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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皇帝txt下载     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节 最后的林胡王(3)

    在接触的瞬间,丘可具的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群面目可怖,疯狂至极的敌人。

    尽管这些敌人武器落后、原始,几乎没有防护,战术也简单粗暴。

    但……

    鲜卑人却吃了大亏!

    丘可具亲眼看到,一个林胡骑兵,看上去面黄肌瘦,应该好久没有吃饱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直挺挺的迎着一个鲜卑骑兵挥舞出来的马刀,让其劈砍到自己的身体上,顺势将这个鲜卑骑兵拉下战马,两者在地上纠缠起来,然后被疯狂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疯了!疯了!”丘可具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在他的印象里和记忆中,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敌人。

    这些林胡人,完全就是不要命了。

    他们纯粹就是摆明了想跟乌恒人、鲜卑人换命!

    丘可具可不愿意与这些贱民一换一……

    哪怕是一换三,他也不答应!

    鲜卑就这么点人口,可经不起这么耗!

    所以,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断:“别跟这些疯子肉搏,咱们绕过去,到他们的侧翼去!”

    这无疑是一个很不错的决定,只要鲜卑骑兵可以摆脱林胡骑兵,那么,鲜卑骑兵就可以凭借装备上的优势和体力上的优势,将林胡拖死。

    但林胡人怎么可能给鲜卑人和乌恒机会?

    儋林蛰狂吼着:“缠住他们,决不能让他们脱离!”

    他知道,己方的弱点,也明白己方的优势所在。

    打消耗,他是不怕的。

    因为林胡部族有数万人口,数倍于来犯的汉军。

    尽管大多数人是炮灰,但是,在草原上作战,炮灰能发挥的作用,远超想象,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乱战和混战。

    儋林蛰确信,只要自己取胜,哪怕是逼退眼前的敌人。

    那么,就可以打破部族牧民内心对于汉军的恐惧。甚至可能会鼓舞士气,使得大家都能拼劲力气。

    就像现在,只要机会和时机恰当,所谓的汉朝骑兵,也不过尔尔!

    至少在现在,儋林蛰看的仔细,他的骑兵与汉朝的骑兵大约是五五开。

    甚至,这些汉朝骑兵很明显被吓到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混乱感。

    机会难得,必须抓紧!

    随着儋林蛰的命令,立刻有上千名林胡骑兵,从两翼包抄,贴上了企图摆脱他们的鲜卑骑兵和乌恒骑兵。

    与此同时,在林胡部族的营盘,可能是看到了己方的优势,也可能是受到了鼓舞,又有一支两千来人的骑兵,从营盘策马而出,加入战场。

    此刻,战场上林胡骑兵在数量上占据压倒性优势。

    他们就像疯子一样,死死的纠缠着鲜卑和乌恒的骑兵,不让他们轻易摆脱。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甚至有林胡骑兵,从自己的马上跳到一个乌恒骑兵的马上,抱着他一起跌落下地。

    对于林胡人来说,这场战争,似乎唤醒了他们体内的某些基因和嗜好。

    要知道,如今的林胡部族的主要成员,可都是旧日匈奴帝国的幕南地区的高层精英和尹稚斜的本部成员。

    他们的作战技能可还没有完全忘却。

    ………………………………………………

    “乌恒人和鲜卑人麻烦了……”陈须举着千里镜,看着远方的战场。

    虽然在他的视角看来,有些不太清晰,但他也明白,鲜卑人和乌恒人仿佛遇到麻烦了。

    “真是的……”陈须摇摇头,扭头对自己身侧的一个校尉道:“张校尉,麻烦你去把鲜卑人和乌恒人先捞出来吧……”

    “诺!”这个军官立刻领命而去。

    陈须又对另外一个军官吩咐:“李校尉,请你率部从侧翼吸引林胡骑兵……”

    “诺!”

    “可惜没有胸甲啊……”陈须砸吧了一下嘴巴,他手下现在若有一支三百人的胸甲,足以直接结束战斗。

    但没有关系,没有胸甲,汉军还是可以依靠实力碾压的。

    “其他诸部,听我号令!”陈须举起手,对着身后的军官们道:“此战,务必一锤定音,不给林胡人任何机会!”

    虽然在此之前,陈须从未上过战场,但有一个问题他很清楚。

    那就是你不能给你的对手任何学习和反应的机会。

    就像当年,他与陈嬌的竞争。

    本来,陈嬌肯定会被他踩死的。

    但哪成想,一个没注意,这家伙跑去承恩岛了。

    搞得现在,他这个当哥哥,反而没有弟弟威风。

    掌握着捕鲸生态链的陈嬌,甚至就是现在安东都护府内影响力最大的一个人。

    而他则只能搞些种植园,赚点小钱,聊以**。

    以此推断,这林胡人也不能给他们机会!

    不能让他们适应或者说学会如何与汉军作战!

    而且,正好借此机会,让鲜卑人和乌恒人还有丁零人看仔细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诸夏的世界。

    其他所有人,都只能膜拜和仰望!

    …………………………………………

    儋林蛰现在感觉非常非常良好!

    甚至,他从未有过如此感觉良好的时刻!

    他感觉,自己在创造历史,在撰写史诗!

    是的!

    纵横世界无敌,曾经横压天下,号称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可怕军队,正在他的面前陷入崩溃。

    这些穿着皮甲,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骑兵,在林胡勇士无畏的战法面前,被揍成了猪头。

    尽管,每杀死一个汉朝骑兵,就得至少丢进去两个林胡骑兵。

    但,这对于匈奴,对于引弓之民来说,已然是空前的辉煌胜利!

    自马邑之战后,引弓之民就被冠带之室压着打。

    折兰、胥纰、楼烦、白羊……

    一个个王牌,一个个曾经鞭笞世界的无敌劲旅,在汉朝骑兵面前灰飞烟灭。

    引弓之民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和无助之中。

    前方的道路一片漆黑,在强盛无比的汉帝国面前,所有人都似乎只有臣服或者毁灭这两个选项。

    但现在,儋林蛰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第三条路——反抗!

    只要此战能胜,甚至哪怕吃亏,但能保存部族。

    那么,儋林蛰知道,自己就将成为冒顿单于、老上单于这样的英雄、雄主!

    从此睥睨世界,加冕为王!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节 最后的林胡王(4)

    鲜卑人和乌恒人现在的处境非常被动。

    林胡人的骑兵,用最简单最原始的战术,让他们吃了一个大亏!

    几乎所有的鲜卑骑兵和乌恒骑兵,现在都陷入了纠缠之中。

    林胡人仿佛都疯了。

    跟闻到了血腥味道的食人鱼一样,死死的缠住了他们。

    丘可具在数十个亲兵的保护下,勉强求得一个活动空间。

    他顾不得脸上沾染的血渍,环顾了一下整个战场。

    他发现,自己的左右两翼,都已经被林胡人缠死了,倘若想要迂回、摆脱林胡人,这在现在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可怕的是——他从自己的骑兵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畏惧。

    许多人,甚至完全忘记了过去训练时的内容,只是在本能的格挡、攻击并企图摆脱林胡骑兵的纠缠。

    丘可具很清楚,再这么下去,鲜卑骑兵和乌恒骑兵的崩溃就要开始了。

    没办法。

    大家本来想的,是在汉朝人面前露脸,也没有人觉得,在有汉骑压阵的情况下,林胡人还能有什么反抗能力。

    大家心里想的,都只是来表演一番。

    说不定,大家伙一冲,摄于汉骑的威慑,林胡人可能不战自溃!

    哪成想,林胡人不但没有崩溃,陷入崩溃边缘的反而是之前不可一世的鲜卑骑兵和乌恒骑兵。

    但丘可具根本不敢撤,至少他不敢下这个命令。

    丘可具很清楚,汉朝的军法,是何等严厉的!

    临阵弃军而逃,这绝对要掉脑袋!

    甚至很可能整个鲜卑族都要连坐!

    从此鲜卑人很可能不再被汉朝人视为自己人,视为一个可靠的看家护院的走狗。

    他只能是咬着牙齿,坚持着鼓舞士气:“勇士们,不要惊慌,就按照训练时的要求,五人一伍,两伍一什,守望相助,汉朝大军很快就会来支援我们的!”

    一想到汉军的支援,丘可具内心就燃起了希望。

    作为‘走狗’,丘可具太清楚自己的主子的力量了。

    那……就是一支几乎不可能被击败的军队!

    他们是文明的利剑,刺破黑暗的长矛。

    他们是正义的使者,砸碎一切枷锁的铁锤。

    在曾经的演练上,汉骑只用两百骑,就将一千多人组成的鲜卑骑冲的七零八散。

    几乎没有什么鲜卑人能挡汉朝骑兵一击之威。

    那还是演练,并非实战!

    实战之中,汉朝骑兵的战术和作战能力,是无比夸张的。

    元德五年,丘可具曾有幸见过一次汉骑的突袭。

    那个场面,他永世难忘!

    一击之下,匈奴右贤王且之请降,十余万匈奴部众不战而降。

    在丘可具的鼓舞下,最重要的是在‘汉军援救’的希望之中,鲜卑人和乌恒人终于提起士气,反身与林胡骑兵战斗起来。

    但林胡人,此刻却已经完全疯癫了。

    他们挥舞着他们所能的一切武器,疯狂的涌向一个个被纠缠住的鲜卑骑兵、乌恒骑兵,然后,用数量将之淹没。

    鲜卑人和乌恒人在经历了一系列指挥错误和决策错误后,在事实上,已经被林胡骑兵压制住了。

    儋林蛰,无比自豪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多么美妙的一副画作啊!

    覆灭了折兰骑,击败了胥纰军,攻陷了高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有败绩的汉军,将要在自己身上吃到第一次败绩!

    只是想想,儋林蛰都已经心神惧醉。

    他疯狂的叫嚣着,鼓舞着自己的军队:“杀!杀!杀!汉朝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是人,在天神和先祖保佑下,英勇的林胡勇士,将会给汉朝人一个永世难忘的记忆!更向全世界,向所有引弓之民,昭告一个事实:我们也能战胜汉朝人!”

    此时,儋林蛰无比庆幸,自己遇到的汉军,似乎没有神骑存在。

    不然的话,此刻神骑倘若出现在战场上,那就……

    然而,下一刻,儋林蛰的世界,被阵阵雷鸣轰响所覆盖!

    ………………………………………………

    在汉军阵列正面,张骨都将马刀抽出来,平举在手上,回首望着他的军队,他的袍泽们。

    “渐渐之石,唯其高矣,山川悠远,唯其劳矣,武人东征,不皇朝矣……”轻轻唱诺着这首现在在安东最流行的诗歌,张骨都轻轻催促着战马,缓缓前行。

    然后,他的司马,他的队率,他的什长,他的伍长,他的兄弟袍泽,紧随其后。

    “渐渐之石,唯其卒矣,山川悠远,曷其没矣,武人东征,不皇出矣……”微微举起手,整个校尉部的八百余骑,如臂指使一样调整了自己和自己的战马的姿态。

    对于汉军来说,训练,很重要!

    自高帝以来,汉军就极为重视训练,今上即位后,军队的训练量和训练强度是衡量一支军队实力的重要指标。

    说白了,其实所谓的野战军,比起郡兵们强就强在训练强度、兵员素质以及装备这三个方面。

    尤其是训练强度!

    野战军的正卒,标准供餐是粟米一斗、酱菜一碟,肉二两、鱼干三两以及奶酪两块。

    而郡兵们呢?

    有得粟米饭吃就不错了。

    肚子都吃不饱,哪来什么精神和力气去训练?每五天操演一番就算完成任务了。

    但是,在安东地区,却非如此。

    安东地广人稀,物产富饶。

    除了冬天太长太冷,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缺点了。

    黑水河之中每年夏季的庞大鱼群还有海洋里取之不尽的鲸鱼资源和其他鱼类资源。

    让安东地区的移民们生活基本都还不错。

    倘若是运气好,如今在安东已经混成庄园主或者商贾、地主一类的中上阶级一族,那就更了不得了。

    西部都尉虽然远离海洋,远离新化。

    但终归是属于安东的辖区。

    鱼干和鲸鱼肉什么的,还是可以管够的。

    更何况,崇化太冷,所以,军队的士兵,最喜以牛血为饮料。

    特殊的环境和成长经历,造就了新一代的年轻人普遍身强力壮,至少比起父辈,他们的身高体重臂展以及卧推,都提升了许多。

    就像张骨都麾下的这支骑兵。

    全军八百余人里有至少五百人是在安东长大的。

    他们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跟随自己的父母,离开了故乡,远涉数千里,抵达安东。

    很多人都是在屯垦团里长大的。

    自小耳闻目濡的就是刀枪剑棒。

    长大了,顺利入伍,几乎不需要太多训练,他们就是合格的战士。

    为了保卫种植园的安全,陈须不惜血本,在这支军队身上投入无数资源。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武人东征,不皇他矣!”将这首《渐渐之石》念完,张骨都就向前一指:“同袍们,报效君父,就在今日!”

    然后八百余骑,就如离弦之箭,冲杀而出。

    他们就像一条优美无比的波浪,在辽阔的草原上划出一道锋刃,刺破地平线上的一切阻碍,一往无前。

    ……………………

    “张校尉带的好兵啊……”陈须看着张骨都率部而出,赞道:“果然不愧将门虎子!”

    张骨都是陈须这几年挖到的最大的一块宝贝。

    张骨都的父亲是故句注关都尉张唤,乃是太宗朝时的英雄人物,曾经用大黄弩射杀过一个匈奴骨都侯,因此荣誉,张唤将当年自己当年出生的小儿子命名为‘骨都’。

    当年,张唤曾经蒙冤入狱,幸亏得到陈须之父堂邑候陈午的帮助,才能洗脱罪名。

    等到陈须被天子发配来安东后,担心儿子安全问题的陈午,亲自写信给张唤,求来了这么一个辅佐和协助陈须的人才。

    张骨都,不愧是将门之后,来到安东后,就一心一意的辅佐陈须,在张骨都的辅佐下,陈须这几年才能打造出一支这样的强军。

    此刻,张骨都所部,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姿态,让陈须满意无比。

    哪怕是护濊军之中,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练出一支这样的配合默契,战术娴熟的骑兵!

    张骨都之部,几乎将骑兵的冲锋,转化为了一种艺术。

    完美的阵型,势不可挡的冲刺和马蹄的轰鸣声,在战场上交织出一曲杀伐之音。

    紧随着张骨都之后,另外一支汉骑也随之冲出,不过他们的目标是林胡人软柔而脆弱的侧翼。

    “本都尉就不信了,林胡人还能不出乱子……”望着远方,依然处在混乱和厮杀之中的前线战场,陈须咬着嘴唇说道。

    这些年来,在安东待久了,日夜与武人为伍,以游猎为乐,陈须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将官。

    在他的意识之中,当林胡骑兵在侧翼受到威胁,而正面又遭遇了汉骑的强力冲撞后,他们大概率会出现混乱。

    而混乱的局势,就会让他们的阵型彻底失控。

    他们将失去组织,失去纪律,变成一群待宰羔羊!

    即使达不到这个战术目标也无所谓……

    陈须对自己的军队有自信,他确信,他的军队,将会在随后的日子里,如附骨之疽,牢牢缠住眼前的敌人,将他们拖死、累死!

    让他们无法安睡,也不能放牧,在绝望之中走向穷途末路。

    …………………………………………………………

    “汉朝骑兵又来了!”儋林蛰遥远远方,他立刻就发现了两支汉骑,以自己从未见过的作战方式,向着自己和自己的侧翼而来。

    他们的阵型,完美的几乎让儋林蛰停止了呼吸。

    森林中生存的林湖人,自古以来,就明白一个真理——越美丽,越可怖!

    世界上最毒的毒蛇,最毒的花朵,最毒的蘑菇和最毒的女人,都是如此。

    不过,此刻他的大脑,并不冷静,他依然沉浸在‘给了汉军狠狠一击’的亢奋之中,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冷笑一声:“汉朝人这是要用添油战术吗?”

    “斜奴!”他大喊一声,一个粗矮的贵族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儋林蛰对他说道:“你带上两千骑,去阻拦住汉朝人的援兵,等本王将这些被纠缠住的汉军收拾掉,再去对付他们……”

    “至于那些侧翼的汉骑……”儋林蛰鼻孔里冷笑一声,依他目测,不过**百骑是朝他的侧翼去的。

    这些汉军即使能冲进自己的营盘里,作用也没有多少。

    更大的可能是被自己营盘里的炮灰给吃掉。

    所以,儋林蛰也就没有去管他们。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前所未有的辉煌之胜利!

    他知道,只要此战取胜,那么,他就将成为所有引弓之民的英雄。

    无论是幕北的句犁湖还是河西的于单,他们的声望都将不及自己。

    幕南各部,将立刻归降于他。

    他的大纛行之所在,无数牧民,蜂拥而至。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帝国,正在冉冉升起。

    匈奴之后,林胡称王!

    嗯……

    我应该自称是什么呢?

    汉朝皇帝,自称天之子,万王之王,一切鬼神和妖魔的主宰。

    匈奴单于虽然谦虚了一些,但也是自诩日月的使者,天神的长子。

    那我或许可以自称为天王……

    嗯,这个想法不错……

    想到这里,儋林蛰就催促起左右:“全力进攻,汉朝人要支撑不住了!杀光他们,我们就是英雄,我们将成为所有引弓之民的英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氏族之主甚至部族之主!”

    听到首领的催促,同时也在胜利的鼓舞下,林胡人越发癫狂的与鲜卑人、乌恒人纠缠起来,厮杀起来。

    他们用青铜铤、流星锤、石矛甚至木棒,不惜代价的与鲜卑、乌恒人厮杀。

    虽然乌恒人和鲜卑人有装备优势。

    但奈何好汉难敌四手,他们只能围成一个圆形,利用阵型与林胡人纠缠。

    然而,现在,他们也已经渐渐支撑不下去了。

    至少有六百名鲜卑/乌恒骑兵,现在已经倒在战场,他们的尸体与敌人的尸体堆积起来,磊成了一条尸墙。

    而剩下的骑兵,则几乎人人带伤,且处于林胡人的围攻之中。

    林胡人用弓矢、青铜铤和其他一切可以攻击的东西,攻向这些已经难以坚持下去的人。

    鲜卑人和乌恒人的阵型,在林胡人的不断攻击下,摇摇欲坠。

    儋林蛰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收敛不住了。

    在正面战场击败并且消灭一支汉骑。

    呼衍当屠、军臣、兰陀辛等人无法办到的事情,就要为他做到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节 不对称的战斗(1)

    “距敌五百步!”

    前方传来了伣官的声音,张骨都闻言,立刻做出了判断,下达命令:“准备离合战术!”

    “诺!”司马们大声应命,然后将命令传递给下面的队率、什长。

    自从汉家发明了马蹄铁和马镫以及马鞍,并将之大规模的装备到汉军骑兵之中后。

    骑兵这一兵种就被重新定义!

    骑兵的战术,更是迎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马邑之战以前,全世界人的内心深处,骑兵最强的战术,就是两翼包抄。

    这是数百年前,欧陆的第三次迦太基战争时期,由迦太基最伟大的军事家汉尼拔将军所创造的战术。

    迦太基骑兵在汉尼拔手中,屡次在罗马的军团方阵之前,使用两翼包抄,将看似强大不可一世的罗马军团打的溃不成军。

    此后,这一战术就成为了骑兵的象征和代表。

    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

    骑兵在面对严正以待的敌军步兵重兵集群时,就以两翼包抄战术来袭破。

    至于骑兵与骑兵之间的战斗,则要嘛是正面对冲,要嘛则是千里远遁,明哲保身。

    不是因为人们不想用骑兵进行更多活动,并赋予这一兵种更多任务。

    而是因为……

    当时的骑兵,只能做到这些任务。

    甚至,能够完成以上任务的骑兵都是精锐,都是王牌!

    大部分的杂牌骑兵,甚至连骑兵对冲战术都不能掌握。

    至于两翼包抄这种需要紧密配合和默契的高级战术,更是只有极少数的骑兵部队可以运用自如。

    这有些类似在后世的燧发枪时代,能够排着队互相枪毙的,一定是精锐!

    不是精锐,想玩排队枪毙?

    门都没有!

    排队枪毙,不是排队送死,也不是赌命。

    不然,英国龙虾兵也不会被传的那么神乎其神了。

    不过,即使是在有了马镫和马蹄铁、马鞍后,骑兵的战术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

    就以汉军为例,马邑之战的时候,汉军的骑兵集群,特别是轻骑兵集群,主要战术依然是沿用的从匈奴人处学来的骑兵对冲和两翼包抄战术。

    甚至就在当时的匈奴贵族眼里,汉朝骑兵的战术和阵型,就像一个在努力模仿大人模样的小孩子。

    若非有了胸甲骑兵和其他装备优势,马邑之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但到了高阙之战时,汉军的骑兵战术就大大丰富起来了。

    在战争成长起来的军官和广大参谋,为汉军骑兵量身打造了多种战术。

    譬如义纵所部突破梓岭,疾驰鸿鹄塞时,在半个月内,汉军骑兵行军一千里,平均每日行军接近一百里,相当于后世的日行军三十公里。

    无疑,这体现了汉军骑兵的远距离作战能力。

    而郅都所部在河阴之战时,更玩起了步骑协同这样的高难度战术。

    等到燕蓟之战后,汉军骑兵的战术,就更加多样化了。

    野战骑兵部队,甚至基本都能做到协同陌刀兵和弓弩部队作战。

    步骑之间的配合渐渐成熟。

    义纵统帅的骑兵,多次在郡兵的弓弩火力配合下,完成了歼灭匈奴骑兵的任务。

    时至今日,长城一带,特别是各主力野战兵团的骑兵,其步骑协同作战能力,基本成熟,完全具备了与步兵协同作战的能力。

    但在安东地区,骑兵的发展,却呈现了另外一种趋势。

    因为安东地区,汉军独大,没有对手。

    唯一能够稍微对汉军构成挑战的鲜卑和乌恒两部,也在汉军强大的实力和汉家商人的糖衣炮弹之下,跪下来唱征服。

    是以,安东的汉骑需要面对的环境,根本就不是如何协同庞大的步兵集团作战。

    而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发挥骑兵的全部优势。

    花最小的力量,达到最大的作战效果。

    毕竟,安东地域辽阔,仅仅一个西部都尉,其辖区就已经是方圆上千里,虽然很多地方都是荒原和冰原以及原始森林。

    但是,其辖区之中,有许多重要资源地,需要保护。

    另外,随着派遣制度的兴盛,无数原本为了黄金来到安东的游侠们在发觉自己在淘金河竞争不过那些威名赫赫或者手段层出不穷的巨头和大能后,将目光瞄向了冰原深处的各种野人生番。

    为了五铢钱,铤而走险的游侠们,成群结队的出塞。

    他们有些得到了都护府的许可,可以合法捕奴。

    但绝大多数,都是三五十人一伙的非法捕奴队。

    都护府和官府,对此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毕竟,与其让这些家伙在地方上酗酒闹事,为非作歹甚至作奸犯科,不如让他们把精力发泄到安东以东的无垠冰原和西部的广阔群山。

    而随着捕奴队越来越多。

    一个问题被摆在台面上:多数捕奴队只是三五十人至多不过百人的小团体,而他们的目标则通常是数百口甚至上千口的生番部族和野人部落。

    对手虽然无论装备还是技战术,都远远不如捕奴队的英雄好汉们。

    但是,人数的优势,足以弥补一切。

    就算打不过捕奴队,靠着人数优势,对方也足可自保。

    甚至说不定,反杀胆大妄为,不自量力的英雄豪杰们。

    在这样的情况下,捕奴队的‘好汉们’,只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寻找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

    而他们也确实找到了解决之法。

    既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装备优势和远程火力优势。

    在通常情况下,当捕奴队发现了一个野人部族后,他们一般都会选择骚扰。

    以此逼迫这个部族派出他们宝贵的武力来反抗。

    当然敌人出来阻截或者对抗,捕奴队则趁势撤退。

    倘若敌人不追击,那就持续骚扰,直到敌人忍无可忍,在冰原追逐捕奴队。

    若是敌人追击,则带着他们来到一个早已经选定的战场,利用设下的埋伏消灭之。

    若敌人既不追击,也不选择对抗,而是选择撤退。

    那就如附骨之疽,尾随其后,利用游侠们所装备的角弓和强弩游射其殿后武力和侧翼的人马。

    主要对付其马匹、牲畜。

    直至将敌人逼到绝境,只能投降。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让人叹为观止。

    很快这种战法就从捕奴队,传到了军队。

    护濊军的轻骑兵们,很快就从游侠们手里学到了整个战法,并将之发扬光大。

    这就是离合战术。

    所谓离合战术,其实就是最大限度的利用汉军的优势。

    包括射程、速度以及机动性和纪律性。

    遇敌,基本不会与之正面肉搏,甚至不会给敌人接触自己的机会。

    利用汉军骑兵的高速度和高机动以及汉军骑兵装备的角弓的射程和汉军骑兵的射术,在远距离上,消灭敌人。

    当然,这只是这种战术的简单版。

    不过,那是在对付占有绝对优势的敌人才会使用的方法。

    那已经不是战术,而是一种战略了。

    此刻,汉军骑兵以极高的速度,朝着林胡骑兵的正面冲来。

    奉了儋林蛰命令的一支林胡骑兵则放弃被他们缠住的乌恒人,朝着汉军冲来,意图阻拦和纠缠住这一支汉军。

    领头的骨都侯斜奴望着朝着自己飞驰而来的汉骑。

    在这个距离,他甚至已经能看清楚对面的汉军骑手的容貌和装扮了。

    莫名的他的心中忽然一紧,仿佛遇到了洪荒巨兽一般。

    “怎么可能!”斜奴努力的一甩头,企图将内心的恐惧甩出去:“这些汉骑至多不过九百骑,而我则足足有接近两千骑,纵使不敌,也应该可以缠住和拖住他们吧?”

    此刻,两军距离已经不足五十步。

    斜奴知道,汉朝人马上就要与他的军队正面相撞,他立刻挥舞起自己手里的那柄流星锤,大吼道:“准备接敌!”

    ……………………

    几乎是在同时,张骨都冷静的将手举了起来,喝道:“全军离射!”

    数位紧紧相随的亲兵,将嘴里含着的哨子吹响,尖锐的哨声,传遍全军。

    此刻,汉军骑兵与林胡骑兵相距已经不过三四十步。

    这个距离,是汉军角弓的最佳射程。

    在这个距离上,角弓的弓矢杀伤力最大,同时准确性最高。

    在对面的林胡人惊恐的目光中,汉军骑手纷纷举起自己的角弓,张开弓弦,瞄准前方,同时,整个部队的所有在骑兵在这一时刻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他们忽然将战马调转马头,向后奔走,与此同时,他们松开了被手指的扳指拉紧的弓弦。

    锵!

    弓弦的震动声,如雷霆一般奏响。

    密密麻麻的箭雨,像长了眼睛一样,急射敌人。

    在这一刻,汉军的训练成果,得到了最大体现。

    在过去三年,这支骑兵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雷鸣电闪。

    每日都必定进行了骑射训练。

    他们每天都要联系开弓三百次,平均一个士兵三个月就用废一把角弓,每两年累死一匹战马。

    除了日常训练,张骨都还带着他们,进入冰原,以围猎甚至和游猎生番野人练兵。

    他们曾经在荒山露宿,在冰雪之中前行。

    他们曾经射杀虎豹,围猎巨熊,也曾经与野人生番,竞技于广阔天地。

    艰苦的训练和日以继夜的磨砺,造就了他们非凡的骑术和射术以及惊人的默契。

    当他们出现在战场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敌人的末日。

    因为,他们的战术,正是千年后,纵横世界的蒙古轻骑兵赖以为无敌的战术。

    惊人的射术、亲密的配合以及娴熟的骑术,联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无解的公式。

    莫说林胡人还停留在旧骑兵时代,恐怕纵然现在幕北的匈奴主力骑兵,遇到了这样一支汉军,除了饮恨沙场,没有第二个下场!

    …………………………

    “小心箭袭!”斜奴高喊出声,立刻下意识的将身体伏在战马上,尽量保持姿态,以此防御敌人的箭雨。

    其他林胡骑兵,也在这个刹那,像耍杂技一样,在马背上做出了种种惊人的反应。

    甚至有人立刻将身体左倾,与马背平行。

    毕竟,林胡人是以尹稚斜死后,其幕南亲信和死忠为骨干组成的势力。

    他们可能没有跟上时代,但是,长久以来磨砺的技术和反应都还在。

    特别是斜奴麾下的这支骑兵,他们是尹稚斜留守在南池的残部为骨干组成的。

    曾经何时,他们也曾经是显贵的大人物,让幕南各部闻风丧胆的勇士。

    可惜……

    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因为,汉军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人。

    而是……

    他们的战马!

    笃笃笃!

    准确而强劲的弓矢,精确无比的将一匹匹战马射中。

    这一次汉军骑兵的箭矢攻击的命中率,高达六成!

    这主要是林胡骑兵根本不知道汉骑的目标,他们下意识的以为,汉军的目标是他们。

    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过,汉军会盯着他们的战马下手。

    在过去,草原部族的战争,也不会盯着战马下手。

    那就跟中国内战,再残暴的军阀,一般也不会对农田和渠道下手是一个道理。

    马匹,是所有引弓之民的家和食物来源。

    引弓之民就是马背上的民族。

    对于马的感情,无比深厚。

    最残暴的酋长也不可能针对战马下黑手。

    过去,中国缺马,中国军队也不会死盯着敌人的马匹下手,甚至会尽可能的保护敌人的战马。

    所以,此刻,林胡骑兵阵列人仰马翻。

    数百匹战马瞬间嘶鸣着倒塌,将它们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并且将整个阵列破坏。

    “再来!”张骨都来不及观测战果,他勒住战马返身继续加速。

    离合战术的特点就是持续不间断的箭雨打击,直到敌人崩溃或者忍不住追击自己。

    而一旦敌人做出以上两种选择,那么他们的末日也就将来临。

    张骨都所部的战马,是选用了由乌孙马和缴获的匈奴马杂交而来的马种。

    最大的特点就是耐力超强,它们可以承受长达一个时辰的高强度奔袭,并且可以在低强度的运动中持续奔跑一天。

    同时,它的速度,至少在现在,是比林胡人的骑兵的战马要快很多很多的。

    换句话说,在汉军面前,林胡骑兵根本就是一个不对称的敌人!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节 不对称的战斗(2)

    这完全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几乎所有的目击者,在此刻,内心都是这样一个想法。

    汉军骑兵,犹如灵活的蝴蝶,用速度和精准的射击,奏响了一出死亡的乐曲。

    不过一刻钟,林胡人的阻截骑兵,就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了。

    超过九百匹战马,倒毙在战场上,上千名林胡骑兵失去了他们的坐骑。

    更可怕的是——汉军毫发未伤。

    “这根本就是大人打孩童……”远方观战的陈须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千里镜,得意洋洋,充满了自豪。

    此刻的陈须,仿佛海湾战争时期的米军指挥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而林胡人则彻底崩溃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面对的对手,与他们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汉朝的这些骑兵,就仿佛是天兵天将,神话传说之中的无敌军团。

    他们与风同行,吟唱着死亡,赞美着战争。

    隆隆的马蹄声,每一次响起,都会震动林胡人的心脏,震动的弓弦,好似来自地狱的低吟,每一次拉开,都会让林胡人的心脏紧绷。

    “完了……”斜奴望着自己的军队,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整个草原都在传颂着‘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支军队,已经不是任何引弓之民所能对抗的!

    他们的骑术,比任何游牧民还要高超,他们是真正的骑手!

    他们的射术,更是无与伦比,宛如艺术!

    更夸张的是,他们的战术,简直不可思议!

    哪怕斜奴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汉军重新定义了骑兵这一兵种,并且让这一兵种臻至巅峰!

    而鲜卑人和乌恒人,目睹了这一刻。

    他们的心情,一下子就冲上云端。

    从先前的绝望,变成了对胜利的憧憬!

    “勇士们!王师来救我们了!”丘可具此刻,就像科威特国王一样泪流满面的大声喊道:“王师很快就会击破林胡人,我们胜利了!”

    “万岁!汉天子万岁!”鲜卑骑兵和乌恒骑兵高声振臂,然后以截然不同的态度投入战斗。

    林胡骑兵立刻就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在冷兵器时代,士气对军队的影响,是绝对性的。

    一支拥有战斗意志和高昂士气的军队和一支士气低落,情绪崩溃的军队,那是两回事情!

    林胡骑兵立刻就遭受了重挫!

    短短几瞬之间,就有上百名林胡骑兵被反扑的乌恒鲜卑骑兵杀死。

    ……………………

    不过两刻钟,儋林蛰从天堂来到了地狱。

    他举目四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前方,他派去阻截汉朝骑兵的两千骑兵,已然彻底崩溃。

    被汉军重挫的士兵们,惊慌的四散而逃,而整个草地上,倒毙了无数的战马。

    百十个倒霉蛋,在地上痛苦哀嚎,他们是被自己的坐骑掀翻在地,并且被友军慌乱的战马践踏重伤的可怜人。

    斜奴所部,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草原上,所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折损战力过半后,依然能够坚持战斗的。

    而那支魔鬼般的汉军骑兵,根本没有理会崩溃的林胡骑兵,他们在数百步外,完成了重整。

    整齐的队列带着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

    骑士们高唱战歌,《渐渐之石》的吟诵之声,响彻草原。

    儋林蛰虽然听不懂汉军在唱什么,但悠扬的旋律和高昂的吟诵声,让他明白,汉朝人已经在庆祝胜利!

    胜利?

    等等!

    汉朝人以为他们赢了?

    不!

    儋林蛰握紧了拳头,他不会认输的!

    “这些汉朝人只会远射,近战不行!”儋林蛰看了看被自己纠缠住的鲜卑人和乌恒人,他大声的对着自己的军队吼道:“我们比汉朝军队在人数上多了不止三倍!就算三个换一个,失败的也是汉朝!”

    他试图鼓舞士气,让自己的军队恢复士气和信心,他指着被纠缠的乌恒骑兵和鲜卑骑兵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就一定能击败汉朝人!”

    林胡骑兵总算拾起了一些信心,至少,他们在鲜卑人和乌恒人面前,没有畏惧。

    可惜,林胡骑兵的信心很快就彻底崩溃了。

    因为,他们的身后,燃起了滚滚浓烟。

    数百名汉军骑兵,在林胡人的侧翼,不断的用火箭,袭击着林胡人的家园。

    这种用鲸油制成的火箭,不断的散落到了林胡人的穹庐和各类草料、木料之上,立刻就将这些地方点燃。

    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林胡部族的营盘内,顿时一片慌张。

    “是时候,给与他们最后一击了!”陈须看到这个情况,挥手说道。

    于是,随着汉军的将旗所指,数千骑雷鸣而动,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同时,张骨都所部也与包围和纠缠着乌恒人和鲜卑人的林胡主力遭遇。

    精准的箭术和高超的骑术,立刻就让儋林蛰体会到了绝望!

    加之老巢受袭,一片混乱。

    儋林蛰只能选择引兵撤退,但,现在轮到乌恒人和鲜卑人不答应了。

    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的乌恒人和鲜卑人,现在迫切需要战功和首级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他们死死缠住了林胡骑兵的主力,不让其脱离。

    配合着张骨都所部,让林胡骑兵感受了什么叫地狱?

    一刻钟后,汉军主力赶来,林胡骑兵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儋林蛰回望燃烧的营盘和恐慌的部族成员。

    然后再看着尖叫着奔逃的士兵以及崩溃的贵族们,他呆呆的望着这个世界。

    他无法理解,为何前后两支汉军,表现如此迥异?

    明明先前的汉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并非不可战胜,甚至可以说,完全有希望击败。

    但后面这支军队……

    却强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们高超的箭术,完美的骑术,仿佛每一个人都能媲美他曾经见过的匈奴王牌——射雕者!

    一整支完全由射雕者组成的骑兵!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匈奴帝国,老上单于麾下的那支无敌大军,也曾有过!

    更可怕的是——这些汉朝骑兵的战术无比歹毒。

    能射马绝不射人!

    这是一个让林胡人彻底绝望的毒辣选择!

    失去了战马,林胡人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除了等死,别无选择!

    “大王,我们跑吧!”斜奴哭着带人跑到儋林蛰面前:“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您是儋林人最后的王子,也是右屠奢最后的继承人!您不能死在这里!”

    “跑?”儋林蛰笑了一声:“天地之大,本王又能跑到那里去?”

    如今,他的部族,已经在火焰和混乱之中尖叫。

    他的军队,在绝望和无助之中崩溃。

    而汉朝的主力,也已经奔驰而来。

    林胡部族的灭亡,就在今日!

    就算他能跑掉,他又能去向何处?

    幕南的祖地,如今已经在汉朝的控制下,南池的游牧地,更是不能再回去了。

    去找长林还是投奔蠕蠕?

    去这些部族当一个奴才?

    儋林蛰死也不愿意!

    他是儋林人最后的王子,森林中精怪的后代,也是尹稚斜的义弟,匈奴右贤王的养子。

    “那我们降了吧……”斜奴说道:“奴才听说,且之那个混账,现在在龙城混的很好,楼烦的奴才,也在汉朝过的不错,以大王的身份地位,就算是投降了,汉朝皇帝起码也得封一个侯爵吧!说不定,大王还可以在汉朝人的支持下,成为单于……”

    “哈哈哈……”儋林蛰仰天长啸。

    投降?

    这确实是一个美妙的诱惑!

    引弓之民,也从不避讳投降,甚至以侍奉强者为荣。

    但是……

    他不能降!

    他是右贤王的养子,尹稚斜的义弟,是汉朝皇帝仇恨名单列表的前十!

    哪怕汉朝人暂时忘记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告诉他们——儋林蛰是谁?

    到那个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总账,那酸爽……

    “只有战死的林胡王……没有投降的林胡王!”儋林蛰对斜奴道:“汉朝的赵武灵王,尚且不能让伟大的儋林人屈膝投降,现在的汉朝人更不行!”

    他扭头对斜奴道:“倒是你,我的忠奴,你走吧!带人走吧,去幕北告诉狐鹿涉和句犁湖,没有四十万铁骑,不要越过弓卢水!绝对不要!”

    虽然儋林蛰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何前后两支汉军的差异大到如此地步。

    但他已经明白,汉朝骑兵的强大,不是吹出来的。

    这支军队,与引弓之民的军队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两者不仅仅在装备上、战术上存在着巨大的代差。

    就连技战术,也出现了巨大的鸿沟!

    北匈奴骑兵低于四十万,贸然越过弓卢水,那跟送死没有区别!

    汉朝骑兵会轻而易举的将北匈奴的军队打成渣渣!

    就像他们今天轻松的消灭林胡部族一样。

    而北匈奴现在是整个引弓之民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倘若失败了,引弓之民就将不复存在。

    汉朝人将会统治整个世界,直至时间的尽头!

    ………………………………

    元德八年春二月已亥(初六)下午哺时三刻(约16时)。

    最后的一位林胡王儋林蛰战死于西辽河上游。

    其残部仅有两千余人,逃出了战场,余者或死或降。

    林胡,这个古老的部族,终于迎来了终结。

    消息传出,幕南震怖,无数人胆战心惊,脖子发凉。

    …………………………………………

    而在另一侧,郅都统帅着忠勇军、楼烦军以及部分长城诸部的仆从骑兵,约两万余骑,一路从顺德直趋南池。

    花了十天时间,完成了一次武装游行。

    沿途,无数部族箪食浆壶以迎王师。

    大大小小的部族,哭着喊着,想要加入到汉朝爸爸的温暖怀抱。

    郅都从善如流,一面遣人将这些归义部族安顿到长城附近,一面继续进军。

    而其他不愿意投降的诸部,则如惊弓之鸟,瞬间远撤。

    郅都所部先锋三千余骑,在骑都尉赵涣的率领下,于元德八年春二月丁酉(十一日)抵达了后世的二连浩特境内,并立刻在楼烦人的引导下,抢占了此地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盐湖。

    在事实上来说,后世的二连浩特的蒙古语名字是叫额仁达布散淖尔,意思就是色彩斑斓的盐湖。

    在此时,盐对于草原各部来说,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

    无论人畜,都无法离开盐。

    没有盐,所有部族都只能等死。

    而此地,则幕南北部和锡林郭勒草原西部最重要的天然盐池。

    是方圆千里的各部食盐的主要来源地。

    占有此地后,汉军就将整个锡林郭勒草原以及北部幕南都控制在手里。

    与此同时,林胡部族败亡的消息,也在整个幕南传开了。

    一天之内,一个四万多人口的大部族,在汉军面前灰飞烟灭。

    此事,深深震怖了诸部的贵族。

    加深了各部对于汉室的恐惧。

    哪怕是最顽固的游牧民族,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和生存而考虑。

    对于引弓之民来说,臣服和侍奉强者,从来不可耻。

    若非汉室强行要搞编户齐民之策,恐怕现在,大部分部族,都已经跪下来了。

    哪怕是最强硬的蠕蠕人,也只能遵从其内心对强者的臣服本能。

    如今,在生死存亡的大问题面前,更多的人的节草继续碎裂。

    长林部族立刻陷入风雨飘摇之际。

    每天都有贵族带着自己的军队和牧民逃离长林当屠的控制。

    短短七天之内,长林部族就有数千人逃亡。

    剩下的其他人,也都是人心惶惶。

    很多人,当面喊着‘誓死效忠大王’背地里却在悄悄谋划着逃亡归汉。

    这让长林当屠愤怒不已,又无可奈何。

    终究,长林部族的底蕴太少了。

    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团结人心。

    更可怕的是——下面的贵族,都在私底下计划着杀死长林当屠,拿他的脑袋去汉朝领赏。

    在危机之下,长林当屠不得不选择向北去与蠕蠕人汇合,哪怕他其实非常非常讨厌蠕蠕人。

    此时,汉军控制盐湖的消息传来,长林当屠闻讯,气的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明白,现在,无论是他,还是蠕蠕人,或者其他任何不愿意臣服汉朝的人,都已经不得不战了。

    因为,没有盐,所有人都得死!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节 工程师治国

    元德八年春二月乙未(十六)。

    长安西郊鸿固原樊川。

    随着潺潺流水,注入到一条宽阔的沟渠之中,整个樊川一片欢呼,无数人泪流满面。

    晁错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因为,这条沟渠的启用,宣告了渭河漕运工程一期工程基本完工。

    从此,昆明池与渭河以及潏水、沣水之间的联系全面贯通。

    长安城的居民用水,也将得到大大改善。

    来自昆明池以及潏水、沣水的清澈天然水源,从此将进入千家万户。

    更重要的是——他晁错的丞相野望,终于有了一个保障。

    虽然,眼下,这条漕运运河工程,其实还只是开了一个头,甚至只是完工了不到一半。

    最重要和最关键的引渭贯河工程尚未完工。

    目前,真正完工的就是这起自昆明池,经沣水、潏水,向北走樊川,绕长安城一周,从灞桥汇入渭河的不过一百多里的运河漕渠。

    即使如此,这个工程也足够伟大!

    流经一百余里的运河,将彻底改变自昆明池至长安的沿路百姓生活。

    同时,这条将昆明池和上林苑深山之中的天然河水送入长安城的渠道,还将彻底改变长安城居民的饮水安全,使得所有人都能喝到健康干净的饮水。

    单凭这一点,晁错心里也知道,他已经十拿九稳就可以拿到那张通向丞相宝座的通行证了。

    道理很简单。

    整个长安城和漕河沿途的百姓都会支持他!

    谁反对,谁就是在和这些百姓为敌!

    失去了民心和名望的政治家,只能黯然下台,何况他还有天子的背书。

    想到这里,晁错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声,心道:“我原以为陛下只是想要借这个工程给我找个借口,却不想,这个工程本身就是便足以让我丞相……”

    看看如今,就知道了。

    本来,在今年大朝议上,很多贵族列侯和勋臣,都明里暗里的表示‘晁颍川要当丞相,还是有些不合格的’,当然,看在天子和当朝丞相周亚夫的面子上,大家捏着鼻子勉强能认吧!

    但是,有许多人都在私底下放话:晁颍川的这个相位,肯定坐不久,迟早一年,早则数月,必然要去位。

    在事实上,其实就已经在表明了这些人的态度。

    他们迫于天子的威慑和法家的力量以及周亚夫的面子,不得不答应让他晁错上位。

    但是,他晁错坐上丞相之位之日,就是这些人给他晁错下绊子和捣乱之始。

    他们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他晁错鞠躬下台。

    晁错一度心中非常彷徨,多次跟周亚夫、窦婴等人商议。

    甚至萌生过干脆退位让贤的念头。

    毕竟,他晁错只是凡夫俗子,扛不住如此大的压力。

    他也害怕因此激发朝野矛盾。

    好在,他都坚持了下来,并坚持到现在。

    有了这个渭河漕运工程,哪怕只是一期工程,作为政绩。

    如今,他晁错的相位,已经稳如泰山。

    不仅仅列侯们纷纷点赞,就连很多一向看不惯他晁错的人,也不得不向他道谢。

    因为,渭河漕河贯通之日,整个关中都将受益。

    包括了那些曾经反对和敌视晁错的人!

    更关键的是,晁错通过这个工程,彻底解决了长安城百万居民的饮水安全和健康问题。

    军方已经表态支持。

    得到了军方背书后,其他任何组织和势力,都只能放弃他们内心的那些想法。

    至少在现在得放弃。

    不然,等待他们的只能是众叛亲离,灰飞烟灭。

    “诸君辛苦了……”晁错望着潺潺流水,滚滚向东,在樊川绕了一圈,然后直奔长安城,他对着身后的运河官吏以及工匠代表们拱手道:“这数月以来,幸赖诸君之助,始有此功,吾必当上表天子,为尔等请功!”

    “不敢!”数十名官吏和工匠们闻言,纷纷高兴的拜道:“能为明公效力,吾辈三生有幸!”

    当今天子对于工程师和技术官僚,向来不惮厚赏提拔。

    主持褒斜道的大匠田厚,如今已经官拜少府丞。

    主持龙首渠工程的严熊,现在贵为河东郡郡守。

    主持昆明池工程的王彰,已是光禄大夫领上林苑左监。

    而他们麾下辅佐的官吏、工匠,也各自鸡犬升天,富贵等身。

    有大匠因为发明创造了一项全新技术,而得赐百金,拜为大夫,封为关内侯。

    有能吏因操劳过度,亡于岗位,受封为山神,享一地之血食。

    真真是羡煞旁人!

    如今,渭河漕河,初现功效,自然大家伙都能得赏。

    等到此工程完工,众人说不定,已然身配绶带,口称本府了。

    晁错对于这些人,自是非常看重。

    他一一慰勉,与之交谈,如家人一般亲密。

    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人才,且是他未来必须倚重,甚至用为肱骨的能吏。

    甚至可以说,在未来,丞相倘若不能借重这些人,很可能步步难行。

    因为,未来的帝国,将会不断大兴土木,广修渠道。

    仅以晁错所知的在规划中的超级工程就有:南北运河工程、北方轨道交通网络以及直道拓宽计划和延伸计划。

    帝国还将在河间、河西,广建城池,大修要塞,以固疆土。

    没有这些精于工程和组织的事务官以及技术官僚帮助,是不可能办到这些的。

    而当今天子,是一个只看成绩,不问过程的君王。

    与这些人寒暄过后,晁错就提步向前,走到跪在渠道一侧的奴工队伍前。

    这些奴工约有五百余人,皆是这几个月,奴工队伍里表现出色,工作勤勉,有一技之长的人物。

    他们的表现,已经征服了晁错。

    所以,晁错决定奖励他们。

    “尔等三月以来,勤勉王事,乐于劳作,精于巧公,本官决意,为尔等上书天子,请除奴身,复为庶民!”

    “谢晁公,愿晁公公侯万代!”奴工们闻言,难掩喜色,甚至有人激动的嚎啕大哭。

    过去数月,他们暴霜露,斩荆棘,伐山破山,用血肉之躯,日夜辛勤劳作。

    数不清的人倒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

    三个月内,就有超过两万奴工死于各种事故或者疾病。

    渭河漕河工程的每一里渠道之下,都是用奴工的尸骨铺就而成。

    但是,功成之日,晁错兑现承诺,给与他们自由身,并且恩赐他们汉家身份。

    这对于这些旧日的大宛人、康居人甚至是大夏人、匈奴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慈悲了。

    再不敢奢望更多。

    尤其是匈奴战俘们,更是感激不尽。

    除了感激,他们还能有什么言语呢?

    一切刺头和桀骜者,都已经在过去数月的繁重劳作之中死掉了。

    活下来的,都是最忠厚、最能忍耐、生命力最顽强,且最恭顺之人。

    晁错看着这些人在心中点了点头,这些奴工的表现和反应都不错。

    可以考虑将他们吸收到少府体系之中。

    左右,他们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对于汉家而言,他们的数量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可能造成什么问题。

    更何况,这些人中,有半数,已经被阉割掉了。

    有了这些人当榜样,剩余的数万奴工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想必会高昂一些,对于接下来的工程,也能有所助益。

    ………………………………

    未央宫。

    刘彻站在北阙城楼,望着灞桥方向,哪怕是在未央宫之中,刘彻也能听到远方的欢呼声和雀跃声。

    长安城,在过去六十年,一直仰赖于流经城中的渭河水。

    但是,一个人口百万的城市,你可以想象一下,每日会有多少生活垃圾和污水,被排入河水之中。

    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妇女在河中浆洗衣物。

    哪怕西元前的世界,几乎没有工业污染,但生活垃圾的影响,也极大的影响了水质。

    尤其是春夏之交时,细菌感染横行,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

    哪怕未央宫,每年都有宫女和宦官,死于腹泻引发的并发症。

    如今,漕河工程,绕城一周,注入渭河。

    来自昆明池以及上林苑的干净水源,将彻底改善长安的民众生活。

    除此以外,这条漕河沿途地域的农村和庄园,也将得到灌溉。

    仅仅是一期工程,受益人群已是两百万人口!

    整个漕河工程竣工后,全程将辐射五百余里,灌溉数十万顷土地,让数百万民众受益。

    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更重要的是,这个工程,开创了中国历史的先河。

    第一次,中央政府在进行超级工程时,基本没有征调徭役。

    除了技术官僚和工匠外,劳作主力就是廉价的战俘和从匈奴采购的奴工。

    全程没有百姓受到影响。

    这种全是好处,半点坏处也没有的模式。

    不仅仅让朝臣和肉食者,满意无比。

    农民和底层的市民更是纷纷点赞。

    奴工建设模式,于是得到了广泛认同。

    哪怕再圣母的人,从此也不敢再滥发同情心了。

    想到这里,刘彻就微笑了起来。

    在人类历史上,几乎所有的帝国,想要强盛,都是靠吸别人的血来强大自身。

    独独中国例外。

    历史上的中国,无论汉唐,皆是心胸宽大,海纳百川。

    对于异域的客人和自己的敌人,都是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中国人用善意来对待世界,迎来的却是一次次背叛和亵渎。

    两汉对西域客人和草原敌人的宽大,埋下了五胡乱华的因子,那些被中国人带到国内,并且给与照顾的胡人,趁西晋内讧,反戈一击,几乎差点让神州陆沉。

    唐代也是如此,唐代君王,给与了胡人信任和重任。

    结果就是,坦罗斯之战,葛逻禄背叛,导致高仙芝兵败。

    之后,安史之乱,唐帝国无暇西顾,由此丢失了中亚,更失去了西域都护府。

    反倒是西方人,用鲜血和尸骨为路,大杀四方,反倒是成就了一个个伟业,保有世界霸权两百年!

    作为穿越者,刘彻自不会滥发同情心。

    且他是皇帝,皇帝无情,连自己的子民也未必能有什么同情心,何况异族之人?

    “圣母的事情,那起码也得等到信息化时代才能有那个资本……”刘彻在心里说道:“至于现在,当与尸骨为伍,用鲜血作酒,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更何况,恶人和坏事,不是中国人做的。

    最起码,不是国家所为。

    抓这些奴工的是匈奴人,阉割他们的也是匈奴人,将他们卖到汉室来的更是匈奴人。

    最起码是披着匈奴人马甲的夏义。

    在道德层面上,汉家完全无辜,且充满了正义。

    倒是这渭河漕河工程的影响,让刘彻颇为惊讶。

    晁错借着这个工程的成果,大大的收获了一把名望,几乎万家生佛,名声直追当年领兵平叛后的周亚夫。

    这却是有些让刘彻始料未及。

    晁错已经不需要再去与人交易和谈判,也不需要担心上任后成为蹩脚丞相。

    他将拥有不亚于周亚夫的开局。

    同时,这也将开启一个全新时代。

    在过去,非列侯不得为相,非有功不得候。

    而从今天开始,恐怕,这个格局将变成——非主持大工程者,不可以为相。

    要当丞相,上任之前,先搞一个大工程。

    想到这里,刘彻就感觉有意思了。

    “工程师治国的时代吗?”

    “倒是颇合朕意!”

    比起武将治国和文官治国,刘彻更中意和欣赏工程师治国。

    最起码,工程师懂组织,懂技术,基本都是实用主义者,不会纠结于理念纷争。

    好用就用,不合则罢。

    比起武将容易走极端,和文官喜欢内讧和爱玩党争,工程师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过去的中国社会和环境,使得工程师治国,几乎不可能。

    如今,有了渭河工程作为引子,也算是跨出了关键的一步吧。

    之后,只要保持这个传统,注意做好引导,或许数十年后,为相之前,先搞一个大工程,就将成为传统和铁律,就像之前数十年,为相必须先为列侯一般。

    而有此制度为依凭,刘彻也不用再去担心子孙后代不孝,搞砸了祖宗的大好基业。

    工程师治理的国家,或许会出现波折和起伏。

    但,大乱子和大问题,不会出现,即使有,纠正起来也快。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节 传道计划

    “陛下,护匈奴将军执金吾急报……”

    一个侍中捧着一份紧急奏疏,跪呈给刘彻,刘彻接过来一看,顿时龙颜大悦,喜笑颜开:“善!郅都果然不愧是国之爪牙,战克之将啊!”

    奏疏上,郅都只说了两个事情。

    第一,他已经率部挺进到了幕南的核心地带,占领盐湖,远望瀚海。

    第二,陈须所部已经剿灭林胡部,斩首数千,俘虏三万余。

    虽然在如今,斩首几千杂牌胡人,其实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然而,陈须所部是在跨越了饶乐水后,深入草原腹地,寻找到的敌人。

    仅此一点,足以表明,今日的汉军已然具备了跨地域远征的能力。

    能在茫茫草原上准确找到敌人,并且歼灭之。

    这样的能力,足以确保汉军在未来的远征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郅都所部所占领的那个盐湖,从郅都的描述和行军旅程来看,此地应该位于后来的范夫人城以东约千余里,在弓卢水的正南方,位于内蒙古和外蒙古的交界处。

    从位置来看,应该是在二连浩特境内。

    占领了此地后,在事实上来说,幕南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大半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征服与教化了。

    正好前不久,有数十名儒生联袂请愿,希望能受命前往幕南,教化夷狄,传播王道。刘彻打算让他们去幕南,支教五年。

    只是,人数,还是少了一些啊。

    不够啊!

    刘彻挠挠头,觉得应该再多搞一些儒生去幕南。

    儒生在现在的汉室体制之中和刘彻的战略之中,应该承担起类似后世西方殖民者的传教士的职责。

    他们应是诸夏文明的播种机,为四夷带去文明与希望的光明使者。

    他们也应该是扩张的急先锋,为诸夏寻找敌人,消灭敌人。

    他们还当是正义的使者,文明的领路人。

    将中国文化传播到世界的尽头去。

    这个世界,与其说是种族的竞争,倒不如说是文明的竞争。

    像纳粹那样,以为单凭武力,就可以征服世界,统治世界的人,其实是在痴人说梦。

    强大的帝国,必然有着一个与之相匹配的文明圈。

    譬如后世的大英帝国,虽然已经日落西山,垂垂老矣,但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刘彻就吩咐道:“去,给朕把颜异叫来……”

    “诺!”

    不久,颜异就亦步亦趋,来到刘彻面前,拜道:“臣颜异拜见吾皇,愿吾皇万寿无疆!”

    “朕躬安……”刘彻笑道:“卿起来说话吧……”

    “诺……”颜异小心翼翼的起身,忐忑的望着刘彻,等候着吩咐。

    自回京以来,颜异就感觉浑身难受。

    他发现自己仿佛成为了世界的笑话,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仿佛都在说:看,这就是那个扶不起的烂泥。

    这让颜异纠结无比,抑郁寡欢。

    但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

    于是,短短三个月,颜异暴瘦了二十余斤。

    刘彻看着他,也为他担心,真怕他承受不了这个压力,抑郁而终。

    没办法,文人就是这样的敏感,如此的脆弱。

    这样想着,刘彻就对颜异道:“朕有一个关乎万世之业的事情,想交给爱卿去做,卿愿不愿意?”

    颜异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

    他最害怕的是连自己的君王也抛弃了他。

    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如今天子还要委他以重任,这让颜异泪眼婆娑,感动不已,在心里发誓,这次就算是死,就算是得罪所有人,也要将事情办好,决不能辜负天子的信重。

    他要证明自己,并不比张、汲差!

    当下,颜异便顿首而拜,道:“唯陛下之命,臣必赴汤蹈火,誓死效命!”

    “用不着如此……”刘彻微微笑道,经过了茂陵与会稽郡之事,刘彻已经明白,颜异不是坐事务官的料。

    他是一个秘书型的人才,根本不善于处理地方错综复杂的事务。

    这也是很多儒生的通病,脱离实际,好高骛远,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想要做到尽善尽美。

    但问题是,这可能吗?

    只要做事,总有利弊,只要改革,总会伤害到一些人的利益,只要施政,就一定会得罪人。

    所以呢,颜异还是留在这宫中做一个心怀宇宙的清廉之士吧。

    当然了,理论界问题的交给他是一定没错的。

    特别是涉及儒家的问题时,由他出面,总归没错。

    “朕刚刚收到护匈奴将军的奏疏,郅将军已至幕南深处,所过之地,诸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安东西部都尉陈须,兵出饶乐水,于半月前败林胡于黄水之侧,大破之,阵斩数千,捕虏数万,幕南震怖,王师已握胜券!”刘彻缓缓说道。

    颜异闻言,连忙道:“臣为陛下贺之……”

    王师进展如此顺利,出乎了颜异的意料,他本以为,幕南各部就算是只鸟,现在被人捅了巢穴,总该叽叽几声吧?

    却不想,叽叽声没有听到,只看到了一群软脚蟹。

    这可真是……

    “幕南无英雄啊……”颜异在心里感慨着:“也是,夷狄向来无义,安能有英雄出?”

    但心里面却也有着疑惑,他只是一个儒生,而且还是一个不那么成功的儒生,天子与他说这个做什么?他又不能带兵打仗!

    却听到天子道:“高帝当年曾经明诏天下:不教而诛是为虐,今幕南将定,当抚其百姓,安其民生,授之以礼,教之以义,行之以仁,施之以德,如此方为长久根本之计也!”

    这是中国文明的优点和特长。

    过去数千年间,靠着教化与仁政,先王们带着诸夏民族,从黄土高坡走向了整个天下。

    从中原一隅,迈向四方六合。

    从一个部落联盟,发展成为今日的中央王朝。

    教化,就是文化同化。

    使得夷狄信奉与认同相同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义利观,化夷为夏。

    而仁政,则是确保这些认同了诸夏文明的族群生活安定,幸福并且不会分离的决定性政策。

    离开了教化,单有仁政,只会养出一群白眼狼。

    单有教化,无有仁政,只能维系一时,而不能长久。

    这也是诸夏文明与欧陆文明的区别。

    欧陆文明,强调人种和信仰,胜于文明。

    而诸夏文明,自古以来,就是夷入夏则夏之,诸夏入夷狄则夷狄之。

    而颜异对于这个事情,自是无比尊奉和认同的。

    这也是儒家最重要的主张了。

    夷狄入夏,自当以诸夏而待之。

    他立刻就拜道:“陛下圣明,臣谨为天下贺之……”

    “卿先别急着拍马……”刘彻笑道:“这幕南之地,广袤万里,间有生民百万,流于不毛之地,或陷于困顿之中千年也!千年以来,诸部不通王化,不识圣道,朕甚悯之!”

    至于千年以前,按照竹书记载以及春秋之记录,殷商时代的商人曾经统治过万里草原。

    甚至可以这么说,商人之先,就是从草原入主的中原。

    子姓孤竹氏,就是殷商帝国留在草原的一支。

    只是因为缺乏考古记录和证据,而无法证实而已。

    “朕意欲以诸儒生为使,往幕南诸部,宣明教化,授其以礼,宣其以道,抚其百姓,安其民心……”刘彻缓缓道:“朕思来想去,此事,卿来负责,最是合适……”

    颜异来抓这个事情,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颜异的地位,在儒家内部很高。

    至少在现在,他依然是儒家各派系都认可的‘贤士’。

    他站出来呼吁,最起码可以影响齐鲁吴楚一带,满脑子理想和热忱的儒生们。

    特别是楚诗派、鲁儒派和齐诗派这几个‘国际主义’派系。

    尤其是楚诗派,在过去数十年,楚诗派的学者和门徒,暴霜露,跋涉数千里,深入南越、闽越和西南夷之中,传播王化,他们将中国文明带到了群山之间,沼泽之中与丛林深处。

    今年春正月,西南夷各国朝觐长安,使者们,都是一口顺溜的中国雅语。

    还有人甚至对《春秋》典故可以信手拈来,于《论语》名句,甚为了解。

    简直可怕!

    至于鲁儒派,这个学派,现在但凡想要复兴,想要有所作为,他们唯一的突破方向,就只有幕南各部了。

    也独有幕南各部的牧民和贵族,才有可能会信他们的那一套了。

    至于鲁儒未来会不会因此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刘彻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等到鲁儒派在幕南培育好基础了,公羊派和谷梁派,必然会兴高采烈的去摘桃子。

    即使鲁儒顶住了公羊与谷梁的压力,他们想要重回巅峰,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而鲁儒派学者,虽然迂腐、落后,固守成规,没有进取心。

    但是,作为传道者和传教士,他们是合格的。

    就像后世的西方殖民者,他们最犀利的传教士,恰恰是最保守的天主教传教士。

    因为,唯有保守,才能有信仰和热情。

    放鲁儒出塞,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可能会有傻缺,跑去北匈奴,要做卫律赵信。

    不过无所谓了。

    就算有这样的傻缺,跑去北匈奴,想做卫律赵信,以鲁儒的能耐,也只能是带崩北匈奴。

    北匈奴现在需要的不是儒生。

    他们得要一个法家大能,来主持改革,并且制定百年计划,他们得要一个墨家高徒,主持各种技术开发和改进,来奠定一个庞大的军工制造业的基础。

    他们还得要一个孙子吴起,来重组军队,训练士卒,奖励军功。

    最后他们还得幸运的找到一个苏秦张仪一样的纵横家大能,为他们纵横捭阖,拓展生存空间,争取发展时间。

    他们最不需要,对他们最没用的就是儒生。

    倒不是儒生无用。

    而是儒生不能救世。

    能拯救世界的,也从来不是儒生。

    正如中国历史上,每逢国难,儒生都是打酱油的。

    站出来拯救文明,救天下于水火之间的,不是朱元璋这样的草莽英雄,就是李世民这样的世家贵胄。

    独独没有一个儒生,曾经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看清楚这一点,刘彻就对儒生可能会投靠北匈奴的事情,毫不担心。

    他们爱去就去呗。

    颜异却是非常兴奋。

    他最喜欢和最爱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了。

    教化夷狄,救民于水火之中,这很符合儒家的理念,更对他的胃口。

    更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不需要靠行动,只要带个嘴巴就好了。

    论嘴炮,颜异还未怵过谁!

    当下,颜异就拜道:“臣谨奉圣命!”

    “善!”刘彻满意的点点头,对颜异道:“爱卿去告诉诸生,能去幕南,教化夷狄者,皆授以两百石博士之官,期满五年,归来者,皆入太学受教,朕当亲临而嘉勉之……”

    支教老少边穷地区的人才,当然要给待遇给地位了。

    总不能,让人家拿着理想当饭吃吧?

    况且,这是国家行为,也是为了刘氏统治的稳固。

    所以,刘彻也毫不吝啬。

    左右,现在博士官已经泛滥了,再泛滥一点也没有关系。

    最好搞一个博士不如狗,六百石满地走!

    “另外,凡自愿前往幕南教化者,朕会命少府和宗正,铸一铜符,以嘉其劳,执此铜符之家,可岁免役两人,免田税一百亩,免口赋三年,可列市贾肆……”刘彻想了想,补充了一个优惠政策。

    这是为了免除这些儒生远赴塞外后的后顾之忧,使其家族即使没有了他,依然能够生存,甚至能过得更好!

    这是为了激励后来者,使他们前赴后继,前往四方,前往万里之外,传播诸夏文明,建立一个超级文明圈,辐射整个亚洲!

    颜异闻言,却是非常高兴,有了这些政策,那么,儒生们的热情必然高涨。

    尤其是鲁儒一派,一定会特别兴奋!

    颜异知道,鲁儒一系的存残者,一直在致力于寻找一块全新的沃土,以此求存。

    毕竟,他们现在日子特别难过。

    在鲁国,不仅仅受到了鲁王刘端的刁难,更遇到了谷梁派和公羊派的排挤与打压。

    公羊派和谷梁派,对于鲁儒这个过去的老大哥,落井下石,极尽一切打压。

    就差没有告诉鲁儒诸生:死掉的鲁儒才是好鲁儒!

    在这个压力下,鲁儒诸生,曾经寻求前往安东发展,结果被杂家一巴掌拍回来了。

    他们又想去南越和闽越求存,结果被人家嫌弃了。

    南越王赵佗甚至直言:吾国不需尔等庸碌无为之辈,图扰士民清净。

    连西南夷的夜郎王也表示:鲁儒什么的,太没有逼格了,俺们要学就要学荀子儒。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节 诸儒

    颜异的效率极高,不过数日,他便摆平了长安城之战的儒家诸博士,让胡毋生、董仲舒等巨头为他背书,更说服了其他派系,共同认可和支持。

    这可简直太了不得了!

    自元德五年的石渠阁之会后,儒家各派就一直处于混乱之中。

    谷梁派与公羊派日常互怼,重民与思孟混合双打,这都已经是日常了。

    每逢考举、石渠阁之会以及博士官评定之时,那才叫精彩!

    什么倒钩狼、冲锋狼、煽动狼,阴阳倒钩狼……

    苦肉计、悲情牌、煽情牌……

    只有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的!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以上所有战术和策略,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是儒家内部之间互用。

    只有极少数的特殊情况,才会用到法家或者黄老派身上……

    你得理解儒家各派的苦衷,攘外必先安内嘛。

    内部的异端不扫清,贸然开启外战,纵然打赢了,岂非便宜了在旁边看戏的谷梁派/公羊派/思孟派?

    聪明的儒生,断断是不会上这个当的。

    大家都憋着劲,不扫清异端道敌,誓不罢休!

    儒家各派现在唯一的共同点,大约就是在斗争过程中,大体还保持着君子风范。

    吃相也相对文雅。

    还没有闹到后世的党争之时,要把竞争对手从精神到肉体全部消灭的恶劣地步。

    诸学派的巨头们,也都还存着,要说服/教育回那些误入歧途的可怜人的念头。

    都觉得对方,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至少在高层,是这么一个态度。

    所以,当颜异展开游说,各派系勉强看在孔夫子的面子上,为了相同的理念和理想,而暂时的放下了分歧,达成了共识。

    不过,私底下,大家伙对于怎么‘教化’幕南诸部,又起了纠纷和分歧。

    比方说,公羊学派觉得,幕南各部,还是应该甄别甄别的。

    得按汉化程度/亲汉程度和聪明程度进行分级,区别对待,理由是《春秋》之中明确表明了三世传续。

    既所谓的‘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

    公羊派认为,今日大汉帝国,虽然已经过了据乱世,正值升平世末期,太平世萌芽期。

    但终归还没有到太平世。

    所以呢,对于夷狄不可以‘进至于爵’,在国际关系上也不能‘天下远近大小若一’,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还是得按照孔夫子的微言大义,对夷狄严加管束,悉心教化。

    使得他们能沐王化而知中国礼节,循礼守法,臻于诸夏。

    毕竟,现在还是一个内诸夏外夷狄之世。

    谷梁派表示:你们公羊派的良心大大的坏掉了!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人匈奴人都跪下来了,你们居然还起这么大的杀心,有着这样大的戒备心!

    你们还是君子吗?

    还是人吗?

    还是孔子子夏的传人吗?

    谷梁学者纷纷表示,孔夫子的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

    子夏先生在墓穴之中痛哭流泪!

    不孝子孙啊!

    重民学派则冷眼旁观,漠不关心。

    他们只关心,这次能从幕南拐回来多少个廉价劳动力,只关心幕南各部,能买他们多少商品。

    至于谷梁和公羊派的辩论,重民学派表示:这两个白痴!为了夷狄之人的死活操心,真特么无聊!

    思孟学派,也有相似的态度,不过立场上更接近谷梁。

    毕竟,思孟学派与谷梁学派,在某些事情上面有着相似的立场。

    刘彻旁观着这一切,有些莫名的即视感。

    他甚至想起了北宋灭亡前夕,汴梁城里忙着党争的诸公。

    大难临头,儒生们尚且得打个头破血流。

    如今这样的乱象,只能说是正常。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和平。

    最起码,他们只是嘴上嘴炮,并未将嘴炮向人身攻击,乃至于诋毁对手的先人。

    挠了挠头,刘彻对一旁的绣衣卫官员问道:“现在有多少儒生报名了?”

    “回禀陛下,除上次情愿者三十五人外,目前只增加了四十余人……”

    好嘛……

    长安城里嘴炮打的震天响,搞得刘彻都以为董仲舒、胡毋生等人都要跳到天上去了。

    结果……

    就忽悠了这么点人……

    是胡毋生等人逼格太低,号召力太差?

    还是这些家伙,只是在演戏给他这个皇帝看?出工不出力?

    刘彻不得而知。

    妈蛋!

    刘彻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站起身来,望着那个绣衣卫官员,对他问道:“给朕继续观察……加大侦刺强大,必要时,可以启动密间!”

    这些年来,随着绣衣卫名声渐显,吃过亏的官僚贵族和名士们都学乖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议论怎么造反。

    更没有傻蛋在公共场合大肆宣扬自己对于国政的不满了。

    大家都学会了暗箱操作和暗室商议。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绣衣卫早在数年以前,就已经针对性的在很多敏感人物和重要大臣、贵族的身边,埋下了暗子。

    这些暗子,平时恭谨如常,循规蹈矩,甚至有人成为了监视对象的心腹乃至于女婿。

    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传递任何情报,也不会与绣衣卫有任何联系。

    除非被唤醒。

    不然,他们就是泰山的好女婿,老师的好学生和上官的忠诚爪牙。

    一旦被唤醒,他们就会立刻将过去侦查到的情报,全部传递回绣衣卫。

    对于那些被监视的目标来说,这样的密间,根本无法防范。

    当然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配备密间。

    只有那些重要人物和敏感人物,才能享有这种绣衣卫的贴心‘保护’待遇。

    如今刘彻下令,准许暂时唤醒一些密间。

    这让这个绣衣卫官员很惶恐,甚至嗅到了一丝危险。

    按照过去的经验,密间一旦唤醒,就可能会出现大案,毕竟,这些人手里掌握了大量某些高贵的大人物不为人知的黑暗和龌龊之事。

    一旦翻出来,足以让一个君子形象轰然倒塌。

    所以,这个官员不得不请示:“陛下,若有它事,是否启动调查?”

    刘彻闻言,思虑片刻后,摇了摇头,道:“若无必要,不要唤醒密间,也不要轻易的去调查……除非有朕的批准……”

    文人嘛,怎么能没有一点臭毛病和丑事?

    无论古今,那些看上去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大文豪、大学者,哪一个又真的如他们的文字一般光明磊落了?

    反正,野史之中,故事之内,总有很多段子在传。

    至于真假?

    只能说,空穴未必无风。

    别说后人了,孔夫子自己也不是尽善尽美的完人。

    所以呢,对于文人,刘彻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只要他们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学问,别随随便便就跳出来跟他唱对台戏,刘彻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的让这些家伙自娱自乐。

    毕竟,与文人为敌,胜负姑且不说,后果和代价,常常会沉重的让人难以接受!

    …………………………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场源自长安的呼吁和倡议,开始向关东地区蔓延。

    雒阳的儒生,对此的反应,与长安差不多。

    嘴炮喊的震天响,私底下辩论起来也是轰轰烈烈,但是,具体到行动,就没有几个人了……

    毕竟,雒阳人又不傻。

    塞外多冷啊!

    而且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吃吃不好,睡,睡不好。

    君子们才没有这个决心和毅力呢!

    再说了,曾子说了,父母在不远游。

    为了孝顺父母,承欢膝下,大家就只能暂时将公义放在一边。

    恩,等到将来,条件成熟,大家一定会遵从内心的公义,前往幕南,实践先贤的道义的!

    至于现在,烦请诸公先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

    睢阳的儒生,大抵也是如此。

    没办法,小资产阶级都有这么个毛病。

    倒是齐鲁地区,反响热烈。

    尤其是鲁儒的学者们,简直就跟遇到了流连夜店,烂醉如泥的美女一样,立刻就急不可耐的跳了起来,相应了颜异的呼吁。

    短短十日之内,鲁国报名愿意前往幕南‘教化夷狄’的儒生数量就突破了四百!

    这个数字,可谓是极为庞大,甚至可以说,超乎想象的。

    因为,今日之鲁儒,总数可能不过千人了。

    一下子四百人报名,等于小半个鲁儒,集体参加了此番的大业。

    这与鲁儒本身的困境有关,也与他们的主张有关。

    鲁儒一系,虽然迂腐、保守、顽固且过于纠结自身。

    但,也并非全是缺点。

    至少,在教化夷狄的事情上面,他们的热情是真的。

    更别提,其实,他们在鲁国举步艰难。

    鲁地曾经支持和拥护他们的地主阶级,现在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

    百年来,鲁儒经营的关系网和保护伞,更是全数被拔除。

    鲁王刘端,对于鲁儒的态度,更是恶劣到令人发指!

    他居然干出了挖坑埋鲁儒的事情!

    至少有十几个鲁儒的精英,被刘端坑进了监狱!

    刘端甚至已经迷恋上了玩弄和戏耍鲁儒的事情,也就是这最近,鲁王得子,欢喜的不得了,沉迷于做父亲的喜悦之中,没有时间来调、教鲁儒,不然,鲁儒的境遇可能很更惨!

    鲁儒仅存的精英们,已经知道,鲁地已非久留之地。

    他们必须搬家,重新找一个老巢,重新找一个地盘,这样鲁儒才能有东山再起之日。

    再留在鲁国,等到鲁王回过神来,大家就得等死了!

    而幕南,虽然条件差了些,但总归是一个广袤之地。

    而且,人口以数百万,只要用心经营,好好维护,未来未尝不能又是一个王霸之地,未尝不能成为鲁儒的关中!

    是以,鲁儒在闻知此事后,马上就响应号召,并且倾其所有和最后的底蕴,精英尽出,剑指幕南,他们想效仿杂家当年东渡安东,建立平壤学苑的故事。

    将幕南建设成为自己的基地。

    但,很可惜,楚诗派也同样看上了幕南。

    在楚诗派德高望重的精神领袖申公的号召下,楚诗派学者们,再次集合了起来。

    就如之前数十年,楚诗派学者,前仆后继,络绎不绝的前往三越、西南夷地区开拓和经营一样。

    楚诗派为了自己的天命使命,再次以莫大的决心,集合在一起,准备前往幕南,开启他们的教化之旅。

    短短半个月,楚诗派的学者,就鼓动了超过三百余人主动报名。

    这些人中,有年轻的莘莘学子,也有满腹故事的中年私塾老师,更有历经沧桑的多年老吏。

    比起目的不纯的鲁儒,楚诗派的学者,根本就没有起什么把幕南变成自己地盘的想法。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楚诗派学者在申公影响下,其实是儒家内部最积极的传道人。

    他们迫切的想要将儒家的思想和诸夏的文明,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能知道他们的理想与追求。

    他们就像是后世,印度来华的佛教徒一样,只是怀抱着一个信念,就可以踏足万里之外,远赴异域。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节 富贵君子与贫贱小人

    三月芳菲,新化城周围的山岗开满了鲜艳的杜鹃花,引来数不清的蝴蝶。

    这是安东一年最好的季节的开始。

    司马迁与友人漫步于这鲜丽的山岗脚下,踏青赏花,顺便针砭时弊,指点江山。

    “西部都尉陈公已克赤水,向北一千里,传徼诸部,无不俯首,当真让人神往!”一个年轻的贵族微笑着道。

    立刻便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对于安东人来说,陈须的远征代表了安东的勇武-这场远征跨越两千多里,完全远离后勤补给,结果却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旬月之间已定千里之地,数十部俯首!

    阵斩胡虏数千,捕掳数以万计,缴获牛羊牲畜无算!

    这场伟大的远征让安东百姓与有荣焉,军民振奋,以至于连都护府的鲸皮债券都因此涨价!

    司马迁听着小伙伴们议论陈须之事,无不以为陈须乃是英雄豪杰!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想当年,司马迁小时候,整个长安闻陈氏兄弟色变,甚至有人说:宁遇猛虎不见二陈!

    然而如今陈须兄弟一为当世名将,安东战将,一为当世权贵,手握无上财富,胸有碧波万里,世人为之膜拜不已。

    “难怪安东有俗谚曰:富相什则卑下之,百则役,千则仆,诚不欺我!”司马迁感慨着。

    作为来自长安的客人,司马季主的关门弟子,当今天子看好的年轻人,司马迁在安东旅居期间是有特权的。

    不仅仅都护府上下对他大开方便之门,就连地方豪杰、游侠巨头、贵族也纷纷纷纷对他示好。

    甚至就连平壤学苑诸公也似乎对他有着特殊兴趣,凡有所求所请无所不应。

    错非司马迁自幼立志著史,此刻恐怕已经没有太史公了!

    正是如此,司马迁才知道,陈家兄弟从来不是什么英雄豪杰。

    事实来说,这两兄弟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逮着机会就想给对方下绊子!

    他们兄弟也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骨子里依然与当年没有区别!

    然而在世人眼里,却无视了他们兄弟的所有缺点和过往!

    无数人对他们顶礼膜拜以为偶像,特别是贵族子弟们,几乎就是以陈家兄弟为榜样,连装扮与口头禅都要模仿!

    这就是权势与财富结合的力量!

    无视了道德与品行,只看结果,假若在内陆地区,这样的标准可能还要遮遮掩掩,但在这安东,以财富权势论英雄,已然是公开的秘密!

    就连原本最淳朴的百姓,如今也是逐利而行!

    安东地区,工商业日胜一日,让司马迁忧心忡忡。

    不过,其他小伙伴就完全没有司马迁的担忧,众人都是喜笑颜开。

    “听说陈公已潜人押解战俘返回安东,啧啧,这下子西部都尉辖区的种植园恐怕要发了,吾父已经准备去西部都尉建一个棉花庄园…”

    其他人也都点头:“吾父亦然…”

    对于今日的安东来说,整个工商业和种植业都已经离不开廉价的派遣工了!

    汉家百姓在工商业的食物链中居于中上层!

    他们要嘛是雇主,要嘛就是技术工匠。

    几乎所有危险繁重的工作都是派遣工在做。

    贵族们更是只要有钱就投入生产和扩张之中!

    但,劳动力市场的限制使得他们的扩张很不顺利,尤其是新任都护府都督许九上台后严格控制派遣工的数量,除马韩、倭奴和真番派遣工外其他诸胡奴工的数量一直增不上。

    这可急死人了!

    此番陈须大胜,对于整个安东来说都是重大利好。

    特别是工商业和种植园经济,几乎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地方百姓也都是欢欣鼓舞。

    就像那句在安东流传日久的歌谣: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贾以訾干政。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有钱就是君子,没钱则是小人。

    话虽刻薄,但在安东却是事实!

    在这片沃土之上,五铢钱和黄金,接管了大部分的公序良俗,,一切旧有的美好品德和高尚行径,如今已被明码标价。

    只要有钱,你便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无论你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汪洋大盗还是一个口是心非,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这让司马迁恐惧不已,甚至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于安东人来说,他们完全没有感觉这有什么不对。

    士农工商都辛勤劳作,苦心经营,用勤劳汗水与智慧来获取财富地位,天经地义,物之自然!

    纵然是上帝神明也不能剥夺和限制人民对于自由与财富的追求!

    今日安东在杂家影响下已经不再羞于表达自己爱钱的本性!

    甚至在贵族富商阶级之中还有观点认为:独富贵能有君子。

    因为,穷光蛋哪怕道德水平max,在事实上也不能对天下有任何贡献。

    相反,一个身价千万之人,纵然他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作奸犯科……但是,只要他幡然醒悟,用心向善,足可福泽万民,造福一方!

    是以,天下应该对富贵者多些宽容,少点苛责。

    刑不上千万,礼不下庶民,方为未来之王道!

    如此歪理邪说,本该被穷追猛打,但在安东,这种言论却大有市场!

    甚至连都护府衙门里也有这样的言论被光天化日讨论和议论!

    且类似的情况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想到这里,司马迁就不得不叹了口气,一个士大夫的良知告诉他,这些都是不对的,应该揭发出来,告诉天下!

    但作为史官的潜意识却让他只能选择沉默!

    史官是旁观者,是中立者,不能也不可以主动卷入政治或者学术纠纷中!

    不然,他记载和记录的事实就会出现偏差!

    “或许我该写信请教老师…”司马迁在心里寻思着,良心让他只能选择将此事告诉自己的老师,希望能通过老师的影响力对于安东今日变态的社会气氛予以一定程度的纠正。

    但司马迁又害怕因此给老师添麻烦,因而纠结不已。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道:“对了,司马贤弟…”

    “你听说了隆虑侯近期的动作吗?”

第一千五百五十节 昭昭天命

    司马迁抬头看着那个说话的人,这人是安东都护府楼船左监的儿子文贺。

    其父文卫是故燕国左仓令吏,就是哪位当年望着十万石爷爷米欲哭无泪,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想找人接盘的燕国粮仓官吏。

    当初,陈娇因得倭奴之故就抬了一手文卫,替他消化了那十万石陈米,从此老文家就将陈娇视为再世父母,恩主,无限跪舔。

    这些年来不断拍马逢迎,陈娇非常满意,于是将其调入安东,还给他谋到了楼船左监这个看上去不起眼,实则油水肥的让人流口水的肥差!

    此职秩比不过八百石,但却可以说是安东都护府最重要的属官之一!

    因为它管理着整个安东地区所有的民用内河船舶,并且负责审核与指导国营、官营和民营造船厂。

    为了鼓励和发展地方造船业,当今天子曾经下诏,每年对各地造船业返还一部分的捕鲸收益和捕捞收益。

    这笔钱每年都高达数千万钱!

    其中的一半最终回到了安东都护府账上,且由楼船左监负责分配。

    分配原则是按照造船厂规模、产量以及技术为参考标准。

    一般来说,只有安东地区最大的前五家造船厂可以有资格分享这笔返款。

    此外,陈娇为首的捕鲸巨头和楼船衙门为了可以制造出更大更快更坚固更灵活的巨舰,也每年都拿出部分收益投入到补贴造船业上。

    这直接导致了安东造船产业的跨越式发展。

    在元德四年,捕鲸业开始的时候,安东地区能制造的最大舰船是内河的独木舟……

    并且,安东地方连修葺和维护楼船的技术也没有!

    当时,驻扎在安东港口的楼船假如不幸受损,那么只能等着被拖到辽西甚至齐鲁维护…

    至于大型捕鲸船,一旦受损或者出现故障,基本上都得报废!

    因为倘若将这些巨舰拖去它的制造地区的话,其成本可能比造一艘新的还要多!

    楼船舰队与捕鲸业深受安东造船业薄弱之苦,所以发誓在安东建立健全一个不逊甚至超过江都国的造船业!

    而在如今经过数年发展,今日安东已经拥有了大大小小数十家造船厂。

    规模最大,技术最强的仁川船厂,已经具备了维修和保养所有大型舰船的实力。

    去年,仁川船厂甚至生产了一艘重型福船!

    这可真是太恐怖了!

    这也被安东人视为金钱奇迹的证据--只要钱给的足,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安东造船业用五年就赶上江都和齐鲁造船技术就是明证!

    陈娇甚至放言:要制造一艘江都和齐鲁都无法超越的超级巨舰!

    此舰将会前所未有的强大!

    它不仅仅将大如小岛,还将具备在大洋中捕杀、肢解以及提炼鲸鱼的全部工序的能力!

    此刻,文贺忽然提起陈娇和他的捕鲸船队,让司马迁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那艘超级巨舰下水了?

    安东不缺制造巨舰的条件,原始森林之中遍布的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生巨木就是安东造船业最大的依凭。

    至于所谓技术,只要有足够的练手机会,有足够多的时间来磨砺自己的技能,总归是可以练出来的!

    更何况,陈娇和安东的造船业直接祭出了金元神功,将齐鲁和江都的造船名匠直接挖走一大半!

    “巨舰下水了?”司马迁问道。

    文贺正是要特地将此事来告知司马迁的。他闻言笑道:“正是,十日前,此艘名曰夸父的巨舰已在仁川船厂下水……”

    “巨舰全长四十余丈,宽达十余丈,以三帆为桨,顺风之时一日夜可行数百里!其不惧风暴,不惧颠簸,可以远航数千里而不需靠港,隆虑侯得之大喜,对左右曰:得此舰则扶桑之土可至,而身毒之国可期也!”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托今日发达的蚩尤戏和各种传说段子描述之福,大家对于扶桑之土都有所认知。

    依照蚩尤戏和各种传说描述来看,扶桑大陆远离中国,在海之外数万里,当年殷商覆灭,部分遗民在神人的指引下,在齐鲁之滨渡海前往扶桑大陆。

    据说,当时神人化作鲲鹏,一展翅扶摇三万里,一吐息冰封一万里海疆,让海洋出现一条冰路,殷商遗民于是踏着神人开辟的冰路在大洋走了三年,终于抵达扶桑。

    可惜,当遗民抵达扶桑之时,神人也力竭而亡,其遗体化作高山,阻隔将整个扶桑大陆隐藏在高山之后,祂最后的吐息化为风暴,终年席卷于大洋之上。

    从此,扶桑大陆与中国再无联系。

    但是,倘若有诸夏君子能战胜大洋,克服风暴,抵达扶桑大陆,迎回失落于这蛮荒之土的诸夏遗民,那么上帝将嘉奖并赐福于他。

    使他死后成神,列为星宿,永明万世!

    当今天子也曾经许诺:能致扶桑获殷商之遗民者,朕以扶桑王酬之!

    如今,陈娇居然打造出了一条可以远航数千里的巨舰!

    倘若这是真的,那么二三十年后,他还真有可能远渡数万里海疆,找到扶桑之土,重新寻回失落的殷商遗民,接续这千年前的情谊。

    而他本人更将成为扶桑王,王其土三千里,更将成为星宿之一,永照万世!

    众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陈娇居然可能成为天上的星宿?

    只要想到将来天上有颗星宿可能叫陈娇,司马迁就感觉荒谬无比。

    但他无法忽视,更不能不关注此事!

    因为,谁找到扶桑之土谁就将得到上帝嘉勉、赐福!这是司马迁的老师日者司马季主背书的事情!更是经过了严格的龟甲占卜,且在多位重臣和名士共同见证的事实!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寻找扶桑之土,接续殷商遗民,在很多当代士大夫和贵族内心深处,这是诸夏君子的昭昭天命!

    谁能达成这个天命,谁就将成为当世周公,圣人在世!

    所以司马迁在微微思考了一下后,就立刻说道:“诸君兹事体大,我当立刻前往仁川见证!”

    如果真如此……那么毫无疑问的,这极有可能是当代历史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扶桑之土的呼唤,就像身毒的黄金一样,是大汉帝国的最终目标!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节 矛盾的陈嬌

    仁川港,当今远东地区第一大港。

    整个港口,气势恢宏,规模庞大,仅仅是港口城市之中,常住人口就已经超过五万。

    至于港口本身,更是常年停泊了数百艘各色船舶。

    有时候,巡弋于外海的楼船舰队,也会入港修整,遮天蔽日的风帆,吸引了所有好奇的目光。

    站在一艘怪物一般的巨舰舰首,陈嬌抚摸着这艘巨舰的舷木,内心之中充满了激动。

    脚下这艘巨舰,是仁川船厂,在福船和楼船的基础,根据海洋远航需求,重新改进和设计的超级舰船。

    全舰身长超过三十丈,宽达六丈,用最好的深山巨木为龙骨。

    主要动力,就是三面巨大的硬布风帆,在顺风时,速度极快。

    而舰体本身也运用了多种抗风浪以及平衡设计,更增加了水密舱,以稳定舰身,是目前大汉帝国最适合在海洋航行的舰船!

    除此之外,此舰还是第一艘,完全为了捕鲸而设计的舰船。

    船上,甚至配备了提炼鲸鱼油脂的坩炉,宽达的甲板,更是足以肢解大部分的鲸鱼。

    最重要的是,强大的绞盘,可以让水手,能够将捕杀的鲸鱼拖到甲板上。

    这艘巨舰的出现,意味着,捕鲸舰队,可以远离母港,深入大洋,寻猎鲸群。

    这很重要!

    比较,元海的鲸群,总会被捕杀干净的一天。

    哪怕是现在,其实很多时候,陈嬌的捕鲸船队,也不是每次出海,也都能有所收获。

    这倒不是,元海鲸鱼资源开始枯竭。

    而是,怀孕的母鲸和哺乳期的幼鲸以及带幼鲸的母鲸,全部都是禁止捕杀的。

    这不仅仅是法律的规定,也是渔民们自发的行动。

    上天有好生之德。

    汤武网开三面,泽及鸟兽。

    当今天下,一个人可以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但没有人敢践踏先王的教诲。

    所以,陈嬌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新的丰富的鲸群资源。

    而这艘名为夸父的捕鲸船,则完全能够满足他的希冀。

    此船的续航能力,极为惊人,下水试航后,足足跑了上千里,甚至去了倭奴列岛南方的一个小岛,给流放在那里的废王刘荣送了点补给品。

    期间,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巨浪,都无法让这艘巨舰受伤。

    “有此巨舰,足可远赴数千里之外!”陈嬌得意洋洋的想着。

    然后,他就看向了港口岸边,前来观礼的贵族官僚和藩国使者。

    今天是夸父舰的入役仪式,陈嬌特意邀请了整个安东地区的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很多人都很给面子,亲自前来观礼。

    即使是朝鲜君和安东都护府都督,也都派来了代表。

    这让陈嬌特别有面子!

    “哼,陈须不就打了个胜仗吗?左右不过是欺负夷狄罢了……”陈嬌低声冷哼着,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陈须的风光和豪气,让他羡慕嫉妒恨。

    但偏偏又发作不得。

    没办法,陈须的战功,再怎么贬低和无视,也是实实在在的。

    坊间如今已经有传闻了,大家都在说:当今圣王在位,故深泽左右,使顽石成宝。故有东成威,故有新化兴,故有堂邑奋。

    意思就是啊,如今圣天子在位,在其圣德感召之下,连顽石也能变成宝石。不信的话,你看东成候啊新化候啊堂邑候啊。

    这些人,就是天子圣德感召之下从顽石变成宝玉的例子啊!

    这让陈嬌听着,哪能舒服?

    感情,劳资连顽石都不是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

    所以,他处心积虑的将这夸父舰入役搞得如此隆重,甚至,不惜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予以宣扬。

    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臣隆虑候嬌,比之仲兄,更为优秀!

    更是要明确将此事,告知天子:臣比臣兄,更加忠心王事!陛下看到了没?臣连军功也不要了,专心致志为了您的扶桑梦而努力呢!

    “司马先生来了没有?”陈嬌扭头对着身侧一人问道。

    “回禀君候,按您的吩咐,犬子已经知会了司马先生……”这人面带微笑,低声答道:“司马先生应该已经到了……”

    “等先生来了,立刻请到舰上,与我一叙……”陈嬌吩咐着。

    “诺!”那人立刻拜道,但心里面却有些奇怪。

    长安城每年来安东的游学之士,以百计,其中两千石子弟、列侯子侄甚至外戚数不胜数。也没见有人能让隆虑候如此慎重和忌惮。

    这司马迁,不过是一太史令之子,何德何能?

    但他哪里知道,司马迁不仅仅是太史令之子。

    在陈嬌眼里,这司马迁最重要的身份,就是司马季主的关门弟子。

    这层身份太了不得了!

    作为当世日者,司马季主名满天下之时,陈嬌连受精卵都不是。

    甚至陈嬌的父母,也不是!

    这个大学者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在学术界,更深入乡间闾里,是天下人心目中的神算子。

    哪怕当今天子,对于这位日者,也是敬而重之,命为两千石《易经》博士,托以《天官书》编纂之责。

    一旦书成,则司马季主立刻可以荣升为先秦诸子一样的大能,影响万古。

    更何况……

    司马迁本身就很特殊……

    陈嬌可不会忘记,当年他在长安时,某次入宫,在石渠阁附近见到了正在天子身边读书的司马迁。

    当时的司马迁,还是一个扎着总角辫的幼童。

    陈嬌很奇怪,就问了一句。

    结果天子告诉他:此朕将来的太史公,吾汉家之董狐也。

    评价之高,让陈嬌立刻就记住了那个幼童的名字。

    试问,这样一个背景深厚,家声强大,而且被天子所关注和垂青的年轻人,来到安东,他陈嬌能不关心吗?

    ………………………………

    半个时辰后,司马迁与小伙伴们,在陈嬌的门客的盛情邀请下,登上了这艘巨舰。

    虽然,此舰没有文贺说的那么夸张。

    但却也是司马迁和其他多数人,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大的舰船了。

    巨大的桅杆,庞大的舰身以及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风帆,让众人好奇不已,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四处抚摸。

    “此船恐怕光是造价,就是千万了……”司马迁看着脚下的甲板,感慨着。

    这舰船,连甲板都是用的厚重而结实的榆木制成,足足可以并行四辆马车!

    这让司马迁想起了,他曾经在石渠阁的档案读到过,当初,南越王赵佗与吴王刘濞进行巨舰竞赛。

    为了击败吴王刘濞建造的楼船,赵佗让人建造了一艘史无前例的巨舰。

    据说那艘巨舰的甲板足可并行六辆马车,可以让骑手在甲板上奔驰!

    不过……

    那艘巨舰的下场很悲惨……

    因为太大了,所以,它在试航时,直接倾覆在长江里……

    但眼前这艘巨舰,看上去却非常适合航行。

    这让司马迁啧啧称奇,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此舰造价没有一千万……”一个声音在司马迁耳边响起:“总造价是八百二十五万钱……”

    司马迁抬头,就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正是陈嬌。

    想不认识他都难!

    这位大汉帝国的隆虑候,西北都尉,天子的小舅子,是一个特别骚包之人。

    他为了让人们记住他的模样,免得冲撞到他身上,所以,他在仁川港的码头一侧,那纪念楼船舰队抵达朝鲜的雕塑群的另一面,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巨大的雕像。

    雕像上,陈嬌站立在楼船之上,远眺扶桑之土。

    只能说,帝国的隆虑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司马迁见过君候……”司马迁连忙拜道。

    其他小伙伴,看到一身楼船舰队的蓝色战袍的陈嬌,也连忙拜道:“末学后进,拜见君候……”

    对于安东人来说,陈家兄弟的故事,就是一个传奇。

    这两位在长安城被视为洪水猛兽以及纨绔子二世祖代表的外戚,在安东完成了他们的华丽变身。

    一者成为了安东地区最大的种植园主和最大的派遣工雇佣者。

    而另外一个则成为了捕鲸业的标杆和代表,更是安东梦的最直接例证。

    他是倭奴的救世主,他将生活在倭奴列岛,赤身断发,饮毛茹血的倭人,带到文明社会,彻底改变了这些可怜人的命运。

    使他们也能享受到中国天子的雨露恩泽。

    无数归化倭人,更是直接以陈为姓,以此表达他们对自己的救主的感恩。

    他还是元海征服者,承恩岛和顺德岛的主人,平壤学苑的最大单一金主,安东造船产业的支持者以及代言人。

    更是安东贾人最可靠的靠山!

    在安东,几乎没有人不崇拜陈嬌(主要是他的财富)。

    对于多数人而言,倘若能搭上陈嬌,那么,未来飞黄腾达可期,富贵可享。

    但司马迁却对陈嬌毫无崇拜可言,在事实上来说,司马迁甚至不觉得,陈嬌身上有什么闪光点。

    甚至,司马迁感觉,陈嬌在长安做一个纨绔子二世祖,可能都比在安东当英雄强。

    因为,在安东的这些日子里,司马迁已经感觉到了,安东的今日,就是陈嬌、陈须以及都护府和商贾们的共同作用而变化的。

    陈嬌倡导和发展的造船业以及捕鲸业,更是一个充满肮脏与黑暗的产业。

    这些年来,死于伐木、造船以及捕鲸的人,已经不比淘金的人少了。

    更可怕的是:为了满足造船业和捕鲸业以及种植园、工坊业对于劳动力的需求。

    整个安东,都被这些人绑架了。

    整个社会的三观,都扭曲了。

    曾经一切美好的品德与公序良俗,现在都已经被金钱和财富,破坏的干干净净。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长幼有序,在五铢钱面前,统统崩坏了。

    为了家产,兄弟相残,为了赚钱,父子反目。

    各种非公室告四起,安东官府为之焦头烂额。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以司马迁所知,陈嬌甚至还暗地里用钱影响和改变了杂家的某些论述,使之更有利于他。

    这个可怕的男人,已经不能用旧有的善恶标准来评判他了。

    他就是一个看上去冠冕堂皇,实则残忍至极,充满了一切人间恶毒色彩的人。

    但,司马迁偏偏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他虽然手段残忍,他虽然无恶不作,他虽然敲骨吸髓。

    但是……

    最终的结果,却是,他造福了天下。

    他捕鲸,鲸鱼肉,成为了安东百姓最廉价的肉食来源。

    没有他的捕鲸业,安东百姓,尤其是孩童们就不可能如此健康、强壮!

    他引进的倭奴,在安东修建了数百里的渠道和数百里的道路,建设了无数桥梁。

    他倡导的造船业,为数万移民提供了稳定的经济来源,数万家庭因此得以获得小康生活。

    而他每年捐献给平壤学苑的钱款,更是使得平壤学苑可以接纳大批寒门士子,给他们免除学费,甚至提供一定额度的奖学金。

    让这些本不可能接受教育的人,得到了学习的机会。

    所以,司马迁很纠结。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陈嬌。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是恶魔,他让无数人深陷不幸和厄运,他压榨和剥削着数十万人。

    但是……

    他又保护和庇护着这些人,还将他的财富和影响力,用在正确的地方。

    因他之故,在安东,连夷狄奴工,甚至是倭奴,也能比较有尊严的活着。

    至少,这些人比临邛和南阳的奴工的命运要好太多太多。

    然而,偏偏,陈嬌和安东的贵族商贾们,之所以这么做。

    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假如这么做,他们能够赚到更多,拥有更多,而且更有效率的剥削他人。

    想到这里,司马迁就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对陈嬌拱手道:“君候造此巨舰,可是果要至于扶桑?”

    一艘这样的巨舰,造价八百余万,这恐怕只是造舰的人工,还不包括原材料。

    若是外人要买,价格恐怕千万之多。

    这几乎比的上一大县岁入了。

    这让司马迁有些怀疑,陈嬌的目的。

    陈嬌听了却是呵呵一笑,反问道:“先生以为呢?”

    他笑眯眯的对司马迁道:“此舰,现在还不足以跨越万里之远……但是,吾相信,只要吾辈努力,总有一天,能够造出足以远渡万里重洋,致于扶桑之巨舰!且此舰虽不能致扶桑,甚至不足以致身毒,然其舰大而坚,足可载万石而远航千里,为中国输送粮草,转输财帛,仅此一点,本君候便相信,此舰利天下!”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节 官制改革(1)

    晚春的上林苑,欣欣向荣,充满了生机。

    躺在上林苑的一个皇室行宫的山坡上,刘彻的心情非常好。

    不仅仅是因为这好春光和好景色,更因为,国事顺利。

    就在前几日,西南夷十余个主要王国的国王,共同上表,请求入觐长安。

    这意味着,西南夷的问题,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得到解决了。

    这片巴人和楚人都曾经觊觎的古老群山,这一直处于诸夏文明圈之外的土地,将第一次成为中国的疆土。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一点都将不会改变。

    当然,想要彻底消化,让西南各国各族百姓,都认可和认同自己的诸夏身份,这还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教育、统治和同化。

    毕竟,这一地区群山环绕,道路险阻,从中国派遣官吏前往治理,成本太高。

    不然,云贵一带,也不会到了民国,都依然是土司们的天下。

    在这西元前的时代,想要在这一地区建立稳固和有效的统治。

    单靠长安派遣官吏,是不可能做到的。

    长安也不可能将太多的资源和人才丢进西南的群山之中。

    所以,其实唯一的选择,只剩下了培养当地的亲汉贵族代为管理。

    至少,最近这十来年,刘彻对于西南地区,最多也只能是派遣一些使者、代表,督促各国实行中国制度。用中国文字、礼仪、服饰。

    刘彻也不怕西南各国搞鬼,大不了关门放资本家。

    刘彻相信,已经吃够了商人的苦的西南诸国,必定不敢再造次。

    至少,程郑氏和卓氏,留给各国的恐怖印象,将震慑他们数十年。

    数十年后,整个世界必定面目全非,甚至跨入一个全新时代。

    到那个时候,即便西南夷有事,也可以反手而平。

    所以,刘彻很开心。

    西南既定,三越也平,则南方无战事,汉家可以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到北方,放到西方,放到幕南,放到幕北,放到西域。

    而幕南方面,事情也是一片顺利。

    汉军几乎就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在幕南的南方,汉军在郅都统帅下,兵分三路,一路走盐池,逼近瀚海地区,另外一路出顺德,走夫句羊峡谷威慑蒲奴水一带。

    郅都本人亲帅精骑五千,游弋于草原深处。

    不断寻找幕南部族的踪迹,发现则袭击之。

    到今日为止,在蒲奴水以南、弓卢水西南、浚稽山以东的千里草原,尽皆臣服。

    一大票幕南酋长和贵族,哭着喊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仅有少数几个顽固部族,在大戈壁的掩护下,依然在顽抗。

    但他们的顽抗,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从郅都的报告来看,每天都在有人南逃,这些部族,都在不断衰弱。

    即使是最顽固的所谓蠕蠕人,也有人在南逃。

    这让飞狐军和句注军,得之大喜。

    两者都已经派出了由部分精锐军官带队的新兵部队,前往幕南草原,打算拿那些奄奄一息的胡人练手了。

    为此,郅都已经拒绝接受任何诸胡贵族的投降了。

    为的就是逼这些人战斗。

    够狠毒,但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汉家需要一个能告诉所有人的证据,来告诉幕南各部:对抗王师死路一条!

    而这些被郅都赶到了大戈壁边缘地区的诸胡,就是一个最好的物证!

    他们的下场越惨,汉室未来在幕南地区的统治就越稳固。

    这将使得从此以后,幕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游牧部族的贵族在造反前,必得三思而后行。

    必定要抱定不成功则死全族的信念!

    至于在东方草原,陈须所部更是所向睥睨。

    在荡平了林胡族后,陈须所部在一个月内打穿了一千多里,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激烈的战斗,就让大小数十个部族跪地请降。

    其所部先锋,甚至可能跨越了哈拉哈河,进入了后世的诺门坎地区。

    当然,这支部队很快就南撤了。

    因为,这个地方太荒芜了,根本不像有人类居住的样子。

    在郅都和陈须的大棒挥舞下,幕南问题,年内就可以得到基本解决。

    至少,汉室在现在,已经有效的控制了幕南大部分的战略湖区和水源地。

    更控制住了幕南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口和七成以上的牲畜。

    只等着后续落实政策,改土归流,移风易俗,同时建立起基层政权,就可以说幕南为中国矣。

    幕南既定,则河西问题的解决,要提上日程了。

    想起河西,刘彻就有些担心剧孟。

    剧孟受命前往合黎山一带,主持居延战役的准备和部署,已经差不多两个月。

    但,这两个月里,刘彻只接到了合黎山方面的三本奏疏——而且全部都是最初一个月发回长安的。

    自二月后,剧孟就基本没有再与长安联络了。

    若不是北地郡方面一直在报告合黎山没有动静,刘彻都要怀疑剧孟被人阴了。

    “合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彻有些想不明白。

    于是他拍拍手,叫来自己的侍从官,对他嘱咐道:“卿去少府,让少府放飞信鸽,联络合黎山,朕要尽快知道合黎山的情况!”

    “诺!”

    这人立刻领命而去。

    而刘彻也没有清闲多久,就有宦官来报:“陛下,御史大夫来了……”

    刘彻立刻站起身来,吩咐着:“把晁错带到此处来见朕吧……”

    周亚夫的政治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按照传统,夏季是封侯的季节,一旦晁错被封为列侯,那么,只需要过渡几天,他就可以接任丞相之职了。

    但刘彻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想方设法的想要在周亚夫下台前,利用这个空当,塞点私货进去。

    这也是学习的后世米国政治制度的精髓——总统到点了,下台前,突击通过几条政策、法令,突击特赦一批关系户。

    而刘彻借着这个机会,几乎是生掰硬扯的让周亚夫在几条诏命之下附署。

    有的是周亚夫自己也想做,但一直没做成的事情。

    譬如,收地方诸侯王治国权,将诸侯王从国王变成一个名誉头衔。

    这种事情,刘彻和周亚夫配合起来,默契无比。

    先是刘彻自己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堆大道理,又扯了吴王刘濞、济北王刘兴居这样的反面例子,周亚夫立刻就跳出来请求‘为万世计,宜收诸侯王之权’。

    刘彻立刻顺水推舟的同意。

    于是,天下诸侯王懵逼了。

    他们失去了最后的能够与中央掰手腕的权力,从此他们的王国,王宫以外就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只能在王宫里当个吉祥物。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

    诸侯王之中,如刘彻的兄弟们,还有梁王刘武这样的亲皇叔,都被保留了特权。

    另外,刘彻也没有要赶尽杀绝。

    而是给诸侯王们指出了一条出路。

    想继续做真正意义上的国王?而不想当吉祥物?

    可以!

    学习蒙王刘非,请求镇抚新固之土就可以了。

    塞外世界这么大,随便各位皇叔皇伯和兄弟们抢地盘了。

    这个诏命一下,诸侯王们立刻哀鸿遍野,但没有人敢跳出来反对。

    在诸侯王们眼里,刘彻的形象,已经与恶魔挂钩了。

    就是吕后当年,对于宗室下手,可能也不如刘彻这么狠!

    上台才八年,就弄死了一堆叔叔伯伯,还把自己的亲哥哥都流放掉了。

    太恐怖了!

    没有傻子敢与刘彻唱对台戏。

    诸位皇叔皇伯皇兄皇弟,不得不认真考虑去塞外选个地盘,再做诸侯王了。

    而王子们更是诚惶诚恐,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早做打算。

    以至于出现了,有王子殿下打算报考武苑,投效军旅的故事。

    刘彻对于这样的宗室榜样,自然是好点赞,不仅仅特批了他的请求,还赏赐了他黄金一百金。

    于是,更多的王子响应了起来。

    这是好事!

    但,也有一些事情,周亚夫是怎么都不赞同,刘彻说干了口水,才勉强同意的。

    譬如改革汉室官员等级制度。

    在原本,汉家官员的等级其实很模糊,譬如九卿和郡守皆为两千石。

    都护府都督也是两千石,未来将推行的州部刺史也是两千石。

    就连御史大夫还是两千石。

    虽然有所谓的中两千石官员、真两千石、两千石和比两千石之分。

    但,其实地位相对模糊,难以区分。

    至少,很难让爬到了两千石的大臣们感觉自己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这怎么能行?

    刘彻深知,人的进取心和奋斗力,很大部分就是来自野心,而野心源于攀比。

    所以,趁着周亚夫即将下台的空窗期,刘彻趁势下达了改革诏命。

    他要求丞相府牵头,与九卿各有司,重订官员等级。

    按照他给出的指导要求,一千石以下,照旧如故。

    但一千石以上,就有了更多细分了。

    从一千到一万,分为新的十个等级。

    丞相最高,为一万石,太尉和大将军,与丞相平级,同为一万石。

    但基本上,汉室以后是不会新设太尉和大将军,最多将之作为一个荣誉头衔,追封给已故之人。

    而丞相之下,就是九千石的御史大夫,而九卿则全部统一为五千石。

    至于五千石到九千石之间的这些等级,是给那些工作特别突出的五千石准备的。

    五千石以下,两千石以上,为各地方郡守、州部刺史以及都护府都督的秩比。

    这样划分的好处,不仅仅在于给官员们加薪,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

    更可以有效的编织起一套官员等级体系。

    今天,刘彻找晁错来,就是谈这个事情。

    毕竟,此事的具体安排和配给,还是要晁错来做的。

    ………………………………

    没有多久,晁错就被带到了刘彻面前。

    这位汉室的御史大夫,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距离他人生的巅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处于他的巅峰了。

    丞相——所有官员的最终梦想,离他不过一个月。

    这让他真是心情激动,甚至有些夜不能寐。

    因此,他来到刘彻面前时,眼睛都有些黑眼圈了。

    “晁爱卿还是得注意休息啊……”刘彻见了,自是免不得关心一番,叮嘱道:“朕还需要卿来辅佐呢!”

    “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晁错连忙谢道:“不过,近日,臣受命为北军都尉,平生第一次掌军,有些生疏,为怕连累同袍,不得已只能多用些功……”

    刘彻听了点点头,在上个月,刘彻给晁错加了一个担子,任命他为北军都尉。

    这是因为晁错之前从未有过从军的履历,刘彻给他补上,免得以后有人拿这一点来打他。

    更是因为,刘彻想要稳固和接续汉家的传统!

    丞相,必由行伍而出!

    在晁错之前,所有的丞相,都是军人!

    哪怕是萧何,也是军旅出生!

    至于樊哙、灌婴、周勃,更是勇不可当的猛将!

    这个光荣传统,刘彻觉得不能在自己手里断送,至少不能在现在断送。

    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也必须将晁错送进军队,让他掌握一段时间的军权,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做上几天军人。

    而借此,刘彻则可以告诉天下人,尤其是广大的文官士大夫们:你们别去想着搅尽脑汁,玩什么文官政府,妄图用笔杆子指挥枪杆子了。

    还是老老实实的认真对待军方,注意和尊重军方吧!

    不然,你们永远别想爬到丞相的位子上去。

    因为,得不到军方认可和支持的丞相,是不可能上位的。

    如此,汉家的军国主义体制,就得到了贯彻和落实。

    不得不说,晁错在北军干的不赖,他虽然没有当过兵,也没有过从军履历,但多年宦海臣服和履历,使得晁错就算不知道怎么治军,但也能够应付得来。

    甚至,有些游刃有余。

    这也正常,晁错可是写了《言兵事疏》和《守兵劝农疏》的大能。

    可能带兵打仗他不行,但是日常管理和督促训练,却是可以轻松应付。

    刘彻抬抬手,让晁错坐到草地上,然后对他道:“前日,朕命丞相行文九卿有司的诏命,卿可看过了?”

    “回禀陛下,看过了……”晁错连忙拜道:“陛下有何指示?”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节 官制改革(2)

    “说说看,爱卿对此有什么想法?”刘彻笑着问道。

    晁错能有什么想法?

    作为法家的政治家,晁错与周亚夫不同,他是绝对不会跟皇帝顶牛的!

    至少,不会在这个事情上与皇帝顶牛!

    法家追求的永远都是富国强兵。

    只要不违背这个宗旨,法家的政治家,都会屈服于君王的意志。

    晁错几乎是立刻就表态,拜道:“臣谨唯陛下之命……”

    刘彻摆了摆手,对晁错道:“朕要的不是盲从,朕希望,卿可以理解这个官制改革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自高帝以来,中国官职,以俸禄为级别……”

    “又以有秩和斗食为分野!”

    “有秩者为官,斗食者为吏……”

    “朕自即位以来,常忧心于此,恐日后有所祸事!”

    “吏治不清,则天下必乱!”

    刘彻一口气,对晁错连珠般的解释起自己的改革意图。自即位起,刘彻就意识到了汉室其实与明朝患了相同的一个病。

    这个病的名字就叫做‘官员俸禄太低综合症’。

    官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同时也是最恐怖的力量。

    它们可以兴旺一个国家,也能轻轻松松的让一个强盛的帝国瞬间毁灭。

    它们集合了世界上的一切罪恶与肮脏。

    哪怕地狱的恶魔,冥界的魔鬼,恐怕也不如官僚们阴暗。

    因为,哪怕是恶魔与魔鬼,至少有着底线,有着畏惧。

    但官僚们,无所畏惧,无所底线。

    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任何统治者和君王,都不应该对官僚集团抱有任何希冀和期望。

    永远不惮以最恶意的态度来揣测它们的行为和举动,才有可能让国家朝一个健康方向发展,不然……

    反正,所有历史上,曾经对官僚集团抱有希望和希冀的人,统统死的很惨。

    譬如崇祯皇帝,在煤山吊死了,舌头伸的老长老长……

    还有就是光绪,到死都估计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而对付官僚集团,光靠棍棒和刀枪,其实也没什么用。

    朱元璋够狠吧!

    但官僚们老实了吗?

    并没有!

    任你屠刀挥得再狠,贪官污吏与跟你唱对台戏的,总是层出不穷,络绎不绝。

    历史告诉刘彻,对付官僚集团,光靠屠刀,没有作用,而且一旦你下台,他们的反弹和反攻倒算,就会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将你的一切努力埋葬。

    甚至抹黑、诋毁和扭曲你的一切行为。

    类似的情况,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发生过不止一次。

    秦始皇、武则天、朱元璋和雍正,都验证了这一点。

    已经不需要刘彻再来证明了。

    是以,留给刘彻的选择,其实已经不多。

    在这以前,刘彻已经狠狠的打击和压制了官僚集团,数次大案,让无数人乌纱落地。

    更为新兴的考举士子扫清了道路,并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利益集团。

    而类似的打压和清洗,走到今天,其实已经差不多到了临界点了。

    新的官僚集团崛起,老旧的官僚集团退场,国家秩序在重塑,游戏规则也得以重写。

    倘若刘彻再对这些新上台的官僚,也痛下杀手,予以严肃打击。

    那么,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谁又能接盘呢?

    在更新的官僚集团没有崛起前,刘彻只能跟现有的官僚们合作。

    而如何合作?

    是低三下四的央求他们,为了天下,为国家,为了民族,放下芥蒂,精诚团结,共同进取?

    好吧,这样或许可能能感动到不少人。

    至少在初期,刘彻相信,效果会很棒!

    但……

    时间一久,甚至都不用十年,刘彻确信,一定会出问题。

    而一旦出现问题,接下来数十年,整个官僚集团就会迅速腐朽、堕落。

    就像那个故事说的一样:年轻的勇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打倒了恶龙,给世界带来了希望,但是,很快,勇士就成为了新的恶龙。

    这个故事寓意了一个似乎无解的循环。

    而顽固的坚持己见,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掐官僚脖子,想要官僚们甘守清廉?

    那个不攻自破的联盟的尸体,就是对刘彻最好的警戒!

    想要避免汉室也成为那个不攻自破的联盟,刘彻只能选择,加大和提高汉室官员的待遇。

    此番官制改革的主要目的,也在于进一步收买和拉拢以及团结官僚。

    还是那句话,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而如何团结?当然要靠实实在在的好处。

    总不能是空口白话一样的忽悠吧?

    当然,怎么给好处,也是需要好好思考的。

    像是宋明那样,跪在地上舔文官官僚,希望这些大爷可以高抬贵手,帮一帮皇帝和天下百姓。

    那是痴人说梦。

    升米恩,斗米仇。

    官僚集团只会不断的索求更多。

    直到你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或者他们觉得,是时候换个新主子了。

    思来想去,刘彻只能从商君变法以及后世的许多成功经验上吸取灵感。

    而且,汉室官员的俸禄,确实是有些太低了!

    就以九卿为例吧。

    汉家九卿,按照制度,属于中两千石,即满两千石。

    他们的年俸是两千一百六十斛粟米,月俸一百八十斛。

    而九卿之外的其他两千石朝臣为真两千石,年俸为一千八百斛,月俸一百五十斛。

    郡守和郡尉为两千石,月俸为一百二十斛,年俸一千四百斛。

    好吧,也就说是,九卿这样的正国级领导人,大汉帝国政治局常委,内阁成员,与正部级的俸禄只差了粟米三十斛,与郡县级只差六十斛。

    更可怕的是,汉家一个稍微大点的县令,俸禄为一千石,折合月俸为粟米七十五斛……

    倘若将这个俸禄换算成钱。

    以当前的米价核算,一个九卿,年俸实得两千石的九卿,其俸禄只有不过十万钱而已……

    他的月薪仅为九千……

    不及长安城之中一个有店铺的小商贾收入……

    而郡守的俸禄,折算成钱,月俸不过五六千……

    县令就更惨了,才三千来个五铢钱……尚且不及一个稍微合格点的木匠的工资。

    可怕吧!

    后世某个不攻自破的联盟,也是这样完蛋的!

    国家领导人的工资,与一个普通工人、教授的工资,相差无几。

    而一旦这个认知在官僚们心里被认知到,那么,他们一定会大声告诉世界:这样的国家,怎么不去死!?

    大汉帝国,也有这么个病。

    当然,这不能怪刘邦。

    毕竟,刘邦也想不到有今天啊!

    刘邦活着的时候,他这个皇帝,也未必能拿出百十万的五铢钱来挥霍,那个时候,国库里都穷的跑耗子了。

    而且,当时米价特别高。

    关中有一段时间,石米三千钱。

    哪怕到了吕后时期,关中米价也常年维持着数百钱每石的高位。

    天下米价的滑落是太宗孝文皇帝统治中后期的事情了。

    所以,等到太宗后期,长安官场贪污成风,连宫廷之中,都是贿赂不断。

    几乎没有不贪的。

    改革的功臣,太宗时期最重要的政治家,丞相北平候张苍,也做过中饱私囊,私相授受的事情。

    武帝朝时,诸卿之中,除了公孙弘坚守了原则,不接受贿赂外,其他所有名臣,基本都拿过别人好处。

    名将卫青,甚至曾经帮游侠头子郭解游说。

    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朝廷开的那么点俸禄,连家都养不了!

    公孙弘清廉一生,结果是堂堂丞相,七十岁了,睡觉盖的毛毯都特么是旧的,在家里只能穿打补丁的衣服!

    所以,刘彻即位后,就想法设法的给官员们发福利。

    通过各种津贴和补贴等等名目繁多的福利,勉勉强强,算是将帝国官员的俸禄,维持在一个相对合理的水平。

    至少,有了这些津贴和补助,他们养家糊口,并让子女过上相对温饱有保障的生活足够了!

    但仅仅是这样,远远不够!

    千里当官,除了理想和抱负,更多的人是为了富贵而来的。

    老话说的好: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既然是买卖,开价的高低,直接影响了货物的质量。

    毕竟,你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人家辛辛苦苦,寒窗苦读,也不是为了让妻儿吃糠咽菜,住在破烂不堪的房舍之中,在冬天瑟瑟发抖。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刘彻一直就在准备着今天的改革。

    他要扭转这个趋势,让官员们享有足够自由的财务,并且让官员子女妻儿,得到一定的待遇和特权。

    当然,刘彻也不会去学宋明那样,给官员和读书人太多的特权——这是在找死!

    最好的办法,还是学习商君变法的精髓,再参考后世的先进成功经验,两相配合,再落实到政策之中。

    商君变法,之所以能成功,靠的就是刺激和鼓舞了人类内心深处的野心和贪婪。

    二十级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以及配套的完整社会地位与待遇和相应的赏罚机制,塑造了那个历史上独一无二的虎狼帝国——大秦!

    而后世的成功经验,也表明了,官僚这东西啊,就属于那种打一下,走一下的奇葩。

    你不打它,抽它,丫就不长记性,不识好歹。

    与你各种打哈哈,磨洋工,甚至阳奉阴违。

    当然,这是建立在官员这个身份本身就有着特权和丰厚待遇的情况之下。

    不然,倘若吸引力不够,人家随时都会选择‘不为五斗米折腰’。

    不过,这些事情,刘彻并不能跟晁错说的太仔细,他甚至无法详细的阐述自己的目标。

    他只能是含含糊糊的道:“书云:予有乱臣七人,纵失德,不至于失天下!而今士大夫公卿,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夙兴夜寐,佐朕以治天下元元,而朕不能令诸君足衣食,美住宿,上奉父母,下养妻儿,此朕之所偏颇也!”

    “朕甚悯天下士大夫公卿,甘守清贫,而佐朕治天下元元,故命有司,以制官制,赏其功而酬其劳……”

    “卿将就任丞相,朕希望,此事由卿来主持,与有司共商,定诸官吏等级、待遇……”

    晁错听完,大约也知道了刘彻的态度了。

    总的来说,还是与过去一样发福利!

    不过,从前,天子的福利大部分都是发给列侯、勋臣和军功之士的。

    而现在,天子将福利,转而给与了文官集团。

    看样子,天子是从用福利邀买和团结人心的事情上尝到了甜头,所以上瘾了。

    这样想着,晁错就拜道:“还请陛下吩咐,臣当如何着手……”

    这是必须要请示的事情!

    更是决不能有任何含糊的事情!

    晁错非常清楚,天子,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叫自己来,只是让自己去落实相关政策的。

    不过,此事与晁错也是大大有利!

    发福利这种事情,总是能收到好处的。

    尤其是从天子的口气来看,这个福利,很可能波及整个有秩阶级,甚至蔓延到斗食官身上。

    所以,晁错竖起耳朵,同时聚精会神,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却听到天子道:“朕的意思嘛……暂时这样,将有司各官,按照其秩比,分作九个等级……”

    “斗食依旧称斗食,其俸禄、津贴与补助不变……”

    这是自然的,斗食者,是杂吏,是临时工,是体制外的人士,倘若斗食也能享有福利,那刘彻就算找到金山也不够发薪的。

    “不过,斗食皆列策,登记姓名及其履历,满五年,若无过错且无坐法之事,经县令、县尉考核,确认其果然有所才能,则许其晋升为有秩,为两百石,配铜符……”

    晁错听着,连忙将这个事情记下来。对此,晁错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深以为然。

    斗食官之中,历来藏龙卧虎。

    萧何曹参的伟业,甚至就有赖于斗食官群体的超常发挥。

    即使是如今,汉家政坛之上,也有不少斗食官出生的重臣!

    譬如,大农丞商容、河东郡郡守严熊,以及法家那颗冉冉升起的超新星——南阳郡郡守张汤,皆是起于斗食官。

    在汉室,在如今,没有人敢轻视这些草莽之中的英雄!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节 官制改革(3)

    “斗食之上,为有秩,有秩者,一百石至四百石……”刘彻继续说着。

    有秩阶级,一直是大汉帝国的基层中坚力量和地方行政事务的能吏。

    他们构成了帝国统治秩序的骨架和轮廓。

    但凡皇帝想要对基层进行有效统治和管理,就不能不依赖数量庞大的有秩群体。

    他们是亭长,是蔷夫,是游徼,是税吏,是少府工坊的负责人,是某个重要桥梁的管理者,是某个要塞的守门官,是某支战功卓绝的部队的队率。

    同时,他们还可能是地方上横行的恶霸,鱼肉乡邻的无赖,为非作歹的土豪。

    自古以来,基层烂,则全国烂,基层强则天下强!

    自元德四年开始,刘彻就潜心经营和矢志于巩固自己在基层的影响力和掌握力。

    一批批考举士子,被派遣去关中的亭里锻炼和磨砺。

    数以万计的退役将官、伤残有功士卒,被任命为亭长,被任命为蔷夫、游徼。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支如此庞大的基层骨干力量,大汉帝国的控制能力和动员能力,才能如此之强。

    讲老实话,这些人的待遇,其实还可以。

    甚至,可以这么说,有很多低阶官员,宁肯不升迁,也要赖在原职。

    为什么?

    因为基层油水多啊!

    而且权力大啊!

    刘彻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他还是太子之时,微服至新丰的所见所闻。

    区区一个蔷夫,就可以逼着百姓,溺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过一介蔷夫,便可以操纵十里内外的兴衰荣辱,让百姓战战兢兢,怒不能言!

    这还是在关中,在天子脚下,在尚武的关中!

    可想而知,在关东地区,尤其是齐鲁吴楚淮泗一带,地方上的恶霸,该嚣张到什么地步?

    旁的不说,刘彻就记得,窦婴的小弟灌夫一家,就让整个颍阴地区民不聊生,百姓对于灌氏竟敢怒不敢言!

    另外,当初,刘彻微服至河东,路见大阳百姓惨状。

    河东十数万灾民,竟在一二酷吏面前,畏手畏脚,不敢言怒。

    所以,基层的问题,特别重要!

    甚至可以说,基层组织的强弱,关乎国家生死存亡!

    “自今以后,有秩一级,皆以乡官而称之,乡官任满二十年,无过失,无坐法事,则皆赐几杖,许见官不拜,入衙趋走……”

    “另,除本职俸禄、津贴及补助外,乡官还可享每五岁举荐一子弟入读天下学苑,其子弟束脩由少府出之……”

    基层官吏的俸禄,其实都还不错,毕竟,他们现在加上杂七杂八的津贴和一些油水,已经足可供他们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了。

    至少是衣食无忧!

    所以刘彻只给他们增加了一些荣誉和特权,以此激励之,顺便也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想要保住,那就千万别犯法。

    刘彻希望通过这些举措,达到减少和防范基层腐败和肆意妄为的事情。

    毕竟,刘彻和汉室,对他们不薄,他们也没有理由再去腐败、贪污乃至于对百姓敲骨吸髓了。

    有良心的,应该会知道怎么做了。

    哪怕是没良心的,大约也会收敛一些,注意些吃相了。

    不然,传出去,名声臭了,可是要出事的。

    当然,刘彻也没指望,靠着地方基层官吏的自觉自律来做事情。

    他很清楚,乡贤什么的,倘若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制度和纪律来约束他们。

    光想着用道德、民心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来限制,那是痴人说梦。

    是以,刘彻准备拿出一个大杀器!

    他看着晁错,道:“除此之外,朕希望卿与九卿有司,协商一下,拿出一个类似平贾擅权的框架,用到乡官上……”

    “朕的想法是这样的……”

    “乡官之中,诸蔷夫、游徼、亭长之官,身负父老之望,受朕之命,为地方之亲民官,为天下之重,不可不慎……”

    “朕当年微行新丰,便见有新丰蔷夫安融者,为非作歹,横行乡里,县令贼臣张端,放纵恶吏,竟逼使百姓溺婴!何其残忍也!”

    “朕也曾幸河东,睹民生之艰难,望生民之苦……”

    “故朕以为,治天下首在治吏,治吏当治乡官!”

    “彼乡官者,干系一地治安,乡官贤则地方安,乡官败则地方乱……自古皆然……”

    “故朕意以为,用擅权平贾之制,并有司监督,或许最是妥当……”

    晁错听着,却是身体都在颤抖了。

    擅权平贾之制?

    不就是那些贾人自己关起门来玩的游戏吗?

    一市之中,擅权若干,所有擅权,皆由贾人选举。

    得到票数最多者就是擅权,可以代表这个集市的所有商贾,与官府谈判,核定物价。

    天子要把这个制度挪到官场上?

    晁错万万不能答应!

    他立刻拜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倘若地方行平贾擅权之制,臣担心,恐怕县道威势将荡然无存,刁民恐将越俎代庖!”

    “更有可能出现宗族豪强,凌于县道之上,有司不得制而地方难竟之灾!”

    刘彻听着,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晁错或者其他人会用这个理由来反对,他也清楚,假如这样做,必然会发生某乡大族,肆无忌惮的凌驾于官府和其他小姓之上的事情。

    选票这东西,也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甚至,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至少,在西元前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但刘彻压根就没想过搞地方选举,哪怕是村级选举。

    他只是希望借助平贾擅权这个成熟的制度,来制衡和监督地方的基层官吏。

    假如有人做的太过,激起了民愤,那么,地方百姓就可以借助这一制度,合法的驱逐和罢免他们所不喜欢的官吏,从而减少矛盾。

    所以,他对晁错笑着道:“卿的理解有误……”

    “朕的设想是这样的……”

    于是,刘彻就将他的构思和体系和盘托出,总的来说,就是抄袭的后世基层村、镇人大选举。

    百姓嘛,当然有投票权,也可以自由投票。

    但是……

    候选人,是由郡县决定的!

    人民,只能在固定的人选里选择。

    除非,他们集体表示不需要这些人选……

    但这是不可能的……

    如此,就在百姓和官吏之间,制造了一种平衡,更美妙的是——因为这个官吏是百姓选择的,所以,此人今后的施政,就具备一定的基础。

    更妙的是——倘若这个人搞的民怨沸腾,百姓可以选择罢免他——只需要有五成以上辖区始傅百姓联署,或者地方三老和三成以上百姓联署,这个官员就要滚蛋!

    而相关官吏,五年一届……

    同时,刘彻还规定,每次候选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个退伍士卒!

    如此,就可以避免,某一个宗族或者家族,长期把持一村或者一乡之权。

    当然,这个设想,暂时还只是一个设想,需要晁错和大臣们去集思广益,发动自己的聪明才智,结合当前社会实际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完善。

    但大体框架不会变!

    从此,中国百姓,至少有了一个选择不那么坏的官员的机会,有了一个罢免官员的机会!

    当然了,只限于基层乡亭。

    县以上,还是中央来控制,中央来任命的。

    可能数百年后,这个制度会在中国大地,结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刘彻是看不到了。

    他的儿子、孙子也看不到。

    晁错听着,却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将刘彻的思路理清楚。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刘彻,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刘氏皇帝,果然思路广!

    居然能想到这么奇葩和恐怖的招数来制衡和监督地方!

    真要被他搞成了,恐怕,从此以后,地方基层的吏治,要清明许多!

    而对此,作为法家的晁错,当然是四肢都要举起来支持的!

    因为,法家的宗旨,始终都是富国强兵!

    不拘任何办法,只要能够富国强兵,法家的人,都会去做!

    哪怕与魔鬼做交易!

    是以,他立刻就道:“臣明白了,臣会去与有司商议,尽快拿出方案来给陛下过目……”

    “嗯!”刘彻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选择晁错,而不是其他人接班的缘故。

    因为,晁错的背景和意识形态,注定了他,一定会为刘彻冲锋陷阵。

    “有秩以上,既六百石至一千石,为县道诸官……”刘彻淡淡的道:“朕打算,将之列为县官级别……”

    自六百石开始,就是大汉帝国的肌肉和拳头了。

    他们是地方县令、县尉、税尉,某个要塞的主官,某个大型工程的负责人,某支部队的司马、校尉。

    从这一个级别开始,刘彻会加大拉拢力度和特权待遇。

    “县官,为天下郡县,诸有司曹吏之首,乃佐朕治天下之肱骨……”

    “朕决定,在诸官俸禄之外,单列一项曰养老金,为之登记在册,待其年老而给付之……”

    “换而言之,县官致仕,依然可领俸禄,其月俸为其致仕前的七成……”

    “除此之外,县官及其直系家属,还可享有免费的医疗,其家眷如遇重病或疑难杂症,可送至长安,由太医诊治……”

    “另县官子女,可无须举荐和推举,直接报考太学、武苑……”

    “县官还可享有一辆官配马车及车夫,其出行所费,由国家负担……”

    这就是给中级官员配备相应的养老、子女教育和免费医疗了。

    如此,这些官员就再也没有什么借口去贪污了。

    他们再贪污,就是自绝于天下,刘彻收拾起来,也将理直气壮。

    朕对尔等不薄,尔等也不需要担心什么养老、子女教育和出行。

    但你们还贪,还不干事,那就是对不起朕,对不起天下!

    请你们去死,也是合情合理合法。

    不过,国家财政恐怕也将因此担负上沉重的负担。

    但没有关系,在事实上来说,其实假如增加了这些开支后,可以有效的阻止和防止下面的官员乱摊派乱收费。在事实上来说,这其实是在国家和人民减负。

    因为,当刘彻实施了这个政策,配备了这些福利后,地方官员,要是还敢每年收七八次算赋,五六次田税,甚至把这些税赋收到几十年后,那就去死!

    他们也没有理由再这么干了。

    至于钱的问题?

    倒是不用担心,刘彻已经准备玩金本位了,也准备将霓虹的黄金挖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但凡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刘彻怕的是——官员们拿了好处,还要继续贪污,继续横征暴敛。

    所以,他已经计划废除多项杂税了。

    包括‘火耗’‘转输’等杂税,同时,他还准备废止地方自行截留和征收刍稾税的权力。

    “而县道之上,为郡级……”

    “郡级两千石,封疆大吏,国家重臣,因而,此等官员,除了享有如县官之权外,还将享有致仕之前,迁为朝臣,致仕之后享受朝臣待遇,更可享有专门配给的大厨、医官、仆人、家臣以及护卫……”

    “另外,其死,朕将命宗正,以审其生前得失,赐之以美谥、冥器,其能吏者,朕当观其行而封之为山神、城隍、水伯之属……”

    这话一出,晁错只感觉心脏都在砰砰砰的乱跳了!

    封神!

    此当今天子独享的特权,也只有他所册封的神明,能够受到世人认可。

    高阙之战,天子所封之茂陵城隍张威,如今已经是金身正坐于茂陵城隍庙,百姓络绎往来,求祷问吉。

    此神之神位已固,势必受万世香火。

    而天下人,谁不想生为人杰,死做鬼神?

    反正,晁错是非常非常想的。

    是以,听到刘彻这么说,晁错立刻就拜道:“陛下恩典,臣谨为天下谢之……”

    连郡守的佼佼者,都可以有机会封神。

    那他这个级别的,岂非是有特别大的概率封神?

    而且说不定能封为名川大泽之神!

    那就屌爆了!

    五岳?晁错不敢妄想,但什么王屋山啊龙门山啊或者塞外的浚稽山啊昆仑山啊。

    他晁错是可以遥想一下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节 周亚夫致仕(1)

    刘彻与晁错这一谈,足足谈了一个下午,直到将他心中所设想的九级官员等级制度与配套的政策基本讲清楚,才让晁错回去。

    而这九级制度,除了斗食、有秩、县道、郡级之外,其他五个等级分别是:州郡(未来的州刺史、藩国监督、重要的中央部门长官,基本上是后世的正部级,其秩比调整为真两千石)、国级(都护府都督、武苑、太学、墨苑等战略部门的负责人、藩国国王、诸侯王丞相等皆属于这一级别,相当于后世的副国级,其秩比从两千石到五千石不等)、王侯级(诸侯王、五千户以上列侯、九卿、重要的高级将军【车骑将军、轻车将军、左将军等】基本上就是后世的正国,其秩比从五千石到九千石不等)、三公(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大将军,秩比皆为一万石)以及一个特殊的元老(致仕功臣,天下名臣、战功卓著的大将、重要外戚)。

    各级别待遇,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州郡级的待遇,就已经足以让人疯狂。

    州郡级官员,地位比照关内侯,赐给食邑和封号,有参与大朝议、上书议政之权,更享有丰厚的致仕待遇。

    这一级别的官员,已经可以享受退休后由国家全权负责养老的待遇。

    其佼佼者,更可以在致仕之时,评定功勋后,由皇帝赐给元老身份的荣誉。

    国级就更了不得了,其地位比照食邑一千户的列侯,除大不敬、谋逆以及其他重罪外,当其触犯其他法律时,享有豁免权。

    假如要逮捕他,必须由廷尉先奏请皇帝,由皇帝批准才可以实施逮捕。

    王侯级,就完全比照国家领导人的待遇了。

    其致仕,必为元老,享有由国家安排的豪宅、太医、护卫、仆臣等全套福利。

    哪怕退休,也依然可以上奏议事。

    甚至可以向皇帝请求,召开廷议,讨论某些事情。

    至于三公的待遇……

    自然是旷古烁今的!

    三公享有立像、列传和以其名字命名河川、高山乃至于大泽的荣誉。

    其死,可以用天子规格下葬,可以有兵马俑陪葬,可以用黄肠题凑,可以金缕玉衣加身。

    如此待遇,简直是无敌!

    更夸张的是——假如三公任期内,功劳极高,政绩极佳。

    则可以在死后,列为星宿——天上的星辰,将以其名字来命名!

    单单是这一个,就已经让晁错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谁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抬起头就能看到自己?

    茫茫星河,灿灿银河,而我独亮于彼端!

    与三王相会,与先贤把酒,诚可谓大丈夫也!

    ……………………………………

    很快的,这个官制改革方案的大略情况,就传的整个长安沸沸扬扬,进而传到雒阳、睢阳等大城市。

    天下议论纷纷。

    虽然说,士大夫列侯们,对于乡官们居然要跟擅权平贾一样,让泥腿子们选举产生的事情,颇有微词。

    但考虑到,其实,选择权还是在肉食者手里。

    泥腿子们选来选去,选择的人,其实还是由大家来控制的。

    所以,士大夫列侯也就没有反对了。

    再者说了,有了这么一层百姓推举的外衣,士大夫列侯们甚至觉得可能还不错。

    若是能废黜掉那百姓可以罢免和驱逐官吏的选项,那就更好了!

    不过无所谓……

    对于统治阶级来说,特别是高级贵族、士大夫们来说,乡官什么的,他们才懒得去做呢。

    要头疼的,也是下面的人。

    而其他相关改革,则全是福利!

    让大家伙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个改革计划倘若实施下来,毋庸置疑,大家伙将来再也不用担心,人生已经有了保障!

    自然,立刻就是一片歌功颂德。

    儒生们甚至是激动的不能自已,将刘彻吹捧为汤武周武,可以与三王比肩的真正圣王!

    官僚们更是感动不已,工作热情瞬间迸发了出来。

    不同级别的巨大差异和地位、待遇,让许多人瞬间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

    大丈夫在世,总归得追求点什么。

    而这等级分明,待遇各异的官员待遇,立刻就让无数人找到了自己追求的方向。

    谁不愿自己威风八面,凌驾于他人之上?

    而这个风潮,立刻就波及到了学术界。

    诸子百家,面对这个官制改革后的官场制度和待遇,都是流着口水,垂涎欲滴。

    甚至有本来只想着一辈子做个学术精英的年轻人,现在也已经对仕途蠢蠢欲动,想要下来试试水了。

    就连老庄学派那帮宅男们听说了这个事情,也有人走出家门,打算在今年考举试试水。

    对他们来说,修仙是为了追求超脱。

    而如今,当官好像也能超脱了。

    自然,什么竹林贤者之类的角色,也就没有什么人想继续做了。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来自天下郡国,儒门各派的一千余位志愿前往幕南‘教化夷狄’的儒生,在自己的师门长辈带领下,来到了长安。

    刚到长安,众人就听说了这个事情。

    顿时,大家的情绪陡然高涨起来!

    “圣天子若果施此政,则今后天下君子必将层出不穷……”许多儒生纷纷议论,对于天子的这个改革计划,好顶赞。

    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

    作为矢志于仕途的儒生们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改革计划,更令他们欢喜的了。

    按照市面上流传的内容来看,从此以后,从县令开始,官员就不需要再担心他们的生活和家庭了。

    国家和朝廷,将全包!

    而州郡之上,待遇更是美的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免费医疗,专属车夫、专属住宅、专属仆人、专属厨师。

    更有子女教育包揽,父母赡养包揽等等优惠。

    换句话说,只要爬到州郡一级,从此以后,就可以躺着混日子了。

    哪怕只是斗食、有秩,待遇也不差。

    “陛下若是能够厚养士子就好了……”不少人私底下叹息着。

    在他们看来,天子倘若能将对官员的厚爱,转移十分之一给广大士子们,就更完美了。

    这样,读书人的地位,就可以彰显出来!

    可惜啊……

    当今天子,对于读书人和文治之事,重视是重视,但从来不给读书人任何特权!

    在这位天子眼里,读书人与官员,似乎是两回事。

    不过,没关系,总归,大家只要努力读书,总可以通过考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志愿前往幕南的儒生们,更是无比期盼,五年后自己从幕南归来的场景。

    “怎么着,也可以混一个县道官吧……”有寒门士子悄悄盘算着。

    县道之官,秩比四百石到一千石,有养老金,家眷可以得到免费医疗,子女更可享受官方教育。

    在职之时,除俸禄津贴外,还能由国家配给马车和车夫。

    基本上,下半生都可以衣食无忧,舒舒服服。

    更可以让子女从此跻身为官宦之家,书香门第。

    用五年辛苦,换这么一个未来,值!

    而其他士子,则都已经摩拳擦掌,打算在今年的考举之中,显露身手,跻身入官场。

    今年的考举,还未开始,就已经变得激烈无比。

    ……………………

    “君候将致仕,未知日后有何打算?”周亚夫的老友,曲周候郦寄,端着一杯茶,笑意盈盈的望着周亚夫。

    如今,全天下都在看着长安城,都在盯着周亚夫。

    大家都很好奇,这位丞相致仕后,要做什么?

    “吾生平无所好……”周亚夫笑着道:“不过爱才而已……”

    “故致仕之后,吾打算在长安开一个学苑,专门教授有志之士、英雄豪杰军阵之事……”

    周亚夫看着郦寄,发出邀请:“君候可愿与吾共谋此事?”

    郦寄抬头,愕然的望着周亚夫。

    良久,他才道:“固所愿也……”

    在过去,汉家的名将,会将自己的毕生所学,著作成书,然后传给子孙……

    子孙以先人兵法为禁脔,轻易不外传。

    就连先贤著作,更被视作秘籍,珍藏在家中最秘密的地方。

    然而,在当今天子即位,一切都变了。

    兵家著作,卸下了它的神秘面纱,走向大众。

    符合条件的人,只要想买,就可以在少府买到他想要的任何名著。

    《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司马镶且兵法》《六韬》……全部敞开供应!

    这样一来,汉室列侯和武将世家们,仿佛一夜间从武侠小说穿越到了网络时代,大侠们打开电脑,搜索网页,赫然发现《易筋经》与《九阳神功》论斤卖,《九阴真经》与《六脉神剑》堆积如山。

    甚至还有人将这些神功秘籍,应该如何修炼的方法和步骤,详细的写明了。

    傻瓜式一站式修炼法,满大街都是。

    自然,难免有人无法适应,然后郁郁寡欢。

    但也有人瞧准了商机,看到了希望。

    周亚夫就是这样的人。

    周亚夫很清楚,今时不同于往日了。

    知识已经面向公众,哪怕是现在还受到限制的兵法著作和地理著作,其实,也已经在一个相对公开的圈子里自由流动。

    再没有人可以控制和禁锢这些思想。

    甚至,汉家的军事理论和著作,在这个基础上,不断的推陈出新。

    新编的《离合书》,更是集前人之所想,立于当世之间。

    所以,依靠垄断和控制知识,制霸于世的时代结束了。

    就像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一般。

    逝者如斯夫,不可追矣。

    但新时代,也提供新的家族兴盛不衰的契机。

    昔者,孔子广受门徒,有教无类。

    于是,斯有今日之儒门。

    子夏先生于河东开讲,于是,有了法家和《春秋》三学派。

    周亚夫知道,想要巩固家族的地位。

    这些先贤的做法,是最好的选择。

    立一派之根基,而垂于万世!

    这个世界,人会死,身体会腐朽,就连高山也可能崩塌,沧海也有可能变为桑田。

    独独思想与知识,可以永存。

    而如今,全天下的武人和武将,只有武苑一个地方,可以接受教育和培训。

    这让周亚夫看到了机会,也看到将自己的家族永固的希望。

    郦寄很聪明,立刻就听懂了周亚夫的话,马上响应。

    周亚夫看着郦寄,呵呵的笑了起来:“君候可去与韩公等商议一下,吾等共创此业!”

    郦寄、韩颓当等人,都是老一辈的大将。

    他们虽然已经老朽,但,经验老道,而且天下知名。

    有了这些老将的参与,新的学苑,必将吸引天下泰半想要追寻武道,矢志于建功立业的君子。

    而,发现和培养这些年轻人,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弟子门徒,代替自己继续征战。

    不仅仅可以让自己继续存活在战场上,更可以维系家族的声望。

    哪怕子孙不肖,但只要弟子们给力,家族就不会衰落。

    至少可以保有富贵!

    而且,这个事情,天子一定会支持!

    说不定,还可以将这个新学苑,变成武苑的兄弟学苑……

    “唯……”郦寄点点头,然后对周亚夫问道:“丞相听说了最近市井之中的传言了吗?”

    周亚夫看了看郦寄,笑着点点头,这个事情,他岂能不知?

    没有他的附署,这个改革计划也不可能落到晁错头上。

    郦寄一听,就急了,忙道:“此大功也,丞相何不做完此事再致仕?何必将此功让给晁错小儿?”

    对晁错,郦寄是很不满的。

    要不是周亚夫压着,郦寄再跳起来给晁错脸色看了。

    周亚夫笑着摇摇头,道:“总归要给晁错一些声望,不然,这新丞相没有人望,政事难以理顺,且夫,吾这一生,已是功高至极,再多就要犯忌讳了……”

    当今天子虽然压根不惧怕什么功高震主的事情……

    功劳再高的将军、大臣,在他面前,也不过蝼蚁而已。

    但是……作为人臣,总归要忌讳一二。

    况且……

    周亚夫看着郦寄,道:“君候难道以为,此事就真的这么好做?”

    “全套改革制度下来,花掉的钱,恐怕要倍于今日之官员俸禄……”

    “这么大一笔钱,可不是随便加税就可以弄到的……”

    当了八年丞相,周亚夫还不清楚今日汉家的财政问题?

    这八年来,国家又是用兵不断,又是各种发福利,又是各种大兴土木。

    花钱如流水。

    先帝和太宗皇帝攒下的那点家底,早花光了。

    大汉帝国能支撑到现在,全靠了当今生财有道,以及对外战争的红利在支撑。

    但支撑到现在,其实也已经力竭了。

    晁错上台,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得找钱。

    钱从哪里来呢?

    田税?这是不可能的,天子也不会同意!

    商税?已经加过了两次了,再加,商人们恐怕要撒泼打滚了。

    除非天子能点石成金,再找一个安东那样的金沙河,不然,这个事情就……

    郦寄一听,也是笑了起来,道:“那这么说来,晁错接手的是一个烫手山芋了?”

    “然也!”周亚夫点点头,为晁错担忧起来。

    与其他贵族不同,周亚夫虽然也不喜欢晁错,但他承认,晁错是一个好臣子。

    最起码,人家心中有国。

    而且,周亚夫也不愿意看到,国家面临困境。

    因为,那样的话,苦的必定是天下人民。

    “这两日,吾打算去找晁颍川谈谈这个事情……”周亚夫道:“倘若此事太难,吾希望晁错可以推迟几年再实施……”

    若再过几年,等到安东的粮税能够源源不断的入库,同时,前期的假畜政策和假耕具政策的收益也将体现出来。

    周亚夫曾经计算过,只要再过三年,汉室的财税收入,就可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三成以上!

    到那个时候,再做这个事情,就完全没有压力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节 周亚夫致仕(2)

    周亚夫与郦寄又闲聊了一些朝中事务、坊间流言,直到夜幕时分,郦寄方才告辞。

    郦寄刚刚出门,就看到了有宫中使者乘车而来,连忙立在一边。

    “是太皇太后的亲信长秋宫郑全啊……”郦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在先帝时期,一度权倾朝野,代表了东宫脸面的大宦官。

    自元德五年以后,这位曾经影响力举足轻重的大宦官就低调了起来,甚少再出现于人前。

    但郦寄丝毫不敢有所懈怠,连忙上前问礼,拜道:“故人郦寄见过郑公……”

    郑全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宦官,长着一副慈眉善目的容貌,皮肤白皙,说起话也是细声细语,他见到郦寄,连忙从马车上走下来,还礼拜道:“刑余之人,不敢当君候之礼……”

    郑全根本不敢在郦寄面前托大。

    谁不知道,今日的曲周候虽然早已致仕,甚至很少参与朝政了。

    但,他曾经连续三年出任武苑祭酒,总监武苑内外大小事务和教学安排。

    直到去年方才因病请辞了武苑的职务。

    自武苑创立至今,这个武苑的元老,先后带出了数百名将官。

    其中不乏有着食邑五千户的列侯!

    有着这个背景,曲周候纵然身无半职,但其影响力,却已经超越他在朝之时。

    每年节庆、郦寄生辰,曲周候候府前那排的长长的队伍,就是这位老将地位的证明!

    “郑公今日来长平侯府,可是奉了东宫的懿旨?”郦寄试探着问道。

    作为老将军,郦寄与东宫的关系一向很好。

    甚至可以说,相当的好!

    这也是汉室政治的传统了,致仕老臣,常常都会依附于东宫羽翼之下,而东宫也会关注和保护这些老臣。

    两两相合,互为依靠。

    也就是这几年,东宫隐于幕后,不再干政,老臣们去求见和请安,也只是与东宫方面打个照面就各回各家。

    但,双方的情分和香火情都在。

    所以,郑全也没有瞒郦寄的意思,也不需要瞒,他笑着道:“不瞒君候,奴婢确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长平侯的……”

    “太皇太后要赏长平侯什么东西?”郦寄笑问着。

    周亚夫即将致仕,依照传统,天子一定会委托东宫给与致仕老臣无数赏赐和荣誉。就像当初郦寄和韩颓当、栾布等人致仕前一个月,每天都有东宫使者过府借着各种名目送东西送女人甚至送田宅。

    郦寄很好奇,作为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到点致仕的丞相,同时还是政绩与声望,都直追开国名臣们的丞相,长平侯周亚夫能得到些什么样的赏赐?

    郑全呵呵笑道:“长平侯受命于先帝、太宗,佐天子以治元元,功高劳苦,太皇太后甚为感激,故遣奴婢来传达懿旨——以长平侯府前之街为长平街,以长平县境内之漕河为长平河,并赐长平侯几杖,许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君前直奏等诸殊荣……”

    郦寄听完,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以长平侯的封号为街道之名?河流之名?

    这是预示着,未来周亚夫死后必受封为神的节奏?

    而且,名川大泽,甚至星宿之神,都有可能!

    更夸张的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以及剑履上殿、君前直奏这些特权!

    在今天以前,大汉帝国独有一人,享有过这些特权。

    此人就是汉兴第一功臣,高祖肱骨、发小,被高帝赞为:国士无双的瓒文终侯萧何!

    就连平阳侯曹参、曲逆候陈平、绛候周勃,都不曾有过这些殊荣。

    而今天,周亚夫成为了萧何之后第二人。

    郦寄的心里,既为老朋友感到高兴、欣慰,同时,也是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他这个曲周候,特进元老,辛辛苦苦,给刘氏卖命,黑锅、白锅,好的坏的,统统背过。

    但,却连个赞拜不名的待遇也没有捞着。

    他心中自然有些不是滋味。

    但,郦寄这些年在武苑之中,到底是锻炼了些城府出来,不再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他将这些酸楚味埋在心中,对着郑全一拜,然后乘车离开。

    ………………………………………………

    翌日,全长安都知道了。

    丞相长平侯,成为了既萧何之后,第二个大满贯得主。

    很多人闻言,都是羡慕嫉妒恨。

    汉家的大满贯,极为不易。

    当初,北平文侯张苍辅佐太宗皇帝十五年,政绩斐然,天下崇敬,尚且只能得到一个赞拜不名的殊荣——黄龙改元之事后,这个特权被太宗收回……

    而周亚夫,现在却包揽了三项最高人臣殊荣,有了这三项殊荣,周亚夫的实际地位,其实已经位于诸侯王之上,仅次于天子。

    而周亚夫有了这些殊荣,毫无疑问,必定可以在青史之上,与萧何齐名,甚至说不定能与管仲相行!

    “周氏富贵,恐怕将终汉不休……”章武侯窦广国闻讯,也是感叹不已,羡慕非常。

    虽然说,当初高帝分封功臣,与开国元勋们刑白马盟誓:非有功不得候,非刘氏不得王,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而高帝则对天发誓: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子孙!

    可惜……

    根本等不到大河如带,泰山变成一块石头的那一天。

    甚至,不过数十载,那些许诺与汉室同存的侯国,就一个个消失了。

    除掉因为绝嗣这样的不可抗力因素而失国的列侯外。

    其他大部分列侯,都是被刘氏天子亲手废黜甚至处死的!

    开国列侯一百五十余,惠帝功臣、太宗功臣、仁宗功臣累计以两三百。

    但能够活到现在的,最多四分之一。

    其他人都已经风吹雨打去,再无消息。

    但,有一个家族,无论子孙如何作死,永远可葆富贵。

    这就是瓒候萧何家族。

    自高帝迄今,老萧家内部的击鼓传花戏码已经玩了四次了。

    如今,很有可能,长平侯周氏家族,也将成为类似的存在。

    真正的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子孙!

    不管子孙犯了怎样的错误,长平侯的香火和祭祀以及封国永存!

    而这,是所有贵族都在追求的地位。

    “吾老朽,恐怕是不可能有机会,为窦氏争取到如瓒候、长平侯这样的地位了……”窦广国在心里想着:“但,至不济,吾也得为家族,留下一个可以复家的底蕴!”

    汉室传承至今,列侯勋臣和皇室之间的关系以及游戏规则都已经固定了。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某人过于逗逼作死,惹怒了皇室,不然的话,即使其子孙不肖,坐法而死。

    但凡其家族之中有人能找到宫廷贵人游说一二,一般都可以得到一次机会。

    甚至,某些除了逗逼和作死之人的家族,也获得了一个改过自新的几乎。

    譬如,舞阳侯家族,就是一个明证!

    但,窦广国知道,这是列侯功臣和皇室之间的游戏规则,跟外戚列侯没有什么干系。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一个不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干系的外戚?

    窦广国明白,自己老了,太皇太后也老了,护持不了窦氏几年了。

    而窦家这些年来,颇为不顺,有些流年不利。

    他原先看好的窦婴,甚至遭遇了滑铁卢,从大将军的位置上,变成了白身。

    直到前不久,晁错找到了窦婴,想与之联手。

    结果,天子很不爽,一道圣旨下来,窦婴被打发去了济南国,做济南王刘彘的太傅去了。

    这很明显,当今天子,并不想让窦婴重回朝堂。

    而现在,窦氏就一个能撑起门面的人了——南皮侯窦彭祖。

    但问题是,窦彭祖只是中人之姿罢了。

    守成可以,但想要他中兴窦氏,甚至在逆境之中坚守窦氏基业……门都没有!

    而其他年轻一代,更统统都是歪瓜裂枣。

    窦广国实在有些担心,一旦他与窦太后西去,如今这偌大的窦氏恐怕就要风吹雨打去了。

    所以窦广国知道,他必须给家族留点什么遗产,以备将来。

    想到这里,窦广国就忽然站起来,对左右吩咐:“去,给吾将吾家三十岁以下的男丁都召来……”

    “诺!”左右立刻领命。

    对于窦广国来说,他已明白,若想保证家族不衰,唯一的途径,其实只能是分散风险,分散投资。

    窦氏家族,直系和旁系子弟加起来,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男丁,差不多有二三十人。

    这么多人,天天窝在长安,斗鸡蹴鞠,或者修仙炼丹,或者游手好闲,屁事不干。

    窦广国不满他们很久很久了。

    他早就想将这些渣渣扔到塞外,扔到蛮荒之地去锻炼锻炼了。

    如今,长平侯家族得此厚赏,刺激了窦广国。

    终于促使他下定决心,不再怜悯和心软。

    “没道理,陈须和陈嬌能吃的了苦,受得了罪,还能有成绩,我窦氏诸子就不行了……”窦广国喃喃的说着。

    在他看来,窦氏子弟,再怎么着,也比陈须兄弟强一点吧!?

    而且,二三十人里,只要出一个陈须就足够了!

    为了家族基业,窦广国知道,自己必须狠心!

    现在,幕南和合黎山那边,不是都要打仗,而且都需要人手去管理和治理吗?

    就把这些纨绔子丢过去,让他们凭自己本身去奋斗。

    奋斗出来了,那就全力扶持,趁着自己和太皇太后还在,给窦氏留下一个坚固的基础!

    不止一个窦广国这样想,基本上,这一日,整个长安的列侯勋臣们,都在盘算着这个事情。

    于列侯们来说,传续家业,是至关重要的。

    而这些年来,列侯圈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当今即位以来,八年间,超过一百位列侯消失了。

    已经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了。

    但没有人能保证,毕竟,刘氏天子思路广,这是人所共知的。

    万一哪天,自己倒霉,正好撞上枪口了呢?

    所以,无数列侯,忽然就派人去将自己的子侄,统统叫到了身边,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许多人都打算将自己的子侄,扔到幕南或者合黎山那边去。

    理由也是出奇的一致:陈须、陈嬌都能成才,都可以做成大事?你们为何不行?

    但纨绔子们,如何肯答应?

    各种撒泼打滚,各种使歪传,总之就是死活不答应,拼死也要赖在长安。

    在纨绔子们眼里,别说让他们去幕南或者合黎山那样的危险艰苦之地了。

    便是离开长安,去关中做事,也是不行的。

    长安多好啊!

    长安有天下美人,有天下美食,更汇聚了天下娱乐之事。

    这里,可以入花街柳巷,潇洒快活,也可以与狐朋狗友,彻夜狂欢。

    心情好了,就去茂陵赌马,观看赛马和马球比赛。

    感觉有力气了,就去上林苑打猎,去渭河之滨游玩。

    在长安,要什么有什么!

    而长安之外,尽皆乡下!

    就连雒阳这样的大都会,在长安贵二代们眼里,也是一个乡下集市而已,没有什么好的。

    现在,父辈居然要将他们丢去幕南?丢到合黎山去?

    无数纨绔子,只是想想这样遥远的路程,都是想死。

    一时间,整个戚里都是一派鸡飞狗跳,长安城之中,更是上演了无数处喜剧。

    这些天,总能看到,一个个列侯公卿,带着家臣,满城搜捕,想要将那些企图躲藏和死赖着不走的子侄强行捆绑送走。

    人民群众,自然是乐得搬个小板凳看戏。

    绣衣卫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事情,于是很快,相关报告和情报,堆满了刘彻案几。

    “列侯们总算开窍了啊……”刘彻望着案几上的报告,点了点头。

    列侯们肯将自己的子侄,送去幕南和合黎山,这是刘彻最想看到的事情。

    虽然现在看来,选择这样做的列侯只有数十人,而坚定了态度,已经决定一定要这么做的不过十几人。

    但,刘彻觉得,自己还是得鼓励一下,甚至得站出来表扬表扬这些人。

    原因很简单。

    国家和民族,就需要这样的态度和这样的危机意识!

    至于,这些纨绔子们去了幕南和合黎山那边,会不会搞事?

    刘彻懒得去管。

    总归,可以锻炼出点人才!

    最重要的是——纨绔子们留在长安,只会浪费粮食和制造问题,但他们去了幕南或者合黎山一带,最起码,总得做点事情吧?

    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干,依旧在当地混吃等死,也比留在长安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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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介绍:
前世,穿越之后,刘德忙着给哥哥擦屁股,给舅舅们擦屁股,给老妈擦屁股,可惜最后依然功败垂成。
今生,重回穿越之初,刘德发誓,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了。
今生……
“我要做皇帝!”
朕即国家!
我要做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