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择天记TXT下载择天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择天记全文阅读

作者:猫腻     择天记txt下载     择天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都到了

    关白是天道院这些年来的最大骄傲,与秋山君在离山剑宗的地位相仿,被称为大名关白。

    这位极具修道天赋的年轻高手,在数年前曾经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被无穷碧斩断了一只手臂。

    就在很多人以为他将就此沉沦的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从绝望的深渊里坚强地爬了出来,苦练不辍恢复境界实力,再加上这几年在北方与魔族强者们的艰苦战斗,他的剑道修为不断提升,直接冲破了聚星上境的门槛,在逍遥榜上的位置已经快要接近最前面的梁王孙与小德。

    如果陈长生选择关白做为英华殿大主教,无论是德行与功绩还是天道院的背景以及传奇般的经历,他都会获得最广泛的支持,就算有人想要质疑他,也很难直接说出来。

    “出乎意料的选择,往往都是不错的选择。”

    唐三十六微微皱眉说道:“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资历还是太浅,而且……他是庄之涣的学生。让学生来管老师,这感觉总有些怪,而且我想关白他自己都很难接受。”

    陈长生说道:“这次大朝试他应该会回来,到时候我争取能够说服他。”

    当年寒山煮石大会上,关白与他对战一场,陈长生重伤回京,间接引发了随后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关白则是去了拥雪关,在与魔族对峙的冰天雪地里坚持了三年时间。

    这三年时间,陈长生也在北方的雪岭里,但没有与关白朝过面。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因为拥雪关这个地名还有因为关白想到的逍遥榜,让陈长生和唐三十六想起了一个人。

    肖张被大周军方及天机阁的高手刺客们满天下追杀,最终被迫向北而去。据说双方在拥雪关发生了一场血战,随后他便消失在了雪原里,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又会在做什么。

    想着峡谷上的那道铁链、从天而降的霸道身影、那张被江风拂的呼呼作响的白纸,还有满城的茶香与那些舍身忘死的茶商,陈长生与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长时间。

    “说些正事吧。”

    唐三十六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说道:“你什么时候把题给我?”

    陈长生很茫然,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三十六看了眼殿外,压低声音说道:“文试不用,就是武试。”

    陈长生怔了怔才明白过来,睁大眼睛说道:“你要我泄题?”

    看着他清澈明亮、没有杂质的眼眸,唐三十六觉得有些惭愧,然后莫名恼怒起来。

    “不要忘记你也是国教学院院长!为学生们谋些福利有什么不对?当年如果不是辛教士专门跑过来给我们泄题,就凭你这僵化死板的脑子能想到向徐有容借鹤过曲江?”

    如果是别的时候,陈长生或者会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这就是老羞成怒吗?但今天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在这句话里听到了辛教士的名字,这让他再次想起那座飘满茶香的县城。

    陈长生走到窗边,望向殿外,沉默不语。

    辛教士死了,梅里砂大主教早就死了,教宗师叔也死了。

    这座离宫现在是属于他的,但这座离宫对他来说却是陌生的,因为他曾经熟悉的那些人不在了。

    现在的离宫有些冷清,但意志更加统一,只不过这样依然无法正面对抗大周朝廷。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的师父商行舟在国教里的声望太高。

    如果真的到了开战那日,不说临阵叛逃,但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离宫教士会选择沉默或者退却。

    春意渐生,离宫石墙上的青藤渐渐露出翠绿诱人的模样。

    看着那些石墙,想着当年走进国教学院前的画面,陈长生有些感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出生到进入国教学院的那一刻,他的一生都是由商行舟安排的。

    他对商行舟的情绪很复杂。

    相信商行舟对他亦如此。

    他本以为白帝城的事情可能是一个转机。

    既然默许自己回到京都,那么师徒之间无论是战还是和,总要有个说法。

    但谁能想到,商行舟却去了洛阳……

    您连见都不想见我一面吗?

    一声雁鸣,把陈长生从沉思中惊醒。

    翠嫩的青藤与湛蓝的天空上,划过几道艳红的影子。

    那是红雁传书。

    “出了什么事?”

    唐三十六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分别落在京都各处的红雁,忽然生出些不安。

    没有过多长时间,户三十二走了过来,说道:“参加大朝试的人们到了。”

    听到这话,唐三十六心里的不安没有消解,反而更多。

    大朝试固然是盛事,但何至于让离宫与朝廷同时动用红雁紧急传讯。

    “究竟到的是谁?”

    “我这边收到的消息不是太完备。”

    户三十六看了陈长生一眼,继续说道:“应该到了不少人。”

    没有过多长时间,凌海之王从离宫外匆匆赶至,说道:“都到了。”

    冷酷高傲如他,说出这个三字时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当然不是惊惧,而是兴奋。

    ……

    ……

    参加大朝试的学子们,从大陆各地赶到了京都,其中有很多都是来自南方。

    南方修行宗派众多,世家底蕴深厚,强者高手层出不穷,这些年来,随着离山剑宗与槐院的出现,在年轻一代修行者的培养上,更是远远地超过了以青藤诸院为代表的北方势力。但今年让京都震动的并不是南方学子带来的压力,而是因为他们的随行师长太多,而且名头太响亮!

    离山剑宗只有两名弟子参加大朝试,随行的却有十余人。这与当年苟寒食等人自行参加大朝试的淡散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更不要说这十余人里有苟寒食、关飞白、梁半湖、白菜这些声名赫赫的年轻剑道天才,至于其余人更是可怕,竟全部是聚星上境的剑堂长老!

    南溪斋只有一名弟子参加大朝试,但整座圣女峰的弟子都来了。

    数百名少女白裙飘飘,京都人都看傻了。

    还有慈涧寺首席,烈日宗新任宗主,三十余个南方宗派的高手先后入京。

    木柘家的老太太,吴家的家主,自三年前天书陵之变后,再次入京。

    在京外某处山中,有人还看到了秋山家的马车。

    凌海之王说的话非常准确。

    世人能够想起来的南方强者,除了离山剑宗掌门以及那些隐居多年的长老,都到了。

    没有人知道,有两位看不出来年龄的道姑悄然进入京都,住进了娄阳王的旧府。

    但人们知道,王破已经携刀而至。

    因为洛水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皇宫外的那些青树一夜时间变黄,仿佛变成了银杏树。(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一切都是从白帝城开始的

    消息陆续传来,离宫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清,那些主教与执事们站在诸殿之间的广场上,低声议论着什么,等待着教宗或者大主教们的命令,神情各异。

    想必此时的朝廷会更加紧张,不知道那些王爷与大臣们这时候又在做些什么。

    南溪斋、离山、木柘家……同一天到达京都,当然是刻意为之。南北合流之后,朝廷对南方宗派世家的监视放松了很多,再加上有大朝试的掩护,竟没能提前获得消息。

    放眼大陆,谁有能力安排这样的大事?当然是徐有容,因为她是南方圣女,问题在于她究竟要做什么?是要用这堪称狂风暴雨的声势与画面来逼宫?道尊商行舟还能安静地呆在洛阳城里吗?

    想着这些事情,离宫里的教士们望向深处那座幽静的宫殿。

    唐三十六与凌海之王还有户三十二也在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神情平静地走回殿里。

    凌海之王有些不明白,但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向离宫外走去。

    唐三十六追进殿里问道:“你准备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准备练剑。”

    唐三十六怔住了。

    今天的天空非常湛蓝,被相隔极近的檐角割开,看着就像是一道瓷片。

    叮咚清柔的流水声在幽静微暗的殿里显得非常清楚。

    石池里的清水荡着永远不会停止的波纹,水瓢静静地搁在旁边。

    那盆青叶已经回到了它曾经存在过很多年的地方,虽然少了一片叶子,但依然青翠喜人。

    陈长生没有进入青叶世界,而是走进殿深处一个安静的石室里。

    石室里没有任何器物,墙面与地面都是由灰石砌成,看着异常朴素,或者说简陋。

    地面上搁着一张蒲团,看着有些旧了。

    看着那张蒲团,唐三十六很自然地想起汶水祠堂里的那张,停下了脚步。

    陈长生坐到蒲团上,伸出右手。

    石室里没有风,他的袖口没有颤动,但指尖却颤动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

    弹指。

    伴着清楚的破空声,数千道剑从陈长生腰畔的剑鞘里鱼贯而出,占据了石室里所有空间。

    无数道森然的剑意,在石室里此起彼伏,震荡相交,然后渐渐平静。

    从石室外看过去,这是一片剑的海洋,陈长生就坐在剑海中央。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觉得自己的眼睛上生出一抹寒意,然后发现一根睫毛飘落下来。

    伴着轻微的磨擦声,石室的门缓缓关闭,陈长生也闭上了眼睛。

    走出殿外,唐三十六看着户三十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户三十二说道:“陛下一直勤勉修行。”

    唐三十六觉得有些荒谬,说道:“在这种时候他还只想着练剑?”

    “是的。”户三十二也有些担心,说道:“那日与圣女见过之后,陛下便再没有管过别的事情。”

    唐三十六觉得有些不安,因为这样的画面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

    京都里的无数视线,都落在了徐府。

    这些天徐有容没有再见人,只是安静地留在自己的家里。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与她有关,与她见的人有关。

    在与陈留王相见之前,在深夜入宫与皇帝陛下相见之前,她这些年在南方已经见过很多人。

    这些人现在都来了,从南方来了,从她的南方来了。

    “圣女逼迫太盛,您是她的父亲,总要出来说句话才是。”

    东御神将府像往日一样肃杀安静,于是花厅里传来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楚。

    很明显,那个人是在强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说话的人,是东骧神将彭十海。

    被对方进府逼着表态,徐世绩看着对方,脸色也很难看。

    从地位来说,彭十海不及徐世绩,从资历来说,更是远远不如。但他是已经死去的摘星学院院长陈观松的学生,代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还包括如今手握兵权的数位神将,甚至还有可能代表着道尊的意志。

    徐世绩强自压抑住心头的烦郁,说道:“我与圣女虽是父女,但亦有君臣之别,你叫我能说什么?”

    彭十海冷笑一声,说道:“您不好说,我来说,我要面见圣女陈情!”

    徐世绩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沉声道:“我说过她不在,你爱信不信!”

    ……

    ……

    徐有容今天确实不在家。

    晴空万里,她撑着黄纸伞,在京都的街巷里随意逛着。

    这伞是前些天她去离宫的时候向陈长生要的,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已经想到今天需要到处走走。

    她的身边还有一位黑衣少女。

    街巷里到处都在议论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些茶馆与酒楼里的谈话声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黑衣少女神情漠然,竖瞳妖异,很是美丽,只是不停向嘴里塞着零食,显得有些怪异。

    听着那些议论,她有些含糊不清说道:“在白帝城的时候,你就开始准备了?”

    徐有容微微一笑,说道:“是的,就在你去追杀那名异族天使的时候。”

    小黑龙看着前方某处,眼神微寒,手里的无核蜜枣如利箭一般射出。

    一名正在欺负妹妹的小男孩,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摔的不轻,顿时痛哭出声。

    看着这幕画面,徐有容摇了摇头。

    小黑龙拍了拍手,冰晶从手掌之间溅出,接着问道:“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徐有容说道:“因为那时候我才确认,商行舟受了不轻的伤。”

    小黑龙神情微怔,说道:“他受了伤?”

    徐有容说道:“是的。”

    小黑龙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竖瞳微缩问道:“你怎么确认的?”

    徐有容说道:“白帝那时候刚刚脱困,无论是否伪装,境界气势终究不在最盛之时,而且还要与两位圣光天使做战,商行舟却不然,而且他还有我这个帮手。”

    小黑龙不明白她的意思。

    徐有容说道:“在那种情况下,商行舟没有试图杀死白帝,只能说明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小黑龙很是吃惊,说道:“他们不是朋友吗?”

    徐有容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黑龙接着反应过来,她说商行舟还有自己这个帮手,更是震惊。

    “如果他那时候真的向白帝出手,难道你还会帮他?”

    徐有容平静说道:“我当然会帮他,事实上我当时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

    小黑龙想了想,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徐有容淡然说道:“他与白帝没有继续向那名圣光天使出手,而是交给你去做,便是提防着彼此。”

    小黑龙尚未成年,但并不缺少智慧,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们人类真的很可怕。”

    两侧的热闹渐渐不见,街道渐宽,然后渐静。

    徐有容与小黑龙来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里。

    如果是莫雨这时候在,一眼便能看出来,这里与太平道相隔极近。

    小黑龙说道:“我以为你是要去见南溪斋的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徐有容说道:“我来见两位长辈。”

    小黑龙觉得这是最无趣的事情,伴着一阵风雪消失。

    徐有容走到一座府邸后门前。

    那扇门缓缓开启。

    徐有容看着那两位道姑,说道:“辛苦二位师叔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檐角片瓦

    这两位道姑是怀仁与怀恕,南溪斋内乱后,她们再次离开去世间云游,按照当初的约定,至少要在十年之后的星桂大典才能回到圣女峰,谁能想到,她们竟是悄然来到了京都,还住进了娄阳王的旧府里。

    听着徐有容的话,怀仁平静说道:“斋主言重,本是赎罪之行。”

    怀恕想着当日南溪斋里的血光,便怒意难抑。说道:“商行舟利用怀壁搅风搅雨,我们岂能如他心意?”

    怀仁平静说道:“若不是你我道心不静,又岂能被他利用?”

    听着师姐说话,怀恕敛了怒容,望向徐有容,带着欣赏与佩服的神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南溪斋数百名弟子入京,引发极大震动,从来没有这般风光过,对怀恕这样的老人来说,自然极感欣慰。

    换作往年,如果南溪斋摆出这等阵势,不待大周朝廷说什么,只怕离宫便要出手。

    好在现在离宫与大周朝廷正处于对峙之中,南方教派的重要性更加突显,南溪斋才能找到这样的机会。

    当然,能够营造出这种局势,抓住这种机会,本就是极困难的事。

    徐有容还很年轻,没有进入神圣领域,无法像前代圣女那样,对大周朝廷形成足够的威慑力。但她与离宫的关系,却是历代圣女里最密切的,而且她在此事上表现出来的行动力以及果决的气质,更是令人感到敬畏。

    王府后门里有一座假山,里面夹着几株青翠的植物。

    寒风乍起,那几株植物的叶片上结了层浅浅的霜。

    “薛家没有问题,我要不要去告诉陈长生一声?”

    一名黑衣少女出现在场间,对徐有容说道。

    感受王府里急剧降低的温度,怀恕很快便猜到了这名黑衣少女的身份,微微色变,下意识里向后退了一步。

    这些年她随着师姐云游四海,见过很多奇观异人,按道理来说,半步神圣境界的强者不至于让她生出惊惧之感。

    但是玄霜巨龙是最高阶的神圣生物,对人族强者的神魂本来就先天压制。

    小黑龙见惯了这样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反而是另外那名道姑引起了她的很大兴趣。

    怀仁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动容,就像是不知道她的来历般。

    小黑龙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很强啊。”

    能让她感觉到强大,这片大陆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当初南溪斋内乱,怀壁暴起,用天下溪神指封住了怀仁最重要的几处气窍。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怀仁依然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反制,当时陈长生就觉得这位道姑的境界实力有些深不可测。

    小黑龙望向徐有容,有些吃惊,也有些不解。

    她让这样的强者留在娄阳王旧府里,究竟是准备做什么?

    徐有容看着不远处的某座王府,没有说话。

    那座王府被高墙遮挡,无法看见里面华美的建筑,只能看到高耸入云的檐角。

    那些檐角上盘着一些檐兽,身披金鳞,似龙非龙。

    ……

    ……

    看着檐角上那些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龙兽,相王的脸微微抽搐起来,肥肉生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收回了视线,扶着挤出腰带的肥肉,感叹说道:“这下事情就弄大了。”

    陈留王苦笑说道:“我没想到有容行事,还是像小时候那般简单粗暴。”

    相王看着陈留王的眼睛,缓慢而认真地说道:“为父侍奉道尊大人多年,只要不妄动,必能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让我再问你一次,到现在你是否还是坚持我们应该向前再走一步?”

    他现在是大周朝廷权势最大、地位最高的亲王,同时还是一位神圣领域的强者,若再往前走一步,能够到哪里?

    “如果我们不走这一步,大周朝究竟是陈氏的天下,还是西宁的天下?”

    陈留王平静说道:“这是我最在意的事情。”

    相王的手指陷进了腹部的肥肉里,不停地叹着气,没有再说什么。

    ……

    ……

    陈留王刚刚成亲,但他的心思没有办法放在如花娇妻的身上,因为徐有容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相对应,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娇妻也没有心思放在他身上,甚至直接离开了王府,回到天海家。

    天海胜雪站在府门前,看着已经换作妇人打扮、但神情依然娇纵的平国,劝说道:“妹夫虽然性情寡淡,心思深刻,但他性情不错,又向来注重风评,待你不会差,但你也要注意些,怎么能刚成亲便总往家里跑?”

    “我回来是谈正事,又不是要闹那些吃醋之类的无趣把戏。”

    平国往府里走去,冷笑说道:“再不赶紧应对,难道就看着那个女人风光吗?”

    天海胜雪知道从小到大平国对徐有容的怨念极深,只是没有想到圣后娘娘都已经死了三年,平国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徒有名份的公主,但这份怨念却依然没有消退,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变得更深了。

    她今日回府自然是要代表相王府与父亲商议如何应对今日的状况,天海胜雪觉得很是无趣,不想参和这些事情,从家臣手里接过缰绳,牵着自己的座骑离开,只是没有走多远,身边便多了一个瘦高的老人。

    那位瘦高老人看着寻常,实际上身份很不普通,乃是当今资历最深的神将,名叫费典。

    天海胜雪说道:“这些年虽说受教不浅,但您跟在我的身边也真是磋磨了时光。”

    费典说道:“圣后娘娘既然把我派到你的身边,那就证明你值得。”

    当初天海胜雪是天海家最有潜质的年轻人,圣后娘娘把费典派到他的身边,应该算是寄予厚望。

    但现在圣后娘娘已经死了,费典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费叔,您觉得是留在京都有意思,还是在前线更有意思?”

    天海胜雪不待对方回答,摇头说道:“当然是在雪原上与魔族作战更有意思。”

    费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说道:“但我现在还活着。”

    天海胜雪神情微异,看了他一眼。

    “汗青将军死了,薛醒川死了,天槌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听说金玉律在白帝城的日子也不好过。”

    费典说道:“我还能活着,还能天天喝点小酒,就是因为我想的少,做的也少。”

    天海胜雪知道这句话是在警告自己。

    他的想法很难瞒过对方。

    但面对当前京都的局势,谁能没有想法?

    他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说道:“风雨将至,总要寻片瓦遮头。”(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王爷们的愤怒

    百花巷经历过冷清、热闹、被毁,然后再次复建,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繁华更胜,却又安静,道旁种着新柳,在这初春时节里,吐着淡绿色的新芽,遮不住酒楼的檐角。

    看着巷子深处国教学院的院门,天海胜雪沉默了很长时间。

    现在的这座院门是天海家修的,以前的那座院门则是被他亲自命令撞破的。

    想当年京都微雨,他带着麾下骑士自北方归来,一声令下,战马撞破院门,那时候的他以及天海家是何等样的风光,又是何等样的嚣张,然而现在呢?

    天书陵之变后,除了道尊与皇帝陛下交付的事情,天海家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今年好不容易准备在松山军府发力,谋些好处,结果又遇着那件大事,他那位眼高于顶的弟弟就这样死了。

    至于当年引发天海家与国教学院冲突的天海牙儿,更是早已经被人遗忘了。

    费典看着他脸上寂寥的神情,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错过便是错过,走吧。”

    天海胜雪摇了摇头,策马向百花巷里走去。

    费典神情微异,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天海胜雪是专程来国教学院,不是路过,因为他不想再错过。

    他敲开了国教学院的院门,然后走了进去。

    他的选择与当年大朝试的时候一样。

    他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传承下去,所以他会把全部的筹码放在对面。

    他要与家族完全切割开来,这样将来即便天海家死光了,他还活着。

    ……

    ……

    太宗皇帝留下了很多子孙,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打杀,数量依然不少。

    太平道两边的那些王府,便是明证。

    这些王府的主人,都在看着相王府。

    如果相王对今天的事情不表态,那么其余的王爷也只能保持沉默。

    太平道非常安静。

    只有一座王府里不停有骂声传出,尽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那是中山王府。

    在陈家王爷里,中山王陈玄晴可以说是最出名的一个,因为他的脾气,也因为他的传奇经历。

    当年如果他不是装疯卖傻,吃了好些马粪,只怕早就已经被天海圣后整死了。

    这件事情也间接证明了这位王爷的了不起——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王爷,如果他不是拥有极为强悍的境界实力,只比相王稍逊一筹,又怎么会被天海圣后逼迫如此之急?

    如此强大的一位王爷,却能如此忍辱负重,谁都知道他很可怕。

    尤其是当他的脸色像现在这般阴沉的时候。

    王府属臣与效忠于他的高手们坐满了屋子,还有刚刚从崤山赶回来的孝陵神将与庐陵王。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回视中山王的视线,更不敢说话。

    中山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指着他们骂道:“都被人欺上门来了,你们还坐得住!”

    在松山军府,他被联袂而至的国教巨头以及隐而未见的陈长生强逼让步,已是极为不爽,今日南方那些宗派强者们竟是如此声势逼人的进了京都,更是让他暴怒异常。

    王府属臣们依然低着头,沉默不语。

    孝陵神将看着中山王,鼓起勇气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庐陵王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如果不坐着,那能做什么?难道要去打?

    离宫方面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七八个像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这般聚星巅峰境界的大强者,青藤诸院里还有像庄之涣、宗祀大主教这样的高手,这便是国教的万年底蕴。

    更不要说茅秋雨已经破境入神圣,虽说去了寒山,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像王破一样偷偷回来?就算茅秋雨不回来,教宗与圣女的合壁剑法又有谁能抵挡?加上今天入京的这些南方强者,这叫他们怎么打?

    除非从北方召回玄甲重骑对这些强者进行围杀,不然朝廷根本没有胜算。

    大周军方的强者数量虽然也不少,最凶的白虎神将已经被陈长生与折袖联手杀了,剩下的那些神将较诸当年的薛醒川等人差距太大,更不要说这些神将的想法本来就不统一。

    “陈观松的这些徒子徒孙,委实无能,还不如本王能打!”

    中山王看了眼孝陵神将,骂道:“都他妈是一群废物!”

    王府属臣们苦笑无语,心想王爷你就算再能打,也不过是一个人,而且您也打不过那位啊。众人正在腹诽之时,忽然听到了中山王的下一句话,不由惊惧异常,心想王爷难道能够知道自己等人在想什么?

    中山王根本不知道、也懒得去想这些人在想什么,他的这句话纯粹是有感而发。

    “但我也打不过王破!”

    “真是气死了!”

    “气死了!”

    ……

    ……

    天凉王破,毫无疑问是最近数十年来大周朝廷盯得最紧的强者。

    中山王对王破如此重视,也有着相同的原因。

    陈氏与王家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恩怨情仇。

    遥想太宗当年,他说了句天凉好个秋,便让王家就此破落。

    王破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

    如果说谁最希望陈氏皇族失去这个天下,那当然就是王破。

    所以王破刚开始展露修道的天赋,陈氏皇族便准备打压他,甚至直接除掉他。

    当初如果不是唐老太爷把他收留在汶水里护了几年,王破或者早就已经死了。

    即便他后来登上逍遥榜首,成为受神圣律令保护的强者,依然要被迫远走天南,进入槐院。

    在苏离去往异大陆后,王破成为了大周朝廷最想除掉的目标,

    随着天书陵之变造成的神圣律令失效,朝廷的这种想法变成了现实的行动。

    于是有了银杏树下的那场围杀以及京都洛水畔的那场惊天之战。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王破的境界实力提升的如此之快。

    他居然在洛水畔一刀斩杀铁树,成就了神圣之名。

    从那一天开始,整个局面便变了。

    大周朝廷停止了对王破的一切行动,陈家的王爷们保持着沉默,双方维系着平和的局面。

    但今天王破来了京都。

    皇宫前变黄的青树,被斩断的洛水,都是证据,或者说是战书。

    这当然是对朝廷的挑衅。

    在陈家的王爷们看来,这更是对他们的羞辱。

    庐陵王苦着脸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中山王重重地一拍桌子,暴怒道:“那就吃屎咯!反正我也吃过那么多了,不怕多这一次!”(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来都来了的世家主

    没有人愿意吃屎,不管是狗屎、马屎还是别的什么屎。

    更何况是陈家的这些王爷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京都,攀上人生巅峰,谁会乐意吃屎?

    中山王不乐意,庐陵王不乐意,想来即便是那位最窝囊的娄阳王也不会乐意。

    但王破来了京都,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吃屎。

    眼下看来,除非相王亲自出面。

    问题在于,谁都知道陈留王去洛阳城的意思,也知道今天相王府为何如此安静。

    想到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中山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寒声骂道:“真是狼子野心,贪欲不满!”

    就算相王亲自出面,也不见得能够搞定。

    王破是那把最锋芒毕露的铁刀。

    在他的身后还有槐院、离山、圣女峰以及南方数十个世家与宗派山门。

    这场动静太大,太过惊人,震动京都,慑及天下。

    对徐有容的安排,离宫保持着沉默,皇宫也很安静。

    皇帝陛下与教宗这对师兄弟,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并不表示什么都不会做。

    如果商行舟不做反应,如果朝廷与这些王爷们的反应稍微软弱一些,这对师兄弟完全可以借助徐有容用强大行动力与魄力推出的万丈狂澜,直接除掉王爷们与军方那些神将的实权,彻底改写大周朝廷的格局。

    除非商行舟立刻回京,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因为只有他有这样的威望与能力。

    不然陈家的王爷们为了自保,必然要召兵入京。

    到时候烽火连绵,谁又知道最后的结局什么。

    这也是庐陵王与孝陵神将这些人想不明白的事情。

    徐有容为什么要这样做。

    做为一代圣女,难道她就希望看到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人族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中山王看着府外的天空,听着远处传来的雁鸣,微眯着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亮光。

    他在心里把整件事情倒推了两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那个结论看起来很真实,但太过简单,以至于他有些难以相信。

    徐有容做这么多事,难道真的就只是想逼道尊回京?

    问题在于,如果道尊真的回京,她又能做什么?

    就算南方强者众多,就算国教底蕴深厚,就算王破战力强大至极,就算她与陈长生双剑合壁精妙难言。

    难道这样就可以杀死道尊?

    ……

    ……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徐有容做这些事情的目的。

    同时也想不明白,她如何能够命令如此多的宗派山门与世家前来京都。

    她在南方的地位当然极其崇高,声望极隆。

    问题在于,这是真正的大事,甚至可以说极有可能会迎来灭门之灾的祸事。

    教士们带着那些来自南方强者与晚辈弟子们向各殿走去,对这个问题也很是疑惑,却无法问出口来。

    这次以大朝试为借口,南方诸宗派世家共有两千余人进京,这么多人自然无法住在客栈里,被安排到离宫、青藤诸院以及京都大大小小的道殿里,陈长生没有发话,户三十二处理的非常妥当,没有出任何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双方之间难免会有些陌生感,但稍微熟悉之后,没有谁愿意错过这样难得的南北交流的机会,很快在离宫、青藤诸院以及那些道殿里,双方开始进行切磋,更多的时候当然还是坐而论道,免伤和气。

    像木柘家以及吴家这样的豪富世家,在京都里当然有自己的寓所,不需要安排住处。那些驻守京都的子辈,也更方便向家主们提出自己的疑惑……您为什么愿意听从圣女的谕旨前来京都?

    木柘家的老太君把双脚放入滚烫的水里,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说道:“我们这些家的根基在南方,又不是在北边。”

    以此而论,圣女峰的谕旨当然要比朝廷的圣旨更加重要,但以木柘家的地位实力,就算不听徐有容的话,她又能如何?

    在木柘家的这些子辈以及京都民众的印象里,徐有容是天赋惊人的凤凰,是地位尊贵的圣女。

    她不是阴谋家,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不擅长用什么强硬手段,更没有什么冷血手段,而且也没有这种能力。

    “你们都不知道圣女是什么样的人。”

    木柘家的老太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露出后怕情绪,说道:“她就是个疯子。”

    在相隔不远的另外一座华贵府邸里,吴家家主与任户部侍郎的族弟进行着类似的谈话。

    吴家家主叹息说道:“你不知道,圣女疯起来是多么可怕。”

    听着这话,吴侍郎脸上流露出荒谬的神情,明显不相信他的说法。

    吴家家主没有多做解释,感慨说道:“你们没有经验,自然不会怕,但我是真怕了。”

    吴侍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里心生寒意,又问道:“那秋山家呢?”

    汶水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唐三十六出了祠堂,所有人都知道,唐老太爷已经改变了态度。

    在商行舟与陈长生的师徒之争里,他将保持中立。

    四大世家,现在就剩下秋山家的态度不明确,这次入京的队伍里,也没有看到秋山家主。

    “那个老狐狸最惨,平日里习惯了左右骑墙,但这次根本不用他表态,众人便知道他会站在哪边。”

    吴家家主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嘲笑说道:“谁让他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

    ……

    京都外有一座叫做潭柘的道庙。

    这座道庙的后院里有一棵银杏树,相传是当年太宗皇帝亲手所种,至今已近千年。

    那棵银杏树生的极好,到了金秋时节,树叶变黄,便会成为一座金色的瀑布。

    三年前王破入京杀周通,就是在这颗银杏树下坐了十一天,静思悟刀,继而在洛水畔惊天一刀斩了铁树。

    现在是初春,银杏树叶自然没有变黄,王破也不在这里。

    秋山家主从道庙里走出来,坐在那把冰冷的石椅上,连叹了三口气。

    他也来了京都,但没有进京,而是第一时间来了潭柘庙。

    他想找到王破,劝王破去洛阳。

    总之,他不希望商行舟回京,更不希望商行舟看到自己。

    因为他非常不看好徐有容。

    他不想事后受牵连。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

    那位境界极高深的秋山家供奉,看着家主愁眉不展的模样,很是同情。

    “就算我们不来,难道朝廷就会相信那个不孝子?”

    秋山家主叹息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再呆几天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就是不出的师徒们

    离山剑宗与南溪斋的住处都安排在国教学院。

    苟寒食等人与叶小涟等南溪斋弟子很熟,而且他们与国教学院里的人们也很熟。

    唐三十六与关飞白一朝面,便开始像以往那样冷嘲热讽,或者美其名曰嬉笑怒骂。

    对这样的画面,其余人早就已经看惯,或者看腻,懒得劝架,在苏墨虞的安排下各自洗漱休息。

    当天夜里,国教学院安排了丰盛的晚宴,湖对面的小厨房重新启用,还有些偏瘦的蓝龙虾不要钱似的送了过来,让叶小涟等南溪斋少女很是开心,出身贫寒的离山剑宗弟子们却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等奢豪的生活。

    当然,关飞白又把唐三十六好生嘲弄了一番。

    夜色渐深,湖畔篝火未灭,几位离山剑堂长老与凭轩、逸尘两位师姐带着不喜热闹的同门散去,唐三十六却不肯作罢,喊来陈富贵、伏新知、初文彬等几名学生与白菜等人拼酒,一时间激战再起,仿佛回到青藤宴当年。

    看着这幕画面,苟寒食笑了笑,转身向夜色里的那幢小楼走去,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动静。

    在小楼顶层的露台上,他看到了沐浴在星光里的陈长生。

    苟寒食平静而认真地行礼,然后感叹说道:“现在想见你一面,真是很难。”

    他没有对陈长生用尊称,因为他已经对教宗行完了礼,这时候是在与故友交谈。

    这句话也有两重意思。

    除了陈长生身份地位改变带来的影响,更多是在说最近这些天陈长生深居离宫,始终没有露面。

    无论是苟寒食这样的故友还是像木柘家老太君这样的大人物,都很难见到他。

    很多人想不明白,在如此紧张的时刻,陈长生为何会如此平静,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他就不担心京都动荡,战祸将至?

    陈长生对苟寒食解释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练剑。”

    这本来就是离宫对外的说法。

    苟寒食感知着他的气息,确定他那道门槛还很远,于是更加不解。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如果不是有破境的可能,怎能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修行上?

    就算你想这样做,又如何能够静下心来?难道你就不担心走火入魔?

    苟寒食忽然看到陈长生的眼神,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陈长生的眼睛很明亮,眼神很干静,就像是最清澈的溪水,没有一丝杂质。

    ——何以能静心,只是心意平。

    苟寒食问道:“有容师妹究竟准备怎么做?”

    陈长生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苟寒食微微一怔,问道:“那为何你能如此平静?”

    陈长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来之前,你师兄可有什么说法?”

    苟寒食闻言微笑,算是全部明白了。

    离山剑宗诸子临行之前,秋山君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给什么交待,因为整个大陆都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就算徐有容决意把整个天下都翻过来,秋山君也会支持她。

    那么陈长生自然也能做到。

    苟寒食走到楼畔,看着下方湖边的篝火以及院墙外的万家灯火,说道:“这件事情很难。”

    他通读道藏,是离山设计谋略的大家,在途中推演过十余次徐有容的想法,最终都指向了相同的地方。

    徐有容要做的事情,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够确认,但有些人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同样是杀人,和三年前王破、陈长生在风雪天里杀周相比,徐有容想做的事情,不知道难了多少倍。

    陈长生说道:“也许你们都想错了。”

    苟寒食心想有容师妹造出这样的声势,怎会随意罢休。

    陈长生说道:“我觉得她会选择更简单的做法。”

    苟寒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问道:“他是你的师父,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陈长生说道:“有四成机会。”

    苟寒食问道:“胜负?”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是四成?”

    苟寒食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两成。”

    这是他的看法,也是秋山君的看法,还是离山剑宗掌门的看法。

    王破只有两成机会战胜商行舟。

    陈长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眼光自然及不上离山剑宗,沉默不语。

    苟寒食忽然问道:“如果商行舟不回来呢?”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

    苟寒食看着他说道:“你需要知道。”

    陈长生看着京都里的万家灯火,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我只知道我不喜欢死人,不喜欢战争,尤其是在这里。”

    苟寒食沉默了会儿,说道:“这是万民之福。”

    陈长生与他告辞,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那个房间最靠近楼外,守着楼梯,正是当年折袖的住处。

    陈长生打开衣柜,看着里面那件单薄的衣裳,若有所思。

    ……

    ……

    就像三年前那样,所有人都知道王破来了京都,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有人去了银杏树下的潭柘庙,有人日夜不休在洛水两岸寻找,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现在的王破,如果不想被人看到,除了商行舟,谁又能看到他?

    或者换个角度说,他只愿意被商行舟看到。

    紧张的气氛,在某天清晨终于转化成了真实的画面。

    一夜之间,皇宫里便收到了数十份奏章。

    这些奏章来自王府,来自各部,来自以东骧神将彭十海为代表的军方少壮派势力。

    他们的请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请诛天海朝余孽。

    把王破归到天海朝余孽里,当然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这只是陈家王爷们与大臣们终于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同时,数十封书信连夜送到了洛阳长春观里。

    这些书信里面有真正的血。

    满朝文武泣血上书。

    道尊不出,如天下何?

    ……

    ……

    如果陈长生想见王破,应该能够见到,但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那些送往洛阳的书信,也没能吸引他半分注意力。

    除了那天夜里在国教学院与苟寒食见一面,他依然深居离宫,谁都不见。

    司源道人从丰谷郡赶了回来,凌海之王要盯着朝廷与军方的动静,累的疲惫至极,户三十二更是忙的瘦了一圈。

    他们站在石室外,看着满天剑海里的陈长生,很是无奈。(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

    不管风波多险恶,陈长生始终不闻不问,在离宫里练着剑,徐有容也不知道在神将府里做什么。

    当千道剑终于重新回到藏锋鞘里,凌海之王等人再也忍不住,走进了石室。

    户三十二苦着脸说道:“陛下,您与圣女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但问题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呢?”

    陈长生看着他们很认真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户三十二傻了眼,凌海之王与司源道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

    看着他们的表情,陈长生知道终究是要给个说法出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去问问。”

    ……

    ……

    初春时节,天气转暖,福绥路的牛骨头锅生意变得有些差,靠近巷口那几家已经开始重新装修,准备转做蒸虾,还有坚守的那几家也很冷清,但或者是那把黄纸伞的缘故,没有人注意到桌旁的那对年轻男女。

    厚重的锅盖压在汨汨作响的铁锅上,不时有白色的蒸汽从边缘喷出,可以想象里面的压力。

    陈长生的视线透过蒸汽,落在徐有容美丽的脸上,欲言又止。

    徐有容说道:“想问什么就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陈长生说道:“听说木柘家的老太君和吴家家主都很怕你。”

    徐有容没有理他,转身向老板喊道:“请来一瓮梨花白。”

    陈长生看着她的侧脸说道:“苟寒食说你离开南溪斋之前,请木柘家的老太君和吴家家主去那个镇上打了场牌?”

    徐有容伸手拿起热茶,替他冲洗碗筷,说道:“天南习惯吃饭前这样做,虽然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用。”

    陈长生问道:“在牌局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有容见没办法把话题转开,有些无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坐了小半个时辰,能有什么事?”

    那时候她急着去白帝城,确实没有太多时间,但已经足够她赢得自己需要的所有筹码。

    陈长生想起在汶水唐家老宅里的那张牌桌以及唐老太爷说过的那些话,更加好奇。

    徐有容说道:“今天霜儿弄了几条开河鱼,我得回去。”

    这句话是催促也是提醒——既然终于要来问我,那么就请问最重要的事情。

    陈长生说道:“我本不想问,因为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最近这些天他一直躲在离宫里练剑,不与任何人见面,这便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老板送了壶梨花白过来,同时拿起锅盖,扔了十余个雪白的小花卷进去,说道:“可以吃了。”

    徐有容拿起木勺伸入红糯诱人的牛骨头深处,用力翻动了两下,向陈长生比了个请的手式。

    陈长生看着满是油花的牛骨头与浸满汤汁的花卷,有些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当年第一次在这里吃牛骨头的时候,因为过于激动,他吃的很是专心。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虽然很美味,但实在是很不健康。

    “有时候,我们不需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徐有容用长箸挑拣出来一块五分骨头、三分肉、二分筋的美物放到他的碗里。

    这句话自然是双关。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问道:“难道就这么简单?”

    徐有容用很斯文的动作吃着骨头上的肉,速度却很快。

    一块极其完整、表面极干净的骨头,落在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官员断案,又像是说书先生开始讲故事。

    徐有容继续向锅里的食物发起进攻,很随意地说道:“是啊,我就是想逼商行舟来京都。”

    陈长生微微一顿,问道:“为什么呢?”

    徐有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因为他不肯见你。”

    外面春意渐盛,炉里的火烧的极旺,铺子里有些热,陈长生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

    “不要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他对徐有容说道:“他不肯见我,或者是因为他不敢见我。”

    “当初在国教学院里对着林老公公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后来当着商行舟的面,你也是这么说的。”

    徐有容说道:“就算真是这样,但我还是不高兴。”

    陈长生微怔问道:“为什么?”

    徐有容说道:“他不敢见你,是对你觉得愧疚,愧疚是因为他对你不好,而直到现在他也没想过解决这个问题。”

    是的,商行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意愿,在她看来,这就是最麻烦的问题。

    白帝城之行后,陈长生与商行舟虽然还是形同陌路,事实上双方之间的关系有所缓解,

    商行舟默许他回到京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这依然远远不够。

    他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巨剑,悬在陈长生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只看当时的心情。

    “他想杀你就杀你,想对你好就对你好?”

    徐有容举起酒杯端至唇边一饮而尽,神情不变说道:“凭什么?”

    陈长生看着酒杯,有些犹豫。

    梨花白虽然看着清冽,实际上非常辛辣,而且度数极高。

    最终他还是浅浅地饮了口,眼睛变得有些微红,说道:“他终究是我师父。”

    看着他的模样,徐有容觉得有些生气,说道:“但我才是你未婚妻。”

    陈长生怔怔看着她,有些不明白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联系。

    徐有容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把杯中的残酒饮了。

    “能这么任性对待你的人,只能是我,别的谁都不行,商行舟不行,你那个师兄也不行。”

    陈长生觉得这酒真的很辣,不然为何自己只喝了一小口,便觉得身体更热了?

    他又有些担心徐有容喝的这般急会不会醉,赶紧夹了一个没有浸到肉汁的花卷到她碗里,示意她赶紧吃了。

    徐有容觉得好生无趣,但还是低头把那个花卷吃了。

    锅里的蒸汽渐渐小了,铺子里的景物越来越清楚,陈长生看着她的脸,觉得很平静,不想再问什么。

    比如她真把师父逼来了京都,随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比如她为何确信师父会按照她的想法行动。

    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他当时的想法,越干净的眼睛越如此。

    徐有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再次看到的晨光

    徐有容说道:“如果他不来,京都必然大乱,人族内争一起,很难平息。”

    陈长生说道:“火中取栗,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人族的权势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没有意义,他在意的是大局。”

    徐有容说道:“为何在松山军府、在汶水、在南溪斋、在白帝城,他面对着离宫的攻势不停后退,直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不是他对你心存善意,对天下苍生有眷顾之情,而是因为他有大局观。”

    陈长生说道:“你是说北伐?”

    徐有容说道:“不错,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与意义就是消灭魔族,为了这件事情,他可以牺牲所有。”

    陈长生说道:“但并不包括他自己。”

    徐有容说道:“是的,因为他要亲眼看到,或者说代替太宗皇帝亲眼看到人族大军攻入雪老城的那一天。”

    如果让普通的民众听到这番对话,应该会很简单地把商行舟视为圣人,自然把徐有容与陈长生看作反派。

    但在这个故事里,本来就没有正反两派,只是在商行舟与陈长生的关系里,才有对错。

    “但那一天同样是我们也愿意看到的。”

    陈长生看着徐有容提醒道:“难道我们可以不顾全大局?”

    徐有容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陈长生不理解,心想但你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徐有容嫣然一笑,说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就把我当成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好了。”

    陈长生觉得她很好看,除了周园里,最好看。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师父还是不会相信你真会让京都大乱。”

    徐有容微微挑眉,说道:“为什么?”

    陈长生说道:“因为他知道我会阻止你,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京都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铺子里变得有些安静,铁锅里的牛骨头已经炖烂了,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猫儿在撒娇。

    徐有容微笑说道:“问题是你能阻止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

    数十名南溪斋少女,穿着白色的祭服走进了铺子。

    徐有容展开双臂。

    两名少女拿起热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她的双手。

    徐有容看着陈长生说道:“当我决意做什么事的时候,没有谁能阻止我。”

    陈长生说道:“哪怕你是为我做这件事情?”

    徐有容说道:“你只是一半的原因。”

    陈长生说道:“另外一半是圣后娘娘?”

    徐有容平静说道:“不错,但你不能阻止我,就算娘娘复活,也不能阻止我做这件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向铺子外走去。

    街道上的旧柳生着新芽,在温暖的天气里享受着生命的美好。

    徐有容望向天空里不知何处,想起了莫雨转告自己的一件事情。

    当年陈长生带着婚书进了京都,知晓此事的那些大人物都在关心的时候,天海圣后曾经说过一番话。

    “她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人就不想嫁。”

    在天海圣后看来,徐有容一定会这样做,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她对徐有容的期望。

    徐有容看着那片天空,平静想着,娘娘,还是你最了解我啊。

    ……

    ……

    徐有容与南溪斋少女们刚刚离开,铺子后面的竹帘微动,凌海之王等人走了过来。

    陈长生望向他们说道:“你们都听到了。”

    凌海之王等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心想除了看了场恩爱,还听到了什么?

    这场谈话里没有提到过情爱,但谁都能看出来徐有容对陈长生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怜惜。

    如果是普通少女,一心一意想着为情人出头,结果情人还说要阻止她,想必都会很生气。

    但徐有容没有,依然平静,甚至还能微笑,这是为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们认真说道:“因为她知道我不会阻止她啊。”

    凌海之王等人很是吃惊,心想如果道尊不回京,难道教宗大人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整座京都陷入血火之中?

    陈长生想着那夜与苟寒食的对话,说道:“我不是不能阻止她,而是相信她不会这样做。”

    徐有容没有生气,想来也是相信他会坚定地相信自己。

    刚才最后的那番谈话,只是一场戏。

    她只需要神识微动,便能用凤火净手,何必需要摆出那个姿式。

    这场戏是给天下众生看的,更是给远在洛阳的商行舟看的。

    陈长生向铺子外走去,没有留意到户三十二脸上的那抹忧色。

    ……

    ……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那些并不高大的石柱,在地面上投射出无数道细长的影子,无法分开前来看热闹的民众。

    赌坊的伙计们拿着纸单不停地喊着什么,外地民众好奇地听着,有时候会被说的心动从怀里取出银两,来的还不多的京都民众,看着这幕画面,脸上露出同情的笑容,心想这些年的大朝试,除了教枢处的教士与国教学院,谁还赢过?

    大朝试的日子终于到了。来自大陆各处的年轻修道者们,再一次汇集在离宫前,阳光越来越明亮,他们的脸被照的越来越清楚,朝气十足,只是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身着单衣的孤独少年般的人物。

    即便是如此重要的日子,教宗陈长生依然没有出面,还是留在了石室里。

    看着凌海之王等大主教的身影以及那个黑衣少女,人们心生诧异,却不敢多说什么。

    随着清亮而悠远的钟声响起,年轻的修道者们沿着神道向离宫里走去,大朝试正式开始。

    ……

    ……

    当整座京都的视线都落在离宫前的时候,天书陵那道沉重的石门前出现了一个人。

    共同负责天书陵守卫的国教骑兵以及羽林军还有那些将军以及主教大人们,都没有拦住那个人。

    因为当他们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天书陵里。

    那人耷拉着双肩,衣服洗至发白,看着有些寒酸,神情看着有些愁苦。

    与其说是书生,他更像是个算帐掌柜。

    事实上,他当初在汶水唐家本就做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帐房。

    他还曾在雪原上杀过好些魔族强者,在槐院里做出好一番事业。

    他在浔阳城里直面过最惨淡的风雨,在京都里一刀斩开铁树。

    他是曾经的逍遥榜首,如今的神圣中人。

    王破,终于出现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大热闹

    天书陵外的羽林军顿时紧张起来,伴着密集的弓弦绷紧时,无数张弩对准了王破的背影。

    有烟尘在远处扬起,地面微微震动,还听不到蹄声,但应该是玄甲骑兵正在集结。

    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警讯已经发出,向着京都各处而去。

    国教骑兵的反应也很快,哪怕没有收到任何离宫的命令,数百骑疾驰而至,拦在了天书陵的石门之前。

    时隔三年,双方再次开始紧张对峙。

    王破就像是根本不知道石外发生的这些事情,向着已然青葱的天书陵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一名离宫教士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这些天在哪里?”

    这是京都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王破没有回头,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听到王破的回答,无论是那名教士还是国教骑兵抑或是更外围的羽林军都很吃惊。

    谁都没有想到,王破这些天是在天书陵里,寻常人无法进陵,自然也无法看到他。

    他今天出现在众人之前,就是想要让世人知晓,他准备做些什么。

    只是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距离王破当年进入天书陵观碑悟道,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忘记那些经历。

    他很熟悉地找到林里的一条道路,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他来到了一座小院。

    初春的桔林里自然没有桔子,但总觉得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青桔味道。

    这些天,王破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曾经悬着腊肉的房梁上空无一物,屋子里的桌椅被擦洗的极为干净,不染尘埃。

    王破没有进屋。

    他站在篱笆外,对曾经在这个屋子里住了三十七年的旧友平静说道:“今天我要去登神道了。”

    当年荀梅闯神道失败,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将来如果自己能修至从圣境,会代荀梅登陵顶一观。

    原来这就是他今天要做的事情。

    ……

    ……

    大朝试已经正式开始,陈长生还是没有出现。

    没有屠户,人们还是要吃猪,教宗不出现,生活还是要继续,考试还是要进行。

    今年的大朝试没有刻意弄什么新意,还是沿袭着前几年的方法,文试、武试、对战依序进行。

    在宣文殿里进行的文试,依照旧日规矩,由教枢处并朝廷礼部监督,最终的审定权却在苟寒食的手里。

    苟寒食还很年轻,但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资格,因为他通读道藏,更因为他本来就是今年文试的出题人。

    在晨光的照耀下,文试很顺利地结束了,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变故。

    离宫外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与赌坊管事们,觉得有些无趣,又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紧接着进行的武试,还是煮时林与曲江两道关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当年陈长生骑鹤过江的影响,今年的规则更加繁复细致,基本上杜绝了任何投机取巧的机会,又不禁止阻拦对手,于是林海里不时能够看到剑光亮起,凶险更胜当年。

    大朝试已经三年没有召开,今年前来参加的考生数量极多,虽说竞争也相对比较激烈,但最终成功抵达曲江对岸的考生还是有二百余人,其中又以天南槐院与摘星学院的成绩最为醒目。

    在离山神国七律已经不再参加的前提下,槐院那几名少年书生本来就是今年大朝试的热门人选,再加上世人皆知,他们的院长王破就在京都,那些少年书生更是气魄大增,成绩自然出众。摘星学院的军官学生表现的如此优秀,则是因为最近京都承受的压力,让这些大周军方的未来积蓄了满腹的怒气,而这些怒气在今天尽数变成了动力。

    最后的对战还是在青叶世界的洗尘楼里进行。

    考生们依次进入清贤殿,沿着地面上那些图案行走,然后注意到了一名神情漠然的黑衣少女。

    那位黑衣少女神情漠然,怀里抱着一盆青叶。

    看着她,考生们纷纷想起临行前师长们仔细叮嘱的那些重要事项,不由神情微变,赶紧移开视线。

    直到进入青叶世界,来到洗尘楼外,考生们才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敬畏与惊喜的神情,纷纷议论起来

    即便是那些少年老成的槐院书生与摘星学院纪律严苛的少年军官,也忍不住与同窗低声说了几句。

    “那位黑衣少女就是传说中的玄霜巨龙?”

    “教宗大人真是了不起,要知道离宫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过龙侍了。”

    “难怪秋山君怎么也争不过教宗陛下……”

    “噤声,仔细被离山的那个小家伙听了去。”

    ……

    ……

    不提在青叶世界里考生们议论的方向越来越偏,只说离宫外的气氛已经变得越来越诡异。

    无论是那些看热闹的民众还是那些摊贩或者赌坊的伙计,都表现的太过安静。

    没有热闹,那么这些民众是在看什么?没有人下注,那么这场赌局又有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在看大朝试,但他们并不是真正关心大朝试,而是在想着别的事。

    因为没有人认为今年的大朝试会这样平静顺利。

    今天肯定会出大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

    忽然有警讯传来。

    湛蓝的天空里出现了十余道笔直而极细的线条,只有眼力极好的强者,才能看清楚那些构成线条的残影是红色的。

    十余只红雁在天空里高速飞行,除了落在皇宫与离宫,其余的向着各个方向而去。

    如果熟悉大周军力分布,便能看出来那些红雁去向的地方,都是朝廷军队驻扎所在。

    凌海之王常年与朝廷打交道,自然能够看出来,但他不关心这些红雁会飞去哪里,更关心这些红雁从哪里飞起。

    红雁在天空里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但还留在他的识海里。

    他的视线随着那些痕迹而去,最终落在京都南方,神情凝重至极。

    那里是天书陵。

    户三十二低声说道:“慈涧寺首席刚刚离开宣文殿,离山那四位剑堂长老,今天根本就没有来。

    “木柘家的老太君出城了。”

    司源道人眯着眼睛说道:“如果大家都是去天书陵,那该多热闹。”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战意,因为任谁看来,这都是离宫必须抓住的机会。

    凌海之王回头望向离宫深处那座幽静的偏殿,微感惘然。

    难道您还在练剑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商人当道

    天书陵里有很多条道路,但只有一条路可以直接登上陵顶,那就是南面那条由白色玉石砌成的神道。

    由神道登陵,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

    只有皇帝与教宗及南方圣女,才有资格走上神道,这代表着无上的权威。

    荀梅之前便有很多人尝试过闯神道,但除了周独|夫,似乎便没有别的成功例子。

    王破要闯神道,是践行对故友的承诺,是对朝廷的挑衅,更是对太宗皇帝的复仇。

    徐有容站在百草园的树林深处,看着那片微微坟起的草地,低声说道:“您说过,计道人是太宗皇帝最忠诚的臣子,甚至是有些变态的狂热追随者,那么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微风拂着树叶与刚刚冒出地面不久的嫩绿青草,天海圣后长眠于此,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想到要与这样变态的人物为敌,还真是紧张啊。”

    徐有容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到她言语里形容的紧张,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出她此时真实的心情。

    她要做的事情或者说决定太过可怕,稍有不慎,便可能会有千万民众凄惨无比的死去。

    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者说让整个大陆相信她敢于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她拥有极其强大的意志。

    意志强大到极处,自然无情,这便是太上之道。

    徐有容眉尖微蹙,看着有些柔弱,惹人怜惜。

    没有谁见过这样的她。

    即便是在周园里她重伤将死的时候,即便是亲近如陈长生,也没有见过。

    只有暮峪上那条光滑的石道与崖畔那棵树曾经见过。

    两只手的食指在微风里轻轻触在一起。

    她看着指尖相交的地方,自言自语道:“你可以的,你能做到。”

    随着看似柔弱、有些微怯的呢喃声,她的睫毛渐渐不再颤动。

    她抬起头来,再次望向那片微微坟起的青草地,眼神已然平静。

    最极致的平静,是漠然。

    不要说一片青草地,即便是滔天的洪水,也无法让她在意。

    “愿圣光与您永在。”

    徐有容转身向百草园外走去。

    随着她的裙摆轻拂,青草地里生出一路野花,然后骤然生出金色的火焰,变成虚无。

    ……

    ……

    从荀梅的小屋到神道下方并不是很远,当初陈长生与苟寒食等人赶过去的时候,没有花多长时间。

    但王破走了很久。

    铁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被他握在手里。

    如果让人看到这幕画面,一定会生出很多震惊与更多不解。

    那年在风雪里与铁树对战之时,他很长时间都没有拔刀,直到最后才一刀斩破了天地。

    为何今天他这么早便拔出了铁刀?他准备斩向谁?

    王破要斩的不是人。

    今天的天书陵冷清的过分,看不到什么观碑的修道者,就连那些碑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算这些人在,也没有谁有资格让他出刀。

    他斩的是那些横岔出来挡了道的树枝、那些已经朽烂的篱笆,那些因为年久失修而不平整的青石。

    随着铁刀落下,树枝成屑,竹篱成粉,青石成末,然后被风吹走,变得平整崭新。

    他离开后,泥地与青石上那些清晰的刀痕也渐渐消失,刀意却隐入了更深的空间里,遮住了些什么。

    王破走到神道下方,望向那座曾经存在的凉亭。

    现在世人已经知晓,当时的汗青神将已经破境入神圣。

    难怪那夜荀梅刚从梦境中醒来,正在巅峰之时,依然无法过他这一关。

    今天会是谁来阻止他闯神道呢?

    王破没有向神道走去,静静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他的铁刀重新入鞘,刀势却依然横亘在天地之间,并且不停地缓慢提升。

    他不会着急,因为时间越长,积蕴的刀势便越完美,直至圆融,再没有任何缺口。

    可能是这个原因,没有太长时间,他等的那个人便出现了。

    微风拂动着浅渠里的清水,生出无数道细密的涟漪,形成无数繁复难明的图案。

    水纹里似乎隐藏着天地造化的妙义,把王破的刀势冲淡了很多。

    商行舟出现在神道上,道袖轻飘,满头黑发被梳的一丝不乱,英华逼人。

    王破说道:“果然并无新意。”

    对商行舟的出现,他并不觉得意外,想来没有人会觉得意外。

    当今世间有能力阻止他闯神道的人,也就是商行舟了。

    商行舟没有接话。

    与说话相比,他更在意实际的结果。

    他看着王破,眼里满是欣赏,就像看着自己最出色的晚辈。

    但那抹欣赏,最终还是变成了遗憾。

    在他的计划里,王破会在随后的北伐战争中扮演极重要的角色,甚至连攻破雪老城的重任他也准备交给对方。

    可惜这样优秀的人族强者,今天就要死了。

    一场雨随着商行舟的到来同时降临到天书陵的空中。

    那不是春雨,而是箭雨。

    伴着密集的嗡鸣声,无数枝羽箭与弩矢像暴雨般落下。

    那些箭枝与空气发生着剧烈的摩擦,带出道道火光,其间隐有圣光闪耀。

    王破没有转身,已经感知到了箭雨的到来。

    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感慨。

    他没有想到天书陵外的羽林军居然拥有如此多的圣光箭。

    很明显,朝廷对他出现在天书陵早有预判,如此多数量的圣光箭,便是极具针对性的恐怖手段。

    原来三年前他在洛水畔破境入神圣,朝廷便开始准备如何杀死他了。

    商行舟站在神道上,也在这片箭雨的笼罩范围里,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破。

    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修行道法已逾千年,自然有应付圣光箭的能力,至少要比王破强很多。

    而他如果不离开,王破便无法离开。

    王破的铁刀再强,也不可能在斩落满天箭雨的同时,抵挡住他的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天书陵西南某片树林里,忽然掠起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极其素净。

    有飞鸟被惊出,然而还未来得及飞出林梢,便被另一道剑光斩落。

    那道剑光极其艳丽。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剑光在树林里掠起。(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然后

    当第一道素净的剑光从天书陵西南方向的树林里掠起时,商行舟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

    他准备握住剑柄。

    王破的反应并不更快,但是更直接。

    他握住了刀柄。

    此时商行舟的处境与王破一样,如果动,便要同时面对王破和那些剑光。

    刚才是他让王破不能动。这时候是王破让他不能动。

    剑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从天书陵各处破空而起。

    破空而起的剑光,被天光冲淡,但剑意却变得更加清晰,形成无数若隐若现的线条,织成一张很密的网。

    如暴雨般落下的圣光箭,尽数撞进了这片剑网里。

    刺耳的切割声与摩擦声密集的响起,弩箭纷纷断裂。

    与弩箭的数量相比,天书陵里生出的剑光数量要少很多。

    但这些剑光里也附着圣光,而且要比那些弩箭上的圣光精纯、浓厚无数倍。

    随着弩箭的断裂,乳白色的光线不停散射开来,把天书陵南麓照耀的无比清楚。

    数百道剑光渐渐敛没,重新回到地面。

    天空里的弩箭都被切成了碎片,如柳絮一般缓缓飘落,被风卷的到处都是。

    被风拂动的还有白色的衣裙。

    数百余名南溪斋弟子在树林里,在石道畔,在浅渠边,显出身影。

    就像是天书陵的山野里忽然开出了数百朵白花。

    南溪斋弟子们一直都在天书陵里。

    她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瞒过了朝廷的监视,甚至也没有被离宫的教士发现。

    当然,在商行舟的眼前,就算是这片青山也无法遮住她们的剑意。

    但是王破用他的刀道,成功掩住了商行舟的视线。

    看着这幕美丽甚至壮观的画面,商行舟想起了一句话,于是看了王破一眼。

    数百年后,人族又到了野花盛开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开端,便是王破的出现。

    ……

    ……

    天书陵南,白裙飘飘。

    剑阵已成,商行舟被困在阵中。

    南溪斋所有弟子都出现在这里。

    毫无疑问,这是千年来最强版本的南溪斋剑阵。

    当年周独|夫闯圣女峰时遇到的剑阵,也不过如此。

    商行舟在神道上,没有深入剑阵,而且阵法必然有生门。

    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费尽心机筹划出当前这样的局面,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漏洞。

    徐有容出现在神道上,比商行舟的位置更高一些。

    她穿着白色祭服,神情平静,容颜俏丽。

    商行舟想要破南溪斋剑阵,这里便是唯一的道路。

    刚才是王破准备闯神道,商行舟阻止。

    这时候则是商行舟必须闯神道。

    攻守之势顿逆。

    ……

    ……

    从现在局面看起来,商行舟是以寡敌众。

    但他没有说什么,徐有容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就像攻守之势随时可以发生逆转一样,多寡同样如此。

    这与得道失道与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冰冷而无趣的数字。

    天书陵外烟尘飞扬,国教骑兵与羽林军对峙着,两支战力恐怖的玄甲重骑正在赶来。

    来自朝廷军方以及诸部的高手,已经有很多潜入了天书陵。

    不时有鸟群被惊起,带着微惶的鸣叫向着远处飞走。

    看不到惊鸟、听不到动静的地方其实更加危险。

    天机阁的刺客与长春观的青衣道人可能就在那片树林里。

    ……

    ……

    飞辇极难制造,而且极为昂贵,速度也很慢,所以向来被认为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整个大陆只有京都与雪老城有,在很多人看来,那完全是人族与魔族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更像是装饰品。

    今天相王却选择坐飞辇去天书陵。

    当然不是因为他担心京都的街道已经被军队阻塞,也不是因为他很着急。

    他没有火云骐这样的座骑,但完全可以自己飞过去。

    他选择飞辇就是因为飞辇慢。

    他坐在辇内,双手扶着挤出腰带的腹部肥肉,不停地叹着气。

    飞辇啊,时间啊,你为什么不能再慢一点呢?

    ……

    ……

    陈家的王爷向来不是酒囊饭袋,骑术极佳,很多王爷已经带着他们的家将赶到了天书陵。

    他们发现陈留王没有到场,并不觉得意外,望向天空里那座飞辇,忍不住皱了皱眉。

    中山王早就到了,站在稍远些的河畔,看着天书陵里,眼神微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柘家老太君与吴家家主也到了,只不过他们是在南边,而且也和中山王一样站在河畔。

    即便了解很多隐秘的他们,依然无法看清楚今天的局面,下意识里想要离的更远些。

    除了参加大朝试的人,其余的所有南方高手都来了天书陵。

    三名瘦高男子站在前方,一身布衣,浑身剑意。

    他们来自离山,乃是剑堂长老,最擅杀伐之事。

    东骧神将站在军阵前方,看着那三名离山剑堂长老,脸色有些阴沉。

    他与这三位离山剑堂长老在北方雪原里曾经合作过,知道对方的厉害,自然重视。

    “大军到后,集中所有的阵师,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内掩杀这三人。”

    听到这句话,孝陵神将沉默了片刻,说道:“那要死多少阵师?”

    东骧神将厉声说道:“值得,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三人剑下。”

    ……

    ……

    商行舟静静看着徐有容,没有落入局中的愤怒,也没有紧张,任何负面情绪都没有,反而觉得这一切颇有趣味。

    他在白帝城里与她合作过,当时他就很欣赏对方的天赋、智慧以及决断力。

    站在长辈的立场,他甚至觉得陈长生配不上她,虽然陈长生是他的徒弟。

    今天他更欣赏她了。

    天书陵外的那些世家、宗派高手,包括王破,都是她的棋子,而且甘心做她的棋子,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她造势迫自己回京,把局面推行至此,如马踏冰雪,节奏明晰至极,整个布置非常漂亮。

    问题在于,接下来她准备做什么?

    “数十年前,先帝病重,天海反悔不肯交还皇位,从那之后,每遇大事,我便要问自己一句——然后呢?直视道心发问,才能得到真实的答案,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如果当初我多想想这两个字,或者就不会在百草园里与她相见,自然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现在轮到你来想这个问题。你要我回京,我回来了,那么……然后呢?”

    商行舟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徐有容的声音也很平静,说道:“如果你不肯答应我的请求,那就再没有然后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困

    徐有容回答的很快,似乎想都没有想。

    但商行舟和王破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想过太多遍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想。

    王破望向天书陵外越来越近的烟尘,叹了一声。

    商行舟看着她说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请求?”

    徐有容说道:“请求只是客气的说法,因为我要尊重你是陈长生的师父,事实上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请求与要求只有一字之差,代表的意志却有很大的差别。

    现在敢对商行舟如此强硬的人,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北伐,你要消灭魔族,你要人族一统天下。”

    他们都是世间最有智慧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解释,简单的问答之间,自有道心深处的真实。

    看天书陵外的阵势,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开始,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双方必然死伤惨重,随后的余波更是会绵延多年,南北合流会再次变成泡影,人类陷入内争,数十年里再没有机会战胜魔族,一统大陆。

    数十年后,商行舟说不得便要死了。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喜欢天海,也不喜欢苏离,因为他们哪怕看得再远,终究还是只愿意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商行舟看着徐有容淡然说道:“没想到圣女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徐有容神情不变,说道:“如果连脚下的位置都站不住,看再远又有什么意义?”

    商行舟说道:“看的不远,便容易自视过高,你以为凭自己便能让天下大乱?”

    徐有容说道:“人的想法一多,心思便容易变乱,人心思乱,天下怎能不乱?”

    这句话说的是相王与陈留王,说的是那些陈观松教出来的神将,说的是朝廷里的大臣与教枢处里的老人,说的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世界有自己看法与野心的每一个人,包括商行舟与她自己。

    “只要我在,天下便乱不起来。

    商行舟的神情很平静,却有一种令人心折的自信。

    徐有容平静说道:“人总是会死的,您也不会例外。”

    商行舟看着那些南溪斋弟子还有王破,说道:“你觉得今天能杀死我?”

    徐有容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以杀死你,因为我知道你的伤一直没有好。”

    商行舟眼神幽深,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看出这一点。

    当初在天书陵,天海圣后以身、魂、道对抗三位绝世强者,打出了一场惊天之战。

    徐有容没有亲眼看到这场战斗,但在随后的三年里做了很多次推演复盘。

    她发现那夜的教宗陛下没有出全力,同时确认圣后娘娘的最强攻击基本上都落在了洛阳城里。

    商行舟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然后在白帝城里复发。

    但从天海圣后那夜的选择可以看出来,她最重视的还是商行舟。

    徐有容不会怀疑天海圣后的眼光。

    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最初计划,然后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改动。

    “你比世人想象的还要更强,我确实很难杀死你。”

    徐有容看着商行舟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可以困住你。”

    风忽至,神道上的尘埃被拂走。

    两道十余丈的洁白羽翼在她身后展开。

    数百朵小白花再次在山野里盛开,南溪斋弟子们从各处的树林里来到神道之前。

    在整个过程里,她们的位置与彼此间的联系没有出现任何混乱,非常紧密,完全无法找到漏洞。

    如果有人在天书陵顶往下看,应该会联想到碎掉的花瓶在逆转的时光里重新组合的画面。

    ——我可以困住你。

    这句话听着寻常,其实很不简单。

    因为困住一位绝世强者,并不见得比杀死他简单。

    商行舟道法清妙,御风便是百里,即便在有禁制的天书陵里,依然趋退无碍。

    便是天海圣后当年,也不能对商行舟说出这样的话。

    整个世界,也只有圣女峰有这样的底气,因为她们有南溪斋剑阵。

    当年周独|夫全盛之时,也曾经被南溪斋剑阵困住片刻。

    徐有容如果只是想把商行舟困在剑阵里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做到。

    问题在于,她把商行舟留在这里,究竟有怎样的目的?

    商行舟是因为王破而来。

    如果他被南溪斋剑阵困住,那么王破自然就可以走了。

    王破会去哪里?

    商行舟的视线落在王破的身上。

    王破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吸引你来这里。”

    商行舟说道:“你能离开?”

    王破望向神道尽头,说道:“天书陵永远都在这里,如果我想来,随时都可以。”

    商行舟眼神微寒,说道:“你以为自己能离开?”

    极为相似的两句话,其实表达的是不同的意思。

    前一句说的是意愿,后一句说的是能力。

    听到商行舟的这句话,王破挑了挑眉。

    他的眉眼距离有些近,就像平旷的原野里,低沉的天穹与地面相连。

    随着他挑眉,天穹与原野之间忽然多出了一棵树,树躯极直。

    “我不愿意以多欺少,所以才会离开,不然你可以试着留下我。”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离开了刀柄,人也准备离开。

    徐有容对他说道:“谢谢你。”

    王破想起那年在天书陵外与荀梅最后的对话,摇了摇头。

    沿着来时的道路,穿过树林,看了眼篱笆后的小屋,他向天书陵外走去。

    树林里与建筑里不知隐藏着多少军方强者、天机阁刺客还有那些长春观的青衣道人。

    他的手始终没有再次握住刀柄,因为这些人不够资格让他拔刀,那些人也没有现出身影的勇气。

    在天书陵那道厚重的石门外,他停下了脚步。

    陈家诸位王爷与家将还有黑压压的骑兵站在对面。

    一位主教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王破摇了摇头。

    那位主教有些犹豫,终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命令拦在天书陵前的那些国教骑兵沿着河畔撤走。

    看着这幕画面,对面的人群微有骚动,然后很快安静下来,因为都认出了那个看似寒酸的文士是谁。

    天书陵前鸦雀无声,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紧张,即便是那座飞辇落下,也没能带来什么改变。

    相王被两位弟弟从辇里扶出,有些犯困,揉了揉眼睛,才看见王破站在那里。

    他微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首杀的目标

    天书陵的四周有一条极其湍急的河流,就像洛阳城外的护城河一般。

    双方之间那片疏林平地,其实是河面上的桥,只不过因为桥面太宽,而且太厚,很难被人发现。

    自远古便存在的禁制,让天书陵四周难以飞行。

    王破站在这里,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过的意味。

    问题在于,已经有很多军方强者、天机阁刺客与长春观道人进入了天书陵。

    他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王破说道:“如果他们没有谈拢,我会出手。”

    是的,这就是答案。

    他站在这里,不是要守天书陵,而是时刻准备着向对方发起进攻。

    听着这话,王爷们脸色微变,中山王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相王苦着脸说道:“圣女要替母后复仇,你难道还真要陪着她发疯?”

    王破神情微异,没有想到现在他还称呼天海圣后为母后。

    相王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我不是母后亲生,但终究是她儿子。当年随道尊进京,是觉得她老人家犯了错,可不是我私人对她有何怨怼之心。就像当年我答应过朱洛不能让你活着,但你看我这些年可曾对你做过什么?不过是大局二字。”

    这番话他说的非常真挚,就连那些深知他底细的兄弟们都差点信了。

    王破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着他这种反应,一位郡王再也忍不住,骂道:“嚣张个什么劲儿,今天就要你死在这里!”

    这里已经集结了很多朝廷军队,更不要说还有这么多高手强者,再加上同是神圣境界的相王,按道理来说足以杀死王破。

    问题是,战争永远是最复杂的活动,哪怕是对一个人的战争,也绝不简单。

    不要说战争的具体形态千变万化,便是连何时开战现在都无法确定。

    相王说道:“你应该知道今天怎么也打不起来,何必摆出这副模样。”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王破听懂了,似笑非笑说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相王叹了口气,说道:“总要来尽一分心意。”

    王破说道:“什么心?”

    “当然是野心。”

    相王笑着说道:“道尊大人如果不疑陛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自然也没我们的事,如果生疑,我总要做些准备。”

    王破说道:“王爷倒是坦诚。”

    相王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天书陵里忽然传来数十声极清亮的剑鸣。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就像相王先前所说,现在的局势看似紧张,但与三年前有本质上的区别,双方并不见得会开战。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些剑鸣又是为谁而起?

    ……

    ……

    商行舟站在神道上。

    徐有容站在更高处。

    商行舟向上走了一步。

    南溪斋剑阵自然生出感应,悄然无声地运转起来。

    天地之间出现了无数道流光,画出无数道难以言说的玄妙轨迹。

    数十道剑鸣响起。

    这些剑鸣并非来自剑身与空气的磨擦,而是来自剑意对空气的压缩、释放。

    清柔,又极为深邃。

    就像是清澈的小溪自崖上跌落,进入极深的山涧。

    数十道剑光在在商行舟身边缭绕不去。

    商行舟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散发出一团柔光。

    百炼钢,绕指柔。

    数十道剑光从笔直的形态变成微弯的弧线,依然未散,只是出现了一个极小的空间。

    商行舟的左脚落下。

    剑鸣消失,剑光敛没。

    微寒的春风拂着神道上的灰尘。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商行舟已经上了一级石阶。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道衣。

    道衣下摆上出现了一道裂口。

    南溪斋剑阵的威力,有些超出他的计算。

    徐有容也有些意外,按照她的计算,那道裂口应该更深一些。

    南溪斋剑阵初始发动,连他一片衣角都无法斩落吗?

    战斗没有就此开始,这只是一次试探。

    最后的结果让双方都很不满意,所以双方都放弃了直接出手的想法。

    商行舟说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王破的。”

    徐有容说道:“我向他保证,我的方法死人最少,他向我保证,无论今天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

    商行舟说道:“看来你很了解他的刀道。”

    徐有容说道:“我更了解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自然是陈长生。

    他视王破为榜样,哪怕学了两断刀诀,依然在按王破的刀道行事,做人。

    徐有容了解陈长生,自然也明白,该如何取得王破这样的人的信任。

    商行舟平静说道:“你觉得自己也很了解我?”

    徐有容说道:“三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着了解你。”

    商行舟承认她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好。

    今天这样的局面,或者说她的威胁方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成立,只对他有用。

    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更关键的是,她有能力毁灭那些。

    商行舟说道:“你最多只能把我留在这里半个时辰。”

    他向石阶上走了一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徐有容说道:“半个时辰就够了。”

    商行舟摇头说道:“这里是京都,不是汶水。”

    这说的是数月前汶水唐家发生的那件事——唐三十六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解决找到唐家二爷的罪证,解决整个唐家二房的势力,是因为在唐老太爷的默允,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无法形成对抗。

    但这里是京都,朝廷方面的力量依然占着优势,双方如果翻脸,必然会迎来一场真正的战争。

    徐有容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商行舟微笑问道:“这场仗你准备怎么打?”

    徐有容说道:“首先,我会杀死陈留王。”

    这是一个意外的答案。

    她没有选择先控制皇宫,也没有选择攻击朝堂,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手段——杀人。

    而且她要杀的不是此时在天书陵外的相王,不是在军中威信甚高的中山王,也不是那些手握实权的神将,是陈留王。

    陈留王虽然名声不弱,但他的境界实力并不突出,权势也并非最重。

    徐有容为什么会选择他?

    为什么商行舟在听到她的选择后,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盲棋

    商行舟问道:“为什么是他?”

    徐有容说道:“因为他会是新君。”

    这场战争是她与余人联手发起,如果最后获胜的是商行舟一方,皇帝必然要换人。

    陈留王是最适合的人选,也是商行舟已经挑选好的对象。

    商行舟没有否认,平静说道:“不错,太宗陛下的这些子孙里他最优秀,虽然不及陛下。”

    徐有容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沤心沥血,教育了陛下二十多年时间,难道真的舍得吗?”

    商行舟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陛下真的被你说动,那便不得不舍。”

    徐有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夜我入宫可能只是假象?”

    商行舟说道:“陛下没有写信到洛阳。”

    已经过去了很多天,足够写一封很情真意切的信。

    但是他没有收到。

    徐有容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陈留王一定要死。

    如果他死了,就算商行舟赢了这场战争,那么谁来当皇帝?

    那些各有野心的陈家王爷们,自然会把人族拖入混乱之中。

    商行舟打这场战争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是初春天气,风却有些微寒,感受不到什么温暖。

    天书陵里青树连绵,神道两边的灌木却满是灰尘,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商行舟望向天书陵外,看着那数道扬起的尘龙,知道玄甲重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赶到,神情依旧从容。

    “他是个优秀的青年,不容易死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我知道他思虑极慎,做任何事情都习惯留后路。”

    “不错,他现在还远远不如太宗陛下的地方,就是在某些关键时刻,缺少直面鲜血的勇气。”

    商行舟转身望向徐有容,说道:“而你已经找到了他的后路?”

    徐有容轻声说道:“不错。”

    清柔的风在街巷里穿行着,那些承载着历史尘埃的建筑,早已学会不为所谓大事而动容。

    太平道两侧的王府非常的幽静,或者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已经去了天书陵。

    陈留王没有去,留了下来,坐在王府的花厅里,静静地饮着茶。

    王府高手的身影在窗外不停闪过。

    瓷碗里的茶渐渐的凉了,就像他捧着茶碗的手指。

    他动作轻柔地把茶碗搁回桌上,不易察觉地看了窗下一眼。

    那里的地面铺着青色的地砖,其中有一块地砖要显得稍微光滑些。

    后路并不是后门,相反在这种时刻,后门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

    陈留王为自己安排的后路,就在那块地砖的下面,那是一条通往洛渠的地道。

    自前朝开始,太平道便是权贵居住的地方,那些眷恋权势、恐惧意外的贵人们,不知道挖了多少地道。

    周通执掌清吏司后,又重新挖了很多地道。

    那些地道就像蛛网一样繁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弄明白。

    ……

    ……

    “还有莫雨。”

    商行舟对徐有容说道:“所谓后路确实容易变成死路。”

    徐有容说道:“是的,所以陈留王一定会死。”

    ……

    ……

    三年前,风雪满京都,陈长生杀进北兵马司胡同,周通躲进了地底的大狱。

    他在与薛河说话的时候,被折袖下了毒。

    他艰难地从地底通道逃到了太平道的外宅,但依然没能摆脱折袖的追杀。

    但真正让他绝望的是那个一直在外宅等着他的美丽宫裙女子。

    莫雨知道他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太平道上的外宅,还是那些复杂至极的地道。

    今天,同样也有人在地道那边等着陈留王。

    等着陈留王的人是两位道姑。

    从庐陵王府的假山里往下走,有一条地道向西折转。

    从相王府通往洛渠的地道,与这条地道交汇。

    两位道姑就盘膝坐在那里。

    一位道姑神情宁静、看似柔弱。

    一位道姑铁眉怒挑,眼含雷霆。

    正是南溪斋辈份最高、境界最高的两位师叔祖,怀仁与怀恕。

    ……

    ……

    “我一直想知道你让怀仁与怀恕进京,准备把她们用在何处……”

    商行舟看着徐有容说道:“原来是在这里。”

    徐有容这才知道,原来二位师叔入京并没能瞒过对方,说道:“既是首杀,务求不失。”

    商行舟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来,此杀不能成。”

    ……

    ……

    “请用茶。”

    陈留王拎起茶壶,斟满三个茶杯,然后向前轻推,礼数甚周。

    他的茶碗里的茶是凉的,但杯子里的茶必须是热的,因为这代表着尊敬。

    对面坐着三位青衣道人,眼里精华内敛,看似寻常,偶尔衣袖微动,却有剑意凌然而出,显见境界不凡。

    尤其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道,看似木讷沉默,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只有很少人知道,商行舟在京都国教学院、以及避去西宁时,洛阳长春观都是由这位老道主持。

    陈留王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点,同时发现原来道尊的追随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有这位半步神圣的老道在侧,再加上另外两位长春观道人,王府里还有那么多高手,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谨慎。

    当然,如果天书陵那边真的出了问题,对方真的得势,终究还是要走的。

    陈留王的视线再次落在窗下那块青砖上。

    ……

    ……

    “你把最强的人放在陈留王的身边,看来是真的很重视他。”

    商行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徐有容明白了他的意思,淡然说道:“那他就更必须死了。”

    商行舟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因为徐有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般平静。

    不是故作平静,弈局至此,任何情绪上的掩饰都没有意义,没有必要。

    徐有容是真的很平静。

    因为她非常确信,今天陈留王一定会死。

    ……

    ……

    相王府里很安静,那些神情漠然的高手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时转变着方位,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花厅侧后方的园圃里,两名阵师正在专注地看着沙盘,时刻准备着调整防御手段。

    一位青衣人站在墙根处,耷拉着肩,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此人看着很是普通,腰带上松松地系着一把普通的剑。

    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那把剑之所以系的如此之松,是为了方便拔剑,他的肩这般耷拉着,同样也是为了方便拨剑。

    前者是他出道之后便一直保持的习惯,后者是他在浔阳城里见过王破之后做的改变。

    从站姿到呼吸到衣着,他所有的细节,都是为了方便拔剑。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才是出剑最快的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请不要重复昨夜的故事

    “我忘了还有刘青。”

    商行舟感叹说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即便他现在是事实上的天下第一人,但也不会无视像刘青这样的可怕刺客。

    所以想不起来就是真的想不起来,并不是以此表示自己的轻蔑与不在意。

    徐有容说道:“他确实很容易被人忘记。”

    “最好的刺客,就应该如此。”

    商行舟带着几分欣赏之意说道:“苏离与那位离开后,他进步了很多。”

    徐有容知道他说的那位不是自己的老师,而是那位传说中的刺客首领,说道:“是的,所以我确信陈留王会死。”

    商行舟沉默了会儿,说道:“想来在很多地方,你也有类似的安排?”

    徐有容说道:“别处的计划要做的粗疏许多,新任英华殿大主教关白,稍后会回到天道院,但我不确定后续。”

    商行舟点头说道:“庄之涣对此事颇为不满,若局势动荡,或者他会向关白出手。”

    徐有容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么关白便会死了。”

    明明在说己方一位重要人物的死亡,她的神情却还是那般平静,就像在讲述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商行舟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直至此时,他才真正的把她当作了对手。

    “再然后呢?”

    “各种死。”

    “怎么死?”

    “不过是你杀我,我杀死你……就像那夜一样。”

    徐有容的眼神变得有些淡,仿佛在看着极遥远的地方或者说过去。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与莫雨被圣后娘娘送出了京都,并没能看到。

    ……

    ……

    十余只红雁飞起,有的落下,有的飞向更遥远的地方。

    天书陵那边的消息陆续在京都街巷里传开,初春原野上越来越近的烟尘,也证明了那些传言。

    离宫前的人群骚动不安起来,急速散去,但大朝试还在继续进行。

    主教与执事们在宫殿前匆匆来回,神道上更是充满了奔跑的身影,护教骑兵早已出发,一片肃杀。

    凌海之王看着陈长生,神情凝重说道:“要开始了。”

    陈长生走到殿门前,说道:“如果……”

    凌海之王与户三十二等人望了过去,有些紧张。

    陈长生不闻不问世事已经多日,如果是与徐有容的默契,或者是在准备什么底牌,那么今天必然都要拿出来。

    “……我是说如果。”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转身望向他们说道:“算了,没有如果,你们按照纸上的去做。”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做的蜻蜓递了过去。

    凌海之王等人打开纸蜻蜓,匆匆扫了一眼,顿时震惊起来。

    不知道陈长生交待了怎样荒唐的谕令,但他们必须执行。

    ……

    ……

    石池里的清水从边缘溢出,然后顺着青石道流出殿外,悄然无声。

    只有当池水被搅动的时候,才会发出清脆有若剑鸣的声音。

    陈长生盛了一瓢水。

    青叶不在,水自然不是用来浇它的。

    他举到嘴边,缓缓饮尽。

    唐三十六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长生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水渍,说道:“饮清水可能清心。”

    唐三十六神情严肃说道:“不烧沸的水,你从来不喝,更不要说用袖子擦嘴。”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已经改变了很多?”

    唐三十六问道:“你什么地方变了?”

    陈长生认真说道:“我活的更自在,更随意了。”

    唐三十六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该去照照镜子。”

    陈长生明显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有些茫然。

    唐三十六听着殿外传来的动静,微微皱眉说道:“你真的不担心?”

    陈长生摇头说道:“既然打不起来,那么何必担心?”

    唐三十六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陈长生转身望向那间石室,不知为何,情绪有些复杂。

    “我比有容更了解我的师父,当他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开战的机会。”

    现在双方已经在天书陵形成对峙之势,唐三十六无法相信陈长生的判断,只能认为是他的自我安慰。

    陈长生把那张纸蜻蜓交给凌海之王等人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真的不用皇辇图?”

    他看着陈长生的眼睛问道,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及严肃。

    陈长生沉默不语。

    唐三十六说道:“如果你确信皇帝陛下在最关键的时候会站到你这一边,那么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凌烟阁已经被天海圣后用霜余神枪毁了,但是皇辇图的阵枢还在皇宫里。再加上唐老太爷虽然保持着中立,碍不住唐家长房正在逐渐掌权,大爷派了很多执事入京,如今在各处的商铺与行会里随时准备听从唐三十六的调遣。

    拥有唐家的帮助,余人随时可以启动皇辇图。

    那时候,就算那些王爷控制下的诸路大军入京,也不可能是他们师兄弟的对手。

    这并不是唐三十六第一次对陈长生提起此事。

    陈长生依然保持着沉默。

    唐三十六终于明白了,他并不是在犹豫,而是用沉默表明心意。

    陈长生相信如果真到了深渊之前,师兄一定会护着他。

    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想动用皇辇图。

    “为什么?”唐三十六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如果用了皇辇图,会太像三年前那个夜晚。”

    陈长生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也会太像师父了。”

    唐三十六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支持以及安慰,然后走到了殿外。

    陈长生走回石室。

    这些天,他一直在这间石室里练剑。

    石室里的布置很简单,朴素到有些寒酸,除了地面的那张蒲团,什么都没有。

    但这时候,石室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何时来的?

    他又怎样瞒过了离宫里数千名教士的眼睛?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右手里拿着一枝没有干的笔,左手里是画盘。

    画盘里的颜料是灰色的,老人的衣服也是灰色的,本应苍白的头发与眉毛都被染成了灰色,与石室的墙壁颜色一模一样。

    难道说,这位老人是把自己画在了石室的墙里?

    如果这是真的,这是何等样神奇的画技?

    那位老人看着陈长生,有些满意,说道:“好在你还明白以天下为重的道理。”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0/ 第一时间欣赏择天记最新章节! 作者:猫腻所写的《择天记》为转载作品,择天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择天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择天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择天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择天记介绍:
太始元年,有神石自太空飞来,分散落在人间,其中落在东土大陆的神石,上面镌刻着奇怪的图腾,人因观其图腾而悟道,后立国教。
数千年后,十四岁的少年孤儿陈长生,为治病改命离开自己的师父,带着一纸婚约来到神都,从而开启了一个逆天强者的崛起征程。择天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择天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择天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