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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羔羊全文阅读

作者:羊肖     末世羔羊txt下载     末世羔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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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序:前迹

    第一节 恍惚

    油桐树下的那个女孩叫秦筱雯。

    在郎华的印象中,她总是喜欢将鹅黄色的柔软长发在脑后绑成一只松松垮垮的低位斜马尾。马尾中后段有一段翻翘烫卷,两鬓的发丝则分别用一只粉色蝴蝶结头绳扎在末端,搭在胸前。

    印象中她该有一抹淡眉隐没在细碎的齐刘海后。修长微扬的眉毛下是清澈明亮的瞳孔,是微微颤动着的长长睫毛。

    印象中她的瓜子脸上琼鼻微挺,皮肤白皙无瑕透出浅浅红粉,双唇单薄如花瓣般娇嫩欲滴。

    印象中她最喜欢身着一件碎花连衣裙,脸上绽放着最阳光如同邻家女孩般的微笑。

    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血污和灰迹,眉毛烧焦、粉白色的嘴唇干裂脱皮……

    她甩开郎华的手,流着泪大声吼叫。

    “郎华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要是跟你走了,秦家剩下的这些人就死定了!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活路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多考虑一次!”

    郎华心头的怒火瞬时便燃了起来,他抬手就再要去扶女孩的肩膀。

    “郎华首领,请你自重!”秦筱雯冷着一张脸躲开,“我现在是秦家当代家主,并非人人皆可拿捏的小姑娘!”

    “筱雯,这件事你让我来想办法好吗?”

    郎华的声音里有哀求的意味,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话一开口,便止不住地有些苦涩:“没用的,你帮不了我,更帮不了秦家!”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吗?”

    “郎首领,你走吧。我与你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吵。

    ——

    第二节 往事

    百年前某段历史对于郎华这个年纪上下的人而言,应该算作一段往事。

    其实对于当下这种难捱的阶段,或许从前任何不论辉煌还是黯淡的历史,都该不再拥有什么意义

    因为它对于当下的境况毫无实质性的帮助,因为所谓借鉴历史要以存活下来为前提,所以大概不会有人去驻足看上哪怕一眼。

    两年间,诡异扩散的黑色浓雾侵染了整颗星球,再之后整个世界给予人的观感,便是属于血液氧化后的黑红。

    数十亿条生命在转瞬间消逝,亿万生灵以天空、海洋、陆地为战场展开厮杀。

    地球原生物种间的矛盾从未有过如此激化的一刻,原来将所有个体、种族放于名为进化的同一跑道上后,某种有关生存的竞争会这么快进入白热化。

    而无论是初始时刻地球物种间的博弈,还是后来外太空侵略者与地球生物间的猎杀和反抗。我们所不能否认的是,当我们回过头来寻找根源,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应源于以往历史中的某个时间节点。

    这场大灾变发生于2275年的地球。

    在末世发生前大约一百五十多年的时候,人们担忧了一个半世纪之久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终于还是没有爆发。由两极争霸到一超多强后的世界,虽然在局部地区摩擦不断,但相对来说进入了较为平稳的发展期。

    经济腾飞、文化交融,最终在历经一百多年的酝酿后一举促成了全球政治形态的跃迁。全球化政治共同体——地球联邦,在全民公投下宣告成立。依照《区域性高度自治法案》成立的松散联邦,包含欧盟、亚太、中东、拉美……等多处行政区划。

    在消除绝大部分军备武装后,结余出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又一次地刺激了经济和科技的腾飞。尤其以航空航天、基础物理和生物科学等相关领域获得的资金支持最为雄厚,也带来了显著的研究进展。

    其中,空间物理科学在时空理论及多维空间技术方面突破出前所未有的崭新局面,据说将有助于加深人类文明对自身和宇宙的深层认识。

    媒体人将这一消息广而告之,直言当下为知识爆炸的新时代,是人类文明进化为多行星物种,走向太空建立恒星级文明的关键时期。

    而最终科技进步反哺社会后化为生产力,催生了诸如全球卫星通信网络teledesic2、联邦即时论坛“fs社区”、“百核”电站等一系列军用转民用设施,也催生了诸多在自由贸易中掌控经济命脉的跨国财团家族。

    历经五十多年的政治洗牌,各洲自治委员会议员席位大多为各家族财团所把持,以平民身份通过选举的则寥寥无几。但无论高层中人如何

    争权夺利,普通人生活平稳如常,也就没什么不满之处。

    直到2275年的一个寻常冬日,弥漫全球的诡异黑雾猝然爆发,末世开启……

    ——

    第三节 迷惑

    我是郎华,我知道自己是郎华。

    这样说似乎有些奇怪,但事实上在几分钟前,或许更短暂的时间前,我还不曾反应过来这样的事实。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此刻应该还躺在基地后勤医院的病床上。

    在此之前我已经睡了很久,原因是所遭受的重创超越了身体能够承受的负荷。

    在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我的意识应该都还在醒着。

    因为当时在我眼前有一个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

    像小时候一直在做的梦一样。

    但现在应该是我醒来后的第三天或第五天了。

    从长时间的昏迷中醒来后的具体时间记不清楚,我只记得每晚会躺在床上瞪着眼直到凌晨,然后眼神迷蒙,浅浅地睡上两个小时。

    这次入睡后,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当下眼前的和昏迷时做的那种普通的梦不一样。

    我想这便是我意识惺忪的原因所在了。

    因为眼前的一切是从没发生过的。整个世界被划分为许多不规则块状的事物,每一个都是正在放映的画面。不同位置的画面之间是模糊的黑雾,世界的更远处则是更加浓黑的雾气。

    而每一个画面里,都有一个郎华,也就是我。

    那是栩栩如生的我,穿着我常穿的衣服,说着我会说出的话,身边发生着在我身边发生过的事情。

    据说一个人的视角上下有150度,左右有230度。如果这个人足够敏锐,还可以联合五感和直觉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唯独,只有在照镜子或看录像的时候才能面对面地看到自己。

    一个人最熟悉的是自己,最陌生的也该是自己。

    我看到自己在说话在喊叫,完形崩溃以及语义饱和现象反而让我对眼前的自己更加陌生。

    但毫无疑问,那的确是郎华。

    我也该是郎华,可我并不是在用眼睛看。我可能悬在了半空中,但我看不到我的手、胳膊以及身体。

    我不确定半空中是否也有一个我,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觉醒的意识是否存在于一个实体中。

    我不确定我是用一双眼睛在看。

    或者说我根本看不到此刻正在半空中的自己,我只是被动地看着那些画面中的郎华和他们。

    除了看,我什么也做不了。

    正常的梦不该是这样的。正常的梦就该像我昏迷时或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虽然可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模糊不清的画面,但我理应身在其中。

    而不是处于这样的一种视角。

    这样,简直就像是一个外人。

    这方世界四周有着我最熟悉的浓黑雾气,在我愣神的那几个瞬间中,黑雾所在的区域已经向这方世界的中心蔓延扩散了许多。

    许多画面被吞噬了,更多画面在丝丝缕缕的黑雾遮掩下也愈加模糊。

    在黑雾弥漫的过程中,我看到许多熟悉的人和物。

    包括那些早就死在讨伐战里的215团战友和属下,包括那柄自我手中穿透义山哥胸膛的宽刃陌刀,还包括小黑子被子弹挤爆心脏的痛苦神情。

    不,最后这个是不对的。

    小黑子在阵前被击杀的时候,我还处在昏迷之中。

    这是我在脑海中想象出的,我能感觉的到,最后这个是拼凑出的。来源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的口述,以及我脑海中残存的小黑子模样。

    而这些画面最正中也最清晰的却无法用此解释。

    那是另一个郎华,以及我曾在濒死困境中时魂牵梦萦的秦筱雯。

    我熟悉那两人背后的那颗油桐树,甚至凭借在全面溃败后的中原战场上稳住态势、力挽狂澜的功绩,去过一次那间装潢奢侈,只有大人物才能涉足的联邦会议厅。

    但我不熟悉眼前的这两个人,不熟悉他们的表情和每一句话。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我多想自己从未醒来过。

    ——

    第四节 幻象

    画面忽然变了。郎华认出来了,这里是联邦会议厅,往常只有够资格的大人物才能在这里召开集会。

    台下稀稀拉拉坐了些人,

    有的人看起来老迈不堪,眼中却精光湛湛,有的人则年轻些,故作沉稳不与人交谈。

    讲台上站了个姑娘,头发剪得稀碎极短,身上套了件不合尺寸的战甲,内搭穿了粗布衬衫和绑腿窄裤。

    这身装扮若还没什么,但那一口长刀上的兽血却是实实在在的威慑。

    “各位”,她说,“我秦筱雯以秦家当代家主身份在此宣布,自即日起,秦家退出委员会派系纷争。无论各方在讨伐战争中有所得或有所失,秦家均不取其中一分一毫。”

    台下的议论声有些嘈杂,她却置之不理,反而继续高声道:“还请各位首领看在往日情分上,为秦家以后留几分薄面。”

    “当然”,她顿了一下,“若是有贼子敢怀有不轨之心,呵。我秦家自然也不会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言毕于此,各位告辞!”

    众人认出来了,那是原属于她父兄的军装。但鉴于她的转身离开太过利索,人们只赶得上在人走后说些碎嘴。

    “好一股英气,还真有一股秦老家主的遗风。”

    “遗风什么?嘁,一个女子,再有男儿气概又如何呢?”

    “秦家还真是出了个好厉害的丫头。”

    “是啊,秦家在将死之际出了个能人啊。”

    “怕什么,秦家早就不负当年虎狼之威了。”

    “非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不要妄动才是。”

    “没了秦家父子,只有她能做什么?杀一人、十人,还是百人?”

    “小娘皮,不知道她若果真落到我手里,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嚣张?”

    “就是,各位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你们既然认怂,那就别怪我王家一口吞掉这块蛋糕了。”

    “就你们?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姓赵的,你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各位稍安勿躁,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

    ……

    现场渐渐嘈杂起来,郎华就站在台下的人群中。可是自始至终,秦筱雯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披甲换装的秦家小姐,熙熙攘攘的议会大厅……

    怎么回事?

    嗡鸣声在郎华脑海中持续扩大,他猛然睁大双眼,从梦中醒了过来。

    几缕发丝粘在额头和脸颊上,汗水滚滚,早已湿透了一方被角。

    ——

    灾变历十三年,中原战区那塔山基地研究所。

    这是郎华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次被噩梦惊醒。

    窗外的炮火还在持续,而且听起来距这里比昨天推进了许多。

    昏迷醒来后的这几天所了解的一切,比他昏迷前的状况还要糟得多。

    或许这些接踵而来的事件,对他造成的打击比当初所受的创伤更甚。

    段黑副官在七日前被敌人于战场上定点清除,自己作为最高长官却深陷昏迷已有半月之久。

    那塔山作为后方科研基地本就无兵可用、无将可点,失去主副长官后的阵地防线顿时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

    基地通讯早就被敌人抢先切断,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仅凭几台老式无线收发器来进行遥控指挥,根本毫无意义。

    他有时会去想前线的那些战士,那些和他熟稔无比的袍泽弟兄们,此刻会需要些什么。

    他想那不该是即使配送了也杯水车薪的物资,也不该是相隔百里的战场命令。

    那还有些什么呢?

    是并肩作战、冲锋在前的亲信长官?

    抑或是简简单单的存活下去的机会?

    可这些,仅凭现在的他却都给不了。

    或许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在昏迷醒转后有所康复。毕竟在基地失去了人人敬爱的陈心妍院长后,谁也再不敢提自己有多么精通医术。

    而能让高阶能力者都深陷昏迷、伤及本源的创伤,无论对于谁而言都太过于棘手。

    梦中情景简直是匪夷所思,也太奇怪。

    郎华想不通的是,以秦筱雯温柔如小鸟儿般的性子,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况且数周前她已被秦家人接走,现在应该在安全的地方才对。

    想到这里,他才暂且心安。

    这一刻,郎华禁不住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廊窗,希冀视线借此穿透厚重的混凝土墙壁,飞向那看不见、亦不存在的远处。

第002章 文明湮灭

    灾变历十三年,中原战区那塔山基地研究所。

    “塔塔”的皮鞋击地声在走廊中回荡,数秒后,最终被塑钢门的开关声取代而消散。

    张诚院士如往常一样将白大褂随意套在工作衬衫外,少有褶皱的藏青西裤,一丝不苟的领带和皮靴,一贯的整洁给人一种舒服却又不敢造次的感觉。

    他反手将实验室的门关上,向着病床上半躺着的年轻人苦笑着。

    卧床的青年军官是郎华,时任那塔山科研基地守备营上尉营长。

    或许是连日的昏迷和卧床修养耗尽了这个年轻人的精力,他的脸上显露出与健康相差甚远的苍白色泽。

    原本棱角圆润的脸庞变得瘦削,剑眉下一对浅咖啡色的眼瞳也不再明亮清澈,粉白开裂的嘴唇半张着,给人一种极度憔悴的感觉。

    郎华回望着身前的年轻院士,渐渐也惨笑起来:“他们要攻进来了?”

    “很快了,基地前的防线上没几个活着的了。”张诚点头,“自年初‘终极一战’宣战以来,硬抗到如今已经很是勉强。”

    “呵,好一个终极一战。”郎华咧咧嘴,“终极什么?一战……一战成灰么?”

    张诚却笑不起来:“濒死之际的宣战,委员会大概也希望壮烈一些。”

    “有什么意义?我们要的是胜利,不是生前名、身后事。人都死了,辉煌还有什么用?烟消云散……不还是迟早的事。”

    郎华仰着脸补充着,声音却已是平静了下来:“所谓的人类荣耀,我宁愿去拿它换一颗子弹。”

    他伸手将衣领再拉开一分。

    这段时间郎华总感觉有一种窒息感,像是有一只手握在他的喉咙上,伴随着死亡人数的激增而收紧加剧。

    他知道这种感觉不是来自生理层次。

    他还知道那些糙汉子愿意跟着自己,是因为曾相信这能给他们挣出一条活路。

    而不是将这些鲜活的生命接二连三地葬送在战场上。

    他知道,他总是知道。

    窒息感倏然加剧,他只得大口喘息着,声音听起来像只铁匠铺里的破烂风箱。

    几息之后,这种不适感才稍稍缓解。

    “没想到顽抗了十三年,最终还是输得一塌糊涂。”郎华终于说出口了,有些哭腔,也有些泄气,“张哥,我……真的好不甘心。”

    张诚也仰起头来,禁不住双目蕴泪:“想收割我们的文明成果,终结掉我们亿万年间的进化果实,他们凭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比我们强么?”

    郎华烦躁地推开身上的薄被,露出因为连日穿着而褶皱不平的条纹衬衫。

    他本该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没想到竟还是会感到这么悲愤难平。

    郎华抬起头不甘心地追问:“另外几个大洲呢?那些最后的基地。”

    他在期盼着些什么呢?

    奇迹的发生,重大的变故,亦或是一个谎言?

    他想笑,脱口而出的却是更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他的肠胃腑脏都搅碎从喉咙里呕出来。

    张诚走到跟前,温柔地为他拍击后背。

    几息后,郎华的状态才和缓过来。

    “张哥,你接着说。”

    他的眼底仍留有一丝期盼的光芒,如同摇曳的烛火,飘忽却又真实存在着。

    “毁了……”张诚蓦然觉得有些苦涩,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他还是不想隐瞒,“都毁了,就在半小时前。”

    许是一阵冷风吹过,“烛火”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深邃的黑暗,浓黑、阴冷、空洞。

    “秦议员他们呢?”郎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盯着他,“怎么不组织转移?”

    他好歹也曾是这座基地的最高战

    斗长官,一句话问出口便戳到了最核心的部位。

    但这却更像是刺激到了张诚的痛处。

    “跑了。”张诚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半小时前,听到最后的无线电就崩溃了,拦也拦不住。”

    他禁不住喃喃自语着:“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一旦认了输,我们只会输的更加彻底。”

    郎华再也憋不住恼火,一拳捶在床沿上。

    但紧接着他又低下头去,传出来的声音却冷冰冰的:“呵,这就吓破他们的胆子了么?”

    “还能如何呢?秦陈两家这些年已经是损失惨重,早就被掏空了老底。再让他们以死相搏,如何开的了口?”张诚微微摇着头,“别忘了,筱雯那丫头也在,秦楚生总要为他妹子着想。”

    “我知道。”郎华将头撇过去,话音里的火气顿时便消散了。

    “也就是宋老狗和附属在他手下的周、王几家”,张诚捏着拳头,“不仅溜得快,说不好还想向当年一样搞些小动作。”

    但他旋即又冷笑起来:“嘿,又能跑到哪去?大势已去,苟延残喘而已。”

    “人家摆明是想要全歼我们。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以为放弃抵抗、当奴才做狗就能活下去。咳”,郎华努力忍住想要再次咳嗽的冲动,“这些人真是不长记性,蠢得可以。”

    “反抗军的大权怎么就落在这群孬种手里!”张诚忍不住咬牙,像小孩子一样说了句气话。

    郎华摩挲着被漂洗到发白的衣领,渐渐的有些失神:“真是没想到,星盗者全面进攻起来竟还有如此威势。在那些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究竟还有多少像这样的强大手段?”

    “可恨”,张诚狠狠地拍向桌子,“五年,只要再给我五年,子母机的研究必定有突破性进展,设备的初步完善也指日可待!可现在……”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是啊,只要再有时间,一切都有可能。可是二人更知道,正是时空维度技术理论的再次突破才招致了侵略者的全面进攻。

    愈是高歌猛进的阶段,来自竞争者的打击就会愈加剧烈。

    这条规律在宇宙天文尺度同样适用,蓄意已久的星盗者团体又怎么会给他们留足时间呢?

    郎华皱眉思索着:“现阶段的效果如何?”

    “说不好”,张诚坐在不远处,像对待恋人一样轻柔地抚摸着设备台,“没有试验测算过谁敢下定论?时空位移功效是一定有的,但成功率却谈不上了。就算成功,恐怕最后到达的时间空间都是不确定的。而且……”

    “而且?”郎华似乎听出了别的意思。

    年轻院士嘿嘿一笑:“这种技术本就应该用在宇航领域,或者反哺基础物理科学。现在战争期间的研究既是无奈之举,也是空有皮毛。就算这种东西按照委员会的意思被进一步研究,也成不了拥有时空位移功效的战略级精准打击武器。顶多提前搞成大型杀伤性武器,就像两个世纪前出现过的脏弹和核子武器。”

    “科盟在北美战区分部的詹姆斯不就是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对。但就现阶段的子母机而言,还远不能应用于传输生物体。粒子高速对撞加重了衰变和辐射,没有人能在这样程度的空间中存活。”

    郎华不死心地追问:“如果有呢?我说如果。”

    张诚皱起眉头:“那也一个月内必死无疑。而且”,他沉吟一下,拍拍手下的仪表盘,“量子阶段不稳定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候它势必会成为一个巨型当量的炸弹。”

    “会如何?”郎华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张诚拿过张纸简单的列了几个公式后摇头道:“不好说,不过整个那塔山战线必定湮灭无疑。”

    渐渐的,基地外的枪炮声渐渐停歇。

    年轻院士匆匆放下纸笔,正视着郎华对他说道:“华子,我对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你明白这项技术的前景是正确的,我们并非毫无希望。这个储存器里有我在国际科盟十多年里的研究成果,带它走,去找那些逃走的人!”

    “不,张哥。”郎华摇头,推开张诚递来的集成储存器:“你走,还是我来挡住他们片刻。”

    张诚拍开被郎华抓住的衣袖,微笑道:“华子你一身伤病未愈,战力还能发挥出几何?听我的,西南角地下有间暗室,里面有你需要的食物、药品和水。待你伤愈,相必敌人的大部队已经撤了,那时你再出来。在此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郎华挣扎起身,声音突然间嘶哑了:“张哥,你要做什么?”

    张诚不答他,只是继续郑重地告诫:“华子你明白的,以我的身手根本穿不过他们的层层封锁。记住我的话,二十天后再出来。如若事不可为,你便躲去远远的。地球是我们的主场,总有‘它们’找不到的地方。”

    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千万要活着。”

    年轻院士后退一步,伸手拍向藏在墙壁夹缝中的隐蔽按钮。

    突然间,在两人中间一道厚重的玻璃隔离幕墙升起。整座实验室不断震颤,缓缓下沉。

    “张哥,开门!”青年军官泪流满面,从床上跌下来,扑向隔离窗拍打着。

    即便他受杨团长命令在那塔山任守备长官数年,竟还不知道基地中有着这样的机关!

    “开门!张诚你混蛋,你开门啊……”

    张诚也流泪笑了:“没用的,早在心妍去了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他颠一颠手中的白磷燃烧弹:“受你们保护了这么多年,也该我老张做一回英雄了!哈哈哈,去也!”

    “张哥”,郎华愣在当场,第一次见到张诚的刚烈一面。

    皮靴击地声在走道间回响,因为实验室的下沉以及防核建材的阻隔而渐渐听不清晰。

    数秒后,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怒喝:“畜生们,都给我死来!”

    然后整座基地便在几声凄厉的“吱吱咕咕”的怪物惨叫中重归寂静。

    “咔嗒”一声响起。

    许是整间实验室已经下沉到了合适的位置,总之四周的震颤戛然而止。

    机关变动后,实验室中出现了暂时性的电压不稳。

    亮白色的灯光忽明忽暗,照亮着房间中的大多数角落。

    翻倒的病床,散乱的被褥,呆滞在原地流泪的年轻人。

    空旷的房间中郎华低声自语着:“把张哥的心血交给那些逃走的懦夫败类,这怎么可以?现世已经如此,文明的火种将熄,储存器即便落到这群渣滓手中也不会有丝毫起色。这份资料是张哥赠予我活下去的筹码啊。”

    他的眼神渐渐坚定:“不,我还不如赌这一个月的死亡时限。就算失败了,也要叫外面这群凶手给我陪葬。”

    郎华用双手努力撑起上半身,把自己一点一点地拖向子母机仪器的中央平台。

    数年间与张诚朝夕相处,他自己也懂得些简单的操作方法。

    “算算时间,星盗者的大部队应该都推进到我方防线内了。那么……便开始吧。”

    深呼一口气,郎华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扳动旋钮。

    充能、加速、对撞……

    五分钟后。

    “啊!”痛,无边无际的痛弥漫郎华的全身,痛彻灵魂。郎华的意识开始混沌,隐约觉察到到身体的崩解,感到有许多段信息被植入脑海深处……

    “失败了吗?真是……不甘心。”

    在那弥留之际,郎华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一声爆响。然后他的意识也随之消弭……

第003章 奇怪的少年

    那个跌坐在墙角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锐利的视线像把剑一样刺了出来,骇的身前的几位男孩退后一步,还有一位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

    比起其他几个孩子,少年肤色偏黑,整张脸颇显稚幼,五官说是清秀,不如称之为消瘦。

    但反而因为如此,看起来竟更加棱角分明一些。

    厚薄适中的嘴唇,一双剑眉下是浅咖啡色的深邃眼瞳,此刻竟透出一股完全不合年龄的威势。

    而他,正是郎华。

    “眼前这几人是谁,我又在哪?”郎华疑惑着。

    最终他认出来了,靠前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壮硕男孩是陈华。这个名字因为藏在了他幼时记忆的最深处,所以也就无法轻易想起。

    唯一令少年疑惑的,是陈华脸上的表情。既羞愧又愤怒,最终又以愤怒占据上风。

    这种神情他在很多人的脸上看到过,多是出现在某种超出掌控的事件发生后,组织的临时领导者妄图挽回在意外中失去的颜面,所常常显露出的神情。

    既为受惊失态而羞愧,又为羞愧的产生而羞愧,最终为了掩饰或宣泄,都是要大发雷霆一番。

    虽然少年一直认为这是一种最为幼稚可笑的行为,既无聊又浪费,所损耗的时间和精力无疑都会降低个人乃至团队的生存可能。而任何不明智的行为,都将成为末世中死亡降临的突破口。

    不出所料的,那个名为陈华的男孩吼了起来:“嘿,你!瞪什么眼。看来刚才那下没让你长些记性!”

    但身边有其他的孩子拽住他:“别了吧,华哥。刚才他都晕过去一次了。”

    “是啊是啊,动静太大的话,院长和护工阿姨她们要来了。”

    陈华越被拉住便越恼怒。他心里想:“该死,现在停手不就代表我怕了这小子?明明刚刚一碰就哭的样子,怎么现在眼神这么恐怖。”

    陈华怕了。那带着审视的目光好似看穿了自己的皮肉骨,令陈华的心头一阵阵地发凉。

    “这群蠢货”,没人阻拦也就罢了

    ,现在越是有人拉住他,他便越不能停手了。

    “啊。华……华哥,那个兔崽子他流鼻血了。”

    倚靠在墙角的少年反应过来他们在说自己。

    “院长,护工阿姨?那么这里……可是为什么呢?是梦还是幻觉?”

    郎华抬手一抹,便是一手湿黏的红,头也越发眩晕了起来。

    “好机会,再给他一下,我的目的就达到了。”陈华挣开身边人的胳膊,探手向少年抓去。

    但谁也没想到闪电间少年抓住那胳膊,顺势就将陈华摔在了墙上。

    “你这该死的杂……”后面的话他不再能继续说下去了。一只明显是少年的纤弱手臂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提起抵在了墙上。

    卡在咽喉处的手掌,比它看起来要有力的多。

    一点点的,手掌在收紧,陈华的脸逐渐变得通红。

    他想要叫喊救命,却发现即使嘴巴大张着,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怕了,开始颤抖,他好似感到了死亡的降临——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郎华出乎意料地笑了:“陈华?陈老大,你好啊。”

    他完全记起来了,在最早的那几年里,他的确居住过这样的地方,即便他始终不愿意回忆这段黑暗的时光。

    而面前这个几乎要尿裤子的“孩子王”名叫陈华,在那几年里曾因为名字的相仿,对自己刁难过很久。

    如果郎华没记错的话,这该是大灾变两年前的五月三十一日。

    而如果郎华还没记错的话,马上一个人就要出现了。

    他缓缓松手,陈华便如被抽掉脊骨的鱼一般从墙上滑了下去。

    至于为什么产生这样奇怪的联想,可能是他心有余悸大口呼吸空气的样子很像一条普通的灾变前鲶鱼。

    而这种愚蠢无害的样子从来不会发生在灾变年代,所以让郎华有些怀念。

    那些同样愚不可及的“追随者”也不过是些小孩子,早就吓呆在原地了。

    郎华伸手拍拍陈华的肥脸,笑道:“如果哭的话,我会杀了你哦。”

    “不,别杀我。我不哭,我不哭。”

    “这才乖嘛。”郎华替他立起衣领盖住发红的脖子,“明天的见面会,不要缺席哦。呵呵呵。”

    说罢郎华便躺在不远处嚎啕大哭了起来。

    仅仅是三秒之后,一个女人便走进了这间活动室。

    “吵吵什么?那个谁,别哭了。嚎丧呢?”女人穿着护工的服装,尖利的嗓音把哭声都压了下去,“本来为了明天的见面会还想让你们吃顿饱饭。我看还是算了,今天的晚饭都给我减半!真是喂狗也比喂你们这些小杂种强。”

    角落里嚎哭的郎华在女护工的印象里本就是内向懦弱,被其他孩子欺负哭了也是常事。

    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她向来也懒得管。

    女护工走后,郎华才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

    他走到一个孩子面前,抬脚将他踹倒在地,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拳脚。

    郎华戏谑地望着他:“你刚才想告密是吧?”

    “不,不,我没想……”被看穿了心声,那孩子惊恐地望着他。

    “乱说话会死人哦”,郎华俯下身子,提起他的衣领说,“你说如果你们被杀了的话,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吗?会怀疑到那个常常被你们欺负的受气包身上吗?”

    郎华说着转头望向其他的孩子,温和地笑了起来。

    陌生的神情、突然的事件、死亡的威胁,冲击着几个男孩的神经。那个笑在他们看来更像是恶魔的微笑,配上郎华嘴周的鲜血,则更是令他们惊骇莫名。

    之前跌倒过的那个最胆小的男孩眼角含泪,拼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果哭出声,会死的。

    “不会的,我们不会说的。”其他人亦纷纷开口。

    “这样最好了”,郎华这才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他转过身来笑了,“对了,今晚把你们的晚饭送到我屋里。我觉得,你们今天也吃不下去吧。”

第004章 沙市孤儿院

    强撑着眩晕回到房间里,郎华只来得及将门反锁,并做了一些简便的预警装置,之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两个小时后,斜歪在木门后的椅子倏然倒地发出一声脆响,郎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原来是来送饭的一个男孩。

    郎华把堵在门口的木椅挪到别处,然后才将门打开。

    这个孩子大概是叫刚子的吧,太久以前的事他也记不太清楚。反正都会是些死人而已,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认清他们的必要。

    “华……华哥,你之前要求的饭。”

    “放下你就走吧。对了,告诉陈华明天我不会出现,他想离开就离开吧。”

    看着刚子低着头走远了,郎华却沉浸在了思绪里。

    谁能料到在灾变后,这个最懦弱的孩子会成为孤儿院所有人的保护者呢?即便他之后也同样死在了第二次尸潮里。

    郎华摇摇脑袋,将这些纷乱的思绪赶走。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镜子前,重新审视自己所在的环境。

    记得没错,是那时候的沙市孤儿院。熟悉的陈设、熟悉的环境,还有熟悉的自己。

    他摸向自己的脸,看到镜子里那张稚嫩的面庞,不由得一阵阵发怔。

    是自己对么?是自己的话,那么这是所谓的回到了过去吗?

    头痛和鼻血的根源没有找到,但能察觉到脑海中多了很多的信息,有程式碎片、也有完整的代码、公式。

    “这是……张哥给我的数据盘信息?”

    “怎么回事?”

    “是梦吗?我真的经历过灾变时代吗?”

    “或许那都是假的,或许那是我预见的未来一瞥吗?”

    “可那些痛苦、那些美好、那些血泪……那么真实,现在想起仍恍如昨日。”

    “或者我现在就处于死后的梦中?绵长、温和的

    梦境,永无止境……”

    “张哥的子母机、围攻那塔山的星盗者、掀翻撕碎整条防线的量子爆炸……那个仪器起作用了吗?可穿越时空区块的,是我的意识碎片还是思维?”

    “张哥的理论真难懂啊。这些资料绝对不能外泄,它是制胜的法宝,也是祸乱的根源啊。”

    “必须要尽快找到张哥。”

    “可我来到的这里,是曾经的那片时空吗?会不会是其他的次元?”

    “我能救他们吗?还是说……他们已经永远地死去了?”

    郎华想到这里,心脏便好似被一把攥住了。

    他全身冰凉,止不住地颤抖。

    “不,不要死。不!”

    他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走廊另一头的屋子里,陈华停下按揉脖颈的手,问道:“他真的这么说了?”

    刚子把头低着:“是,他说明天他不会出现。”

    陈华兴奋地攥起拳头:“好,算他识相。”

    沙市孤儿院并没有像它表露在人们眼中的那般和谐,被公共抚养在此处的孩子们只有在有对外活动的日子里才能见到蛋糕和水果,能在平日里吃饱才是他们一直的祈盼。

    早年间的孩子们曾被圈养在地下室里,到了饭点只是拖一筐馒头下来了事。

    即便是这样也常常引发孩子们的争抢。

    有一次事情闹大,死了两个小孩,院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整件事掩盖过去。然后孤儿们的待遇才改善了许多,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饭食按人头定量配比到了每个人手里,但仍然杜绝不了抢夺和霸凌事件的发生,以及其导致的挨饿情况。

    或许他们不是管不了,而是根本就没想过插手。

    只要不再出人命,就在他们的容忍范围之内。

    小狗打架,人是不会管的。

    唯一能脱离这里的方法就是每年六月一日的见面会时间,听说明天会有一对富翁夫妇来到沙市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而他们之前意外死去的儿子名叫小华。

    孤儿院里只有郎华和陈华的机会最大。

    上一世便是陈华出手教训了郎华,想逼他放弃这次的机会。但无意间下手颇重使得郎华在墙上碰晕了过去,惹来了王姓女护工关了两个人的禁闭,反倒没能如愿。

    第二天到了,郎华和其他孩子一样穿上院里准备好的新衣,带着被教导过的笑容向来访的各界人士问好。

    “假,太假了。”郎华在心中冷笑。

    “怎么就没人发现孤儿院的真相呢?”上一世的小郎华曾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但现在他不再幼稚了,他明白来到动物园区投食观光的游客是什么模样,和眼前的景象或许并不同,但很相似。诸如太平盛世、助人为乐的精神需要,无非是这些。再多的郎华也不愿去想,他只知道这个地方他早晚要逃离。

    曾有孩子把来访的爱心人士当作过救星,在某次的见面会上说了些“多余的话”。结果当晚就被男护工从屋里拖走了,其他人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到了晌午,访客们承载着满足自得的神情匆匆离去,郎华知道到了该履行承诺躲起来的时候。社会人士的探访和前来领养小孩的夫妻是行程错开的,后者相比大张旗鼓更需要些独处的机会。

    郎华躲在树丛后啧啧称奇,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陈华呢。那个女人抱着陈华失声痛哭的样子倒是令郎华嗤之以鼻。

    “祝你愉快,陈老大。”

    郎华没有忘记前世这对夫妇的所作所为——虐待死了孤儿院的另一个孩子。

    痛失爱子的不仅有慈母,还有精神失常的变态疯子。

    陈老大,希望这个礼物你会喜欢呢。

第005章 陈心妍

    灾变后第四年的那塔山科研基地,初秋的下午清风阵阵,偶尔吹落两片油桐的半枯树叶。然后这风便带着那一缕桐油清香高高飘起,一直飘向山岭深处。

    后勤医院的小院躺椅上有两个人,高阳疏影、清茶摇椅,整座小院气氛慵懒松散,二人表现出的懒散疲沓样子大概会让认识他们的人大跌眼镜。

    左边的那位青年随便披了件外套半躺着,整张脸棱角圆润、五官清秀。剑眉下一对浅咖啡色的眼瞳明亮清澈,嘴唇厚薄适中,紧紧抿住时透出一股英气。

    他的小腿尚且缠着绷带,斑斑血迹不久前自内层渗出,而后在绷带表面被氧化为了暗红色的痕迹。但就是因为这处伤的存在,使他整个给人的感觉反倒少了些许锋芒。

    相比较他稍显狼狈的模样,身边那位女性可就从容得多。

    那人最外边是件白大褂款式的敞怀外科隔离衣,里面内搭件工作衬衫。

    中规中矩的方头平底靴、椭圆钢丝框眼镜,一丝不苟的绯红领带,使得她看起来与当下的慵懒气氛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她好似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尽管此刻身在躺椅上,透过外衣仍然可以看见其玲珑的身体曲线。

    白大衣的款式简约大方,中部收腰设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有气质。

    即便此刻她翘着二郎腿,过长的衣服下摆滑在了地面上,也好似抹不掉、冲不淡那丝优雅的感觉。

    这两个人便是当时由于某场事故而自愿从小队长退下来的郎华少尉,还有时任那塔山基地附属后勤医院院长的陈心妍了。

    说是医院院长,也有些名不副实。

    陈心妍手下除了一帮护士做助手,院中竟连一个主治医师都没有。凡事都要撸起袖子冲作前锋的光杆院长,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作为院长的荣耀和自觉。

    比如现在某位手拿一只电子烟,躺的舒服、抽的潇洒的陈院长同志。

    “我说”,躺椅上一直盯着油桐树梢发愣的郎华终于忍不住了,捂着鼻子抱怨道:“我说,大姐你是来看望病人的吗?”

    说罢便连退三步,上半身斜倚在门框上向她撇着嘴。

    身穿白大褂的女大夫在一片云雾缭绕中偏过头来:“嗯?怎么,不像?”

    “像你个头啊”,郎华吃惊道:“不带慰问金就算了,水果呢?看病人的标配水果呢?”

    结果反倒是对方更惊讶了起来:“行啊你,小华。这种索要礼物的羞耻言语都能讲得出来啦,半月不见功力见长啊。”

    女生啧啧称奇着,仿佛她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哼”,郎华翻翻白眼,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得了吧,对于这只铁公鸡,郎华可是老早之前就想吐槽了。

    “水果嘛自然是没得啦”,陈心妍向他眨眨眼睛,“医院最近资金短缺嘛。”

    虽然没瞧见她眼光有躲闪的痕迹,

    可郎华才不会信她的鬼话。

    话音刚落,他便盯住她手上的那只电子烟不放。

    陈心妍拿烟的手向左移,郎华的视线便飘向左边;陈心妍拿烟的手向右移,郎华的视线便飘向右边,让她好一阵尴尬。

    末了没办法,她便破罐子破摔地又将过滤嘴送到口中,饱饱吸了一口。

    “心妍姐,你这只烟我看着可像是高级货色,怕是花费不菲……”

    “咳”,陈心妍忙打断道:“水果没有,钱也没有。总之别问,问就是没有。”

    “你……”

    “这么急着要钱,是想让姐姐我随份子嘛?我看你和秦家那丫头可是打得火热,一不小心那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等等,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此时的郎华有些震惊。

    “这么着急筹钱,兄弟下手速度蛮快的嘛。”陈心妍咯咯笑着,向他好一阵挤眉弄眼,“年轻人嘛,耐性是低一些。这个情到深处也不是不可能的嘛,什么热情似火、**……”

    “得得得,别了,没有的事啊”,郎华看她越说越离谱,忙求饶道,“亲姐,您是我亲姐,我什么也不要成了吧。”

    虽然是一时的信口雌黄,但只言片语间高下立判,最终还是陈院长扳回一局。

    对于这个女人,郎华少尉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往常照这种情况,高傲的陈院长在小小的郎华少尉身上踩过一脚后,就该心满意足、鸣金收兵了才对。

    谁知陈心妍却笑嘻嘻地踱到他面前。

    这样和善的模样几乎令郎华忽然起了层鸡皮疙瘩,如有危机感般寒毛倒竖不止。

    她拿胳膊肘捅捅郎华,悄悄道:“小伙子眼光是不错哈,姓秦的那小姑娘标致的很。二八年华,啧啧,可真是让你捞到啦。连我作为女性可都心动地很呢。”

    “嘁”,郎华有些不屑,“人家二十好吧?跟我一般大。别说得我像诱拐小女孩似的。”

    “二十岁?啧啧”,陈心妍抹一把并不存在的口水,“可真水灵呀。”

    “别说的橡根大白萝卜似的行吗?二八年华的好姐姐,哦不,二十八的年纪才符合您吞云吐雾的飒飒英姿啊。”

    郎华能抓住这样讥讽的机会,可真是分外难得。

    “我呸”,陈心妍佯装啐一口,“什么二十八,姐姐我可才二十二。我和你说呀,这女人啊,就是越成熟才越有味道,当然也不能太老。像姐姐我这种年纪那可是就是美貌和风韵并存了……呃,不对。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个小屁孩懂个锤子。”

    “是是是,我是不懂”,郎华赔笑道,“心妍姐您的无上魅力,那可得某个张院士才能懂得啊。”

    而张院士自然便是同在那塔山研究所工作的张诚了。

    说起来,从头脑到模样,倒是和陈心妍般配的很。

    陈心妍无意间闹了个大红脸。但她不

    愧是陈心妍,拥有数名手下的陈院长,“位高权重”的基地管理人员之一,仅仅是转瞬之间便又岔开话题脸色如常了。

    “我饿了,要吃饭。”她说。

    郎华乍一听,差点没从门框边向一旁滑倒过去:“虾米?您来看望病人还指望着蹭吃蹭喝呢?基地食堂不是不收您钱吗,基地的高层领导同志?”

    “呃……秦家给他们那个心肝宝贝配备的大厨可是跟着那姑娘的,人家一走,可怜我们就要在你那几个白衣天使姐姐的手艺下过活了。”

    陈心妍叹着气摇头道:“看她们给你挂水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扎针都扎不好,肯定做饭也不好吃。”

    “你这是什么理论……”郎华忽而惊诧道,“你知道她们扎针技术不好啊?你知道的啊?我说怎么每回都要在我手背上三四次才成功,合着你们拿我实验练习呢?”

    “那什么”,陈心妍不好意思道:“成年累月的就你一个病人,就帮她们成成材呗。”

    “我……我靠。”

    “咳咳,那什么。你要是腿脚不方便做饭就算了。”

    对于无理要求,郎华向来是会果断拒绝,何况是有这么好的机会。

    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其中有陷阱。

    “你有这么好心?”他撇着嘴问。

    “回头姐姐我跟秦家那丫头说说,就说你郎华每日见不到她,茶不思饭不想,连基地食堂里美若天仙的护士姐姐做的盖浇饭都难以下咽了。想必她听过后就会即日到达了。当然厨子也会跟着来。届时我若想长久留下这个厨子,只需说……”

    “得得得,我做我做。”郎华举起双手告饶。

    他这时才明白一个道理,人若是不要脸来,可真的是天下无敌。

    “哼,小兔崽子,姐姐我还治不了你了。”陈心妍露出得逞般的笑,“你小子刚才一口一个‘大姐’叫得可够欢的呀,我可都给你记着呢。”

    郎华以手抚额,心道是无意间给自己挖坑了。

    “至少不要烟不离口吧?”郎华无奈道,“考虑一下我这个病号的感受啊大姐。”

    “这个?”陈心妍恍然,想起郎华捂鼻躲避烟雾的那些小动作,“为了看你这个病号换成了电子烟,够意思吧?”

    “够意思个头啊”,郎华一边走到后厨里一边撇嘴,“包装的怪好,一样上瘾,一样伤身好吧?张哥是讨厌别人抽烟,但心妍姐你用这个也戒不了烟啊。”

    被说穿心事也不一定就要满怀尴尬。

    “你堂堂进化者,怕个锤子的尼古丁。”

    陈心妍嘟哝着,随即纤手一送,电子烟便落在了地上,就要一脚将其踢飞。

    但她还是想了想,终于又将其捡了起来,随手揣到怀里。

    “好了没啊,就做个蛋饼小华你慢死啦。”

    风风火火冲进厨房的陈院长如是道。

第006章 张诚

    末世四年的那塔山基地位于中原战区腹地,深处三道大型防线之后,是名副其实的大后方。

    后方意味着安全,往往也意味着松懈。远离战火纷争的那塔山科研基地,其中的人员配置简直是精简至极。

    基地附属医院人丁稀少,若是不算那几间手术室,整体规模几乎如同灾变前中学里的校医院。这样的设施若是在灾变前或许还有些医治头疼脑热的用处。但末世之中全民进化,小灾小病几乎销声匿迹,任附属医院中设施齐全,充其量也不过是起个应急预案的作用。

    而预案嘛,往往便是极少有可能性发生的。所以院里的护士们便兼管了包括食堂在内的基地后勤事项,也算是在这个操蛋的世道里尽量发光发热了。

    不过那张无菌手术台倒是并未一直尘封着,它隔三岔五的常客便是郎华。

    末世四年,也就是灭掉朝三刀势力后的来年开春,那塔山科研基地在南齐市驻军的支持下秘密营建完成。受本土世家势力所托,“科盟”仅在数天后便派遣一名研究人员到达了基地从事课题研发工作。

    这个研究员名叫张诚,是仅比郎华大两岁的精英青年科学家。

    用陈心妍的话来说,便是“比郎华要聪明一万倍的天才选手”,虽然是个榆木疙瘩。

    张诚早在少年时期便在国际科研平台展露头角,听说是华夏区最年轻的院士之一。

    张诚院士在末世前,便主攻量子物理和时空子论领域的理论研究。

    大灾变当天诡异黑雾喷发,被后来人称作为“灾变降临日”,简称降临日。

    而降临日后末世开启,这样的稀有人才自然被优先营救。而后张诚自然而然地被吸纳进了全球战后科研联盟——简称“科盟”——中继续从事研究工作。

    出于幕后的这些人目的叵测,诱发末世的手段也颇为熟稔,就像那些在白纪晚期遭人痛恨的窃蛋龙。

    这些来历不明的外星侵略者虽然数量极其有限,却有组织地聚集成团,因而在后期的官方文件中将他们统称为“星盗者团体”。

    当时是末世四年初,外星侵略者通过一场狩猎行动暴露踪迹,联合政府压力倍增。

    张诚的科研方向也从理论深入研究转向试验研发。

    当时他便是和北美分部合作主攻科盟二部的时空技术方向,负责关键部件“子母机组件”的后续研发工作。

    而郎华也是在这个时候受团长杨正华委派,负责那塔山基地与南齐市215团驻地的联络互通,并配合辅助张诚院士的研究工作。

    两个月后,那塔山科研基地迎来了第二位科研人员——同样是华夏区最年轻的院士之一的陈心妍医生。

    至于“之一”的原因,则是因为两人便是那“唯二”的最年轻,陈心妍也只有22岁,只比张诚大了两个月。

    所以郎华的辅助研究工作对应的服务对象,便由一位扩张到了两位。

    两个明亮如恒星般的天才院士,那种耀眼的光芒直让虚度二十年光阴的郎华少尉忍不住地自惭形愧。

    难得拥有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履历以及军区授予的“战斗英雄”称号都变得拿不出手去了。

    但偶尔赶赴那塔山基地的时候,郎华的心情总会难得地轻松起来。

    远离战场后,他便好似不再是那个浑身浴血,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疯狼”了。

    没有人强迫过他,但郎华一回到战场上,还是会再次自动变回那个不要命的猎杀者。

    不要命的打法最是凶狠骇人,对手单但凡有了些许胆怯和犹疑,便足以成为一次对战中的致死之机。

    不要命的打法,要夺的是敌人的命,不要的是对手的命,敢于不要的也是自己的命。

    紧张的,生死之间的环境,吊在悬崖半空中如同行走钢丝索般的精神高度集中……有时反而让他前所未有地暂时平静下来。

    这种高压下的风平浪静无疑是病态的。

    而就算把人体当作个弹簧,终究也有着极限。

    超过极限之后,即使是精钢也会变得像瓷器一样易碎脆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崩溃了也不好说。

    那塔山基地里的那间小院,便成了郎华仅有的疗伤修养之地。

    也许山哥和杨团长便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特意委派自己来到了此处。

    张诚和陈心妍并非那种性格怪癖的学术天才,既没有斑秃的头发,也没有不修边幅的造型和暴躁奇怪的个性,相反还好相处的很。

    那塔山、团部、战场,三点一线的生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心的愈合,脾性也从那种偏激易怒中渐渐消退出来。

    而真正把他从虚脱溺水般的感觉中捞出来的,还是那个名叫“秦筱雯”的女孩。

    那天午后的相遇,天真灵动的眼神、温和乖巧的笑……在这样的残酷世道中简直比那三月的春阳还要温煦,霎时间便融去了郎华心底深处的皑皑积雪。

    用张诚的话来说:挺好的。

    用陈心妍的话来说:你丫的就是发 春了。

    ——

    是,他是发 春了。

    仅是因为遇到的那个姓秦的姑娘,在这座那塔山基地中,在这片秦岭峰谷之间,春意便如同夏日正午的烈阳,霎时间铺满了每一个角角落落。

    山中的宁静、平和的相处,常常能让郎华恢复这个年纪男孩子应有的俏皮,偶尔能让他暂时忘记很多想忘的,还有很多不敢忘的。

    比如铺天盖地如同海浪层叠般的尸海和兽潮,比如某个被炸碎的雄壮身躯,飞溅而温热的鲜血碎肉……

    郎华的“战斗英雄”称号不是随便给的。

    那次任务中大壮牺牲,郎华心中责备,辞去一身职务而成为了一名猎杀者。

    仅仅是半年内郎华便捣毁邪教“黑血坛”分部及旗下窝点十余处,只身深入敌营拼死作战……

    “血狼花”凶名横世亦是有代价的,郎华每次受唤去那塔山基地时,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创伤。

    中阶进化者的自我修复能力已经相当强悍了,在他通勤一天一夜后展现在陈心妍眼前的,也早已不复当初的致命伤口。

    但她还是固执地要求亲自为郎华处理清创,然后要求他卧床休息。

    用她的话来说:我可不是急着救你,进化者的恢复过程也是相当重要的参考呢。

    当时大家都知道了,陈心妍用以掩饰的后勤医院院长名片下,是她生物科学、医疗科学双料专家身份。而她所从事的研究,对于末世中走在进化道路上的整个人类族群都尤为重要。

    研究人员并非基地长官,但张诚和她却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和拥戴。

    前提是——陈医生做**试验不要选中自己。

    大兵们心里害怕发怵,对陈医生的敬畏便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不过事实上,陈心妍的研究有专门的途径来供给实验耗材。杨家、秦家等几个华夏本土世家每月都会送来许多黑尸、尸兽和变异黑兽的**标本以供研究。

    自愿应召的进化者和能力者也有,只是数量上更加稀缺罢了。

    所以,作为研究配合人员的郎华便逃不掉了。

    所以躺在病床上的郎华,最常听到的陈心妍的嘟哝便是——你怎么才受这点伤呀?没有一个濒死的中阶进化者供我全面研究,这日子真是要无聊死了。

    虽说是玩笑话,但郎华每次听到后还是忍不住狂翻白眼。

    而在有一次,陈心妍皱着眉头把下巴搁在他的病床上问他:“小华你说,张诚那个呆子什么时候才能向我告白啊?”

    那回郎华却突然急了:“你作为一个大夫,能不能首先关注一下我的病情?”

    ——

    郎华混迹在两城一地之间,时而化身夺命的狂魔,时而押运珍贵的材料标本,时而还充当泪眼婆娑的试验小白鼠。

    那时他也有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研究课题,对两位院士来说,竟也许比起手上的科研项目还要重要。

    命名的问题郎华想了很久,然后忽然在一次早饭时敲定——论如何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保持单身。

    然后那回的早饭还没吃完,他便被恼羞成怒的陈心妍给扔了出来。

    尽管那顿饭还分明是他下的厨。

    拍拍屁股上灰尘站起身来的郎华,想起这两个天才选手间的复杂情感状况,便止不住地一阵胃疼。

    头疼胃痛、腑脏抽搐,让堂堂郎华少尉纠结难受不止。

    或许,是因为早饭没吃好?

    “喂,心妍姐你没给我下毒吧?我不会向外透露你们的奸情啦!”

    “给我滚!三天之内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回的人体实验就要你了!”

    探出头怒吼的女性院士,缩起脖子急忙开溜的青年少尉……连带枝稍上假寐的三两只家雀儿亦受到惊扰,举头振翅飞向远方。

第007章 思旧

    郎华又一次窜到实验台两边东走西逛、四处寻摸。

    张诚穿着一身院士服哭笑不得地看向他:“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进了我的实验室就乱翻……”

    “我看看你有没有私藏心妍姐的内衣嘛。”

    “……”

    “哎呦,你打我作甚,没有就没有嘛。心妍姐刚才还嘀咕是不是叫后山的野狗给叼了去。”郎华捂着脑袋,嘴中的瞎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以温和有礼著称的张诚院士如今则是一头黑线、一脸羞恼地怒吼道:“就是叫狗叼了去,也不会是我拿走的。那个人的东西,我……我才不稀罕!”

    话音脱出口去,张诚方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这时靠在门口的陈心妍狠狠将烟头在脚下踩灭道:“好啊,你这么反感我,我向组织申请调走好了。”

    “别,心……心妍,不不不,陈院士。我话里没有那种意思啊。”

    郎华一捂脸,心道办糟了事情,赶忙追上前去小声问道:“你干嘛呀心妍姐,而且……张哥最讨厌别人在他实验室附近吸烟了,你……你还把烟头灭在地板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编瞎话了……”

    走到远处,陈心妍向他翻个白眼:“你看他生气了吗?”

    “生气,这倒没有,倒是慌张的很啊。”

    “呵,这个呆子。”说罢她便又抽出一支烟点上。朱唇轻启,便又是一个烟圈飘了出来。

    郎华看向她皱起眉头:“你怎么又抽啊?”

    这时陈心妍却瞥了他一眼:“惆怅,不行吗?”

    ——

    奉命在那塔山科研基地协助研究的那两年,大概是郎华人生二十九年中最安稳的一段时光。

    之后随着侵略者的傀儡武器接连出手,独行进化者和小型基地被屠戮无数。幕后黑手丝毫不遮掩自己的狼子野心,整个世界范围内的局势也愈加动荡。

    秦家为了秦筱雯的安全考虑,单方面中断了有关她的那一项研究。而即使她还常常留在那塔山基地里,也不会见到郎华的身影了。

    早在三个月前,少尉郎华便接到指令即日启程,驰援在淮北省某地艰难鏖战的战友们。

    三个月前那次公园中的会面,任谁也不会想到竟会代表着长达三年半的分别。

    在淮北省协力连队击退傀儡大军后,郎华并未像保证的那样回到这个宁静之处。

    到了年底星盗者军队忽然撤退,表面的祥和下却氤氲着更大一次进攻的酝酿。

    早在末世四年起,星盗者团体便突然出手过,外星傀儡军队空降地表各处,在同一时间大肆狩猎高阶黑兽黑尸以及人类进化者。

    这种被后来人们称作“第一次大收割”的行动,一直持续到了末世第六年。

    期间星盗者傀儡武器接连出手,屠戮独行进化者、小型基地无数。使得万千进化者惶惶不可终日。

    在军政府的官方公文中,称这一阶段为“血屠三年”。

    “血屠三年”过后,世界各地的小型基地为求安全,向就近的大型基地靠拢整合。而无数独行者也表面上抱团抗击,实则响应反抗军号召入了军籍。

    郎华作为职业军人,义不容辞地执行着团部发来的一个又一

    个命令,从这一个战场辗转到另一个战场,为反抗军筹备的反攻计划做着铺垫和准备工作。

    同年末,李义山便出于杨正华的授意,找到郎华委任其为杂兵营的代理营长。便是在那段时间里,郎华救下了小黑子,也重新带起了兵。

    两年的练兵时间说快也快。期间反抗军的部署皆在暗中进行,保密级别极高,郎华虽有心回那塔山看看,却总是身不由己。

    他听说了,秦家小姐不顾家族阻拦私逃出来多次,却最终还是被家里人捉了回去禁了足。

    女孩在那塔山基地山脚的树荫下等了他两天,却没能等到他。

    那两年军伍中忙碌的很,一众兵士在下了演武场回寝室休整的路上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没人说太多的话,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满怀着些名为“期待”的光彩。

    无论是取胜,还是以种族之名获得的自由,都足以上所有人为之兴奋和疯狂。

    连杨正华团长竟也成为了郎华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人,反倒是常常出任务的李义山连长常常找他喝过几次酒。

    郎华不用李义山说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三年前,杨团长的祖父杨建业杨老将军死于“星盗者”的定点清除计划。

    没了杨老将军后的杨家形式险峻,随时有被其他世家蚕食的危险。杨正华也在战场和家族两方间疲于奔命,性情变得越来越激进。

    直到末世十年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大反攻”爆发……

    ——

    大反攻后,便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全面溃败”。

    “全面溃败”后,反抗军实力十不存三。

    侥幸活下来的郎华竟也阴差阳错地回到了那塔山基地,受命带着一众残部接替了之前归属于南齐市兵团的杨家守备营。

    而215团里那些其他的老兄弟,皆被打散编排到了不同的部队驻军里。

    他拼掉了“战斗英雄”的最后一层光环,堵上了此前的全部功绩,也只是保住了原本杂兵营那些家底而已。

    委员会说是“嘉奖”,扶正了郎华的“代理营长”职位,但军衔却还是上尉。以郎华在“全面溃败”中的功绩而论,授勋个上校团长都是应该的。

    不过郎华也想开了,委员会里那些世家高层想要洗牌就随他们去吧,除去在战后的多方会谈上怒而离席,他其实也做不了太多。

    时隔三年半郎秦二人终于再次于那塔山相会,秦筱雯比起从前多了些沉稳的气质。郎华那时听说,秦家的状况也不好过,全面溃败中战损过多、实力大降。而相较于郎华的消沉失意,秦筱雯却是成长了,在配合陈心妍课题研究之余,主动执掌分担了家中的部分产业。

    即便如此,那种一如既往的烂漫笑脸依然是郎华在那些日子中仅有的慰藉。

    ——

    末世十三年,“终极一战”爆发,后方那塔山阵线亦受波及。战争前秦筱雯便被家族召回,半年后战况险峻,世家势力逐步退出,各大战线亦难以为继。

    最后的日子里,基地附属医院真的像心妍姐曾经玩笑中的那样忙碌了起来。

    三道防线在短短两个月间全部崩溃,原本归属于后方的那塔山科研基地竟也成为了阵地前沿。

    医院

    的病房里乃至走廊中全都挤满了受创的人们。

    痛苦难耐的呻吟、染血到洗不出白色的绷带,还有浓烈到令人几乎窒息的血腥味。

    那几个被郎华戏称为“白衣天使”的护士小姐们,最终也没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尽管她们在郎华身上练习了无数次的清创、挂水,尽管她们跟在一个医学天才的身后学习,但半路出家总归是能力有限。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你流了些许眼泪,老天爷便会大发慈悲。

    且进化者的受创往往伤及人体本源,比起外在的辅助医疗,自身的修补恢复能力才更加占据主导,从未万能过的现代医学到了末世里也救不了多少个濒死的进化者。

    就像郎华也终于一次又一次地遭受了陈心妍玩笑话中的“重伤”,而这时的他却再也无缘“陈院长”的救治了。

    陈心妍,一位后方基地的女性医疗人员,一位从事课题研究的院士,死在了他这个战斗主管的前头。

    ——

    终极一战中,战况最惨烈的时候,各大世家组织起来的红十字医疗协会也陆续退出了战场。

    在郎华的第一次沉重昏迷后,是陈心妍力排众议,带领一众医护人员赶赴了前线。

    临行前意气风发,但最终被送回来的时候,她却是已经休克了。

    那一片战场遭受了神经毒气袭击。唯一活下来的陈医生是被几个小战士抢回来的。

    而那几个不足20岁的年轻战士,在送陈心妍回到那塔山基地不久后,便死在了抢救室里。

    陈心妍也因此遭受毒气侵染成为了辐射感染源。

    两个执着于学术的文职研究人员,两个相恋数年却始终不敢宣诸于口的年轻人……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只能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将手掌靠在一起。

    渴望能够借此再一次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

    三周后,心妍姐便不再同意张哥每日去看望她了。

    照她的话来说,张诚眼下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一旦各地联动,科盟的那项研究问世,这场战争也许会有转机,整个世界也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她向来是一个固执的人。以死相逼下,没有谁能拒绝她提议,尤其是张诚。

    在她最终的死讯传来时,张诚放在实验台上的操作手保持了平稳。但郎华却分明看到他的面部肌肉抖了一瞬。

    “敌人说不好哪天便来到,葬礼也不必了。我会待在这里,完成这一切,就像……她希望我做成的那样。我…要工作了,小华你走吧。”

    ——

    在陈心妍去世的那一天里,郎华想到了很多。

    如果说在这样前景迷蒙的年月中支撑张哥和心妍姐坚持下来的是彼此的支撑和爱意。

    那么对于自己来说,是什么让自己能够那么多次挣扎着死里逃生过呢?

    在那一刻,郎华的脑海中闪过的是七年前公园中的那一幕——

    那个女孩牵着他的手指缓缓说着:

    “阿郎你送的东西我秦家都不缺,等胜利了……你就和我结婚好不好?”

第008章 灭世阴霾

    沙市孤儿院,郎华宿舍小屋。

    现在的时间是2273年,距离郎华记忆中灾变降临的那天还有整整两年。

    随着越来越多的汗水自额头滴下,他的体力也逐渐到达了极限。

    郎华深吸一口气,结束了今天的体能训练。

    夜深了,他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现在是大灾变发生的两年前,现在的郎华还是一个只有14岁的黑瘦少年。

    距离那次奇怪的回归或说重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郎华的思绪却始终沉陷在一种精神上的迷蒙中。

    在群架那天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与郎华所谓的“前世记忆”完全对应了起来。

    但他仍然分不清楚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是否还活着,包括自己现在正经历着的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

    即便因为轮休的原因,在那塔山基地和张哥相处了很久。但那些劳什子的时空理论郎华还是一头雾水。他只能不断地做,不停地努力,在心惊胆战中全力以赴。

    他不想以后会后悔,他害怕了,受够了那些曾经的遗憾。

    奇怪的头痛和鼻血症状没再发生过,但郎华却陷入了经常性的失眠。

    即使是耗尽了全部的体力,他也常常会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每当他一闭眼,耳边仿佛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密集的枪声、震天的炮响、绝望的哭泣、愤怒的嘶吼、凄厉的惨叫……

    而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却更清晰了起来。

    李义山的意识被控制后嗜血通红的眼睛,小黑子被子弹穿胸而过时的神情,陈心妍在隔离门后冰凉惨败的脸庞,还有张诚最后的大笑和怒吼……这一切的一切冲击着郎华的心神,让他恍惚,使他迷惘,令他遭受持续的折磨。

    他不能接受那些人已经死去的事实,他要改变,他要挽回,他要用尽一切的可能。

    他输不起了,他知道自己再也输不起了。

    终于是将他折磨累了吧,郎华紧绷的身体在昏昏沉沉中放松下来。耳边似乎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以及战友翻身的响动,这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终于给了郎华最后一击。

    “真让人安心啊。”

    原来我也曾加入过这样温馨的家庭和团队吗?在那最初参军的岁月,在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五营二连。虽然,它仍旧在全面溃败后支离破碎了。

    真是……不甘心啊。

    ——

    “叮铃铃”一阵脆响,郎华突然翻身半蹲在了床脚,把枕边的一把小刀死死握在手里,警惕地望向四周。

    原来是闹钟。

    郎华从一位男性护工的卧室里偷来了它,用来把控自己的时间。

    即便提早

    了整整两年,他也从来不认为此刻的时间是充裕的。

    人们不知道他们将会面对什么。

    不然,他们也会崩溃的。

    听杨团长说过,人类能成为如今的地球主宰,其中带有很多的侥幸成分。

    曾经的我们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但幸运的是我们在之后的数次机遇中都牢牢把握住了机会。我们穴居地下躲避灾祸,我们开始使用工具、制造工具,我们开始学习知识、创建文明,我们闯过了物种灭绝、冰河世纪、人类内战……最终,才傲立在了整个星球的巅峰。

    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能一直享受上天的眷顾。

    凭什么人族就一定会是上帝的宠儿呢?神不存在,我们能闯过那么多的坎坷只是因为我们自己。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这不符合概率理论,却符合了很多人的心理预期。

    在人类繁盛的时期,我们会有意无意地消灭同等智慧物种产生的可能性。

    人类霸占了大量的资源空间,而进化本就是有关资源争夺的一场竞争。

    我们压制它们,我们影响它们,我们使他们原地踏步为我们服务,我们使它们成为我们的财产和资源。而它们供养我们的时间愈长,我们也就愈加强大,我们的地位也具愈加难以被撼动。

    这曾是我们的信心所在。但若有超出人类能力范围之外的变故出现,又当如何呢?

    金字塔再稳定,却也不是不会倒塌的!

    两年后的末世开启,将给所有物种一个突变进化的机会。在上一世人类失去了先机,郎华不希望这次还会重蹈覆辙。

    “末世”只是我们这些失败者和受害者对它的称呼。

    而对于快速适应了这场变局的物种而言,足以将这场全新纪元称之为“神启”。

    这将是所有生物个体、生物种群的机会。抓住了就能高歌猛进,迟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照郎华的前世记忆来看,失败者除了能将公元纪年改换为灾变历纪年,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于屠刀下被斩碎清理,还是躲在角落中用灾变纪年数算着时日无多的岁月?

    “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

    但郎华所知道的是,能最终将文明烽火传承下去的苟活才叫活着,至于失败者,没人会记得他们。

    庸碌无能者,迟早被人踩在脚下。

    我想我们安逸了太久了。

    我们曾自以为可以处理一切。

    我们生活在一个分工明确的高效社会中,它能为文明的发展提速,却在文明湮灭级别的危机里毫无还手抵抗之力。

    数学、文学可能在末世里用处不多,但作为一个末世里合格的职业战士

    ,不从基础理论阶段充分理解灾变后的新世界却是绝对不行的。

    把实用科学、战斗素养、生存技能作为战后三大一级学科,是杨老将军的练兵理念。很多当时他手下的底层士兵也因此受益,其中也包括郎华。

    这将是种族存亡之战,我们需要更多的全能型战士,我们只需要最终的胜利。

    况且,还有那些幕后黑手在虎视眈眈。

    ——

    “既为灾变,又怎会那么简单呢。”郎华揉揉紧皱的眉头,继续浏览论坛上的回复信息。

    “这怎么回事?”随着鼠标的滚动,郎华的脸色反倒更加难看起来。

    早在回归后的第三天,郎华便找到了机会潜入院长室,将灾变将至的消息在多家网络论坛上放了出去。本来是期望人们能借此有所警醒和防备,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好像并不理想。

    上千条回复徐徐进入郎华的视野。

    “哈哈哈,我信你个鬼。哪来的骗子这是?”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世界末日’呢?”

    “楼主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就是就是,同意楼上。想让大家信就拿出证据来啊!”

    “楼主你这样造谣生事是不对的……”

    ……

    有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郎华随即关闭了电脑,翻身藏在了角落的桌子下面。

    “咦?这老电脑有点热啊。是不是该换了?找小周换台新的吧,反正市里拨下来的款项结余了很多。”

    听到秃头院长的脚步渐渐走远,郎华才从角落中走出来。

    “呸,这个老秃头。”

    郎华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的思维仍处于灾变后的状态,以末世中的标准来要求现在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成效。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不会吸取任何历史教训。

    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郎华本应该想到的。

    觉悟,往往只有在大型的事件爆发后才会产生。

    危机感却可以在久居安宁和平之地后日渐消磨。

    现在他需要调换位置,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来思考。

    “看来当前任务应该是为自己搞到一个新身份,这样之后的布局才不会存在障碍。”

    郎华已经有了目标,之前他偷偷潜入院长办公室时就有过留意。近期还会有一对中年无子的夫妇前来领养小孩。

    虽然看起来只是工薪阶层,但对郎华的第一步计划来说也足够了。

    他向来没有拥有过许多选择的机会,不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现在。

    留给他的时间毕竟不多了。

第009章 杨氏夫妇

    “孩子挺好的”,那个戴着眼镜的黑瘦男人发自真心地笑着,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拍着胸脯做下保证:“我们夫妇两个,一定拿小华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来抚养。”

    在他身边的素衣女人,也将郎华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这种泫然欲泣的柔弱神情,相当符合郎华小时候对母亲这种角色的预期。

    郎华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但他随即握紧双拳,令自己硬下心肠来。如果可以,他宁愿不来欺骗这对善良的夫妇。

    但他必须要这样做。

    以后的战役中会需要自己,战友们会需要自己。他必须要有所作为,他必须要让自己起到作用。

    现在的自己在他看来,不该仅仅是郎华而已了。

    他该是一颗子弹、一把利刃,或者是任何其他能起到作用的工具。

    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他可以对自己更狠,也可以对任何人更狠。

    人是很可笑的动物,总在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他做不到再一次看到那些人的死去,哪怕会因此伤害到眼前的人,哪怕会因此伤害到无辜的人。

    哪怕会因此不择手段。

    “对不起……”他轻轻地在心里说。

    郎华片刻后抬起头来,甜甜地笑着:“杨叔叔好,李阿姨好。”

    “哎,好孩子,好好。”

    秃头院长倒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行了行了,确定了就把这份文件填了吧。一个月后院里会安排回访。”

    “好好好,高院长。”

    郎华拥有着两世为人的眼力,末世十三年的历练,扮演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子实在是手到擒来。再加上提前数天的精心准备,使得他很轻易地俘获了杨氏夫妇的喜爱,获得了被领养的资格。

    一切都还在郎华的掌握之中。

    ——

    类似沙市孤儿院这样的公共福利性建筑往往设立在郊区,踞杨家同在沙市的住所不过四十分钟车程。

    一路上费心扮演第一次进城的小孩子,对于郎华来说并不艰难,却是无聊得紧。

    几十分钟后,轿车在开进一处住宅小区,兜兜转转后终于停了车

    “小华,咱们到家了。”

    郎华留心着四周的布置,是简单的三室一厅。房间中陈设干净整齐,算是比较让人舒心的环境。

    这时候,他适时地表露出一丝激动和局促不安,又是惹得养母李丽萍泪眼婆娑。

    一阵关怀后,郎华表示有些累了,借机来到卧室得到了独处的机会。

    孤儿院方面往往会提前对领养人做例行调查。

    在之前偷到的资料里,郎华了解到养父杨本生乃是本地人士,工程硕士毕业后曾在企业任职工程师。后来同项目上的

    其他单位闹了矛盾,才脱身出来单干。现在经营着一家小型建筑公司,同时作建材方面的生意。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杨叔常年在外出差,这次是因为要领养郎华的缘故,才放下手头的生意回来了沙市。按照他的行程安排,还会在家呆一个月陪伴家人。

    相较于杨本生的耿直沉稳,养母李丽萍脾性柔和温吞,现于沙市人民医院外科担任主任医师。他们夫妇二人幼年便相识,虽结婚多年后未有子嗣,感情却没有因此没有产生裂隙。是在今年初,他们才下定了来沙市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的决心。

    郎华仰躺在床上,头脑中整理着已经获得的信息。

    在情况不明的当下,任何用纸笔做下的记录都存在暴露的风险。

    而他担不起任何风险。

    一阵困倦袭来,少年缓缓睡去了。

    毕竟昨夜的一番手脚也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即便是郎华,想要逼迫那帮孤儿们放弃领养资格,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为了逃出那个魔窟,这么好的机会,又有谁会是傻子呢?

    权当活动了一番筋骨吧。

    ——

    指尖娴熟地敲击在键盘上,伴随着最后一个回车而宣布告一段落。郎华点击发送,活动了一下酸胀地手指。

    “第一百篇了啊。是不是该找些旁人来做啊?工作量有些大了。”

    距离郎华来到新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在郎华有意地透露出对其他小孩拥有电脑的艳羡后,很轻易地获得了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是杨叔早年淘汰下来的机型。

    郎华之后便新建了账号“天狼”,并着手编辑了许多帖子,准备传送至各大网站论坛。

    但和上次不同,他这回去除了所有有关末世真相的言语,着重于灾后求生、储备预防和防身术法的整理讨论,基本都是实用的求生技巧和预警呼吁。

    郎华不再执着于真相披露了,在上次的失败和打击后他清醒了许多。但他还是决定要做,他只希望这样能为人类留下更多火种。

    末世中的每个人都会是最重要的资源。

    而且随着灾变进程加深,人口的重要性只会越来越显著。

    人类种族会在上一次输的那么惨,拥有包括人手短缺、措手不及等诸多原因。

    这正是郎华深思熟虑后,决定首先着手改善的方面。

    不过对于预言贴,他需要更多的数量。不是上百篇,而是上万、十万、百万。

    只有这样的数量基数作为冲击,或许才能稍稍掀起居安思危的浪潮。

    而这也将是郎华未来一年中的主要工作之一。

    自21世纪初开始,影视中的末日灾变类题材经历了从风行一时到逐步平民化,再到淡出人们

    的视野。在初期它的确曾起到过警醒作用,但后来却被证明是杞人忧天。

    我们向来能用科学去拆解诠释很多事情,但那要以在我们的认知范畴内为前提。

    即便人们自认为已经对此类天灾**足够警惕了,当它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身边、在眼前后,人们的应对和反应却仍是举止无措。

    郎华记得很清楚,灾变头一年的非战斗减员比之后十三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而这其中的很多很多,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

    我们曾认为人类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处理绝大多数的变故,无论是地质灾害、天体撞击、世界大战,还是核泄漏、辐射污染、流行病毒……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想过更恶劣的情况呢?比如拥有更高等文明的侵略者,比如针对我们这样dna碳基生命的专项生化打击,比如文明湮灭的终极一战……

    这或许算不上高瞻远瞩、渊图远算,但却也肯定不是鳃鳃过虑、杞天之忧。

    《新唐书》里的确是说“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

    但殊不知那些无甚烦忧之徒,皆在历史车轮下匆匆化作了尘埃。

    风一吹就散了,痕迹全无、踪影全消。

    郎华知道,自己不能再寄希望于所有人了。

    因为在“大反攻”和“全面溃败”后,不仍是有自称“保和派”的投降者吗?

    可惜了那些反被侵略者控制奴役的豪雄们,可惜了那些死去的万千无名将士。

    在文明湮灭的“终极一战”前夕,伪和派终于也意识到了——“星盗者”是要消灭整个人类文明。而他们这些人,即使甘愿化身奴仆也最终难逃被抹杀的命运。

    他们想要做拥有自我意识的狗,人家还不答应呢。

    既然决定斩草除根,又怎会愚蠢地留下将来足以燎原的火星呢?

    那时反抗军的所有高层才最终明白——这里毕竟不是星盗者的主场,原来强大如他们也是害怕翻盘的啊。

    人类从来都只有一个选择:战斗。

    战斗至胜利,或战斗至灭亡。

    在那时,整个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大团结终于到来了。

    可时机却太晚了。

    而在郎华无法主导世界风向的当下,他知道有些人他救不了,也不该救。

    重生的他才是最大的变数和后手,他需要也只能把所有赌注压在自己身上。

    郎华的心渐渐硬了起来。

    他若想要胜利,就不能再轻举妄动。

    以后的很多时候,他都将选择冷眼旁观。

    看准时机,让自己这只蝴蝶在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煽动翅膀,才会有那么一丝生机。

    这是为了文明的存续,也是为了曾经的那些人。

第010章 林茜

    “197、198、199、200。呼,这一组结束了。”

    结束一组伏地起身的少年站起身来伸展身体,浑身的肌肉线条隆起又落下。他浑身形体匀称并不夸张,却似乎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少年整张脸棱角圆润、五官清秀。剑眉下一对浅咖啡色的眼瞳明亮清澈,嘴唇厚薄适中,紧紧抿住时透出一股英气。

    这个少年便是已被杨家收养两年后的郎华。

    而时间也来到了最关键的2275年,也就是郎华心心念念着的灾变元年。

    此时他上身只着一件背心,结束一阶段的锻炼后皮肤表面热气蒸腾,汗水沿脸颊缓缓流下,呼吸却出奇地平稳无比。

    这样阳光帅气的优质男可不是回回都能碰见的,于是健身房里附近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渐渐窃窃私语起来,两只眼睛异彩涟涟,一眨也不眨地望向这边。

    这时一个人站了过来,挡在少年身侧,有意无意地隔住了那些富有侵略性的目光。

    只是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郎华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接过女孩手里的热毛巾,仔细地在脸上擦了擦。

    这女孩看起来比郎华年龄稍大,生有一张鹅蛋脸,面部整体线条弧度流畅、轮廓均匀。

    她的肤色偏向轻微棕黄有些麦色,咖啡色的波浪卷发于额前中分,而后披散在肩膀两侧。

    蓬松又有弹性的波浪感卷度,莫名凸显出一种特别的风情,让女生看起来更加有范儿,整个人优雅而有气质。

    前额上一对眉毛弯曲如同新月,一双凤眼细长、内勾外翘,黑睛内藏而不外露,神韵独特、尽显妩媚。

    “哇哦,小华你刚才的动作很流畅嘛”,那个长相标致的女孩频频点头,她补充道,“嘁,不像那些故意充数逞能的男人。装给谁看呢。哼。”

    女孩撅起小嘴,倒是为她增添一分俏皮的模样。

    她本就身形高挑,胸前双峰宏伟惊人,一件宽松款式的t恤衫居然被撑出了紧身衣的感觉,下身穿的运动短裤也紧紧贴在腿根。

    这样一来,四周本就心不在焉地在跑步机上装模做样的汉子们,更是连脚步呼吸也紊乱了起来。

    林茜刚才就注意到了,那几人的目光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但她也不表露出在意,反而撩一下耳侧的长发,将头发随手扎成一个马尾甩在身后。抬手用发卡将刘海斜向别在一侧。

    这么一来,在秀发下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反而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不过由于方才伸展胳膊做出了扩胸式的动作,林茜胸前巨 物随之轻颤,顿时又引得四周骚动阵阵。

    郎华忽略掉那些吞咽口水的声音,对女孩苦笑道:“饶了我吧,小茜姐。我快被他们的眼神分尸啦。”

    少年的服软求饶令林茜吃吃笑了起来,秀手掩住樱唇的样子像极了用尾巴围住口鼻的小狐狸。而且还是偷吃成功的那种,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计谋得逞的狡黠意味。

    “喂,找你有事说的。”林茜摆正脸色,“杨叔打电话说他和萍姨今天都要加班,让你就在我家解决晚饭啦。”

    “啊?这样啊。”

    “怎么,你小子不愿意?”女孩茜微笑着接近郎华的正脸,左手却丝毫不温柔地掐在了郎华腰侧的软 肉上,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郎华呲牙咧嘴地赔笑:“哪能啊,茜姐。我愿意,我百分之二百的愿意啊。”

    “就是那个……”他做出挠头苦恼的样子。

    “就是什么呀?”女孩踮脚在他耳侧呼了一口热气。

    郎华顿时一脸红到了耳根,他手忙脚乱地将女孩推开,“没什么,就是林叔每回总拉我陪他喝酒嘛。”

    “嘻嘻,这回不用怕,老头子他今早就出差了,明天下午才回来。”她朝郎华眨眨眼睛,“干脆你今天住下好了,不然你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住。”

    “啊?”

    女孩手下用力:“想什么呢。客房,你睡客房啦!”

    “呼,这样啊。”

    “你这小混蛋,刚才居然敢松了一口气。你姐姐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林茜咬牙切齿,装作生气的样子,一阵粉拳捶打在郎华身上。

    虽然这力道对郎华来说就像在挠痒痒似的,但他还是老实地举手投降。

    “女侠饶命,我错了,我错了啦。”

    “哼。”

    像林茜这样的大美女,一言一行都是整个健身俱乐部的焦点。

    服务台后面的那个工作男子也频频向这边望来。郎华记得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好像是叫李东什么的,是林茜爸爸随意聘来的员工之一,负责这个健身俱乐部的日常运营。

    李东性格十分腼腆,但工作还算勤快,林茜父女没有介意,平时里对员工们一视同仁,待遇也比较丰厚。

    林茜朝服务台那边挥挥手:“我跟小华先走啦,拜托小李你看店咯。”

    郎华也对他点头:“辛苦你了,李哥。”

    那个李东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林茜,结结巴巴地回应:“好,好的,大小姐。”

    林茜吩咐好了店里的工作,也不管郎华是否愿意,一把拽过他的胳膊紧紧抱在胸前,拖着他向店门外走去。

    “都怪你,整天就知道锻炼。腰上硬邦邦的没有二两肉,我揪起来都费劲。”

    “小茜姐,你只掐表皮我更疼欸。”

    “哈哈哈。宝宝疼了是吧,掀起来姐姐给你吹吹~”

    “啊,不要。”

    “嘿嘿。”

    ——

    温热的水流自头顶

    花洒处喷涌而下,从郎华的脸上覆盖过去,流经少年的整个身躯后,在浴室角落的地漏处消失无踪。整间浴室中浓白色的气雾蒸腾,将少年的身型遮掩得朦胧模糊,但隐约可见高大健壮的轮廓。

    郎华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逐渐陷入了沉思。

    “已经两年了,真快啊……”

    在被领养的两年中郎华成长地很快,16岁看起来更像是18岁的样子。与之前在孤儿院里矮小瘦削的模样相比,则更是判若两人。

    他喜欢在这样冲澡的时刻思考,被热水冲击时产生的眩晕感使他的精神有片刻脱离躯壳的冲动。

    思维更空灵,意识却更模糊,某种由日期临近而带来的紧迫感也拥有了瞬息的缓解。

    几分钟后郎华围着浴巾来到客厅里,林茜也刚刚将晚饭准备完毕。房间里的灯光橘黄温暖,为桌上的菜肴也增色不少。

    “哟呵,时间掐的很准嘛。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哦。”

    “哇哦”,郎华有些吃惊,“很丰盛嘛。”

    “那可不”,林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招待不好你,萍姨可要事后怪我的。”

    “没有你说的那样啦”,郎华摆摆头,“我好养活,管饱就行。”

    “嗯,厨房里还有一个汤和两盘菜,小华你去端一下。”

    片刻后布置完毕,待两人都坐在了桌前,郎华却不禁挠头:“茜姐,这是不是做的太多了啊。”

    林茜则向他翻一个白眼:“拉倒吧,自己什么饭量不清楚啊。还跟姐姐我含蓄呢?”

    “嘿嘿,那我可不客气啦。”

    他还没等拿筷子,就被对方又瞪了一眼。

    “擦手去。”林茜说。“饭前挠什么头。”

    “大姐,我头刚洗了诶。”

    “那你还是别吃了。”

    “别,我洗!”

    ……

    林茜说的没错,郎华在身体训练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

    而既然训练成果可观,伴随在过程中的能量消耗也就十分庞大。

    “小华,你吃饭能不能斯文点。真是的,明明都不是小孩子了。”

    林茜双手托腮撑在餐桌边缘望着郎华。

    郎华惊讶:“小茜姐你怎么一直看我啊,你不吃啊。”

    “啊,那个,我……我在减肥啊。”

    “哦”,郎华也不作他想,随即埋头努力地扒饭下肚。

    “那个,我说啊。”

    郎华抬起头来。

    林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年前那回,因为身体不好进了医院。但是你最近是不是练的太过火了啊,好像有什么事在身后催着一样。强度太大对身体也会有损伤哦。”

    郎华面色忽然沉了一下。

第011章 黑雾

    郎华面色忽然沉了一下。

    他知道林茜说的是哪件事。在来到杨家一年后,郎华有一天突然因为鼻血昏迷而被送进了医院。

    不过半天后郎华就自动醒转了过来,负责救治的大夫也将其病因诊断为幼年阶段的营养不良和身体虚弱,算是虚惊一场。之后爱子心切的杨氏夫妇索性为小郎华做了全身的系列检查,但的确除了身体稍显单薄外并无其他异常。

    但是郎华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在那场昏迷中,他并非是无意识的。事实上,那八个小时里郎华能听到、看到、感觉到身边的一切。

    但是,他就是动不了。

    不能说话,不能睁眼,更不能操纵哪怕一块肌肉、一根手指。

    他隐约猜测到是在当时重生时,穿越时空区块后留下的损伤。

    当然,也可能是时空维度间不协调引发的排斥和某种意识层次上的负荷超限。郎华并不像张诚一样精通这些繁复晦涩的理论,但身体是自己的,没有人能比他的感受更加精准和贴切。他不知道是否自己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对这具躯体产生损耗。因为未知,所以无措。但他不能让自己惶恐,他只有不停的做,为了安心也为了从虚无缥缈的未来中搏一分本不存在的希望。

    为了不引起身边人的担心和恐慌,郎华谁也没告诉,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也是因为这次事故,小郎华找到了机会推掉了本来安排好的学业进修,而提出锻炼修养的请求。

    许是因为中年得子,杨氏夫妇出乎意料的对小郎华溺爱无比。

    他们二人常被郎华拉去一同参加强度颇大的锻炼,也因此而耽搁了不少工作。

    这样的要求即便由一个小孩子提出来,大概也是稍稍有些任性的,

    但夫妇二人却依然千依百顺着,没有怨言过。

    因为郎华没做过不做准备的事,因为他还制造出过更加任性的情况,更加过分的局面。

    源自前世战场上形成的习惯,郎华每到一个新环境,必会要求自己在最短时间内熟悉周围的最多信息。

    而不论是背地里的跟踪调查,还是平日中的旁敲侧击都只是最寻常的手段。

    包括试探这对养父母的底线。

    ——

    “老杨,孩子明天不愿意跟咱们去派出所上户口呢。”

    正在实践着隔墙有耳的郎华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能猜测到李丽萍此刻的神情大概是有些焦急。

    “啊?”杨本生的的反应也是有些吃惊,

    但他旋即又仿佛明白了过来,“许是孩子不想改姓吧。丽萍你想想小华这几天对咱们的称呼,叔叔、阿姨……可不是叫的爸爸妈妈啊。”

    “这……难道还能一直这么生分下去?没有户口,小华上学的事怎么办,再拖可就14岁了。一步慢,步步慢,长大可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为孩子考虑。可总要给他一些时间吧。亲情也好,其他也罢,不都是日久生情,一天天地培养出来的嘛。”

    他还反问道:“难道还要把孩子送回孤儿院去?你能舍得?”

    “说什么呢,我怎么忍心再把小华送回那种地方去。”

    “得,快睡吧,明早我还开会。老林家的茜姑娘不是高材生吗?先托她带着小华好了,补一补功课。”杨本生安慰道,“你呀,就是性子太软,想的太多。”

    ……

    郎华应该是属于那种“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性格。

    虽然郎华早就断了找回那对混蛋亲生父母的念头,但说实在的,一旦连这个姓名都放弃掉,他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当然对他以及他要做的计划而言,即便是改名换姓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郎华想,大概世上会少有父母愿意给别人养孩子。

    但杨本生和李丽萍所能做出的让步越大,其中所蕴含的情分和真心往往也就更深一分。

    那天偷听到的话,让郎华在心怀感激的同时,更加坚定了加强二人训练的意愿。

    灾变降临后的世界必将迎来巨变,在极短的时间内,普通人往往还没来得及初步适应就已经纷纷死去。

    灾变初年毫无疑问会淘汰掉一大批人,而这将是他对这对夫妇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报答。

    林茜的父亲林文金和养父杨本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虽然不是邻居、发小之类的关系,但是友情依旧深厚无比。用林叔的话来说,“是十几年的铁哥们”。在杨本生从企业里脱身出来单干的时候,家境不错颇有资财的林文金二话不说慷慨相助,才让杨本生的公司创在立之初于沙市站住了跟脚。

    而恰巧林家旗下的生意里正好有一家健身俱乐部,离杨家的公寓也不远,杨本生便索性知会郎华以后都来这里锻炼身体。

    李文金和杨本生的理由更是如出一辙,“就当自己家的一样,不用客气。”让郎华的心里暖暖的。

    林茜就是在那个时候和郎华熟络起来的。

    林茜幼年丧母,从小就和李丽萍亲密无比。那时的林茜年方十八,在省城

    大学作为一年级生进修经济学。暑假她回到家,在俱乐部里帮忙时见到了这个不知疲惫的少年,随即便有些被那种坚毅气质吸引。

    之前林茜便听说杨叔收养了一个男孩,但因为在外地上学并没有见过面。

    因为杨叔和父亲的嘱托,还因为打心里喜欢这个邻家弟弟,林茜平时对郎华很是照顾,是像亲姐姐一样的人。

    ——

    晚饭已经吃完了,郎华还端坐在桌前目不转睛。林茜知道这是郎华的奇怪习惯之一,也就自顾自收拾起了餐桌。这时候电视里的国际新闻短讯不停转播着,有新闻热点,也有政策动向,郎华也在其中捕捉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林茜摘掉围裙搭腔道:“这两年环境危机很严峻啊,你看新闻里出现黑色雾霾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郎华心想这是当然。这场“黑雾”作为星盗者计划的一部分,兼有改造环境和诱发异变的双重功效,提前两年的散布自然会为末世开启那一天做足充分的铺垫和准备。

    可笑人类还真的以为,是因自己曾经的过错而遭受了自然的报复。

    话说自然要真的如此智能,也不会留着人类,而被他们予取予夺上千年了。

    郎华自语道:“不过倒也怪不得他们。”

    相差一个数量级的文明手段的确有压制性的效果。地球上的人们根本查不出根由,也就自然想不到黑雾竟会是末日开启的号角。

    而后来在末世开启那一天,黑雾规模井喷式爆发,人们这时才恍然大悟。

    但一切却都是来不及了。

    当然,并不是说觉悟的早,前世就会换一种结局出现。

    早在几百年前人么你就能够预测地震,但除了预测和有限度的防备,地震还是会照常到来,不以人类的单方面意志为转移。

    包括郎华现在所在做的一切准备,都只是在为了某个既定事实出现后,人类所将遭遇的境况会有所改善而已。

    他之前广发的帖子中曾预见了黑雾的产生、扩散以及将会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的事实。但这张预言贴除了被少数科幻迷称赞过奇思妙想后,便再也没有引起过别人的重视。

    那些预言和警告一度石沉大海,直到两年后黑雾现象愈发严重的今天。

    在不久前郎华的暗中推波助澜下,终于有好事的网友再度将两年前的预言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域名隐藏用户“天狼”的语言警告受到人们不断热议。

    郎华眼睛一亮,发现了些什么,但又随即暗淡了下来。

第012章 抉择

    郎华眼睛一亮,发现了些什么,但又随即暗淡了下来。

    原来是官方邀请了几位专家学者,正在新闻间里对帖子进行公开辟谣。

    他们认定这是巧合或无数个子虚乌有的末日谣言中的一个,言之凿凿令人不得不信服。甚至他们还声称要追究“天狼”及其他人散播谣言,造成社会恐慌,危害公共安全的法律责任。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到头来,果然还是会这样。

    作为公众乃至是官方发言人,为什么在发现帖子的第一刻就要急急忙忙去否定,甚至是毫无缘由的遮掩隐瞒?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调查取证?

    而不论真假与否,不该都由事实来说话的吗?

    但他们妄想找到“天狼”却是注定要失望了。

    得益于杨团长在士官培训营中的教导,郎华对自己的网络地址进了隐藏和混淆。即便发现了隐藏的域名,破解者也会陷入层层的陷阱泥沼中难以脱身。不使用足够的人力物力,不消耗长达数月的时间,找到郎华只会是痴心妄想。

    甚至在新闻间里有两位戴老花镜的资深专家还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散布谣言者可能是某位研究环境学和气象领域的同仁。

    大概是曾在实验推演出了此种环境恶化后的现象,编个故事出来警醒一下大家之类。而他们想强调的是,他们手下的实验室也早在两年前就预见了这种环境问题,但并没有急于发表,目前已经有了多种强效的整治措施……

    郎华对着电视转播,眉头越皱越深。

    好一帮专家学者,好一个利字当头。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时代缺少的便是敢于说真话的人。

    说实话是要负责任。所以信口开河搅浑一潭水,便既无负责的风险又有大把的渔利可得,对吗?

    一味地无视和装聋作哑,与掩耳盗铃又有何分别?

    他的一只手将玻璃杯握得紧紧的,恨不得立马站出来说明这不是劳什子的实验结果,也不是哗众取宠的谣言故事,而是血淋淋的已经在他眼前发生过的黑暗现实!

    无视不会令事实消失,而短视却最是害人。

    但他知道自己绝对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即便能再让一小撮人警惕起来又如何?他会被怎么办?是成为解剖台上的小老鼠,还是被秘密部门关押起来成为**“情报库”?

    而即便能把关键的信息提交给议会政府这样的暴力机构又

    怎样?

    前世十三年里,他见过的高层嘴脸还不够多吗?

    如果能有更大的利益的话,无关的人死再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人命这种东西,只要无关自己,一百万、一千万不过是些稍有不同的数字而已。

    甚至,如果和盘托出敌人无可匹敌的真正实力,这届高层会不会像前世的“伪和派”一样直接不战而祥呢?

    况且,即便是最值得信任的亲民政府,也会因为惧怕数十亿人的暴乱而极力避免消息泄露吧。

    在普通人看起来万里无云的晴空,又有谁能想到隐藏了上千艘“星盗者”团伙的飞行器呢?郎华知道的是,那些家伙已经在大气层外的空间断层气泡中悬停了起码两年之久,足以追溯到黑雾产生前的那一刻。

    郎华其实知道的,再做下去就会引起自己“时空旅行者”身份的暴露,而这个身份才是能扳回败局的最大底牌。

    他必须也只能把一切赌注都压在自己身上。他已经尽力了,只希望那些足够警惕的人在看到帖子后能有所准备。

    其他的人,他真的管不了了。

    ——

    林茜坐在他身边,轻笑道:“怎么,小华你对这种新闻感兴趣呀。你们男生真是的,就喜欢科幻啊、末日啊什么的。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郎华则在心中苦笑:安稳的生活我当然想啊,做梦都在想。可是这种事又如何能做得出掩耳盗铃的反应?

    她突然敲敲桌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之前跟你说的重新上学的事,你可不能不当回事儿。杨叔他们嘱咐我,给你好好做工作来着。”

    林茜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男孩子不上学是不行的,你才16岁,抓抓紧还有时间。不然耽误了黄金阶段,走上社会怎么办?你想想,你之前福利院里只学到了初中这能够用吗?工作、结婚、生活,这都是问题啊。”

    林茜的话语重心长,也很严厉。

    郎华知道那是对自己的关心,但自重生以来他一直想要排斥的就是这种关心。

    即便是在前世那样的黑暗年代,他也曾经得到过很多无比珍贵的事物:友情、兄弟情,甚至是爱情。

    但那些重要的,珍贵的,你愿意用性命和鲜血保护的人们,最终却都接二连三、一个不剩地死去了。

    而你,什么也做不了。

    你没救得了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

    他常常情不自禁地

    想:或许只要未曾拥有过,也就永远不会失去吧。

    但杨氏夫妇的溺爱,茜姐的关怀,晓晓的依恋……

    即便他曾努力地抗拒过,但这些从未体味过的名为“亲情”的甘美事物,却都在每时每刻、一点一滴地侵入进郎华的心房。

    像水漫入缝隙、渗入土地,润物无声却也势不可挡。

    原本依照郎华的计划,应是利用养父母获得新身份,甚至骗取资金来进行下一步的布局,为两年后的末世开启做足准备。

    反正末世里钱不都是一张废纸吗。

    顶多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一些物资和攻略好了,相比末世中毫无购买力的纸钞来讲,那可是能救人性命的无价之宝。

    可是现在呢?从披着假面表演到真心相待,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他还能做到从容地抽身而退吗?

    渐渐的,郎华的心中有两个声音像在争吵:

    “他们现在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可是我,本就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他们把整颗心都掏给你了,你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连自己都无法确保可以拯救的人,凭什么有信心拯救他人!我是底牌没错,但是并非就拥有制胜的能量。”

    “你充其量就是一条脱离命运长河的游鱼,只有一点点的幸运傍身,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救救你眼前的亲人吧!不然你谁都救不了!”

    “不会的,我会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前尘往事重演!可如果带着几个累赘,我还能救回那些曾经的人吗?”

    “你这个骗子!恩将仇报的渣滓!”

    “不,不可以。张哥、杨团长、义山哥、心妍姐、小黑子……我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他们的风险了。”

    “可杨叔他们怎么办?你不帮他们,他们会死的。”

    “他们上辈子就死了!他们本就和我毫无关系!”

    “求你了!问问你的真心!杨叔他们也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

    “我做的没有错,要坚持,不要动摇。没有结果,做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求你了,救救他们,只有你能做的到。不救他们你一定会后悔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郎华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不知道,他只能在挣扎中一步步地按照既定计划走下去。

    ……

第013章 有备无患

    看到郎华在发呆,林茜伸手在他脸前挥一挥:“小华,小华?”

    郎华眼中的忧虑一闪而逝,赶紧换上一副笑脸回答林茜:“我知道啦,茜姐。我会考虑的。”

    林茜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啊,也就是嘴上乖巧。”

    “放心吧,新学期我就去报名。”

    “好好,小华真乖。”林茜轻舒一口气,奖励似的在他头上摸摸,“呼,这下萍姨给的任务终于完成啦。他们这回该放心了吧。”

    谁知郎华这时却眯着眼睛想到:三个月后,永远都不会有新学期了。

    小茜姐,原谅我吧。

    ——

    郎华放下手中的杯子,斟酌着开口道:“小茜姐,我记得你中学里学过武术是吧。”

    “是啊,是截拳道,听说过的吧。”林茜转头开口纠正。

    “大学里还有再练习吗?”

    “没有呢,萍姨告诉我男生们更喜欢文静的女孩子的说。”

    “武术底子都还在对吧。我说的是身法、力量、速度那些。”

    “怎么?”林茜倏然警惕起来,“你还想着那个末日谣言呢?”

    她像是有些恍然:“你该不是早就关注了那个‘天狼’吧。小华你记住,单纯的感兴趣没问题,但是和邪教有关的东西却是万万不能碰,听到没?”

    “我知道的”,郎华挠着头,“你看平时社会上也没那么安全的,前段时间不也出了件人命案嘛。”

    “嗯”,听到这里林茜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我也想学一些防身的技能。有个朋友推荐了一些视频教程给我,改天你陪我一起看好不好。”郎华一点点试探着,“我听人说,如果在初学者旁边,有一个有过身法基础的人进行指导,会学的更快一些。小茜姐你到时候指点我一下。”

    “可以呀,周末吧,那天我有空。”

    “耶!茜姐你最好啦。”

    “打住”,照情理应该是开心接受褒奖才对,林茜这却反常地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一口气说完。”

    郎华惊讶:“你怎么知道?”

    林茜又赏他一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嘴越甜,越代表有事没说完。”

    “嘿嘿”,郎华尴尬地搔搔鼻子,“我还在电脑上订了些感兴趣的武器什么的,短刀和匕首之类的。先保存在你这里好不好?”

    这回轮到林茜吃惊了:“还有管制刀具,小华你胆子不小啊。不对,这种东西没有实名认证的证件你怎么拿下的?你没违法吧。”

    “哪能啊”,郎华急忙道,“我有证件啊。我16,成年了欸。”

    “哦,我给忘了。”林茜向他眨眨眼睛,“我们小华也是成年人啦。”

    “茜姐你就不要取笑我啦。”

    “行,到时候就放在客房里吧,反正那也算你的房间。”

    “不嘛,能不能放你房间里啊?被

    林叔发现也是个麻烦。而且也给小茜姐你防身嘛。”

    “行啊小子,知道关心姐姐了。那我挑件顺手玩玩好了。”

    “嘿,有备无患嘛。”

    可能这个时候的林茜还不能够明白,郎华口中的所谓“有备无患”究竟有何真意。

    “叮铃铃,收到一份通话请求。叮铃铃,收到一份通话……”

    这时响起来是郎华的通讯器。

    林茜偏过头,瞥了一眼显示屏:“什么嘛,又是晓晓那个丫头。”

    郎华擦擦手,将其接通放在耳旁:“喂,晓晓什么事啊?”

    听筒那边传来了脆生生的女孩声音:“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

    但还没等郎华回答,坐在旁边的林茜就凑过身子来,捏着嗓子发出奇怪的软糯嗓音:“老公,电话里的女的是谁啊?”

    “你你你……你是谁?华哥哥,她为什么叫你老公啊!”电话另一边的杨晓晓直接炸毛。

    郎华以手抚额,示意林茜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

    “哈哈哈哈……”林茜倒是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不停。

    杨晓晓这才恍然:“是茜姐。你们在一块讷?”

    “是啊,我们刚吃完烛光晚餐,正准备”,抢过通讯器的林茜故意拖长几个音调,“一起睡觉觉呢。”

    杨晓晓蓦地急了:“你你你……你们怎么可以……”

    郎华赶忙将电话抢回来,补充道:“同时不同地,各睡各屋。”

    “呼,这样啊。”

    林茜再一次挤过来调笑:“到底什么事啊,不赶紧说完,我都没时间和你的华哥哥搞暧昧了。”

    “茜姐你做梦,华哥哥今晚要回来陪我睡的,哼哼。”

    “噢~”林茜拖出很长的尾音。

    郎华差点把通讯器摔在地上:“啊?”

    “不是不是,是我今晚来郎华哥哥家借宿,也是客房啦。”

    林茜哪能放过这个打趣他的机会,直接给出一个“我懂”的眼神。

    郎华则不管她,接着发问:“怎么回事啊。”

    杨晓晓是杨叔亲妹妹的女儿,应算他的表妹。而既然是杨家的自己人,自然公寓中也就留有一间卧室。

    不过这次借宿如此突然,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没什么啊,我妈咪今晚又不在家。我不要在家里住,一个人好怕怕的。”

    林茜撇嘴:“小妮子花样倒挺多。上次怕打雷,这次怕黑,下次的借口是不是也都想好了啊?”

    “没有啦,我是真的怕嘛。最最最漂亮的茜茜姐姐”,杨晓晓努力加重着语气,“放郎华哥哥回来陪我嘛好不好。”

    “行行行”,林茜向郎华挑一挑眉毛,“就你这小妮子嘴甜。”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话筒另一边就抢着喊道:“华哥哥,你快回来给我开门啊。我站你家门口好久啦。”

    “稍等,你先去对门王大妈家坐一会儿。”

    “好耶,华哥哥万岁!”

    ——

    距离郎华告别林茜后,大概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本身杨林两家所在的小区就紧挨着,徒步回家也用不了太久。

    快到杨家所在的公寓了,郎华却禁不住深吸口气。对于像他这样接近30岁的心理年龄,要使用那样孩子气的语气说话或许应该是一种为难才对。

    但当他跟茜姐交谈时,却意外的并没有感到不有不舒服。恰恰相反,郎华反而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我看你丫就是缺爱了。”

    若是陈心妍此刻身在这里,肯定就会这样戏谑地说了吧。

    确实,若是与那些自小健康成长起来的孩子们相比,单亲家庭的子女以及像郎华这样的孤儿,或许应该是最缺少社会关心的人群。

    这或许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一个人越是对什么感到匮乏,那种渴求也就越是强烈。

    他听人说过,幼年时期的孤僻会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人在长大后走上极端。

    那些在灾变后拥有了强大力量后无恶不作的人,灵魂本质的残忍和丑恶被无限放大,也有一部分源于早年间的偏激和忧虑。

    或许这场末世在前世对他带来的最大改变,就是将他从沙市孤儿院这个水潭里捞了出来,让他接触到了朋友、兄弟以及像亲人一样的生活中的长辈。

    但这大概也有不好的地方。

    从没吃过的糖的人一旦尝过就会难以自拔,而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给一顿饱饭或许就会当即撑死。

    把感情的触角藏在心里的人,一旦决定了,或许会全方位、全身心地去考虑和付出。

    而感情这种东西拥有时付出的太多,最终失去时也会疼得最狠。

    不过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是那种偏激或者极端的性格,他充其量只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缺少些安全感罢了。

    从前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现在却要从头开始背负许多,说没有压力绝对是假的。

    但他愿意,他甘愿,他不会选择逃避。

    因为他认为自己“活该”。

    因为他认为自己既然活了下来,那么这些就应该。

    想到这里,郎华禁不住抬手摸向脸颊。

    原来那张隐形的面具,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吗?

    养父母身边备受宠爱的孩子,茜姐眼里的邻家弟弟,晓晓心中的可靠表哥……

    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样的身份。

    而这样温暖的,安稳的生活,郎华向往了两辈子。现在突然美梦成真反倒有些难以置信了。如果能不那么短暂,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郎华抬起头望向满布星辰的夜空,禁不住眯了眯眼。

    可惜……

    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第014章 杨晓晓

    “咚咚。”

    伴随着郎华手下敲门声响起,杨家的对门邻居家很快就打开了门,仿佛有一个人或者机关一直在门后伺机准备着。

    一个身高只到郎华下巴的小姑娘,径直扑到了他的怀里。

    那是一个半扎着粟棕色丸子头的女孩子,洁白的短袖衬衫下搭配着及膝的高腰荷叶裙,运动外套被脱下来随意地围在腰间。

    虽是一身中规中矩的西式校服,却完全遮不住女孩身上洋溢出的青春活泼气息。

    她就像只树袋熊一样,两只手紧紧箍在郎华腰际,一颗小脑袋在郎华胸前领口处不停拱动着。

    “呀,哥你怎么才来啊?”女孩隔着衣服传出来的声音哼哼唧唧的,“这么点路走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反悔了。”

    “路上想了点事情”,郎华苦笑着把她扒拉到一边,转头向来人道谢,“大妈,谢谢您了。我妹妹没给您添麻烦吧?”

    杨晓晓站在一旁撇嘴:“嘁,我一直很乖的好吧。”

    对于郎华这种将她拽起来提到一边的粗暴做法,她可是十分不满。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对面的老妇人闻言笑了,和煦的笑容使得那一脸的褶皱也变得慈祥许多:“晓晓最乖了,欢迎再来玩哈。”

    女孩得意的笑起来:“嘿嘿,哥你看大妈也这么说。”

    “好好,你最乖了。”郎华赞许地点点头。

    “等等,华子啊。今天快递公司给你派送的快件存我家里了。你这就捎进屋去吧。”

    “快件?”郎华眼眉一挑,旋即又装作没什么的样子说,“哎好,大妈谢谢您了。”

    ——

    待到王大妈回了家,关了门,郎华手上拎着沉甸甸的袋子转过身来。

    杨晓晓却正把手放在脸前,像个小老鼠似的嗅个不停。

    “你干嘛?”郎华忽然觉得被摸过的地方有些不自在。

    “嗯……有茜姐的味道。哎呦,你打我干嘛?”小姑娘捂着头泪眼汪汪。

    “瞎说。只在人家那里借用了浴室,想什么呢?”

    “哼哼,那可不一定。你俩可是适龄男女青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哎呀,你怎么还打我头!我长不高了可要怎么办呀。”

    小姑娘嘟起嘴巴,气鼓鼓地瞪着某位施暴者,频频跺脚拿地面泄愤。

    “坏人,华哥哥最讨厌了。”

    杨晓晓自小生了张娃娃脸,肤色雪白,面目五官精致。

    此刻她故作生气瞪着郎华,一双杏眼大而有神,睫毛纤细,柳眉弯曲狭长,鼻子小而挺翘。还有两只浅浅的酒窝挂在脸蛋上,简直就像小孩子们手中的那种洋娃娃,让人忍不住产生保护的**。

    看到这样一幕,饶是郎华也再也下不去手了。

    他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十五岁165公分,轮得到你说矮吗?这两年窜地像根竹笋似的。”

    “哼哼,我不管,你做的恶事你可要负责。”

    “得得得”,郎华服输道,“负责负责。赶明买个花洒,给你浇水施肥。”

    他是真拿这个小丫头没办法。

    “嘁。”杨晓晓不屑着,忽然又咧嘴笑了,“今天我不洗手了,看我调查一番,有没有没洗掉的其他女人的味道。”

    这丫头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给我现在去洗”,郎华忍住满头的黑线,向她摆摆手,“别挡道,进屋去。”

    待到进到屋里,郎华反手把门关上,盯着杨晓晓也不说话。

    “哥你干什么,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杨晓晓装模作样打个寒战。

    “家里的钥匙你不是有吗?怎么没带?”郎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杨晓晓却向他俏皮地吐吐舌头,“出来的急,忘带了嘛。”

    郎华叹气道:“我就知道你又是偷跑出来的。你来我家住,你妈妈知道不?”

    女孩理所应当地回答:“那哪能啊,让她知道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你……”

    杨晓晓连忙补充:“这回我可没说谎,妈咪她真的不在家。”

    郎华问:“那她人呢,把你一个人扔家里怎么放心

    的下。”

    女孩不以为然地撅嘴:“她哪有功夫管我呀,正和她的新男朋友恋奸情热呢,现在两个人指不定在哪个宾馆里翻云……哎呦,好疼。”

    郎华对着女孩光洁的额头敲了一记:“小小年纪不学好,净从哪里学的这些怪腔怪调。”

    “我们班里的同学平时都这么说话嘛。他们还说男生女生谈恋爱一定会去宾馆里翻……哎呦。”

    郎华再次收回手指,额头黑线直冒:“他们是他们,你不行。以后这种词你不准说。”

    “怎么这样啊”,杨晓晓随即又道,“好霸道,嘿嘿,不过我喜欢。”

    ——

    杨晓晓比郎华小一岁半,是养父杨本生妹妹杨清嬅的独生女。姑姑杨清嬅不像杨叔那样擅长学习,平日里玩心极重,人又漂亮,中学毕业后便在社会上厮混。

    杨清嬅20岁的时候跟人闪婚生下了晓晓,但在晓晓三岁的时候就又跟丈夫离了婚,据说是看人走了眼,遭遇了家暴。晓晓判给杨清嬅后跟她改为了杨姓,居住在杨家北边的隔壁小区里。

    虽然之后杨清嬅在大嫂李丽萍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使有了女儿晓晓,玩心却未曾减弱半分,平日里换男朋友如换衣服乃是常态,对整个沙市的各大酒吧、disco更是如数家珍。

    杨清嬅平时对女儿晓晓亦是不管不顾,不过正巧大哥杨本生、李丽萍夫妇膝下无子,平日里乃是将杨晓晓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不过杨本生夫妇平时工作忙碌,难免也有不能面面俱到的时候。

    据说当年离婚的时候,杨清嬅夫妻二人都不想接手晓晓这个拖油瓶,但法院还是依照惯例将孩子判给了女方。

    杨晓晓其实是知道的,她所知道的比别人认为她知道的要多得多。

    任谁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都将自己视为累赘后,都不会好受。于是在过去的数年里,明明聪明伶俐的杨晓晓却偶尔跟一些不良学生们混在一起,在堕落的悬崖边缘反复徘徊。

    直到两年前郎华来到这个家。

第015章 滚刀肉

    初至杨家第三天,便被杨本生夫妇托付了照看表妹晓晓的重任。

    这曾让郎华一度下意识认为,杨叔他们是为了给小孩子找一个保姆才领养的他。

    当然,这只是郎华心中的玩笑话。

    因为杨晓晓的年龄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而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后,便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乖巧可爱举止中,蕴含有不少的表演痕迹。

    可这些并不高明的演技,或许能够在萍姨面前瞒天过海,却肯定没有完全骗过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杨叔。

    但许是因为工作上抽不出时间或者是年龄上的代沟,总之杨本生大概是希望一个同龄哥哥的到来,会给与杨晓晓一些帮助和改变。

    当时的郎华和现在的体型相差甚远,肤色偏黑,个头也不高,看起来瘦瘦小小不起眼的样子。

    但当他了解到杨晓晓的状态和经历后,却毅然决然地做下了陪读两周的决定。

    在那开始的几天里,郎华也不吭声,只在老师介绍过杨晓晓的表哥身份后便搬了把椅子径直坐在了杨晓晓的座位一侧。

    平时杨晓晓出入时郎华也随行左右,一概有不良学生靠近便拦开。果不其然在放学后受到了不少小型团体的“小树林邀约”。

    郎华却是最怕麻烦,将他们集中在一处,当着学校后门摄像头的面把几十个人揍得鼻青脸肿,甚至临走前还向摄像头点头示意。

    就连第二天学生们找来的六七个街头混混都被狠揍一顿,躺进了医院。

    之后一连三天,再没人来找茬,让郎华反而感觉无趣得很。

    于是他开始主动出击。

    晓晓的长相随母亲,面容妩媚而又身形高挑,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平日里来搭讪聊天的男生女生都不少。

    不过凡是头几天里来搭讪过的男生女生,男生们会被郎华挑出不顺眼的集中狠揍,至于女生们则被勒令前来充当观众。

    至于顺眼的男生……抱歉,他觉得这些小子在被狠揍一顿前,看起来都不怎么顺眼

    这次郎华很懂分寸,挑选的部位不会留下淤青,但打上去却会十分疼痛。

    一时间男生的惨嚎和女生的哭泣声,在校园后门的小树林中此起彼伏地回荡,萦绕许久。

    学生家长因此闹上门来说理,差点也被不耐烦的郎华修理一通。

    因为情节并不严重,警方最后只是把郎华关进少年看守所里思想教育了半天。

    当时的他们只认为是中学生间的摩擦,是最普遍常见的事。

    因为黑瘦矮小的郎华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大的危险性,被打的学生家长们也可能是在夸大事实、博取同情。

    年轻警官们初入岗位,完全按照老前辈们交代的经验逻辑做事。

    只是谁能想到这次遇到的却是一个跳出逻辑的人。

    基层派出所本就琐事繁多芜杂,警官们看不见医院病床上哀嚎惨叫的不良少年们,也看不到少年们眼中的惊恐和那一丝丝悔恨。

    郎华在看守所里被警官一通不痛不痒的说教搞得昏昏沉沉,但放出来后还是撑着睡意回到了杨晓晓身边,闲在座位旁的椅子上继续发呆。

    那些人伤愈起码要两三天,这段时间内他只得像只狩猎途中假寐打盹的野狼,节省着不必要损耗的精力。

    几天后,康复的不良少年们回到了校园。

    待到下课后郎华却也不再跟在杨晓晓的身边了。他只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照样是看见不顺眼的男生就胖揍一顿,看见不顺眼的女生就让她看着男生被胖揍一顿。

    由于郎华收拾的都是些不老实的孩子,且既然没有伤筋动骨也就称不上下手过重。

    而郎华本身则是滚刀肉一样的人物,恶人有了恶人磨,学校方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其成了。

    终于在一周后,沙市3区初级中学的不良少年们抱在一起激动地痛哭流涕,庆贺终于送走了这尊瘟神。

    ——

    长达数月的相处并未让两人有过太多交谈,很多时候都是杨晓晓在说,郎华则在沉默地聆听着。

    “你谁啊?你姓郎又不姓杨,凭什么管我?”

    “闭嘴好吗?你只是我大舅家的养子,你不是我哥。我妈都不要我、不管我了,你来又有什么用呢?”

    “郎华我警告你,不要妄想把看到的告密给我大舅。他听了也不会信你的。”

    “你这个人烦不烦啊,别总跟着我好吗?”

    “好,算你狠。我看你能看住我到什么时候!”

    “提前说好,我可不是在担心你啊。那个,听说昨天陈龙他们找你约架了。你没事吧?”

    “你真的把他们都打倒了?他们好多人的。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喂,你很闷欸。我说的那么难听你都不还嘴的吗?”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再有人因为我的缘故受伤害。诶,你在听吗?”

    “那个,郎华……哥。谢谢你了。那个人之前一直在缠着我……”

    “郎华哥哥,我在这里!你怎么才来接我,今晚做的什么好吃的?”

    “可以啊,老哥。我闺蜜叫我帮她向你递情书,说你那天露的一手超帅呢!”

    “没有关系啦,我超聪明的。这次考试排名第一好不好,带我出去玩玩嘛。”

    “安啦,我都听你的。你有事就去忙嘛,本小姐超乖的好不好?”

    “不行,我不准你和那些人说话。那些是女生,很坏很坏的女生。”

    “哥你对我真好,除了大舅和萍妈,可能真正在乎我的就只有你了……”

    日复一日的相处、接触和了解,悄无声息间春阳融雪、似缓实快,杨晓晓对郎华的态度慢慢转变。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生硬,第一次私下里敌视和警告时的寒冰。

    最终,初见时的排斥消失不见,一股信赖和崇拜的情绪反倒占据了上风。

    兄妹感情历经两年,郎华并没有开口说过太多什么,但在杨晓晓心中,那种可靠却渐渐令她信赖,直至转变为丝丝缕缕的依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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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羔羊介绍:
这不是一个重生后就能轻易走向巅峰的故事。有的人死去后了无痕迹,有的人活着却备受煎熬。怯懦与勇气同在,绝望和希望并存,欢迎来到《羔羊》世界。......末世羔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末世羔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末世羔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