平日顺畅无比的通道好似拥塞了一般,渐渐迟缓起来,开始变得难以运转。到了最后,灵石中所剩的一半灵力再也进入不了,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顾佐睁眼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只觉气海中的搜灵真气似乎在自行旋转,好似将要有所变化,却又总是差着那么一点。

    原来自己的气海不是一个无底洞,也有溢满的时候!

    将手掌摊开,看了看掌中的灵石,用去了约莫一半。

    三百块零半块!减去一半耗散的,是一百五十块出头,差不多相当于云梦宗弟子均值的两倍。

    这就是炼气初期,自己气海的灵气积存量。

    顾佐不由一阵苦笑,自己真是吃灵石的大户啊,别人吃一块能进阶,自己要吃四块,浪费两块存两块,这怎么吃得起?

    吃不吃得起是今后的事,眼前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度过从初期到后期这一小关。

    关于修为层次的突破,顾佐手上的各种功法都没有做出具体而微的指引,只是含糊的表示,这是个人机缘,需要一种玄之又玄的感悟。感悟是什么,因人而异。

    至此,闭关只差最后一步。顾佐打算趁热打铁,去前院知会一声,表明自己打算再续一个月,想来主人家也不会拒绝。

    推开房门,却发现已是深夜,此时显然不是去搅扰的时候,干脆便等庆生宴上再说。

    趁着夜色,顾佐打算去河边走走,也梳理梳理自己的修行心得,琢磨琢磨这个玄之又玄的感悟,应该从何处着手。

    于是走到通往河边的后门,准备摘下门闩。

    双手刚摸到门闩上,就感觉墙外有动静,衣袂飘飘声响起,一条黑影自墙外跃入,在顾佐头上潇洒的转了两个圈,落在他身后。

    顾佐愕然,回头看去,此人腰佩长剑,背对着顾佐,正四处张望,唯独没有看一看身后是什么情况。

    只见黑衣剑客将手指伸到嘴边,学了声猫叫,从墙外又接二连三跃入两人,身着白衣者单手在墙头轻轻一点,举重若轻,青衣者身子旋转,身法飘逸,两人尽数落在园中,立于黑衣剑客身旁。

    顾佐站在他们身后,三人却毫不知情,且顾佐气海中也未察知真气侵入,这三人无疑是没入修行门槛的武林人士。

    三名剑客?三个小贼?

    只见三人气定神闲,正要迈腿阔步向前,花园连接前院的小门忽然开了,管家和仆妇从门里出现,站在了三人对面。管家提着柄劈柴的斧子,仆妇握着根擀面棍,面色凝重的望着对面三人.....

    然后,两人又看见了对面三人身后的顾佐,一脸的惊疑不定。

    管家和仆妇的出现,令三名剑客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动作整齐划一。

    正中间的黑衣剑客发出一阵怪笑:“劈山客、红花女,以为躲在这里就安生了?没想到吧,我们哥仨还是找来了,嘿嘿!”

    管家沉声道:“华岳三神剑,有什么事,尽管冲我们来,不要为难了不相干的普通人。”

    黑衣剑客大笑:“冲你们来作甚?我们要的是红姑!把红姑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各断一臂,逃生去吧!”

    管家不动声色,手指向内一招:“有本事过来打,不要站在那里说风凉话!”

    仆妇也有些紧张,将手中的擀面杖舞了个花,道:“有胆子过来吃打,躲那么远逞口舌之能么?”

    华岳三神剑放声大笑,中间的黑衣剑客道:“既然找死,就不妖怪我兄弟不仁义......”

    “砰”的一身闷响,黑衣剑客忽然倒地。

    黑暗之中,旁边的白衣剑客没看明白,正要蹲下察看,又是一声闷响,他也躺下了。

    右手边的青衣剑客叫了声:“汝乃......”

    无声无息间,一根粗大的门闩瞬间在眼前放大,来速之快、来势之猛、来路之怪,竟是无处躲闪。他头上一痛,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顾佐将门闩当啷扔在地上,弯着腰挨个用脚踢了踢,口中道:“华岳三神剑?什么玩意儿?”

    管家和仆妇惊呆了,两张嘴愣愣着好半天无法合拢。

    顾佐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家机缘就在这里,见了三个小贼,就这么突破了!

    机缘二字当真玄之又玄,宛若天际划过的流星,你捉到了,便是你的,没来得及,便与你无干。既然是流星,同时也就意味着毫无道理可言,可以从任何角度一闪而过,带给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启迪。

    顾佐的机缘来自“华岳三神剑”这个绰号,听到这个绰号,他忽然感慨万千,很多不可名状的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想要大笑的同时,又感到无限怅惘,在这种情绪的勾动之下,气海内开始异动,一直处于旋转状态下的搜灵真气越转越快,开始撕扯、纠结、绞成一团。

    瞬息之间,真气浓稠如蜜,完成了这一个小关的突破,进入炼气后期。

第九十章 三年零三个月

    成就炼气后期的顾佐修为大进,真气运转愈发随心如意,不仅更加充沛,也更加不可察知,这才有了三记门闩落下时,不带起一丝波澜的精彩。

    不可否认,能够施展轻功的武林人士,也得确称得上高手,被顾佐轻易撂倒,也带有不太走运的成分,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失手了就是失手了,没什么可说的。

    “贵客……这可是三神剑,就这么,打了?”

    面对管家和仆妇惊疑的目光,顾佐也没什么想要解释的,懒得废这许多唇舌,只是敷衍道:“不经主人同意而擅入,不打他们打谁?”

    这种赤果果的敷衍,反倒令两人不敢多问,只是将三个剑客点了穴道,拖到前院了事。

    顾佐自家也无意于打听中间的来龙去脉,他没心思关心其中的恩怨情仇,他是修行中人,是突破到后期的炼气士,将天底下五成修士甩在了身后,迈入了修行界上半区,这样的成就,用得着跟一帮武林人士解释么?

    蝼蚁而已!

    好吧,顾佐又飘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管家和仆妇以前也多次听顾佐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都没想太多,但今日听了,这两位才终于醒悟过来,敢情眼前的顾公子是位仙师,人家这是在闭关呢!

    两位连忙再次拜倒相谢。

    “今日是五月十二,唔,已过子时,应该是五月十三了。”

    离红姑的生日还有两天,顾佐点了点头:“后边还会不会再来小贼?”

    “应当是不会了,华岳三神剑便是我家红姑最大的仇家。”

    “那行,你们回去歇着吧,我也回屋了,庆生宴的时候再见面吧。有没有热水?我想沐浴。”

    仆妇迅速烧了桶热水送过来,顾佐回屋,迫不及待的跳进桶里。刚才的突破,让他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在水中一搓,大量污垢就洗了下来,水桶底部沉了一层。

    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功法记载过,但顾佐感觉身上极为清爽,肌肤也越发带有光泽了。只是……低着头看来看去,砸吧砸吧嘴,这却如何是好?

    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丢人!

    一时间无计可施。

    还是修炼吧,顾佐挑了块灵石,继续卧倒,他很想试试,炼气后期修行灵石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知不觉中,一块灵石吸罢,结果也出来了,和初期相比,大致上没啥区别。这也和他在云梦宗等三家宗门所做的调查一样,后期所需灵力和初期差不多。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想要过度到炼气圆满,还是需要三百零一块灵石。

    顾佐出门,见了满天星斗,猛然想起来,拍了拍脑门,自己这是修炼起来就过了日子,一块灵石修行三天,按时间算,怕是错过了红姑的生辰,放了人家鸽子。于是只能回房继续修炼,等着天亮再去道歉。

    第二天天亮,顾佐出屋,低头看看,还在!这形象可不是很好,想来想去,只能回屋做了个高强度健身运动,满头大汗之后,总算是恢复正常。

    打开连通前院的小门,管家和仆妇都没有在门口蹲守,于是顾佐缓步而入,唤了一声:“有人吗?”

    正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红姑倚门而立,盘了个高髻,身着露肩长裙,披着大袖纱罗衫,怀中抱了个琵琶,将胸口前遮了小半边,道不尽的风流妩媚。

    顾佐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琵琶,看得红姑向后微微侧了侧身子,一脸红晕:“顾仙师......”

    顾佐浑不自觉,还盯着看,看了半天,道:“琴弦断了一根。”

    红姑“啊”了一声,小声道:“是,正在换弦。”

    顾佐问:“他们人呢?”

    红姑回答:“出门采买食材了,今晚不是请顾仙师赏面吃饭么?”

    顾佐呆了呆,忙问:“现在几日了?”

    红姑道:“五月十五。”

    顾佐重重挥了挥手:“妙啊!”

    说罢,转身就走,把红姑仍在门前莫名其妙。

    顾佐欣喜异常,修为进入后期,一块灵石的吸纳时辰,从三天缩减到了两天,这是一个重大的进步,意味着只要灵石充足,他在炼气后期的修行上,所花时间也将大大缩减!

    顾佐现在还有二百四十块灵石、八百贯飞票,足够他修行到炼气圆满,但能不能突破筑基,无法预料。他的修行需要大量的灵石,想要获得修为上的进阶,比云梦宗弟子要多花四倍的灵石。一旦他在这里把灵石和钱财全部耗尽,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只是大略犹豫了片刻,顾佐便放弃了继续修行的念头,这些灵石和飞票,是他获取更多灵石和飞票的资本,不管不顾花光了,下面就艰难了。

    如果用一块灵石赚一百块,难度算成一百倍的话,用一百块灵石赚一千块,所得是前者的十倍,难度却只是前者的十分之一。

    红姑的庆生宴十分丰盛,席间还多次弹曲唱词,频频为顾佐斟酒、劝酒。除了红姑外,管家、仆妇和丫鬟都纷纷上场,轮着劝他饮酒。

    顾佐心情舒畅,可谓来者不拒,人敬他一杯,他喝下之后必定反劝一杯。几人都知他是修行的仙师,又是为他们挡住了强敌、消弭了灾祸的恩人,顾佐劝酒,谁敢不喝?别人教他行令,他教别人猜拳,别人跟他比诗词,他跟别人掰手腕,总之自己喝一杯,对方也必然不会只喝半杯。

    开玩笑呢?酒桌上,还真没怕过谁!

    先是丫鬟不支,接着是仆妇歪倒,然后管家喝吐,最后是醉眼迷离的红姑,想要伸手去扶顾佐,却终于人事不省,被顾佐抱回内屋床榻。

    顾佐除去她的鞋袜,闪去她的大罗衫......

    将被子拉过来给她盖上,看着酣然入睡的红姑,傲然一笑:想灌我?门儿都没有!给你们全干趴下!

    再将其余几人各自扶上床后,潇洒的昂首离去。

    第二天午时,红姑姗姗苏醒,梳洗已毕,正琢磨着去怎生寻个理由去花园看望顾仙师,却听管家和仆妇进来禀告,说是顾仙师留了个字条,已经告辞了。

    红姑捏着这张字条,定定看着窗外,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顾佐此时已经踏上了前往南诏的旅程。由浔州而至横山,再至归乐州,穿过黔中而入剑南,来到了剑南道南部重镇——益宁。

    益宁是进入南诏的关口,也是南诏进入中原的重要通道。从南诏运来的各种灵药、灵兽、灵矿,大部分都会由此输入剑南道,然后一批一批被分发到中原各州,供应天下修士所需。

    走在益宁的大街小巷中,顾佐见到了比中原多出数倍的修士,他们携带着发掘或是采购自南诏和南疆的大量出产,由此前往天下各地。

    顾佐在益宁稍事休整了两天后,走出了益宁的西城门,隔着城门三十丈远,立着块界碑,顾佐在界碑前顿了顿,然后迈了过去。

    南诏,我来了!

    从山阴到南诏,顾佐整整走了三年零三个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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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去哪了介绍:
顾佐举着宗门的牌匾,热情如火,眉毛笑着了弯月:“劳驾,这位兄台,你愿意加入怀仙馆么?”这世道,修仙难,招人更难!道长去哪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长去哪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长去哪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