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节 微服(3)
这天晚上,刘彻与刘阏,就在这户地主家里留宿。
主人家非常热情,甚至热情的都有些过分了。
又是杀鸡,又是宰羊,更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安排到刘彻刘阏身边伺候。
打着的是什么主意,刘彻心知肚明。
当今之世,论起民风开放,比之后世也是不遑多让。
譬如,刘彻的那位弟弟刘胜,在历史上就是一头十足的播种机,单单是被记录在宗室名单里的儿子就有一百二十个,其他私生子私生女,更是数都数不清楚。
而刘胜战绩能如此彪悍,民间竞相攀附和献女甚至献妻的地主士绅,至少占了一半功劳。
对贵族自荐枕席,是民间根深蒂固的传统。
前世时,刘彻在河间国也遇到过类似现在这样的情况。
只是如今,他是太子,自然不可能胡来。
太子与女人滚床单,每滚一次,都是被记录在案的……
譬如当年刘邦马尿喝多了,在宫里的洗漱房里强上了一个侍女,结果居然出现了致命一击,然后就有了先帝……
又如,淮南王刘长怎么来的?
他老妈当年是赵王张敖的后宫一员,被张敖献给刘邦[长_风]文学……
是以,类似后世还猪那样的剧情,在封建王朝,其实根本不可能出现……
皇帝或者太子,每临幸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立刻就会被备案。然后,一大堆的宦官侍女,日夜监视。龙子龙孙,不可能有流落民间的任何可能!
刘彻可不想,因为为了一时欢愉,结果,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家外戚虽然,这家的两个女儿,仅以外貌来说。可算得上小家碧玉了。
倒是刘阏,年少慕艾,又没什么负担。对着两个娇羞可人,还非常主动的少女,完全没有抵抗力,很快。就被这对姐妹花给攻陷了。
若不是刘彻在旁边。恐怕,他们就要成就好事了。
刘彻看着,也没说什么话。
毕竟,刘阏已经成年了,不是三岁孩子,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他心里要有数。
再者说。这事情就是周瑜打黄盖。
这种郎情妾意,然后苟合在一起的事情。在如今的天下,正常的很!
因此,刘彻索性就找了个借口,带着随从出门,在这小村子里晃悠了起来。
村子不大,临河而建,大概拢共也就几十户人家的模样。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映着村前潺潺流动的河水,碧波粼粼,几只鸡鸭在村口噗嗤着翅膀觅食。
光着屁股蛋子的熊孩子们,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蹴鞠,在村子的小道上相互嬉戏。
“田园风光果然不凡!”刘彻笑了一声,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婴儿。
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本应在襁褓中享受父母的怜爱,家庭的温暖,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的婴儿。
此刻,他却被一个男子,粗暴的抱着,径直往河边走去。
在那男子身后的院子里,阵阵嚎哭不断传出。
刘彻耳朵比较尖,听了以后,顿时火冒三丈,立刻对左右道:“拿下!”
一直跟在刘彻身后的随行卫兵,立刻领命,狂奔过去,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剑,很快,就将那个怀抱着婴儿的男子押了回来。
“跪下!”两个卫兵严厉的呵斥着那个男子,强行将他扭着跪下来。
“把婴儿抱来……”刘彻低头看了看那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毫无疑问,这个小生命降世的时间,绝对不长,他眼睛都没有睁开,肚脐上的脐带没有被完全剪断。
他身上没有包裹任何衣服,在这二月的天气下,冻的哇哇大哭。
方才正是他的哭号声,让刘彻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得到命令的随从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一件外衣,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婴儿包裹起来,然后呈递到刘彻手上。
说来也奇怪,这婴儿一到刘彻手上,立刻就不哭了。
“说吧,为何不举?”刘彻看着那个被卫兵架着,强行按在他面前的男人,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又何故一定要溺死这孩子?”
溺婴,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最大最大的一个陋习!
此时,民间百姓愚昧,各种封建思想和奇奇怪怪的说法,流行于世。
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甚至连相信它们的人也搞不清楚的封建思想以及邪说,民间溺婴现象非常普遍,甚至盛行一时!
大名鼎鼎的孟尝君,幼年就险些被自己老爹溺死,理由只有一个,他是五月初五出生的,长大了要杀爹杀娘……
另外,正月和五月出生的婴儿,也是凶多吉少。
女婴更是重灾区!
刘彻前世为河间王时,也曾大力整顿,欲要移风易俗。
但奈何收效甚微。
老百姓愚昧无知,笃信邪说,口水说干了,也未必有人听。
因此,早在前世,刘彻就明白了,要移风易俗,禁绝民间产子不举,弃婴乃至于溺婴,用文明的手段,根本行不通。
只能用严刑酷法,震慑民众,再辅以广泛的宣传,破除那些正月、五月出生的孩子,长大了要杀爹杀娘的歪理邪说以及恶俗。
只是奈何,他前世只是个笼中鸟,根本不可能推动此事。
现在,他是太子,自然有能力也有责任更有义务,要禁绝此事,使今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刘彻的随从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立刻就将围住刘彻,将刘彻保护在圈内。
刘彻却挥挥手。抱着那个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婴儿,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问道:“现在乃是二月,非正月更非五月,汝好狠的心,即生下来,何故不举?”
实际上。刘彻也搞不懂,这民间乱七八糟的风俗避讳。
一地有一地的规矩。
譬如前世,河间国那帮笨蛋居然认为四月初四生下来的孩子。都应该溺死,理由是反正养不大,在河间的方言里,四与死。很是类似……
一边说。刘彻一边注意打量了一下跪在他脚下的那个男子。
他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身材倒还算健壮,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粗麻布,有着补丁,但也没到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步。
因此,经济原因导致杀子这个因素基本可以排除了,
再看这个婴儿。下面带把是个男孩,重男轻女。不愿意养女儿这一条也可以排除了。
那就只剩下其他原因了。
这个男子,此刻却是慌张无比。
本来,生子不举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悄悄的办的。
他本来也是打算好了,悄悄的丢到河里溺死,然后挖个坑埋了。
哪成想,居然被人抓了现行,而且,这抓现行的人,还是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大人物。
这可如何是好?
“无故不举,孛逆人伦,拉去见官罢!”刘彻挥挥手命令道。
刘彻自己很清楚,倘若没有原因,那个当父母会愿意狠心溺死自己的骨肉?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与其跟他在这里磨时间,还不如拿官府出来恐吓。
老百姓总是惧怕官府的!
果然,那男子一听官府两个字,顿时吓尿了,立刻道:“贵人,贵人,我说,我说……”
听着他的讲述,刘彻的心却沸腾了起来了。
那是要杀人的预兆!
说老实话,刘彻活了三辈子,见过因为迷信溺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的,也见过为了长子什么的将来不至于被弟弟抢了家产而溺死婴儿的,更见过因为负担不起养不起,眼泪弃婴的,甚至重男轻女,溺死女婴,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然而,这个男子溺死自己的儿子的理由,却让刘彻勃然大怒。
“我见过无耻的人,也见过卑鄙的人,我见过坏人,见过杀人魔王,但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刘彻心里叹着气,对眼前的这个因恐惧而发抖的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溺婴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乡亭的廧夫是二月出生的,也不知道他从哪个江湖术士哪里听说了一套鬼门道。
居然放出话来,不许越马亭的百姓生养二月所生的孩子。
若有违抗,那最重最危险的徭役,就会落在违抗者的身上。
百姓为此苦不堪言,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听令而行。
“那个廧夫叫什么?”刘彻冷笑着问道。
廧夫?
区区一百石的小吏,若是在长安城里,连个蝼蚁都不算。
但在这新丰县的农村,却是毫无疑问的巨无霸。
原因很简单,汉室制度,廧夫掌管一乡的赋税徭役,职责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地方税务局局长。
凡是乡中各亭的赋税徭役,俱是廧夫一人说了算。
这样重要的职位,当然是县令的心腹才得以出任的。
以刘彻所知,在关中,除了一些关键的战略要地以及皇室园林附近的地区外,其他地方的廧夫、游缴一类的小吏,都是由县令亲自挑选,任命的。
换句话说,这新丰令,即便不知情,也有渎职之罪。
“安融安廧夫……”有围观群众悄声回答着。
“好……好……好……”刘彻冷笑着,看来,这关中的官僚们是安逸的太久了,以至于都忘记了他们的职责。
要知道,这可是关中,京畿啊!
天子脚下,却爆出一个廧夫以一己之私欲,残害百姓,迫百姓不举子。
这事情要是踢到朝堂上。
廷尉、御史大夫甚至丞相都要鞠躬下台。
内史首当其冲,一杯毒酒是免不了!
至于负责监管新丰的御史以及内史衙门负责此地的官员还有整个新丰县上上下下的官僚,统统都要掉脑袋。
至于那个廧夫,磔刑都算是便宜他了!
只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有点玩的太大了?
ps: 妈蛋啊,我这记性,连密码都能忘记,看来是真的老了,还好老婆记得……
第三百六十一节 微服(4)
刘彻犹豫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事情不能闹大。
心中思绪微微一转,刘彻就转身,对跟在他身边的王道吩咐道:“去,叫新丰县的县令滚过来见我!”
周围百姓一听,顿时都有些懵了。
什么时候,这公侯子侄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居然对一县县尊用滚这个字……
龙傲天也不是这么玩的吧?
难道他就不怕朝臣弹劾,御史发飙?
要知道,长安城的朝臣,最是喜欢逮着公侯贵族的小辫子,小题大做。
这几十年来,廷尉处死的在地方上兴风作浪,胡作非为的公侯子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便是货直价实的正牌彻侯,也不是没有杀过废过!
但是,看着那个年轻的自称是枳候子侄的年轻贵族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许多人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农民,一辈子也没走出自己的家乡县域的范围,更多的人甚至只是在本乡本亭打转而已。
只有实在活不下,才会尝试向远方迁徙。
关中虽然是个移民地区,新丰县更是汉室建立以后,据说高皇帝为了哄自己老爹太上皇刘太公开心而建立起来的。
只是,那也终究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是以,他们能接触的外界信息,其实都是亭中宣讲的国家大事,天下变化以及天子诏书。
这些信息……咳咳……自然是大汉江山稳如铁桶,天下郡国一团和气,四方蛮夷皆臣服,圣天子目光如炬,明见万里。
后世的av与之一比,完全弱爆了!
于是,百姓们纷纷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
加之,百姓们不爽那个姓安的廧夫,不是一天两天了。
眼下,有贵人愿意去找新丰县的麻烦,百姓们自然是欢迎的。
只是……
人群中有人忽然抽泣了起来:“我可怜的娃啊……”
这人这一哭,又有几个人悄悄的掉起了眼泪。
亲手溺死自己的骨肉,无论如何,都会在心里留下瘢痕,更何况,还是被人威胁逼迫溺死的?
王道领命而去以后,刘彻抱着那个婴儿,环视全场,看着那些悄悄抽泣的人,又看了看跪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
但,看着他那副畏畏缩缩,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的模样,刘彻又狠不下心来。
所以人们才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过来说,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刘彻叹了口气,对他道:“起来罢,等着我处理!”
那男子闻言,怯懦的站起来,有些恐惧的低头站到一边。
让刘彻看着又有些同情起来。
中国的农民,大抵都是如此,逆来顺受,就是他们的特点,只要没逼到绝路,死路,什么样残酷的剥削和压迫,他们都能咬牙撑过去。
后世的蒙元,满清,就是明证!
唯一的幸运的是,陈胜吴广,给天下的百姓,注入了反抗的基因。
不然,后世的中国,只怕连印度都不如!
这样想着,刘彻就朝四周的围观百姓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晚辈有礼了!”
百姓们虽然不太懂,但也连忙回礼。
毕竟,这年月,有礼貌的贵族,是越来越少了!
…许多百姓甚至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位贵人郑重的行礼,心里面,顿时就感觉幸福无比。
彻侯子侄,外戚世家,那可是真正的金贵人物!
居然会向庶民行礼!
这可真是了不得!
甚至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刘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朝着霸陵方向微微躬身,道:“晚辈不才,曾闻先帝在位时,曾诏曰: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这汉家江山,天下黎庶,无论贵贱,都乃天子子民,上帝降其于世,乃为辅佐天子,报销社稷也!”
刘彻深知不管什么时候,举起太宗孝文皇帝的招牌,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而且,在这个事情上,已故的太宗孝文皇帝是最适合拿出来当招牌的。
他的那一句‘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可以理解为,皇帝对天下黎庶,都负有保护和爱护的责任,这是汉室天子的天命所在,也是一直以来,刘氏的国策之一。
况且,跟农民扯孔孟周公,那无疑对牛弹琴。
反倒是高举太宗孝文皇帝的牌位,他们就能容易理解和接受。
果不其然,周遭百姓听闻以后,都觉得,这个年轻贵人说的似乎挺有道理的。
只是,刘彻也清楚,光靠嘴炮忽悠,就想禁绝掉民间的溺婴之风,简直就是做梦!
后世天朝花了那么大力气,都禁绝不掉那些被cc**以及各种宣传媒介反复批驳的邪教。
何况如今?
刘彻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的在法律上做出努力,让士林舆论掀起对溺婴弃婴的批驳和反感。
当然,最后那一句,就是刘彻抛出来投石问路的石头了。
刘彻一直认为,刘家天下想要延续的足够久,甚至超越夏商周的国乍,只能是一个办法——将天子爱民如子,天子为受命上帝,来领导和保护广大百姓的圣天子,这个形象,置入这天下的百姓脑海中,天天讲,年年讲。
虽然以目前的通讯条件和技术条件来看,想达到后世金家王朝那样强大的洗脑能力,几乎不可能!
但,洗脑到类似一战前的沙皇俄国的水平,应该有点把握吧?
只要能做到这一步,对于刘氏来说,安享一个千年帝国,似乎也不是梦!
只要能做到那一步,亚洲宪兵,舍我其谁?
但,目前来说,这都是空谈而已。
对现在的刘彻来说,现实的问题是,怎么处置现在这个事情。
虽然他是出来找祸闯的,但,篓子捅太大了也不好……
只是思索了片刻后,刘彻心中就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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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丰县县令姓张,名端,河南郡雒阳人,能在关中当上县令,尤其还是新丰这个足足有户将近一万户的上县做县令,他朝里面自然也有人。
当时间走到现在,汉室的官僚再笨也学会了搞圈子,玩裙带关系了。
譬如现在的太仆袁盎,号称知己遍天下,关系网编制的比蜘蛛网还密。
更以反晁错为口号,纠结起了一大帮反晁的官员。
从两千石到地方大员,应有尽有!
前些时候更是差点将晁错这个御史大夫逼死——假如不是储君横插一手的话。
而张端,自然也有自己的关系网了。
张端之前是北地郡守公孙昆邪手下的一个主薄,秩比也有八百石了。
…三年前,他一咬牙,将自己的妹妹献给公孙昆邪,做了小妾,成功的当上了郡守的亲戚,因此,在妹妹的枕边风下,他终于得以被举荐为这新丰县的县令,算是熬出头了。
当了一地主官以后,张端自然是有样学样了。
自己恩主怎么干的,他在这县令任上也还是怎么干。
县里的肥差什么的,基本都是他的亲信心腹担任,一句话,任人唯亲而已。
还别说,虽然任人唯亲,但正因为是这样,底下的官员,小吏什么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办起差事来格外的爽利。
新丰县连续三年上计为朝廷课为乙等。
这已经是升迁的前奏了!
若无意外,再转任个长安的京官,好好干几年,将来未必不能出任郡守郡丞,甚至于爬进九卿的序列!
至于下面的亲戚朋友什么的行事横行无忌,多有欺压凌辱百姓。
这些事情,张端眼睛没瞎,耳朵没聋,自然多少知道一些。
但是,欺负一下泥腿子怎么了?
下面的人能把事情办好,赋税收上来,那就是有功!
在这关中,泥腿子实在活不下去,可以去上林苑租佃嘛……
刘家天子,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的。
反正,张端张县尊,是从来没把百姓们看在眼里过。
他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好好的巴结那位在长安太子*里当差的恩主少公子。
在他看来,只要能攀爬上太子的大树,那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哎呀,听说大郎比较喜欢好马,可是,这新丰县去那里找一匹千里马呢?”张端在县衙的后院,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时候,忽然,县衙前面传出一阵喧哗声。
此时已是晚上了,华灯初上之时,县衙的大门按道理早就关闭了。
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强闯县衙,他们想造反吗?
带着怒意,张端站起身来,正要出去看个究竟。
下一秒,他就呆住了。
因为,他发现,闯进来的是一群全副武装,甲胄鲜明的打着火把的士兵。
在关中,能指使得动军队的,只有刘氏!
其他人,根本没有那个条件!
汉家祖制,五十人以上的军队调动必须有虎符!
即使太尉,也不能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私自调动超过五十以上的军队!
当年,国舅薄昭,有从龙之功,又是车骑将军,尚且因为矫诏调动军队,私杀臣属,而被逼死!
何况其他人?
于是,他赶紧整理一下冠帽,立刻就跪下来,道:“臣新丰令端恭迎天使!”
然后,张端就听到一个宦官道:“新丰令,跟咱家走一趟吧,太子要见你!”
“家上……家……上……要见我……”张端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
当今监国太子,关中没人不想攀附的。
可,却没有人愿意被太子用这样的方式请走。
想想看,这位储君自册立以来,都干了些什么吧?
跑了一趟河东,结果河东郡守什么的,脑袋掉了一大堆,还搭进了一位诸侯王。
好好的河东游,最后杀了个人头滚滚。
然后,在关中,搞了个粮食保护价,最后,按住几个地主商贾一顿胖揍。
这兔死尚且狐悲,更何况人?
反正,大家私底下都觉得,这位储君,太没有宽仁之心了。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寒窗苦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现在的地位和财富的。
有事好好商量嘛,何必搞得这么严苛?
只是,没有人敢把这些想法透露出来,甚至,反而,很多为此腹诽的人,都在巴巴的等着一个能攀附上储君的机会。
原因很简单,死道友不死贫道呗!
只要不搞到自己脑袋上,没有人愿意去跟皇室顶牛!
相反,倘若能攀附到太子身边,那,嘿嘿,杀起人来,没有人会手软!
因而此刻张端知道,当太子的屠刀架到他脖子上时,没有人会救他。
即使是曾经的恩主,恐怕也会立刻与他划清界限。
可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事情,居然要劳动太子来抓他?
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廷尉衙门一个吏员,足以让他束手就擒。
何必用这么大阵仗?r1152
第三百六十三节 剧变(1)
刘彻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张姓地主家的大厅上首,此刻,这个客厅内外,灯火通明。
数以百计的士兵将这个本来还算挺大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甲胄鲜明,杀气腾腾的士兵,让所有的村民,自然也包括那位张姓地主知道,这哪是两个姓薄的外戚子侄,分明就是姓刘的大爷来了!
当今天子年少时的种种传说与流言,此刻,完美重新在越马亭的百姓面前。
没有人不战战兢兢。
临近人定时分,新丰县县令张端与县尉什么的,一大堆的大大小小的官员,被一队士兵押着来到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臣等叩见家上……”张端微微颤颤的跪下去,与一样倒霉的同僚们,苦着一张脸,无奈的道。
而随着张端这一跪,越马亭的百姓们,终于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原来,那两个打着枳候子侄的年轻人,真个就是当今天子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甚至就是那位已经被宣传神化了的‘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接班人’,当今的监国太子!
与张端这些恐惧害怕以及颤抖的官僚们不同,农民们一看这情况,顿时就欢呼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天子,总是清明的,是心向百姓的。
都是那些贪官污吏,蒙蔽了天子。
现在太子驾临,这些贪官污吏,怕是统统都要掉脑袋了!
果不其然,众目睽睽之下,端坐于上首的那位年轻的太子,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拿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利剑。一步步的走了出来。
只见,这位汉家的太子殿下,走到跪在他面前的官僚们面前。淡淡的问道:“新丰县县令何在?”
张端闻言,即使再害怕。也不得不爬出来,叩首道:“臣端在!”
他似乎想了一下,然后又叩首道:“敢问家上,有何教诲?”
在张端看来,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太子究竟是为何发怒?
才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或许能蒙混过关也说不定呢?
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员,张端的机灵和脑筋自然是转的很快的!
刘彻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嘴角呵呵的笑了一声。道:“你就是新丰令?很好嘛!孤看你很不顺眼!”
然后,寒光一闪,只见鲜血四溅。
一颗大好人头顿时掉在了地上,一个身穿着县令冠袍的官员,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顿时,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的人,都被吓得忘了呼吸,忘了说话,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一个秩比一千石的上县县令,就这么。没有经过审判,没有经过定罪,甚至没有逮捕。就这么直接被杀了,脑袋在地上打滚,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地面染成了红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的渗人,也格外的让人恐惧。
刘彻却好整以暇的拿起一块抹布,擦拭了一下,宝剑上沾染的鲜血。
杀人?
对于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说实话,他心里也有些恶心。更有些畏惧。
毕竟,对于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室成员来说。杀人这种事情,确实有些太可怕了。
然而,新丰县出了这么大丑闻,想不杀人是不可能的。
真要弄到朝廷上,而这个县令居然还活着。
那无疑要引发一场地震。
到时候,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也为了自己的前程,嘿嘿,廷尉、御史大夫和丞相内史以及相关的官员,都会跟刘彻拼命。
官字两张口,无耻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为了给自己洗白,刘彻相信,这些家伙,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当年,李斯与赵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居然做出了篡改始皇帝遗诏,赐死公子扶苏,将军蒙恬的事情吗?
毫不夸张的说,秦国之所以二世而亡,赵高与李斯,绝对立下了汗马功劳!
是以,刘彻根本不敢去赌,朝臣们会甘心情愿的认罪。
何况,一下子就让内史廷尉御史大夫甚至丞相一古脑的倒台,这不符合刘家的利益,更不符合刘彻自己的利益。
于是,这个新丰县县令,无论他是否对此知情,他都必须死!
而且必须现在立刻死!
否则,让他活着进了廷尉大牢,天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
至于刘彻一剑砍下他的脑袋,在某种程度上说,确实不合适。
朝野肯定要对此议论纷纷。
但除此之外,刘彻确信,他本人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损失,搞不好,皇帝老爹还会嘉奖!
嘿嘿,当年,皇帝老爹可是在长安闹市一棋盘砸死了吴王太子啊!
谁见过他为此受到过半分斥责?
当今之世,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就是最大的道理,这就是最大的正义!
想清楚这些,刘彻动起手来真是毫无顾忌。
微微收敛了一下心神,刘彻将手里的剑交给旁边的侍从拿着,然后,冷冷的问道:“本乡的廧夫何在?”
一个看上去虎背熊腰的小吏,战战兢兢的出列拜道:“臣在……”
“杀了……”刘彻淡淡的吩咐一声,得到命令的太子侍卫,立即上前,一剑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杀个小小的廧夫,刘彻还不至于要亲自动手。
不然,日后史书上留下一笔孝x皇帝手刃廧夫安融,那还不得让后人笑死?
随着这两个人头落地,这个事情的司法程序,实际上已经走完了。
直接责任人和最大的负责人都死了。
廷尉衙门和御史大夫衙门的官僚,再白痴,也懂得该怎么和稀泥了。
刘彻背过身子,面朝院内。朗声道:“此二贼,残害地方,迫百姓不举其子。祸国殃民,孤乃代天子杀之。尔等可有异议?”
废话?
谁敢异议?
无数的官僚看着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心里面腹诽着。
于是纷纷叩首:“家上圣明,臣等拜服!”
虽然还是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一点不妨碍官僚们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既然事情与自己无关,那赶紧与倒霉蛋划清界限吧!
“将这二贼的头颅,悬挂到新丰县城城头,让百姓们看看。此等害民之贼的下场!”刘彻吩咐着。
这道命令,让许多官僚,感觉自己有些牙疼。
“还真是刘氏的作风啊……”有人感慨着。
老刘家向来都是这么一个做派,最喜欢的就是杀了人以后把脑袋挂墙头。
当年,彭越如此,后来的诸吕亦是如此,便是不久前的吴王刘濞的脑袋也是这么一个待遇。
只是,区区一个县令,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王道,你来给诸位臣工讲一下。这二贼究竟是因何而死的吧?”刘彻挥挥手道。
王道立即点头,出来把事情讲了一遍。
老实说,大部分官僚听完。要说有什么触动,那完全是骗人的。
当今之世,溺婴成风,在大多数的士绅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甚至,他们中,就有人曾经亲手溺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是风俗,也是传统。
连天子,也管不了!
只是。这一次,那个姓安的做的确实嚣张了些。在关中,居然都敢这么玩。简直是作死!
“可惜了张县尊啊……”有人心里叹息着,在这人看来,张端,能力有,手腕有,更难得的是,还是纯正的自己人,他当县令,新丰的地主士绅,受益良多,可惜,就这么死了……
当然,这些想法,他们没笨到说出来,反而一个个立刻就痛打落水狗。
一个县尉模样的官员,第一个出列拜道:“家上英明,手刃害民之贼,使新丰黎庶,免遭此二贼荼毒,臣代新丰百姓叩首谢恩!”
此人一动,其他人立刻跟进。
当官的,别的事情可能不会,不熟练,但这拍马逢迎,完全不需要学,一个比一个厉害!
刘彻看着这些乱糟糟的家伙,心里面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
官吏的素质和能力,实在是堪忧啊!
这要是在大天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国家的二号首长亲自下场杀人,地方的官僚,怎么得也得做个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然后,根据首长的指使,弄出几百甚至几千篇各种花式文章,从三百六十五个角度阐释,为什么那个家伙该死,首长震怒的有道理,天朝百姓有救了。
然后还有无数个红头文件,n个各种xx讲话精神座谈会和学习讲座。
可惜,这些官僚此刻除了拍马溜须,竟无一人想到这一关节。
让刘彻本来准备好的腹稿,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难受的要命!
这还是关中呢!
可以想见,关东的广大地区,尤其是东南和西南地区的官吏素质,要差到什么地步了!
刘彻估计,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估计,一个县也找不出几个识字的吧?
局面如此,对官僚的素质期待过高,显然是不现实的。
没有办法,刘彻只能赤膊上阵,开始循循善诱起来,希望,这些笨蛋里能有一个或者两个稍微有点政治敏感的人物,认真想一想,琢磨琢磨。
“自孤高皇帝太祖建制以来,汉家向以生民活民养民为第一要务,生民之功,善莫大焉!是故,我汉家以休养生息为国策,轻徭薄赋,驰山河盐池之禁,许百姓自由耕作渔猎,为的就是增加户数,恢复生产,使天下安康!”
“溺婴弃婴,不举子女,陋习陋俗,孤意以为,当禁绝之,广发天下,使百姓明知,生养子女,繁衍生息,本乃天命也,无故溺子,弃婴,不举,乃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刘彻说完,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些人中可有能知道他意思,并且愿意出来当那个排头兵的没有……
民间溺婴弃婴,这样的事情,不管是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还是一个人的立场来说,都是必须要禁绝的!
人口,对于国家来说,既是负担,也是财富。
五十多年来,汉室人口急速暴增。
半个世纪,就几乎增长了一倍多,目前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秦末战乱前中国人口的鼎盛时期。
由此引发了土地兼并加剧等种种问题。
但是,在另一个方面来说,人口越多,国家才会越强!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是,每多一个人口,刘家每年就能多收一算的口赋,倘若是男丁,那么,等他二十三岁以后,还要承担起服役的责任。
因而,人口越多,能办的事情也就越多了。
所以,后世天朝太祖说——人多力量大。
这确实是至理名言!
可以想象一下,倘若现在的中国若有一亿人口,以汉室的尚武之风加上民间的预备役建设水平和动员能力,什么匈奴什么西域,都可以准备跪安了。
就匈奴那拢共不过两三百万的人口,西域诸国加起来几百万的人口,只有被碾碎的份!
所以,这才是刘彻真正发怒的地方。
溺婴弃婴,这等于是在杀死那些将来可能给他当兵纳粮的百姓,要是不禁绝这个风潮,每年单单是正月与五月出生的被溺死的孩子加上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被溺死的孩子,他国库不知道要少收多少小钱钱了!
而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是以,在刘彻看来,那个姓安的廧夫的所作所为,真正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悬头城前,都算是便宜他了!
若有可能,刘彻还打算给他立个铁铸的跪像,永生永世,让世人的唾沫来鞭笞他!
可惜的是,刘彻口水都说干了,新丰的官僚还是毫无反应。
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情。
关中承平日久,歌舞升平了五十多年,地方上的事务,像什么修渠道,新建水利,修葺道路,都是少府一手包办。
想要这帮除了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思维和眼界能开阔到放眼全天下,着眼未来,确实是难为他们了!
反倒是跟在刘彻身边的几个舍人,脑筋转的比较快,聪明些的,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太子这是要借着这个事情,插手丞相的事务啊。
准确的说,是要把丞相当成个傀儡了!
原因很简单,汉室制度,丞相的职责,不就是上佐天子,下安黎庶,外抚四夷吗?
现在的丞相张欧,天子他是佐不了了,四夷嘛,也没几个人愿意鸟他,要再把这个民政的权力拿走,他不就成了个空架子,橡皮擦吗?
顿时,就有人心花怒放起来。
太子权柄越大,对他们这些近侍随从,好处自然很明显。
说不定,就借着这个机会,会有几个幸运儿脱颖而出,成为类似张汤、汲黯那样的政治新星。
想明白这些,刘彻的随从们那里还忍得住?
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太子面前表现一番。
但,此时,无人知晓,一场剧变,已经迫在眉睫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节 剧变(2)
长安,未央宫。
天子刘启端坐于御榻之上。
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案几上的奏疏。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没有办法!
最近朝廷上的事情特别多。
赵王刘遂到底该杀还是该贬?
河南郡的事情该怎么收场?
还有这天下郡国,千头万绪的事情,他都要盯着。
不盯着怎么行?
看看河南郡罢!
一不留神,地方官都敢明火执仗的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太子属臣!
再看看各地的诸侯王吧!
这些家伙现在是老实了!
但以后呢?
天知道这些家伙会不会在暗中串联?搞什么阴谋诡计?
眼睛不瞪大一点,随时都可能出问题。
因此,这两日,他是接连召见九卿甚至还派人去长安城里,将那几位已经致仕的先帝时期的元老,请来宫里商议。
商讨的内容,当然是对诸侯王的压制以及加强对地方的监管。
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眼下,摆在他面前二封奏疏。
这第一封,名曰:请建陵邑以强根本疏,讲的就是,弋阳的陵寝主体工程差不多有个样子了,陛下可以考虑广迁天下豪强富户,以实关中。
想了想,他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可字。
汉家天子建陵的目的,就是如此。
想了想,他在上面补上一句:即命御史大夫照此办理。
很显然,他现在已经对丞相张欧的办事能力,彻底失去信心了。
不过,这位丞相本就是他找来的橡皮擦,摆设、傀儡。
因此,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他将这封奏疏挪开,继续去看下一封,这是一个考虑了许久,也是这两天一直没有合眼的原因。
这封奏疏是晁错上的。
名字很直白——请削诸侯王御史中丞。
自刘濞死后,跳的最欢的就是晁错了。
这位御史大夫,似乎一点也不满足打败了吴楚的成就。
他要再接再厉,继续削藩大业,不过,在经历一场战争后,他似乎也不再直接提及削地了,改为削官了!
不止是要罢免掉诸侯王们的一些官职,不再设置,更要收权。
把原先诸侯王们可以任命的官员级别从两千石直接降低到四百石。
四百石以上,统统都要长安来任命。
说实话,这个疏很不错,道理也摆的很明白。
原来刘濞之所以敢造反,就是因为他权力太大,朝廷管不了,所以,为了防止再出现第二个刘濞这样的逆贼,应该收权,罢官,削减诸侯王的权柄,还要加强监管。
只是,前脚刚打到刘濞,后脚就动诸侯王的奶酪,这让刘启非常犹豫。
正因此,他纠结了两天,不断的找人商议和探讨。
经过吴楚造反之后,刘启也开始不愿意再弄出吴楚那样的乱子了。
更重要的是——太尉周亚夫提兵平灭了吴楚。
倘若万一再逼反一两个诸侯王,岂非还得太尉上阵?
几十万兵马放在一个异姓大臣手里,时间久了,会不会出问题?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这话刘启虽然不知道,但刘氏过去五十多年的历史,用血和生命,告诉了每一个坐在皇位上的天子,枪杆子,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不然,自己随时都可能是第二个诸吕!
是以,吴楚刚刚平定,地方还没肃清,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下诏,让驻荥阳的大将军窦婴打着慰问的旗号,跑去吴地,持天子节‘看望慰问前线将士,有功之臣’。
想着这些事情,刘启也感觉有些疲惫了。
于是,吩咐身边的宦官去端来一碗人参汤。
这两天,他就是靠着人参汤撑过来的。
在过去六个时辰里,他起码喝了四碗人参汤来提神。
还别说,效果真是不错!
宦官们将人参汤端来,刘启喝了之后,感觉疲惫感消失,他又能继续翻阅奏疏了。
就这样一直忙到后半夜,他才在身旁的一位宦官的劝告下,勉强答应去休息。
可是,刚一站起身来,他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差点摔了一跤。
“哎,年纪大了……”刘启摇摇头,若是十年前,别说熬上两天两夜了,就是三天三夜,他也能撑过来。
但现在,即使靠着人参汤,好像也不怎么给力了。
身边的宦官都很机灵,一看这情况,连忙上来搀扶。
但刘启天生好胜,不服输,他用力的推开前来搀扶的宦官,道:“朕,还没老到要人来扶的地步!”
似乎是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还是年富力强,正当壮年,区区熬夜根本打不垮他的精神,刘启迈着大步,走下台阶。
皇帝老子的御榻之下的台阶,按照制度,一共是五十五阶,以符合汉室崇尚五这个数字的意境。
若在平常,刘启自然是健步如飞。
可偏偏,此刻,他的精神和注意都因为熬夜以及多次用人参汤反复刺激提神,而变得空前散漫。
而且,跪坐的太久了,双脚的血管和神经以及反应,都变得很迟钝。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
前不久还昏厥过,本来,已经调理过来了,但是,他身体一好,又故态萌发,甚至是变本加厉!
实际上,在连续两昼夜处理奏疏之前,他刚刚从三个女人的床上爬下来……
这许多的原因加在一起,导致,这位汉家天子,刚刚击败了吴楚,权势正当鼎盛的皇帝,一脚踏空,从御阶上摔了下去。
身边的宦官,都是机灵,反应快的人,左右的侍从和护卫,也都是千挑万选的精英,不乏身手矫健的勇士。
但事发突然,加之皇帝刚刚把前去搀扶的宦官推到一边。
除非这些人是奥特曼,不然,不是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便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
于是,堂堂汉家天子,富有四海,统帅亿兆黎庶的皇帝,就这么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御阶上滚了下去,头上的天子旒冠首先滚到地上,哗啦啦珠子散了一地。
刘启在摔倒的瞬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朕成了跟秦武王一样的笨蛋……”
当年,秦武王自持勇猛,居然跑去举鼎,至今依然是书里的反面典型。
刘启觉得,自己差不多也会成为一个秦武王一样的笨蛋了吧?
“陛下……陛下……”
刘启最后听到的是,宦官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感觉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睁眼一看,鲜红鲜红的。
“原来,是朕的血……”他叹了一声,随即就不省人事了。
皇帝摔倒后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殿中官阶最高的少府尚书周循立即就道:“快,宣医官,禀报太后,请人去通知太子、丞相、御史大夫与中郎将,卫尉、章武候,立刻入宫,派人通知南北两军卫尉,即刻起武库戒严,派人封锁未央宫……”
周循是故中尉周舍的长子,他爹虽然没捞到一个彻侯的爵位,但,关内侯还是混到了,因此,他有这个资格,发号施令。
发完命令,周循就立刻带着人,跑下台阶,先跪下来叩首,然后,立刻就抱起昏厥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天子,放到御榻上,平躺下来,只是,在场的人没有医官,因此,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处置。
做完这些事情,周循将手指放到天子鼻子前一探。
顿时,他心都凉了半截,天子的呼吸断断续续。
这是恶兆!
在场侍从和宦官更是如临末日一般,皇帝摔倒,哪怕是他自己摔倒,周围宦官侍从,也是罪当斩首!
而倘若皇帝驾崩……
那所有人都要被族诛!
一刻钟后,值班的少府医官,提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赶来,甚至就连巫师,也来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驾临。
又一个时辰,所有在京重臣,都已经汇聚一堂。
窦太后脸色严峻,天子的情况很不乐观。
医官们说,即使救过来,恐怕,也没多少日子了。
淳于意甚至就告诉她:宜早作准备。
可这关键当口,太子居然出门晃悠去了。
真是……这刘家的太子,能不能让她少操点心?
窦太后终究是跟着先帝从代国入主长安的女人,她拄着拐杖,强行忍住悲伤。
她眼睛虽瞎,但心没有瞎。
“中郎将!”窦太后立刻就下令道:“马上传郅卿来见哀家……”
同时,她也立刻下令,让长乐宫卫尉南皮候窦彭祖立刻率领长乐宫卫队,马上出发,星夜召回太子。
片刻后,中郎将郅都来到了窦太后面前,屈膝跪下叩首:“臣都拜见太后!”
“将军!”窦太后拄着拐杖,摸索着靠向郅都,脸色严峻,道:“汉家社稷,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天子意外摔倒,恐怕是要不行了,江山社稷,此刻,尽在将军身上!”
郅都闻言,脸色一黯,他怎么也料不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正当壮年的天子,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太子外出未归,太尉,大将军领着百万大军,孤悬于外,诸侯王势力,也仍然不可小觑,当此社稷生死存亡之际,哀家将长安城防之任,交托将军,望将军不负天子、哀家的期望!”
窦太后此刻心里跟镜子一样清楚。
太子不在也就算了,反正,他还在关中,左右明日午时以前,应该能返回长安,主持局面。
但现在的关键是,太尉周亚夫以及大将军窦婴手下节制着超过百万大军。
这股力量,倘若天子健在,自然一纸诏书就能释其兵权。
可如今,天子却出了意外,倘若就此驾崩,周亚夫和窦婴那边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窦太后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还是吕后身边的一个侍女时,高皇帝驾崩,吕后秘不发丧,欲诛功臣,独揽大权。
可当时,陈平、灌婴,领兵十万驻扎荥阳,樊哙周勃,将兵二十万,驻扎燕代。
就是这三十万人,就让吕后投鼠忌器,不敢动作。
何况如今百万大军孤悬于外,而皇帝出了意外?
是以,窦太后清楚,现在,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深思熟虑,否则,要是出了问题,恐怕,这江山就要变色了!
这不是她不信任周亚夫和窦婴,而是,这事情,容不得半点疏漏!
更麻烦的是,假如皇帝驾崩,这天下诸侯恐怕就又要跳起来了。
主少国疑,匈奴未必不会伸出爪子试探一二。
三年前,皇帝登基,当年,匈奴不就大举入侵了吗?
这种种事情,每一件,都可能动摇长安的权柄。
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先帝,窦太后,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当即就下懿旨,任命郅都为中尉、车骑将军,节制南北两军以及霸上驻军,同时下令,立刻以八百里加急,通知函谷、武关、萧关等关隘锁关,命令立刻将软禁在赵王官邸的赵王刘遂,押解到宫中监视居住。
随着这些命令下达。
长安城,立刻就变成了一座兵站。
无数的居民,在半夜被隆隆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惊醒,他们惊恐的打开窗户,只见到,外面已经变成了一个火把的海洋。
大批的军队,正在从城外的兵营入城。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甲胄鲜明的列队在城中巡逻。
武库的大门已经被打开,堆积如山的军械,在少府和中郎将以及内史衙门的高效运转下被取出来。
一张张强弩,被分发下去,一辆辆崭新的床子弩,被推了出来,然后吊上城头。
事到如今,长安城,但凡有点敏感的人都知道,出大事了!
即便三年前,先帝驾崩,长安也没有如此紧张过。
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想起几十年前,高皇帝驾崩时的场面。
“恐怕,天子出了意外了……”无数人在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前不久,天子也出过意外,此时再发生一次,并不稀奇,但看这架势,恐怕,这天要变了!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天子刘启,在疼痛中醒了过来。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是时候了。
他睁开眼睛,就只看到太后和皇后都站在他的榻前。
“太子呢?”刘启张嘴的第一句话,自然是关心他的储君。
其实在醒来的这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事情到底如何了。
恐怕,这一次是很难恢复健康了。
当初,高皇帝亲征英布,肩膀为流矢所伤,那么强壮的天子,说倒就倒下了。
刘启不敢奢望自己的命比高皇帝还硬!
“太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请陛下坚持……”薄皇后哭着道。
不管是少府的医官还是淳于意这等名医,都已经跟薄皇后与窦太后说过了,天子,时间不多了,他这次的醒转,不过是针灸和药物刺激下的作用。
“哦……是了,太子与河间王出门郊游去了……”刘启心里喃喃想道。
“太子回来,再叫醒朕……”刘启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三百六十五节 新的时代(1)
刘彻是在辰时被南皮候窦广国找到的。
一见面,窦广国立刻就跪下来,哭着道:“家上,陛下有变,太后命臣诏家上立即回长安主持局面!”
刘彻闻言,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皇帝老爹的身体,他早问过淳于意了。
差是差了点,但绝对不可能忽然就发生意外!
待听完窦广国的哭诉后,刘彻也是目瞪口呆。
原本前世君临天下十七载,谥之以景的皇帝老爹,居然会从御阶上摔下去……而且,看样子,伤势非常严重……
是蝴蝶效应?
还是前世本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刘彻无法确定。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长安,现在差不多该是乱成一团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回到未央宫,接掌象征大权的传国玉玺以及其他权利象征的印玺与虎符。
不然,拖久了,难免会发生意外——天知道窦太后会不会脑子一发昏,又念念不忘起梁王的事情来了?
对于那位宅在东宫的老太太,刘彻永远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立刻就下令:“马上回长安!”
因为担心事情有变,刘彻甚至连马车都不乘,直接骑马狂奔,带着三百护卫骑兵,只用了半天时间,在当日午时之前,就返回了长安城。
一进城,刘彻立刻直奔未央宫。
到了温室殿天子居所前,刘彻立刻就被两个宦官领着进了内殿。
一进内殿,刘彻就发现,整个殿中的气氛都很紧张。
窦太后与薄皇后,站在天子御塌前,偷偷的流着眼泪。十几个医官,在天子塌边,轮流上阵进行抢救。一旁的水盘边,放着许多天被鲜血浸红的白布。
刘彻见此情景。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他真的意识到了。
他,从此以后,可能就真的要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了。
不会再有一个大树,为他挡风遮雨了。
他啪的一下,就跪了下来,撕心裂肺的喊道:“父皇,不孝子回来了!”
他这一喊。薄皇后也跟着抽泣起来了。
刘彻心里,此刻,其实害怕与恐惧,多过悲伤和欣喜。
他十分清楚,假如他现在就登基的话,要面临多少挑战。
他不是皇帝老爹,皇帝老爹做了将近二十年太子,根深蒂固,羽翼早已丰满。
因而,一登基。立刻就能接掌大权,将自己的心腹放到关键位置上。
譬如,任命晁错为内史。周仁为郎中令,郅都为中郎将,这三步,就牢牢的掌控了关中的民政,军事以及舆论。
因此,可以不惧任何挑战!
但自己呢?
刘彻垂着头,除了太子的这个头衔外,他还有什么?
张汤?
一个上任不过四个月的刑曹令吏,一无资历二无政绩。怕是连眼下的位置,都还没稳固吧!
汲黯?
黄老学的底子倒是不错。也深的太后欣赏,但。在那些黄老派的政治家眼里,他恐怕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吧?
撑死了,当一个少府尚书丞或者丞相长史。
想要独当一面?
问问朝臣们答不答应吧!
至于武力方面,刘彻更是毫无根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把剧孟和义纵等人安排到周亚夫身边,混了点资历,回来,任命个奉车都尉、驸马都尉什么的,勉强可以掌握一部分宿卫武装。
另外,太子宫的三百卫队以及以前埋下的未央宫都尉王启年,也还可以一用。
除此之外,他可谓什么准备都没做好。
毫不夸张的说,他等于是要光着膀子坐到那个位子上。
除了大义名分外,他什么都没有!
当年,先帝太宗孝文皇帝从代国到长安,虽然也是号称一穷二白,毫无根基。
但起码,他身边跟着的从代国入长安的大夫宋昌,将军张武,都是可以一用的人才,外戚薄昭,更是一位能力与水平都不差的辅助。
他呢?
粟家那些逗比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
“最起码,我得要立刻掌握一支只忠诚于我的军队,哪怕,数量少一些……”刘彻在心里迅速的盘算起来。
前世,小猪在建元新政被废黩后,能保住位子,除了馆陶的保护外,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有一支羽林卫,人数虽然少,但绝对忠诚,日夜寸步不离的保护着小猪。
否则,窦太后虽然不废小猪,但那些在建元新政中被打压和受了委屈的贵族勋臣,岂会放过他?
要知道,当年,少帝兄弟,就是被这些人的父辈祖辈,推进一个小房子里杀掉的。
斩草除根,他们比谁都懂!
所以,掌握一支忠诚的武装力量,保护自己,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窦太后就走过来,擦了擦早已哭肿的眼眶,道:“太子啊……别哭了,站起来,刘家的男儿,在不该哭的时候,即使被刀砍被火烧,也绝对不能哭!”
“诺!”刘彻连忙擦了擦眼泪。
老刘家的天子,貌似除了惠帝刘盈以外,整个西汉王朝,就没有爱哭鬼。
这时候,似乎是感觉到刘彻回来了。
天子刘启居然猛的睁开眼,喊道:“太子,吾儿……”
他居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吓得旁边的医官连忙就跪下来。
刘彻与窦太后也连忙中断了要谈的话题,连忙走过去。
刘彻走到塌边,一下就跪到自己老爹面前,流着眼泪道:“父皇,您感觉怎么样了?可不要吓儿臣啊!”
这时候的刘启,脸上容光焕发,仿佛像个没事人一样。精神抖索。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皇帝,代表着情况已经糟糕到极点了。
这是回光返照!
天子刘启握住刘彻的手。道:“朕刚刚做了一个梦,朕梦见了高皇帝。梦见了皇父太宗孝文皇帝,他们都说,朕现在本不该去见他们,可终究还是见了他们了……高皇帝,赐了朕一柄宝剑,皇父赏了朕一套甲胄,他们都说,朕这个天子做的不错……”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有些迷离了。
旁边的窦太后听着,却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当年先帝临终前,也是如此。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
此时此刻,窦太后也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驾崩的太皇太后,当初先帝驾崩,恐怕,她也与自己现在一般伤心和痛苦吧?
刘彻重重的叩首道:“父皇扫沉珂,除逆贼,布德天下。便是三皇五帝,也不过如此……”
原本的历史上,这位天子。还将君临天下十四年,扫清沉珂,积蓄了足够十几年开销的财富,蓄养了足以掀翻匈奴帝国的战马,培养了足够多的人才。
现在,他才当了不过四年皇帝。
功绩虽然不如前世,但,也足够彪悍了!
灭吴楚,田税三十取一。严惩贪官污吏,基本上已经扫清了内忧。刘彻接班,只要不是蠢到跟商纣王一样。挑衅整个统治阶级的利益或者像杨广那样激进,汉家江山上升的势头,已经不会改变了。
刘启听了呵呵一笑。
此刻的他,神色与方才简直就是两个人,脸上白得就像一张纸。
但他的脑子反而变得更加清楚,思维更加活跃了。
甚至比年轻时的想法还多!
刘启自然知道也清楚,这是为什么。
因此,他知道,现在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宝贵!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直接握住刘彻的说道:“这个天下,以后就要靠太子来看顾了……”
他又抬头看向窦太后,轻声道:“母后……”
窦太后连忙在侍女的搀扶下,弯下腰来,握住刘启伸出来的手。
刘启紧紧握住自己母亲的手,深情的道“儿子不孝,怕是不能常奉母后膝前了,以后,就由太子代儿子来侍奉母后!”
他说着就拉着刘彻的手放到窦太后手里,几乎是恳求道:“太子年少,不懂事,以后还要请母后多多担待,多多扶持!”
刘启此刻真是害怕,害怕窦太后在他死后,只想着扶梁王上位,那样,不止刘彻要死无葬生之地,就是他其他的儿子,恐怕也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窦太后闻言,已是泣不成声。
儿子的意思,她岂会不懂?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个老妇人,又怎么会真的干出废孙立子的事情?
因此,重重的点头,道:“皇帝放心,哀家知道怎么做,这江山社稷,是先帝的,是高皇帝的,也是皇帝的,哀家不会让刘家的社稷,出半点岔子!”
她也不敢!
太尉周亚夫,手握大军在外,又向来是皇帝的心腹,在这样的关口,即使窦太后真想干出那样的事情来,也没有那个能力和实力。
嘱咐完窦太后,刘启的目光放在刘彻身上,他看着刘彻道:“朕将大行,太子你年轻气盛,想法多,朕是知道的,以后有事情,多与太后商议,多听元老大臣的意见!”
“诺!”刘彻连忙叩首。
“还有,朕把王娡姐妹关在宫里,朕驾崩以后,太子,就封阿彘和老十一为王,送她们去南方罢!”
“诺!”刘彻哪里敢不答应?
“另外,东南初定,一切以稳为主,朕崩以后,太子就大赦天下,赦免所有参与叛乱的人,施恩,加威!”
“诺!”刘彻已是泣不成声。
“去……把丞相和御史大夫叫进来,朕要录遗诏!”
“诺!”刘彻重重叩首。
旁边,整个大殿,顿时哭声大作。
不多时,丞相张欧与御史大夫晁错联袂走了进来。
除此之外,章武候窦广国、中尉、车骑将军郅都,也在其中。
天子刘启在医官们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看着跪在面前的臣子们,他挥了挥手道:“朕自承先帝遗命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或忘,今日,朕将大行,丞相张欧,御史大夫晁错,还有诸卿,都听朕遗命——”
大臣们顿时就哭着匍匐在地,道:“臣等俱在,请陛下下诏!”
一旁的宦官,也立刻拿起笔墨,准备记录。
“朕闻之……仲尼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也!信哉!……其赐天下诸侯王以下民为父后爵一级,百姓户钱一百,归宫人夫人以下至少使,其令,太尉周亚夫为左相国,丞相张欧为右相国!令太子彻即位!”
遗诏录完,天子刘启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头一垂,闭上了眼睛。
殿中,偏僻的角落里,一个史官,拿着笔,在一策竹简上,沾了沾墨水,写下了一句话:丁亥年二月甲子,帝崩于甘泉宫,遗诏,令太子即皇帝位,以太尉为左相,原丞相张欧为右相,诏赐天下诸侯王以下民为父后爵一级,百姓户钱一百,归宫中夫人以下……
刘彻呆呆的跪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在这个初春的二月,更外渗人。
他呆呆的看着,听着,这一切。
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就,要做皇帝了吗?
他重重的低下头,朝着皇帝老爹的遗体,叩首,再叩首。
然后,他就站起身来,面朝大臣们。
早就准备好的宦官们,一拥而上,为他披上崭新的龙袍,戴上十二旒的天子冠。
“请家上遵先帝遗诏,于灵前即位,袭号皇帝,上承宗庙,下安黎庶!”大臣们立刻就排好队,按照等级,对着刘彻三叩九拜。
窦太后也道:“社稷为重,诸卿立刻护卫太子,前往宣室殿,传诏在京文武百官千石以上,至宣室殿,叩拜新君,正君臣名分!”
这是极为重要的。
早就周代,中国人的祖先就说过——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名正言顺,才是正义,才是道理。
这时候,早就准备好的少府令岑迈,也立刻捧着两个玺印,呈递在刘彻面前,跪下来,道:“家上,此乃信玺与行玺!”
又有一位宦官,在数个卫士的保护下,捧着一颗虎符,进献于前。
而天子刘启的身旁,也有两个宦官,恭敬的对着天子遗体三叩九拜,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下一直挂在他身上的一颗玉玺,呈递刘彻面前:“家上,此乃传国玉玺,又为天子之玺!”
说完也不管刘彻是否愿意,就将那颗用和氏璧雕琢而出的,代表着天子威权与权柄的玉玺,系到刘彻身上。(未完待续)
ps:终于,主角要做皇帝了……
其实,我本来计划是起码两百万字才会走到这一步的。
但奈何,很多读者反映,太拖了,想让主角快点上位,没办法,天大地大,读者老爷最大。
当然,老婆更大,老婆最近很不满我的更新速度,已经下了懿旨,明天起,日更不足一万,别上床……
俺不得不奉旨……
第三百六十六节 新的时代(2)
刘彻头戴天子十二旒,身穿天子绛袍,一步一步,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下,登上宣室殿的御阶,朝着那至高无上的龙座走去。
按照汉家制度,新君正式登基,一般是在皇帝死后一个月。
但,登基只是一个仪式,一个宣告天下,这个国家换主子了。
相当于小孩子的满月酒或者抓周仪式。
实际上,在登基以前,新君就已经被百官参拜,奉为共主了。
譬如,当年,高皇帝刘邦驾崩,当天晚上,惠帝刘盈就在百官的簇拥下,于未央宫即位。
刘彻此刻也是如此。
但他心里,却与惠帝当年一样,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
“这满朝文武,究竟有几人,真正效忠于我?听命于我?”刘彻一步步的走上御阶,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他走到龙座前,转过身子,一挥袖袍,坐在龙座上,透过眼帘前的十二道旒珠,看向文武百官。
一个宦官,高声唱诺:“新君即位,百官参拜!”
文武百官,于是在右相国张欧,车骑将军、中尉郅都的率领下,朝着刘彻这个新君,三叩九拜,齐声道:“臣等叩见陛下,陛下金安!”
坐在龙座之上↑↓长↑↓风↑↓文↑↓学,w±ww.c∷fwx.n◇et的刘彻抬头,挺胸,双目凝视前方。
坐在这个天下至高的宝座上,刘彻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一刻,他感觉,他仿佛就是一尊站在云间的神明。
世间种种。万物苍生,天下宇宙。俱在他的掌握之间。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刘彻心道。
皇帝是什么?
官方的解释是受命于天。代天牧狩。
简单的来说,这天下苍生,郡国臣民,他从此以后可以杀生予夺,随心所欲。
在理论上,除了冥冥中的上帝,没有人比皇帝更大,除了虚无缥缈的上苍,没有任何意志与事务。能束缚皇帝。
即使是君权被贵族限制的西方,尚且有国王喊出了‘朕即国家’。
在中国,皇帝不仅仅是国家的象征,更是神权的象征。
他是人,也是神!
但刘彻知道,他距离成为他的皇祖父那样的在世圣人的距离,就如地球到月球一样,遥不可及。
就是他的皇父先帝的威权,也超越他起码半个地球!
他现在。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甚至是傀儡、木偶!
然而,即使傀儡,即使是木偶。
他也是皇帝!
是皇帝。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握权柄,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想要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
因此。他决定试探一下,看看着朝廷里。究竟有几个人,是真正效忠于他的。
“嘴炮。人人会喊,但行动起来的,才是真臣子……”带着这样的念头,刘彻清了清嗓子,朗声对大臣们道:“朕永思孝道!先帝即位以来,内抚黎庶,外御夷狄,扫逆贼,田税三十取一,除肉刑,施恩德,上帝降以宝鼎嘉之,功莫大焉!”
刘彻面不改色的看着朝臣们,一字一句的道:“朕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圣人制礼乐各有由,闻歌,所以发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其令太常、少府、宗正、太仆与右相国、御史大夫,共定先帝庙宇之乐舞,以明修德,然后,著于竹帛,施予万世,永永无穷!”
听了刘彻这位新君,坐到龙榻上后下达的第一个诏命,许多官员都是面面相觑。
这刘氏的节操,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少啊!
许多人在心里叹息着。
这新天子的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他要给先帝立庙,上庙号!
在谥法制度中,只有有庙号的天子,才能享有特别为其制定的乐舞!
只是,商周以来,谥法制度极为严格。
先帝在位不过四年,准确的来说是三年零几个月而已!怎么给他上庙号吗?
许多人在心里腹诽着。
此例要是开了,那以后,是不是是个皇帝都能有个庙号了?
更多的人挠头搔首,但偏偏,没有人敢反对!
新天子,以孝为本,尊先帝之功,给自己老爹捞个庙号,立个庙,谁反对,谁就是不忠不孝不义,直接可以拖出去弹jj弹到死了。
刘彻看着一片寂静的群臣。
心里微微也有些得意。
给老爹立庙,争取死后待遇,这是他自以为选择的一妙棋。
在汉室,谥法制度极为严格。
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前世,皇帝老爹治理天下功绩卓然,却只能谥一个景字,庙号的话,连屁股都摸不到!
就是历史上,小猪的世宗庙号,还是宣帝给上的。
然而,宣帝以后,整个谥法体系就崩溃了。
宣帝的中宗,自然没有疑问。
但逗比一样的元成哀,居然也有庙号……
搞的后来刘秀上台以后,也为这些个祖宗的脸皮之厚,感觉汗颜,毅然决然,坚决的废掉了这些家伙给自己贴的金。
在这个谥法制度严格无比的时代,刘彻抛出这么一个命题,实则是迫于无奈,只能学习后世的明朝嘉靖皇帝的策略。
嘉靖是作为藩王子弟被迎立为皇帝的。
他上台后,立刻就搞了个大礼仪。
真当嘉靖是个孝顺无比,以至于不顾宗法传统的皇帝了吗?
嘿嘿……
所谓大礼仪,在刘彻看来,其实就是个站队的问题。
大臣们,你们是忠于朕,还是忠于别的什么?
旗帜鲜明。立场明确的站队吧!
这一招,从宗法礼仪传统下手。避免了激烈的政治斗争,将斗争局限在礼仪与宗法之中。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朝野瞎折腾,还能安全快速便捷的知道,谁是自己人,谁是反对派!
还没人能挑错!
总不能儿子给老爹捞身后哀荣,也属于错了吧?
至于节操是什么?
能吃吗?
“谁是朕的敌人,谁又能成为朕的朋友?”刘彻看着大臣们,心里颇为好奇。
他很清楚,再没有比他抛出来的那个问题,更能迅速明确的确定那些人可以拉拢。那些人应该打击,那些又该团结了。
……………………
大臣们此刻,心里真的是纠结无比。
新君抛出来的诏命,有问题吗?
在制度上来说,问题大大的!
但,能站出来指责,摆在台面上议论吗?
谁他妈敢啊!
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带着如狼似虎的士兵在这宣室殿里警戒?
是那位先帝的鹰犬,前中郎将郅都。现在的中尉、车骑将军!
更何况,新君的态度,在孝道一事,完全挑不出错。
谁敢说儿子给老爹争取待遇有问题?
谁敢说先帝配不上一个庙号的哀荣?
真要有那么个笨蛋站出来就好了……无数人在心里想道。
只要有个炮灰冲在前面。他们也就能尾随其后,各抒己见了。
至于那个笨蛋会是个什么下场?
谁会关心呢?
然而,在场的官员。基本都是一千石以上的巨头,而且俱是实权的巨头。不是那种顶个博士什么的头衔,平时只要吆喝几声‘圣人、仲尼、周公’就能安安心心领俸禄的文学家。他们,可都是一刀一枪的爬到这个位置的!
至于,彻侯勋臣什么的……
许多大臣将视线看过去,希望这些国之干城,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维护礼法尊严,谥法制度。
可是……
在这个关键时候,彻侯们一个两个的都好像在神游物外。
二十多年来,一直统领彻侯勋臣的章武候窦广国一副老迈昏聩的模样,居然眯着眼睛,一副在打瞌睡的模样……
长乐宫卫尉,南皮候窦广国倒是精神抖索。
可他就顾着擦他的佩剑和配饰了,一副我只是来打酱油的模样……
皇太后的兄长枳候薄戎奴,临襟正坐,满脸正气的站起来。
无数人以为,救世主出场了。
纷纷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就等着枳候发言,他们就立刻跟进,一定要维护这宗法秩序!
可惜,枳候出列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把他们打落深渊。
只听到这位已经沉寂二十年的君侯,慢悠悠的匍匐到地上,拜道:“陛下永思孝道,诏命大臣立乐、舞以明先帝之盛德,此臣愚所不能及也!臣谨以为:世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太宗孝文皇帝、先帝!当仿太宗孝文皇帝为先帝立庙,陛下宜当世世代代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各为先帝立庙,诸侯王彻侯使者侍伺天子,岁献庙前,请著于竹帛,宣布天下!”
喂喂!枳候!你的节操呢?
士大夫的立场要不要讲了?
贵族的荣誉还要不要了?
无数人心里好似有几百头野牛狂奔而过!
刘彻却是满脸笑意的看着薄戎奴,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
他微微笑着点点头,故作谦虚的道:“朕不敏于行,不能识先帝之盛德也!然,先帝命田税三十取一,承太宗孝文皇帝之政,去肉刑,轻徭役,平定叛逆,驱逐夷狄,此皆三皇五帝所未及也!先帝亲行之,德厚牟天地,利泽施四海,靡不获福焉?是故上帝嘉以宝鼎!”
刘彻微微笑着,一点都不害臊的给自己老爹贴金!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很简单。
就是要告诉大臣们,快点站队吧?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升官加薪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刘彻很清楚,官僚这个东西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他们的下限从来都只会越来越低,而不是相反!
刘彻相信,这个世界上,死抱着老黄历不放的老顽固的数量,绝对少于那些心思活泛,找到机会就要投机的政治投机客。
ps: 晚上还有!
第三百六十七节 新的时代(3)
事实证明,在升官加爵面前。
什么礼法,什么传统,都是虚的!
就连赵高指鹿为马,都有人捧臭脚,区区一个给先帝上庙号,又算得了什么?
立刻,就有一位身穿千石朝服的官员,出列拜道:“陛下孝感动天,臣闻之,亦为陛下之孝感佩!臣闻仲尼曰:必世而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先帝主政天下四年,布德行武,功绩著于竹帛,纵城旦司空,亦有恩泽,臣愚窃以为,先帝当立庙祀之,使天下世世代代,皆知先帝之德!”
刘彻听了,微微颔首。
这才是好臣子嘛!
应该记下来,以后好好表彰!
只是……
刘彻在这低头注视那个官员的刹那,赫然发现,这货不就是丞相府长史之一的韩震吗?
他摇了摇头,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位站在百官之首的大汉丞相张欧。
刘彻发现,张欧跟没事人一样,低着头,弓着身子,既没有打算跳出来跟随其属下劝谏,更没有什么站出来据理力争的打算。
见了张欧这副模样,刘彻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其实,韩震跳出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啊!
一个连属下都压不住的官,能指望他干什么?当花瓶吗?
刘彻心里腹诽着。
或许,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皇帝老爹才会在临终遗诏中,复辟已经废止了十几年没用的左右相国制度,任命周亚夫来当左相。
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张欧——非少主肱骨!
心里头的念头一闪而过。
朝堂上的局面,却在刘彻这一念之间。迅速发生了变化。
韩震第一个跳出来以后,其他人就不能再装鸵鸟了。
无论他们有多少顾忌,有多么的不情愿。这个时候,也只能站出来。硬着头皮,表达自己的立场。
韩震之后,桃候刘舍就尾随其后,出列拜道:“陛下,臣舍亦附议,先帝之德,绵绵无边,当立帝庙!”
刘舍一直就是汉家皇室的应声虫。哈巴狗,他跳出来,没有人奇怪。
倒是一直深受先帝恩宠的御史大夫晁错,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这就让人奇怪了。
就连刘彻也将目光在晁错身上稍做了停留。
“这头犟驴,该不会又钻死胡同了吧?”刘彻心里寻思着。
这个时候,第一个不河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只见一位身着彻侯冠袍的贵族,站起身来。拜道:“陛下,臣以为,切切不可如此……”
“嗯?”刘彻怒目而视。瞪过去,鼻孔里重重的发出一声哼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是,汉室彻侯,总数多达两三百号,刘彻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这位是谁。
但,他既然跳出来了。那就得做好当炮灰的准备了!
“他难道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吗?”刘彻暗自嘀咕了一声。
那位彻侯脱帽叩首。恭声道:“陛下,先帝固然德沛苍生。然,其在位太短,贸然立庙,恐为天下人议论……”
“咳咳……”刘彻故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此乃何人?”刘彻招招手,将一位宦官叫到面前,低声问道。
“回陛下,戴候秋悼!”被刘彻喊到面前的那位宦官低声答道。
两人的对话虽然都是很小声很小声。
但是,奈何这宣室殿乃是汉家举行朝会之所,有特殊设计,用于扩音、传音。
因而,刘彻那低低的问话,自然就被许多人听到了。
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倒霉的出头鸟同志……
可怜的戴候秋悼顿时就吓了个半死!
要知道,刘氏天子小鸡肚肠,爱记仇的天赋,闻名天下。
这要是上了天子的小本本,那以后该怎么办?
秋悼顿时就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实在是老刘家,前后两代天子,身体力行,充分的教育了群臣,什么叫做‘秋后算账’。
特别是先帝,一点小小的问题,他都可能记在心里,记上个十年八年,慢慢算账。
被其整死的冤大头,绝不止一个邓通。
弄得半身不遂的,也不止一个卫绾、张释之。
“戴候!”刘彻淡淡的道:“朕记得,尔父敬候彭祖公,当年以小卒从高皇帝起于沛,以卒开沛城门,又击陈烯,因此,得候千二百户,可是如此?”
刘彻这话一出,顿时,所有朝臣都惊呆了。
太夸张了!
刘氏五十余年,分封的彻侯加起来足足有两三百位,扣掉那些因为各种意外而绝嗣或者罢免的彻侯,如今也起码还有两百家彻侯。
那些战功卓著或者有功社稷的彻侯,大家自然能朗朗上口,谁都知道有个平阳侯世家,谁都清楚,还有位瓒候萧何。
但其他人,就没几个人清楚了。
便是统领彻侯勋臣的章武候窦广国,也不敢拍胸脯说他能叫得出每一位彻侯的名字,更别提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直接点出对方的父系来历以及受封户数和缘由。
但,新君,一个还不满十七岁,刚刚坐到龙座上,甚至可能屁股都还没做热,在多数人眼里需要‘辅佐’‘匡扶’的少年天子,居然在瞬息之间,就能直接从戴候这个冷僻的侯爵上点出他的背景。
这可就真的了不得了!
许多大臣,不得不强迫自己,正式那位端坐于龙座上的少年。
“到底是太宗孝文皇帝的皇孙……”有人感慨着。
浑然忘记了,就在方才,他自己还在打着曹参辅佐孝惠的主意。
刘彻略有些得意的看向群臣。
这其实属于作弊。
很简单的一个办法——将所有彻侯的名字以及祖上的受封缘由,写到一张白纸上,以姓氏拼音大写分类。
当需要的时候,只需要悄悄的低头。看一眼那张摆在御案上的白纸,谁是谁,一目了然。
说到底。这是技术的进步所造就的结果!
而刘彻之所以要作弊,其实。只是想告诉大臣们,别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做平阳侯曹参辅佐孝惠皇帝美梦的家伙们,都可以醒醒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曹参那样的政治家。
更不需要惠帝那样的软蛋!
“当前世界的大多数问题,都只能靠铁与血来解决!”心里念着后世俾斯麦的名言,刘彻站起身来,看向那位戴候。轻声问道:“君侯,是刘氏臣乎?”
这个问题,就诛心的厉害了!
翻译成现代话,大概就是:你丫到底是帮谁说话,吃谁家饭的?
被刘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旒珠后面深藏的目光,带着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戴候秋悼此时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了。
刘家爱怎么玩怎么玩,干他什么事情嘛……
“真是自作孽呀!”秋悼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泪。
其实,他只是出于一位彻侯的自觉而已。
只是想维护一下,在他心里不可动摇的礼法制度罢了。那想到,会被架在火上烤?
“臣……臣……”秋悼匍匐在地上,低着头。道:“臣自然是陛下的臣子了……”
谁敢否认自己是刘氏臣子?
“哦……”刘彻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声调道:“既是刘氏臣子,那卿就退下去好好休息罢!”
“臣悼谢恩!”秋悼顿时如蒙大赦,立刻跑回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他不过是个食邑一千二百户的小蚂蚁,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他的那点财产。连正常的贵族生活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何谈跟皇帝顶牛?
万一惹毛了天子。一道诏书下来,找个理由。夺去爵位或者封国,他全家老少几十口去喝西北风啊!
因此,他是打定主意,再不露头了。
而经过刘彻那一句‘君侯,是刘氏臣乎?’的问句后。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彻侯勋臣们心里头那点想要出来凑热闹的心思顿时就熄灭了。
太宗孝文皇帝花了二十年时间,把彻侯勋臣们胆敢反抗天子权威的心,彻底磨灭。
因此,到了如今,再也看不到元老勋臣跟皇帝顶牛的情况了。
皇权,到刘彻这一代时,朝野之间,再无制衡的力量。
错非刘彻根基不稳,缺乏足够的人手来掌控局面,此时他要考虑的就不是借口给自己老爹上庙号来揽权,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里安插心腹羽翼了。
至于三公九卿以及其他臣子。
在见到了这个局面后,真敢站出来刚正面的,迅速减少。
毕竟,这是汉室,不是理学治国的明朝,更非儒家天下的两宋。
在此时,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在朝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即使偶尔有两个家伙想顶牛,在见到了秋悼的下场后,再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扎刺了。
于是,场面顿时就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新君虽然年少,但手腕,却老辣的很!
方才那一番连消带打,轻描淡写的,就抹杀了所有敢站出来非议的声音。甚至,有些臣子,在这位少年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太宗孝文皇帝的作风……
这一刻,许多人都知道。
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未来,这个天下,这个江山,将属于那位端坐于御榻之上,自信满满,朝气蓬勃的少年天子!(未完待续)
ps:咳咳,貌似没有达标,我且先去想想怎么唬弄老婆先……
第三百六十八节 永不加赋!
彻侯勋臣们当了缩头乌龟以后,所有的压力,就都集中到了身为右相国的张欧身上。
谁叫,现在他是百官之首。
他不出头来说几句的话。
那别人会怎么看他?
怎么议论他?
混政治的,都讲一个大树底下好乘凉。
一个能为属下挡风遮雨,谋福利,有事挡前面的大哥,才会有无数小弟尾附其羽翼下。
反之,倘若大哥遇事缩头,临事不决。
那就只能是树倒猢狲散,小弟们自然会各奔东西,去寻找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大哥。
虽然张欧在丞相任上没干出什么政绩来,但,小弟却着实收了不少。
九卿各衙门都有。
大家平时大包小包的往张欧家里送,图的不就是,将来有事,大哥能拉一把吗?
现在这事情,虽然与大家的前途无关。
然而,事关宗法礼制,丞相不出来说几句话,劝谏一二的话,那大家的脸往哪里搁?
往后,出门访客,遇到哪些在野的朋友或者在外地任职的亲戚什么的,别人一问君等为什么不阻止天子行此乱命?
那多丢面子啊!
而▲≧长▲≧风▲≧文▲≧学,ww︾w.cf↙wx.n↙et丞相倘若站出来,力谏而不可得以后,大家起码,还可以有块遮羞布:丞相都不行,我这小胳膊小腿怎么憾得动天子的大腿?我也是有苦衷的呀!
是以,此刻,在许多人看来。这事情,倒是成为了张欧的试金石。
大哥到底能不能护得住小弟。就看大哥能不能坚持立场了。
倘若老大看到皇帝就怕,连劝都不敢劝……
那往后要是出了事情。这老大岂非是会马上就丢下小弟不管了?
这样的大哥,谁肯跟?谁还愿意不计血本的送礼?
当官的,在这个事情上,没有一个笨蛋!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就等着张欧出面。
可惜……
张欧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多人顿时就失望无比。
太仆袁盎,看了看情况,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拜道:“陛下。臣以为,兹事体大,陛下最好还是先与太皇太后,皇太后,商议之后,再召臣等议论……”
许多对给先帝立庙一事持反对意见的官员,立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出列道:“臣等以为太仆所言甚是,请陛下三思!”
刘彻闻言。不由得看了袁盎一眼。
袁盎这个家伙啊,该怎么说他呢?
这人属于典型的传统黄老派政治家,政治立场稍微的偏向儒家。
在他心里,礼法传统。大于天!
不然,他也不会跟晁错各种作对了。
是以,刘彻心里很清楚。袁盎是一定会跳出来反对的,不然。他就不是袁盎了!
甚至,倘若老丞相申屠嘉也在。也一定会跳出来反对。
这些顽固的有些可爱的老派政治家,对于原则问题,是绝对不会后退的!
譬如当年,张苍跟太宗孝文皇帝,为了一个黄龙事件,闹得不可开交,两人谁都不肯退让,以太宗孝文皇帝的政治手腕和脾气,最后也忍不下去了,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罢相!才解决了问题……
刘彻在心里摇摇头,他看了眼意欲出列的晁错,抢先道:“太仆所言,甚合朕意,且待朕去与太皇太后、皇太后商议之后,再来与诸卿商议!”
刘彻岂会不知,晁错与袁盎,斗了一二十年,早就斗出真火来了!
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政敌中政敌。
晁错出列,必然是要反驳袁盎的!
倘若在袁盎没提起太皇太后窦氏以前,刘彻可能还会让晁错出来跟袁盎交锋。
但,当太皇太后的名字被提起以后,刘彻就不敢冒险了!
想前世,小猪前脚刚下令,以后所有政务不要再去请示东宫,后脚,就被软禁了起来。
刘彻现在可担不起惹毛窦太后的风险!
好在,他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
那几个跳出来支持他的臣子,他都记了下来,只等着过两天来个君臣奏对,然后,再把这些人安排到关键位置上,充作他的耳目和手脚。
当然,给先帝立庙,这是肯定要立的。
刘彻很清楚,他根基浅薄,需要这样的政治活动来加强他的执政合法性。
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刘彻挥挥手道:“先帝遗诏,以太尉为左相国!少府有司,立即拟诏,八百里加急,急递广陵,命太尉速速班师回朝!”
周亚夫大军孤悬在外。
说实话,刘彻心里也怕!
周亚夫自然是忠臣,但手下谁敢保证都是忠臣?
当年,南越王赵佗的上司在听说秦始皇驾崩的消息后,立刻就烧毁栈道,关闭运河,封闭关隘,自立割据为王。
后世的赵匡胤更是上演了一出陈桥兵变的好戏。
刘彻可不敢把那几十万精锐放在外面放的太久了!
更重要的是,长安城的兵权,基本都被太皇太后掌握了,现在的未央宫卫尉是窦彭祖,长乐宫卫尉是窦婴的胞弟窦信。
中尉、车骑将军郅都虽然是他老爹的心腹亲信,与他关系也还不错。
但毕竟是骤然上任的,关键时刻,南军与北军会不会鸟他,那还两说!
因此,将周亚夫与他手下的精锐调回长安,刘彻的这个天子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
“诺!”少府令岑迈出列领命道。
汉室天子的诏书,基本都是由少府的尚书和侍中拟定后,呈递御前,皇帝只需要检查和加印。
不然。真以为皇帝的文章水平那么好,什么典故都知道啊?
待得岑迈归位以后。刘彻就继续道:“右相何在?”
“臣在!”张欧连忙出列。
“御史大夫何在?”
“臣在!”晁错也连忙出列。
刘彻站起身来,看着这两位大臣。扶着手道:“尚书录诏:朕承先帝大宝,获保宗庙,以微渺之身,托于兆民君主之上,唯战战兢,如履薄冰,恐朕之不德,以羞先帝、太宗孝文皇帝之遗德!”
众臣一见这架势,也立刻全部跟在张欧与晁错身后。匍匐在地。
天子颁诏,谁敢坐着?
只听到新君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朕年少,不识上古贤王,治世之秒,然,朕闻之,古者圣王治世,民不加赋。而海内用足丰饶,朕虽不敏,亦心向往之,其令。天下官府衙门诸卿有司,即日起,天下郡国黎庶。永不加赋!”
刘彻这个重磅炸弹一抛出来。
大臣们只感觉两眼都有些迷离了。
“永不加赋?”许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相对无言。
刘彻却是得意洋洋的看着臣子们。
不得不说,满清的那一手永不加赋的表演。是非常加分的一个举措。
只是,问题是,所谓的永不加赋,其实是个伪命题!
在中国,税赋,从来都是分开的。
税是用于国防开支,衙门支用以及各种地方事务和渠道开凿修葺等等。
而赋,则是用来给皇帝盖宫廷庙宇,吃喝玩乐的。
所以,后来的明朝才有会所谓的内怒和户部的区别。
而在汉室,税收是统一归到国库,而赋,则是少府保管。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不收赋了,可以收税啊!
左右不过左手换右手。
不然你以为,满清的农民,都生活在天堂,不用交税的咩?
但此时此刻,基本上没有什么大臣懂得偷换概念这个把戏。
大家都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太宗孝文皇帝时期,刘氏就常常各种免田税,用来收买人心。
先帝即位,更是一挥袖子,就把田税直接降到三十税一。
今上倒好,上来就喊永不加赋。
但,这个事情,对大臣没有任何影响。
赋是专供皇帝,天家开支用的。
皇帝在少府的内库的钱财,从来都与国家的开支是分开的。
对大臣和地方衙门的运转,几乎没有影响!
只是,会影响胥吏们收税时的积极性罢了!
这也是后世满清敢喊永不加赋的底气所在。
不然,你要他喊喊永不加税,试一试?
看看那帮晋商地主豪强会不会起来把那百来万八旗兵给撕了!
因此,许多大臣,也仅仅只是震惊而已。
永不加赋,就永不加赋好了。
反正,与他们没有多少干系。
甚至,有许多满脑子理想和明君思想的大臣,立刻就感动的稀里哗啦,连脸都涨红了。
永不加赋啊!
多好的仁政啊!
三皇五帝,谁提过,春秋战国,谁又喊过?
真真是仁君!
于是,刘彻终于有了第一票的脑残粉。
“陛下加大惠于天下,泽被苍生,非臣等所能及也!”百官们不管那个派系,都立刻叩首道:“请奉诏书,宣布天下,使天下明知陛下仁厚爱民之意!”
刘彻长出一口气,道:“可!”
他知道,这个永不加赋一出,他就着实装了一回圣人了。
有了这个诏命打底,最起码,自耕农与中小地主,都会把他这个天子看成亲爹。
至于底层的百姓,恐怕要恨不得给他立个神主牌位,日夜叩拜了。
有了这个基础,他就不怕有人敢动他了。
随着这个诏命传达到天下郡国以后,他的皇位,就真正稳如泰山了。
谁动他,谁就准备承受天下百姓的怒火吧!
当然,他也不敢骄傲。
坐下来,道:“诏书拟定以后,移送东宫,请太皇太后过目,然后再颁布天下!”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窦太后连人都看不清,还会看诏书不成?
无非就是做个样子,保持尊重。
刘彻也相信,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只要不去刺激她的底线,她也不大可能站出来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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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节 无题(今天万字更新已完成)
阳春三月,天气开始温暖起来。<-》√,w→ww..co±m
整个关中,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绿色的海洋。
直道之上,一支蜿蜒数十里的大军,缓缓的前进着。
太尉、左相国周亚夫站到一个山坡上,远眺远处的长安城。
遥想今岁冬十月出兵时,先帝执着他的手,一路送到此处,当时,先帝明明还是身体健康,正当壮年的天子。
谁知道,等他得胜归来,却是这么一个局面?
想着先帝,周亚夫就不由得流下了两行清泪。
士为知己者死!
在周亚夫看来,先帝,就是一个完美的君王,全力支持他的所有改革和决定,而且从不吝于从少府拿钱出来,为军队换装。
汉室骑兵部队,能从五年前的不到五万,发展到今天,拥有十万铁骑的规模,先帝,居功至伟!
可惜,这样一位很对军方脾气的天子,却说崩就崩了。
“也不知道今上,对军队是个什么看法?会不会继续支持我蓄马养兵?”周亚夫心里面忐忑着。
太宗孝文皇帝之时,为了修养生息,刻意的缩减了军队的规模和待遇。
以至于,当时的燕代和长城一线的驻军,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武备松弛,所以,匈奴人来去自如。
直到晁错输粟捐爵,才缓解了前方士兵挨饿的窘境。
先帝掌握大权后,就开始对前方,尤其是长城的驻军。进行投资。
即位后,更是开始全面加强军备。
大笔大笔的资金投入到军队。这才有了今日汉室军队的强大。
像这样一位关心国防武备的天子,周亚夫很清楚。只能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
作为军人,周亚夫很清楚,军队的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譬如,战马的培育,骑士的训练,弓手的装备以及各种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都需要持之以恒的投入海量的资金。
有时候,几千万甚至几万万钱砸下去,却连个响都没听见。
不是谁都有那个耐心。日复一日的愿意砸钱进这个无底洞!
“相国!”袁盎骑着马,凑到周亚夫跟前,拱手道:“陛下已在渭河桥边等候相国凯旋归来!”
袁盎是奉命前往函谷关迎接他的使者。
只是这一路上,周亚夫都没找到什么好机会与袁盎交谈。
此刻,得了机会,周亚夫也免不得问道:“太仆,我听说,陛下已经下诏尊立先帝为仁宗孝景皇帝?”
“然也!”袁盎点点头,拱手道:“陛下一片纯孝。我等臣子安敢违逆?”
话语中却多少是有些不满此事的。
这个事情,在袁盎看来真是纯属胡闹!
谥法制度是严肃的政治制度。
自古以来,向来就是臣议君,子议父。
今上靠着强权。按着大臣,强行通过,所以。在上庙号的时候,大臣们自然也就要出口气了。所以就挑了个不在传统制度中的仁字给先帝当庙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什么叫仁?
那就见仁见智了!
只是。那个谥号就没办法了。
而且先帝也确实称得上由义而济,布义行刚。
所以,先帝的这个汉仁宗孝景皇帝的尊号,在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扯皮和各种斗争,合纵连横后,磕磕碰碰的在朝议上通过,制诏宣布天下了。
反倒是那道‘永不加赋’的诏命。
现在,已经是传播到整个汉室疆域之内了。
甚至于,朝廷的传诏使者还没到某郡,某郡的百姓,就已经自发的到处张贴那诏书的内容了。
“哎,陛下要是不那么胡闹就是个完美天子了!”袁盎叹着气在心里想着。
对袁盎来说,今上仁厚爱民,确实值得表扬。
但偏偏有时候,就爱胡搅蛮缠!
然而,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朝臣中的传统老臣,对新天子强行给自己老爹上尊号,立庙的行为,大加指责,多有不认同。
但,周亚夫这些武将眼里。
这个庙号和尊号,却是上的太好了!
先帝在位不过四年,主要的功绩是两桩。
一是减免田税,休养生息,二是平定吴楚。
现在,先帝上了尊号,立了庙,那就间接的承认,他们这些在前方打生打死的将军和士兵,都立下了大功。
按照制度,封赏肯定少不了!
周亚夫虽然不爱财。
但作为一个军方领袖,他知道,必须给自己的部下谋取利益。
是以,他面朝弋阳的帝陵方向拱手道:“孝景皇帝布德行武,泽被天下,四海之中,**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要之以太岁,芸芸众生,谁人不曾受其雨露恩泽,私以为,仁字远不能述先帝之德,倘彼时某在朝中,必据理力争,圣宗虽然可能勉强了些,但德、康二字,先帝还是当得起的!”
袁盎听了目瞪口呆。
绥柔士民曰德,谏诤不威曰德,渊源流通曰康,合民安乐曰康。
这两个字,先帝一个只做了四年皇帝的天子,能配得上?
他终究只是个文官,哪里知道武将的心思?
对武人来说,支持他们扩军备战,多给军费的就是好天子!
以此标准,先帝,真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好天子!
即使周亚夫也不例外!
袁盎见此情况,也不得不连忙转移话题,道:“前些时日,陛下再下一诏,诏曰:朕闻,昔者子贡赎人,而仲尼贬之,子路救溺得牛而仲尼褒之!此等古贤之义。朕甚嘉之,其令——即日起。郡国贵族勋臣之中,凡有汉民之奴。五算,夷狄非汉之奴,一算!”
袁盎说着看向周亚夫问道:“相国对此有何意见?”
袁盎询问周亚夫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其实主要就是想转移话题。
他可不想跟周亚夫这个他在朝廷里最大的靠山兼盟友为了一个意识形态上的问题闹僵了。
他真要是那么死板的顽固分子的话,那他也就不会去安抚其他激进分子,用一个仁宗来和稀泥了。
对袁盎这种现实主义者来说,意识形态什么的,能争则争,不能争。还是该干嘛干嘛。
至于他现在问的这个问题。
其实,他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
口赋这个东西啊,根本不归外朝的臣子操心,要急,也是少府急!
周亚夫闻言,却是思考了一会,道:“陛下立意高远,非我等臣子所能揣测,只是。某私以为,此乃善政,往后,汉民为奴为仆者。恐怕会越来越少,地主豪强,也不会再刻意的去逼迫小民卖身了!”
袁盎闻言。也是点点头。
袁盎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地主,家里有上百顷的良田。奴仆自然也有不少。
周亚夫就更不用说了。
他在绛县的候宅和长安的府邸里,养着上百的奴仆。
这些奴仆为他打扫宅院。洗涤衣物,耕地放牧。
若是在以前,不管什么人,一律五算征收奴仆的人头税的时候,汉民与夷狄,选那个还用想吗?
当然是更加勤快和老实的汉人了!
只是,现在,天子颁布了这个汉民奴仆五算,夷狄一算的政策后。
地主们用什么奴仆这还用想吗?
可能侍女奴婢以及管家厨师车夫,他们大抵还是会用知根知底的汉人。
但耕地放牧,挖矿下地这等重活累活,肯定会选择夷狄的奴仆了。
原因很简单,有利可图!
一个汉民奴仆,一年交六百钱,一个夷狄奴仆,一岁一百二十钱。
一年下来就能省下四百八十钱,十个奴仆一年就是四千八。
现在,一个壮年的男奴,值钱三万。
换句话说,用夷狄的奴隶,几年时间就能赚回一个新奴隶,而汉人奴隶,要亏掉一个!
对于向来以勤俭持家为本的中国人来说,这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一个对比!
彻侯大臣尚且如此,那些无权无势,只有钱财,要忍受地方摊派的商贾地主,会怎么选,那就完全不需要想了!
而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上,每多一个自由民,就多一个征收税赋,抽调徭役、兵员的地方。
是以,周亚夫和晁错都觉得,这个政策很不错。
即没有伤害到地主豪强和贵族们的利益——他们本来不管汉民夷狄民,都要交五算,现在,只要汉民五算,夷狄一算,那自然是赚了。
又能用此政策,来逐渐瓦解当下日盛一日的蓄奴风潮。
夷狄的百姓,管他匈奴人还是三越、西南夷呢?反正,他们都没给长安交税纳粮!
两人在这个事情上取得共识后,立场就迅速接近了。
对周亚夫来说,他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来为他的政治目的摇旗呐喊。
而对袁盎来说,他需要周亚夫的保护和帮助来对抗晁错。
两者一拍即合。
很快就聊的火热起来,直到前方的将军来通知,大军先锋已经很接近渭河了。
两人才连忙整理衣冠,骑着马,向前走去。
……………………………………
刘彻这时,却端坐在御撵之中。
身边,义婼虽然表面上低着头,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但实际上,却不时的瞟着远处的地平线。
刘彻见了,自然知道,她是在寻找她的胞弟。
因此,也不点破,只是握着她的小手,微微笑着。
刘彻,其实也在等待义纵和剧孟的归来。
这两人的军功,刘彻已经看过周亚夫呈递上来的奏报了。
周亚夫在奏报里说,剧孟有冲阵斩将之功,义纵有护卫筹划之功。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真假。但,有了这个周亚夫的奏报。刘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任命这两人来执掌未央宫的宿卫武装了。
奉车都尉与驸马都尉,这两个关键性的天子亲卫武装的官职。刘彻根本不放心交到其他人手里。
尤其是驸马都尉,掌管未央宫的骑兵,最为关键。历来都是由外戚出任。
刘彻登基大典后,就册封了义婼为美人。
这是汉室仅次于皇后、夫人的后妃等级。
因而,义纵这个小舅子,已经算得上外戚了。
任命他当驸马都尉,没有任何问题。
半个时辰后,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威武不凡的军队。
整个渭河东岸一时间,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周亚夫这次是带了十万大军,班师回朝。
其他军队,还在窦婴、俪寄以及韩颓当等三十六位将军手里,或在吴楚维持治安秩序,或在荥阳等待遣散,或已经在遣散中。
这次为了平定吴楚,加上震慑诸齐。汉室前后动员组织了超过一百万的军队,其中战兵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余万。
要把规模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安全有序的遣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好在,前方的将军都是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大将。
有他们在,刘彻就只需要按时拨款即可。
“走吧,随朕前去迎接凯旋得胜之师!”刘彻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已经荣升为未央宫中车府令的王道连忙低头道:“诺!”
一时间。编钟齐响,鼓乐大作。
更有数百位壮汉。齐声唱起了著名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粗旷而富有关中韵味的无衣声,顿时就响彻天地。
不得不说,这首《无衣》在韵律和节奏上,其实一点也不比后世的《pla进行曲》差多少。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有所超越。
刘彻也忍不住哼哼几声。
天子御撵一动,其他随行大臣以及整个天子卤薄也随之动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刘彻的御撵,就已经出现在了渭河东岸的平原上。
“末将周亚夫,幸不辱命,已荡平吴逆,现归虎符于陛下,陛下万岁!”周亚夫一个健步,走到刘彻的御撵下,跪下来,将代表着他指挥和节制天下兵马大权的虎符,上缴给刘彻。
刘彻在王道以及两个宦官的搀扶下,从御撵上走下来,步行来到周亚夫身边,将周亚夫扶起来,道:“将军临危受命,击逆贼于狂澜之中,追击三千里,毕其功于一役,将军真乃当世第一名将!”
刘彻话音刚落,王道就捧着一道诏书,道:“左相国太尉条候周亚夫接诏!”
周亚夫连忙跪下来,对刘彻三叩九拜,口称:“末将臣亚夫恭听诏命!”
“皇帝诏曰:朕皇父仁宗孝景皇帝,授命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南下讨逆,削平伪乱,肃清海内,太尉不负先帝重托,尽诛逆贼,朕甚嘉之!今朕承继大统,封尔亚夫为长平侯,一万三千一百户,封尔子长胜为条候,益封一千三百户,用锡圭劵,爰及子孙,带砺山河,永光休烈!钦此!朕命尔亚夫唯懋哉!”
周亚夫听完这诏书,只感觉脑子里都是轰轰的。
改封为长平侯,食邑一万三千一百户?
还让长子继续当条候,益封一千三百户?
原本他的条候食邑就有八千一百户!
这样一来,他们父子加起来,总共食邑两万多户!
远远超过了留候、瓒候以及平阳侯甚至章武候的食邑户数,一下子就跃居所有彻侯的最顶端。
而且食邑户数之多,甚至,比起一些小国的国君还多了!
好在周亚夫还没傻。
他立刻反应过来,重重的叩首道:“臣何德何能,竟蒙陛下如此厚爱,臣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万一!”
当今彻侯,谁不希望自己的食邑户数更多,封地更大?
这即是身份的象征,也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更是留名青史的荣誉!
因此,周亚夫岂会拒绝?
这里是西汉。不是宋明,没那么多弯弯绕的规矩!
于是周亚夫激动的接过那象征着条候一系从此成为汉室第一彻侯家族的诏书。他的手,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了。
这份荣誉,这个时刻,周亚夫觉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自然的,对于刘彻这位新君,如此大手笔的重赏,他也在心里记下来,暗暗发誓。誓死报答。
对周亚夫来说,这很好理解。
天子如此信重,不吝重赏,厚赐,他要是再不拿出忠诚和忠心的话,他还算人吗?
刘彻却是没有多大感觉。
他甚至认为,这样的封赏,还是轻了!
比起小猪那个败家子,花在方士和求仙问道上的钱财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况且,父子皆彻侯,到小猪时代,就算不得什么了。
卫青三子皆候。问他**不**?
卫青的长平侯更是食邑达到了空前的两万三千多户!
错非是太皇太后窦氏觉得,周亚夫的封赏太重了,刘彻说不定也会干出小猪那样疯狂的举动来。
刘彻很清楚。他现在需要周亚夫的全方位的支持。
需要他的枪杆子来为他扫清施政障碍。
需要他的名望来震慑诸侯!
需要他的能力来理清朝野的纷杂!
更需要周亚夫来为他保驾护航!
区区一个万户侯,真是太划算了!
也就只有这个时代。才能用如此廉价的代价就换取一个如同周亚夫这样的重臣的效忠。
后世的中国,自从阿瞒干出了狭天子以令诸侯以后。
手里有兵有权的大将。谁特么还肯被这样轻飘飘的代价就收买了?
而且,重赏周亚夫,还可以告诉天下人——以后别说我刘家赏太轻,罚太过了。
哥赏罚分明好吧!
……………………………………
当天,刘彻在未央宫摆下酒宴,为凯旋而归的有功将士,接风洗尘。
席间,刘彻拍着胸膛,向将军们保证,以后拨给军队的军费以及其他各项开支,只会涨不会削!
更是博得了将军们的欢喜。
有这样信任和重视军队的天子,他们还愁什么呢?
于是,本来有些忐忑,害怕被削军费的将军们,纷纷眉开眼笑。
等到散宴后,刘彻还特地留下这些将军,一个一个的请教他们前线的问题。
时而聚精会神,时而若有所思。
刘彻这位新君勤奋好学,不耻下问的态度,更是迅速让将军们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
将这些将军们送走以后,刘彻让人打来一盘水,好好清醒一下。
说句老实话,通过与这些将军们的交谈和对话,刘彻感觉,这些将军,其实多数并未顺应时代的发展潮流。
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大步兵时代,以弩机和弓箭对射,盾甲推进,长戟交锋。
但未来,却是骑兵的天下!
轻骑纵横,一昼夜进军百里!
在那样的时代,迟钝的步兵将领,恐怕很难适应。
“朕要着手准备培养一批新的骑兵军官才行了!”刘彻揉了揉太阳穴想着。
当世论起骑兵,自然是俪寄、韩颓当以及李广了。
“把李广调回长安,担任未央宫卫尉,不知道怎么样?”刘彻盘算着。
李广是太皇太后的人,因此,这个任命,窦氏不会任何意见。
但,对刘彻却有很大的风险了。
未央宫是他的地盘,现在的卫尉窦信,他一直想换掉,但奈何没有机会。
用李广来换,窦家也不会太大的反弹。
恐怕还会乐见其成!
只是……李广向来不会站队……
万一他在关键时刻站到窦家那边,那岂非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可要不调李广,其他人又不合适。
真是头疼!
“且先诏李广回京述职吧……”刘彻想着。
“陛下,剧孟,义纵等人已在殿外候旨!”这时候王道过来禀报。
“宣!”刘彻激动的站起身来。
这些人。可都是他当初特意放到周亚夫身边去培养的将帅种子啊!
未来十几年,他的江山。基本就要靠这些武将种子去保护和维持了。
起码还要十四年,平阳县的卫青。才会成年。
起码还要二十几年,未来的冠军侯才可能成长起来。
在这之前,刘彻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些,还是一张白纸,未经雕磨的亲信心腹,潜邸臣子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七八个许久未见,皮肤变黑了。身材变壮,人也更加精神了的臣子鱼贯而入,对着刘彻,恭身跪下来,叩首道:
“臣剧孟!”
“臣义纵!”
“臣……”
“叩见陛下,伏维陛下万安!”
“好!好!好!”刘彻看着这些臣子,满心欢喜。
周亚夫也好,李广也罢,都不可能与他真正一条心。一个方向。
只有这些人,才是与他休戚与共的君臣。
出去历练几个月,这些人的精神样貌,都已经大为改观。
尤其是义纵!
刘彻记得。之前,义纵还是个粉嫩嫩的正太,看着有点少不经事。不堪大用的感觉。
如今,这次回来。义纵长高了不少,人也变得壮实了许多。尤其是脸上,充斥着激扬的自信与信心。
看来,在周亚夫身边,他学到了许多!
“卿等总算回来了!”刘彻将他们一一扶起来,高兴的道:“卿等皆为朕之肱骨,此番随军,可有所得?快快与朕说说!”
剧孟与义纵于是各自从怀里取出一份被装订起来,写满了文字的书册,呈递到刘彻面前,道:“臣等受陛下之命,随军出征,陛下嘱托,臣等一日不敢或忘,此皆臣等一路所见所闻与心得体会,呈与御前,供陛下查阅!”
刘彻高兴的接过那两本厚厚的书籍,迫不及待的坐下来,翻开来看。
这两本书上,剧孟的那本偏重于两军交锋的布阵与进击,以及大军的前进与后撤。
而义纵则偏重于行军扎营以及战略布置。
他们两个,虽然都还局限在现在流行的步兵列阵交锋上。
但对骑兵,也都有着各自的认识。
尤其是义纵,他的那册书中,关于骑兵的运用与常识,占了不小篇幅。
刘彻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算草草看完了全部的内容。
这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刘彻就发现,义纵剧孟等人,依然保持着最初进献书册时的模样,弓着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殿中。
他连忙道:“哎呀,朕居然忘记了赐座,此朕之过!王道,快快给诸卿赐座!”
心里面难免对王道有些不满了。
太笨了!
这样的事情,居然都不知道提醒一下他!
只是,王道终究是老人,而且是忠臣,这点小小的毛病,刘彻也就在心里埋怨一下就算过去了!
等到诸臣各自落座,刘彻就放下书册问道:“以卿等所见,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我汉家当以何兵种为主战兵种?”
这就是要考校他们究竟有没有认真观摩和学习了。
剧孟拜道:“臣以为未来十年,弩兵依然是主力,骑兵虽盛,但奈何战马、骑士难得,故此,臣以为二十年后方为骑兵主战之时,先下,还是弓弩为王!”
义纵也拜道:“臣随太尉,巡视诸军,与曲周候、弓高候各有交谈,太尉、曲周、弓高三位长者皆以为,未来,骑兵方为王,尤其是……”
义纵握着拳头道:“匈奴蛮族,屡侵我汉家边郡,汉匈迟早将有决战,臣窃以为,陛下当全力发展骑兵,这样十年以后,我汉家骑兵,当可以与匈奴骑兵交锋而不落下风,二十年后,追亡逐北,擒单于悬汉北阙!”
其他人也各自发表了意见。
大体都是觉得骑兵大有前途,而步兵迟早要沦为骑兵的辅助。
刘彻听完,也不由得点头。
毕竟都是年轻人,思维开阔,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较快。
只是这些人中,即使最乐观的义纵也觉得,汉家要二十年才可以拥有战胜匈奴的骑兵部队。
刘彻觉得太悲观了!
当年越灭吴,也不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现在,汉室已经生聚了五十几年了,再教训个十年,就该出塞了!
当然,这个事情,刘彻轻易不会透露给人知道。
他站起身来,道:“卿等皆不负朕望,朕心甚喜,我汉家向来赏罚分明!王道,宣诏罢!”
众人连忙纷纷跪下听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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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节 各人的遭遇
“皇帝诏曰:恣有大臣剧孟,以备盗贼都尉,随太尉击吴逆,冲阵斩将,有功社稷,其赐臣孟爵为左庶长,命为奉车都尉,夙兴夜寐,护持朕侧,不得懈怠!”
当剧孟走出未央宫时,他的脑子里面依然沉浸在方才的诏书中。
一年之前的今天,剧孟是绝对想不到,他能从一个命如草贱的游侠头子,一跃成为天子近臣,食禄两千石,更是有了一个爵位接近关内侯的左庶长之爵。
这让剧孟感觉有些像做梦一般。
“恭喜兄长,贺喜兄长,升官进爵,可喜可贺!”剧孟人刚出宫门,立刻就从旁边窜出几个人影,这些人一见剧孟就立刻围上来,拱手道喜。
剧孟一看,都是他的老兄弟。
脸上也露出些笑容,道:“同喜,同喜!”
“兄长,请吧!”一个男子嘻嘻哈哈的道:“嫂嫂与义母,都在家等候兄长凯旋,来之前,嫂嫂吩咐我等,一定要将兄长及时接回去!”
剧孟闻言却是大惊,问道:“夫人与母亲何时到的长安,我怎不知?”
这些游侠,都是剧孟的结义兄弟,许过刎颈之诺的生死之交。
因此,彼此都将对方的长辈视为自己的父母。
这次剧孟出征,甚至留下了遗书,嘱托这些兄弟,假如他不幸战死沙场,那孤儿寡母,就要这些兄弟费心了。
那个嘻嘻哈哈的男子收住笑声,正色道:“不敢瞒兄长,今岁兄长随军出征之后,陛下就下令,在长安城为兄长置了一个宅子,赐了奴婢仆役。更命我等去将嫂嫂与义母接来长安享福!”
“如今嫂嫂已为兄长在家里备下了家宴,只等兄长回家,阖家团聚了!”
剧孟听了。心里颇为感动。
“汝妻子吾养之,汝且自去……”这句话在后世或许是一句令人感觉不是很舒服的话。
但在此时。却是一句地地道道的实在话!
秦末以来,多少人为君主之命,客死他乡,而家中孤寡却无人照看?
因而,最近几十年,抚恤孤寡才会成为社会对天子好坏的评价标准。
“臣剧孟叩谢陛下隆恩!”剧孟立刻就转身,对着未央宫的重重叩首。
对他来说,有一个这样体贴入微的天子。已然足够他为之拼掉性命,以死报答了!
…………………………………………
与此同时,刚刚被任命为驸马都尉兼任未央宫司马门卫尉的义纵,在宦官的引领下,走进未央宫的一间殿宇之中。
他的姐姐,当今天子的爱妃,被封为美人的义婼,身披凤衣,头戴金簪,雍容华贵。气场十足的坐在殿中的塌上,满脸微笑的看着义纵。
“臣弟拜见阿姐!”义纵恭身一拜,抬着头看着自己的胞姐。心中为姐姐今日的富贵而高兴。
“免礼!”义婼微微笑着,吩咐左右道:“赐座!”
待得义纵坐下来,义婼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自己的弟弟一番。
如今的义纵,英气勃发,整个人都充满了激情。
义婼看了,也不由得的点头道:“吾弟今日也成栋梁了!”
对义婼来说,弟弟能有出息,能出人头地。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了!
义纵这几个月跟着周亚夫,别的可能还没学会。但这礼仪规矩与制度,却学了个十足。
他一本正经的低头恭身回话道:“赖陛下信重。臣如今是驸马都尉,兼任司马门卫尉!”
义婼不懂什么是驸马都尉,更不知道司马门卫尉是干嘛的。
她现在连这宫里的妃嫔制度,都还没摸清楚。
因此,也只是勉励道:“阿弟当忠心侍奉陛下,为汉家江山社稷效死!”
“诺!”义纵俯身拜道。
义纵却是很清楚,驸马都尉兼任司马门卫尉意味着什么?
这两个官职加在一起,等于他掌握了半个未央宫的武装力量。
而他今年不过十七岁而已!
翻看史书,孙子吴起武安侯,在他这个年纪,恐怕还在玩泥巴!
因此,他干劲十足。
谁不想建立一番功业,让后世仰视自己的大名?
勉强压抑住内心炫耀的冲动,义纵再拜道:“启禀阿姐,臣,在随太尉出征时,深受太尉信重和提携,这次班师回朝,太尉某次不经意间提起,欲将其幼女嫁与臣为妇,未知阿姐意下如何?”
太尉?刚刚被敕封为长平侯,被先帝遗诏任命为百官之首的左相国周亚夫?
义婼闻言,顿时就站起来,道:“这是好事情,待吾找机会去与陛下提一提这个事情……”
与堂堂左相国太尉食邑一万三千户的彻侯接亲?
义婼下意识的就将自己放到了比较弱势的地位。
一年前,他们姐弟别说是一个成为天子爱妃,坐享万千荣宠,一个官拜驸马都尉,身为天子近臣了。
那时候,他们提心吊胆,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何曾想过今日?
因此,即使是本来自信满满的义纵,这时候也有些自卑。
因此,义婼的提议可谓正中他的下怀。
他们姐弟父母早亡,亲族也十不存一。
如今,也只能抬出天子这面虎旗来为自己张目。
免得被人在背后指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可他们两个,却都不知道,如今,朝野上下,盯着义纵,想要送女儿暖床,送田地宅子的彻侯大臣,几乎都快排成长龙了!
今上即位以来,皇后还没正式册立。
暂时就册封了义婼这么一个高等级的美人,假以时日,夫人,是肯定会被册封的。
受宠数年,也是可以想象的。
这么粗的大腿。谁不想抱?
别说义纵已经官拜了驸马都尉和司马门卫尉了,就是他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也有的是人想套近乎!
姐弟俩却对此浑然不知。他们的身份虽然变了,但思维却一时还没跟上来。更没把自己放在上等人,贵族的位置上。
………………………………
与义纵、剧孟不同。
主父偃这时候,却是脾气暴躁的在家里跳着脚。连坛坛罐罐都打破了许多。
他的老婆安陵氏满脸委屈的站在他旁边,柔声软语的劝道:“夫君,别生气了,妾身下次再也不给他们钱财就是了!”
主父偃却不肯消气,骂骂咧咧的道:“吾非是生少君的气,而是气那帮恬不知耻的家伙!”
“想当年。我从临淄出发,立志游学天下,向他们借一百金作为盘缠,一个个耻笑我,笑我自不量力,如今,看到我日子过得好了,就一个个的从临淄跑来!”主父偃坐下来,气呼呼的道:“凭什么嘛?我自从临淄出发起,就发过誓。与此辈一刀两断,恩尽义绝,从此不复相见!”
“可他们毕竟是夫君您的兄弟昆仲。族中亲长,来到府上,问妾身要点钱财,妾身岂敢不给?”安陵氏性子温和,为人文静,两人成亲以来,主父偃的脾气在她的温柔中,渐渐的好了起来,不再那么愤世嫉俗了。
只是。主父偃只要一想起当年的遭遇,心里就依然很不平衡。
主父偃的家族。在临淄当地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了。
他父亲在世时,家中宾客数以十计。另有族中兄弟几十人,常常来主父偃家打秋风。
主父偃父亲在世时,对这些人非常慷慨,要什么给什么。
可等到老父去世分家后,这些人,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止将当年的恩惠丢到一旁。
甚至还有人落井下石,不然,主父偃何至于要游学天下,求一条晋身之路,在家里没事干侍女,有事侍女干,岂非快活多了?
而等到主父偃打算游学天下,寻找一条晋身之路,舔着脸去跟这些人借钱时,这些人,好一点的,推说手头紧,比较恶劣的,甚至直接将主父偃赶出家门。
这种耻辱,主父偃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如今,他发达了,这些人居然还敢上门到他家来索要钱财?
真当他是个白痴?
只是,妻子钱都给了,他也没什么办法,难不成追上那些人去索要?
然而这口气,他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安陵氏见他气消了一些,于是,又柔声道:“况且,妾身听说,如今天子新即位,正是用人之际,夫君胸藏百万韬略,正乃奋发之时,此事,不过小事而已,但倘若因此而被人说成是负气小人,心胸狭隘,却又是得不偿失了!”
主父偃这么一听,心里才好过了一些。
随着新君即位,他们这些潜邸大臣之间,就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谁不想更进一步,成为千石甚至两千石大臣?
上面的三巨头,张汤、汲黯、颜异,都盯上了内史的位置,彼此相互暗中较劲。
下面的人,也各有打算。
像是主父偃,这段时间,也在忙着操作把自己弄进御史大夫衙门去,他的目标是出任一个地方的监察御史,哪怕级别不变,但,于他而言,也是一大进步。
毕竟比起太子宫里有名无实的虚职,去地方上当太上皇,作威作福,享尽人上人的快感,无疑超越了无数倍!
只是,想完成这一步的飞越。
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要天子点头。
想了想,主父偃也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确实不能出丑闻!
因此,也就只能捏着鼻子,忍着恶心,接受自己被那帮忘恩负义的家伙敲了一次竹杠的事实。
只是……
主父偃看着妻子,嘱咐道:“倘若下次再有人打着我的亲戚或者我的朋友的旗号,来家里,少君,命人乱棍打出去罢!”
于主父偃来说,临淄的那些亲戚旧友,他想起来就只觉得恶心!
“诺!”安陵氏点点头,然后就开始收拾起被主父偃打碎的许多坛坛罐罐。
这时候,门外有下人来禀报:“主人,方才张令吏使人来传信,说是今夜在其家中举办宴会,请主人前去赴宴!”
主父偃闻言,点点头道:“知道了,请转告来人,吾届时一定准时赴会!”
张汤举办酒宴是个什么意思,主父偃稍微一想就知道了。
无非是拉帮结派,划分地盘罢了!
当初太子宫的潜邸大臣们,此时为了竞争那个内史之职,就差撕破脸了!
但主父偃却觉得这些人完全是在瞎闹!
内史是九卿之一!
张汤、颜异、汲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现在就有那个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天子也不会糊涂到那个地步,将九卿这等重臣职位,交给一帮不到三十的毛头小子。
更别说天子头上还压着一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呢!
因此,张汤等人想学习晁错好榜样,注定是个梦!
起码,他们还得熬个三五年,方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未完待续)
ps:今天照例冲击万字~
ps:奉车都尉,驸马都尉都是武帝时设置的官职,但我现在没找到此时这两个官职的前身叫啥,所以,就这么用着吧~行家们别较真!
第三百七十一节 统治就是忽悠
是夜,刑曹令吏张汤宅邸,灯火通明,大宴宾客。
张汤如今不比过去了。
他在今年正月,把家从鸿固原,迁到了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尚冠里。
尚冠里靠近戚里,与未央宫只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可谓寸土寸金!
等闲人家,想在这里安个宅子,不花个百八十万,连块瓦都估计买不到!
住在这里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譬如袁盎、晁错的府邸,也都在此处。
张汤的顶头上司,廷尉赵禹的宅邸,就在张家隔壁!
而张汤入仕不过一年,其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他居然能在这尚冠里买下一个宅子!
这让长安的舆论,几乎一片哗然!
张汤对外解释,这是他的妻子,田少君陪嫁过来的嫁妆之一。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田少君,虽然不是田家嫡系,但,她这一嫁过来,田家就将之看成嫡系了,不止族长田信认她做了义女,将之上籍入户,按照汉律,上籍入户的子女,享有遗产继承权。
这就几乎与亲女儿差不了多少了!
既然连户口本都迁了,这陪嫁,当然与亲女儿一样了。
陪嫁的嫁妆除了这栋奢华的豪宅之外,还有钱五百万,金一千金,首饰数十套,绸缎五百匹,奴仆一百人。
但,没几个人相信张汤的解释。
尤其是贵族们……
只是,也没有那个笨蛋跑去御史大夫衙门举报就是了。
张汤看着这满院的宾客,心里面,也生出些自豪感。
张汤自不是笨蛋,他很清楚,人际关系是很重要的!
而这满院宾客,大抵都是旧时太子*的同僚,未来汉家的重臣候选。
换句话说,哪怕是只结好了这其中的半数,对他将来在仕途上的帮助都是非常巨大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
纵使当年萧何曹参,天纵其才,但倘若没手下那帮勤奋肯干踏实的属下,他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也有什么成就!
而张汤,此时也在小心翼翼的网罗着自己的班底。
“兄长,奉车都尉剧公与驸马都尉义公可曾派人去延请?”张汤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宾客,然后,对身边的大舅子田甲问道。
田甲闻言,答道:“郎君,剧公刚回长安,家里老母与贤妻为其摆下酒宴,接风洗尘,因此回转道:蒙公厚爱,不敢推辞,只是老母爱妻,久未相见,来日必登门谢罪!”
张汤闻言,点了点头,天伦之乐,确实不好打搅。
只是,义纵呢?
剧孟与义纵是张汤现在最想拉拢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奉车都尉一个驸马都尉,看字面意思就知道了,正式上任后,肯定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天子身边。
这样的人,只要拉拢一个,那他以后,就简直不要太爽!
田甲又道:“至于驸马都尉义公,我派去的人回报说,义公并不在家,也未在官邸,据义府的下人说,义公被左相国请去了……”
“哦……”张汤闻言点点头。
心里却暗暗的留意了这个特殊的信息。
义纵怕是攀上了周亚夫的大树了,这就更要好好拉拢了!
既然义纵与剧孟,都不能来,张汤看了看宾客,几乎差不多来齐了。
就只有周远、司马相如这两个死宅没有来。
不过,周远的话,随着先帝驾崩,重要性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高了。
至于司马相如?
一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家伙,有他没他,区别不大。
于是,张汤就吩咐道:“兄长,既然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准备开宴吧!”
“诺!”田甲点点头,完全以下人的姿态道:“我这就去吩咐厨房!”
正要走开,却见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下人立刻前来通秉,道:“颜异颜公与汲黯汲公来了!”
如今,新君登基,原本的太子*体系,自然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原本的各种太子属官官员,基本上,目前都是保留待援,安排待定。
是以,颜异与汲黯,因为没兼职,所以就没有官职称呼,但待遇,还是依照以前一样。
张汤闻言,脸色有些怪。
颜异与汲黯,可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两个家伙居然联手来了?
想干嘛?
砸场子吗?
“我也不是吃素的!”张汤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满脸笑容,向前迎上去。
“啊呀,啊呀,贵客,贵客啊!难怪鄙人今天一早就听到喜鹊在叫……”张汤笑着来门口,朝着已经下了马车的汲黯与颜异拱手道:“快快里面请!”
颜异与汲黯对视一眼,也都面露笑容,汲黯道:“闻说张令吏大宴宾客,某与颜兄,就厚着脸皮,上门来讨杯浊酒!”
话里话外却在指责张汤,宴宾客不给他们两个发帖,这事情做得不地道!
张汤闻言,脸色不变,笑着道:“寒门陋室,安敢望二位尊客?”
心里却想着,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吧?
其实,这个事情,张汤觉得,就算自己不说,颜异与汲黯的智商,也应该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无非大家各凭手段,看看谁更获同僚爱戴而已。
至于所谓的内史职位,只是个嘘头而已。
张汤自己又不傻!
他才二十来岁,做这个刑曹令吏,已然是战战兢兢,下面的人,不服他的,不鸟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真要当了内史,怕是头天上任,次日,就要被人搞的下不了台了!
是以,他只是借着学习晁错的幌子,行拉帮结派之实。
太子*潜邸之臣,都是朝廷精挑细选的精英。
这等人才,能多拉拢一个到自己身边,将来都可能成为决定仕途前途的关键!
而张汤也认为,汲黯与颜异,也应该是打着这么个算盘。
大家的眼光,都不是放现在,而是放眼了十年以后的朝局。
而十年后,朝堂之上,现在院子里的这些人,恐怕少说也是一个千石大员,两千石封疆大吏,必然不少,甚至九卿也可能有几个!
这是一个真正的宝库!
张汤不奢求全吃到嘴里,能咬下最大最肥的那块肉,他就心满意足了。
今日宴会,只是试探。
但哪成想,这颜异与汲黯,居然连面子都不要了,直接跑过来打秋风!
这让张汤心里面真是别扭无比,偏偏,还发作不得!
颜异与汲黯见了张汤吃瘪的模样,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虽然三人私底下私交都不错。
但谁愿意落于人下?
一个明确的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先帝当初潜邸大臣数以百计,但只有晁错一人走到了御史大夫的位子上。
余者,混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周仁那个郎中令!
这个世界,谁愿意,自己成为衬托鲜花的绿叶?
更何况,这事情还关系到道统之争。
儒法黄老,三派的未来命运!
就算他们自己不想争,身后的势力与长辈,也会推他们一把!
颜异与汲黯,在张汤的邀请下,走进张府。
在坐的宾客们一见到颜异与汲黯,立刻纷纷起身问好。
这让张汤心里,更加不痛快。
恨不得拿把刀子砍了这两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就连田甲也低声骂了一句:“不请自来,真是的!”
……………………………………
长乐宫,永寿殿。
刘彻刚刚给太皇太后窦氏请安完毕,汇报了最近的工作。
刘彻最近点开了一个新的天赋树。
这个天赋树,他自己命名为:cc**。
简而易之,就是在给太皇太后汇报工作和最近政务的时候,专门挑好的说,挑她喜欢的说。
总而言之,就是大汉江山稳如铁桶,四方诸侯尽皆臣服,百姓幸福安康,恭念太皇太后圣明万岁。
至于奏折什么的,自然是一张张念给太皇太后听了。
只是,这同样有技巧。
刘彻注意到,每次,只要他先念那些又臭又长,但没有实际意义的假大空奏折,太皇太后听了几个,就会不耐烦的挥手道:“哎呀,皇帝自己看着处置就行了,不要事事都来请教哀家这个老婆子的意见嘛!只要皇帝能早点给哀家生个大胖皇曾孙就行了!”
啧啧……
于是这样,前世小猪梦寐以求的权力,就这么简单轻松的被刘彻掌握了。
当然,这也与刘彻的态度有关了。
刘彻很聪明,每次不管窦氏再怎么强调,以后不要事事都来询问她的意见,刘彻就偏偏事事都来请教……
给足了窦氏面子!
前不久更是大手一挥,给章武候增加了三千户食邑,使之与周亚夫的食邑户数相当。
更借口窦婴有功,封为魏其候,食邑七千户!
更重要的是,刘彻给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刘嫖增加了两千户食邑,然后又给堂邑候陈午增加了两千户食邑。
如今这些诏书已经拟定好了,就等着下次朝议上,拿来给大臣们看看,做做样子,然后就盖印落实。
这么一圈下来,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和亲人,基本都被刘彻收买了。
自然人人都夸新君孝顺,是个好天子。
一句坏话都传不到窦氏耳朵里。
于是,现在,刘彻实际上已经是大权在握了。
只是他也清楚,权力,需要适应,更需要过度。
像小猪前世那样傻了吧唧的瞎嚷嚷改革、深化改革,夺权,夺所有的人权……
那是找死!
所以,目前,他除了在几个细节上稍微做了些变动外,一切都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刘彻目前的重点,集中在少府的改革上。
少府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集军政民于一体,而且,内部腐化日久的烂摊子,刘彻一时间,也没太多好办法,只能慢慢的一步步来。
刘彻目前的计划是,用一年时间先把少府给分成两块。
负责军械制造与军备作坊的那部分,先给分出来,让自己人去掌握。
再把其他的部分,丢给少府令。
然后,再花五年左右的时间,通过考举选拔士子等手段,将整个少府,完完全全的掌握在手里。
这事情急不来,步子太大了的话,容易扯到蛋!
“陛下,太后派人过来通传说,今日,您就不必过去请安了,太后要为先帝祈福!”王道适时的凑过来禀报道。
“哦……”刘彻点点头。
自打皇帝老爹驾崩以后,薄太后就天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看得出来,薄太后对先帝的感情非常深厚。
想了想,刘彻嘱咐道:“吩咐太后身边的人,好生劝劝太后,不可太过伤心了!”
“诺!”
“还有什么事吗?”刘彻问道。
“回禀陛下,奴婢听说,今日刑曹令吏张汤大宴宾客,估计有好戏看……”王道小心翼翼的道。
刘彻一听,立刻就知道,哪里是估计有好戏,那是肯定有好戏看!
刘彻当皇帝后,这情报系统就被他牢牢掌握住了。
自太宗孝文皇帝起,刘氏就特别重视情报工作,尤其是在夺权过程中,无孔不入的细作,发挥了重要作用,从那以后,刘氏就对情报体系,格外的亲睐。
时至今日,虽然,像明朝锦衣卫那样,连大臣晚上吃饭吃了几碗饭,跟谁睡觉,晚上起来撒了几次尿皇帝都清清楚楚的程度,还做不到!
但是,大臣们的公开活动与言论,以及一些私底下不那么隐秘的小动作,还是能观察到的。
而目前,王道就负责所有的情报汇总。
所以,张汤家,今天肯定会很热闹!
这么想着,刘彻心念一动,道:“传令,备车,朕要亲往张宅一睹!”
“诺!”王道点点头,躬身领命下去安排天子车驾去了。
等王道走了,刘彻轻声低语了一声:“这帮家伙,也不知道给朕省省心!”
对于张汤颜异和汲黯,最近跳得很欢的所谓内史之争,刘彻洞若烛火。
这些家伙啊,翅膀硬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念头了。
不过这是好事情!
刘彻需要这样有想法和目标的大臣。
像张欧那样尸位素餐,以碌碌无为当成无为的家伙,有多远死多远!
只是,内史这个位子,他们就别想了!
刘彻已经有了人选!
故汉中太守田叔!
这样一位老臣子,出任内史,一则可以很好的管理这关中郡县,二则,也有利于刘彻目前统治的稳固,
最重要的是,田叔是自己人!
另外,刘彻目前正在研究,把那些过去的元老大臣,致仕名臣,重新请回长安。
当他施政的顾问团。
譬如张释之啊,冯唐啊,申屠嘉啊,甚至就是一百多岁的张苍,只要他愿意,刘彻也马上派人去用驷车恭迎。
免得以后太史公说什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了……
更能告诉天下人,新天子,尊老爱幼,敬重名臣。
最重要的是,这些元老大臣,经验丰富,都是各自领域的专家,有了他们,刘彻就能全面客观的进行政策的调整。
名义嘛,就用类似天朝的中顾委一类的名义好了。
将他们捧得高高的,但却不给决定的权力,只给建议的权力。
刘彻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多的数不清楚!
唯一的弊端在于,发展到最后,很可能形成一个新的利益集团,甚至,在此基础上出现世家门阀政治的温床。
后世天朝,不就是如此吗?
所以,刘彻一直很犹豫,一直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不多时,王道就过来回报:“陛下,车驾已经准备妥当,仪仗也准备好了,需要通知张令吏吗?”
刘彻笑着挥挥手道:“不必了,搞搞忽然袭击也是蛮好的嘛!”
“另外,传令下去,不必在朕的行进路途上实施戒严和禁止通行!”刘彻补充了一句。
“诺!”王道点点头。
其实,刘氏天子出行,对通行的街道实行戒严和清道,在刘彻看来,多此一举!
最起码在长安城是这样的!
按照制度,天子出行,有专门的御道。
这条道路,只许皇帝和太后以及太皇太后通行,其他人,就是太子也不能走这条路。
而御道非常宽敞,足够并行两辆撵车。
天子的随行卫队和仪仗,又多达数百甚至上千。
就算是超级赛亚人,也没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对皇帝实施斩首战术。
只能说,当初发明这个制度的叔孙通简直是被害臆想症晚期患者……
出了司马门,刘彻的天子御驾,在卫队的保护下,从武库,直接驶向尚冠里。
一路上,无数民众纷纷露出诧异的眼神。
太奇怪了!
有史以来头一遭,皇帝出行,没有实行严格的清道和戒严。
只有两队骑士,在御道两侧,来回巡视。
许多都颇为好奇,纷纷在道路两侧围观起来。
刘彻兴致上来,居然探出一个头,对着围观民众招手致意,嘴里还喊道:“父老乡亲们好,父老乡亲们辛苦了!”
这让他有种类似天朝boss阅兵仪式上喊:“同志们好”的感觉。
简直从头爽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
因此,他虽然明知道这样,明天御史大夫跟左相国以及宗正肯定会找他麻烦。
但他依然觉得值了!
如项羽所说,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
他如今已经当了皇帝,君临天下,是这亿兆生民的共主,不满足一下自己,怎么行?
刘彻甚至想,若是前面有个包子铺,朕一定下车去排队买一回包子。
不为别的,装逼也值了啊!
这么一想,刘彻觉得,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当年,魏文侯就常常跑去民间的店铺什么的买东西,有次,他在路上看到一个人,穿着一件皮衣背柴,奇怪的是,那个人把衣服反着穿,于是,文候就问他为什么,那个人回答:我是爱惜这件皮衣的毛啊!
于是,著名的典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出炉了!
当年,刘邦也没少干跟老百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事情……
是以,这个刷声望的办法,或许还真能行!
至于安全问题?
学奥观海喽!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下次找个机会,就这么干!”刘彻心里想着。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可怜的刘询,真是对不住了,你的财神称呼,哥就拿走了(注)。
半个时辰转瞬而过,刘彻的御撵,很快就抵达了尚冠里。
他这样来一回忽然袭击,张汤几乎被吓尿了!
好在,他家的仆人比较机灵,提前了一刻钟通知他,天子车驾,正往这边来。
因此,在刘彻御撵到他家门口时,他已经带着全家老小和所有宾客,在门口恭迎了。
“臣等恭迎陛下!”上百人扯着嗓子,密密麻麻的跪在刘彻的御撵之前。
这种感觉确实很不错!
刘彻在王道的搀扶下,走下撵车,一挥袖袍道:“卿等免礼,平身!”
他走上前去,看到张汤身边,有一位中年妇人,心知,这就是张汤的母亲了。
说起来,这位张汤的母亲,是个人物。
前世,张汤被人阴死,就是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老妇,一句话就把那些还没来得及撒花庆祝的家伙一脚踹到了坑里面,更给张汤的儿子张安世铺平了道路。
于是,刘彻走上前去,对这个老妇道:“老夫人,您教出了一个好儿子,朕要感谢你!”
汤母闻言,连忙行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应该的,陛下缪赞了……”
刘彻拍怕手,吩咐道:“王道,传朕旨意,赐老夫人帛一匹,金饰一对!”
张汤闻言连忙再次跪下来,道:“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
这给老母亲赐帛赐首饰什么的,看着虽然轻,但意义重大!
汉室历史上,褒奖的妇人并不多。
张汤印象里也就记得一位安陵候夫人。
那可是汉家历史上的牛人!
安陵候夫人是安陵候王陵的妻子,王陵死后,备受朝野尊重,当初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每次下朝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处理公务,也不是回家,而是去安陵候府,以子侄礼给安陵候夫人问安,直到其病逝。
太宗孝文皇帝时期,也屡次下诏,褒奖这位夫人,赐其几仗,见天子都不用跪拜!
张汤难免浮想翩翩。
张母更是感动的道:“陛下厚赐,老身感激淋涕……”
刘彻摆摆手道:“夫人不必推辞了,昔者孟母三迁,终有孟子当年之德,夫人养育和教育出张卿这样的国之栋梁,可谓当世孟母,朕只是履行朕的义务!”
张汤母子自然是千恩万谢。
人群中也不乏有羡慕嫉妒之人。
倒是颜异,比张汤还兴奋,脸都红彤彤的,像喝醉了一般。
最近天子诏书,屡次引用了儒家人物的语言。
这对颜异来说,是个很好的信号。
说明天子在他的影响下,已经慢慢的倾向儒家了!
嗯,应该再接再厉,为儒家的兴盛发达,继续努力!
可惜,颜异永远不会知道,这只是刘彻的习惯问题。
谁叫他三辈子听的最多的,就是孔子孟子的语录呢?
其实,现在刘彻压根就没想过,扶持儒家的问题。
对刘彻来说,儒家、法家、黄老家,其实跟数学物理化学语文差不多。
偏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彻走进张宅,然后就打量了一下,道:“爱卿果然好福气,这宅子,挺好的,不错!”
张汤闻言,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某些人的谣言传进了天子耳朵里,连忙解释道:“回禀陛下,此宅乃贱内的陪嫁之物,臣,不过区区刑曹令吏,如何买得起这样的宅子?还请陛下明察!”
刘彻听了,心说,这个问题真要较真,恐怕比贪污受贿,还让他不安!
毕竟贪污受贿,只办一次事情。
可跟关中的大商贾田氏成了姻亲,那就得给田家办许多次事情了!
两者那个危害更大,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只是,田家一向很听话,也很聪明,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所以,刘彻也就不放在心里了。
他挥挥手道:“卿富贵以后不忘微时故约,真乃信人也!”
“不敢……”张汤颇为骄傲的道。
这个事情,如今确实成为他的‘亮点’了。
长安城里,现在都在流传他与妻子田少君的故事。
大有成为一个经典爱情故事的味道。
为他加分不少!
这确实他在与田氏联姻前,所未曾想到过的事情!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三百七十二节 警告
众人簇拥着刘彻,来到主席的位置,恭敬的奉请天子上座。
刘彻坐下来后,看了看筵席上的菜品。
还挺丰盛的!
酒肉齐全,荤素搭配的很合理。
刘彻摆摆手,道:“都坐罢,今日朕与诸卿,好好拉拉家常!”
众人这才敢坐下来。
但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在君前失仪。
甚至就是张汤、颜异与汲黯,也很放不开。
刘彻见了,道:“既是拉家常,诸卿就不用拘谨了,都放开来!”
他自顾自的饮了口酒,然后才道:“前时,朕与河间王游幸新丰,遇恶吏坏朕子民,朕一剑杀了新丰令与那恶吏,如今,新丰令出缺,那位爱卿,愿去新丰,代朕清理新丰恶吏,还新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刘彻就将视线投向了张汤、颜异以及汲黯。
他想看看,这三个家伙,可有愿意去地方上当亲民官的。
在刘彻看来,不经历州郡的人,根本没资格做重臣。
像宋明那样,把一堆状元放在翰林院,那纯属浪费人才!
是以,刘彻其实希望,张汤或者颜异、汲黯,能有一个主动毛遂自荐的。
可惜,他等了许久。
也没得到这三个家伙开口。
反倒是主父偃跳了出来,拜道:“启禀陛下,臣偃愿往!”
刘彻看了他一眼,踌躇了一会。
主父偃,才华是有的,能力也有,但关键是,这个人。睚眦必报,而且做事缺乏理性。
前世这货,公然受贿。勒索诸侯王,胁迫大臣。恐吓贵族,但凡能作死的事情,他都做了。
然后,果然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只是,刘彻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道:“既然爱卿愿往,那爱卿且先回去。去新丰县看看,然后写一篇施政方略,给朕瞧瞧……”
刘彻顿了顿,又道:“诸卿有愿为新丰令的,也可以如此,以一月为限,一个月后,朕将决定,新丰令的人选!”
“诺!”众臣纷纷拜道。
但真正想去地方的却没有几个。
在多数人看来,地方上的事情。又多又累,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栽在地方的琐事里。
哪里有在长安的花花世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来的爽快?
刘彻见了他们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恼火。
只是,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比起繁华的长安,地方上,确实是破落了些。
不然,那些彻侯。哦,现在应该叫列侯了。也不会赖在长安不走。
于是,他不得不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道:“朕已经决定,过些日子与左相国及御史大夫商议以后,制诏规定,丁亥以后,凡有九卿出缺,优先选拔那些有地方完整履历的官员……”
这个炸弹一抛出来。
本来只是个鸡肋的新丰令,顿时在多数人眼里变得抢手起来了。
假如以后要当九卿,就要有地方履历,那么,在关中当县令,比起在关东无疑是舒服多了!
而且新丰与长安的距离并不远。
算不得脱离了长安繁华世界!
这么一想,立刻就有人开始行动了。
公孙贺立刻就拜道:“陛下,那前任新丰令,乃是家父所推举,家父为其伪善外表所蒙蔽,以至于所举非人,臣常为此彻夜心痛,臣愿往新丰,为县令,以赎家父前过……”
刘彻听了,在心里啧啧的摇头。
这官僚的脸皮之厚,从公孙贺身上就可以窥见一二了!
说句老实话,刘彻与公孙贺虽然接触的比较少,但也多少知道,这个家伙,不过中人之姿,唯一可取的就是机灵,懂得巴结人。
历史上,这货就是卫青最大的一个拖油瓶!
靠着卫青,才能爬到九卿列侯的高度。
等卫青一蹬腿,公孙贺就被人杀全家了……
真要把这个家伙放到地方上,恐怕新丰的百姓要骂娘了!
只是,公孙贺的家族背景,比较特殊,他们家属于西戎这个古老的少数民族,是汉室立的一个牌坊。
虽然西戎现在基本已经全部融入汉族中了,但,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更何况,考虑到以后可能还要借助这个家伙拉拢卫青。
刘彻也就忍了。
笑道:“卿既有这个心愿,那自然很好,只是,朕说过了,朕要先看施政方略,然后,才能决定谁去做这个新丰令!”
“诺!”公孙贺叩首道:“臣知道了……”
心里面,公孙贺却是乐开了怀!
施政方略?
嘿嘿,这个东西,怎么能难倒他?
到时候,只要去父亲身边请来几位经年老吏,请他们捉刀代笔,自然可以无压力碾碎所有的竞争者!
可惜,公孙贺完全没有看到,在他的旁边,汲黯、颜异和张汤,都已经是虎视眈眈了。
张汤甚至在心里握着拳头发誓:“这新丰令,我一定要竞争上……”
这个时候,他们就算是个笨蛋,也看出来了。
今天的这个新丰令的竞争成败,恐怕会关系到几年后,谁先脱颖而出,成为九卿!
在九卿的诱惑面前,无论汲黯也好,张汤、颜异也罢,都是蓄势待发,憋足了劲头。
哪里会容这个机会被旁人抢走!
如今汲黯,已经是与章武候窦广国的孙女交换过生辰八字,只差下聘礼,就会成为章武候的孙婿。
有着章武候的支持,窦家的人力物力,岂是他人能比的?
就是颜异,也差不到哪里去!
作为儒家唯一的一个在朝廷里可能有发展前途的人,他得到了整个儒家所有派系的鼎力支持。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比起汲黯,不遑多让!
刘彻看着这些人家伙暗地里的较劲,心里面笑了一声。
嘴上却道:“另外,有个事情,诸卿记住了,竞争可以,但谁要是玩花招,诋毁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倘若被朕知道了……呵呵……”
“臣等不敢!”众臣连忙跪下来拍着胸膛道。
刘彻看着这些信誓旦旦的家伙,心里头,却是不怎么相信的。
但他话就撂这里了。
将来要是有人敢那么玩,那刘彻保证,他会死的很惨很惨!
这也是刘彻此行的主要目的,提醒这些家伙,别玩火,小心烧了自己!
刘彻站起身来,道:“好了,朕就不打扰诸卿了,诸卿继续饮酒作乐罢!”
说着他就带着人,走出张府。
众臣一路送到门口。
然后跪送刘彻上了御撵,这才纷纷长舒一口气,相互苦笑了一声。
方才,天子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浓重了。
只要不是傻瓜,都听得出弦外之音。
许多人,原本心里打算的算盘,顿时就落空了。
在汉室,没有人敢打赌,皇帝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的小动作……
……………………………………
“王道啊……”御撵之中,刘彻闭着眼睛吩咐道:“给朕盯好了,另外,今岁考举,朕会给你那边补充一些人手,你到时候,要负起责来,教导好分配来的新人!”
情报系统,是一个同样需要科学的部门。
自然也需要知识分子参与进来。
后世毛子的kgb里,甚至就诞生过普大帝这样的枭雄。
因此,刘彻对其很看重!
“诺!”王道闻言,连忙叩首。
“另外,你前几天上的那道奏疏,朕看过了,准了!”刘彻淡淡的道。
王道闻言,立刻就跪下来,哭着道:“奴婢谢陛下!”
他如何不激动!
他的那个折子,就是请求,准许他过继一个族侄到他名下,承继香火。
对宦官来说,再没有这个事情更大的事情了!
有了后人,死了以后,也能埋到坟墓里去,还可以享受子孙的岁时祭祀。
“先别急着谢朕……”刘彻挥挥手道:“你记住了,子不教,父之过,你的儿子以后要是跋扈违法,朕首先就找你的麻烦!”
“诺!”王道叩首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教育好子嗣,使其遵纪守法……”(未完待续)
ps:晚上还有,不过目测,可能一万字今天有些难度了~~~~
另外,昨天有个东西忘记解释了。
恩,两汉的财神爷,是刘询。
原因是传说,刘询没当皇帝前,住在尚观里,他每次不管去那个店铺买东西,那个店铺的生意肯定就会火爆起来,久而久之,宣帝就成了财神爷,被老百姓供奉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三节 科技树
接下来几天,刘彻除了上朝以外,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攀科技树上面。
不得不说,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差距,几乎是以光年计算的。
当刘彻还是太子时,只能小心翼翼的挖少府的墙脚,偷偷摸摸的搞技术研发。
然而,当了皇帝以后,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整个少府的所有资源,全部向他敞开供应!
少府拥有数以万计的在册工匠,这些工匠们,虽然可能没什么文化,但,他们从他们的父辈,祖辈甚至曾祖辈开始,就是工匠了。
只凭经验与双手,他们就能制造出在后世只有精密仪器才能制造出来的拥有复杂结构的各种器械。
少府里,甚至还有着黑科技——传承自秦代的镀金技术!
这些工匠用刘彻也看不懂的办法,硬生生的在钢剑以及青铜剑身上,镀上了一层稀有金属。
但凡镀了这种金属的武器,立刻就会获得一个特效——永不生锈,且削铁如泥!
他们所镀的金属,根据刘彻的记忆,应该就是后世与秦始皇兵马俑一起出土并且震惊了世界的镀铬兵器。
刘彻对金属了解不多,但他记得,好像后世的新闻上说过,这种铬,在地球上属于稀有金属,含量很少,最重要的是,它需要摄氏3000度的高温,才会融化!
在后世,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西方人才掌握了金属铬的技术。
不过这种黑科技,实际意义并不大……
因为,这种镀铬的宝剑,产量极低!
少府一年到头。最多能成功的给两三柄宝剑镀铬。
而这些宝剑,一般会作为天子佩剑以及在诸侯王身死时,赏赐给其作为陪葬品。
基本不会流入到军队中……
但从这个方面看的话。这个时代,也并非全然属于科学荒漠。
最起码。在少府不是这样的。
而随着刘彻登基称帝,少府,彻底的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玩具。
那数万工匠,庞大的作坊群以及无穷无尽的财富与人力,尽为刘彻一人所有。
在这样的局面下,刘彻一声令下,整个少府的机器,就按照他的意愿迅速的动了起来。
不过一个月。西元前地球上人类第一座炼钢高炉,就在上林苑的一个偏僻角落高高耸立了起来。
这座高炉其实不算高,最多只有三米高。
以粘土和砖石搭建而成。
远远的看着,就像个丑陋的小塔。
它以焦煤和焦炭为燃料,日夜不息的进行‘炼钢’。
目前一天,可以将至少五百斤的生铁变成相应不等的‘碳钢’。
只是质量堪忧,出来的钢水品质,很难保证。
而且,耗能极大,污染也很严重。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反正,少府令岑迈在见到这个丑陋的东西,居然真能炼出钢铁来。
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已经决定,在一年内,修建五百座这样的炼钢炉,争取年内出钢十万斤!
至于环境污染什么的……
想发展工业,怎么可能没污染?
后世英国工业革命,伦敦几乎变成了一座地狱之城,泰晤士河里号称连虾和虫子都死绝了!
同时期的法国巴黎,更是号称臭黎……
但刘彻并不同意在关中这么玩。
首先关中本身没有什么铁矿,其次。真要关中变成一个乌烟瘴气,雾霾蔽日的地方。刘氏的江山,恐怕就坐不久了……
所以。刘彻倾向于,将这些高炉放到蜀郡或者河东等煤铁的主产区。
除此之外,水力锻压技术,也开始取得突破。
第一台水车,已经在上林苑开始安装,预计,春耕前可以投入使用。
而水车的成功研发,等于,水力锻压技术,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胸甲骑兵的出现,开始进入倒计时。
另外,土法水泥,则早已经获得了成功,并且投入了使用。
目前,这种水泥,主要是用于给皇宫铺设道路,尤其是太皇太后常常去的那几条御道。
土法水泥想要大规模的量产,还需要走一段路。
现在,刘彻开始将视线投向轨道运输了。
在他的命令下,一条木质轨道,开始在上林苑的思贤苑中修建。
轨道的技术是现成的。
当年,秦始皇为了消灭楚国,就曾经运用了这一技术。
秦人在秦楚边境,修建了许多条轨道交通网络。
这种轨道,以马为动力,通过一种颇为特殊的设计,使得马匹在轨道上会一直不自觉的奔驰。
从而使得物资可以迅速快捷的抵达前线。
根据石渠阁保存的秦代资料记载,这种马车轨道,一昼夜就可以将物资送达数百里外的前线。
正是在这种轨道交通网的帮助下,秦人如犁庭扫穴一般,迅速的灭亡了楚国,并进入征服了南越。
然而,随着庞大的秦帝国在农民起义中覆灭,新生的汉室王朝,在初期,严重的缺乏马匹。
当年,就是刘邦自己,都找不齐五匹颜色相同的马,堂堂丞相萧何,居然是乘着牛车上朝……
在那样的情况下,许多在战火中保留下来的秦代轨道交通网络,失去了它们的作用。
不是被拆毁,就是被下令填埋。
因为,这种轨道,只适用马力运输。
当汉室失去河套地区,没有了马匹的来源后,这种轨道就成了累赘。
它的存在,即阻碍了交通,还没有任何作用!
只是,当时下令拆毁和填埋这些轨道的丞相萧何,极富远见,他命令,将一整条秦代轨道,完整的拆卸,然后保存进武库中。
更将整个轨道的全部技术资料与建造图纸,全部封存进石渠阁中,以待将来。
如今,在思贤苑中铺设的这条轨道,所用的木轨,就是完全按照萧何保留下来的资料和图纸,并对照封存在武库中的那些木轨,复制出来的复制品。
只是这种木制轨道,耗资巨大,每里的造价,高达五六万钱。
假如要铺设一条从长安到萧关的轨道的话,起码要花掉数千万金钱。
而且,它还及其容易被人摧毁——可能一把火,就会让其中断运输。
另外,由于它是以马力来运输的。
所以,沿途的马站以及各种护理人员,都需要培养和建设。
但是,它确是这个时代最便捷最快速最高效以及最强大的运输方式。
因为采用了特殊的木轨设计,所以,当马匹在这种轨道上奔跑起来以后,就很难停下来,甚至不需要车夫挥鞭子……
而一辆标准的轨道马车,能将数千斤的物资,一昼夜送递需要的地方。
对于战争来说,这几乎就是一决定胜负的关键条件!
也就只有秦人才会发明和创造如此犀利的运输技术。
毕竟,秦国人口少,在统一战争时期,他的全部青壮几乎都参军了。
没有这样的技术,他很难有快速的补给。
一个月后,当刘彻在思贤苑里看到,那条已经竣工的轨道上,两匹骏马,拉着数节车厢,以蒸汽火车的气势,在轨道上狂奔起来后。
他就决定,开始铺设长安——萧关的轨道。
不为别的,单单就是有了这条轨道后,一旦匈奴人再次入侵,长安的军队和物资就能在一昼夜抵达萧关,参与抵抗。
这在军事上,将有着无比重要的作用!
更何况,这种轨道交通,还将大大的提升汉室的商业经济。
与之相比,看上去巨大的投资,似乎也值得了。
“去请左相国和中尉过来……”刘彻回头对已经被轨道吓傻了的王道吩咐道:“让他们来看看,这种轨道……”
刘彻敢打包票,周亚夫和郅都肯定会支持他的这个决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节 两条毒蛇
夏天来了,茫茫草原,重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个又一个在冬天南迁的部落,回到了他们熟悉的牧场。
匈奴帝国的大脑,单于庭也迁到了贺兰山脚下。
此时,单于大帐之中,匈奴帝国的各方巨头齐聚一头,商议着应对东边那个帝国的变故。
“汉人的皇帝又死了,如今,在长安城里的不过是个十七岁不到的毛头小子!”白羊王津糜挥舞着他那双长满了浓密的体毛的双手,大声鼓噪着:“大单于,请下令吧,我们白羊部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下令,两个万骑,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楼烦王乌力孤也道:“大单于,楼烦部落三万精骑也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单于鸣镝!”
休屠王与浑邪王也跟着附和,鼓噪起来。
一时间,整个王帐中,只有喊打喊杀的声音。
作为匈奴帝国的大脑,单于军臣,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主战派的声音一般,微闭着眼睛,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跪在军臣身边的须卜雕难抬头看了看那些鼓噪战争的一方之主。
他心里冷笑了两声。
看看这些主战派都是谁吧?
休屠王和浑邪王?
该死的右贤王余孽!
要不是这两个部落在匈奴国内,也属于大部落,实力不容小觑,呵呵,恐怕,现在这两个家伙就该去地下陪右贤王了!
至于白羊王与楼烦王,倒与那个死掉的右贤王没有太多瓜葛!
但,看看着两个家伙的地盘在哪里吧?
他们的传统牧场,全部都在当年秦人主动放弃的河套地区!
而,单于的嫡系,那些地处西方和北方的巨头,却都基本沉默。
即使偶尔有人开口,也都是讥笑。
老上单于制定的双头鹰政策,发展到今天,已经演化成了两个利益不团的集团。
尤其是前代右贤王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后,这种矛盾越发的激烈起来。
对于原先那些与右贤王走的近的部落,单于庭一直是在用有色眼镜来看的。
尤其是,那位右贤王,还有儿子活着!
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单于怎么可能会松开套在东部部落脖子上的项圈?
更何况,目前匈奴的国策是向西扩张。
西边那些小国,又富裕又软弱。
随便派个万骑过去,就能抢回一大堆财富和人口。
这些贵族,已经享受到了抢西边的种种好处。
怎么可能会容许任何可能导致匈奴的力量东向的变动?
而这些人是单于的基本盘和嫡系,单于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才顺利登基,铲除右贤王的。
试问,在这样的局面下,单于怎么可能贸然改变既定的策略,跑到东边去与汉人打个你死我活?
果不其然,军臣单于站起来,挥挥手,道:“诸位的意思,我知道了,但,本单于与汉人皇帝有过约定,老上单于也跟汉人的皇帝订立过盟约,长城以内,是冠带之室,汉朝皇帝统治,长城外,是弓猎之国,本大单于统治,只要汉人的皇帝还坚持这个盟约,那,侵汉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大单于!”白羊王一听,顿时急了。
部落里的儿郎们可都是在等着他的好消息的啊!
大家可都指望这次南侵,好好抢个够,今年冬天,日子也好过些!
楼烦王也急了,但他比津糜聪明了一些,跪着恳求道:“大单于明鉴,自冒顿大单于以来,我大匈奴的传统就是,汉人换皇帝,就要出兵去敲打一下,一则,显示我大匈奴的军威国威,好叫汉人皇帝顺服,多送丝绸美食宝物,二则,团结东部部落,使东方的部落,始终处于大单于的统治下,不至于因为远离单于庭而离心离德……”
“这……”军臣也踌躇了起来。
其实,军臣倒也并非是真的就完全反对主动侵汉。
对他来说,抢西边也是抢,抢东边也是抢,没有太大区别。
至于所谓的东西矛盾,这种事情就是胡扯了。
他首先是匈奴单于,其次才是西部部落的共主,对西部太过偏袒,难免会让东边的部落心寒。
所以,他一直把握着一个度,也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平衡着东西的力量,使两方相互敌视,但却又不会真的撕破脸,更不会让某一方独大。
至于右贤王?
人都死了!
还能怎么的?
匈奴人的传统,向来就是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当年,冒顿单于连爹都杀了!回头照样分封他的兄弟为王,甚至委以重任,更依照传统,接手了头曼的妻妾。
一个没有了父亲,失去了大部分牲畜人口的少年,还能翻天不成?
军臣认为,他既然连右贤王都弄死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小狼崽子,一个指头就捏死!
他真正反对主动侵略汉地的原因在于——当匈奴帝国发展到今天,它的疆域已经前所未有的广大了。
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草原民族,能把自己的地盘,扩张到匈奴这样大。
整个匈奴帝国,西起西域,东连长城,北接北海,南到朝鲜。
纵横数万里,所有可以被骑兵征服的地区,都被匈奴人征服了。
军臣尽管没读过书,更没有什么文化知识,但他,到底是经历过了无数政治斗争的人杰。
他很清楚,现在的匈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秦军的马蹄下瑟瑟发抖,朝不保夕的小部落,更不是那个在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时期,东征西战,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扩张的政权。
它现在事实上已经是整个已知世界的霸主了。
它需要稳定来维持霸权,而不是四处点火,挑起战争。
而与汉朝发生战争,可能会让匈奴帝国失去它的霸权!
这并非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
他的父亲,老上单于也是这么想的。
原因很简单,匈奴在人口上完全落后于汉人。
汉朝人口数以千万计,而匈奴人口不过几百万而已。
甚至不到汉人的十分之一。
倘若,东边的汉人是跟西边的诸国一样,软弱、怯懦没有反抗之力的民族,那也就无所谓了。
但偏偏,他们不是!
汉朝,从皇帝到百姓,几乎没有软蛋。
每次匈奴兵入侵,汉人,几乎都会动员起来。
从皇帝一直到农民,从七十岁的老翁到十岁的孩子,只要能拿得动刀枪的,都会上前线,与匈奴骑兵厮杀。
曾经在战场上,就发生过几万匈奴人围攻一个只有两千守军的城市,结果打了一个月,那个城市纹丝不动,汉人守军,父亲死了,儿子将过父亲的武器继续战斗,哥哥死了,弟弟流着眼泪,站上城头,丈夫死了,妻子带着孝布,坚守城头。
那个事情,当年震撼了整个匈奴。
老上单于因此决定与汉人订立真正的和平盟约。
即使那事情过去了十几年,但,军臣依然记得,那个城市,那个守将的名字。
“吾乃云中太守魏尚,匈奴狗贼,可敢一战?”
“可敢一战?”
军臣回忆着他当时的所见所闻,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抽搐了。
“为什么,汉人要那么顽强的抵抗呢?”军臣心里烦躁了起来:“乖乖的跟西边的那些小国一样,让我们匈奴人好好抢掠一番不好吗?”
面对那个人口众多,战斗力强大的国家。
军臣从心里生出无尽的寒意。
说到底,他不是他的父亲老上单于那样意志坚定行动果决的英雄。
相反,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军臣来说,维持现状,最好永远的维持现状,才是他最喜欢的。
只是,白羊王与楼烦王,素来就是单于庭的两条忠狗,更是单于庭放在东边的两根搅屎棍。
而且这两个部落的战斗力都很强。
要是不安抚住他们,万一他们生出些小心思,就会动摇单于庭对东边的掌控力。
在这样的心思驱使下,军臣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问道:“须卜雕难!去年,你不是去汉朝出使过了吗,可见过那个现在坐在长安的新皇帝,给大家说说,那个新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假如汉人的新皇帝是个软蛋。
那么,去抢一回又怎么了?
对匈奴人来说软弱,就活该被欺负被抢!
只有强者,才能赢得他们的尊重!
汉朝能让匈奴忌惮,是因为过去几十年,即使他们的军队再破败,装备再烂,数量再少,劣势再怎么大,也会咬紧牙根,拼死战斗。
甚至汉朝皇帝都会亲上前线!
所以,匈奴人才会假惺惺的说什么冠带之室,弓猎之国。
西部的诸国,可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即使盟友乌孙人,也从来没被匈奴人正眼看过!
须卜雕难闻言,连忙道:“回禀大单于,奴才奉命去长安出使,确实见到了汉朝现在的新皇帝……”
他看了看那些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大人物们,脖子一缩,道:“以奴才的看法,这个汉朝的新皇帝,跟以前的汉朝皇帝没太大区别……”
于是那些大人物们纷纷对须卜雕难投以赞赏的神色。
而对军臣来说,没太大区别的意思就是,又是个又臭又硬,浑身长满了刺的家伙!
他可不想,跟右贤王那个笨蛋一样,肉没吃到,最后崩掉了牙齿!
说起来,他能收拾掉右贤王这个大敌,还真要感谢汉人,要不是三年前,汉人的军队,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右贤王,他没那么容易收拾掉这么一个拥有强大势力的政敌。
更别说把他的羽翼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了。
这么想着,军臣就道:“上次汉朝皇帝,不是提议说要用高价来买我们大匈奴的各种植物种子和特产吗?须卜雕难,你再去一趟长安,带着我大匈奴的各种珍奇物产,去跟汉朝皇帝交易,那个什么大黄还有花椒,本单于,很喜欢,叫汉朝皇帝,今年多给点,另外……”
军臣看向白羊王和楼烦王。
他知道,这两条忠犬,必须喂饱了。
于是道:“告诉汉朝皇帝,本单于要汉朝皇帝在长城边开放几个集市,准许我大匈奴的商人与汉朝的商人交易,互通有无!”
“遵命!”须卜雕难跪下来,叩首道。
然后军臣就对白羊王和楼烦王道:“那几个集市开启以后,管理权,就交给白羊王和楼烦王!”
白羊王与楼烦王一听,立刻喜不自胜。
这些年,汉匈之间,也有集市贸易的存在。
这些集市,每一个都是肥得流油的好产业啊!
能分得这些集市,抢不抢东边,回去都能给部落里的儿郎们一个交代了。
特别是最近,汉朝新出的大黄跟花椒,已经风靡了整个匈奴,倘若能借此机会,获得大黄、花椒等产品,那么……
至于休屠王和屠奢王……
白羊王与楼烦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骂道:“右贤王的余孽,休想染指这等好处!”
将白羊王与楼烦王安抚下去后,军臣单于就有些疲惫的道:“好了,就议到这里吧!都给本单于听清楚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私自进攻汉地!”
如今的匈奴,也开始尝试的学习汉朝的统治方法了。
其特征之一就是单于庭开始有意识的收拢部落的权力,并限制部落的自由作战。
匈奴帝国,开始从一个松散的部落集合体,像一个分封制的奴隶制游牧国家发展。
不得不说,这确是匈奴人文明的进步的表现。
……………………………………………………
等出了单于大帐。
休屠王与浑邪王,都是一脸的颓废。
只能说,在匈奴,站错了队,代价是很严重的!
他们两个与他们的部落,还能保留住牧场与生命,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去年的单于庭,可是杀了个血流成河。
大部分亲右贤王的贵族与部落首领,现在不是在北海吃风雪,就是去见右贤王了。
只是,人,总是贪婪的。
去年的时候,休屠王与浑邪王,只觉得能保住性命,就很不错了。
但现在,当他们知道性命保住了以后,就不可避免的,想要索取更多。
“要不然,我们悄悄的去抢一个汉人的边郡?”休屠王小心翼翼的问道。
要是右贤王还活着,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抢了就抢了!
即使打不过汉人,匈奴也全部都是骑兵,一眨眼功夫就能跑出长城。
可如今,却有些麻烦了。
单于庭在各个部落,都派了人,小打小闹,还可以隐瞒过去,但,动作大了,就是违抗单于命令,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因此,昆邪王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胆子去冒这个险了,去年的政变,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反抗单于庭的勇气。
“那可怎么办?”休屠王叹了口气。
要是不能抢东边,也没拿回去什么好处,部落里不好交代啊!
匈奴人,向来有奶就是娘!
彼此的人口迁徙很频繁。
一个部落,要是条件不好,部落里的牧民觉得过不下去,或者别的部落条件更好,人家骑着马赶着牲畜和奴隶,直接就投奔过去了
这也是游牧民族生存的现状。
对游牧民族来说,活下去,繁衍子孙,才是第一位要考虑的事情。
至于什么忠诚?
能吃吗?
休屠王与昆邪王,不由得的沮丧起来。
这时候,一个匈奴贵族,悄悄走过来,对他们道:“休屠、昆邪,两位大王,我家大王请我给两位带句话,想发财吗?”
一边说着,这个贵族一边悄悄的递了一个令牌过去。
休屠王与昆邪王一看那个令牌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恭身道:“少主可还好?”
能有那个令牌的,除了他们之前效忠又被他们抛弃的右贤王的世子,如今的左谷蠡王伊稚斜,还能有谁?
“我家大王,现在日子不好过……”那个贵族想起单于庭对自己主人的监视打压,也有些颓废。但他很快就振奋起精神来,道:“我家大王说了,他不怪两位大王,一切都是命!大王依旧认为,两位大王是忠臣……因此,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想问问两位大王,愿不愿意加入进来?”
对匈奴人来说,忠诚,还不如一头羊重要。
冒顿杀了自己的父亲头曼,照样被匈奴人捧上天,奉为偶像。
因此,休屠王与昆邪王,几乎没有考虑,就点头道:“愿意!”
那个贵族闻言,轻声道:“下午,乌孙国大禄将在单于庭的东边草场设宴,请二位大王务必准时赴约!”
…………………………………………
伊稚斜站在帐篷的门口,望着太阳下的草场,他默不作声的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伊稚斜很清楚,在这个大帐里,起码有一半,是他那个‘好心肠’的伯父,军臣单于的耳目。
作为一个成年人,伊稚斜懂得怎么隐藏自己的仇恨与想法。
他如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的走进帐中,对着那些侍卫和奴隶,一阵拳打脚踢,好似在发泄自己的多余的精力。
但实际上,伊稚斜挑选的目标,看似随意,但实际上,都很有目的性。
譬如,他现在看似狂暴的虐待着一个可怜的奴隶,但实际上,他的眼睛,却悄悄的注视着对面的一个侍卫,当他看到那个侍卫对他做出一个代表成功的暗号以后,他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
联系到了休屠王和昆邪王了!
伊稚斜很清楚,虽然,现在匈奴国内,有许多人同情他,尤其是东部他父亲的旧部,有不少部落。
但在匈奴,同情不能带来任何东西。
他知道,也很清楚,想要复仇,他就得像草丛中的毒蛇,安静的潜伏起来,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意图,将毒牙收起,装作路边人畜无害的绿草,等待猎物松懈的时刻。
在这期间,他必须积蓄力量,培植羽翼。
而一个对伊稚斜极为有利的信号是——现在的军臣单于,子嗣不多。
军臣的长子早夭,次子精神上有问题,三子死于远征的途中。
也就是说,即使军臣现在就生下一个儿子,等到他死的那天,他的儿子也未必能成年。
匈奴的制度,只有年满二十岁的王族成员才能被封为左贤王。
这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而且是很大的机会翻盘!
这么想着,伊稚斜就一脚把那个奴隶踹开,然后道:“今天下午,有什么乐子没有?”
那个方才给他打暗号的侍卫很及时的回答道:“听说乌孙国的大禄,今天下午会举办一场烤肉宴会,到时候,会有不少西域的女奴助兴……”
伊稚斜眼睛一亮,装出一副色狼的模样,亟不可待的道:“好,快快给本王准备,本王好久都没品尝过西域女奴的滋味了!”
心中,伊稚斜却冷静的很。
他与乌孙国大禄,很早就有了联系。
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
大禄的父亲,乌孙昆莫军须靡对大禄很不喜欢,早早的将他排除出了继承人的序列。
但大禄怎么会服气?
因此,一直都在想办法,想要摆脱军须靡的钳制甚至学习冒顿单于,对军须靡发起挑战。
而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和资源。
伊稚斜也是一样,他想复仇,也必须得到一条足够的财源,来收买单于庭的贵族,培植羽翼,军队。
大禄去年去了一次汉朝,回来后就与他取得了联系。
两人约定,共同打通汉朝的走私商路。
将西域和匈奴的各种珍奇特产,送去汉朝,换回丝绸、大黄、花椒、茶叶以及瓷器等等奢侈品。
然后用走私所得,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两人甚至还盟誓,一起合作,共同取得乌孙与匈奴的大权。
但实际上,伊稚斜现在就有打算,一旦上位,立刻就动手剪除大禄。
因为,伊稚斜感觉,大禄这样的人,太危险了!
只是现在,伊稚斜还需要大禄的合作,以及他提供的西域特产和人脉以及关系网络,来经营和维持自己的力量。
………………………………
这时候,在贺兰山脚下的一个牧场中,乌孙国的王子大禄,正在看着,他这些日子搜集的各种西域和匈奴特产。
其中,有几盘正在盛开的艳丽奇花,最为光彩夺目,甚至就是大禄,也觉得这种花,真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了!
“汉朝人应该会喜欢这种花!”大禄心里思索着。
这种花,是他从大宛国,费劲了心思才弄来的!
据大宛人说,即使是在遥远的西方,几万里之外的国度中,也有神明,以此花为其父亲催眠。
这种花的名字,在大宛叫做底也迦,有些绕口。
因此,大禄请了一位从汉朝投降的人,给它取了个极富汉人文化色彩的名字——芙蓉花。
大禄对这种花很看重,特地高价买来了一袋花种,打算,跟汉人换取一笔不菲的财富。
嗯,起码也要几百斤的大黄或者花椒!
现在,大黄与花椒,在匈奴与乌孙都已经风靡起来。
乌孙国内的贵族,甚至为了一小块大黄,出价一百名奴隶或者十匹战马!
几百斤大黄,足够大禄武装起数百名骑兵!
除此之外,大禄,还找了其他许多好东西。
譬如,长大了以后会结长条状的瓜,会结出一个个白色丝绒状果实的植物。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毕竟这些观赏性的植物,汉朝人不可能长期大量需要。
而且,匈奴人也可能会横插一杆子来抢这个生意。
大禄真正想要推销到汉朝,并且大赚特赚的商品是——乌孙国的特产,即使是匈奴人都羡慕的马种,由乌孙人通过几十年努力,不段培育和改进后获得的优良战马——乌孙马。
大禄很清楚,匈奴人,卖什么,也不大可能把战马卖给汉朝人。
特别是这种优良战马,想都别想!
但是,乌孙怕个屁啊!
乌孙跟汉朝隔着一个匈奴,汉朝再怎么厉害,也威胁不到乌孙!
而且,对乌孙人来说,汉匈开战,是最美妙的事情!
所以,把战马卖给汉人,大禄毫无压力,甚至,颇为得意。
至于匈奴人会不会准许他这么干?
大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不卖马,伊稚斜凭什么去挑战军臣?
靠嘴巴吗?
恐怕,即使他不这么干,伊稚斜也会逼着他干!
“乱吧,乱吧!”大禄心里冷笑着:“都乱起来吧!不乱起来,我将来当了大昆莫,怎么带领乌孙,掀翻匈奴,成为这世界的霸主和主宰?”
大禄心里想着匈奴庞大的地盘,回忆着汉朝繁华的长安城。
“都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我要做世界之王!”
大禄想起了他在大宛国听到过的一个传说。
传说,很多年前,大宛人的祖先在一个君王的统帅下,跨越大海,越过沙漠,征服无数的国度,建立了一个世界帝国,让十几万里的世界,全部臣服在那位君主的马鞭下。
“有朝一日,我未必不能做到那样的事情!”
大禄此刻如同一条毒蛇一样,尖叫了起来。
这时候,下人来禀报说,匈奴休屠王与昆邪王以及左谷蠡王,联袂来参加他的这个宴会,请他马上出去迎接。
大禄连忙抛开心里的那些想法,露出一个谦卑至极的笑容,连忙出去迎接。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三百七十五节 八方英才汇长安(1〕
朱买臣与公孙弘正欲去找间酒肆,对饮长谈。
这时候,几个穿着粗麻衣的汉子,迎面朝他们走来。
一边走,这些汉子一边嚷嚷道:“募工了,募工了!一天十五钱工钱,还包吃包住,有愿意去的吗?”
“十五钱?”朱买臣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长安,他也是初来乍到。
不太清楚,住在这样一座繁华的大城市,一天生活开销需要多少?
他摸了摸怀里,已经所剩无多的几个铜钱,就对公孙弘拱手道:“公孙先生,请捎等片刻,待我去问问,他们招的是什么工人?”
一天十五钱,还包吃包住的工作,对朱买臣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已经吃够了穷苦的亏了。
因为穷,妻子都与他和离了。
因为穷,在家乡没有人看得起他!
因为穷所有人都嘲笑他,将他当猴看!
这番来长安,他也是机缘巧合,正好,遇上了朝廷大军开进会稽,他听到乡邻议论,军中好几位大人物,都是通过去年的考举,显贵起来的。
在打听了考举到底是什么后,朱买臣立刻就变卖了他家里所有的东西,连自己本来住的茅草屋都作价一百钱转让给了邻居,怀揣着几百钱和背上的竹简,就毅然决然的踏上了来长安的路途。
一路上,朱买臣风餐露宿,为了省钱,他什么活都干过。
甚至。为了能坐上渡江的船,他给船家擦了足足三天甲板,靠着一身力气,免掉了船费!
对朱买臣来说,找一个合适的工作。能在这长安城里撑到考举开始的那一天,就是他现在全部的心愿了。
公孙弘闻言,微微一笑,并没有因此而产生要疏远朱买臣的想法。
他甚至在心中想道:“若无恩师,恐怕我也要与朱买臣一般,到了长安。要为生存而发愁了……”
不久,朱买臣就垂头丧气的回来,对公孙弘叹道:“哎,他们招的是懂木活的工人,据说是天子要铺设一条从长安到萧关的轨道。用以输送军粮到萧关……”
公孙弘却是奇道:“历来官府营造渠道,修葺道路,不都是征发徭役壮丁吗?怎的会是这些人招工?”
旁边一个长安路人,恰好听到了公孙弘的话,或许是为了炫耀,也或许是为了自己的那点身为长安人的骄傲,他拱手道:“二位先生外乡人吧?也没怎么看露布吧?”
公孙弘闻言,连忙拱手拜道:“正是。我等刚到长安,还请赐教!”
比起朱买臣,公孙弘更聪明。也更敏感。
他很清楚,这次考举,他录取的可能性,非常大,甚至是一定会被录取!
即使是只看在他老师胡毋生的推荐信的面子上,朝廷也会给一个名额!
更何况。他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这样一来。如今长安政局的变化,就是他需要去掌握和了解的东西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上的喜好与偏颇。决定了他将来能走多远。
那人骄傲的昂着头道:“二位先生有所不知,当今天子纯孝仁厚,不忍百姓受徭役之苦,月前制诏内史,在关中实行改徭归税,从今往后,关中大地,所有徭役统统折算为一算口赋,所有关中百姓,无需再服徭役,受远途之苦,营造、修葺之事,俱由官府雇人或者以刑徒行之!”
公孙弘与朱买臣面面相觑。
尤其是朱买臣,心里震怖不已。
将徭役折钱,这是从前吴王刘濞推行的政策。
只不过,刘濞是干脆,自己出钱,雇佣流民服役。
而今上实行的是,将徭役折钱,然后雇人去服役。
这其中的差别,朱买臣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一步妙棋,能将百姓从徭役中解放出来,去开垦更多的土地,生产更多的粮食!
当年刘濞就是靠着这个政策,将本来是沼泽和山陵的吴地,变成了如今的鱼米之乡!
只是可惜,即使有改徭归税,恐怕,这个政策也只会局限在关中,最多推行到河东和河南。
因为,国家的国库肯定负担不起全国范围的改徭归税!
但公孙弘的心思,比朱买臣无疑要更多一些,他立刻就好奇的问道:“既是官府出资雇人,怎是这些人在募工?”
这正是这个事情奇怪的地方!
公孙弘自己曾经就当过薛县的吏员,知道,官府是个怎么运作方式!
官府要募工,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嚷嚷,他们会派官员,挨家挨户的去通知!
那人却是眉头一跳,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公孙弘与朱买臣,解释道:“那些人啊,是关中大户商贾的手下……”
“这据说是圣天子的意思,将营造工程分段发包给关中豪强大户,由这些大户负责组织人手施工,官府呢,只管督造和验收!”
“这大户居然会愿意?”公孙弘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嗤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了!
那人笑道:“赚钱的买卖,谁不愿意?就拿现在已经在临晋开工的那个什么龙首渠来说吧,有钱的人家,雇上几十百来个工匠,分包下一个路段,最多半年,就能完工,支付完人工和其他开支后,少说也能赚了十几万钱!前不久,长安的李氏,刚从内史衙门那里拿到了支付的分包款,足足五十万钱!可李氏包下的那个路段,总共就修了一个多月,工钱最多花了二十万,纯赚三十万,谁不愿意干啊?”
那人叹了口气,道:“错非某家没有余钱。不然,肯定也要去内史分包下一个路段,哪怕小一点……”
说着他就摇着头拱手告辞。
却让公孙弘与朱买臣面面相觑。
这今上的思路,真是有些怪啊!
该怎么投其所好呢?
一时间,公孙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去问问颜异颜师兄,能有答案!”公孙弘心里想着。
如今的颜异,在儒家的体系中,可谓是众星捧月,众望所归!
谁叫颜异是汉室至今五十几年,第一位出身正统儒家。且为天子所重所爱的臣子呢?
儒家对颜异,期望值非常高!
便是公孙弘,其实也是被胡毋生授意,来长安辅佐颜异,打破黄老派和法家对儒门压制的人才。
仅以公孙弘所知。这一次,从天南,到地北。
遍及天下的儒家各大派系,这次都放下了芥蒂,派出了弟子前来长安,借着考举的机会,共同来辅佐颜异,更上一层楼。击败汲黯与张汤,成为天子最信重的大臣!
儒门这次,真真可谓是万众一心。要做一番大事业了!
正这样想着,忽然,朱买臣拉了拉公孙弘的衣襟,兴奋的指着一个方向,对他道:“公孙先生,看那里!”
公孙弘抬起头。顺着朱买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几个大汉推着一辆小推车,沿着街道走来。一边走,一边叫卖道:“去年考举所有考题合集售卖拉。一策只需二十钱,更有去岁考举三甲士子答题卷,一本只卖五十钱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公孙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下一刻,他与朱买臣立刻就冲上前去。
然后两人各自买了一套去年考举的考题合集。
对他们这样的考举士子来说,再没有比去年考题,更有吸引力的商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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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宣室殿,内室。
刘彻这时,正在看着少府献上来的,长安-萧关轨道沙盘模型。
做沙盘这种事情,其实,不需要穿越者来贡献自己的才智和发明创造。
秦始皇就干过用水银灌注其地下陵寝,将其统治下的山河江川一一模拟的事情。
至于将沙盘用于军事上,可能目前还没有人创造。
但是,刘彻知道,一百多年后的历史上,刘秀就用米粒来演示山川湖泊以及敌军动向,并且进行了可能是全球历史上的第一次兵棋推演。
结果是——虏尽在吾目中矣!
所以,刘彻只是提点了少府的官员一句,眼前这个巨大的轨道模型,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刘彻凝视着这个沙盘,吩咐旁边的少府官员道:“回去后,再做个边郡长城的沙盘,送来给朕看!”
对刘彻来说,沙盘,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推演战争进程,培养身边的人的战争艺术。
而且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玩意。
在冷兵器时代,真要培养出真正的帅才,还是需要近距离的去参与实战。
所以,刘彻打算,过一两年,把义纵丢到雁门或者云中这些与匈奴战斗的第一线去。
现在嘛?
刘彻踱了两步,然后问道:“李广将军,现在可在待诏?”
一个月前,他就把李广那个倒霉蛋从梁国调回了长安。
然后,就一直晾着他。
然而,现在,却不能再晾着他了。
长乐宫卫尉南皮候窦彭祖,前不久已经卸任了,他的位置由他的族兄未央宫卫尉窦信接任。
至于窦彭祖自己,则即将出任太常,位列九卿。
这也算是刘彻给窦氏的福利了。
现在,未央宫卫尉就空出来了。
刘彻不是没想过,提拔一个自己人来出任未央宫卫尉。
只是,为了避免刺激太皇太后,刘彻最终还是决定,让李广来做这个未央宫卫尉。
“回禀陛下,李将军,一直在公车署待诏!”王道答道。
“宣他来见朕吧……”刘彻吩咐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