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咬牙切齿
前世灾变历四年的仲夏某天。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日出后天色放晴、水汽蒸发。人站在室外环境中，体感更加湿热。
透蓝的天空中，有些稀稀落落的卷云，洁白的身影纤薄轻盈，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辽远的云层下，是被葱绿覆盖的那塔山。
放眼望去，山间的植被因为昨夜的雨水而增添上了一抹新绿。
贴近地面处的树丛枝叶浓密，影影倬倬似乎藏了个人影。
而在这个人身后，另有一个身影正在偷偷摸摸地靠近。
“吓！”
“陈心妍，你做什么！”
受害者遭了惊吓，眼睛放大，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飞升仙界……
似乎郎华气急下直呼其名，让对方十分不满。
陈心妍当即伸出一截葱指，大义凛然道：
“好啊！郎华你这个小色胚。居然偷偷躲到这里来偷看人家小姑娘！”
陈心妍表面上疾言厉色，心中却因为抓住了对方的把柄而窃喜。
“嘘。”
郎华央求道：“我的好姐姐。你要是再大点声，全世界都要听到啦！”
郎华嘴上告饶，目光却始终牢牢看向远处的某个人影，看样子十分入迷。
这时他感到身边有人在挤他，竟是陈心妍！
这个家伙，竟然一边说着“让让、让让”，一边径直坐在了他身边。
搞什么？这可是他郎华先来占下的好位置！
不过对方是“位高权重”的陈院长，郎华只好忍了！
“哎呦，是个美人哎。”
这个女人，竟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自顾自嗑着，对远处的靓影评头论足。
什么这里应该再丰腴一点，哪里不够翘，哪里又刚刚好……说的是头头是道。
而且瓜子也不好好嗑，嘴中“啧啧”不停，瓜子皮与唾沫齐飞。
陈心妍抬手摸一把嘴唇上的水渍，痴笑道：“小妮子可真水灵，嘿嘿嘿。”
此情此景，郎华心中实在做不到古井无波。
他腹诽道：大姐，你是女人啊！答应我，不要这么变态好吗？
“堂堂管理人员，居然夹带私货，真是过分。也分我点……”
郎华撇撇嘴，伸手去抓对方的瓜子，却没有得逞。
然后郎华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剩余的瓜子装进了上衣第二个口袋中……
等等！你不是说那里是用来装镊子的吗？我说平时怎么就鼓鼓囊囊的。
骗子！
郎华少尉感到单纯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他发誓，改日也要偷一把陈心妍的零食，装在自己的口袋里……
没有了食物上的竞争关系，两个人挤在一处，竟然也有些和谐。
沿着他们的视线望向远处，树林间有一小片不规则的圆形空地。
阳光正透过树林间的空隙洒到空地上。光线明媚和煦，天然草坪上绿意盎然。
此时已是雨过天晴，仔细听去，浓荫低树中知了高歌不住。
树林中可以看到野生了几棵杏树，最矮的也有**米。这些杏树树冠圆形、树皮灰褐，给人一种十分敦实的感觉。
树冠上有脉络清晰的圆卵形叶片，阳光下隐
约可见叶片边缘的圆钝锯齿。叶片下挂了许多青色果实，圆圆小小的，一个又一个挤在一起。
这个时候，树下正有个女孩，金棕色的头发柔软打卷，穿了件浅粉色的碎花连衣裙。
女孩跳着脚想摘杏子，只不过因为身高所限，所以根本碰不到什么实物。
她脑后的马尾松松垮垮的，也随着身体跳动而上下摆动。
淡粉长裙摇摇摆摆，像一只花丛中的蝴蝶。
偶尔那女孩会笑一笑，梨涡浅浅挂在嘴角，笑容明媚，让郎华有一种山谷中开满了鲜花的错觉。
这时林间吹过一缕清风，女孩的衣服如同薄纱贴在身段上，远处的人就可以发现那纤腰只有盈盈一握。而纱裙下，一双秀腿也白生生的，细细长长，看起来非常讨喜。
郎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他似乎也良心发现，觉得远远盯着人家不太礼貌。
郎华将脑袋偏向别处，却不料看见陈心妍正像个痴汉一样半张着嘴巴，口水在唇角越积越多，几乎要漫延而出，滴落到地面上。
郎华翻翻白眼，悄不可闻地挪动身体，离陈心妍更远了一点。
对方这种德行，他感到十分嫌弃……
树梢的青杏并没有因为女孩生得可爱，就大发慈悲地自投罗网，掉到女孩手中。
但那姑娘似乎并不厌烦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她并不着急，一边跳着，一边寻找着更容易摘到的位置，看起来乐在其中。
或许这才是她的魅力所在吧，郎华这样想到。
这个场景确实有趣得紧，蹦蹦跳跳的靓丽身影会给人一种可爱的观感。
但陈心妍目不转睛地望着，丝毫没有去帮一把的打算。
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了……
直到女孩停下动作，在四周地面的枯叶中挑挑拣拣找到一根竹竿，陈心妍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她拿胳膊肘捅一捅郎华的软肋，威胁道：“快给姐姐我老实交代，你偷瞄人家姑娘几天啦？是不是七七四十九天？”
树下的女孩开始用竹竿敲杏子，似是找到了方法。
女孩不再展现蹦蹦跳跳的活力，这让郎华也有些失望。
他听到陈心妍的话，再想起被撞破秘密的尴尬，脸就更加红了。
“啥七七四十九？”郎华气愤道，“您当是在炼丹呢？我前天才回来那塔山！”
“前天、昨天、今天”，陈心妍掰着指头，“那肯定就是三天。”
“一天，就今天。”郎华顿时急了。
“得了吧。”对方看向郎华鄙视道，“我看你小子就像是只闻到鱼腥的猫。”
“两……两天。”郎华的音量急速减小。
“三天。”陈心妍掏掏耳朵。
“真就两天！真事儿！”
郎华这么一吼，音量当即超标。
郎华心道：“遭了。”
他转回头来，却看到陈心妍正掩嘴笑嘻嘻的，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呀！那里是不是有人？你出来。”树下的女孩似乎没想到还有旁人在。
她当即扔了竹竿，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抱着胸口“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再不出来，我……我就要你
好看！”
只是这声音软糯无力，怎么也听不出来哪怕一丝的可怕味道。
反倒……给人感觉有些可爱。
这时陈心妍伸出食指戳一戳郎华的胳膊，挤眉弄眼。
像是在说：你还不去？
郎华回过头来狠狠她瞪了一眼，心道：还不是你害的？
他站直身体，从分开的树丛间走了出去。
“姑娘你好，我是郎华。”说谎话让郎华有些局促，他磕磕巴巴地说，“我路过这里，正要……”
谁料对方却“噢”了一声。
这一声可有些意味深长。
女孩大声说：“噢~你就是那个郎华。”
这次轮到郎华惊讶了。他反问道：“你知道我？”
郎华倒是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名讳来历。她是秦家的大小姐，名叫秦筱雯，芳龄二十，家里有……呃，算了，后面的并不重要。
郎华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可是从陈心妍那里花大价钱买来的消息。
但曾几何时，他郎华也变得这么有名了么？
揪住一个人就知道他郎华？不太对吧。
果不其然，他随即听到秦筱雯像是恍然道：“你就是陈院长姐姐说的那个，一直在基地里蹭吃蹭喝的人！”
郎华腾地一下转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树丛。
目光如炬，似有杀气。
这个女人，明明基地的物资都是他在配送好不好！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
但树丛后的陈心妍反应更快一分。在郎华看过去的前一刻，便脑袋一缩、躲了起来。
“喂。你在看什么呀？好好听人说话嘛。”秦筱雯疑惑道，“难道那里还有别人吗？”
这种事，郎华哪敢开口承认。
他忙道：“没有的事。不好意思，是我……我突然觉得那一片的风景非常好！”
“有吗？”秦筱雯左右看看，有些迷惑，“不都是一样的吗？”
“啊，是……是啊。哎对了，那个女疯子，哦不，陈院长她还有没有提到我什么呀？”
郎华急忙岔开话题，看向女孩清澈的眼睛，循循善诱着。
陈心妍在树丛中渐渐感到局促不安——这个小子倒是会套话，可惜她现在不能现身阻止。
可恨啊！
曾经偷偷摸摸说过的胡言乱语，如今就要被苦主获知，她却丝毫没感到羞耻或者歉意。
陈心妍只是暗中祈祷着：秦家这个丫头看起来笨头笨脑的，能把她心烦时吐露过的“碎嘴”全部忘记就好了。
可这次上天给予的好运气似乎并不眷顾陈心妍。
因为秦筱雯一拍脑袋，天真地对郎华说：“有呀有呀。陈姐姐说‘郎华好烦的，每次都求着我给他做饭吃。每次可麻烦了。’”
这个女人！
郎华在心中咆哮：陈心妍你还要不要点脸了？你做的饭堪比化学毒剂，我要是求着吃，还能活到今天？分明一直是我在下厨啊啊啊！
在不知不觉中，郎华少尉的脸色已然发青。
可他还是努力保持着语气上的温和：“原来秦姑娘你早就认识我了，今天真是幸会。我可要特别感谢一下陈院长才是！”
“特别”这两个字，听起来咬牙切齿的意味十足。
第134章 欲擒故纵
郎华的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秦筱雯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色变化。
“哎呀，我知道你的。”她自顾自地回应着郎华，“你不就是那个，整天在后勤医院里卧床挂水的人嘛。”
此时一张俏脸悄悄贴近郎华的面庞。
从侧面看去，女孩小巧的琼鼻挺立着，睫毛长长、微微颤动。
郎华正在出神，几乎吓了一跳。
对方语出惊人：“对了，你是不是有病呀？”
秦筱雯此刻瞳孔清澈明亮，一脸的天真无邪，很难让人觉得她有字面之外的意思。
郎华有些局促。他倒退半步，拉开两张脸蛋间的距离，红着脸回答道：“我没病。”
秦筱雯却像是吃了一惊：“没有病，你为什么整天泡在医院里呀？”
为什么总在后勤医院？
配合张、陈两位实验一事乃是军中机密，郎华自然不能提及。
况且他时常在战斗中受伤，于那塔山后勤医院频繁疗养也是事实。
但那是受伤，怎么就成了“有病”了？
和陈心妍这个家伙待在一起太久，郎华总觉得什么人说话都是话里有话。
于是他只好梗着脖子，固执道：“我没病。”
秦筱雯收回倾斜的上半身，站直身体说：“那你为什么一直……”
郎华这回抢着答道：“我没病。”
“啊，好。”秦筱雯似是有些惊讶，转而道，“那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能啊。”
“那你要证明给我看哦。”
“好啊。”
“那你上树给我摘几颗杏子咯。”
“可以呀。”郎华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秦筱雯喜笑颜开，唇角梨涡浅浅，看得郎华几乎痴了。
她说：“谢谢你哦。你可真是大好人。大好人你快去摘吧，加油！”
握起小拳头的秦筱雯，向对方做出鼓劲的手势。
“不用谢。摘……”郎华逐渐回过味来，却也有些糊涂，“谢我什么？还有摘……什么？”
“哎呀，不是说好了吗？”女孩嘟起嘴巴，不满道，“树上的杏子呀。”
自己这就给答应了？郎华此时大脑十分混乱。
“你不会是想反悔吧？”秦筱雯拉下小脸，斜着眼睛，有些鄙视。
“我……”郎华想到方才偷看被抓的事，便觉得怎么也说不出“不”来。
“好吧。”他最终同意道。
不过也无妨，郎华本就是看到秦筱雯摘杏子苦恼，而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
“我要最顶端的哦，有阳光的味道~”秦筱雯看向郎华的背影，咽着口水补充道。
“知道啦。”
片刻后，郎华的声音在枝稍远远传来，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混杂在了一起。
从军数年，多次执行凶险的刺杀任务，悬崖绝壁郎华都曾攀援过，这棵果树自然更是难不住他。
只见他手脚并用，比起林中的猕猴还要灵活，只消片刻就在树上树下走了一遭。
圆卵形的青色果实，表面仍有一层软软的纤毛，林林总总在他兜起来的衣襟上攒了一堆。
见到杏子即将到手，秦筱雯眼睛中光芒闪亮，看起来很高兴。
而郎华很是心虚，此刻并
不敢看她的眼睛。
“秦……姑娘，杏子给你。”
他把外衣当做布袋留给对方，急慌慌就要告辞道：“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秦筱雯呆呆接过布袋，惊讶于果实的数量太多，下意识问了一句：“啊？你要走呀。去做什么？”
郎华的眼睛不停地向陈心妍躲藏的树丛瞥去，那里正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角。
没逃走么？很好。
郎华暗暗冷笑。这次他非要给那个女人点颜色瞧瞧，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被骗走的若干好吃好喝。
正所谓，吃了我的就都给我吐出来！
说好的吃人嘴短呢？平时多宣传我点正面形象会死呀？
想到这里，郎华翻翻白眼，回答秦筱雯道：“有一只野兔太招人烦，必须要好好修理一番。”
陈心妍听出不对劲，哪还敢继续看热闹，急忙跳起来一溜烟跑了。
树影摇动，幅度极大。
秦筱雯惊愕，讷讷道：“这动静，只是一只兔子？”
郎华却疾声喊一句：“哪里跑。”立马追了上去。
追“兔子”的人，逃的比兔子还要快。
第二节
一分钟前。
“你放手！”不远处的树林角落里，夏霜对着哥哥夏青喊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没看到那个家伙，都要和小姐脸贴脸了！”
夏青当即听话地放开手。而夏霜本就在用力向回拽着，此时不防备对方收了力气，直接向后仰躺过去。
在她将要摔倒地面之前，夏青再一次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或许夏青这次的力气用的大了些，对方慌忙拍开他的手。
夏霜一边揉捏着发红的手腕，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不满意。
她急道：“你练武那么多年，号称身手敏捷，刚才就不会抱住我？”
“呃……”夏青眼神飘忽道，“拉你一把，你都要踢我。我怕一旦抱了你，就会被当场杀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躲开一步。
“哼。”
夏霜红着脸，收回了想要踢人的脚……
看到她这副表情，夏青急忙岔开话题。他转而为陌生人郎华打抱不平：“要说脸贴脸，那不也是小姐主动凑过去的吗。”
“我不管”，夏霜似是生了气，“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我可不能让小姐被他拐了去！”
男人都？你哥我也是男人好不好……
遭受池鱼之殃的夏青摸摸鼻子，温声安慰道：“好啦好啦，哪有那么严重。只是小姐贪玩而已。”
“再说了，要是小姐再长大一些，到20岁，23岁、25岁，你还能一直看着她不放了？”
末了他打趣道：“真要这样。小姐嫁不出去，老爷可就要犯愁喽。”
“说什么呢？”夏霜毫不在意道，“小姐人漂亮，性格又好，什么样的男人配不上？”
她补充道：“我就是讨厌这个姓郎的野小子。”
“那为什么呢？”
夏霜冷冷道：“不知道。”
听到这样没头没脑的理由，夏青几乎要憋着笑。
最终他只是摊摊手，然后跟在夏霜身后，走出树林来到开阔地前。
“滋。”
“哎呀，小姐！”夏霜不防备，被迎面而来
的液汁喷溅到眼睛中。
原来是秦筱雯的恶作剧。
这个时节的青杏，果实中的杏核刚刚成型不久，还没有被硬壳包裹起来。剥开杏肉后，可以看到白白胖胖的杏核。杏核里仍有未成形的液体，看起来非常干净可爱。
如今秦筱雯拿着杏核，对着夏霜的脸用力一挤，里面的液体虽然无害，却足以让对方眯一会眼睛。
“呀，真好玩！哈哈哈。”
夏青默默递过一块手帕，受害者抬手扯了过来，下一刻又被他揪回手里。
他一边帮夏霜擦着眼睛，一边向秦筱雯抱怨道：“小姐，你又顽皮了。”
秦筱雯向他吐吐舌头，转头对受害者递过一块新手帕，安慰道：“夏霜姐，对不起啦~”
“没事没事”，夏霜打了个哈哈，“这算的了什么。哈哈哈。”
她将秦筱雯给的手帕紧紧捏在手里，像是抓着什么宝贝。
夏霜抬脚踢了哥哥一腿：“倒是你，大惊小怪的。居然还埋怨起小姐的不是了。”
夏青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耸耸肩膀。
而夏霜却是心里向来憋不住事情，她向秦筱雯问道：“小姐，前天你还爬树摘杏子来着，怎么这回就非得要‘那家伙’来摘给你？”
夏霜口中的“那家伙”，自然指的就是郎华。
可怜郎华少尉风华正茂，居然在对方话里连个名讳也不配有。
秦筱雯却不回答她，只是一边张口咬开脆脆的杏肉，一边摇头晃脑道：
“这个人太慢啦。都偷偷盯了我半上午了，现在才出来！热死我啦。”
夏霜哪听得了这，急忙走过来拿小扇子给她扇着风。
她还拿着那块手帕，为秦筱雯一点点擦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而本来那块手帕，是对方拿给自己用的。
“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可苦了我们小姐了。”
秦筱雯颇为享受地甩甩头发，得寸进尺道：“哼，就是说呢。”
夏青这时走近一点，微笑道：“老爷自然有他的考虑。大少爷倒是不愿意您来这里，可最后不还是您自愿来的吗？”
无论是谁，在闲聊时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都不会太招人喜欢。
就算是帅哥也是一样。
于是夏霜和秦筱雯用鼻子发出“哼”声，一同偏过头去。她们把后脑勺留给夏青，作为对夏青“拆台”的无声抗议。
这样的情形没有维持太久。秦筱雯忽然低下头去，看到手上的男人衣服，好一阵发愣。
等等，为什么他把衣服留下了？
难不成那个人真是傻的？这……傻不会传染吧。
秦筱雯的小脑瓜有些转不过来。
夏霜看到秦筱雯发呆，只以为是布兜太沉，提久后胳膊累了。她急忙用眼神示意自家哥哥，赶快将这沉甸甸的物件接过手去。
在夏霜的意识中——她家小姐可是挂着晨露的娇艳花朵，沾不得半点阳春水的。
在夏青接过负担前，秦筱雯探头看了一眼衣服中兜住的许多杏子。她粗略估计，那是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数天才能解决的分量。
“噗嗤。”
秦筱雯禁不住自顾自笑出声来。
她佯装生气道：“怎么摘了这么多，是想撑死本小姐吗？真是个呆子。”
第135章 石头院
那塔山科研基地位于秦岭以北的淮北省，基地东北角有一间小院。院落青砖黛瓦、样式古朴，看起来颇有年头。
这是一家收容所，一年前由基地官方牵头成立，收留了不少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
收容所又叫做“石头院”，冠名于学富五车的陈心妍博士。
据说陈院长取了很好的寓意——希望孩子们能养成石头一样顽强的脾性。
这些孩子成长于末世年月，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但相比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他们又无比幸运。
而若想在末世中更好地活下去，坚强和韧性缺一不可。
郎华始终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有一回，陈心妍喝醉酒后说漏了嘴——
她说：她只是觉得这座基地里，从上到下都是些像石头一样的呆货。起名那时她随口一说，没成想竟就被一帮人点了头，然后这个称呼也就定了下来。
那时郎华受命刚来那塔山基地没多久，头一次听到这种奇葩的事，竟举着酒杯呆了好一会。
并且奇葩的不仅有事，还有人。
包括当时在他眼前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女院士。
对方一拍桌子，突然站起身来吓了郎华一跳。
杯中酒水晃动差点洒到桌子上。
陈心妍拿指头指着郎华的鼻子，指尖离他鼻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你说对吧？这都能信以为真，果然是一群呆瓜石头。我当时的判断没有错嘛。”
“你说”，她扯着嗓门问郎华，“我说的对不对？”
后者怕她耍起酒疯，急忙点头：“啊，是。没错，你说的没错。”
郎华少尉猎过兽、杀过人，战场上来去自如，却唯没有应对女疯子的经验……
那天他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第一次反思——答应团长来那塔山，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军令如山，郎华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会留下来。
可谁能想到，他偶然间的一次反思，是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
……
“石头收容院”在山谷东北角落，隔着实验室与基地后勤医院遥遥相望。
小院里的孩子，许多都是团里战士的遗孤。
孩子们本就在灾变时没了母亲，父亲又在后来的战斗中牺牲丧命，任谁听到这种遭遇都会心生怜惜。
末世年月，215团的战斗任务繁多芜杂，不同小队间多有配合。他们的父亲，大多和郎华见过面、碰过头，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袍泽兄弟。
所以每当郎华伤愈后有空闲时，都会来小院里陪孩子们玩一会儿。
另一个原因是，看到这些孩子时，郎华也会想起当初在沙市孤儿院的自己……
青灰色的石砖院墙已经近在眼前，郎华整理心情，努力摆出十成十的微笑，抬脚走了进去。
正午时分，大多数小孩都在午休，院子里只有一个玩沙土的小男孩。
他抬头见到郎华，非常惊喜。
“呀！是华子哥哥！”
男孩约莫**岁，看着虎头虎脑的，站起来和郎华的胸膛差不多高。
“小虎。”郎华也很高兴，笑着和对方打着招呼。
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小院里间钻出来个小姑娘。
她穿了身水蓝色的连衣裙，裙摆打褶，贴有蕾丝花边。乌黑的头发长长过肩，用花环一样的发箍束在脑后，使她看
起来简单利落。
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和弄了一身灰土的小虎，形成了强烈反差。
“华子哥哥，你来啦？”女孩乳名叫香香，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悦耳。
她身形不高，肤色偏暗一些，脸蛋上腮红浅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
“嗯。我忙完了，来看你们。”
郎华的到来，显然比堆沙子要有趣的多。于是小虎扔下挖土的玩具，跑到郎华身前，围着他兜兜转转。
“我先看到华子哥哥的。”小虎抢着说道。
香香笑了：“我没跟你抢。”
似乎是没看到郎华带来好吃的，男孩有些失望。他撇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谁料这时，郎华变戏法似的掏出几块麦芽糖。
糖果没有包装，圆柱形状、线条粗糙，大约有半根手指长。
小虎得到了宝贝，欢呼道：“华子哥哥万岁！”
“你等等，也不先擦擦手。”郎华笑着抓过小虎的泥爪子，拍了拍又吹了吹，这才将手和糖块一起还给他。
香香明显要更懂事一些，她开口打断小虎的鬼叫：“你太不礼貌了。华子哥哥每天工作很辛苦的。”
“哎呀我又不是布吉岛。”小虎嘴里吃着糖，糖很黏，导致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虎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咽下糖块突然道：“华子哥哥只有受伤了才来那塔山基地看我们。要是他一直受伤就好了……”
郎华顿时一脸黑线：“别这样，我不受伤也来就是了。”
他腹诽道：童言无忌。要是真应验了，我这小身板可遭不住……
虽然十一岁和**岁差别不大，但“石头院”里当属香香最年长。她当然只是个孩子，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负起管教弟弟妹妹们的责任。
香香看向郎华有些歉意：“华子哥哥，没有事的。你没来的时候，我们也有吃到好吃的点心。”
“好吃的点心？”郎华听到这里，不禁眯起眼睛，警惕道，“哦？那点心是从哪里来的呢？”
诱拐孩子的勾当，多半不会出现在防御森严的基地内。但郎华还是留了个心眼，把这件事悄悄记在了心里。
张诚院士和值守基地的士兵们，肯定是不可能的。
这帮大老粗，向来没有福气享用到什么美味。他们能拿来“好吃的点心”，才真的是天方夜谭。
而陈心妍又是一个极为懒惰的人，向来奉行的便是“极简主义”，做出的饭食……几乎能当杀人的速效药。
她手下的护士姐姐们性情温和，对孩子们多有关照，却也不大可能离开基地接触到外面的饮食。
所以，那会是谁呢？
郎华暗自希望，不会有不长眼的毛贼将主意打到这帮孩子身上。
不然他发誓——绝对会让这些人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时只听得香香怯怯说道：“有个漂亮姐姐。来过……”
香香似乎是郎华生气。
因为郎华早嘱咐过他们：切不可因为贪嘴，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
香香虽然看起来身形娇小，却已经有了11岁，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她曾经偶尔偷听到过护士姐姐们的谈话。在谈话中，华子哥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而大人们口中的“厉害”，多半就是基于战场上的标准。
也就是……杀人……
这种“厉害”对自己人是一种保护，对敌人来说却要
可怕得多。
香香这一刻不禁懊悔——如果因为自己多嘴，让漂亮姐姐被华子哥哥伤害到该怎么办……
所以她嗫嚅开口，咬着嘴唇补充道：“她……对我们可好啦，不是坏人。”
小虎也适时说道：“是啊，那个姐姐可漂亮啦，就像仙女一样。嘿嘿，仙女姐姐人好看，送来的蛋糕也好吃。”
“小鬼头”，郎华笑着捏捏小虎的脸蛋，“还仙女呢。你见过真正的仙女吗？”
郎华的反应并不像预想中那般强烈，让香香不觉松了口气。
小虎向来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脸颊，所以撅着小嘴大声抗议：“哎呀，放手啦。你不也没见过真的吗。”
“可不是呢？”郎华深以为是，点头道，“哪里有什么仙女，我看你小子是被蛋糕迷了眼，什么丑八怪、小妖精都能认成仙女喽。”
他还补充道：“小坏蛋。要是真有美女姐姐驾临，你不赶紧拽着不放，等我回来。可就太不够义气了。”
小姑娘性格认真，仰起头向着郎华说：“华子哥哥，是真的。”
小虎人小鬼大，此时挤眉弄眼道：“嘿嘿，华子哥哥。那天你没来真是可惜了。”
这幅情态，倒叫郎华有些禁不住要相信。
但他还是义正言辞地教训小虎道：“怎么可能呢？我看基地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咱们香香。别的那些丑八怪，我们男生可看不上眼。你说对吧，小虎？”
郎华摸摸小女孩的头，向男孩拼命使眼色。
小虎急忙点头，表现出万分同意的讨好样子。
但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将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
往常郎华这样做，小香香肯定会乐得不知所以。
但她此刻分明怪怪的，搓着小手，竟有些不知所措。偏暗的肤色上，一抹腮红逐渐加深。
害羞？这种程度不至于吧。
“咚咚。”
在三人背后，秦筱雯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从客厅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板。
小女孩脸颊圆圆，看起来肥嘟嘟的。此刻她被秦筱雯抱在怀中十分安静，两人看起来也很和谐。
郎华吓了一跳，张嘴就问：“你怎么在这？”
对方却像是气笑了：“怎么？郎少尉。小女子不能来，还是说……这里不欢迎我？”
她故意拖长音调：“不欢迎我，那我可要走了哦~”
“走了可就不再来了~”秦筱雯生怕院子里的三个人反应不过来，缓缓补充道，“我真的要走了！”
郎华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香香和小虎却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而秦筱雯怀里的小女孩，也懵懵懂懂地伸开小手，牢牢抱住了秦筱雯的脖子。
“秦姐姐，你不要走嘛。”香香是真的舍不得秦筱雯。
小虎的反应就很有水分。
只见他嚼着糖果，口齿不清地嘟哝道：“点心姐姐多来看我们几次嘛。”
郎华有理由怀疑，小虎想念的绝对只是秦筱雯拿来的美味点心。
转眼间，郎华已然是孤家寡人。他在心中暗暗吐槽，对这种临阵倒戈的行为非常不齿。
等等。仙女姐姐，蛋糕点心……秦筱雯？
这时郎华才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他试探着问：“你就是……”
“是”，秦筱雯黑着一张脸说道，“你说的那个丑八怪、小妖精，就是我。”
第136章 河边漫步
秦筱雯看向呆滞的郎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她又憋着笑对郎华揶揄道：“怎么了？我长得让你失望了？”
“我……不是。我是……”郎华搓着双手，感到有些窘迫。
他和陈心妍整日斗嘴，学来了不少油腔滑调。谁料此时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时他心里想到——哪怕说几句俏皮话来缓和气氛也好啊。
可是一旦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做什么。
郎华和秦筱雯面面相觑，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静到院墙外的蝉鸣突然声贝放大，充斥着每一分空间。静到秦筱雯暗自懊悔，想要收回说出口的玩笑。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第一个开口的会是香香。
她抱着秦筱雯的纤腰，小巧的脸蛋隔着衣服布料，紧紧贴在对方的腰身上。
秦筱雯能感到小姑娘的手掌抓得很用力，甚至会捏的她有些疼。。
“姐姐你不要走。”
香香的话音里带着哭腔，郎华一听就暗叫“糟糕”。
“姐姐你不要走。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华子哥哥最近也不经常来看我们，你不要走嘛……”
香香抬起头含泣欲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令秦筱雯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疼。
她转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片刻后，香香或许觉得哭起来很没面子，所以一边哭，一边又用手背使劲擦拭眼睛。
眼睛很快就被香香擦红了。有几缕发丝被纤细的葱指打乱，斜斜搭在她清瘦的脸颊上。小姑娘哭起来梨花带雨，让郎华立时方寸大乱。
郎华向来应付不了这种场面，如今更是手忙脚乱，围着几人毫无目的地打转。
秦筱雯急忙蹲下身子，和声安慰道：“香香不要哭哦。哭红了眼睛，就不漂亮了。”
她掏出手绢为女孩沾去泪滴，末了还不忘瞪郎华一眼。
“香香不哭，香香是个好孩子。”香香哽咽道，“院长阿姨说过，喜欢哭的小孩，大家不会喜欢的。”
“乖，乖。”秦筱雯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大家都最喜欢香香啦。”
小虎挤不出两滴眼泪，倒是将一大片口水抹在了秦筱雯用来束腰的缎带上。
秦筱雯的安慰似是拥有奇效，香香也很快哭累了，被她牵着手送回了卧室里休息。
郎华独自在院子里呆呆站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无趣。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急忙拔腿就跑，似乎要落荒而逃。
可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哟。”秦筱雯正从房间里钻出来，见到这一幕禁不住戏谑出声。
这个字落到耳朵里，对郎华的“施法”效果就像是一张定身符。
“跑什么？你跑一个试试。”
郎华立时住了脚，转过身来没了气势，低着头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件衣服被对方抛过来，恰恰将郎华兜头罩住。
嗯？郎华抽动鼻翼。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件迷彩纹络的衬衫隔在眼前。阳光浅浅透过布料，隐约可见对面佳人的模糊轮廓。
郎华心道：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秦筱雯看到他的呆样，娇笑道：“喂，傻瓜。衣服不要啦？”
她解释道：“那天想来找你还衣服，找来找去没见你的影子。就寄存在了这里。”
哦，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郎华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来到那塔山也有了一段日子，之前自己随处乱逛，谁承想竟撞见了这个地方。”
“唔，原来是这样。”郎华点点头。
基地中地方本就不大，这样倒也算合理。
郎华的反应不痛不痒，让秦筱雯不满意之余翻翻白眼。
她忽然建议道：“树林北边有条小河。怎么样，陪我走走么？”
“我……”郎华有些迟疑。
秦筱雯抢着说：“不许说不去！”
“呃，我去。”
第二节
两人在河边走走停停，看起来漫无目的。
山谷间流过一道明亮的溪水，水流轻缓，在两人身侧不远处，划着遍布青草岩石岸边蜿蜒而过。富含水汽的空气中，闻起来有着充足的草枝、泥土的芬芳。
有时候会有一股流水稍显湍急，撞击在覆有青苔的石卵上珠玉喷溅，发出琴弦一样的顿响。
秦筱雯跑起来轻轻踢了一脚，一片碎石便飞到溪水中央消失不见，圆形波纹伴随落水声像四周散去。水底的几只虾米、河蟹亦受到惊扰，纷纷四散而逃。
她转过头来，站在岸边一块高高的磐石上，看着郎华欲言又止。
郎华此时也收回视线，看向她。
“怎么？”
秦筱雯斟酌着问：“他们父母都……不在了吗？”
“嗯”，郎华低下眉梢，点头道，“都是些可怜的孩子。”
“你会经常来看他们吗？”秦筱雯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近前来，“我看他们和你很亲近。与他们聊天的时候，说的都是你的好。”
“就像”，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听起来，你就像是他们的天神。”
“可能只
是因为他们和我亲近吧。”郎华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便反过来恭维道：“我要是天神，那秦小姐你可就是他们的天使姐姐喽。”
秦筱雯提起裙边，转了一圈，裙摆舞动，反问他道：“怎么，不像吗？”
碎花裙摆飘摇，她的身形窈窕有致，此刻看起来优雅无比，美丽到不可方物。
恍惚间郎华只感到面前是一只彩粉色的蝴蝶。蝴蝶振翅，轻巧地撞在他的心间，让他一时有些呆滞。
“能给我讲一下你的事吗？”秦筱雯停下动作，偏头看向他。
她常年待在秦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界的事情总是好奇。
郎华抬眼想了想，认真地问：“你想听？”
“嗯”，秦筱雯点点头，“我很好奇，他们口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华子哥哥’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郎华看向她：“或许你会失望。”
“谁说得准呢？”秦筱雯向他眨眨眼睛，有些俏皮，“讲讲吧，说不定我会迷恋上你呢。”
这种程度的玩笑，郎华并不介意。他只是微微咧嘴、笑容柔和，像是一缕清晨时穿透山间密林的和煦阳光。
秦筱雯逆着夕阳看向他，忽而觉得有些耀眼。
“从前么？从前对我来说，应该是很遥远的事。”郎华缓缓开口。
“‘降临日’后灾变爆发、末世纪元开启，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说是……恍若隔世，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灾变就像是一道分水岭，我的人生也是在四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发生了改变……”
从未在世间闯荡过的秦筱雯并不知道——询问别人的经历，在末世中是很私密的事。
因为秘密意味着弱点，同样也意味着危险。
但那一天的秦筱雯，竟凭着这股阴差阳错的莽撞劲儿，径直打开了郎华的心扉。
从孤苦无依的幼年，到看不到前路的末世厮杀。遗弃、灾变、友情、牺牲、尸山血海……郎华十数年人生中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却少有机会将这一切吐露给另一个人听。
夕阳斜照，穿透云朵枝稍来到这方天地，为这片河畔角落增添一抹暖色。
那一天，两个人在河岸石头边坐了很久。一个人思绪飘远、说了很多，一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听着。
太阳徐徐落山，凉风吹过林间，带来一分舒爽。
夜幕很快降临。在此之间，什么都没有再发生过。
但对于身心满布疮痍的郎华少尉而言，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正有另一颗心同他渐渐贴近。
春阳融雪，始于暖人心扉的某一天。
第137章 视角
我的名字叫陈心妍，现在我正窝在自认为十分隐蔽的角落里偷窥，哦不，视察……
等等，你肯定听错了。
我身为“大权在握”的基地高层管理人员，自然只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然后又碰巧撞见了他们的“奸情”咯。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离开岗位到处闲逛？
真是愚蠢，本院长当然不是闲得没事干。
本院长……
我发现了，早在最开始，我就不该解释这么多。
算了，你爱怎么想就随你吧。
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并不重要，总不会脱离那塔山的范围就是了。
半年前，我和张诚来到那塔山，并非只是受到“上面”委派这么简单。
中原战区司令部和杨、秦两家，为了将我们从科盟总部里请出来，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那些真金白银虽然没落到自己手心里，但平日里送来的实验材料络绎不绝，也足以见他们的诚意。
优越的研究环境，说实话比起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得多。
不然你看，就连秦家的宝贝大小姐都送我这里来了。
敢送嫡女来充作小白鼠，确实是……花了心思。
那么就算是要投桃报李，自己也该昼夜不休、通宵达旦地发光发热才对。
但我自称是研究狂人不假，却又不是张诚那个书呆子。
实际上……那塔山这里无聊的紧，根本让本小姐提不起什么兴趣。
也就是张诚那个木头……呃……算了，他这和本次的主题无关。
……
仲夏时分，日头正盛。
远处的草地渐渐因为水汽蒸发而升腾出一股波浪感。
陈心妍躲在树丛中拿小手扇着风，鼻腔里满是青草泥土的腥味。
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树荫下站着一对青年男女。
他们两个靠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眼前出现的状况……似乎让陈心妍很感兴趣。
郎华和秦筱雯，这俩人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离得再远陈心妍也能认出来！
当然了，那塔山基地辖区有限，能藏人的角落不多。在她陈心妍的“地盘”上，还能找不到两个大活人了？
陈心妍一边这样想着，嘴角越翘越高，很是得意。
她或许忘了，或许是自动无视了一个事实——那塔山基地归属于战局军方，称不上是谁的地盘……
秦叔啊秦叔，你这回可是要赔了姑娘又折兵咯。
想套走我最新的药剂配方，可你的宝贝女儿快要被人拐跑咯。
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妙人儿，竟唯独对郎华这小子神魂颠倒的，真是让人嫉妒得很。
虽说郎华倒是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梁，但若是将风声传到秦家老宅里去……
嘿嘿，不知道秦老头会不会胡子气歪。
陈心妍蹲在树丛下，熟练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她呲牙一笑，伸手就要掏上衣口袋，却没有熟悉的瓜子出现。
陈院长极其惊愕。
搞什么？自己有吃的这么快吗？
算了，回头我就跟上面打申请，说秦家小姐的零食消耗一空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库存的。
她自顾自点着头，又定下一个英明的决断，所以十分满意。
什么？你说我捏造事实？
胡说！要不是看她们的热闹，我能吃下这么多？本姑娘最近食欲不振，饭都很少有吃，好不好？
算了，念念叨叨，零食也不会长翅膀发到眼前。至于自己，还是专心看戏的好。
说罢，陈心妍便揪过一块木头，伸手垫在地上坐了下来。
“唉，条件艰苦，为了看戏真是不容易呀。”
此刻的陈
心妍院长如是想到。
第二节 日记
今天是灾变历四年的的五月六日。
无风。
天气晴，特别晴。
晴到日头高照、温度骤升，那一对柔情蜜意的家伙不用一直晃来晃去地在我面前碍眼。
好吧，我是嫉妒。
我承认我是眼馋那个柔柔弱弱，像个小动物似的女孩子。
哎呀，虽然本院长也是美女一枚。但是嘛，多一个小妹妹在跟前晃晃悠悠，自然是养眼得很。
美丽的事物，试问谁不心心念念地想要托在手里呵护着。
“可恶的郎华，万恶的横刀夺爱者！”
陈院长捏着小拳头，面对空气这般说道。
……
好吧，“横刀夺爱”什么的，完全没有的事。
其实我只是在开玩笑。
对于郎华，我所知道的，比他认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我知道郎华的大部分过去，知道他14岁之前在哪里，过怎样的生活。
虽然唯独在三岁之前，和他有关的资料是一片空白。
但大概少有几个人能像我这样了解他。
当然，就算我不开口，陈家的人也会自动去调查清楚。然后在一切开始之前，将这个人从出生那刻起的完整资料，呈放到我面前。
陈家有多么大的能量，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
可是我还是拒绝了家里的提议。
陈家以分销毒 品起家，宗族势力跨越几个世纪，近百年来才打通各界关系，洗白转型。
即便是在末世中，陈家也是一个庞然大物。
可以说，只要世上还有足够的人，陈家的影响力就一直在。
而不论是作为家中当代嫡系长女，还是国际科盟的特派专员，他们都不会愿意有未知的人物常驻那塔山任职。
特别还是如此关键的传讯工作。
我作为当事人，自然也不愿意承受未知的风险。
但我唯独在这一方面拥有莫名的信心。
我知道我看人很准。
就算没有脑域能力“微观”的加持，我往往也能看到比常人更多的细节，了解到比常人更多的信息。
从我看到郎华的第一眼起，他就天然的处于我的观察之下。
“第一眼就看透一个人”，这绝对是反科学的痴心妄想。
但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在一段有限的时间内，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以及他是否值得我和张诚去信任，是否值得我们将那塔山最前沿的成果暴露在他的眼前。
“战斗英雄”的标签没有用，军区的担保也没有用。
真要算起来，陈杨两家在早年有些远亲，杨正华团长应该是我的表哥。
但他说的，在我这里同样不能算数。
军功不等于品行。杨团长自然会懂这个道理。
可我还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是对我和张诚的研究成果负责，也是对整个人类反抗事业负责。
但实话实说，我没能想到会见到一个兵娃子。也没能想到认识郎华的第一面，就是在那塔山后勤医院的病床上。
那时他受了两处贯穿伤，一只胳膊也骨折了，耷拉在身侧。
那是他在接受任命后，第一次为那塔山基地与南齐市215团驻地之间联通讯息。据说郎华战斗途中接到了新指令，扛了一记轻伤下了火线，路上却遇到截杀，这才受伤颇重。
后勤医院里没几个人，能拿得出手的外科医生更是不多。
能力者的皮肉伤算不得什么，进化能力加持下，等阶越高恢复越快。
只有受伤后的疼痛是实打实的，做不得半分假。
简单缝合仍然必要，不过还用不到我来出面
可我那天还是到了场，一边站在角落，一边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郎华少尉比我想象中要稚嫩得多。
尽管他看起来眉目间冷峻、沉稳，听说身体素质和精神抗压能力远超常人；尽管我能看出，他大概经历过了许多事、许多磨砺。
但不能否认，他还只是一个年轻人。
原谅我的想法过于老气，其实郎华也只是比我小两岁罢了。
我想我知道杨团长和军区为什么会选择他了。如果是我，我想我也会选择信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需要做的事交付给他。
是年轻人很好，因为年轻人敢于拼命，敢于坚持正确的事，敢于为了一纸承诺赴汤蹈火。
况且他还是一个军人。
活着完成任务的人，或者倒在完成任务路上的死人。
如此而已，往往最终只会有这两种结果。
第三节 独白
灾变后又是四年，今年我22岁了。
16岁之前的生活单调寻常，对于那段乏味的、平平无奇的日子，在记忆中我甚至都找不到太多相关的印象。
无非是夜以继日的治学、没完没了的功课。
作为陈家的嫡系长女，无论是长相、谈吐，还是学习都必须在同辈间名列前茅。
特别是当10岁那年，父亲和族老们发现了我的天分，这个目的就更加变本加厉。
于名于利，他们都绝对不会放弃拥有一个天才的机会。
面对平庸的孩子，都尚且如此苛求。背负所谓“天才”之名的我，自然更是不会被他们放过。
后来的结果也如他们所愿，陈家长女雪藏数年后一鸣惊人，以三项特级研究惊动国际，为他们长了不少脸面。
而我，也在十六岁生日那天，第一次拥有了生命意义上的自由。
十六岁的我仍然是陈家子嗣，却能够脱离家族管束，拥有接近族老们的地位声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对于一向热衷于论资排辈的陈家人来说，这可真是一个讽刺。
而对于我来说，最大的讽刺是什么呢？
是自由后完全不知该做什么，仍然老老实实埋头研究；还是自由没过两年，转眼就末世降临？
总归，这些年想来真是可笑。
……
灾变后暗流涌动，摒弃基础理论研究并非我之所愿。
谁都知道，实用科学虽然救不了这个时代，却是一解燃眉之急的良方。
如果连眼下都没有，又何谈以后呢？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也一样。
可我有时候同样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末世终将结束，那些拼了命、用尽了全力挣扎着活下来的人们，该重新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那不论是对每个人，还是对整个人类族群来说，都是最为崭新的一天。
而如果那天最后终将来到，不论这个可能性有多小。我都盼望所有人都能忘记伤疤、全力以赴地生活下去，不愧对自己曾遭受过得苦难，也不辜负所有死去的、活着的人的努力。
而不论小华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我会衷心地希望，“那些人”中会有他的一个位置。
那塔山的日子稀松平常，让人无拘无束，变得懒散。
相熟的人只有有数的几个，平日里的相处，插科打诨的时候居多。
我想，我只是有些无聊。
我只是想在灾变后精神信仰枯竭的无所事事日常中，找一点乐子。
我只是希望张诚那个呆子也能在有一天做出些让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比如惊喜，比如一句埋藏已久的心里话。
几个字，一个动作，什么都可以。
……
就这样吧，天色将亮，提笔终了。
第138章 相合
第一节 青杏
后勤小院是那塔山基地中一等一的休闲去处。这里地处偏僻、环境静谧，少有行人经过。
此刻小院的油桐树下站了郎华和一个姑娘，一个正抓着青色的莫名果子“咯吱咯吱”啃着的清秀姑娘。
“我早就想问了”，郎华转过头看向她，“不酸吗？”
听到这里，秦筱雯眨眨眼睛，“一点也不酸啊，怎么这样问？”
“啊？我以为……唔。”郎华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抬手塞了半颗杏子到嘴巴里。
这……是刚被咬过的？这岂不是间接……不对，好酸！
霎时间，一股酸中带苦的味觉直冲头脑，郎华感到舌头两侧极其发涩，眼睛禁不住紧紧眯了起来。
再睁眼，便见身前的秦筱雯双眼弯如月牙，嘴角上翘笑起来，活像一只小狐狸。
“我骗你的咯。”小狐狸不打自招。
“好啊”，郎华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道，“那我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呀！救……”
近在咫尺的狐狸仔，自然逃不过猎手的套索。
转眼间，秦筱雯便被“套索”紧紧套牢、箍住双臂而动弹不得了。
这条有力的“套索”不是别的，正是郎华少尉的一双臂膀。
她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随后就慢慢放松下来，将身体的大多数重量安心依靠在这宽阔的臂弯中。
身后的胸膛触感温热、肌肉硬实得像一块石头，让秦筱雯的脸颊禁不住映出一抹浅绯色。
“到底为什么呢？”郎华随口追问着。
“小时候在山里老宅的时候，也没太多人管我们，抓到摘到什么就贪嘴进了肚子。”
“哦？那都有些什么呢？”郎华好奇着。
大概是这人没有自觉，但苏子和话音飘落，秦筱雯作为“受害者”，却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自耳后传过来。
酥酥痒痒的感觉，使人觉得头皮微微发麻。秦筱雯轻轻扭动身体，片刻后又安静下来。
“有哪些？”她抬着眼睛回忆着，“有杏子、生有绒毛的大桃子、蚂蚱，还有可爱的兔兔。”
郎华顿时呆了一瞬：“那你们……还真是凶残。”
“哪有，这些可好吃了。尤其是烤兔兔……”秦筱雯咽着口水辩解道。
郎华有些无语，只道：
“杏子也好吃？又青又小的。”
“算是别有风味吧，我觉得。”她转转眼珠，偏头道，“嘿嘿，我这么能吃酸，说不定以后会很吃醋哦。”
“没用的”，郎华佯装叹一口气，“谁让我的心里只有你呢。”
“嘁。我不管，我肯定要看牢你。”
郎华想了想道：“不过酸杏还是少吃得好，容易消化不良吧。”
“哼哼。”秦筱雯不以为意。
郎华见状一笑，补充道：“杏酸腐蚀牙齿，牙齿会变坏的。而且……长不高哦。”
“啊？那我不要了。”秦筱雯大吃一惊，慌忙捂住小嘴巴。
“对了，想不想尝尝我的手艺？”郎华提议，“冰浸杏羹，冰糖调配的。煮好还可以冷藏，想吃的时候，就盛出里面的杏子和汁水。”
“青杏做的？”秦筱雯问。
“嗯。酸杏做成杏羹吃起来就不酸了。酸甜适口，原有的杏香也有保留。我想你会喜欢的。”
她明显心动了，若有所思道：“会是甜的吗？”
“当然甜啦。”
郎华将嘴巴贴近对方的耳垂，温和的气息几乎让她瘫软在地。
他说：“甜呀。就像你一样，好甜好甜。”
第二节 月夜
此时已经是灾变历七年，与三年前那个午后的距离早已超过了一千零一夜。
但郎华依然对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无比清晰。
半年前，郎华便接到军区指令即日启程，驰援在淮北省东部战区艰难鏖战的战友们。
临行之前过于仓促，与秦筱雯只有短短的一次会面。
相隔时间太久，郎华身处战局之中诸事缠身，整个脑袋都是乱的。
他不是记不清秦筱雯那天穿了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他是在怀疑记忆中事无巨细、方方面面的真实性。
自与秦筱雯分别那天算起已逾半年，郎华在淮北省协力连队击退傀儡大军后，并未像保证的那样回到那塔山这个宁静之处。
很快就要年底了，星盗者军队的这次撤退全无道理、十分突然，军区猜测对方或许正酝酿着更大的动作。
李义山连长也于前些日子找到他，在杨正华的授意下，将郎华委任为一名代理营长。于是郎华手下便带了一群新招进来的“杂兵”操练，担任
了一个上尉虚衔。
冬日阳光和煦，操练场上温度适宜。郎华能看出那些新招进来的“杂兵”基本功扎实、身手也不错，应该是有些傲气的。
可不知为什么，只要自己看过去，他们就立马畏缩得像一只只兔子……
这样绵软的脾性，郎华有时会忧愁——自己还能不能完成杨团长交给自己的练兵任务？
但他也少有别的招数，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单方面增加训练强度，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些人一遍又一遍地操练。
……
相比几个月前临行前的会面，郎华反而对三年前的那个午后印象更深。不论是每一处细节，还是自己的和她的每一个情态。
可他有时候又觉得，只有眼前的战场是最真实的。无论是当时怀抱中的温润触感，还是那一抹发香、那些温言细语，是否都有可能是一场镜花水月呢？
或许他只是太累了，只是大战前夕心绪起伏、不够安定。
他听说了，上个月秦家小姐不顾家族阻拦私逃出来，却最终还是被家里人捉了回去禁了足。
他只是一个拿枪的兵、随处可见的中阶能力者。
他知道自己在生死间隙里挤时间写下的信件，永远进不了秦家宅邸的大门；也知道试图从高宅闺阁中传出的口信，也永远来不到他的耳边。
但他还是要写、要想、要追求。
因为他记得三年前的同样一个月夜下，秦筱雯揪着他的衣袖说：“只有阿郎你是拿我当秦晓雯来看，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件披着‘秦家嫡女’外衣的易碎瓷瓶。”
他记得告白时有一轮鹅黄色的圆月，林间草地上自己手里拿了好大一捧野花，对方很开心地笑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
陈心妍嘲笑约会后的自己魂不守舍，只知道傻笑。但他知道背地里是陈心妍在牵线搭桥，顶住了来自秦家老宅的部分压力。
他总是这样。在某些不相关的情景中，郎华总是记得很多琐碎的事情。
包括有一次秦筱雯喝醉了酒，脸色绯红又蹦又跳；包括在林边两个人多次喂过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包括他和秦筱雯两个人私定终身后，张诚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挺好的”。
是啊，是挺好的。
疏星高照、漫漫长夜。
冷风中郎华上尉站直身体，望向位于西北方的某处深林大山。
第139章 相合伞
灾变历第四年，九月刚过，那塔山气温逐渐转凉。
随着时间推移，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一天天南下推进，在秦岭峰谷与南方正在衰退的暖湿气流相遇，形成了一次又一次的降雨。
秋雨连绵，最近时常下个不停。
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几日雨量虽说不大，位于中原战区腹地的人们却能感受到当地气温正在逐渐降低。
秋意渐浓，寂静的山间谷底，油桐叶片边缘枯黄，雨水打落在枝叶上哗啦作响。
叶片下的果实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果皮上偶尔布有蜿蜒细密的皱纹。
油桐籽将要成熟，色泽青中带黄，即使在雨中也向四周发散出一股独特醇厚的桐油清香。
可在油桐树旁的一座门厅里，此刻却有个不合时宜的鬼鬼祟祟身影。那人捂着小挎包东张西望，看样子像是陈心妍。
据说科研狂人进入工作状态后废寝忘食、不分日夜，而那塔山基地的张、陈两位院士更是恨不得将实验室当家，几乎想吃在那睡在那。
但基地建设之时两位院士尚未来到，于是基地内的布局还是依照惯例，将生活区和办公区分成了独立的两处。
生化实验室和量子实验室离得不远，都在基地中央的核心区域，与北边的后勤医院和宿舍遥遥相望。
往常在陈心妍或者张诚“偶尔”正常作息的时候，就比如今天，他们起床后就会经由一条窄窄的石子路来到实验室中，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一路上会穿过两道有专人值守的门禁大厅，门厅中的安保人员均出自奉命驻守那塔山基地的215团守备营，都是最可靠的自己人。
而除去两位院士，能做到在两道门禁间自由出入的，仅有包括郎华、秦筱雯在内的寥寥几人。
这几人对外宣称是实验助手，实际上除了郎秦二人外，都是后勤医院的护士们在兼任。
这些护士小姐也就是郎华口中勤劳善良、任劳任怨，却总是被无良院长陈心妍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支配压榨，而敢怒不敢言的可怜人……
当然了，这些话来自于郎华少尉每每吃亏后的愤然喝骂，可信度忽高忽低、实属有限。
但有一点却是基地内公认的大实话。
护士们平日中在食堂帮厨做出的饭菜几乎难吃到一定水准，让生来厨艺不错的郎华感到匪夷所思。
当接连几次在基地食堂的饭菜戕害下濒临味觉失调后，郎华便理所应当地将这些罪过归咎于陈院长的无德压榨……
这些话陈心妍不是不知道。正相反，她了解得十分清楚。
但郎华是不敢在陈心妍面前宣
之于口的。
这方面，陈心妍拥有着绝对的自信。
此刻她正站在第一座门厅中，向实验室的方向望去。
秋雨菲菲、细如丝线，人用肉眼望去视线必然受到干扰。但两座门厅间相隔仅数十米，还并不至于让陈心妍在包中掏出一只望远镜吧！
她身后的士兵瞪大了双眼，此刻已完全无心执勤。
说实话，他看这支望远镜格外眼熟，似乎是守备营仓库中的存货。
他不禁去想：这物件是在何时到了这位姑奶奶手里的？
但还未等他想出什么一二三四，便有什么声音将他的思路打断了。
“嘁。”
厅门口陈心妍模样夸张地两手托着大号的军用光学望远镜，噘着嘴巴发出这样的声音。
……
三分钟前的二号门厅处，雨幕中隐约有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秦筱雯今天穿了一件粉绿色的v领t桖，金棕色的长发下葱颈润白纤长，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的锁骨棱角分明。
及膝的格子裙上遍布蓝白条纹，短衫随意地扎在腰间，裙下是一对白生生的修长**，在昏暗的雨幕中直晃人的眼睛。
有人进门厅里来，当值的兵士照例望了一眼。看到进来的是郎华和秦家小姐，便再度转回头去一丝不苟地立正平视前方了。
本来嘛，若是未在基地系统内录入指纹和面部信息，根本就过不了门厅外的激光识别这一关。
除去智能识别之外，通过门禁的指令代码也是一日一变，少有泄露的可能。
两道门禁外火力充足，外人根本难以想象。这里的安保级别之高，足以将绝大多数心怀不轨者拦在门外、进退不得。
而他们这些大头兵反倒变得不是那么不可或缺了。例行公事地望上一眼，已是尽职尽责的表现。
……
两人进到门厅内后顺手带上玻璃门，便将身后的斜风细雨丢在了室外。
“嘿。”
进到屋里后，秦筱雯两只小手用力，收起手中的折叠伞。
她摇动着脑袋，秀发随之摆动飘摇，像是只刚从水里上岸的猫儿。
那塔山基地毕竟建设于战时，还没有奢侈到在门厅内安装冷暖气。女孩此刻忽然抱着胳膊，样子有些瑟缩。
方才她在雨中摇着花伞蹦蹦跳跳，被不少雨滴钻了空子，落到了肩膀和发梢上。
雨露点点，未浸入秦筱雯衣料的部分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形水珠。圆滚滚的嵌在对方的衣角上、发丝里，看起来似乎格外有一种韵味。
郎华见到这一幕，急忙转过身来拿手帕为她一点点拭去雨水。
他一边抬起手指，替对方整理额前沾了水汽的刘海，模样温柔。
一边有些关切有些心疼地问：“冷了没？”
“没有啦。”秦筱雯笑着、唇红齿白，小巧的琼鼻微微挺立。
此刻她双眉微扬，长长的睫毛下眼睛清澈明亮。她痴痴地看着郎华，眼瞳之中仿佛拥有点点星光。
倏然间，秦筱雯向郎华扑了过来，将对方紧紧环抱着，贴在他的胸膛上。
“这里很暖和呢，分一点温度给我啦。”她用下巴在郎华胸前点一点，如是说道。
“还没擦完呢，小傻瓜。”
郎华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张开双手将对方揽到怀里，好像是真要用体温去温暖对方一样……
秦筱雯感觉没过多久……其实，应该过了挺久。
郎华伸手在背后拍拍她：“好啦，要继续走了。”
“不嘛”，将脸埋在郎华脖颈间的秦筱雯皱着小鼻子抗议道：“多呆一会有什么嘛。”
“听话，乖。”郎华温声劝道，“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而且，还有别人在呢。”
秦筱雯抬头看去，果然当值的青年士兵在频频望过来，看模样“吃瓜”吃得正开心。
她伸出手指按在眼角，伸出小舌头朝那人做一个鬼脸，最后只憋出这么两个字：“好吧。”
听着语气，她必然是有三分不甘心的。
郎华这样想着，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
……
郎华后脚刚迈出门去，但听得秦筱雯“嘿嘿”一声。
她顺势把手里的雨伞顺势挂在壁橱上，下一秒整个人灵巧地钻到了郎华伞下。
“怎么？不怕淋湿了？”郎华问。
“你的伞好大哦。人家想和你撑一把伞嘛”，对方立即表现出一副娇弱的样子，“一直拿伞，手腕好疼的说~”
“好吧好吧”，郎华有些哭笑不得，向她伸出手，“风急雨骤，可要抓紧我哦。”
谁知秦筱雯听到这里，非但没有接郎华的手，反倒居然一下子跳起来，像只树袋熊一样从背后抱在郎华身上。
她用胳膊紧紧箍住郎华的脖子，义正言辞道：“你可不许弄丢了我，不然……不然我可要你好看！”
“停手，我不能呼吸了。”
“哦哦抱歉。”秦筱雯象征性地松了松手臂，当即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出发呀，好吃的可等着我们呢。”
“可是……你好重。”郎华面露苦色，看起来相当为难。
“哼，小小少尉，你可真敢说呢。”
“哦？那大小姐，抓稳喽。”
“哼哼，哎哎哎……你慢点呀！”
第140章 相合伞2
从生活区数过来的第一座门厅里，陈心妍正面无表情，甚至说有些冷冰冰地目送郎华背着秦筱雯走进来。
两人见到她也是有些吃惊。毕竟大多数时间陈心妍都是闷头在实验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心妍姐姐！”说这话的是秦筱雯。
陈心妍单手叉腰站在原地，向她眼睛弯弯、温和一笑，待到视线下移接触到郎华后，立即又变回衣一副冷峻的样子。
面对这种差别对待，郎华早就习以为常，丝毫不为所动。
反倒是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心妍，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郎华转转眼珠，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挤眉弄眼道：“哟，这时什么风把陈大院长您给吹来了。”
“皮痒了？贫什么贫？”
郎华的语气古怪，夸张的很。于是陈心妍便向他翻白眼作为回敬。
可郎华分明不想罢休。
他放下秦筱雯，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哎呀，陈大院长今个难得换了装束，小弟初时差点没认出来，真是罪过罪过……”
“哼。”陈心妍斜眼看向他道。
今天的陈心妍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没有随便披一件白大衣了事。
现在她穿着一件贴身的呢子外套，雪白的外套内搭配了一件黑色毛衫，露出的雪白肌肤带有微微红粉，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练，与平日里眼袋深重、死气沉沉的模样大有不同。
陈心妍今天脸上大概施了一层淡妆。黑眼圈被尽数遮掩，显露出眼角的一颗美人痣。还多了些类似眼线、腮红等需要定睛一看才能发现的小细节，竟像是……精心打扮过。
“心妍姐姐，你今天好美哦。”秦筱雯不吝夸奖。
郎华也抓住机会大拍马屁：“不错不错，美得冒泡。”
“是……是吗？”听到这里，陈心妍脸上表情微动，语气突然柔柔弱弱起来。
这一次陈心妍少见地没有跟郎华唱反调，郎华自然会得寸进尺……
只见他一把揽过秦筱雯的肩膀，在陈心妍面前用手指托起秦筱雯的下巴，无比遗憾道：“可惜，还是比不上我家筱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噗。”
郎华的表演过于含情脉脉，陈心妍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要当场喷出口水。
可谁料秦筱雯却很吃这一套，小脸当即升起一片红霞，嘤咛一声低下头去。
这一幕近在咫尺，看得陈心妍心里酸溜溜的，白眼翻个不停，被动受伤。
方才三人只顾说话，并未合上厅门。此时忽然一阵风吹来，雨势加大，细密的雨丝随着风飘落在秦筱雯的衣袂上，打湿了她的袖口和手背。
“呀，好凉。”
秦筱雯像一只意外沾水的猫儿，皱着眉头甩动着那一只手。
“又冷了？”郎华关切着，将秦筱雯的莹莹玉手抓在掌心里，两只手背手掌紧紧贴合，传递着丝丝温热。
秦筱雯的脸却更红了，或许是当着陈心妍的面，让她感到了些许的不好意思。
可郎华却故意深情道：“唉，我的宝贝就算是皱起眉毛来也是那么好看。”
这一句实属暧昧非常，郎华脸皮厚如城墙，秦筱雯却差点没想找个地缝钻
进去。
近在咫尺的唯一观众陈心妍，更是打出一阵寒颤，几乎要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陈心妍愤愤地，像是郎华他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坏事。
她恼怒道：“你……你们真是的，谈了几个月了，居然还这么腻歪！”
陈心妍看了一眼二人，又低下视线狠狠盯了一眼那十指相合抓在一起的手掌，随即扭过头去，鼻孔出气道：“哼。”
秦筱雯就连耳根都升起一抹绯色，害羞地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郎华则尴尬地接连咳嗽。
陈心妍借机呛他道：“怎么，嗓子上火了？用不用我亲自上树摘几颗油桐籽入药，给你去火消肿毒？”
郎华大惊失色：“心妍姐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油桐籽有毒的。”
“嘁，你堂堂的中阶能力者，怕个锤子的桐油毒素。”陈心妍咬牙切齿道。
“那可不行”，郎华一脸正色，“我可是和人约好要一起白头偕老的。”
秦筱雯和郎华含情脉脉地一阵对视，直叫陈心妍浑身说不出的不得劲。
她正要再嘲讽些什么，不料秦筱雯忽然笑着提醒她：“心妍姐姐你看，那边来的是不是张诚院士呀？”
“啊？在哪在哪？”陈心妍忽然慌乱了起来，急忙收回欲对郎华指指点点的手，无处安放。
可她扭头望去，复又转回头来失望道：“小妮子，你也会捉弄我了？”
“不是哦。”秦筱雯用着手指指着另一个方向，悄声道，“是那里啦，在你后面哦。”
陈心妍再度转过头去，便脖子僵硬地看到侧门处进来一名男子。那人瘦瘦弱弱地套着件宽大的工作衬衫和藏青西裤，不是别人正是张诚。
“是陈院士呀，下午好。”男人收起直杆雨伞，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干净的笑容，“小华，还有秦小姐，你们也好。”
“张哥。”“张诚大哥。”
“你……你怎么从那里出来！”陈心妍其实是羞恼，但话脱口而出后却像是在质问。
张诚并不在意，只解释说是来值班室拿忘记的东西。
“哦哦。”陈心妍突然又不吭声了，门厅内忽然陷入寂静。
秦筱雯见状拿手肘捅郎华一记，后者会意，开口道：“对了，我们约好要去后山玩。张哥你和心妍姐慢慢聊，我们就不奉陪先走了。”
张诚也后知后觉，从发呆中醒转过来：“我……我也是要回实验室的。子母机有一大两小三个参数需要校核……”
秦筱雯和郎华听到这里，向前走的脚步顿时停了一拍。
两个人无奈对视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陈心妍看看撑伞靠在一起的郎华他们，一只手紧紧抓在挎包上。她转而对张诚建议道：“我也要去生物实验室，我要和你一起走，而且……我没带伞。”
“啊？”张诚像是大吃了一惊。
“怎么，你不愿意？”陈心妍一眼瞪向他。
“不，我不是，我是，我……”
陈心妍不顾对方的语无伦次，疾步走到近前来，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
张诚发誓
，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心跳加速过。朝思暮想的人儿就站在眼前，而且离得无比接近，几乎可以看到光洁脸蛋上每一处细节。
他呼吸急促着、支支吾吾，最终只憋出来一句：“没有吧。”
郎华两人大跌眼镜：这得有多么眼瞎啊？倒是你是近视眼，还是陈心妍是近视眼啊？而且这么近，近视眼也不会说看不出来吧？
难不成你是科研日久、未老先衰而成了老花眼？郎华在心中暗暗吐槽。
另一边，陈心妍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睛正色道：“张诚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
可还没等她说完，对方却将什么向她手里一塞，打开厅门跑进了雨中。
她低下头，手里的竟然是一把伞！
张诚的话此刻也远远飘过来。
他说：“陈……陈院士你用我的伞吧。我……我淋点雨没事的，下……下回再见。”
“你！你你你……”
陈心妍片刻后才从满怀的难以置信中反应出来。她跳起脚，把手上的、包里的两把伞一起扔到地上。
用的力气之大，直叫郎华担心——是不是雨伞和地砖之间，必须有一个要被砸坏。
但比起这些无用的胡思乱想，此刻身经百战的郎华少尉更是知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不过对方却反应更快。
女魔头转过身来，当即将一腔怒火发泄在郎华身上：“你，就是你！你是不是笑了？”
“我？我没有！”世间六月飞雪，郎华叫声更是惨烈，“天地良心，冤枉啊！”
“你给我过来。”陈心妍沉声道。
“我不！”郎华的答案无比坚决。
“今天我要做实验，你得配合我。”陈心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大号针管，
加上针头，足有自己的小半截胳膊长。
看到这里，郎华“嗷”一嗓子，立马跑了起来。
“少尉郎华，你给我站住！我可是堂堂中校，你的领导！”陈院长如是命令道。
郎华的声音则很是惊恐：“去你的领导，老子不干了！你别追过来，莫挨老子！”
陈心妍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追着，郎华便以秦筱雯为障碍，在门厅内同陈心妍绕起了圈子。
鸡飞狗跳中，郎华恨恨喊道：“秦筱雯，秦大小姐。这家基地你们不也是股东吗？赶快约束一下你属下啊。不然我就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去看明天的太阳了！”
秦筱雯这时却捂嘴笑了起来：“陈院长‘位高权重’。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怎么做得到呀？”
大概是这两天雨水下足了，雨势比起方才小了许多。
郎华眼见求援无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即调转方向冲到门外去。
“哼”，陈心妍冷笑着追了过去，“小子，你今天就认命吧！桀桀桀。”
不知为什么，门厅内值班的青年士兵这时……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一路上，见到陈院长“追杀”血狼花的一众巡逻士兵，都少不了瞪大眼睛、打一个激灵。
于是，有关那塔山陈心妍院士的“凶残”谣言愈演愈烈。
从那一天起，大老粗们对陈院长的畏惧……便更上一了一层台阶。
第141章 所谓缘分
第一节 缘分
时间回到今世，来到“降临日”后的第三个周。
沙市三区的东部街区里，有两群人正陷入形似对峙的僵持之中。
因为其中一方首领的莫名沉默和发呆，狭窄小巷内的气氛在短时间内急剧升温，使得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些人中就有郎华，颓败憔悴的郎华、陷入回忆的郎华。
是啊，他此次违背既定路线，冒着风险毅然启程来到城区东部，为的就是能够“偶遇”到秦筱雯。
因为从前郎华曾听她说起过——早在灾变前的那几个月，她便从家里私逃出来四处玩耍。
灾变爆发时她正是被困在沙市东。而若非是彼时其身边仍有护卫相伴，而且灾变后秦家当即出动人手寻回了她，后果可不知会怎样。
同一时间的少年郎华，仍在灾变后的沙市孤儿院中惊惶无措，完全不知道生命之中的另一个重要存在就在附近的某处。
后来灾变中期难得风平浪静的时候，热恋于那塔山的一对情侣无话不谈，这次巧合也自然而然地被他们发现。
之后的很多次，秦筱雯都对这次错过念念不忘。
直到末世四年秋，郎华受团部征召重返战场前夕，秦筱雯还依偎在他怀里，再度提起过这个话题。
“阿郎，那时…我离你可近了呢。”
“真是有缘，如果那时就能遇见你…该有多好。”
但郎华却是忘了——千里之外和擦肩而过，在某种意义上总是没什么区别。
那时的二人有缘无分，而这时被战争离分的一对爱人，末了到死，也未能再相见。
缘分一词，如此微妙。
第二节 误会
“哥？郎华哥！”
郎华在发呆，杨晓晓使劲摇摆小手，在他眼前形成白乎乎的一片残影。
但是，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
能力者体质非同寻常，距离逃出尸群重围仅仅过去了小半天脚程，她被杨本生背在背上，脸上就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
若不是一路奔波延缓了伤口愈合，此刻的杨晓晓只会状态更好才是。
但她受伤后体虚乃是事实。任谁现在看，杨晓晓都是个靠杨本生搀扶才能站稳的小病号，毫无威慑可言。
片刻后，杨晓晓似是放弃了。
她停下动作喘起粗气，胸膛起伏不停。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生了气。
直到这时候，郎华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思绪，将视线移向别处，向杨晓晓递个眼神、以示抱歉。
可是小姑娘却嘴巴一嘟，扭过头去。
……
对于眼前的情况，巷子里的另一对人很是戒备。
不久前远处发生了莫名爆炸，之后尸群暴动，他们当即藏在深巷里躲过一劫。
街面上的黑尸规模逐渐稀薄，原本他们也是要动身转移到别处去的，只是为了稳妥考虑，才多等了半个小时。
结果……却撞见了这么一帮人。
对面的人全部武装，身上污迹斑斑，看起来刚刚和尸群发生过战斗。
末世中遇到同类，总比直接遇到黑尸群的情况要强得多。但此刻这些人堵在巷子口，堵在自己人逃脱的必经之路上，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巷子中几个身穿迷彩军装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装有食物的背包藏向身后，转而将枪支武器亮了出来、拿在手中。
其中一个像是护卫一样的年轻女孩，更是前跨一步挡住郎华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隔在秦筱雯和郎华之间，秦筱雯在她身后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探头探脑。郎华心怀歉意，同对面笑了笑，后退了一步。
女孩护卫身边有个青年，和她长得八分相像。
这些对于两世为人的郎华而言，都称得上是熟面孔。
对面为首的老者是秦家的三长老雷厉，末世四年中原会战中以一手“青雷杀界”力挽狂澜、扬名宇内。
而夏青、夏霜兄妹作为秦家小姐的贴身护卫，与郎华打过的交道不在少数。但现如今郎华重活一世，他们却不识得此刻的郎华。
自始至终夏青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目间冷意森然。他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却让人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畏惧。
林文金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肯定是个高手。
末世生存，人与人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任。郎华的无礼行为，实在无异于挑衅。或许换一帮人早就抢先动手了。
小巷内空间狭小，气氛升温迅速，很快就会变作剑拔弩张的局面。
到了这一步，杨本生不得不出面自证清白。
他将杨晓晓转交给林茜照料，走到队伍前面温声开口。
在一群人中，身着格子衬衫的杨本生看起来最规规矩矩。他模样温和有礼，让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诸位不好意思，是我们唐突了，误以为有黑尸躲藏在巷子中。先前我们被尸群围困，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杨本生随即向后摆摆手，斥退自己队伍中的人，让出一条通路。
他言语诚恳：“天马上就黑了，尸群亦不知何时会回返。此地不安全，各位还是出来到
大路上相谈吧。”
说罢，他也不等对方回复，便当先带着所有人从巷子口退了出去。
眨眼之间，己方的十几个人散的一干二净，在杨本生的带领下来到街道另一边，与巷口遥遥相望。
这一退，是诚意，也是态度。
对方一行人出了巷口，左右望去，眼见没有异样才放松下来。
唯有那三个像是老兵一样的人，始终将枪牢牢端在手里警惕着。
这时海平突然惊呼：“陈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海平说着径直走了过来。
那三人看起来也相当惊讶：
“是阿平，老李老王快看，是阿平！”
“太好了，你小子还活着！”
三人中的陈姓男人看起来稍显年轻，也最健壮，像是只有四十出头。他走到海平跟前，抬手在对方肩膀上猛拍了一记，顿时疼得海平龇牙咧嘴。
“活不了了，马上被你拍死了。”海平含着泪笑道。
杨晓晓几人也笑了。一路走来，海平一直冷冰冰的，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冰雕”也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后两个老兵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笑骂道：“小子净扯淡。老爷子锻炼你多年，这点力度算个屁。”
“不错不错，全胳膊全腿的。哈哈哈。”
看来这三人，应该就是在武装部里死里逃生的老兵了。
此外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们同样出自3区武装部，是十几个文职人员里硕果仅存的两个。
五个人将海平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看起来很高兴。
眼镜男见到海平，眼中霎时腾起一片水雾。他摘下眼镜，一边擦去眼角的泪花，一边感慨道：“阿平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还以为你像老爷子和部长一样，就这么没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灾变后的逃难经历非同寻常，屡屡冲破他的心理预期，此刻竟再次见到相熟的人不禁喜极而泣。
可在这时，旁边的女孩却使劲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你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镜青年这才恍然——是啊，在这种时刻，自己提那些伤心事作甚。真是多嘴。
“我……我，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 ”
海平摇摇头：“没事的王哥。我早已经想通了，不会再自寻短见。”
“好，如此就好。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女孩听到这里，眼中亦氤氲着泪花。
杨本生这时举着双手走过来，示意自己无害。
“在下姓杨，这些是我的亲友，以及路上救下的其它幸存者。方才真是抱歉，怕是惊扰了诸位。”他说。
对面为首的老者便是雷厉。郎华是在末世四年才接触到秦家人，他印象中的雷厉，比现在要苍老一些，杀气也更重。
此刻的雷厉两颊长髯斑白，整个人却精神奕奕，看起来只过50岁。
他长相严厉、嗓音粗犷，说起话来像是夏夜惊雷、震天动地。
“哈哈哈，杨老弟说的是哪里话。既无恶意，又哪来抱歉之说。再者说了”，雷厉忽然一瞪眼，“真要是有宵小之辈，必然也在我们这里讨不到半点好处！”
杨本生不动声色，缓缓赔笑道：“老兄说的是，这次仅是误会一场。哈哈哈。”
是警告吗？雷老的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
郎华这样想着，收回视线，将见到秦筱雯后激动的心情尽数遮掩。
他转而向前一步解释道：“小子郎华，方才是我唐突了。不过我方才眼见姑娘面熟，回想是在何时遇到过秦姑娘。一时失神，这才发生了误会。”
“哦？是吗？”雷厉似笑非笑地看向郎华。
郎华正视雷厉，不卑不亢道：“两年前在市北的龙凤山景区，小子与秦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在下。”
雷厉愣了一下，似是未曾想到郎华能说出这一番话，包括直接点出他们的来历——秦家。
他眼如铜铃，盯了郎华好一会。后者站如松柏，视线不偏不倚，坦然地回望了过去。
片刻后，直到身边人都要替郎华头皮发麻，雷厉才缓缓道：“即是如此，看来是老夫错怪小兄弟了。”
“您言过了。”郎华颔首道。
杨本生等人，自然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一番说辞。
但郎华同时将手藏在身后，隐晦地摇了摇。所以他们只好将一肚子疑问，吞入肚中、压回心底。
最终杨本生和李丽萍对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同雷厉商议道：“既是旧识，我们两方能否结伴同行一段呢？”
杨本生补充道：“多一份人多一份力量，我们各自都有目的地，到了岔路口再分开便是。”
“也好，那便叨扰了。”雷厉松一口气，也扯出一丝笑来，“老夫雷厉，这是手下不成器的一对孩子——夏青和夏霜，最后这位是我家小姐……”
灾变突发，秦家大小姐留落在外，他们这些人本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如何追责乃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尽早联系上本家，将秦筱雯安全送回。如若同行的人数增加，他们也会少许多压力。
第三节 想要
太阳很快落山，早在夜
色加深前，幸存者队伍扩充成员后再度启程。
到了深夜，一行人挑了一间街边的西餐馆破门而入。郎华简单划分休息区域后，主动承担了夜间值守的工作。
原本轮守的海平此刻正与故人话旧，郎华不想他错过这种难得的温馨时刻。
秦家人选择了离门口最远处的一间包房。
此时包房房门紧闭，昏黄的灯光下秦筱雯坐在床边，雷厉正压着声音向她询问着什么。
“小姐，这小子说你见过他。当真是两年前你走失的那一次？”
秦筱雯比白天看起来沉静了许多。她此刻用小手托脸，将手肘支在膝盖上，表情愁眉不展，似是找不出太多思绪。
良久，秦筱雯才摇摇头：“我记不清了，当时我确实见过一个人。是那个人带我从山谷里走了出来，回到了售票处，然后就离开了。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她斟酌着，语气也很不确定：“我想……应该就是他吧。”
雷厉皱起眉头：“小姐，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秦筱雯抬起头，颇有疑问：“可他知道我姓秦，也知道两年前龙凤山景区……”
“小姐，这种事可不能作数。”夏青第一次开口，声音清脆富有磁性，“虽然秦家的信息极难外泄，但有心人总能有手段知道我们的行踪。”
“是啊，小姐。”妹妹夏霜亦开口附和，“你可是秦家大小姐，千金之躯。不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想要打你主意的可不在少数。”
雷厉紧接着沉吟道：“这点不错。但两年前雯儿走失的事虽然闹得动静颇大，本家却将消息封锁在了秦家之内，应该不会被外人获知。”
“是呀，我是偷偷出来的嘛。”秦筱雯仰着头傻笑、模样自得，似是完全意识不到“走失”这件事的严重性。
“唉，你这孩子。”雷厉将大手放在秦筱雯头顶，叹气道，“外面的世界风险重重，你自小在祖宅长大，又哪里能体会得到。黑暗中盯着我们秦家的眼睛可不止一双啊。”
“两年前你私逃后走失，老夫就恨不得在老爷子面前以死谢罪。所幸你最终又被寻了回来。现如今你再度瞒着家主大人出来玩耍，却又遇上灾变爆发这种事。”
“唉，幸好这次我和夏青夏霜都在。就算是拼上我这条老命，这回也要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去，不然我雷厉这辈子是无颜再见秦老爷子了！”
秦筱雯乖巧道：“雷爷爷，我这次会听话的。你们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了。”
雷厉收回大手，欣慰道：“如此甚好。嗯，郎华此人说话时不似作假。但自始至终眼睛都在看着雯儿，必然是识得雯儿的样貌。那便先走着看吧，希望他所言非虚，而不是想要对雯儿不利的有心人吧。”
“真若心怀不轨，那我便抢在之前杀了他！”夏青眼中精光一闪，寒声道。
“加我一个。”夏霜抢着说，“早就看这小白脸不顺眼了。好看的男人肯定没一个好东西！我可不能让他把小姐给骗走了。”
夏霜捏着拳头信誓旦旦，让人丝毫不怀疑她的决心。
雷厉此刻也打趣道：“好。霜儿，那我可就把小姐交给你了。千万不能让小姐被坏男人骗走呀。哈哈哈。”
“哎呀，夏霜姐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秦筱雯忽然红了脸。
良久后，包房里恢复安静。
秦筱雯看着其他人认真地说：“两年前的事虽然我没跟人提起太多，但并非是全无印象。”
她继续道：“在山谷中遇到我，并带我走出山谷的肯定不是这个人。那人的年龄应该要再大一些。但是这个郎华却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似曾相识……就像那天的就是他本人一样。”
“雯儿你有没有记错？当年你受惊过度，记不清了很多细节。”雷厉肃声问。
对方摇摇头：“仅此一点，我还是不会记错的。”
“这个郎华，会不会是那个人带在身边的孩子？两年前郎华也没多少岁吧。”夏霜大开脑洞道。
“带着孩子滑雪的男人，倒也算常见。”夏青点头。
“这……”秦筱雯犹豫了，“两年前那人，身边是否还有别人，我确实记不清了。”
最后她斟酌着说道：“但我有一种直觉，他应该不是一个坏人。”
……
夜更深了，角落包间里灯光熄灭，秦筱雯依靠在床头假寐。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说。
一是她也说不清楚、讲不明白，唯恐打乱其他人的思路，二是就算秦筱雯自己，也觉得头脑中的某些想法过于荒唐。
在见到郎华的那一刻起，秦筱雯就感到头脑中有丝丝缕缕的迷蒙。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几日劳累过度，发生了精神失常。
但她似乎能在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感受到一些思维，这些思维显然属于自己，却又好像并非产生于自己的大脑。
在这些思维中，就好像她理应来到这里和郎华在这里相遇，理应出现在这里同他讲话、接触、熟识。
冥冥中，秦筱雯的头脑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在提醒着她。
提醒她这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比起一切都要重要。
重要的事，她同样想要。
想要做，想要发现，也想要解答。
第142章 丰收
第一节 歉意
第二天，一路上遇到的黑尸三三两两，均被李丽萍用冰系能力当了练手的靶子。
傍晚时分，郊外空地上人影幢幢。
郎华和海平架起三口大锅，在锅下燃起篝火。柴火是其它幸存者找来的，大多是灾变前某处的木质栏杆。
铁锅煮水，水沸得很快。
锅里正煮着杨本生他们弄来的食物，有火腿、有菜叶、甚至还有一个个圆饼状的速食面。
得益于电力仍在，超市里搜来的物资大多还是新鲜的。
夏青也参与了此次的物资收集，理由是想为团队出一份力，实际上亲手为秦家四人搜集了单独的一份物资。当然，也有一口亲手收集到的小锅。
对于这种事，郎华当然能看到、也能猜到，不过却没有说些什么。
橙红色的火焰出自林文金之手，看起来温度极高，却又光芒内敛，足以节省做饭的大部分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苗如龙般舔舐锅底，汤汁中不断泛起大如铃铛的水泡。炖肉和面食的香味疯狂蔓延，在场的幸存者们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杨晓晓紧挨着郎华，坐在锅旁。一双大而有神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锅中翻上翻下的熏火腿，看起来十分专注。
她恢复得很快。别看此刻还用绑带吊着胳膊，但实际上早就和没事人一样了。
看来身体无甚大碍后，首当其冲要解决的就是“咕咕”叫的肚子问题。
杨晓晓的恢复在郎华预料之中。
“进化能力”就是能力者对体内进化晶能的集中释放。
更强的输出，意味着更快的摄取。
能力者对游离黑雾能量的利用效率，是普通进化者的三倍以上。汲取黑雾晶能修复肢体，速度同样更为迅速。
由于杨晓晓左肩上是一处贯穿伤，又没有伤到筋骨，所以痊愈地极快。只在逃离尸群后的当晚，皮肤表层就已经完全结痂。
唯有半夜时分，血肉生长时的麻痒感受过分强烈，使得她睁着眼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李丽萍她们是查看过杨晓晓伤口的，所以知道她此刻心里的小九九。
可后者的理由也很明确——“我没康复！我心灵上受到的创伤更严重！”
……
“开饭了！”林文金招呼道。
杨晓晓抢先端起饭碗，伸出长筷，捞走几片最厚实的火腿肉。
而后她不知想起什么，竟颤颤巍巍地放下碗筷，呻吟道：“哎呦哎呦，我胳膊好疼呀~”
可这声音中气十足，似乎是生怕远处的某人听不到。
郎华坐在旁边全然不顾，正襟危坐地吃起饭菜。
杨晓晓的目标大概也不再此处。只见她挤眉弄眼，悄悄斜着眼珠观察小黑子的反应。
“啊，为什么像我这样全知全能的美少女，要承受这种罪过！真是天妒红颜啊~”
“噗。咳……咳咳。”
郎华一时没忍住，险些喷饭，被杨晓晓狠狠剜了一眼。
不远处秦家四人正围坐在自己的小锅面前进食。
其他人都没在出声，只有秦筱雯抿着嘴巴疯狂憋笑，肩膀一抖一抖地。坐在对面的夏霜，则一脸无奈地看向她。
杨晓晓的“吟唱”还在持续：“啊呀~好疼呀。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你要这样对我！天妒红……”
段黑在姐姐段晴的戳弄示意下，终于当着大家的面，踌躇着走到杨晓晓跟前开了口。
他说：“晓……晓晓姐。”
“怎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杨晓晓抬抬眼皮，当即收声，恢复一副高冷模样。
李丽萍皱眉看了杨晓晓一眼，可后者此刻正飘飘然，根本就没看见。
“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嗯。就这？”杨晓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有……”小男孩涨红了脸。
“还什么啊还？”对方再次浮夸地痛哼一声，抬起包了绷带的左臂，放在胸前，“哎呦喂，有话快说。我这伤患可没工夫听您磨一晚上。”
“还有……”段黑忙道，“是我不听指挥，还用枪误伤了你。对不起……”
“就这啊？那没事了。”杨晓晓似乎突然心情不错，随意挥挥手，“我作为你的长辈，预备役“准成年人”，怎么能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这时林茜看向她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妮子，刚刚不就是想听人家说的么？怎么还不承认了。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段黑黝黑的小脸上红晕更甚。盘桓许久的愧疚徐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轻松和激动。
段晴坐在远处，也感同身受般松了一口气。
毕竟杨晓晓可是为了救她，才会被段黑误伤的。
段黑站在原地，忙点头道：“晓晓姐，我就只知道你最好啦。我那晚虽然看到你偷吃郎大哥碗里的火腿，但我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哼，孺子可教。早知道不就……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杨晓晓忽然回过神来，像是被什么在心房上敲了一下。
下一刻，郎华的声音在她耳边悠悠传来：
“晓晓啊，哥哥我平时大概、或许、八成、应该没有苛待你吧……”
郎华面色古怪地看向她，好似真的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养娃不易，难道还给饿着了？
“郎华哥哥，你听我解释。我……”事出突然，杨晓晓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段黑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是说漏了嘴，捂上嘴巴连忙转身、拔腿就跑。
“受害人”杨晓晓爬起身向对方追去。她边跑还一边慌忙喊道：“站住！污蔑我的那个小子！”
“啊！”段黑眼见苦主追来，激发能力“风承”效果，跑的更快了。
他远远告饶道：“晓晓姐，不要杀我灭口啊！那几次半夜里，你偷偷钻郎大哥的帐篷，还有林茜姐的，我可都没和别人说过啊……”
“你住口！我……我我我怎么会？”杨晓晓顿时急眼了，说话磕磕巴巴起来。
什么？
钻帐篷？还半夜？
觉醒了“魅影”能力，就是让你这么用的？
郎华和林茜对视一眼，默默站起来，各自拿出了看家兵器背在身后。
后者向陈心妍和秦筱雯几人鞠躬致歉道：“家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
然后她便提斧追了上去。
“死丫头，给我回来！”林茜怒喝道。
“呀！夭寿啦！”
林茜的喝骂气势汹汹，杨晓晓当即像一只炸了毛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魅影”加持之下，杨晓晓移动速度暴增，怎么都不像是个伤患。
一时之间，她竟是连段黑都超了过去。看得“被追者”段黑慢慢停下脚步，满脸都是问号。
李丽萍此刻也摇摇头叹气不已：“小时候学过的教养，长大了就扔到一旁，可不行。”
“还是回来老实吃饭吧。”她摇着头补充道，“把饭放凉不是什么好习惯。”
众人看到李丽萍眼瞳色泽变化，远处也有莫名波纹摇荡。难道竟是想用能力“冰网”，将杨晓晓“物理截停”吗？
一想到杨晓晓可能会撞倒冰网上弹回来，跌坐在地上。秦筱雯就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任凭身边的夏霜如何地使眼色，也不管不顾。
比起秦筱雯，陈心妍这时可要有规矩地多了。只见她只是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善意。
于是在这一刻，仍留在原地的郎华和杨本生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共同的东西。
晓晓这丫头。
——头疼啊。
第二节 去而复返
时间来到晌午时分、日头正盛，沙市3区东城区的某条步行街上有一队人正在快速行进着。
今日的阳光格外强烈，即使是在穿透稀薄的灰黑色雾气后，仍然将墙壁照射得雪白发亮。
可在某家关门歇业的商铺内，却是暗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番景象。
“嘭。”“咔嚓！”
那一队人在为首者的带领下，暴力破开这家便利店的卷帘门。
灰白色的白铁皮，在持械的进化者面前，脆弱地就像一张白纸！
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向角落里的几个女孩喊道：“快！装满你们的背包，不要装水，优先考虑高热量食品！”
人们蜂拥而至，犹如蝗虫过境。混乱中，几个货架被接连撞到。货架最顶层的商品摇摇晃晃，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一阵嘈杂后，三十多个人涌出店面，继续沿着来时的路线急行军。
这一群人中，为首的便是郎华。
但仔细看去，进化者们前进的方向竟是东方，与地处沙市西面的秘密基地背道而驰。
突破尸潮封锁后又原路返回，是李丽萍等人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接到秦家人后，既定目标便已达到。之后只要一路向西，到达风尾山秘密基地便可以迎接新的开始。
但是由于武装部之行耽搁了不少时间，今世的灾变进程莫名加快，进化者们的回程难度早已今非昔比。
只有团队的实力更强，最终能活着到达风尾山的人……才会更多。
李丽萍不得不承认，即便近几日她的心绪大变，仍做不到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人。
上次逃离尸群时，背后传来的人类惨嚎格外渗人，几乎成为了她脑海中挥不去的梦魇阴影。
李丽萍知道“武装部之行”是郎华的擅自主张。而若是郎华没有做下这种决定，或许这些人……
所以每当午夜梦回时，她总感到那些死去的人历历在目，模样清晰无比。
如非必要，她不想随便葬送掉什么人的性命，无论是谁。
而想要达到这一目标，想要在之后的回程中不再死人、不再死更多的人。
前提条件，就是武力。
不只是能力者们的绝佳战力，还有团队中所有人的综合
实力。
想到这里，李丽萍看向身后那些衣衫褴褛、无精打采的人们，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这些人不仅仅是灾难后的幸存者，还是一个个经受过孢子黑雾强化 过的进化者。
而进化者的实力，来源于蕴含丰富孢子能量的黑尸晶核。
所以她们的这一次折返，就是要去“捡尸”。
……
同一时间的队伍前端。经过一夜修养，郎华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从一侧望过去，这张脸棱角圆润、五官清秀。剑眉下浅咖啡色的眼瞳明亮清澈，几乎闪烁出夺目的光彩。让杨晓晓不禁看得有些愣神。
她踯躅在郎华身侧，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郎华偏过头来关切道。
“没”，小姑娘扭扭捏捏，最终还是捏着指头问出了口。
“那个，前天那个女的，你们真的早就认识？”
郎华吃了一惊，没能想到对方仍会对昨天的事情介怀。
不远处队尾是秦家所在的位置。他做贼心虚似的，向那个位置遥遥望了一眼，之后才转过头来回答道：“哦，你是说筱雯姑娘。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这一切杨晓晓都尽收眼底。她当即撅起嘴巴嘟哝问道：“就一面。”
后者干笑着点头：“就一面。”
“就一面，还叫的这么亲近。”杨晓晓咕哝道。
听到回话，她感到有些失望。说真的，比起旧识，她倒希望郎华只是对人家临时见色起意的呢。
“哼，郎华哥哥认识的女人可真多。”小姑娘娇哼一声，斜着白眼看向远处。
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与李丽萍交谈的陈心妍医生，即“郎华认识的女人”之一……
陈心妍身为脑域能力者，思维敏感。她感受到视线后，当即望过来笑了笑，杨晓晓却一扭头，把小嘴巴撅地更高了一些。
秦筱雯似乎也在关注着这里的动静，远远见到这一幕，便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一路上的风吹草动不多，人群在赶路中时而紧张时而懒散，海平和兰曦持械在队尾警戒着。秦家四人步伐轻缓，落在人群中后段。而在队伍中央，杨清嬅正不知在和周谨攀谈着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愉快。
一天前，在郎华等一众幸存者逃离老城区时，郊区一家不知名石化厂意外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尸群也因此被火光和爆炸声召集而来，形成超乎想象的庞大尸潮。
当爆炸渐歇，汇集到厂区附近的浩大尸群，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向四周散去，形成黑尸来袭的第二次潮汐。
郎华他们就是要赶在“第二次潮汐”之前，回到昨天的战斗处捡漏。
那一战后，死去的不只有数十名进化者，还有数以百计的普通黑尸和特殊黑尸。
低阶黑尸少有自主意识，对于活着或者死去的同类，都不会主动吞食。当黑尸死亡后，体内孢子晶核就会遗留下来，短时间内也不会逸散于空气中。
更何况此次死亡的黑尸不在少数，进化者进化就要靠吞食晶核，这些晶核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如何不叫人牵肠挂肚、心驰神往？
“左前方没有黑尸，安全！”
对讲耳麦中传来小黑子的声音，郎华望一眼半空中的小小身影，回复道：“收到，继续侦查。”
“嘿！交给我了，郎大哥你就瞧好吧！”
隔着耳麦，郎华都能想象到这家伙此刻眉飞色舞的表情。
“这小黑子。”他欣慰一笑，转头向身后招呼道，“这边，跟我来！”
因为二次尸潮成型的规模和时间并不确定，所以此行可谓是虎口拔牙，同样冒了很大的风险。
他们要做的仅有一件事，就是“快”！
赶在尸潮来临前，也赶在死尸中孢子晶核的能量逸散之前。
行动后的状况不可预计。幸存者队伍可能会与尸群再度交战，然后再度处于尸潮追赶之中，或者干脆被尸潮冲散走失。
因而郎华要求每个人在折返的路上收集生存所需。机会只有一次，也就是人们刚才在便利店的那一次。
跨过一条不宽的巷子，郎华带头向东北走向的街区中扎了进去。
一路上果然平安无事。途径十字路口时，郎华看着周围的建筑物，突然道：“晓晓，你去前面策应小黑子。”
“嘁，知道啦。”后者翻翻白眼，速度却不落人后。“魅影”能力激发后瞬时提速惊人，很快将队伍中的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当在再次转过一个街角后，郎华和杨本生、李丽萍等人便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幸存者中的部分人刹不住步子，几乎踩到前面同伴的脚跟。
杨清嬅更是一个踉跄，跌到周谨怀里被堪堪扶起。
“怎么了？怎么停了？”她问着，一脸茫然。
当她下一刻抬起视线，便见到一片无比熟悉的血肉战场。
郎华这时回头看向她说道：
“我们到了。”
第143章 捡尸
横亘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废墟。
街面上遍布砖石瓦砾，玻璃碎渣混合纸片木屑撒了一地，面目全非、看不出昔日的繁华景象。
或许在郎华他们逃离后，这里又发生过更为剧烈的爆炸。
冲击波进一步摧毁街旁的建筑，气流掀起灰土，在路面上覆盖了薄薄一层。
扭曲歪倒在地的路灯、阀门破损的消防栓管……街区中这些令人眼熟的物件在提醒着所有人——他们没来错地方。
战场所在的街区靠近爆炸中心，如今已是遍布疮痍。
人们踉踉跄跄走进去，一时间心绪茫然竟说不出话来。
“哎呦。”
哆哆嗦嗦走在路上，又不幸被未知物体绊倒的是杨清嬅。
“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杨本生慌忙赶来，扶起自家妹子。之后他便盯着杨清嬅手中的那个物件，狠狠眯了下眼睛。
杨清嬅捡起那个绊倒她的罪魁祸首，谁料竟是一截沾满污迹的腿骨！
“啊！什么……这是什么！”
“当啷。”
她一松手，那东西便掉在地上撞出闷响。人们纷纷偏过头来，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小腿。
杨本生沉声道：“慌什么！别怕。死人……骨头罢了。”
向四周望去，浮土下四仰八叉躺了些一动不动的尸体。看样子衣衫褴褛、皮肤之上遍布紫红尸斑，却肯定不是死去的同伴。
如他们所见，这些指甲乌黑、眼瞳扩散泛白的尸体是曾经攻击他们的黑尸军团，而那些零零散散的碎肉断骨才是他们往昔的同伴！
这些食人血肉的畜生，竟然……吃得这么干净。
包括武装部文职男女在内的几位年轻人，此刻都忍不住感到喉咙发痒，有想要呕吐的冲动。
郎华斜了斜眼，对几人的应激反应不禁皱起眉头。
“好了，就是这里。普通进化者抓紧时间剖取晶核，能力者分散戒备，速度要快！”
郎华转过头来，突然声严厉色道：“收集晶核不要有遗漏，也不准藏私，违者死路一条！晓晓、陈医生，你们来监督他们。”
在人们抬着头发呆的当口，杨本生则缓声道：“诸位抓紧时间吧，这里危险。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晶核会再行分配的。”
“我们兄妹也来帮忙看守吧，西面就交给我们了。”夏青主动请缨，郎华当然欣然同意。
比起前天的爆炸和混乱景象，此刻街面上悉悉索索倒是安静许多。
进化者们手持短刀或匕首，行走在垃圾、碎骨和尘土间，熟练地将一具具尸体翻转。他们持刀破开黑尸的脑颅，简单翻找就能收获一个粉色或红色的能量晶核。
算算时间，一周前就是立冬。
近几日温度降低后，孢子能量不易逸散，黑尸尸体内的能量晶核果然更为凝聚。
此行大概会有一次好收获。
能收获品质更加优良的“果实”，自然是件大喜事。可这同样也意味着……当天气寒冷后，这些黑尸的战斗力会更强。
杨本生想到这里，不禁看向郎华开口：“看来……我们今年会有一个难熬的冬天。”
……
“哎，老赵。你怎么挖这么快？”十分钟后，一个男人向身边的同伴问。
“别提了，恶心吧啦的，挖两下也没见到，那具黑尸体内肯定是没有。”
“啊？话不能这么说呀。小郎队长不是说每具黑尸体内都有吗？你这么干，还不给漏下了？”
“你这么信他？还他说，谁告诉他的？他说有就有？”老赵不屑道，“就一小屁孩，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这……人家还说我们脑袋里也都有一颗呢。”
听到这里老赵更是嗤笑一声：“扯淡。我脑袋里的事情他都能知道？那还真是神了。我看就是仗着能力者的身份糊弄我们，拿我们当苦力使唤呗！”
“是啊，看他说得信誓旦旦，总不能是亲手把人脑袋切开看过不成？哈哈。”
“就是。”
但片刻后老赵和同伴却笑不出来了，他们不是没见过郎华的战斗手段。说不好，他还真是杀了人，看到……
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忽而感到背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老赵狠狠咽了两口唾沫：“得，老张。快干吧。”
“好好。”但对方随即想起什么，“老赵，你刚才没挖干净那具黑尸，不再回去仔细找找？”
“算了吧，少一个两个谁能看出来。”老赵小声道，“再说了，给别人打工，那么用心干什么。”
“哎你说的有点道理啊。”
“是吧？”
“不过小郎队长身边那个老杨不是说——会把晶核再分发个我们吗？”
“这你都信？发给我们，怎么发？发多少？一半还是一小半？总不能是
全部吧。”
“这……这我倒没想过。”
“呵，多给他郎华挣这三两个，咱们手里就能多一颗？不见得吧。”
“话是这么说……”
“这世道啊，只有装到自己腰包里的，才真正是自己的。”
只见老赵一边摇头晃脑说着，一边将一颗深红色的特殊晶核偷偷揣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而之前郎华可是给他们发过专门用来盛放晶核的塑料自封袋的……
虽然老赵不知道其用法，但很显然黑尸晶核，尤其是特殊晶核的价值必定极高！价值高的东西，谁人不会垂涎？
同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犹豫许久，还是老老实实把收集到的晶核放进了自封袋中……
趁着能力者分散开来警戒、不在近前，普通进化者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处掏挖晶核，远远看去像是蹲在田地里收菜的农民。
可惜比起瓜果蔬菜，他们正在收集的“产品”，可要非绿色有公害得多。
刀锋割开后脑的皮肉后，并不能立即见到令人眼热的能量晶核。他们用刀尖在黑尸脑髓中掏出一团红白相间的结缔状组织，晶核便隐藏在这其中。
不论是诸如进化人类、变异黑兽这样的隐性寄生体，还是包括黑尸、尸兽在内的显性尸变体，体内的能量晶核都长得相差无几，多为规则的立方八面体。晶核颗粒，在光照下会因为进化等级的不同，而呈现不同颜色的光泽。
普通黑尸的立面体晶核表面光滑。特殊黑尸的晶核表面却拥有较多突触，像放大了一万倍的病毒包膜刺突，看起来竟有些可怖和丑陋。
但正是这些多出来的“突触”结构，孢子晶核能量特异转化，才造就了比普通黑尸更强大的特殊黑尸。
监督别人干活这种事，在杨晓晓看来实在是无聊得紧。早在十分钟前，她就一溜烟四处乱转去了。看方向，大概是秦家四人所在的位置。
死尸陈列两天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陈心妍并不想靠近。
但即便她不在近前，幸存者们的小动作也逃不出脑域能力“微观”的监查。
看到这些事陈心妍没有出声，不是因为她不是这支队伍的领导人，而是因为有些更加急迫、更加重要的响动同时出现了。
“郎华！远处有动静，很多脚步声！”
陈心妍话音刚落，天空中便传来小黑子的呼喊：
“戒备！二次尸潮来了！”
第144章 不满
听到段黑的示警，所有人心神一震，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放眼望去。
两百米开外的街口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起来逐渐清晰，似是远处的砖瓦废墟后正有什么队伍在游行。
终于一颗脑袋自瓦砾堆上冒了出来，像是一个翻山越岭的游人。只是此刻这黑尸身上衣衫破烂，几乎不着寸缕，实在是很难让人将它和灾变前的活人联系在一起。
“是黑尸！黑尸来了！”
黑尸遥遥在望，即使只有一只，也足以让幸存者队伍“炸了锅”。
更何况，随着人们惊呼落地，更多的黑尸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两只、三只、十只、二十只！
瓦砾堆的另外一面，谁晓得还会有多少！
“老王、老李，阿平！愣着干什么？”退伍兵老陈一马当先，冲到队伍前端，跪姿射击、不断点射。
其他三人很快加入其中。由于四人枪法不错，远处的部分黑尸被逐一“点名”。同伴被爆头倒地，幸存的黑尸感到异样，却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四个人四条枪终究有限，仅在片刻内，就有更多的黑尸沿瓦砾堆翻越过来。
黑尸数量有增无减，他们的击杀简直入不敷出！
“快跑啊！黑尸来了！”
这时人们才如梦初醒般，大声哀叫着转身就跑。
远处的黑尸似是听见了这股噪音，大多都抬起空洞灰白的双眼望向这里，脚步似也加快许多。林茜眼见这一幕，心中急躁，一枪就打在“逃兵”们的脚下。
子弹击穿瓦砾，碎石混合尘埃击打在了人们的脸颊上。刺痛和枪声让人冷静得很快。
她红着眼，声色俱厉道：“我看今天谁敢跑！”
杨晓晓也沉着脸走过来：“都被吓破胆子了吗？你们手上的枪是烧火棍吗？”
但她或许忘了，以上次尸潮围困中幸存者们那种铺张浪费的打法，手指牢牢扣住扳机一通乱射，几个双联弹夹都不会够的。
果不其然，这时人群就有人叫喊道：
“早没子弹了，你想让我们送死吗？”
“你们行行好吧，放我们走吧。”
“我不想死啊……”
“你们！”眼见这些人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杨晓晓握紧手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都给我闭嘴。”她抬起枪对准人群，后者很快安静下来，射击路线上的几人更是左挤右挤、仓皇躲避。
林茜这时冷静下来，看向杨晓晓摇摇头道：“晓晓，算了。”
她此时也想明白了——以这些人的“随缘枪法”根本不会有什么帮助，况且很多人并不想海平和老兵他们一样配备了消声器，真要开了枪也是在添乱罢了。
武装部幸存的文职男女也在收集晶核，却不在起哄逃跑人群中。
他们虽然也不会开枪，但一路以来行事作风勤勉，给其他人留下的印象不错。
此时眼镜男蹲在一具死尸前，一边用刀掏挖晶核，一边正对身边的女孩说这些什么。
“哎，丽丽。你说这帮人没子弹了，干嘛还把枪带在身上？咱们武装部的库藏突击步枪，少说也要有3~4公斤重吧。”
“得了吧，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对面的女孩却向他翻了个白眼，“快干吧。要走的时候，陈叔和阿平会喊上我们的。”
“说的也是。”
……
站在路边的郎华不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现在的他正一手扶着耳麦专心思考，并等待着更为准确的情报信息。
终于，耳边响起“滋滋”的电流声。
“首领，这只尸群看全了。没有后续黑尸，数量大约还有百来只。”
“好，收到。继续警戒！小黑子你也注意安全。”
“当心吧，郎大哥。”
郎华转过头去对所有人喊道：“都不要乱，进化者继续收集晶核，能力者随我来阻击尸潮！”
他顿了顿补充道：“晶核收集完之前，谁也别想走！晓晓，你来监督。”
“收到。”
人群在短暂的呆滞和安静后，爆发出了更为剧烈的吵闹。
但迫于杨晓晓的“淫威”，人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到了岗位。
“他妈 的，尸潮都要来了，还让给他郎华收集晶核。这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老赵，小点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老赵颠着自封袋里的十几颗晶核，转转眼珠小声道：“老张，要不咱们跑吧。”
后者听到这话，忙将食指放在嘴前小声快速说道：“你疯了！怎么跑？那些个能力者又有哪个是吃素的。”
“我还有十几发子弹。”老赵悠悠补充道。
可是后者仍然摇头：“对尸群来说，子弹算什么？能保护我们多久？况且就算能跑出去，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如今这个世界上，哪里没有黑尸，哪里又
是安全的？”
直到这时，老赵才泄了气。可他还是恶狠狠地咬牙道：“妈的，要是老子也是能力者……”
第二节 雷链
既然黑尸数量不过百余，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郎华一马当先，带人向前突进百余米。这时黑尸近在眼前，它们脸上的溃烂血肉，能力者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开火！”
郎华抬手一挥，七八条枪便齐齐放响。子弹击碎脸骨，将招人反胃的烂肉炸开了花。靠前的几只黑尸接连毙命，尸群前进步幅为之一滞。
“散开，自由开火。”郎华转头道，“所有人边战边退，优先使用弹药，节约进化晶能。”
“遵命！”“得令！”
“小黑子继续升空，注意周围动静。陈医生，尸群中的异动就交给你了。这次绝不能再被伪装的特殊黑尸偷袭！”
“收到了！”
短暂停滞后，尸群忽然行动加快。黑尸们大声地嚎叫着，像打了鸡血一样猛扑过来。
“吼呃。”“嗬嗬嗬。”
郎华等人手上的消声器本就没有几个，经历过尸潮围困后更是消耗一空。此次因为是面对小型尸群，所以没什么顾忌。只要速战速决，赶在二次尸潮形成前逃之夭夭还是简单得很的。
唯有进化晶能必须节省使用。
对于普通低阶能力者而言，体内进化晶能耗尽后，恢复起来极其缓慢。
这一路回去，不知还遇到有多少突发状况。他们只好轮流作战，保证危机爆发时，仍有足够的能力者应对。
黑尸的行动速度比郎华预计中快上不少，三三两两地涌过来，转眼又是到了队伍身前。
“再退！自由开火，不必节约弹药！”
“萍姨，注意蓄能，接下来要看你的了。”
“好嘞。”
片刻后，郎华忽然招呼所有人停手。人们四下散开，与尸群间让出了好大一处空地。
黑尸缺少思维，还未觉有什么不妥，继续向人们扑将过来。
可惜，此刻已有一面冰晶闪闪的“渔网”凭空出现。前面的黑尸躲闪不及，迎头撞上、被迫停下脚步。
原来是李丽萍冰系技能“冰网”。
冰网类似于冰盾，是脱胎于冰系能力的常规技能。相较于厚重的冰盾，冰网显著降低了能量消耗总额，更加侧重于每一根高强冰晶丝线的韧性。
若非此时是艳阳高照，冰网立在马路中央几乎无色无形。更多没头脑的黑尸撞在前面的同伴身上，挤在冰网上的黑尸越来越多，冰网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冰网，聚！”
此刻李丽萍眼瞳通红，冰网在其冰系能量的加持下有了全新的变化。只见无数冰丝忽然像缩水一般，凝聚成直径仅有原来一半的纤维，这才堪堪抵挡住了群尸的挤压冲击。
历经多次战斗，李丽萍的进化等阶于昨晚悄然转变、完成提升，此刻已然是一阶中期的冰系能力者。也多亏了这次晋阶，不然她这时就不仅仅是感到吃力这么简单了。
而杨本生身为水系能力者本就进化缓慢，这段时间内也参战不多，进化等阶仍旧停留在一阶初期。如今他的战力水平还不及年仅12岁的小黑子，在能力者队伍中几乎成为了垫底的存在。
仅仅是片刻后，“咯吱咯吱”声再次响起。黑尸在冰网前越积越多，尸群结构由松散变为聚集，冰网束缚也到达了极限！
“老杨！快点。”
“好了，你先退！水弹速射！”
杨本生夫妻间颇有默契，就在后者撤去冰网束缚的那一刻，三排拳头大的水弹便向着尸群呼啸而去。
水弹在晶核能量的牵引下迸发高速，击打在黑尸们的小腿以下部位。群尸本就挤在一处，形成类似前仰的姿态。此刻冰网撤销，又遭水弹袭击，黑尸们纷纷重心不稳，摔在路面上形成叠罗汉式的大马趴。
此刻群尸后脑朝天、仍未爬起来，便是周谨的技能“光刃雨”登场的时候了！
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计策。
但就当郎华决定知会周谨出招攻击的时候，不远处的秦家长老雷厉却眼神一亮，抢先开口道：“哈哈，小兄弟且慢动手。此行一路上还要仰仗你们的护佑。这次就让老夫出手吧。”
“杨老弟，还得辛苦你助老夫一把才行。雷链，来！”
“轰隆隆”
还在收集晶核的进化者们茫然地抬眼望向天空，却见到头顶上的一片云彩突然黑了。厚重的云层忽明忽暗，其中似有雷鸣电闪。
“雷？”杨本生心思转动，“难道是电？”
“水凝术！”同一时间杨本生激发进化能力，促使尸群头顶所在的空间中凝结出无数水滴，顷刻便迎头撒下，泼了所有黑尸一身。
纯水是不导电的，所以需要落在地面接触杂质和浮尘。
群尸茫然四顾、不知所谓，郎华却看到它们身上的头发却逐渐蓬松
站立起来。
黑尸此刻或许感受不到皮肤上轻微的刺痛，但身边不断出现的轻微爆裂声和“叽叽”声响，却令他们异常烦躁。。
“你们退开！”狂风中雷厉须发皆动，此时再次大喊一声，“雷链，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消片刻，一道紫红色惊雷从天而降。
“雷链”形如长蛇，途径一只黑尸将它劈做了一具焦炭，而后去势不减，狠狠撞在了地面上！
“嘭！”爆炸随之产生。
烟尘弥漫，街面上出现了一股肉糊味。
闪电擦过绝缘体或高电阻物品时，会产生热效应，导致燃烧。由于此刻地面积水，砖石瓦砾并不易燃。雷电通过结构不均匀的砖石，导致了炸裂。
硝烟散去，遍地都是僵直的黑尸。
“都死了？”林文金吃惊道。
“不会的。”说话的是周谨，“闪电击中**，会导致水分瞬间蒸发。倘若此刻是活人，肯定心跳停跳，或被直接烧焦了。”
他补充道：“但这些是黑尸，是早就‘死’过一次的。受雷击后严重的会脑死亡，症状轻一些的也就是昏厥而已。”
“不错，正是如此。”雷厉此刻摸着胡子微笑着，全然没有了方才须发戟张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
郎华暗自点头。他们说的不错，不光是显性尸变体，甚至包括他们这些进化者，由于孢子群落寄生于后脑脊髓，脑髓便天然成为了一处弱点。
孢子群落寄居处害怕利刃、钝器等外力打击，同样也害怕雷系能力。
身处于这样的灾变世界，雷系能力的强悍不无道理。真要说起来，也就只有王者般的光系能力才能稳稳压它一头。
如今郎华见雷厉的“雷链”声势浩大，隐约已有“青雷杀界”的雏形。
想到这里，郎华便出声赞道：“雷长老的手段不凡，我们可真是开了眼界。”
对方却看向他摇摇头，似是不太满意：“小兄弟过奖了。出门在外，没点手段如何防备心怀不轨之辈，你说是吧？”
郎华也正视着对方：“哈哈，有雷长老在，确实没有宵小之辈敢于妄动。”
“哦？如此甚好。”雷厉点点头，“接下来的事还是交予郎小兄弟，老夫颇感疲惫，就回去照看我家小姐了。”
郎华微微颔首：“雷长老请便。”
在方才雷厉与郎华对视时，前者的瞳色已经恢复如常。
可当初“雷链”激发时，郎华却清楚地看到一双浅橙色的眼瞳！
雷厉的深藏不露，仍在郎华的预料之内。可这晋阶速度……着实是快了些。
灾变不足一月，雷厉便已是二阶初期，仅比郎华差上一线。雷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到底是他们此间也有郎华所不知道的奇遇，还是世家长老本就不凡、暗藏底蕴？
任谁都能看出激发“雷链”所需的晶核能量浩大，非常人能够提供。而此刻的雷厉风轻云淡，着实令人心惊。
回想雷厉的说话做派，他说什么疲惫，不过是推辞罢了。这种人应该是不屑于藏拙的。
雷系在灾变后并不罕见，郎华前世接触过的雷系能力者就远超十指之数。
要说了解，恐怕此刻灾变初期雷厉本人都比不上郎华。
郎华知道——雷系能力者能够通过操使进化晶能形成高压环境，在有限空间内击穿空气，形成通电回路。或者直接将空气急速压缩为等离子，在指尖就能形成“微型闪电”或球状闪电。
方才雷厉通过操控高压环境影响一定范围的大气，进而借助环境中的带电粒子形成声势浩大、威力惊人“雷链”，确实是雷系二阶才能做的到的。
但末世中的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谁慢谁就是一个死。
堂堂雷系能力者晋级二阶，岂会只有这种缓慢如同蜗牛般的手段？
战斗又不是在杂耍，不是看谁更绚丽、更唬人。
末世生存中所需要的，正是些直接且简单有效的攻击手段，就比如雷系能力者最常使用的‘指尖闪电’，足够快、威力也够强。
……
周谨说的没错，许多黑尸只是昏厥麻痹，并未脑死亡。
此刻倒地的黑尸中，果然有不少正抽搐着准备站起身来。但雷电伤及脑髓导致孢子群落失控。黑尸们像是四肢不调的癫痫病人般，不论怎么蠕动却都无法起身。
周谨眼睛望着地面，其实却一直留意着郎华和雷厉的交谈。
听到两人话中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他忽然玩味地笑了。
面对着受电击后倒地挣扎的黑尸，周谨自语着：“从前在澳洲留学时，见过屠宰场中的肉猪就是这般待遇，没想到还能在这种情形中见上一次。”
“有什么区别？一样是畜生罢了。”退伍兵老陈冷笑道。
“那倒也是。”周谨点点头，“如此还是让我来终结它们吧。做一头畜生，想必还是挺累的。”
“光刃，成型！给我去！”
第145章 尸雀
遍布垃圾尘土的街道，“雨”后尤其泥泞不堪。
远远看去，碎石瓦砾间有一个个挣扎着的人形阴影，四肢扭曲怪异，像是未知的多足怪物。
而这些家伙竟然都是黑尸，只是因为沾染了过多污渍，又遭受雷电劈击，这才面目全非到如此地步。
郎华等人站在不远处，似乎想看看浑身焦黑、手脚断折后的它们会如何站起身来。
可惜数十道强光忽然闪过，黑尸们头部遭受重击，再次狠狠栽倒在地。
周谨手持光剑，三步并作两步进入战场之中。剑影纷动，不过片刻，余下几只还在“打摆子”的黑尸便被尽数斩杀。
“周某技艺不精，倒叫诸位见笑了。”他最终走了回来，五指平张、利剑便化作点点光影消失于无形。
“周医生过谦了”，杨本生笑着摇摇头，“多亏了你的技能，这才迅速解决掉这些尸变畜生。”
周谨看起来很真诚：“雷长老先前的‘雷链’攻击猛烈，在下只是沾了些‘补刀’的便宜罢了。”
杨晓晓暗自挑挑眉毛，有些不爽。
但说真的，周谨此次确实当得起这句夸赞，也确实出尽了风头。
杨晓晓不是一个傻子，正相反她是一个对细节十分敏锐的人。
周谨的新技能“光刃雨”箭光犀利，分明能看出些林叔的“麦芒”的影子。将能量刃转化为利箭射击，对精准度的要求更高。此次他是有少许失误，射偏了部分“光刃箭”，但下次呢，会不会更强？
况且这种群体性攻击技能，向来最是耗费晶能。可他却仍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杨晓晓这时不禁扪心自问：如若换位相处，身为一阶的自己……能否做得到呢？
周谨说这一番话时，眼睛时不时望着远处的陈心妍。可是后者却似乎没什么反应。
就好像……是在专心致志地在倾听些什么别的东西。
而仅仅是片刻后，陈心妍便忽然睁大眼睛望向这边。
周谨眼神一亮，忽又黯淡。原来陈心妍看的人是郎华。
“有东西在靠近！很多……在飞！”陈心妍喊道。
“飞？”
郎华当即皱眉，须臾之间又像是想起什么。
他突然抬起头，一只手扶着耳麦大声警告：“段黑，段黑！听到了没有，赶紧降落。”
“小黑子，赶紧降落！”郎华向着前方跑过去大喊着。
此前段黑奉命高空侦查，现在距离他们足有数百米，已经远远超出了幸存者小队所在的范围。
……
不远处，段黑身穿一套户外迷彩衣悬停在空中。郎华的警告响彻耳畔，他却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扑棱……扑扑。”
他听到了，前面传来了怪声，间或有几声莫名的“吱吱”鸣叫。
声音愈加明显，似乎正在急速接近。
然后就看到百米外的一栋高层住宅楼后飞出来一片“黑云”！
“鸟！郎大哥，那……那是一大片鸟！”
“段黑，你怎么还在原地？你在愣着干什么！”
“首领，不知道这些……是尸变体还是变异黑兽，也不知道是什么鸟……”
耳麦中传出的段黑声音哆哆嗦嗦的，让跑动中的郎华感到心急如焚。
“不要管那是什么了！你不用再侦查！后退！小黑子，向我们这里撤退。”
“我……我知道了。风……风影！”
到这种时候，段黑哪还敢懈怠，急忙激发风影技能快速后撤。
可远处鸟群已经越过转角，来到了视野开阔的低层商业街区。
要知道，鸟类的视觉能力是所有动物中最锐利的，其中雀和鹰的视力足足高出了人类8倍。
现如今空旷的视野中，只有小黑子在移动，实在是过于显眼。
于是未知鸟群便向发疯似的，“吱吱”怪叫向着段黑径直冲去！
犹豫，使他错失了逃跑的最好机会。
……
郎华没打一声招呼就跑了出去，身后的幸存者们听到消息却混乱吵闹起来。
“陈医生听着像鸟类飞行的声音，是一群变异鸟吗？”
“会不会也是黑尸鸟，食人血肉的。”
“哎呀，你管那是些什么。现如今这世道什么不危险？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我看肯定来者不善！”
“那怎么办？我们快逃吧。”
“怕什么，不就是群鸟吗？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拉倒吧，这要是一群尸变鸟，谁还能顾得上我们……”
……
“都安静”，周谨这时候站出来，“大家赶紧先躲起来！”
“你你你，还有你。跟我来，砸开这间商店先躲进去！”
“是……是是是。”
“大家伙儿都赶紧啊，快听周医生的。”
杨晓晓也站在人群后喝骂起来：“不想死就把嘴闭上！动作都快点！”
她和林茜等人围拢在杨本生身旁面露焦色：“怎么办？
眼见弟弟遭遇危险，人群中的段晴已经急得说不出话了。
她扑朔扑朔掉着眼泪，抓着李丽萍的衣袖不停地哀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弟弟。求你们救救他……”
杨晓晓心中大急，直接抢着开口：“我和茜姐去帮忙！”
杨本生却怒声道：“胡闹！你们两个力、速能力者能做什么？小华能够飞行，你们也能吗？”
“我去。我有远程攻击。”李丽萍也抢着说。
“弟妹你刚战斗过，哪里恢复得那么快。”林文金眼中忽然燎起一丝火苗，“还是我去吧。你们留下安顿其他人。”
话没说完，他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杨本生只好向着他的背影告诫：“阿金，千万小心！”
“知道了。”轻飘飘的一句回答远远传来。
……
所以如今身处半空之中的小黑子，正头也不回地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不敢停下，不敢转身攻击，甚至不敢回头望一望和鸟群之间的距离。
“风影、风影，风影！给我再快呀！”
“吱吱”怪叫和“扑棱”声响听起来越来越明显，不用回头也知道鸟群肯定要追上来了！
小黑子作为低阶能力者，主系能力“风生”再强，他也发挥不出其真正实力的十之一二。并且限于进化等阶和晶能品质的影响，他所能做到的提速有限，移动速度阈值即将来临！
其实从鸟群发现他起，不过才过了十数秒。他的速度快，鸟群的速度却更快。
如今段黑悬于半空，距离队伍所在地却仍有百余米！
小黑子几乎要哭了，但还是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
奔跑中的郎华，倏然感到大脑有些空白。
前世今生发生了太多事，他几乎忘了——眼前名为段黑的小子，此时年纪尚小，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在前世见到的那个矢志复仇的少年杀手，四年间整日活在追杀与逃亡之中，自然而然地拥有些水到渠成的经验和老道。
而现在的小黑子只是一个从从没上过战场的孩子。
他理所当然地会害怕、会惊慌、会犯错，自然……也会死。
不要。
郎华不要再看到这种事。
二阶“突进”能力带来的爆发速度超乎想象，自一开始他就已经是全速奔跑了。
可是始终都差那么一点点。
郎华望着半空之中的那个小小身影，耳道中嗡鸣不断。
在那嗡鸣喧嚣之中，隐约有担架的“吱扭”声，有接连不断的脚步声，还有一个人在讲话。
那声音说：“营长……”
……
“郎大哥，郎大哥！”
对讲耳麦中传来的呼喊，打断了郎华的失神。
“我在！小黑子你怎么样？”
“首领，我速度已经到极限了。它们……被我甩开了吗？”
段黑知道也能听到那些“家伙”就在身后，从来没有离开过。但至于是多远多近，却是不敢自己回头看的。
“段黑你不要怕，它们离你尚且有一段距离。”郎华思量着快速说道，“你迅速降落，回到队伍中去，他们会来接应你的。”
“这里就先交给我了。”郎华说完，正要一鼓作气激发“复刻”效果，进入战备状态，可耳机里却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尚有一段距离么。”
段黑说着，突然放缓速度停下来。
他背过身去、面朝鸟群，问道：“首领，我记得你尚且缺少群体攻击手段，对吗？”
郎华愕然道：“段黑你做什么！不要停，继续飞。我能复刻‘风承’，这里交给我来对付！”
“‘复刻’得到的能力……又怎么比得上真货。我想，‘复刻风承’的持续时间仍旧有限吧。”没人看到这时候出现在他脸上的挣扎。
作为“风承”技能的真正持有者，这点眼力他段黑还是有的。
耳麦中郎华在喊叫：“这些你不用管！快走，不用考虑别人。”
由于段黑擅自放缓速度，鸟群与他的间距急速缩短。
看模样，竟只是一群麻雀。
但这些麻雀看起来双眼赤红，翅羽上血肉剥落、遍布脏污，有的胸口甚至露出森森白骨，分明就是一群死物！
“原来是一群尸雀吗？”段黑呢喃着，“我若是飞回队伍中，尸雀群自空中俯冲攻击，想必……会死许多人。”
上百尸雀由远及近扑杀而来，此时此刻却只有自己一人。他得承认——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口干舌燥、心跳“咚咚”如擂鼓。
段黑努力压下这些情绪，长长吐气。他忽然看着前方轻声道：“首领，我想试试。”
“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小黑子，你不要妄动，赶紧给我下来。”
郎华这时已经到达距离段黑非常近的一个位置。
只不过一个是在地面上，一个是在天空中。
他抬眼望去，只见段黑忽然升高，向着俯冲
而来的尸雀群，双臂平举、猛烈地推了出去。
“风生-天罗地网！”郎华听到耳麦里的他这样嘶吼道。
话音刚落，便见半空之中的段黑像是遭受了什么反作用力般，飞速向后倒退而去。
而在尸雀群的前方，骤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风刃、风钻。
数十只风钻聚集在中央，而那些狭长纤薄的风系能量刃却相互牵连、形成了类似渔网一样的事物。
风刃覆盖范围足有三米方圆，与径直飞扑过来的尸雀群轰然相撞！
唯一不同的是——渔网常用来捕鱼，而若渔网的丝线变作刀片，就只能用来杀鱼！
下一刻，天空中充斥着刺人耳膜的“吱吱”怪叫。
半凝固的黑色血液、烂肉碎骨、麻灰色的翅羽自空中洋洋洒洒落下，几乎看呆了包括郎华在内的所有人。
尽管小黑子尚且年幼，前世“双主系能力者”的雄姿却已显露冰山一角。
而同样的，惊人的战斗技能会在瞬间消耗同样惊人体量的进化晶能。
如果把段黑比作一个水箱，一阶初期相当于在箱底只有薄薄一层清水覆盖。而激发“天罗地网”，却像是在水箱中扔进去了一块硕大无朋的海绵。
能力激发过程中疯狂摄取进化晶能，段黑倏然感到四肢绵软，不再能支撑身体悬停在空中。
他像一个贫血昏厥的病人，意识忽然模糊。然后便从二十余米的空中，径直向地面摔下来。
“突进！复刻-风承！”
郎华不再迟疑，加速接力、腾空而起，向着小黑子下落的方向“飞”过去。
而在不远处，尸雀群中十数只漏网之鱼也正向这里俯冲过来！
赤红犀利的鸟瞳中，分不清是彻骨的仇恨还是对血肉的渴望。
郎华选择第一时间去接住小黑子，就腾不出手应对这些家伙！
没有对策，没有能用的办法，更没有任何能做到两全其美的手段。
唯有一个声音在郎华脑海中不停说着：“接住他！救他！不要再一次……”
“你们哥俩想学孤胆英雄？可惜，本大侠总是出现地这么及时。”
“林叔。”郎华惊喜道。
“没错，本人就是万人敬仰的林大侠。”林文金嘿嘿一笑，忽然肃容瞪向天空中那十几只飞过来的尸雀。
“傻鸟们，看林爷今天烤了你！星火-烈焰囚笼！”
霎时间，一张形似口袋的火网于虚空中形成。
烈焰炽白骇人，将这些倒了霉的尸雀兜头顺势全部“装”了进去。
焦糊的气味扩散，尸雀转眼间成为了焦炭，一个不剩地落在地上。
“林叔，多亏有你。”郎华也抱着虚脱后的小黑子回到地面。
“嘿，这都小意思。”林文金向着小黑子挤眉弄眼，“怎么样，你林爷帅不？”
谁料后者翻翻白眼：“酷是酷，就是有点像伙夫。”
“你这臭小子。”林文金失笑。
“烈焰囚牢”的威力不好把握。此次林文金仓促出手，不仅将体内晶能消耗大半，地面上被段黑斩杀的尸雀尸体也遭受池鱼之殃。
晶核暴露于空气后，受超高温影响逸散很快，仅是十数秒就已经损毁严重，失去了收集的价值。
“可惜了这些晶核。”小黑子看样子很不舍得。
“得了吧。”郎华将他背在身后，顺带拍拍对方的屁股，“晶核虽好，有命挣没命花就不好了。”
被郎华背在背上，小黑子哼哼唧唧着：“首领背上的肌肉太硬，硌得慌。
“啧啧，想走路直说。”
“别，还是背着我吧。”
这一路不远，但走回去也比跑来时要慢得多。半晌后段黑突然问：“郎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林文金走在旁边，也悄悄立起耳朵。
可郎华只是愣了下，便继续向前走。
末了他郑重道：“可能……是我想当你姐夫吧~”
“呸，白日做梦。”段黑啐道。
……
人群中的段晴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跌跌撞撞奔过来，抽泣道：“黑子，你可吓坏姐姐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我可怎么活呀……”
段黑的“天罗地网”，任谁都能看出有仿照李丽萍“冰网”技能的痕迹。
既然从前未见他展示过，那么十有**就是这小子私藏一个新招。
尝试总是伴随着风险的。
“下次不要这么冒险，要听郎华首领他们的话知道不？”
“我会注意的。但我更知道，做懦夫永远保护不了我姐姐。”
少年温和笑着，像是在说些理所应当的话。
……
不远处，林文金正代替段黑值守街口。
他远远望着打成一片的郎华小黑子等人，不觉间竟有些恍惚。
当时他跟在郎华身后，同为少年的郎华背着小黑子走在前面。
不知是否是刹那间的错觉，林文金总感觉那个背着人的郎华，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佝偻。
第146章 二次尸潮
不远处，林文金正代替段黑值守街口。
他远远望着打成一片的郎华小黑子等人，不觉间竟有些恍惚。
当时他跟在郎华身后，同为少年的郎华背着小黑子走在前面。
不知是否是刹那间的错觉，林文金总感觉那个背着人的郎华，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佝偻。
..........
迫于尸群来袭的压力，人们的工作效率得到了空前提升，几乎每个人都变成了挖晶核的行家。
原本需要一分多钟才能剖出的晶核，居然可以加快到十数秒。所有人手脚利索、毫不含糊，几乎将这件事将自己的性命捆绑在了一起。
于是早在周谨消灭最后十几只漏网之鱼前，收集晶核的工作就已经宣告完成。
望着人群中的小黑子，徘徊在人们脑海中的一幕——是少年于空中平推双臂，百余风刃于刹那间将数十尸雀绞作碎骨烂肉，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腥红血雨的回忆中，人们的眼神渐渐变了，有敬畏、有恐惧，还有丝丝缕缕的艳羡和讨好......
尸雀群受林文金“烈焰囚笼”焚烧直接化为了无数细碎的碳灰和齑粉，但此前被众能力者歼灭的“前锋尸群”却还躺在地上无人搭理。
幸存者们知道那亦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但没有能力者发话，他们就不敢有任何动作。
“郎华兄弟......”
周谨正待说些什么，却不料余光看见陈心妍忽然变了脸色！
“有情况！”
林文金站在远处街角，此时也感受到了脚下大地的异样。
肉眼看去，地面砖石上的小小砂粒都在震颤、跳动，就像是……远处正有千军万马在赶来！
“尸群来了！不对，是尸潮，二次尸潮来了！”
林文金无法升空侦查，视野受天然限，比起段黑的反应可不止慢上一拍！
东方远处的视线尽头，很快变成了人头攒动的“盛景”。
熙熙攘攘、人流如潮，挤在商业街的砖石路上，像是春假前的火车站大厅，又像是节假日的景区通道。
人满为患，不，是“尸满为患”！
“这......这么多。怎么会有这么多黑尸？”
有人磕磕巴巴地问身边的人，但却得不到回答。只因那人也已经吓呆了。
漫无边际的黑尸浪潮，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此前在这条街道的恐怖经历！
我……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逃过一劫？
心思电闪间，郎华想到了——是先前的战斗动静引来了这些家伙！
当然即使不去引动，二次尸潮到来也是迟早的事。但接二连三的爆炸和火光显然再度刺激到了它们，在不知不觉间加速了两方间的相遇！
从陈心妍、林文金示警到现在不过数秒，群尸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嘶吼着一路狂奔而来，眨眼间就大量涌入到街区中。
而在尸群前锋中，肉眼可见竟有不少的s1鬼猴。
不过想来也对，石化厂爆炸发生后，火光和噪音将附近的黑尸全部
引向厂区。特殊黑尸本就行动更快，自然会跑到前头，侵入厂区核心。而当爆炸最终停歇，身处外围的普通黑尸又会首先散去，也就形成了此前的那只仅有百余只普通黑尸的尸群。
此次的混合尸群才是真正的二次尸潮！
“吱吱！吱吱！吼呃！”
鬼猴们视觉敏锐，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幸存者队伍！
“小华，那些还没收集的晶核......”
“没时间了，快走！”
似是验证郎华的仓惶情绪，尸群后传来一片无比嘈杂的“叽叽喳喳”声。
转眼便是一片黑云腾空而起，让周谨不禁想起在国外秋冬时节时常见到的椋鸟群。
那时的无数椋鸟聚集在一处是为了避免鹰隼等捕食者的攻击，那么现在这种景象是否仍是和捕食相关？
可惜黑雾爆发后，人类已经脱离置身事外的游客观众角色，而变回了原本食物链中的一环。
更多时候人是猎物，连捕食者都算不上。
“是尸雀！”林文金已经瞠目结舌，“该死，数量太多了，先前那群根本没有可比性！”
“愣着干什么！林叔，你快跟上！带着茜姐她们先走！”
有这么多s1鬼猴在，什么留下阻敌根本就是妄想。
尸潮中断后的人必死，没有人不懂得这个道理。
不论是能力者还是普通进化者，这时候都恨不得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红着眼睛推搡着亡命奔逃。
“都别乱！沿来时的路退走！”身处混乱中的郎华气不打一处来。
没人比郎华更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但这次的尸群规模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
郎华放慢速度来到队伍后半段，看着尸群狠狠咬牙道：“周医生、雷长老，能否来助我一臂之力。”
“好”，周谨沉默两秒回应道，“不挫一挫它们的锐气，今天谁也走不了！”
雷厉在第一时间就答应下来，但身边的夏霜却捏紧长剑拉着他摇了摇头。
“此次恐怕也有我的一份责任。”雷厉看向其他三人，前所未有地温和说道，“放心，老头子我还不会那么轻易挂掉。”
秦筱雯则定定地望向他：“雷长老，你千万要小心。”
雷厉这时眼中似有电光闪烁。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好生保护小姐，我去去就来！”
“这些畜生怕火，我也留下。”林文金来到郎华身边如是道。
“也好，林叔你准备好，蓄势随时出击。”
............
事实上灾变前的山麻雀飞行速度并不快，飞行速度每秒不会超过10m,高度也一般在10～20m。
并且它们的两翅与身体相比而言较小，因而不能远飞，往往仅在短距离间活动，飞行持续到4分钟常常就已经是极限了。
但如今孢子群落寄生带来的强化，以及尸变后痛感和疲惫的缺失，都使得尸雀屡屡突破自身极限，而成为了一个危险物种！
不然如何解释，原本以草籽为食的杂食性山麻雀，现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个
生食血肉的狰狞怪物？
若是与其他灾变前物种比起来，山麻雀的飞行速度比起田径运动员都尚逊一筹。
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跑得这么快，也不是所有进化者都在速度方面有所加成。
这种时候，跑得慢的就是众矢之的，落后便是死路一条！
自愿留守的郎华四人缓缓缒在队伍最后，放慢脚步、互相拱卫着。
郎华拥有“风刃”、“突进”和“晶核场域”，可以近距离保护这三人的安全。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抛却后顾之忧、全力出手。
“周医生，看你的了！”
“光幕！”
周谨出手毫不拖泥带水。稀薄黑雾中只见忽然强光闪烁，光系能量剧烈喷涌、无形间抑制黑雾孢子活性，使得尸雀群有一瞬间的混乱。
“好机会！”雷厉双瞳之间电光闪烁，抬手便是数十道“雷鞭”抽打出去。半空中炸响不断，伴随着阵阵哀鸣，让心疼小黑子林文金等人感到十分痛快。
可是仅仅这样的效果，还不足以对数百只尸雀组成的庞大鸟群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但“制退”的好处，就在于它使得行进中的鸟群节奏忽然打乱，混乱中渐渐由分散转而聚集到了一处。
“雷长老！”
“小子，看好了！老夫这手绝杀还未轻易示外过。雷链，聚！青雷杀界！”
此时可谓平地惊雷，天空中无风无雨，却有粗如儿童手臂的雷电锁链凭空形成。其周围空气也遭受电离影响，数十米方圆的空间内电弧四射，看起来危险至极。
阔别前今两世，郎华终于再次见到名扬中原战场的“青雷杀界”，心中滋味难明。
如今青雷杀界规模尚小，却依稀可见末世四年绞杀尸潮时的浩大威势。
林文金也紧随其后，施展烈焰囚笼笼罩住了青雷杀界所在的区域。
烈火自虚空中骤然凝聚，与无数雷链交相呼应，对其中的数百尸雀造成持续杀伤。
郎华见状与周谨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出了手。
“光束-光刃剑阵！”“复刻-天罗地网！”
天空中无数灰羽被烧焦，又被斩作更多的细小碎片。血肉还未还未落在地面上，就被烤为片片干灰……
四记杀招围攻之下，战果必当斐然。
可谁知在这形式大好时，郎华和周谨却同时撤去了风刃和剑阵！
风刃和光箭不再持续出现，但尸雀数量众多，仅凭雷链和火网如何足以将它们一举歼灭？
于是下一刻，便有许多尸雀穿过雷电和火网，径直朝人群扑了过去！
体型小巧的尸雀尖喙赤目，犹如一个个飞梭般钻进人群之中，转眼便捕获了全新的血肉。
“啊啊啊！我的眼睛。”
“救命、救命！别丢下我。”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该死的畜生，爷爷跟你们拼了！”
“哒哒哒。”
“不要开枪，快跑！不要停下来！”
混乱和恐慌于瞬间蔓延.........
第147章 疏漏
“晶核场域！”
战场中蓦然形成的球形透明空间直径超过五米，郎华身在其中手持陌刀、残影接连闪动，转眼便劈下两颗人头。
不，更准确地说，是s1鬼猴的脑袋。
与此同时，周谨也手持光剑挡下一只s2。
数秒后晶核场域附带的空间凝滞效果消失，郎华已经挡在了满头大汗的林文金和雷厉身前。
黑尸脑袋骨碌碌滚到脚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尸首，林文金和雷厉此刻不禁感到心有余悸。
当真是好险！
鬼猴黑尸果然狡诈无双，居然又一次隐藏在阴影角落里发动攻击。
若非是郎华在危急关头出手，释放技能过程中毫无防御能力的他们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郎华站在两人身前平举陌刀，刀刃受压微微颤栗。刀光如雪，此时却沾染了不少黑红色的污渍。
“呔！”
他大喝一声，猛然用力、挥刀将两只s2推向远处。
被刀锋推飞的两只s2身形一大一小、模样迥异，眼中却透露出对郎华一样的怨憎和恨意。
此时郎华背后正有一道长长的抓痕，鲜血涓涓流淌、渗出衣衫，很快就打湿了半边后背。
“多谢，这份情我周谨记下了。”
原来当时正有三只鬼猴偷袭周谨，若非郎华抢先斩去其二，周谨必然应付不来。
也是因为如此，郎华才会被另一只s2偷袭得手，负了不轻的伤势。
“三只s2、两只s1。”郎华啐道，“呵，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吼呃。”黑尸根本听不懂郎华的话。此刻它们像即将发起冲锋的野兽般，后背高高弓起，肌肉有规律地律动不停。看样子它们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嗬嗬嗬。”
现阶段二阶能力者实属少见，郎华的鲜血对黑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同时而本应得手的攻击却被他们眼中的猎物拦下，这又如何不让它们怒火中烧！
“小华，你没事吧？”“郎小兄弟！”
“我无碍。”郎华快速回应着，“赶紧解决这几只。之后我们也该撤退了，再晚谁都走不了了！”
原来在他们抵挡尸雀的短短半分钟内，尸潮大部队已经来到了十分接近的位置。
这五只鬼猴只是动作最快的。在不远处，更多的黑尸在虎视眈眈，其中不乏s2、p2这样的存在！
“可惜没能合力解决尸雀群，不知道队伍中伤亡情况如何。”郎华这样想着，冷眼看向对方。
“复刻-风影！”
他不再犹豫，当即出手！
“突进！锋刃！给我死！”
突进和风影叠加后的提速效果斐然。只是刹那间，宽大陌刀便自半空高高劈斩而下，来到了一只s2的面前！
可是鬼猴毕竟身为速度型特殊黑尸，此时战斗中的它们五感敏锐，根本就没有被血腥气冲昏头脑。
s2向旁边轻盈一跳，看起来步幅不大、速度也不快，却能够恰好躲过这一击劈斩。
可谁知就在这时，郎华腕臂忽然震颤，陌刀再次加速！
早在郎华突破至二阶中期后，“突进”能力便拥有了第二阶段效果——“多级加速”。
前世郎华在战场上就曾凭借着小小的出其不意，收割了不知多少敌人的性命。
如今他故技重施，刀锋便二次加速移动，泛发出蓝白色的金属光
芒，自上而下精准地斩在这只s2的肩颈处。
“吼！”
旁边的另一只s2受惊，眨眼就要报复攻击。可郎华持刀去势不减，却在刀锋落地前硬生生将刀面转了个弯，横向朝第二只s2扫了出去。
如同狂风扫落叶般的力道，陌刀双面开刃加上“锋刃”的能力效果，受害者当即被拍在一边墙上、肚破肠穿。
而反观上一只s2,此时脑袋歪在半边脖子上，和肩膀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牵连，不论死或不死都失去了威胁。
“郎小兄弟，我们即将力竭了！”雷厉对天空中熊熊燃烧的尸雀群怒目相视，汗水却不停地在他鬓角流淌下来。
林文金亦呲牙咧嘴道：“小华、周医生，准备走了！尸群要围上来了。”
数分钟内尸雀群已然死伤十之七八，二他们两个支撑许久，也是到了极限！
此时此刻的雷厉，终究还不是末世四年在中原战场叱咤纵横的雷电王者。
不远处一道光系能量凝形成的匕首插进s2眼窝，周谨也转头喊道：“郎华，撤不撤？”
看着挣扎着又爬起来的最后一只s2,郎华恨恨咬牙：“撤，我们走！”
林文金和雷厉二人如蒙大赦，慌忙收起星火和雷链，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林文金眼冒金星、几乎脱力，还是郎华在经过其身边时伸手拉了一把，对方才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
身为一阶能力者与其他三人协同作战，对林文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
青雷杀界和烈焰囚笼被相继撤销后，天空中顿时恢复清明。
成灰的羽毛残渣如鹅毛雪花般扑朔朔落下，尚且保住一命的十数只尸雀灰头土脸。看起来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尸雀早已被烤昏了头。它们无脑乱飞半晌后，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向着郎华三人追击过去。可这时郎华早已拽着林文金跑了远处，尸群亦被甩在身后追赶不及。
“雷链，绞杀！”
雷厉不愧为前世颇负盛名的高阶能力者，二阶初期的他在长时间施放雷系能量后居然还有余力。
只见残余尸雀的飞行路线上忽然出现几道“银蛇”，“银蛇”电光闪烁，忽然缠住尸雀的头颈翅羽。
而后便是激烈的爆炸。没有硝烟弥漫，却能看到空中四散崩飞的血肉。
“威力好强！”林文金惊道。
“过奖了。”雷厉笑起来，“不过是老夫闲来时鼓捣的小玩意。”
郎华点头：“也好，这下便不惧这些畜生的追击了。”
……
回到幸存者队伍中后，这里的状况比郎华想象中要好很多。
入侵的几十只尸雀，不久前已经被杨晓晓等人合力斩杀。
至于不幸死去的人，郎华草草看了一眼……大概只有三四个。
倒在地面上尸体狰狞恐怖，脸蛋被尸雀又啄又抓，早已面目全非、认不出姓氏名谁。
“走了”，郎华越过尸体向着人们招呼道，“前面的再跑快些！”
“复刻-冰盾！”
身后已经没有活人了，他索性便造出了一面冰墙挡住追兵。
由于高强冰墙生成地点距离尸群较远，现阶段的黑尸拥有类似野兽的趋利避害本能，所以并没有傻乎乎撞上去寻死，反而被阻挡在了冰墙之后。
而等到尸群中的高阶首领首领发出讯号，命令群尸破坏将冰墙破坏，幸存者队伍早就
跑出去了相当远的距离。
唯有当郎华离开不久后，尸群左右分开，居然走出来一个脑袋奇大的特殊黑尸。
它身高仅有150公分，脑袋却几乎和其他人的两个那么大。眼神也不再混沌，隐约竟闪烁着富含智慧的光芒。
在尸群身后不远处，不知为什么竟横七竖八躺了五只死去的s型黑尸。
另有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壮硕黑尸正跪伏在地面上，啃食着其中一只s2的脑核。
如果郎华此时仍在这里，肯定就会发现——这只p型狂猩是一个熟面孔。
早在赶往黑街天台营救杨晓晓之前，郎华和他就曾有过一面之缘。
……
亡命奔逃数小时后，所有人的体力都逐渐到达了极限。
来到城郊，意味着远离人口密集的老城区和二次尸潮的发源地，代表着他们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
但只要没有早一天到达避难所，人们就会觉得自己还没有安全下来。
更何况灾变后的城镇和野外对人类来说同样危险。或者说野外地形开阔、缺少庇护，反而要更危险一些。
天色渐暗，很快就会完全黑下来。
队伍前方却突然出现了数条岔道，原来在慌不择路的逃命过程中，人们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不过正是因为绕进了小胡同，才使得甩开尸群成为了可能。
但也是因为如此，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区域。
这里有些稀稀落落的建筑物，建筑内部缺少灯光、阴暗一片，看得人无比压抑。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走？究竟哪条路通往秘密基地？沿着路一直走下去会不会绕个圈子，再一头闯回尸群中去？
没有人敢开口妄下定论。
“我们先找个地方暂避吧。”人群一时间陷入沉默，唯有杨清嬅左右看看，举手开口建议道，“这里我熟，知道有个挺大的酒吧，可以容纳下我们所有人。”
其他人都看向郎华，等他下一个决定。
而他却愣了半晌，似是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人竟会是杨清嬅。
杨晓晓和杨本生夫妇也有些吃惊。
“清嬅，酒吧在哪你告诉我，我去就好。”杨本生当即道。
“是啊，这里我和你哥也常来的。”
“妈……我和大伯去就好。”
可是她却婉拒了几人的好意。
杨清嬅不自然地笑一笑：“不了，我熟悉路的。哥哥嫂嫂……还有晓晓，你们不要太担心。”
夜风中杨清嬅衣衫单薄，黑灰色的雾气朦胧，让她们看不太清对方的脸色。
但是一家人生活多年，她们却好像下意识在话音中听出些丝丝缕缕的颤抖。
李丽萍这时不禁想起一些往事，便不自觉有些心疼：“清嬅，有我和你哥在，你不用勉强的。”
“我又不是孩子了，懂得……分寸的。”杨清嬅转头看向郎华，缓缓道，“郎华，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郎华看着对方，表情有些莫名：“如此那好。小姑，就辛苦你前面带路了 。”
根本不用他再作吩咐，晓晓和杨本生就已经自动跟在了杨清嬅身边，一丝不苟地左右护卫着。
渐渐地天色完全暗了，漆黑夜色中寂静压抑，道路上只有人们跑动时的响声。
郎华远远看着那个跑在前面、柔弱如春柳般的身影，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对她有些看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