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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羡蜉蝣     星海仙冢txt下载     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回(下)动恻隐意外陷秘道 巧易容

    第六十四回(下)动恻隐意外陷秘道 巧易容狸头换太子
    华扁鹊拄起拐杖在前,四尊墨家傀儡两两抬一担架,担架上分别躺着薇薇安与流风雪在中,石念远搀扶着慕容姗在后。
    在青竹的护送下,一支颇算浩荡的队伍走出翠雅苑。
    转过廊道拐角,石念远看向慕容姗,低声问道:“能自己走一会儿吗?”
    慕容姗见石念远面色凝重,语气认真,点了点头,从城东来到玄京,再在翠雅苑耽搁不少时间,慕容姗已经恢复些许气力。
    石念远轻放开慕容姗,几步跑上前去,来到华扁鹊身旁,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华扁鹊弥漫开天心意识,查知周围无人后,佝偻的背挺直,失去作用的拐杖斜握在手,脚下步伐加快:“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陈貂寺随时都会回来,我假冒华扁鹊,偷走雪儿跟薇薇安,若是被发现,死罪难逃。”
    “我凭什么相信你?”石念远皱眉问道。
    华扁鹊扭过头来,同样皱起眉头:“凭我救雪儿出宫的同时,帮你偷出薇薇安,这个理由足够吗?”
    “你听到了我说的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翠雅苑的?你是墨家的人?”石念远一连三问,令华扁鹊极为不耐。
    “念远……放心吧……他是我爹爹……”流风雪虚弱的以天心意识传过意念。
    石念远感知到流风雪的天心传讯,心头一喜,一下窜到流风雪的担架旁,牵起流风雪的手焦急问道:“雪儿,你醒了!好些了吗?”
    流风雪想要努力笑起,好让石念远安心,不过,苍白薄唇还未勾到一半,就再次昏沉睡去。
    石念远心疼无比的叹了一口气,继而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呢喃道:“爹爹?”
    “小子,我忍你忍得很辛苦的,你竟然还敢直接叫爹爹?”乔装作华扁鹊的流风梁语气极其不善。
    石念远一句脏话憋在喉头强忍没有爆出,心头震骇于为何流风梁会出现在京都玄阳,更乔装成什么神医华扁鹊的模样,瞒天过海的进入翠雅苑将流风雪与薇安偷带出来。
    在石念远惊讶的目光中,“华扁鹊”的身形快速拔高,骨节交错的嗒嗒声不断响起。
    “我了个去,缩骨功?”石念远乍舌道。
    回答石念远的不是流风梁,而是轩辕:“化形妙法……”
    “这边。”声线已然改变的流风梁徒然加速,朝翠雅苑外的一处宫墙走去。
    石念远本以为那里有遮蔽灵禁法阵,未料,天心笼罩过去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灵压波动。
    流风梁来到宫墙前,伸手在宫墙上不断敲击,石念远可以辨别出来,流风梁反复敲击的九个点位正是元始九曜的星相。
    轰——
    低沉的机杼声响起,流风梁脚边,四枚汉白玉石板徒然打开,显露出一道通向地下深处的秘道。
    “墨家机关术么……”石念远呢喃自语。
    流风梁回头看了一眼四尊墨家傀儡,四尊墨家傀儡走上前来,将两副担架轻放到地面。
    “通道狭窄,不易通行。我抱雪儿,你抱薇薇安。”说罢,梁风梁走到流风雪旁将其一把横抱起来。
    石念远知道情况紧急,没有浪费时间多言,回头看了慕容姗一眼,得到慕容姗抱以一道示意放心的眼神后,走到薇安身旁抱起薇安。
    流风梁一挥袖,将四尊墨家傀儡收进空间灵宝,而后先行踏入秘道。
    “你的空间灵宝内蕴空间那么大的吗……”石念远嘀咕着亦步亦趋的随流风梁走下秘道。
    只见流风梁走到一座照明夜明珠下方石板上再次不断敲击,后方再次传来机杼声响,白玉石地板闭合。
    石念远一边跟在流风梁后边行走,一边仔细观察秘道。这秘道除了那颗夜明珠下方机杼开关所在是一块白玉石板外,其余地方,四壁均是泥土,并不是像武侯府地下秘道那样,是专门精心修建,这里更像是有人偷偷挖通的。
    “你知道仙道修士最大的盲区是什么吗?”在前方的流风梁忽然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石念远曾听若湖提起过,点头应道:“过于依赖灵识。”
    流风梁一愣,回头看了石念远一眼:“身为超凡境修士,你竟然能知道这一点。”
    “知道也没有什么用,就在刚才,你向这边走来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认为那里存在灵禁。”石念远一边说,一边不由在心底暗自反省。
    流风梁沉吟道:“拥有力量之人最大的弱点,就是那强大的力量本身。仙凡阶级存在本质差异,然则,我们都处在仙凡交界地带,无一例外。人一旦踏足仙道,或多或少的,都会下意识将自己与凡夫俗子区分开来,以一种俯视的眼光,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面对凡俗,然而,越是与仙道无关的东西,就越是能欺骗过仙道修士。”
    “你是说那四尊墨家傀儡?那东西能骗得过仙道修士?”石念远不解问道。
    “不。”流风梁摇了摇头,脚步顿止,返过身来:“我是指,易容。”
    想起先前轩辕的话语,石念远不由问道:“你不是用化形妙法做到的吗?”
    流风梁摇了摇头:“更改骨骼结构,的确是凭借化形法,不过,脸上这些,只是妆容而已,凭我对化形法的掌握,还做不到更改面部细节这样的程度。”
    随着不断在秘道中行走,前方忽然出现一道亮光,天心意识沿伸过去,可以感知到那些有一间半大不小的密室。
    “你打算做什么?”石念远问道。
    “陈貂寺随时都会回来,只要他回来看到雪儿和薇薇安不在翠雅苑,一切都会穿帮。所以,在陈貂寺回来时,他必须要看到雪儿和薇薇安。”流风梁一边解释,一边无奈叹气续道:“原本就只准备了雪儿的一个替身,没想到在为雪儿把脉时,雪儿曾有一瞬清醒,在那清醒过来的片刻,她求我把薇安也带走。一个父亲,没法拒绝女儿的请求。”
    随着流风梁的话语,石念远与流风梁已经来到密室之中,密室中央有几张简陋的床塌,其中一张床塌上躺有一个人……不对……
    “死尸?”石念远丹凤眸子凝了凝,看向那具不管身材还是样貌,都跟流风雪有**分相似的尸体。
    石念远此时意会过来先前流风梁所谓的“陈貂寺回来时必须要看到雪儿和薇薇安”的意思。
    流风梁将流风雪轻放在另
    一张床塌上,抬眼看向石念远:“你在这里等我,我必须要尽快再找来一具死尸替身,将其伪装成薇薇安的模样,然后我们一起将两具替身送回翠雅苑,再构建一出刺客来袭,将雪儿和薇薇安暗杀的假象。时间不多了。”
    流风梁说罢就径直再朝密室更深处的秘道走去,石念远却忽然出声唤道:“等一下!”
    “怎么?”流风梁皱起眉头,不解看向石念远。
    “兴许没有那么麻烦。我之前的的确确是遇到了陈貂寺,并且与他达成了一项交易,他已经同意我将雪儿带出皇宫。”石念远快速解释道。
    “哦?”流风梁一下子明白过来,返身来到那具死尸替尸旁,一翻间手,手中出现诸多化妆用具:“也就是说,陈貂寺回来时,只要看到薇薇安就行了?”
    “没错。”石念远点了点头,将怀里的薇薇安放到另外一张空置的床塌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休息。
    而落后二人十数丈远的慕容姗也已经进入密室,左右打量过一番后,一言不发的来到石念远旁边落坐。
    而后,在石念远瞠目结舌的震憾中,看到流风梁一边比照薇安,一边逐渐将那具替身死尸改头换目,变得越来越像薇安的模样。
    “流风伯爵,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石念远看着流风梁正在将那具女尸的头发由灿金染回漆黑发色,郑重问道。
    “石念远,鸣雷帝国历从嘉元年七月初一出生,隔月,满月礼礼时,定远大将军慕容陆亲至苍云留邺,与武侯石勤连定下石念远与慕容姗的婚约。”说到此处,流风梁抬眼瞥了慕容姗一眼。
    在石念远愈发惊讶甚至骇然的更可怕,流风梁话语平静的侃侃而谈:“从嘉十年冬,石念远七岁,由武侯府江桃院搬至林深院,痴傻少爷的名头开始传出,同年,石念远以雷霆手段将武侯府直属粮草、军工、交运、授业、刑律、监察六司换血,亲身涉政。”
    “从嘉十四年春,石念远十一岁,将苍云留邺晚雪楼收归麾下,署名情报司,独隶石念远一人,同年夏,石念远在晚雪楼遭遇有生以为最为凶险的刺杀,除去毒师姚松外,刺客全军覆没……”流风梁说到这里,顿了顿,双目满含深意的看向石念远:“说来,你到现在应该还是没有弄清楚那次刺杀的幕后黑手吧?我可以告诉你,江南州,苏杭郡。”
    石念远目绽奇芒,并非因为知道十一岁那年遭遇刺杀的真正幕后黑手,而是因为流风梁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令石念远脊背发毛,多到令石念远冷汗涔涔。
    流风梁忽然失笑道:“可笑的是,作为天子麾下天字第一号密探,我竟然一直查不出到底是谁杀害了雪儿霜儿的娘亲……”顿了顿,流风梁的目光徒然转厉,直勾勾盯住石念远,清冷道:“如果有一天,我确定是武候所为,我要让武侯府血债血偿。”
    纵然流风梁是流风雪的生父,其话语也留有余地,石念远还是根本忍受不了有人这样威胁自己的亲人,石念远沉声道:“屁可以乱放,话可不能乱说,流风梁,我不吃你这一套,告诉你,无论是谁,敢动我的家人……”石念远周身涤荡开冷寂杀意,一字从齿缝间挤出:“死。”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回(续)动恻隐意外陷秘道 巧易容

    第六十四回(续)动恻隐意外陷秘道 巧易容狸猫换太子
    密室里的气氛缄默起来。
    石念远扭头看了一眼慕容姗,见慕容姗早已盘膝打坐,调息灵力。
    “如果有人欺负雪儿,你也是这样的态度,我会稍感欣慰。”
    半晌,流风梁处理好死尸替身,打破沉默。
    石念远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你放心。”
    流风梁抱起死尸替身时,石念远愣了一下,死尸并没有呈现出尸僵,在流风梁抱起时,躯体关节弯曲自然。
    简单来说,现杀的。
    “怎么?”流风梁平静的说了一句。
    “没什么。”石念远摇了摇头。
    “兵分两路,我回翠雅苑把替身放回,再营造死亡假象。你沿密道一直向前,遇到小路分叉别管,密道尽头,会从怡春院荒废的茅厕出去。”流风梁一边说,一边施展起化形妙法,更改骨骼结构,再次变成华扁鹊的身材。
    “从西域前来和亲的公主薇薇安骤逝,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么做妥当吗?”石念远皱眉问道。
    “你觉得从未有过和亲先例的鸣雷帝国为什么会突然与水火不容的契夷和亲?你以为这个女孩是真的来鸣雷帝国嫁给你的?”流风梁神色格外平静,石念远甚至从流风梁眼里读过一缕死志。
    “什么意思?”石念远跃下床塌,走到流风梁跟前,与流风梁直勾勾对视。
    “她和你一样,都是牺牲品。你与他会在成亲那晚双双爆毙,你的死因是被新娘刺杀,她的死因是完成刺杀任务后自尽,鸣雷帝国会以此为契机,对契夷王国发动全面战争。”流风梁的语调极其平静,石念远心底却翻起惊滔骇浪。
    “这是李煜唐的计划?”石念远不由自主的喘起粗气,将字咬得极重。
    流风梁摇了摇头:“不,是宇文洛的。”
    “宰执天下的鸣雷左相……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越俎代庖。”顿了顿,石念远凝眉问道:“你刚才说,你是李煜唐手下的天字第一号密探,那你为什么不去跟圣上禀明?”
    “鸣雷帝国这盘棋局,早已经暗中开始。帝王心术,难以揣度。我并不是没有禀明圣上,而是圣上早已暗示,让我将这局棋的进展推动加快。”流风梁眯起眼:“圣上曾经提醒过我,别忘了雪儿霜儿娘亲的致命伤,是一道贯穿枪杀。由于我一直代圣上监视旭阑周边各郡,特别是武侯的苍云。所以,我一直以为,圣上是在暗示我,凶手是武侯石勤连,也就是你的父亲。”
    石念远丹凤眸子眯成线,流风梁这段话只是引子,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头戏。
    “刚才,我跟你提过,仙道修士容易出现盲区,而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盲区。”流风梁看向慕容姗,视线聚焦在慕容姗腰间伤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陈貂寺的本命灵宝绕指柔红的血色丝线包扎下边的伤口,同样是一道枪伤。直属圣上的密探组织名为蛛网,下分天地玄黄四
    宗,而在四宗之上,除了圣上,还有一位名义上的首领——宰执天下,宇文洛。”
    流风梁拾起拐杖,迈开步伐开始朝来向迈步:“因为宇文洛是我的授业恩师,他不仅将我领上仙道,更传授我易容法术,甚至化形妙法。灯下之黑,在调查杀害雪儿霜儿母亲的凶手时,我一直没有往他身上想,更不愿往他身上想,只不过如今开始怀疑上他后,才忽然发现往昔那些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均指向我的恩师。”
    石念远听得出流风梁话语里的不甘、不解与绝望。
    慕容姗此时忽然瞪开双眼,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凝向流风梁的背影:“你是说,宇文洛使枪?他不是用刀吗?”
    流风梁失笑一声:“你用枪,同时也掌握传自定远大将军的西渊葬情宫信物,无字秋风。”
    慕容姗看向石念远,凝重道:“那个布条。”
    石念远立马反应过来:“是枪?”
    慕容姗点头道:“不仅是枪,而且是一杆外形酷似血煞的邪枪。由于天心感应到那处密林鬼气森森,我才前去探查,当时那黑衣人正是祭炼亡魂,就是以那杆邪枪作为阵眼镇物。”
    在螭吻泉眼里经历过的幻境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石念远的识海,天心意识以极高的信息处理效率将一条条线索归纳整理。
    旭阑伯爵府已经亡故的诰命夫人许琴心死于伪装成石勤连的凶手,凶手的伪装功夫高明到以定远大将军慕容陆都无法察觉,善使枪法,以一计贯穿心口的杀招在慕容陆的阻止下强杀许琴心。
    慕容姗无意撞破黑衣人祭炼亡魂,并以酷似血煞的长枪作为镇压阵眼灵物,陈貂寺与黑衣人是旧识,并且黑衣人在鸣雷帝国的身份地位不低,陈貂寺对黑衣人诡异态度……
    “石念远。”流风梁忽然唤了石念远一声。
    “怎么?”由于流风梁先前拿武侯府与石念远的亲人作威胁,石念远对流风梁的印象并不好。
    “帝国定远大将军与武侯一直在筹划秘事,你身边的慕容郡主既然出现在玄京,想必对此已有了解,不过你一副浑浑噩噩、傻不溜球的模样,应该一直被蒙在鼓里。”见到慕容姗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流风梁不屑的嘁笑了一声。
    “时局动荡,天下不安,石念远,既然雪儿喜欢你,我就当是你是我的半个女婿,照顾好雪儿,即刻离开玄京,然后到旭阑去找纳兰左尘,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有夕怜山一役的真相,也有能让你与雪儿在将乱的天下里足以安身立命的筹码。”流风梁话语郑重真诚。
    石念远眨了两下眼睛,点了点头。
    “至于慕容郡主,上代恩怨,你也许知晓一部分,不过你眼里的真相,永远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作为从军中底层一步一步攀爬上来的大雪骁骑伍长,你的命运,不该被安排,更不该被别人掌握。的确,比雄才大略,比领兵打仗,我是不如定远大将军,不过,作为一个父亲,慕容陆确实让我小看了。”没等慕容姗的应答,流风梁运起瞬转
    身法,身形消失在密道之中。
    石念远走到流风雪身边,轻手轻抚流风雪的面颊,扭头看向慕容姗:“能帮忙抱薇安吗?”
    慕容姗点了点头:“说来我的身体状况应该还在你之上。”
    石念远没去看慕容姗的表情,径直抱起流风雪开始迈步朝密道更深处行去:“雪儿父亲说的,有几分真假?”
    “你是指我们两家老头子的事情?差不多。”慕容姗语调平静。
    “哦。”在石念远应了一声之后,密道里就是长久的沉默。
    ……
    青竹没想到华扁鹊会那么快去而复返,原本四名禁军护卫变成了两名。
    面对青竹的疑问,华扁鹊怒气冲冲的吼道:“老夫出手救治,全是看在陈貂寺的面子上,没想到那个小娃娃竟然对老夫不敬!真是不拾抬举!什么西域公主旭阑郡主!关老夫何事?”
    “华神医莫要动怒!”青竹可是知道华扁鹊的古怪脾气的,见状连忙出声安抚。
    华扁鹊以拐杖用力拄地两下,闷声道:“禁卫!将那什么狗屁公主放下!打道回府!”
    身后合抬担架的两名禁军守卫将薇安与担架一起放到地上,想必是华扁鹊极度不耐,两名禁卫也没太给薇安面子,担架可放得不太温柔,令得处于昏迷状态的薇安呻吟了一声。
    流风梁看到在尸体替身上留的迷惑后手奏效,转身离房,头也不回。
    忽然,天心意识感知到从天际疾射而回的遁光,乔妆作华扁鹊的流风梁一阵心惊肉跳,以陈貂寺的天心意识,如果刻意为之,肯定已经将翠雅苑里的场景尽收识海。
    事到如今,纵然加快步伐,也定然没有陈貂寺的遁光迅速,而自己这点收敛灵压的功夫,迷惑同为超凡境的石念远还不在话下,想要骗过通黎境合品大圆满的陈貂寺却是痴心妄想。
    糟糕了……为了提点那个混小子,浪费了太多时间……该怎么办?
    就在流风梁万分焦急,进退两难时,天上那道遁光徒然朝禁城方向遁去。
    圣上……
    心底呢喃一声,流风梁不再拖沓,趁隙赶紧离开翠雅宛,离开紫禁皇城。
    禁城,御书房外。
    正值花期,紫曜花在院落中绽成花海。
    石亭中,李煜唐正与一念对坐手谈。
    十九道纵横棋盘上,乍一看黑白两条大龙势均力敌,剑拔弩张,细看却见,对弈两人都没有兴起什么攻伐杀招,你一子我一下,下得轻松写意。
    直到两人的天心感知到从天边遁来的陈貂寺,李煜唐举起白子,朝双方一直未落子的中心天元处一按。
    一念摇头叹道:“圣上作为凡俗界帝皇,心实在是太软了。”
    李煜唐身上帝皇气势涤荡开来:“鸣雷上辈人的恩怨纠葛,是时候做一个了结;帝国数十年闭关锁国的气运堆积,朕身为帝王,自当一肩挑起。”
    第六十四回 完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回(上)轩辕神剑同调契合 事迹败

    第六十五回(上)轩辕神剑同调契合 事迹败露棋局弃子
    鸣雷帝国,京都玄阳。
    怡春院。
    白天的青楼门可罗雀。
    不论青倌艺妓,还是皮肉娼脔,甚至龟男面首,在青楼里都有专门的上佳住处,更枉论老鸨龟公,论及奢华舒适,那都是个顶个的懂得享受生活。
    怡春院作为鸣雷帝国京都玄阳城北百年老字号青楼,那可是赚足了京都豪绅贵胄的黄金白银,甚至传言有不少住在紫禁皇城里的青天大老爷都会乔装成富家翁前去光顾。
    玄京城北的地皮,寸土寸金可不是单纯的形容词,可怡春院多年来将店面越做越大,吞并了周围好几家做珠宝奢侈品生意的店面。令人不得不感慨,许多常人一生都赚不到的财富,怡春院里的娼妓张张口、唱唱歌,甚至都不需要此类才艺,只需要张张腿、叫叫(和谐)床就能挣来。
    风月场所这样的地方,总是想想就能令常人心生不平。数不清的穷书生酸腐儒,早在文章里将皮肉生意或直接或间接的抨击得体无完肤。其中当然也出现过不少真才实学的文章,作者借 此一发入魂,洛阳纸贵。
    而后,挣得银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文章作者,说不得就要当真跑到怡春院来实地考察一番。
    怡春院的老鸨据说当年在京城也是个艳名远播、德艺双馨的青倌,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从青倌一直当到老鸨,都没有恩客愿意为其赎身,大概与其姓李有关?
    毕竟,为了不冒犯天子,自鸣雷立国以来,普通李姓家庭通通自改姓氏为木子。
    若是有人说,这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名叫李白狮的老鸨在怡春院中,是住在马厩旁边的破旧瓦房,肯定根本没人相信。
    如今怡春院里的事务,多由一众龟公管理,老鸨李白狮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喂马的马厩旁边打理出一小片田地,种上容易成活、照料简单的时令果蔬。
    时值傍晚,夕阳西斜。
    晒了一天初夏暖阳,田地里的瓜果叶片多少显得有些蔫巴,李白狮正端着喷壶,神情专注的浇水。
    马厩旁同样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茅厮忽然响起动静,李白狮身体一颤,忍住了下意识的回头探视。
    在石念远看向正在前方田地旁提壶浇水的女人背影时,那女人并未回头的出声道:“已经许久没有恩客从这道门出来了,莫不是迷了路?”
    光从声音判断,女人约莫三十左右的年岁,抑扬顿挫、珠圆玉润,并且没有京都玄阳的口音,字正腔圆,颇为好听。
    女人背身抬手右指:“曾经有人告诉奴家,说那边的老仓库很安全,若是恩客需要,自可前去,不过,那老仓库连奴家都从未进去过,估摸着里边肯定沾灰带尘。”
    石念远与慕容姗对视一眼,那女人既然刻意没有转身,没有看到众人的面孔,石念远与慕容姗自然默契的选择没有做声,各自背着流风雪与薇安朝老仓库走去。
    老仓库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在夕阳映照下,大蓬灰尘尤其明显。
    石念远调运起灵力,以风法在老仓库里席卷过一道,灰尘都卷到门外。
    再一声吱呀声起,仓库门关上。
    刚好为时令果蔬浇完水李白狮这才将水壶随意一放,懒洋洋的长身站起,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门扉。
    ……
    从外边看起来破旧的老仓库,内里的装饰竟然极度奢华,不过,正如
    那女人所说,这里显然久无人至。
    房间正中地面有一座圆形灵禁法阵,阵纹刻绘繁复精致,即使以石念远并不高明的灵禁水准,也可以一眼看出灵禁质量极高。
    中央放置灵石的位置,几颗灵石已经黯淡无光,看不出原本品阶。
    石念远探查了一番须弥戒,没想到竟然连一颗起品灵石都已经找不出来,灵石储备完全告罄。
    慕容姗适时的从空间耳环中掏出一枚合品灵石,安放到法阵中央,得到灵源补充,灵禁法阵运转开来,房间里数颗夜明珠重新绽放荧亮光芒,完全封闭的房间传来一股股柔和微风,鼻端湿霉气味逐渐在灵禁法阵的换气下消散。
    在石念远与慕容姗的天心感知下,一道包含遮蔽与阻隔双重作用的灵禁笼罩整座房间。
    咚,咚咚——
    房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敲响,石念远与慕容姗对视一眼,双双将天心意识朝门外沿伸,一名眼眶空洞无瞳的女子正抱着高高一叠绵絮、床单与被褥候在门外。
    “瞎子?”慕容姗疑惑出声道。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应该不止,估计还是个聋子与哑巴。”
    石念远走向房门,慕容姗则将天心意识探入控制法阵,打开灵禁。
    石念远打开房门后,那盲聋哑女子主动张口,展露嘴中无舌,再扭头将耳朵向石念远展示。
    石念远满心复杂的看向女子被烙铁灼成一团、凹凸不平的疤肉耳朵,后退两步,让开道路。
    盲聋哑女子轻车熟路的走向房间里的一铺床榻,开始更换绵絮、床单与被褥。
    “得经过多少次训练,才能在盲聋哑状态下熟练完成这一切?”慕容姗神色不忍,在长腿帅妞眼里,赖活不如好死,在战场上扩阵杀敌的战士,马革裹尸就是最好的归宿。若是从战场上苟活下来后,落下残疾,缺手缺脚,慕容姗反而认为是一种长久的残酷折磨。
    石念远摇头道:“她走路的步幅极其讲究,心里应该同时在默数步数,应该不是在盲聋哑之后训练,而是训练完成之后,变得既盲且聋还哑。”
    不多时,盲聋哑女子就端着换下的走出了房门,绵絮、床单与被褥离开了房间。
    之后,盲聋哑女子继续来来回回数次,将房间里所有的六铺床塌都打点好后,更分两次送来十人份的餐食。
    在盲聋哑女子换好两铺床榻时,石念远与慕容姗就已经将流风雪与薇安放躺到床上。
    而后,二人都开始各择一处地板席地而坐,调息灵力,恢复状态。盲聋哑女子后续两次进来,两人都还会睁眼看上几眼,在发现盲聋哑女子实在是将一切都做得格外妥当,走路更是尽走直线,根本不会来到二人所在之处以后,二人索性不再去管盲聋哑女子,沉心调养。
    自然,以超凡境修士的敏锐六识与天心意识,若是盲聋哑女子有什么异动,仍然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当盲聋哑女子送上餐食,再不进来,慕容姗上前几步来到房间中央的法阵上,操纵灵禁重新将整座房间封锁起来。
    “那个死尸替身,即使能瞒过一时,也不可能瞒过一世的。”慕容姗看向石念远,出声说道。
    “流风梁也没打算瞒过陈枝花。”石念远叹了一口气:“如今整座京都玄阳都笼罩在巨大的阴谋之中,那具死尸替身,并不是为了骗过陈枝花,而是让陈枝花有话可说的。也不知道流风梁处理得顺不顺利……”
    “在地下密室,
    我看你和他好像不是特别对路。”慕容姗说道。
    石念远摇头道:“也谈不上,而且他毕竟是雪儿的父亲。”
    回忆起在密室里流风梁与石念远的对话,慕容姗分析道:“我总感觉,他会去找宇文洛。”
    石念远沉吟道:“应该不会那么草率吧?他毕竟是圣上的天字第一号密探,而宇文洛跟他更有师徒情分。真相这种东西,不到水落石出,永远都存在变数。说来有趣,在流风梁用我的家人威胁时,我很生气,可是在我心底,连西疆那个男人都还在嫌疑犯的名单里。”
    慕容姗歪起头,挑眉问道:“你不怕查到最后,真相就是你最不希望的模样?”
    “信息是排除未知的物理量,当排除一切不可能,那么最后的结论再怎么匪夷所思、难以接受,都是真相。”石念远平静道:“如果我老爸真是杀人凶手,我自然会带着雪儿去要一个交待。”
    “啧啧,为情弑父?”慕容姗揶揄道。
    石念远沉默了良久,失笑一声:“客观上没排除我老爸的嫌弃,主观上我确不相信是他做的,这不冲突。”
    慕容姗凝神细看石念远的表情,似乎颇觉有趣,而后,郑重出声道:“许琴心不是武侯杀的。”
    见石念远将目光投来,慕容姗解释道:“我家老头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在北域,更是能令婴儿止啼的残忍嗜血大魔头。不过,他这一生,倒是没说过假话。许琴心遇刺时,我家老头子在场。”
    石念远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当时定远大将军在场,不过就算他为我老爸作人证,也不排除串供的可能。”
    慕容姗闻言不由失笑道:“你可真是个别扭的人。如果人证再加上我呢?”
    “什么意思?”石念远不解问道。
    “许琴心遇刺时,武侯依然坐镇西疆大营,我家老头子的邀约密信根本没有送到西疆。而那时,我正在西疆跟武侯学习枪法。”慕容姗一边说,一边从空间耳环里取出银枪,补充续道:“天极枪法,天惊五击。”
    石念远一愣,丹凤眸子眨了眨,叹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慕容姗好奇追问道。
    “定远大将军并不使枪,而放眼整座鸣雷帝国,可言宗师的槊客,除了帝国无双将军吕奉,不就只有我老爸了吗?而且吕奉还是用戟的。”顿了顿,石念远凝眉道:“当然,这是明面,那个黑衣人,枪法同样登堂入奥。”
    慕容姗托起腮,歪头好奇道:“黑衣人?你为什么不说宇文洛?”
    石念远凝起眉头:“万一不是呢?”
    “善易容、善伪音、善使枪,灵压在诡谲与堂皇之间无缝变化,徒弟流风梁掌握化形妙法,超凡境仙道修为……”慕容姗瓣起手指头细数起来。
    “喂。”石念远翻起白眼,见慕容姗闭嘴,叹了一口气,无奈续道:“不论是或不是,当务之急,都是先将身体调养恢复,见机行事。还有……”石念远看向流风雪与薇安。
    “知道了。”慕容姗拾起放在身旁的银枪,往地面倒插立起。
    “你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石念远眉头蹙深:“关于你老爸和我老爸的。”
    “蛮多的。”慕容姗摊手哂道。
    见慕容姗没有要细说的意思,石念远一脸郁闷的闭上丹凤眸子,五心向天,开始沉心调养表面上看不出太多,内里却已经糟糕到一塌糊涂的身体。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回(中)轩辕神剑同调契合 事迹败

    第六十五回(中)轩辕神剑同调契合 事迹败露棋局弃子
    石念远调整呼吸,心率逐渐缓下。
    一直在七经八脉中强撑持续的命炁之炎开始朝气海丹田收敛,经脉失去命炁之炎的维持,万蚁蚀心的疼痛感就阵阵袭来。
    碎裂的经脉早在直指生命法则本命的神通命炁之炎的修复下痊愈,看不出丝毫裂纹。不过,那种强行黏合的极度不适与难言疼痛与透支生体机能的后遗症同时涌来,石念远脑袋一阵眩晕,差点没直接晕厥过去。
    “命炁之炎是凭借燃烧气运维持的神通,你这样用,早晚会将你的气运耗尽。”轩辕无奈道。
    “那又怎样?总比把小命丢了要好。再说了,天山烈阳观老牛鼻子和他那六个师兄弟,不都是在什么四九斋醮中耗尽了自身海量气运吗?我看他们也活得挺好。”石念远平静道。
    “很好吗?”轩辕不屑道。
    “不好吗?”石念远依然很平静:“在将我领上仙路那一天,老牛鼻子曾说,我辈修士,总妄图一生顺应天道,趋吉避凶、得证长生,怎何奈生而为,七情六欲、有漏皆苦。我们不过俗子凡夫,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轩辕的灵墟幻境,遗忘之海。
    哗哗海潮声不时响起,涨潮海水击打在礁石上,溅起浪花朵朵,沙滩上似乎新生了不少椰树,一株斜生椰树长到礁石上方,轩辕而今正坐在斜生椰树上,失笑道:“很多时候我都在好奇,你的谪仙宿慧除去前世为仙时的心法武技,到底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心法武技?有那种东西就好了。”本来一直在以天心意识相互交流的石念远忽然出现在轩辕身边,声音响在耳侧,让轩辕不禁吓了一跳,一下没坐稳,差点摔倒下去。
    石念远望向海面,初来时的迷雾已经散去不少,可见一小片蔚蓝海水:“要是我说我前世根本就不是什么仙,你信不信?”
    轩辕身上徒然溢散开浓郁至极的煞气,受到轩辕情绪感召,遗忘之海的海潮开始剧情翻涌,海岸沙滩上狂风忽起,一片飞沙走石。
    “长生孤兽?”轩辕冷声道。
    石念远扭头瞥了轩辕一眼:“你真有那么恨那什么鬼长生孤兽?”
    “自然。”轩辕孤傲道。
    “冷静点,轩辕。”石念远失笑道:“在你眼里,谪仙的前世不是仙,就是长生孤兽?”
    轩辕深吸口气,极力平静不宁心绪,凝眉道:“不然呢?”
    “凡人。”石念远眯起丹凤眸子续道:“我还从没跟谁提过这个话题,包括我家小狐狸。”目光游移,正面迎上轩辕蕴含复杂情绪的双目,石念远好笑道:“就不能是凡人?”
    轩辕摇了摇头:“不可能。”顿了顿,轩辕使劲的深呼吸了几口,似在极力控制情绪,半晌后,轩辕方才出声续道:“在玄阳城东,我仅施展过一次旋曲诡剑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你就能以超凡境修为复演,难道不是凭借你的谪仙宿慧?”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是也不是吧,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我能施展出所谓的旋曲诡剑,的确是受益于前世的学识,不过却根本不是仙道武技或者法则领悟什么的。比起旋曲诡剑,我更乐意将那招称作曲率引擎剑,虽然听上去没那么霸气玄妙就是了。”
    轩辕眉头皱深,好半晌,不解问道:“那什么曲率引擎……是人族近代新兴起来的词汇?”
    石念远还以为轩辕是在想什么,闻言不由“噗”一下失笑出声:“你这个活了无数年的老不死,虽然一根筋,与时代脱节,还他娘是个死基佬,不过,偶尔也会觉得你挺有趣的。”
    轩辕倒是逐渐习惯了石念远的毒嘴,选择性无视掉前半句话,想了想,连后半句话也一道无视,继续问道:“学识?那你依靠蝶族双翼,引动真空无量海,榨取道一灵力的手段,也是同样?”
    “真空无量海?你是说狄拉克之海吗?这个说法倒是挺贴切,比那旋曲诡剑听上去要来得有科学美感。”石念远啧啧称奇的续道:“道一灵力……噗,这名字是取自道生一吗?倒也算贴切了。”
    石念远忽然想起狄利克雷病态函数——函数图象存在,但却无法绘出,好奇问道:“对了,有没有那种武技,就是……唔,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形容……就是那种……武技理论成立,却没办法在三维……呃……正常世界使出……干……这要老子怎么形容……”
    石念远冥思苦想,甚至开始思考起要不要从零开始教授轩辕数学理论,反正轩辕拥有绝对层次的天心意识,科普函数与图象的映射关系,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轩辕却已经不太确定的说道:“你是说相宇天位剑?”
    见石念远眨巴眼睛,一副懵懂模样,轩辕干脆利落的从椰树上一跃而下,站到下方礁石上,右手凌空虚握,一柄与石念远气海丹田处的轩辕断剑形似的剑出现在手中。
    石念远猜测,那柄剑应该就是轩辕剑完好无损时的模样。
    “地界万物皆具三相,诸相之所聚即称相宇。”轩辕看向石念远,出声说明。
    由于身处轩辕的灵虚幻境,二者的天心处在交融状态,石念远竟然一下就从轩辕的话语中品出深意。而直到此时,石念远灵光一闪,反应过来方才轩辕能理解自己那模棱两可的表达,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由。
    石念远以近乎呢喃梦呓的语气,用自己所能理解的语言,重构起轩辕的语意:“三维空间里的物体都在三个维度拥有投影,所有三个维度聚集到一起,就叫……尼玛!希尔伯特空间……”
    不止石念远,轩辕也是一阵头大,要不是两者天心交融,根本无法理解石念远那诡异的措辞。
    轩辕继续解释道:“相宇之上,存在天位。”
    石念远点了
    点头表示理解,呢喃道:“三维之上,存在多维。”
    轩辕骤挥一剑,剑速极慢,石念却远根本捕捉不到剑招轨迹。
    “相宇之内无法融纳之剑技,可在天位之中使出,空间法则会将在天位之中使出的剑技会作用于相宇之内。”
    “三维世界无法存在的剑技,可以高维世界使出,空间法则会将在高维世界使出的剑技映射到三维世界来。”
    轩辕嘴角扯了扯,扼腕道:“虽然从语意上实在无法理解你的措辞,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理解大致上没有错。”
    “尼玛!死基佬!你知道吗?老子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仙道技能树都是凭借那狗屁真意传承玉简学习,属于技能书点亮技能栏的类型,直到现在老子才意识到,那他娘的纯粹是覆雨大陆仙道发展落后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仙道的本质不科学……这尼玛,听你说起理论,貌似极度科学啊喂……”石念远喋喋不休的吐起大槽。
    忽然再想到一套理论,瞪大眼睛咋舌追问道:“那双缝干涉呢?观察者效应!薛定谔的猫!概率云塌缩!”
    “云丛……不定剑?”轩辕同样满脸难以置信的呢喃起来,石念远说的话,轩辕根本一字不懂,可是,凭借二者交融的天心,轩辕仍然明白了石念远想要表达的意思。
    “卧槽!这尼玛也有?这种颠因倒果的狗屁玩意真他娘的有对应武技吗……”石念远只觉得,原以为已经逐渐适应这方天地,自己已经构筑好适用于这方天地的另一套三观,然而这一刻,石念远的三观再次被轰碎成渣。
    轩辕极其肯定的点了点头:“剑道绝学,通天塔至高剑技,云从不定剑。”想了想,轩辕皱眉道:“这一招,我没法跟你演示。”
    轩辕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跟石念远解释,没想到石念远已经面露惊悚表情的将头摇成了波浪鼓:“不用演示不用演示!这他娘的演示个毛……想象一下就能想象得出来,挥出一片概率云剑气,在老子这个观察者去观察那片概率云剑气时,老子用来观察剑气的天心意识就已经中剑,然后那片概率云剑气才会塌缩成轨迹……要死要死……卧槽……”
    见石念远在礁石上不断回来转圈,不断口吐“卧槽”与“龙皇牛逼”,一副正在努力重建三观的模样,轩辕失笑一声,重新跃上斜生椰树。
    石念远终于从魔怔状态回复正常时,下意识抬头看向上方,见到正在俯视自己的轩辕,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石念远再次惊悚大叫道:“卧槽!死基佬!你的样子怎么变了?”
    轩辕一副理所当然的应道:“你和我的同调契合进展顺利,契合度提高,身为轩辕剑器灵,我自然会逐渐变成你的模样。”顿了顿,轩辕续声补充道:“幼年体。”
    “干!”石念远手指轩辕,歇斯底里的破声大骂道:“你他娘的千万别把基佬属性传染给老子!”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回(下)轩辕神剑同调契合 事迹败

    第六十五回(下)轩辕神剑同调契合 事迹败露棋局弃子
    鸣雷帝国,京都玄阳,紫禁皇城。
    禁城,御书房。
    石亭内,棋盘上,白子呈双龙戏珠阵势,合围向中央天元,一念手执一枚白子,巩固夹击攻势:“帝上如此手谈,自然魄力十足,不过,胜算属实不高。”
    李煜唐平静道:“仙道、凡俗,从来相辅相成、相依相制。身为仙凡交界之帝皇,所思所虑,自然与一念大师不同。”说罢,双指夹起棋钵内一枚黑子,竹有成胸继续将蜿蜒大龙连接向天元龙珠。
    仙道修士天心意识计算力何等惊人,一念看向李煜唐落子处,瞳孔一缩,黑子大龙脖颈逆鳞之处,一枚黑子弃势已定。
    李煜唐撇头看向已经到一旁静候良久的陈枝花:“枝花,你偏喜十四道纵横古棋,这十九道捭阖新棋,可观得明白?”
    陈貂寺躬身惭愧道:“万望圣上恕老奴眼拙……”
    李煜唐难得的表情深动,摇头失笑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念按部就班的再落一子,白子合围大势已成,一直被动防守的黑子防线已破,盘上白子二龙同时攻上,顾此则必失彼。
    熟料,李煜唐一记惊天妙手,直落黑子大龙逆鳞位置,主动弃子。
    一念见状,主动伸手将无气黑子提出棋盘,歪头看向观棋的朱红蟒袍,纱帽上貂尾装饰随风轻晃。
    “圣上,我看陈貂寺对十九道新棋颇感兴趣,圣上棋力高强,与小僧此局手谈若想分出胜负,非得花上三天三夜不可,不如,就此以和判定,将残局留给陈貂寺揣摩研究?”一念顺水推舟,展颜笑道。
    李煜唐轻点其头:“甚好。”
    “那小僧就先行告退,到北海监督一下东皇的进度。”一念面容喜乐,要不是外貌过于年幼,活脱脱一尊大笑弥勒。
    一念的身形模糊,不见有什么动作,空间就出现波纹涟漪,以相宇穿游的手段遁离。
    陈枝花知道,圣上肯定有话要交待,躬身静候。
    “宇文洛?”李煜唐喜欢将一手搭到桌上,依次以手指扣击桌面的动癖,多年相伴君王侧的陈枝花自然熟悉。
    “是。”陈枝花应道。
    “宇文爱卿在先帝时代科弟正统出身,一路青云直上,辗转礼部、吏部、户部,先进鸿胪寺,再转文渊阁,以卓绝细致的政治才能力压婉儿一头,直坐到鸣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李煜唐扣击桌面的动作一顿,丹凤眸子一凝续道:“你说,他为何还不知足呢?”
    “老奴愚钝,向来不通政务,只晓得聆听圣旨,为圣上排忧解难,以报圣恩。”陈枝花平静回答,内心却已经震动不休。
    圣上要动宰执天下的帝国左相了吗?
    李煜唐看向棋盘,平静道:“帝国一西一北两条巨蛟蜇伏已久,觊觎蛟目凝望玄阳。可惜了,帝国双子星并非不通理法的无能之辈,宇文洛做的那件蠢事,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陈枝花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将腰弯得更甚,将头垂得更低。
    “枝花,你知道吗,朕许多时候都想
    要有一个朋友,一个能跟朕秉烛谈时势、煮酒论英雄的朋友。”李煜唐环视起御书房外满庭紫曜光,轻声续道:“你我此生君臣一场,当真幸运,却也遗憾。”
    陈枝花一理朱红蟒袍下摆,跪地伏礼,诚挚口颂:“紫曜花永不凋零,老奴永远时刻准备好为圣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煜唐无奈道:“所以说遗憾……其实朕只是想抱怨一句,即使朕说宇文洛乔装成石勤连袭杀许琴心并不是朕下的令,放眼浩然天下,偌大鸣雷,也只有嘉敏和你会信我。”
    李煜唐走向御书房,留给陈枝花一道消瘦落寞的背影。
    直到李煜唐踏进御书房门,陈貂寺才直起一直躬弯的身子,撇了一眼棋盘。
    陈貂寺其实很清楚李煜唐想通过这副残局向传达什么讯息。
    空间荡开波纹,陈貂寺再出现时,已在翠雅苑侧厢。
    侧厢房顶的空洞,宫廷瓦匠已经修补好。
    陈枝花方一踏进薇薇安休养的房间,一直候在床塌边上的青竹就一下冲近,猛跪在地,室内其余宫娥见状,无不纷纷下跪叩首。
    青竹声音颤抖:“禀陈大人,薇薇安公主她……她……”
    陈貂寺伸手扶起青竹,瞥了一眼床塌上的死尸,面带浅笑摇了摇头。
    “陈大人……”
    青竹万分焦急的想要向陈貂寺说明状况,陈貂寺就一把掀开了覆盖死尸的被褥,只见“薇安”的脖颈处,插有一枚绣花银针,是每名宫娥都会配发,用来缝补衣被的制式绣针。
    青竹见状惶恐说道:“奴婢发现以后,立刻封锁了翠雅苑,没让任何一名宫女进出。”
    陈貂寺没有触摸死尸,不过,眼眸眯得狭长,仔细的打量起“薇安”浑身上下的细节,而后,陈貂寺将被褥再次披覆上死尸,垂首向青竹说道:“辛苦了,起来吧。该忙什么忙什么。”
    “可……可是……”
    青竹还欲出言,陈貂寺已经冷声打断道:“薇薇安公主睡得正香,重伤调养期间,最忌外人打扰,你等还不赶紧滚出去,杵在这里等死吗?”
    青竹并不傻,要不是因为在从接到薇安开始,在一路护送同行过程中培养出些许感情,万不会如此在乎薇安的死活。如今听到陈貂寺动怒发令,本就觉得自从华神医到来之后,一切都不太对劲,而今警觉复生,知趣的带领一众宫娥悄然退出了侧厢。
    翠雅院庭院中,青竹将一众宫娥叫停,一一仔细确认过每一名宫娥的脸面长相,冷声道:“薇薇安公主正在熟睡,可听明白了?”
    “喏。”一众宫娥惶恐的齐声应答。
    在陈貂寺面前,始终以一副下人姿态示人的青竹,到底是何等身份,能在皇宫担任宫娥的女人,心里的秤拎起来,都是个顶个的门清。
    青竹仔细回忆陈貂寺先前寥寥几句话语,心下思虑一番后,郑重吩咐道:“翠雅苑足够大,仆房足够多,未得我令,所有依然不得出苑,违禁者,黥面刑罚。”
    “喏……”一众宫娥这一声明显比上一声要更加惧怖,鸣雷帝国皇宫宫女的选拔极其严苛,除去出身干净、初蒂未破、三从
    四德一系列要求外,更必须五官端秀。黥面之刑对于宫女而言,与死几无两样。
    毕竟没有良好面相,就无法继续担当宫娥,而在鸣雷帝国自从立国起,在皇宫里宫娥的女子,似乎从来就没有能够功德圆满、衣锦出宫的。毕竟,听多了皇宫禁城里高官显贵的交流,将任何一句传出去,皆为死罪。
    自从当今天子李煜唐登基,大周后周娥皇因病骤逝,小周后周嘉敏忽然消声匿迹,后宫无首,关于宫女的管理,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天子第一忠犬、大内貂寺总管陈枝花的头上。
    而陈貂寺在后宫律令上定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一众宫娥未得圣上饮点,永世不得出宫,违令者,诛连九族。
    对于凡夫俗子的宫娥来说,走动起来半点脚步声也无的陈貂寺实在是形同鬼魅,当然,还有陈貂寺那个暗底里人尽皆知,表面上却无一人敢言,实在想不通是怎么流传开来的诨号——人猫。
    除了青竹面向侧厢,看到了陈貂寺走出房门,其余宫娥骤见那袭朱红蟒袍飘然而至,无不胆战心惊。
    见青竹又要见礼,陈貂寺摆了摆手。
    陈貂寺一路沿廊腰缦回的走道走到翠雅苑殿门外,看向那两名站在门边肃穆站岗的禁军守卫:“今日可有人出入翠雅苑?”
    “报告大人!无人出入!”两名禁军守卫默契十足,异口同声。
    陈貂寺点了点头,通黎境合品大圆满的天心意识猛然向四面八方蔓延,寻找可能存在的灵禁法阵。
    正巧玄京城古灵力大阵近日切断了灵力源,停止运转。陈貂寺自信,若是有人在翠雅苑内搭建空间灵禁,必然逃不过天心捕捉。
    来回遍寻两次,最终一无所获的陈貂寺愣了愣,狭长眼眸眯起,如同蛇信一般。
    作为通黎境合品大圆满的仙道修士,更初步掌握空间法则,陈貂寺的瞬转身法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一道模糊残影快速掠过翠雅苑的各处角落。
    陈貂寺再次在庭院中站定时,身上溢散的凶煞气势直令周围几名因为青竹下了禁令而无法离开翠雅苑的宫娥两股战战,不堪者更是已经摊坐在地。
    “原以为圣上弃子是指宇文洛,如今看来,似乎不然?”陈貂寺呢喃自语:“亦或……不止?”
    在翠雅苑宫娥震骇到极致的神情中,陈貂寺的本命灵宝绕引柔红全力运转,无数血红丝线在翠雅苑肆意沿伸,一时间,翠雅苑如同绽放出一片血色彼岸花海。
    先前流风梁带领石念远众人逃逸的密道入口,陈貂寺静立白玉石板上方,满院彼岸花迅速凋零收敛。
    陈貂寺面沉如水,呢喃的语气却又实实在在的不掩赞赏:“不施半点灵禁,纯以巧妙的机杼构建土石假象,甚至瞒过了天心意识的窥查……巧夺天工的墨家机关术……宇文洛确实教出了不少好徒弟。”
    陈貂寺抬起一脚正欲跺下,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李煜唐与一念的棋局残局,抬起的脚轻缓放回。
    周身灵力逐渐收敛,陈貂寺的身形开始模糊,最终在一阵空间波纹涟漪中消失无踪。
    第六十五回 完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回(上)花开花落有重开日 人长人

    第六十六回(上)花开花落有重开日 人长人老无再少年
    鸣雷帝国,苍云郡,榕桦县。
    榕桦县与潼河县南北接壤,由苍云郡通向旭阑郡的东塘关即在榕桦东南境。
    作为秦岭驿道与嘉川水路郡际关卡,东塘关每日都吞吐数以百计的商贾队伍。
    榕桦凭此地利,郡县生产总值大幅领先于近两年方才脱贫的潼河,水涨船高的,居民平均收入近三倍于潼河。
    然而,数据向来无法反映完整的真实,更何况,数据前边还有“平均”二字。
    许多“被平均”的居民,依然过着清贫艰难的日子。
    老余住在余家庄。
    余家庄地处榕桦西北,依山傍水,老余家旁边就有一道山沟。可别小瞧了这道不过四五尺宽的小水沟,老余清楚的记得,从嘉三年春夏之交的那场大水,大水不光把自家房屋靠近水沟的灶房冲塌,更差点将儿子给打跑了。
    余家庄,顾名思义,十数户村民都姓余,老余小时候曾听爷爷说过,爷爷六兄弟为了逃躲饥荒,从蜀岭郡一路乞讨流浪到这里,见这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便决定扎下根来。经过四代繁衍生息,成了如今的规模。
    余家村边就是一堆土包坟头,从没有挨过饥荒死去的五爷爷到后来次第去逝的血亲堂戚,都葬在这片坟地里,都是一系家族,自然没有什么害怕坟地闹鬼、影响村庄风水的说法。
    清明早过,可是老余夫妇今天都起了个大早。
    见天色尚暗,老余走到灶房土灶旁边的舂碓边上一堆摆放整齐却各种杂物都有的杂物中,小心翼翼的提起煤油灯,提过到眼前瞄了瞄,见尚有小半瓶煤油,放到灶上,捡起火折,就要点起煤油灯。
    就要老余即将点燃灯苡时,老余的婆娘一把拍掉老余的手,抢过火折吹灭盖上,咒骂道:“出息了?点油柴不行,非要烧煤油?”
    老余一脸不耐的反驳道:“这不是天还没亮好,不大看得清嘛!再说了,我又不是天天都点,今天不是爹的祭日吗?我才想着别那么小气的。”
    山野村妇可没甚好听声音,也没甚和气语调,山里的夫妇,能有几天和气日子?通常都是从起床开始,一天到晚都在吵嘴,直到上床睡觉都不消停。
    “哟?你不是一直吹牛你那眼睛有多厉害多厉害,以前在部队时,十丈开外都能射中蚊子腿吗?今天牛皮终于破了?”老余的婆娘怪腔怪调。
    老余在部队里时,多凶悍的契夷蛮子没见过?可是自从退伍还乡,曾经年轻的婆娘变得人老珠黄不说,白兔一样温柔体贴的性子更是不知何时变得如同野猪恶狼一般。自诩对上三个契夷蛮子都能尽数斩杀的老余,可是怕极了发起火来的婆娘。
    被婆娘调笑,老余也不敢反驳,闷声嘀咕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懂的抱怨,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
    “服老咯服老咯……”老余摇头晃脑的感叹一句,却见旁边婆娘已经点燃了煤油灯。
    老余的婆娘将灯芯朝下薅了薅,三寸高的火焰一下子萎缩到
    不足一寸,将煤油灯朝老余一递,嫌弃道:“拿去,我不需要。”
    陪自己吃了一辈子苦,老余清楚;婆娘在自己到西疆大营去戍守边防时,婆娘受了怎样的苦,老余也省得;毒辣的刀子嘴下边藏了一颗多么柔软的豆腐心,老余更明白得很。
    不过,对老余来说,心底的感激与爱意,可爬不上嘴巴来。
    老余只是憨笑兮兮的接过煤油灯,然后就屁颠屁颠的朝门外走去,正好听到一只最先响起的咕咕溜鸡鸣,“哼哼”两声笑道:“就宰这只了!”
    老余的婆娘早已到灶后淘起糯米,准备蒸熟,与不知道哪只倒霉的大红公鸡一起,用以祭祀丈夫的先考,当然,也是自己的表叔。
    天色渐亮,村庄里次弟响起舂碓的“咚咚”声音,一家,再一家,继而连绵成片,仿佛村庄正在苏醒一般,召示着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走在田埂上的老余婆娘收起竖得老高,凝神细听舂碓声音的耳朵,啐了一口,不屑道:“要不是我今天有事,能让狗蛋家抢了头碓?要我说,他家娃儿这名就起得不行,狗又不生蛋,像我家鱼蛋多好听。”
    城里的女人大多以为山里的女人生活没甚盼头,面朝皇土背朝天,逆来顺受。
    这一点,老余的婆娘可是万万不认的,山里的女人,那可是争强好胜得很哩!特别是“能生儿子”和“干活勤快”,那可是山里女人之间一等一重要争胜点,其它更多比鸡毛蒜皮还小的事情,那可就更不能服输了。
    总之,除了不争风吃醋,啥都要争一下。
    老余翻起白眼:“是是是,你家鱼蛋最好听,是你家的都是最好的,别人家的都比不上你家的。”
    “那倒也没有。”
    听到婆娘这般回答,老余反倒愣了一下,不料,下一瞬,老余就极度不爽的咒骂了一声。
    “人家的男人可比我的好多了。”老余的婆娘认真沉吟道。
    坟地就在村边,老余夫妇俩没走多久路就到了。
    清明刚过不久,坟地里的每一座坟头都已经用镰刀割去了杂生的丛草,用清水擦洗过墓碑,每座坟头上都插有用青竹与花绿纸钱制成的招魂幡。
    来到先考的坟前,老余放下手中麻袋,先掏出一口关大不小的黑锅,从锅里把整个煮熟的大公鸡拿出来摆到墓碑前后,老余再从麻袋底取出香纸,憨笑道:“爹,我又来了。”
    老余一向喜欢念叨不停的婆娘,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公公的坟头的缘故,安静的从麻袋里掏出碗碟,盛了三碗糯米饭,再倒上三碗米酒,摆到大公鸡前方。
    夫妇俩摆放好祭祀饭酒,老余就点燃了纸钱。
    左手端了好大一沓纸钱,右手不断扯下放到火堆里的老余摇头抱怨道:“爹,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钱,可真他娘的难挣!你活着的时候没享过福,现在死了,我就给你多烧点!”
    老余的婆娘乖巧的拿来一把香点燃,墓碑左右各插一柱,而其余的,老余的婆娘就插到了坟包各处。
    按理说,依然风俗,在墓尾也是要插
    上一柱,也是要祭上一碗饭、一碗酒,用以祭奠过路的亡魂,莫要打扰在此处长眠的逝者安息。
    不过,这个风俗老余可不遵守。
    原因也简单,老余是个老卒,老余的老子也是个老卒。
    生且不惧厉鬼来,死去何怯游魂扰?
    “他们敢?”老余第一次向婆娘解释时,就是模仿老子临死前的哂笑语气。
    “爹呐,鱼蛋最新一封家书,是邮差昨天才送来的,不说你还没听过,连我都还舍不得看,等着今天我们一起看哩——”提起儿子,老余脸上不由自主盈上骄傲自得的笑意。说罢,从上衣贴身的内袋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信件。
    信封的开口尤其平顺,并且没有完全扯掉,一截细长纸条开口,沾连在半寸的信封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拆信时不是随意的一下撕开,而是用剪刀小心翼翼的裁剪的。
    老余从信封里取出信纸,昨天剪开信封将信取到一半时,想到今天就是先考的祭日,与婆娘商量之后,决定今天到先考的坟前一起看,忍了一天一夜,如今可实在是心里得很了。
    展开信纸之前,老余先将信封郑重其事的重新放回上衣内袋,而后,一双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竟然有些颤抖。
    “你激动个啥?没出息!别不小心掉进火里了!”已经半晌没有作声的老余婆娘见到看到老余颤抖的手,再管不得什么贤妻形象,大声咒骂道。
    老余看向自己颤抖的手,怔然呢喃道:“不是我抖的,是它自己抖起来的……”
    “抖得跟旱鸭……”感觉到丈夫的口气不对劲,老余婆娘将出口近半的怼辞强咽了下去,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把握住老余的双手,感受到老余的双手还在颤抖不止,焦急道:“老余,你别吓我,你没事吧?是不是拉车拉太累了?”
    曾以手稳弩准闻名营账的西疆游弩军夜狼营斥候老卒摇了摇头,脸上的复杂神情,是老伴儿看不懂的感慨寂寞。
    英雄迟暮。
    老余很快调整好了心情,笑道:“人老了都会抖的,你莫笑我,你以后也一个卵样。”
    见老余重新挂上笑容,老余的婆娘这才稍放下心,不确定道:“真的?你莫哄我,要是有什么病,咱就去镇上找郎中治。”
    “你这糊涂婆娘!”老余不满的骂了一声:“看郎中多花钱啊!咱们的钱,可是要存下来给鱼蛋建房子讨婆娘的!我连地皮都挑好了!”
    骂声已然出口,老余才后知后觉的盈上一副后怕不己的表情,论吵架,老余觉得十个自个儿也顶不上婆娘半张嘴。
    熟料,老余的婆娘轻叹一声,轻声道:“儿子是重要,但你也一样重要,我们生鱼蛋生得晚,后边想怀已经怀不上,你们俩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谁都不允许出事,谁都不允许走在我前边!”
    人生呐,属实有趣。
    作为西疆老卒,从入伍到退伍,老余倾尽所有,让自己从善良变得残酷,而从退伍到如今,老余再次用尽全力,让自己从冷血变回温暖。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回(中)花开花落花有重开 人长人

    第六十六回(中)花开花落花有重开 人长人老无再少年
    简单到复杂,是前半生的阅历;复杂到简单,是后半生的修行。
    “婆娘,你说这话属实肉麻得紧……”扭头深深看向婆娘的脸蛋的老余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看婆娘了。
    婆娘额前的白发多了几绺,皱纹多了几根。
    老余心想。
    然后,西疆老卒又在心里快速的为自己寻找借口开脱。
    这也不能怪老子,老夫老妻的,要是一个盯着一个看,像小娃娃处对象那样,那可真他娘的实在是太难为情了……难得半夜起兴,夫妻深入交流时,婆娘都会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半点的月光都透不进来,点煤油灯就更是想都不要想,要不是老子向来射得准,指不定鱼蛋都还没出生……反正不怪老子……
    ”
    “愣什么?快看信。”老余的婆娘伸拐杵了杵老余。
    “哦,对,信!”老余回过神来,伸手在嘴边哈了哈气,还不忘瞥了婆娘一眼,那意思是——你看,我是哈气,不是吐口水。
    老余的婆娘见老余这副模样其实很想笑,却故意坚持板起脸,忍俊不禁的模样,反令老余先笑了出来。
    “你想笑就笑嘛,憋个啥。”老余憨笑道。
    老余的婆娘粗糙的脸竟然极为罕见的一红,伸手掐了一下老余的腰,一如初见。
    老余满脸感慨的摇了摇头,四下瞄了一眼,还没见到外出打草的村民,心下一狠,将婆娘搂进了怀里。
    老余的婆娘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伸手从老余手里拿过信:“我识的字比你多点!”
    “要不,我去喊铁子过来?他认字多。”老余出声提议道。
    老余的婆娘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老余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大清早的,我们认得几个先认几个,晚点再去找铁子帮忙认。”
    “哦。”老余顺从的点了点头,而后,全神贯注的看向婆娘已经展开的信纸。
    “爹、娘……”余淡来信尚算频繁,老余的婆娘已经认得抬头两字。
    还没等继续往下看,老余突然激动的身子一震,而后一把抢回信纸。
    还没等老余的婆娘咒骂老余这样可能会把信撕烂,老余就将搭在婆娘肩上的手收回,猛一下长身站起,已见佝偻的背挺得笔直,满脸肃穆与郑重。
    原由在于,信纸那一排排明显是军中文官代写的蝇头小字下方,三个大字歪歪扭扭,占去信纸下半部分——
    夜狼营。
    “婆娘!夜狼营!夜狼营!”老余激动的大声吼道。
    由于老余将手收回,心下不满的老余婆娘极不耐烦的摆手道:“我省得我省得,石字军游弩军团夜狼营,我都听你念叨半辈子了,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羊癫疯……”
    “不是不是——”老余激动的将信纸递到婆娘眼前,一手指在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上:“夜狼营!是夜狼营!”
    老余的婆娘后知后觉的看向那三个歪扭大字
    :“这是咱家鱼蛋写的?”
    “对对对!一定是!这三个字是夜狼营!我认得!是夜狼营!”老余的激动,老余的婆娘多半是理解不了的,抬眼看到老伴的眼眶通红,疑惑道:“你进沙眼了?”
    乍见老余竟然流下眼泪来,老余的婆娘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想要出口嘲讽的怼辞。
    山里的夫妇大都这样,男人在外闯荡,或者在外闯荡过。外面的世界,一直在山里的女人是不懂的,别管男人总是拿那些外面的事情来吹嘘,女人都不好奇,更没有半点感同身受。就像老余的婆娘理解不了老余的激动,可是,她却理解得了老余本身。
    所以,在西疆游弩军夜狼营斥候老卒将信纸翻转,以背面递向他的女人,再操起女人的手把信纸举高时,老卒一向喜欢和自己对着干的女人乖巧的照做的。
    老卒对着那三个歪扭的大字,自令自行。
    “立正!”
    “敬礼!”
    女人的心底此时觉得,她总是以“没人比你更差劲了”来颠兑的自家男人很是俊俏,比全村的大老爷们,甚至比那些正值少年的侄甥,比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要俊俏。
    直到老余礼毕,重新将信纸在二人眼前展开,老余的婆娘才忽然醒悟一般尖叫道:“夜狼营!”
    “怎……怎么了?”平生第一次听到自家婆娘大吼“夜狼营”三字,反将夜狼营老卒吓了一跳,连话语都吓结巴了。
    “你刚才讲,那三个字是夜狼营,是咱家鱼蛋写的!”老余的婆娘在老余激动完平静下来之后紧随其后的激动起来,女人天心的直觉令她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
    老余疑惑道:“是啊,咋啦?以前我在部队里,我们去找文官代写书信时,如果信纸还有空地方,也会乱涂乱画上一些东西,反正一次能寄一张纸,不能白瞎了。”
    老余的婆娘怔然呢喃道:“老余,你说……会不会是鱼蛋……进夜狼营了?”
    老余大手一挥,不屑道:“害——那怎么可能?不是我跟你吹,能进夜狼营的,那可都是石字旗游弩军团里头一等一的好手,鱼蛋那**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能进夜狼营?上次他轮了探亲假回来,不是跟我们讲了嘛,他在鱼龙营,嘁……留邺城里的过家家营账!”
    山风吹起老余手上的信纸,信纸背面,老余方才没注意到的地方,赫然绘有一枚徽记。
    老余眼睛一瞪,将信纸翻转过来,定睛看向那枚徽记。
    “刚才我帮你举时就想问了,这信纸背后画了个狗头是恁个意思?”老余的婆娘好奇问道。
    向来不敢正面顶撞婆娘的老余口吐芬芳,声音吼得极大不说,更有许多唾沫星子飙到了婆娘的脸上:“草!什么狗头!这他娘的是狼头!这是夜狼营的军徽!”
    话至此处,老余终于一愣,呢喃道:“军徽……”老余的语调徒然拔高:“草!是军徽!夜狼营的军徽!好小子……”
    老余缓缓扭头望向西方,老余知道,在无数山峦后,黄沙大漠里,坐落着一座护卫鸣雷安宁和平,阻挡西域契
    夷铁骑的雄关。
    再管不得什么护得信纸平顺不皱,下意识的,老余握紧了拳头,连带将信纸半捏成团:“好小子……了不起!不愧是老子的种!”
    老余的婆娘也已经没空去骂将信纸揉皱的男人,愣然道:“你的意思是,鱼蛋在西疆?在边境?在夜狼营?在跟契夷蛮子拼杀?”
    听老余念叨了半辈子,老余的婆娘多少也了解一些西疆大营的事情,忽然的,老余的婆娘再次紧随自家男人之后流出泪,一把抓住老余的肩膀前后猛晃,激动的嘶声吼道:“你快让咱家鱼蛋回来啊!在西疆,在边境?那多危险啊!你当时不是说了吗?咱家鱼蛋顶多就能混个护城兵当一当,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还能在留邺城安个家,我们想他时也能去看他!现在你跟我讲,他在西疆!在边境!在你念叨了半辈子多么危险!死了多少人的西疆边境!老余!我不管!你快让他回来!快让鱼蛋回来!”
    “胡闹!”眼睛已经开始浑浊,像是一头患了夜狼症的离群老狼的老余一把拂开了婆娘的手,一到夜里就已经看不大清物事的眼睛神光绽绽:“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契夷二十州!这是二十年前!老子的伍长!老子的战友!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而牺牲的战友写的诗!斗大个字不识一个的老子唯一会念的一首诗!就是因为有他们!我们现在才能安心的在余家村吃饭睡觉!保家卫国,戍守边疆!石旗甲士!有死无退!老子为老子的种感到骄傲!为咱家鱼蛋感到自豪!如果鱼蛋真的战死沙场,老子也不会用一滴眼泪去侮辱他!反而会感到无上光荣!”
    老余的每一句话都是用尽全力的吼出。
    老余的婆娘嘴唇翕合,嗫嚅半晌,终是没能说出半个字,唯有在心底安慰自己,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情况而今到底如何,还要去找村上识字最多的铁子帮忙读信。
    有可能只是巧合呢?谁说咱家鱼蛋写了“夜狼营”三个字,就一定是在夜狼营,就一定是在西疆的?
    祭祀后半段,夫妇俩没再说一句话,各怀心事,在祭祀完成后,虽然没有半点沟通,却都默契的一齐往能够帮忙读信的铁子家走去。
    老余的婆娘爱唱山歌,余家村的女人不管采茶挖地、插秧打米,都喜欢互相对歌。
    有一首山歌,老余的婆娘又爱又恨。
    只因为刚学时,只学第一段,老余的婆娘很喜欢里边一句歌词:“花有花落,花有重开日,人长人老,人无再少年。”在没认过字、没读过书的山野村姑心里,这就是只能用歌唱而不能用话说的上好人生道理,姑娘终将为人母,美少女难逃成黄脸婆,老余的婆娘总是用这句歌词提醒自己,时间珍贵,须得珍惜着过,以后才不会后悔。
    直到后来,老余的婆娘才知道这首山歌还有第二段。在听过一次以后,老余的婆娘对这首歌就开始爱恨难明了,总之,老余的婆娘从来都不唱这首歌的第二段,也极不喜欢听别人唱第二段……
    战来战往,战无休止期;兵生兵死,兵有魂归时。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回(下)花开花落有重开日 人长人

    第六十六回(下)花开花落有重开日 人长人老无再少年
    苍云郡,榕桦县,榕桦城。
    两个身穿无袖汗衫的年轻小伙一前一后的在深巷中游逛。
    走在前边,皮肤稍白的那个吊儿郎当,走起路来两手插兜,鼻孔朝天,巷子本窄,那人却毫不让路,大喇喇走在巷道中央,遇到不满多看过来几眼的行客,那人就凶神恶煞的瞪回去,嘴里更不停咒骂挑衅,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走在后边那个则皮肤黝黑,不仅肤色一黑一白,二人连举止神态都对比鲜明,也不知后边那个是不是新近入伙,还没有培养出“江湖气概”的地痞小弟。
    邹风鼻子耸了耸,嗅到隐约的杏花酒香,回头向余淡开口赞道:“好家伙,果然好酒!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要不是你晓得那家酒馆的位置,外边人谁知道巷子里边有那么香的杏花酒卖?”
    “名气打出来了,知道的人自然就多了。”余淡挠头笑道。
    煞风嫌弃的看着窄小巷弄,两旁的院墙斑驳古旧,青苔遍布,偶遇墙窗瞄上一眼,里边的庭院荒芜破败,都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了,偶遇稀少行客,都是身穿粗布麻衣的贫民。
    “这破地方很出名吗?人毛都没见几根。”邹风挑眉哂道。
    “不知道,我爹告诉我的。”余淡挠头笑答。
    邹风“嘁”了一声,看着余淡的走路姿态,摇头骂道:“都提醒过你多少次了,别走得那么端正……”待得余淡走近,邹风压低声音咒骂续道:“他娘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是个卒子?”
    余淡无辜的眨巴起眼睛无奈道:“实在是习惯了……我真走不成你那个样子。”
    邹风白眼道:“总之,随意点。”
    余淡同样压低声音道:“我们现在没有身份,没有军籍,你这样时不时遇到个人就挑衅几句,不怕惹出什么事来?要是被官府捉去,耽搁了行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马善被人骑,人善也爱被人骑。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心底或在背地,问候一下我的直系女亲属或者十八代祖宗,还能怎么样?”邹风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是谁生的我,十八代祖宗更是不知道埋在什么鬼地方,随便了。”
    余淡沉默了片刻,搂上邹风的胳膊,邀着邹风继续向前,笑道:“我把我爹娘分给你怎么样?我爹娘一直想多要一个儿子来着。”
    邹风愣了愣,而后失笑道:“这他娘的也能分?”
    余淡用力点了点头道:“那当然。”想起李青云说,这是一个十死无生的任务,沉吟续道:“要是我不幸战死,爹娘还能有你照顾,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说鸡儿!”邹风咒骂一声,莞尔续道:“你都战死了,我肯定也没得活。”
    杏花酒香越来越浓,想必离余淡说的酒馆已经不远。
    余淡将手伸进荷包,摸了摸放在荷包里的银票与碎银,扭头朝邹风好奇问道:“你说,我们明知道会死,为什么还在往京都玄阳赶?”
    邹风眨了眨眼,揶揄道:“鱼蛋,你小子,越来越像个读书人了。”顿了顿,邹风
    认真的想了想,续声回答道:“我无亲无故,是吃石字军的军饷活长大的,为石字军战死,没什么稀奇。倒是你——那么年轻,都不到二十,还那么优秀,在鱼龙营大比摘得桂冠,前途无量。最重要的是,你还有家人。”
    余淡眼睛迷离茫然起来,努力想了想,实在是想不通,只好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真的很怕死,特别是经历过科伦普一役,真正对面战争后……我很讨厌屠城,很讨厌战争……可是……”
    余淡忽然失笑道:“不是你常说的,士卒不该拥有思想吗?”余淡抬手自指鼻子:“我,是个兵。”
    邹风斜眼瞥向余淡,提醒道:“兵?不不不,我们现在都不是兵。”邹邮将嘴凑向余淡的耳朵,神秘兮兮的窸窣耳语道:“要不,这次陪你回家以后,你就别再出来了,你不是说,你家住在深山老林里头吗?我们如今本就没有身份姓名,只要你隐姓埋名的永远呆在老家,春种秋收,讨婆娘,生孩子,安度一生,多好!我们兄弟一场,我到死都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余淡的脚步忽然顿住,扭头看向勾肩搭背的邹风,无比郑重的说道:“疯狗,我们现在不是没有身份、没有姓名,是没有属于自己身份、没有属于自己的姓名,我们的身份与姓名属于石字军死字旗,我们的身份是石旗甲士,我们的姓名是夜狼营。”
    邹风收起所有玩世不恭的态度,平日里喜欢刻意眯小的眼眸平静看向余淡:“余淡,我一直都把你当成鱼蛋,把你当成后生晚辈,可是现在,我觉得你长大了,是与我平起平坐,同生共死的战友。”
    邹风一句话,反而将余淡整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是鱼蛋不是鱼蛋……”
    邹风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巷角,看见前方不远处飘扬的老旧旌招,抬手一指道:“杏花酒馆!”
    ……
    老余披星戴月,翻过长有几株高大柏树的拗口,手里攥着半吊铜钱,满面担忧。
    老余平日里都会到镇上私驿去拉人力车,不过,乘客付钱并不是付给老余,而是付给私驿的各处驿台,老余这样没有自己的人力车,到私驿去拉属于私驿的人力车,车况不好,拉起来格外废力不说,还是按趟算钱,一趟两文铜板,不论远近。
    什么?不公平?
    这世道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可言,拉到路途近的乘客,自然感叹运气不错,拉到路途远的乘客,也只有暗骂钱都让私驿赚了去,谁让自己连一辆人力车都没有呢?
    其实老余夫妇真要狠下心,买一辆新的人力车的家底还是掏得出来的,只不过,老余夫妇时不时拿出来清点的那十来吊铜钱,可是早就商量好了以后给儿子鱼蛋讨媳妇,买房子。
    狗日的,往年时候,榕桦县穷,镇上甚至城里的房子都不算贵,当然……不算贵也是相对于现在来说的,反正不管曾经还是现在,买房对于老余夫妇来说,都是能要去大半条贱命的事情。
    如今武侯治下,郡顺民安,这确实是好事,可那些狗(和谐)娘养的建房吏,将房价一提再提,相比起老余年轻时,涨了十倍还不止。幸好,老余夫妇上次到
    城里赶集,了解到如今有一家建商钱庄,可以办什么“袋宽”,袋子宽不宽老余不晓得,反正在老余舔着脸不断追问后,好不容易搞明白了那个“袋宽”的事情。
    简单来讲,就是买房的人可以先交一小部分钱,然后,那个建商钱庄会帮忙把剩下的钱先帮忙垫付,先把房子买到手,然后,再挣钱逐月逐月的归还给建商钱庄。
    好家伙,这可把老余激动坏了。
    老余曾掰了几晚上,好不容易理清楚——几十万文铜钱,那就是几万吊铜钱、几万两白银、几千两黄金……
    一下子让老余拿出来,老余夫妇即使砸锅卖铁,再算上余淡不时寄来的奉银,都还是万万拿不出来的,不过,有了那个“袋宽”,一开始就只需要交几万文铜板,虽然这同样会让老余夫妇倾家荡产,不过,好歹房子是能先行买下来了。
    建商钱庄那个前凸后翘的漂亮娘们不是说了吗?之后二十年,每月到建商钱庄还两千文就行。
    嘁?老余我好歹是石字军老卒,虽然没甚文化,但是一身气力还是有的,再拉二十年车,那自然不是甚问题。拉一趟两文,一个月拉一千趟就能还上那个“袋宽”,摊到每月,不也就三十来趟,从早拉到晚的事儿吗?
    不过……像今天这样运气不好,三十五趟生意,有十二趟都超过三里路,娘的……拉满三十五趟,月亮都上中天了。回到家里用半上这七十文钱哄婆娘都不顶用,稳稳的要挨上一顿好骂……
    想到这里,老余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夫妻大半辈子,被婆娘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希望她今天精力没那么充沛,别骂太久……万一不小心睡着了,家里的搓衣板可就又派上用场了……
    想起其中一个乘客,实在是不把拉车的当人看,以为付了车钱就是有多了不起,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狗(和谐)娘养的!居然骂老子是贱奴才!要是换了老子以前的脾气,老子非拿起夜狼营游弩射断那死肥猪的老二!
    想起夜狼营,老余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复杂难明了。
    在老爹的坟头祭祀完,老余就跟婆娘到铁子家去,请铁子帮忙读信,当确定儿子余淡就是去了西疆,就是被分到了夜狼营,而且还是以鱼龙营三年大考榜首的好成绩进去的,老余实在是没办法用言语说明自己的心情。
    虽然之前在婆娘面前,一副大义凛然,不惜儿子为国捐躯的模样,但是,老子这辈子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骄傲自豪那是肯定,可婆娘的那些担忧,自己心里又何尝少了?
    满腹心事的老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家门外,家里养的土狗叫唤两声跑近,看清是老余后,摇头摆尾的过来亲热。
    老余俯身捏了捏土狗的脑袋:“摇个屁的尾巴,老子今天说不得又要跪搓衣板了,老规矩,你陪着。”
    土狗像是听懂了老余的话语一般,委屈的呜咽了两声。
    听到门外的动静,老余的婆娘走出房门,看到老余已经到了院里,披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干脆别回来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回(续)花开花落有重开日 人长人

    第六十六回(续)花开花落有重开日 人长人老无再少年
    若要问起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是谁,在很多妻子眼里,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正是自己的丈夫。
    面对婆娘生气的怒骂,老余唯有尴尬的搓了搓鼻子:“我回来了。今天运气不大好,拉到的客人路途远,就耽搁了些时辰……今天挣的。”
    老余一边说,一边将手中串了七十枚铜板的半吊钱递向婆娘,见婆娘没有伸手来接,就要伸手拉起婆娘的手把半吊钱放上去。
    “别,脏死了!”借着皎洁月光,老余的婆娘看向老余脏兮兮的糙手,蹙起眉头嫌弃道。
    老余伸到一半的手继续向前也不是,往后收回也不是,尴尬的解释道:“天色不早了,急忙赶回家来,就没来得及洗。”
    老余的婆娘在老余没有回家时,一直担忧不停,毕竟丈夫年纪已经不小,镇里干拉人力车活的,除了自家老余,可都是年轻壮小伙,老余的婆娘曾在到镇里赶集时偷偷去私驿看老余,知道那是个费力辛苦的活计,一不小心还会有危险。远远偷看老余拉车上坡下桥时的吃力模样,心疼里格外担心会出什么危险。
    不过,真到了老余回到家时,心底那些担忧就一下子全部转化成一肚子气。
    似乎大多数人都不太会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
    分明担忧,分明心疼,老余的婆娘出口却是一句:“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天能挣多少钱呢……”一旦抱怨起了头,就总有许多往回的吵架涌回心头,其实许多次吵架的原因都记不清了,不过吵架时的委屈生气倒是深刻得很,越想越气,老余的婆娘看着灰头土脸的老余,生怕大吼被别人听到丢脸,压低声音叱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是谁吗?是你!”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少有一无是处的男人,却常有不理解、不支持丈夫的妻子。时也命也运也,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能力和运气,赚得到家财万贯。也许他赚得不多,可他交到婆娘手里的每一分钱,无论多少,都是他对这个家的担当,和对婆娘的信任。
    一个信心满满的男人,会因为妻子的不支持和冷嘲热讽而垂头丧气。
    老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退伍归来时有胳膊有腿,这是老余的幸运,然而,只会在战场拼杀,只会射弩杀人的西疆老卒,实在是不知道该找个什么体面一点的活计。
    老余常听婆娘念叨,谁家男人在外边找到了什么好活计,每天早上开始工作,傍晚准时休息,包吃包住,挣钱也多;谁家男人在外边做起了生意,发了大财,竟然在城里都买了房子……
    要说羡慕嫉妒吧,其实老余心底里也没觉得那些人有什么了不起;要说真没什么感觉吧,看到婆娘在那些男人的婆娘面前低声下气的陪聊陪笑,老余心底又特别不是滋味。
    “拿来!”老余的婆娘伸手摊掌,老余悻悻的将半吊铜钱放了上去。
    老规矩了,每天挣到钱回家,婆娘总是要点一点的。
    等得不久,老余的婆娘就一瞪眼道:“六十八……少了两枚?”
    老余一愣,今天马不停蹄的拉车,水都差点没喝上一口,好不容易拉完三十五趟赶回家,竟然忘了那事儿。
    老余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都忙忘了,今天有一趟拉的时间太长,被一个死肥猪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顿,那死肥猪还跟驿台投诉,交班时被私驿罚了两文……”
    老余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婆娘继续的抱怨或谩骂,不料,骂的确是骂的,不过骂的内容倒出乎老余的意料之外:“不就是扣钱吗?不就是两文吗?你这么垂头丧气干什么?我男人能这么没志气吗?”
    老余还在愣神,就被婆娘戳了一下侧腰:“腰板挺直了!”
    老余依言挺直身子,挠头“嘿嘿”憨笑起来。
    一个再怎么碌碌无为的男人,都会因为妻子的鼓励而斗志昂扬。
    在他低落的时候,妻子的安慰会是他前行的最大动力。其实男人要的很简单,你的理解和关心就够了。你越理解他,他就越温柔,你越懂得他的不容易,他就越会为你拼命,好的爱情,从来都是相互的。
    老余的婆娘认命一般缓下语气,摊手抱怨道:“整天稀里糊涂的,今天早上不是杀了鸡吗?回来我炖了锅汤,为了等你,我一口都舍不得吃,走!进家热汤喝去。”
    老余了解婆娘的刀子嘴豆腐心,就像婆娘了解自己的辛苦努力那样:“嘿嘿……走,喝鸡汤。”
    老余的婆娘看着老余憨笑模样,实在是再崩不住一副臭脸,破功笑骂道:“瞧你那傻样!先到小河沟洗洗手脸!我今天刚扫过家,弄脏了跟你没完。”
    “没完,没完。”没想到不仅膝盖、搓衣板和土狗同时逃过一劫,更有鸡汤可以喝,老余傻笑着重复两声,就唤上土狗一道,屁颠屁颠的跑到灶房边上的小河沟洗手洗脸去了。
    洗到一半,老余才忽然想到,家里的酒坛似乎在前几天已经空了,今天刚好拉够三十五趟,没拉到额外的钱去那小巷子里买杏花酒,没有酒,空鸡肉吃起来也忒他娘的浪费……要不去旁边狗蛋家先赊一壶?
    “嘿!有意思,这人老了不旦眼花耳聋手抖,怎么鼻子都开始窜味了。”老余的鼻子耸了耸:“这味道也太正了……是我太想那家杏花酒了?”
    老余旁边的土狗忽然一溜烟跑到家门前冲外边不停吠叫,老余愣了愣,自语道:“有人?”
    余家村家家户户之间的距离不远却也不太近,都有单独的阡陌小路回家,而且由于村民都是爷辈几兄弟传下来的一系家族,那么多年来可没有大晚上作客的习惯,有事也都是白天找了做了。
    杏花酒的味道随夜风飘来,愈发浓郁。老余随意的将湿手在裤腿上擦了擦,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土狗旁边朝小路上看去。
    “老余!什么情况?有人来家?”婆娘拖长语调的问话恰好从屋里依稀传来。
    生怕婆娘听不到,老余同样提高声音答道:“好像是有两个人,不过天太黑,看不清样子。”
    在来路上,一向走在自己后边的余淡就主动超过去走在了前头,邹风加大步幅提高步频跟上余淡,笑问道:“就是前面那家吗?听到你家狗叫和你爹的声音了。”
    “嗯!”余淡欣然应了一声,本就已经走得极快,余淡速度再提之下,直接变走为跑。
    邹风继续加速亦步亦趋的跟
    在余淡身后,尤有余裕的借着月色抬眼打量余家庄。
    十来户稀稀拉拉的散布在山腰,天色已晚,半数以上的屋子都一片漆黑,唯有包括余淡家在内的几户还亮有微弱烛光。
    大多数人的家……就是这个模样吗……
    邹风自打有记忆起,就是生长在西疆大营,从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倒不是说没见过烟村人家,不过,先不说契夷边陲村镇风格与鸣雷帝国迥异,而且邹风每次见到,都是以屠夫身份去屠村屠镇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邹风这一生至此,早就在一次次与战友的浴血奋战、生离死别中,用执着与坚毅烧死了所有的幼稚和任性,斜月三星那片荒野,早就已经长满了冷漠和清醒。
    “爹!娘!我回家了——”
    余淡的呼喊声让邹风回过神来,听着已经无比熟悉的余淡嘴里发出完全陌生语气的呼喊,邹风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卑微感。
    “我还带了个哥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初升的孤独寂寞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淹没,杀人时从来眼都不眨一下的邹风心尖前所未有一颤。一直以来,“被需要”这种感觉就只有石字军能给邹风,而现在,不去谈如今二人难以论定的石字军夜狼营身份,余淡本身给予了邹风这样的感觉。
    老余难以置信的看向在田埂上奔跑而来的余淡与邹风:“鱼蛋?鱼蛋!你咋回来了?你娘我们昨天才收到你寄来的信,你不是在西疆吗?”说罢看向邹风:“这个小伙子是?”
    “老余,是谁呀?”老余的婆娘手里拿着锅铲走出灶房门,见到余淡,惊喜道:“娃儿!你咋回来了?”
    忽然想到余淡很有可能是从西疆边境调回苍云郡,激动道:“苍天有眼,武侯开恩!你是不是调回来了?”
    “娘!”余淡欣喜的唤了一声。
    老余的婆娘走近伸手抚向余淡粗糙的脸颊,呢喃道:“苦了你了,娃儿。不过,倒是又长高了些。”余淡没回答心底极其在意的事,老余的婆娘复问一遍道:“娃儿,你是不是调回来了?”
    “娘,进屋了再慢慢说。”说罢,余淡将邹风从身后拉到身边,伸手邀上邹风的肩膀介绍道:“这是邹风,我们都叫他疯狗,是我的战友兄弟,长我几岁,虽然我平常从来没叫他哥,但是在我心底,他就是我哥。”
    邹风不太自然的招呼道:“叔,婶。”
    听到邹风对父母的称呼,余淡笑道:“爹、娘,我有任务在身,正好路过苍云,就来看你们一眼,另外,想在你们的见证下,跟疯狗打个老根。”
    打老根,是苍云郡的方言土话,意指结拜为兄弟。
    老余的婆娘还没来得及说话,老余就沉下脸道:“余淡,任务在身,你不去做任务,跑回家来做甚?公事私事拎不清,有你这样当兵的?”
    早听余淡提起多次,老余是西疆游弩军团夜狼营斥候老卒,邹风立正站直如枪,猛一下敬起军礼,朗声自介道:“石字军游弩军团夜狼营伍长,邹风!”
    老余回以标准军礼:“石字军游弩军团夜狼营斥候老卒,余壮。”
    “班长好!”邹风放下敬礼的右手,大声道。
    老余白眼道:“狗屁班长,我是斥候,你是伍长,你才是班长。”
    出身同营的战友没有过多的在细枝末节处纠结。
    “叔,余淡我们身上的任务期限尚够,所以我才同意余淡回一趟家的。”邹风解释道。
    老余点了点头,看向余淡不满道:“兔崽子,要是你自己说,我肯定当作新兵蛋(和谐)子耍滑头,少不得要给你一顿军棍,不过,既然是你的伍长说的,我就勉强信你。军令如山,来不得半点马虎,你要谨记在心。”
    “是!班长!”余淡同样敬起军礼,高声应答。
    老余听罢愣了一下。
    在余淡小时候,老余总跟余淡说起军中往事,小余淡在知道行伍之间,称呼不知名上级就是以“班长”称之后,哭着闹着要叫老余“班长”,不过,老余一向不认,说余淡乳臭未干,等真有本事能到西疆去,再认他那声班长。
    老余心底满是欣慰骄傲,握拳一下捶在余淡胸口:“好小子!”
    “你们这几个大头兵,别在家外面傻站了,正好今天清早老余挑了一只冠子最红的大公鸡杀了,还一口没碰过呢!快进家来!”老余的婆娘招呼众人进了屋。
    向来随意不让老余点煤油灯的老余婆娘主动的端来煤油灯,随手拾起灶台上的棍签将灯芯朝上挑了挑,扭头朝老余道:“老余!火折呢?”
    平日里几乎没有机会点灯,老余眼睛一亮,主动接过煤油灯,掏出火折点燃,灶房里亮起更加明亮的火光。
    老余踮起脚,将煤油灯挂到灶台上被黑烟熏得漆黑的一根木勾上,继而就要吹灭在灶台上的蜡烛。
    “有客人来,别那么小气好不好?”老余的婆娘骂骂咧咧的拍了老余一下。
    老余“嘿嘿”傻笑着“哦”了一声。
    “没听咱家鱼蛋说,要跟他伍长打老根吗?那么大件好事儿,家里敞亮点多好,你别吝啬兮兮的行不行?”老余的婆娘一边念叨,一边已经烧好灶炉,端来一锅未曾动筷的鸡汤。
    余淡提起坛箩上的绳,将酒坛朝老余一递笑道:“爹,自从进了门,你的眼睛就没离过这酒坛,给,就是你最爱喝的那家杏花酒。”
    这一夜,余淡与邹风在老余与婆娘的见证下,喝过三碗血酒,打成了老根。
    余淡与邹风听喝得兴起的老余聊起许多夜狼营往事,其实老余说的那些,余淡基本都听过,毕竟老余从余淡小时候开始就在说。只不过,这一次,余淡有了很多不同于往昔的感受。
    当邹风与余淡跟老余提起,如今西疆大营里,石字军的装备更上楼层,就拿夜狼营的游驽来说,相隔三十丈都还能伤敌,老余激动不已的责骂余淡没带一把回来给自己开眼。
    极为默契的,老卒没有向新卒询问半点关于任务的事情,却莫明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喝得脸颊通红,眼睛半眯的老余跑回房间里,在盛放自己军功章的宝贝盒子最底翻出一张护身符,从中一撕两半,分别送给两个儿子。说是曾经陪伴自己整个军伍生涯的护身符,灵验得很,每次在战场上遇到危机,都能化险为夷,更保佑自己退伍时都能四肢健全。
    “现在我把它分
    成两半,送给我的两个儿子,效力估计是减了些,反正,以后你们可以断手断脚,但是一定不能送了命,一定要回来给我抬棺材。”老余咕哝着说完这句话,就一下从板凳上朝后醉倒,好在是各坐两旁的邹风与余淡眼疾手快的扶住。
    在老余的婆娘不停咒骂老余说话不吉利,抱怨老余贪杯喝醉,实在少脸时,仰倒在余淡与邹风怀里的老余微醺的睁开一只眼,满脸得意的左右瞥了两个儿子一眼,而后,竟然直接就打起了呼噜。
    在跟邹风一起扶老余去休息时,余淡偷偷的将一沓银票放在爹嫌的枕头下边,邹风见状,心底计算一番此去玄阳的必要盘缠,而后,也将多出来的银票碎银塞了进去。
    “哥……”余淡还要说些什么。
    邹风已经暖然笑道:“这是给咱爹娘的。”
    深山的夜静谧安详。
    灶房旁的小河沟叮咚流水声格外清晰,和着唧唧虫鸣与呱呱蛙唱,奏成邹风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宁心乐章。
    余淡的房间里,新结拜的两兄弟挤在不大的床上,月光从窗户木栅透进几束,照亮了夜,也照亮了心。
    “在想什么?”邹风见余淡眼睛睁得老大,听着耳里老余夫妇的起伏鼾声,压低声音问道。
    余淡沉吟应道:“我总觉得,这次的任务,跟小石头……大少爷有关。”
    邹风笑道:“还是纠结小石头就是大少爷的事情?”
    余淡面露回忆神色:“上次在城郊见到小……大少爷,一时接受不了,没敢理。再后来,被刘校尉叫去武侯府站上堂岗,第一次见识到大少爷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气魄,回想以前在鱼龙营一起参训的日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邹风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他娘的……跟谁学来的这些文绉绉的词儿……”
    余淡挠挠头,下意识答道:“小石头的门房老叔。”话已出头,方才后知后觉不对,连忙改口道:“石字军前任左副统帅,武侯府前任大管家……以前在鱼龙营时,自从认识李管家以后,每次在鱼龙营见到他,我都会上去攀谈两句,因为那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嘛,不然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余淡面露感怀的笑而续道:“不过,李管家生前是真的没有什么架子,每次我舔着脸跑上去跟他打听小石头,缠他跟我说西疆的事,他都会说上几句,再后来,他就开始给我一些教认字的书,让我自学认字,还说是跟刘校尉打过招呼,算是对我的加训,要考核的。后来,抄的成语多了,就会时不时用上一用,生怕不用就会忘掉。李管家说,刀不磨会生锈,人不学会落后。”
    邹风难得听到余淡说那么长一段话,笑赞道:“不错不错,也就是你才看得进去,像我这种粗鄙武夫,让我看书还不如杀了我。要是这次任务我们能侥幸活下来,你以后肯定会被培养成帅才,而像我这种用肌肉来思考问题的粗人,顶多混个将军当一当。要是以后你为帅,我任将,兄弟齐心,给我们石字军三万铁骑,老子就有信心打到契夷王国曼塔行省的省府贝尔特去!嘿……”
    余淡哑然道:“哥,你别闹,我就是个小卒子。”
    邹风不满道:“嘁……石字军所有将帅,谁不是从小卒子一路爬上来的?”顿了顿,邹风续道:“你看就连大少爷,在石字军里都没有军衔。真要算起来,都没资格指挥我们。”
    “对了……”余淡眨巴眼睛,歪头疑惑问道:“哥,要是这次我们到京都玄阳去,真遇到大少爷,他的命令我们到底听是不听?”
    初夏天气,习惯了风餐露宿的二人都没有盖被子,邹风翘起二郎腿,沉吟道:“得看情况。”
    余淡好奇道:“怎么讲?”
    “情况分三种,其一,如果他只是武侯府大少爷石念远,那我肯定是不会听的;其二,在科伦普时,李副将不是说过吗?有人在玄阳手持武侯将令在等我们,如果大少爷凭武侯将令发号施令,那没办法,见将令如见武侯,不想听也是得听的……”
    没听到下文,余淡扭过头去,正好看到邹风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追问道:“第三种情况呢?”
    “石字军铁律第一条,能背得下来吗?”邹风笑问道。
    余淡点头道:“那当然!石字军铁律第一条,战斗一旦打响,未得新令、不死不休——主将死,副将接兵权;副将死,团长接兵权;团长死,营长接兵权;营长死,伍长接兵权;伍长死,标长接兵权;标长死,生者接兵权。”顿了顿,余淡不解道:“怎么了?”
    邹风笑道:“李副将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都是没有军籍,甚至没有身份也没有姓名的难民,可是,我们曾是石字军甲士,如果在玄阳,遇到鱼龙营一连石念远,没有主将、副将、团长,也没有营长、伍长、标长,那么,唯一拥有军籍的鱼龙营一连士卒石念远,自然接掌兵权。”
    余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翌日,灶门外,余淡与邹风对视一眼,双双跪在父母面前,齐叩一首。
    在婆娘不断夸赞石字军不光管练兵,还管帮教养时,老余已经满脸凝重。
    扶起两个儿子后,老余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嗫嚅良久,老余摇头叹道:“该说的昨天趁酒劲都说了。赶紧滚蛋,别耽误了你娘我们干农活。”
    “爹、娘,那……我们走了。”余淡深深看着父母的面庞,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邹风抬眼老余,与老余交换过一道眼神。
    “我是哥,他是弟。”邹风只是说了这样一句。
    老余点了点头,只是答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说罢,老余看了一眼在旁满脸不舍的婆娘,扭头向余淡说道:“余淡,抱抱你娘吧,她昨晚跟我说了一夜,说是你长大了,想抱你又难为情。”
    余淡没有丝毫矫情,一把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娘亲,用力到勒得老余的婆娘有些疼,嗔怪道:“又不是见不到了,下次有时间了,再带你哥一起过来看爹娘,啊。”
    余淡放开娘亲,点了点头。
    在老余婆娘的千叮万嘱中,余淡与邹风转过身,走向田埂阡陌。
    方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老余中气十足的沉声厉喝:“石旗甲士,有死无退!”
    兄弟二人顿步转身,对视一眼后,齐敬军礼:“石旗甲士,有死无退!”
    第六十六回 完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回(上)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

    第六十七回(上)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谬老卒骤逝
    从苍云榕桦东出东塘关前往旭阑,可以选择取道嘉川水路,亦可选择陆路秦岭驿道。
    在鸣雷尚未称帝以立的春秋乱世时期,茶马走廊尚未扩修,西部诸国地处高原丘林地带,交通不便,发展受制,即使在西南得天独厚,地处盆地的西蜀,同样受制于环绕周围的崇山峻岭,论及国力强盛,远不如地处平原地带的东部列国。
    长江、黄河中下游在东南地区冲积出三角洲平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水网密布、灌溉发达,致使东部列国交通亨达、物阜民丰。
    在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枢纽中,以秦淮水陆两道历史最为悠久,关于秦岭驿道与嘉川水路的兴建起源,现存史料几不可考,单论历史底蕴,远在人族工程奇迹之一的玄苏大运河之上。秦岭驿道本与蜿蜒嘉川水路同在秦岭南麓,沿东西方向交错延伸,在春秋乱世时期,南燕国大兴人力物力,将嘉川水路改道捋直以后,与秦岭驿道呈几近平行之势,相辅相成,是为连接东西方向的交通命脉。
    旭阑郡,合陵。
    绵沿数里的浩荡商队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商队里的随行马匹高大神俊,客运马车金贵奢华,货运马车宽阔结实,护卫镖师凶神恶煞。
    旭阑境内八百里秦淮驿道,所属伯爵流风梁治郡不温不火,不似邻郡苍云,武侯威名震慑八方宵小,难免滋生贼寇落草剪径。不过,这支一眼看去就肥得流油的浩荡商队,可不是随便什么毛蟊小贼都敢轻易造次的。
    一辆盛装马匹粮草的货运马车上,一身乞丐装扮的张牛皮张逵悠闲的嵌在茅草里。
    阳光正好,张牛皮扯过一张茅草叶遮在眼睛上挡住阳光,惬意的哼起小曲。
    张牛皮运气不错,路过苍云留邺时,正好碰上老战友王虎,见满脸胡茬的大汉混在这支浩荡商队中,曾经并肩作战的两名老卒交换过眼神,默契的没有提起各自的任务。
    在王虎的引荐下,张牛皮揽下商队十匹马的饮喂刷毛活计,顺理成章的混进商队里来。
    一阵略急马蹄声起,一匹白马从队伍前方掉头,到张牛皮的所在货运马车处,骑师娴熟的拉缰夹腿,没有一缕杂色的白马漂亮的再次折转方向。
    张牛皮扯去覆在眼睛上的茅草,歪头看向白马上的貌美女骑师,视线毫不避讳的在漂亮女骑师高耸胸脯、挺翘屁股与修长**间来回游移,“啧啧”感叹道:“这他娘的才是人生呐——”
    貌美女骑士闻言,对张牛皮的冒犯视线根本不恼,反而笑靥如花的招呼道:“张叔好。”
    “好,好,嘿嘿……好得很。”张牛皮撑坐起身子,朝驾车马夫唤道:“喂,王五,来瓶水。”
    “事多。”王虎反手丢过来一只水袋,也没回头看张牛皮,反而一脸嫌弃的看向柳紫苏问道:“小娘皮,又有什么卵事?”
    柳紫苏朝王虎
    丢过一物,王虎下意识接过,见是一张以茅草捆成团状的荷叶。
    柳紫苏浅笑解释道:“驿道边乡民摆摊售卖的荷叶粑,紫苏觉得味道不错,特意送来给师父尝一下。”
    王虎还没说话,张牛皮已经出声酸道:“我的呢?”
    柳紫苏“噗嗤”一笑,朝张牛皮丢来一份:“自然不会忘了张叔。”
    张牛皮一边粗暴的扯断捆缚茅草,展开荷叶,糯米饭香与荷叶轻香混杂传进鼻端,张牛皮一口咬下大半,一边咀嚼一边咕哝赞道:“好吃!”
    “怎么不噎死你狗日的?”王虎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聪慧牵马则继续跟随前方马车走得四平八稳。
    “你酸个卵?”张牛皮鄙夷看向王虎:“老子才酸好吗?就你这大胡子老色胚,竟然能骗到那么娇俏的女徒弟,啧啧……”不知脑海里想到什么场景,张牛皮满脸猥琐的贱笑起来。
    “谁他娘的是她师父?”王虎不爽的抱怨一声,打开荷叶粑吃起来。
    “嘿!”张牛皮挪动身子直接踹了王虎一脚:“你他娘的现在那么不知好歹?你不要送给老张我呀!”
    王虎毫不在意张牛皮脏破草鞋踢在胸口的一踹,斜眼瞥了柳紫禁一眼:“喜欢就拿去呗。”
    张牛皮扭头看向依然笑意盈盈的柳紫苏,不满道:“这你都不生气?不揍他丫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柳紫苏见王虎与张牛皮都挺喜欢吃荷叶粑的模样,将手中剩下的半袋全部朝张牛皮一丢,想了想,荷叶粑吃多了容易噎到,伸手从马鞍侧面摘下两只水袋再次一一丢过去。
    张牛皮来者不拒的接下,摇头嘀咕道:“那么懂事的乖巧女徒弟,还他娘的前凸后翘好脾气,狗日的王五,竟然那么不知好歹,就知道拿来使唤责骂。”
    “关你卵事!”王虎见张牛皮吃完一份,再从袋里掏出一份,虎目一瞪,酸溜溜的喝骂道:“张牛皮!你他娘的能吹牛皮就算了,脸皮怎么还恁厚呢?把老子的乖徒弟孝敬老子的东西还给老子!”
    张牛皮把荷叶粑与水袋同时往内一搂,不爽道:“你他娘的不是不承认你是她师父吗?”
    王虎怒道:“在她孝敬老子吃喝时老子承认不行吗?”说罢,身形一动,直接探身把半袋荷叶粑抢了过来。可怜了拉车马儿,背上犁挂忽然一重,委屈巴巴的嘶鸣一声表示抗议。
    自从李书图去逝以后,柳紫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有人跟王虎吹牛打屁,见王虎与那张姓老卒争相斗嘴,心底欣然之余,不由深深怀念起那名喜穿石字军老旧军袭的瘸腿大管家。
    商队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继而,由于队伍前方停下,整支徐徐前行的商队都逐渐顿止下来。
    有所猜测的张牛皮站起身来,手搭凉棚远眺前方,口中“啧啧”道:“果然一出苍云地界,就开始出现这些落草蛇鼠了。哟——阵仗还挺大,怪得敢拦这支商队。”张牛皮视线下移,看向
    王虎:“凑凑热闹去?”
    “凑几把,那些护航镖师吃干饭用的吗?关老子**事。”王虎满不在意的重新转过身去,双手枕朝后一靠,闭上眼睛咕哝道:“睡觉。”
    柳紫苏一夹马腹,胯下白马仰头嘶鸣一声,朝前狂奔掠去。
    假寐的王虎睁开一只眼,看向白马扬起的尘土,心下了然。
    柳紫苏掌管百鬼,遇到草寇剪径,自然是要前去坐镇的,免得那些没有眼力见的毛贼惹到百鬼,那一百死士发起疯来,直接把这段秦岭驿道变成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年轻可真好呐……”将视线从白马上的貌美女骑师处收回,张牛皮感慨道。
    “怎么个好法?”王虎满不在意的接茬道。
    未曾想,张牛皮竟然一本正经的回答起来:“年轻,可以掩盖很多问题。缺乏钱财,没问题,年轻可以穷得理直气壮;缺乏锻炼,也没问题,反正年轻人胃口好、消化好、吸收好,即使不怎么锻炼,依然是拳怕少壮;缺乏修养,也没问题,你不是喜欢铸剑吗?就像一柄新剑,只要底子不差,三两年不擦不磨,锋锐程度也会还过得去——像你这乖巧女徒弟这样的暂且不说,许多年轻人自视甚高、脾气极差、不会讲话,可只要年轻,男的就可以用一句年少轻狂来带过,女的甚至还会令人觉得颇为俏皮可爱。”张牛皮打开水袋喝了一口,哂笑续道:“最重要的是时间,年轻,就意味着拥有时间,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及,直到年轻这块遮羞布被仓促的一把揭开,贫穷、懒惰、积弱、幼稚……什么都再掩饰不住了,所谓年轻,就是这样一滩潮水,潮水退了,就知道是谁在裸泳。”
    王虎沉吟半晌,摆手嗤笑道:“假文绉绉。”
    “有吗?”张牛皮一边远眺前方状况,一边应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前凸后翘的乖巧女徒弟年轻得刺眼,让我有感而发而已。咦?”
    张牛皮从茅草上一跃而上,扭头朝王虎问道:“前边有点意思,你真不去瞅瞅?”
    王虎拾起一片方才随手放到马车驾驶台上的荷叶,径自往面上一盖道:“不去,老子要睡觉。”
    “你不管你的美女乖徒弟了?我刚才可是看到她好像被那群毛贼抓住了。”张牛皮说完,也不管王虎什么反应,吹起口哨悠闲的慢步朝前走去,与周边匆忙跑过的护航镖师形成鲜明对比。
    “她?她可不是一朵娇滴滴的白莲花,而是一株带刺的血色蔷薇。一群小毛贼能奈她何?”话虽这么说,王虎却已经一跃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张牛皮,斜眼鄙夷道:“老了?不行了?走那么慢。”
    张牛皮不屑的“嘁”了一声:“开什么几把玩笑,老子是怕你追不上。”
    劲风一起,张牛皮鼓荡起二品武者真元,奔跑速度一下激增。
    王虎笑了笑,将超凡境修为压制到等同于二品武者境界的尘微境,与老战友齐头并进的赶往队伍最前方。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回(中)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

    第六十七回(中)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谬老卒骤逝
    五十余骑剪径草寇稀稀拉拉的拦在驿道中央,座下马匹毛色驳杂、鬃毛干枯、品相低劣,比起柳紫苏骑乘的高大神俊白马,普遍矮下半头还多;马上骑士服装各异,高矮胖瘦不一,甚至许多马匹背上连像样马鞍都没有。
    除了马贼,尚有近百名草寇手中提着或刀或剑或锤,甚至一无所有的列着与马贼同样零散的队伍。
    即便如此,对于落草贼寇而言,也算是成了气候。
    也不怪旭阑郡伯治郡不温不火,毕竟流风梁不掌半点正规军权,仅凭地方普通护卒,实在是难以确切夯实郡内除暴安良事务,这才让这支马贼能在这片与苍云接壤的秦岭驿路两旁的山林间发展出些许规模。
    见到那匹白马一骑踏尘而至,一众草寇都不免露出艳羡贪婪的神色。在看清马背上骑师是一名身材火辣、相貌俏美的女子后,更是眼红心跳、呼吸加重。
    身穿便装,混迹在商队各处的百鬼见到柳紫苏到来,都不着痕迹的朝队伍前方靠拢。
    一众草寇忙着与列阵站到商队前方的百名护航镖师对峙,对商队里的动静倒不怎上心。
    自落草为寇以来,一众草寇见过太多不愁吃穿的商贾,在面对众人时,谁不是一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怂样?难得遇到一两个有骨气的,也就是那张贱嘴能说,顶天了就是不怕死,这也就到头了,那些握剑都握不紧的商人,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商队前方,为首的镖师将一箱装满纹银的木箱放到身前,打开箱盖,朗声道:“长风镖局在此护行,在下项元江,前方好汉,江湖规矩长风镖局向来省得,以后往来机会尚多,但请诸位好汉行个方便!”
    “项镖头,别来无恙呀——”草寇头子一拉缰绳,从马贼队伍中间驱马踏出,挥动两下手里的宽背大砍刀,冷声续道:“确实,长风镖局与我们黑风寨向来合作愉快。不过,你这一箱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就你这一箱银钱,让我这大当家的回去怎么跟兄弟们分?”大当家的斜眼看向绵延数里的商队:“当老子是瞎子?你一个人吃肉,连骨头都不给兄弟们匀一下,就想用一点汤汁打发,不合适吧?”
    项元江作为留邺城长风镖局的总镖头,这一次安排长风镖局倾巢出动,自己更亲自出马押镖,就是因为这一支商队是留邺几支巨贾联合起来,据说是要运送一些极其重要的物事前往玄阳京都,背后更有驻守在留邺城的朝廷官员的影子。
    项元江见草寇大当家手握兵刃,更是坐在马上以居高临下的气势在谈条件,冷笑一声,将右臂一举,手下镖师见状,连忙将项元江的长刀送上。
    两名镖师吃力合抬的长刀,项元江一手猛然握起,挥舞出一道半圆,再稳稳斜持:“大当家的,人有多大胃口,就吃多少东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阵仗,得聚
    了好几寨好汉吧?”细观大当家神情变化的项元江见大当家的眼神有一瞬躲闪,扭头环视过一圈,再次提高音量朗声道:“怎么?黑风寨吃人不吐骨头的行事风格,诸位好汉都忘了?黑风寨答应事成之后给你们的分成,你们就确定能吃到说好的份量?”
    大当家的见草寇队伍一下嗡乱议论起来,眉头一皱,鼓荡真元厉喝道:“项镖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有一口饭吃,还不就是因为有我们在,撕破了脸皮,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大当家的见那个骑乘白马的貌美女骑师正款步来到项元江前,色心骤起,舔唇道:“交上那小妮子,再额外交上两箱白银,老子就做这个主,让开这条道。”
    “那怎么行?他娘的,我们牛王寨要钱,要吃,可不要女人!”
    “黑风寨大当家的,你先前可是答应过我们鹰眼寨五箱白银的!”
    “见色眼开,难成大事!要不是这支商队实在难啃,我们蛇尾寨根本不屑跟黑风寨合作!”
    “闭嘴——”听到身边三个其余山寨大当作的议论声,黑风寨大当作的鼓荡真元沉声厉喝:“老子答应你们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老子的黑风寨正好缺一名压寨夫人,今个儿既然在这里碰上了,在夫人面前,老子会食言吗?”
    黑风寨大当家的凭借二品武者实力,在不久前创立黑风寨后突然崛起,甚至蚕食了些许另外三家草寇的势力,在四股草寇之中,隐有后来居上的意思。
    感受到从黑风寨大当家的身上刮起的罡风,另外三家草寇的大当作闷声不言,近处的议论声一下小了许多,不过,本来几家草寇就矛盾摩擦不断,这次只是为了啃下这支浩荡商队,勉为其难的同意黑风寨大当家的提议,暂时合伙分羹。远处许多小毛贼见自家大当家的在黑风寨大当家那吃憋,那可是极度不爽,与身旁黑风寨的草寇推推攘攘,互相示威。
    柳紫苏看着前方一盘散沙的草寇联合,不由失笑。
    百鬼本就有任务在身,柳紫苏心念电转,很快做出仅凭长风镖局,不可能会在短时间解决一众草寇的判断后,扭头看了一眼长风镖局的项元江,报以一笑后踏步向前,一边走,一边以右手食指点在挺翘胸脯上,娇声问道:“好汉,你嘴里的压寨夫人,莫不是在说我?”
    别人不知道柳紫苏,项元江可是知道的,长风镖局会倾巢出动,护送这支浩荡商队前往京都玄阳,就是柳紫苏来话的事儿。本来项元江很是轻视一眼看去就十分娇弱的柳紫苏,觉得安排这样的小姑娘来话事,也不知身后正主到底是作何考虑。不过,在事情定下以后,项元江就无比庆幸自己性情豪爽正直,而非浪荡好色,毕竟……那个女人在自己拒绝与其商谈护镖事宜,让她请她身后的正主出来时,那个女人出的那剑,实在是快到吓人……
    既然那个女人出手,想必是不想拖延时间了,可不能让长风
    镖局沦为毫无用处的看客,得罪了那个身份神秘的女人……
    项元江思及此处,一挥手中大刀,长风镖局百位镖师看到大刀挥舞出来的刀花,都是浑身一震,开始调整呼吸,绷紧肌肉,只等项元江一声令下,就展开战斗。当然,心中不免纳闷为何项元江不再继续商量,毕竟破财消灾,就可免去弟兄们出现死伤,项镖头向来都是将弟兄们的性命看得极重的。
    黑风寨大当家的看到柳紫苏竟然一副丝毫不知场间战斗一触即发的紧迫态势,傻不拉几的走上前来,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身形倏然一动,一踏马鞍,引得座下马匹一声嘶鸣。
    黑风寨大当家的施展起轻功,一把将柳紫苏抓住,再返身撤回马贼阵中。
    黑风寨大当家的感受到柳紫苏柔若无骨的体态,细腻嫩滑的肌肤,心中大燥,要不是此间尚有长风镖局与另外三家草寇,而是只当着自家手下的面,大当家的说不得就要上演一出活春宫了。
    黑风寨大当家的将柳紫苏的双手倒背,以一只大手钳制,另一手则掐住柳紫苏的雪颈,粗鲁的将柳紫苏的脸扭转向项元江:“项镖头,凭我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我夫人在商队的身份地位不低。先前是我要求你把我夫人送给我,现在我既然自己把夫人追到了手,那这买路钱,可就得跟你另算了。”
    黑风寨大当家的一边放狠话,一边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其实项元江心底也纳闷,方才已经准备好若是柳紫苏暴起发难,长风镖局就会全力配合,在柳紫苏的剑下,估计黑风寨大当家的连照面都没打过就会毙于剑下,群匪本就松散如沙,再没了临时为首的黑风寨大当家,不过一群嗷嗷待打的落水狗。
    可是,柳紫苏竟然毫不还手的让黑风寨大当家的抓去,项元江反而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不过,幸灾乐祸是少不了的了,项元江不认为黑风寨大当作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黑风寨大当家的身体忽然一冷,脊背莫名发寒,本来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讨生活的事情,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许多次生死一瞬,自然让黑风寨大当家的练出了敏锐的生死直觉。
    黑风寨大当家的下意识看向项元江,结果却发现这股感觉并非源自长风镖局的项镖头。
    恍惚间若有所觉,黑风寨大当家的将目光移向长风镖局百名镖师后方的浩荡商队,结果依然没有看出什么来。
    可是,那种仿佛被许多道冰冷目光盯紧,只要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慎举动,就会瞬间毙命的感觉愈发浓郁,令黑风寨大当家的极度不安。
    就在黑风寨大当家的觉得格外蹊跷,萌生退意时,被钳制在手中的美丽女人忽然幽然出声。
    “这个世界很奇怪的,总喜欢把活着的人往死里逼,又劝想死的人好好活,于是乎,所有人都半死不活着苟延残喘。”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回(下)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

    第六十七回(下)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谬老卒骤逝
    “什么意思?”黑风寨大当家闻声下意识提出疑问,却徒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且喑哑。
    看到柳紫苏抬起一只纤纤素手,黑风寨大当家眼眸怒睁,难以置信的垂头俯视,柳紫苏本该被自己钳制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抽出一只,而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柳紫苏抬起的右手修长五指结成印诀,印成一瞬,二人所在地面徒然炸开,泥土飞溅,一道爪刺在电光火石间已经刺透了黑风寨大当家的心脏。
    煨满毒师姚松毒素的爪刺拔出时,墨色血迹嘀嗒坠地,地遁鬼咧开嘴,朝柳紫苏笑了笑。
    场间异变,不仅令一众草寇反应不及,长风镖局包括镖头项元江在内的百名镖师同样目瞪口呆。
    项元江认识那个从土里忽然现身,对黑风寨大当家施以致命一击的凶手,那是一个半大孩子,这两天项元江见那孩子沉默寡言、黝黑瘦弱,还没有马骑、没有车坐,可怜巴焦的跟随商队步行,还以为是商队下人的孩子,在分吃干粮时,还给过那孩子一张酥油饼。
    而此时,那孩子正在向满脸震骇的项元江看来,露出在接过自己所赠的酥油饼时一样天真无瑕的灿烂微笑,手上却熟稔自然的割下黑风寨大当家的脑袋,项元江不由脊背发毛。
    一众草寇炸开了锅,本就是临时凑起,连联盟都算不上的土鸡瓦狗,一下失去主心骨,立马就有许多草寇落荒而逃。
    晃眼间,那孩子忽然出现在项元江身前,手抓黑风寨大当家的头发,如同提夜壶一样提着人头弟向项元江:“大叔,谢谢你的饼,这颗脑袋,肯定能换钱,送给你。”
    项元江木然接过人头,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此时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朗声喝道:“长风镖局,剿匪!”
    “是!”百名镖师齐声呼喝,手提兵刃,合身冲进一众草寇的凌乱阵形里。
    柳紫苏已然走进,摸了摸地遁鬼的脑袋,柔声夸赞道:“一击毙命,好功夫。”
    地遁鬼闻言咧嘴笑起,柳紫苏看向前方混战,见有一毛贼忽然朝前边装满白银的木箱跑近,摇了摇头。
    轰——
    破风声起,一支羽箭从柳紫苏耳边疾速射过,罡风带起柳紫苏鬓角的一缕秀发。
    柳紫苏鬓角飘起的秀发尚未坠落,那毛贼的眉心已然出现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死不瞑目。
    由于羽箭离柳紫苏实在太近,地遁鬼神情不满的转过身去,怒瞪向射出羽箭的同伴骨狩。
    见长风镖局的镖师虽然以一面倒的架式逐渐将草寇驱离,但是那些镖师动作实在太慢,下手更是留有余地,本来就是因为想赶时间,柳紫苏才会插手此事,素手一抬,再次掐起一个印诀。
    见到那代表百鬼夜行的手印,混迹在商队里的百鬼尽数出动。
    “这……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呐……”张牛皮已然来到队伍前方,看到徒然加入
    战场的百鬼在极速收割生命,百战老卒不由心惊肉跳。
    那群以半大孩子为主的杀神,在张牛皮的理解中,已然脱离了“人”的范畴,所使手段千奇百怪,却尽数卑劣阴险,防不胜防,对于敌人,连最基本的人道尊重都没有。
    看到有一个女孩趁一个男孩钳制住一个草寇的时机,直接从后方偷袭,一口咬破草寇的颈动脉。张牛皮呢喃道:“像鬼……”
    王虎平静道:“我刚才就说了,根本不用担心紫苏。”
    血与杀戮的盛宴没有持续太久。
    前方驿路已然化作血池地狱。
    众多本来还在担心自身安危的商贾在看到这番景相时,都是大吐特吐。口里呢喃念叨着诸如惨无人道、过于残忍的说辞。倒也不想若是处境转换,那些草寇会怎样“以礼相待”。
    柳紫苏向项元江走近时,项元江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柳紫苏倒也不在意,伸手一指前方修罗场,出声道:“项镖头,我手下这些孩子只擅长杀人,不太擅长清扫战场,在旭阑境内出了那么大的事,官府很快就会知晓并且派人过来的。这打扫战场和活计,就连同剿灭悍匪的功绩一起交给长风镖局了,如何?”
    项元江心头一颤,肉太大,啃不下,就会很容易噎到。
    这一众草寇不用说,肯定有许多人头挂在旭阑官府的通缉令上,凭这份功劳,旭阑郡肯定会对长风镖局大赏特赏。然而,八百里秦岭驿路,可不止这几股草寇,正如先前黑风寨大当作所说,镖局与草寇,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像长风镖局这样的老牌大镖局,在遭遇草寇剪径时,通常只要亮出旗号,草寇基本都会给面,收下买路财后乖乖让道。实在遇到连长风镖局的名头都没听过的宵小,长风镖局也不介意杀鸡儆猴,而那样的草寇通常是新近落草,不懂规矩。
    江湖自有江湖的游戏规则,若是让其他草寇知道长风镖局在今日屠戮大股同行,以后长风镖局的活计也就不好做了。
    猜到项元江的忧虑,柳紫苏笑道:“项镖头不必多虑。此间恩怨,自会有百鬼夜行揽下。”
    “百……”项元江仅出口一字,就立刻住嘴,“百鬼夜行”四字,在留邺城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禁忌,这个神秘的组织行事毫无规律毫无源由。前一日还在杀贪官,令得百姓大声叫好,结果后一日就屠宰商贾甚至平民,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当长风镖局打扫完战场,手下镖师向项元江汇报了长风镖局的战损,项元江凝重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商队即将启程,留下十个兄弟,将阵亡的三个兄弟就近下葬,之后再行跟上。”
    “是。”
    浩荡商队重新启程,不过因为先前那场血腥的残忍杀戮,商队里的氛围缄默怪异到了极点。
    不光是长风镖局,就连一众商贾都嗅到了浓郁的阴谋味道,一支交了人头入伙费,本来想着树大好乘凉,跟着这支浩荡商队一路混到玄阳去的小型商队想
    要脱离队伍自行前去,却被两名孩童拦下。
    地遁鬼与骨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左一右站到小商队的首领前边,咧开嘴笑得天真烂漫,却令那年纪三十出头的首领直接湿了裤子,好在,没人出声嘲笑他。
    场间凡夫俗子,任谁在见识过那对金童玉女一般的孩童割人头像吃饭一样熟练之后,都会留下可怕梦魇。
    商队已经重新启程,百鬼再次在柳紫苏的安排下混迹到商队中。只不过,再不像先前那般自然,商队里的商人大多如同躲避瘟疫一样躲开这群杀神。
    唯有牵头组建联合商队的几名巨贾头目,知道此间事情真相,到了鸣雷帝国京都玄阳,这支浩荡商队,包括自己,都会被软禁起来,不得向外界吐露半点消息。
    但是,这几名巨贾头目愿赌,只因那个新进上任武侯府大管家的鹰勾鼻子的一个承诺。
    队伍最末,盛装马匹粮草的货运马车旁,张牛皮摇头叹道:“可怜的一伙商人,今天的晚饭估计都吃不下了,以后做梦,多半还会梦到今天的修罗场。”
    王虎摊手道:“时间紧迫。”说罢,抬头看向柳紫苏:“小娘皮!走啦!”
    站在先前修罗场中央的柳紫苏看小男孩地遁鬼以血为墨写就歪歪斜斜的百鬼夜行,“噗嗤”笑道:“书法有待加强。”旁边的小女孩骨狩点头附和道:“确实丑。”
    “害!”地遁鬼接过骨狩递来的手绢,擦掉手上血迹,无所谓道:“管用就行。”
    听到王虎的呼唤,柳紫苏吆喝一声:“来了——”说罢,一手牵起地遁鬼,一手牵起骨狩,朝前方茅草车走去。
    张牛皮看着这副场景,长长呼出一口气:“如果那三双手不是沾满血腥,得是多美的一幅画。”
    王虎闷哼一声,极度不爽的骂道:“你他娘的,瘸子跟你一个年纪,老子怎么没见瘸子有你那么矫情?”
    张牛皮沉默片许,摇头长叹道:“瘸子……唉……人生无常……”
    “干……”王虎一阵郁闷,跃上马车驾驶台,抄起鞭子一扬,拉车马匹嘶鸣一声开始踏蹄前行,拉起马车从山崖下方驶向驿路中央。
    “嘿嘿……”张牛皮憨笑着挠了挠头,自语道:“难道老张我真的上年纪了?”将头扭向后边的柳紫苏,目光放肆的盯在柳紫苏的挺翘胸脯上,摇头续道:“不应该不应该,老张我年轻时也是喜欢看**的,既然现在还喜欢,那就不是上了年纪。”
    “张叔让开——”柳紫苏忽然惊呼一声,在张牛皮的视线中化作一道残影疾速掠近。
    听到柳紫苏的尖声呼喝,王虎回过头来,目光一凝,浑身一震,超凡境灵压猛然涤荡,凌空踏虚返身飞掠,口中如绽惊雷:“张逵!疾跑前行!”
    张牛皮听到柳紫苏的惊呼尚且反应不过来,听到王虎的军中口令,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作出动作,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回(续)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

    第六十七回(续)秦岭驿道悍匪剪径 命运荒谬老卒骤逝
    陡峭山崖上,一块拳头大小的尖石翻滚落下。
    全力运转瞬转身法的柳紫苏已经赶不及将张牛皮推远,而身具超凡境仙道境界的王虎掌握的武技,尽是大开大合的刚猛刀招,并不会激射灵力离体伤敌的道门指玄神通。
    说时迟,那时快。
    已经迈开步正准备疾跑向前的张牛皮已经被尖石砸中脑袋。
    “草!”王虎厉声咒骂,在尖石砸中张牛皮的后一瞬方才掠至张牛皮身旁,左手一把扶起张牛皮,右手猛拔腰悬宽背大刀,朝上方挥斩出一道刚猛刀气,紧随拳头大小尖石其后的一块车**小的石头与刀气相触,刹那间爆成齑粉。
    王虎抱起张牛皮,如一阵狂风般朝商队随行郎中乘坐的马车疾掠,柳紫苏、地遁鬼与骨狩同样运起瞬转身法快速跟上。
    万分焦急中,商队随行郎中的马车木门被王虎直接拉坏脱离。
    王虎继续将木门里的幕帘一把扯去,凝眉看向郎中,一边将张牛皮轻放到摆在马车中央的床塌上,一边沉声吩咐道:“救人。”
    商队随行郎中被王虎的粗鲁行径吓了一跳,不过,医者仁心,在看到王虎怀里头破血流的张牛皮后,郎中连忙起身迎上,一边察看张牛皮脑袋的伤势,一边朝王虎说道:“到后边一辆马车把我的药童唤来。”
    话音方落,郎中的两个药童已经走进车厢,在两个药童后方,柳紫苏与王虎对视一眼,同样踏进车厢里来。
    “王……五……”张牛皮方一开口说话,嘴巴里就不断冒出血泡,声音虚弱,右手却在奋力抬高。
    王虎见状闻声,一把握起张牛皮抬起的手。
    商队随行郎中从药童递来的药箱中取出纱布,开始为张牛皮清理脑袋上的伤口,听到张牛皮还在开口说话,皱眉道:“你别说话,躺好。”说罢,扭头看向药童继续吩咐道:“准备清洗用的药酒绷带,将金疮药搅成泥。”
    “老张,你放心。商队的随行郎中是留邺城顶尖的杏林高手,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王虎大手紧了紧老张的手,慰声说道。
    “没用了……老张我……我……咳咳……”话说到一半,张牛皮猛然咳嗽,浑浊咳声中,吐出黏稠血块,脑部到连带震荡,流血愈发汹涌:“我看到瘸子,看到……看到那些死去的兄弟……在向我招手了……”
    清理好张牛皮的伤口,商队随行郎中眼眸一凝、瞳孔一缩,在张牛皮的视角看不到的另一侧,冲王虎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虎见状就要发怒,身为郎中,分明张牛皮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就露出那副表情,凭什么就摇头,凭什么就不治了?
    已经来到郎中身旁,同样看到张牛皮脑袋上的伤口的柳紫苏峨眉一蹙,满脸凄然,与郎中一样,朝王虎摇了摇头。
    王虎心头一颤,握住张牛皮的手再次紧了紧。
    也许是回光返照,本来身体已经没有半点力气的张牛皮竟然手撑床塌,努力想要坐起身来,在张牛皮坐起时,脑袋伤口处,有不知名红白块状物从中坠落。
    站在后方的郎中眉头一皱,惊讶于这名伤者的顽强生命力,并敬佩其坚毅无比的性格。
    那样的伤口,毫无疑问,很疼。
    人体在受到重伤后会出现昏迷现象,其实是因为身体做出疼痛超出忍耐范围,故而暂时切断意识与身体的联系,是对身体与意识的保护措施。
    脑袋被尖石砸烂近半,甚至半边脑髓都已经脱落,这名伤患竟然一声疼痛都不哼,甚至意识尚算清醒,这是商队随行郎中行医大半生之仅见。
    “王五,我要站着死……”从鱼龙营中走出,西疆驰骋沙场,斩杀无数契夷蛮子,再被召回鱼龙营引领新兵参训,一生从不流泪的老卒竟然热泪盈眶,再汩汩而坠。
    商队随行郎中嘴唇翕合,欲言又止,身子下意识探伸向前,抬起手想要将张牛皮扶躺回床塌。
    柳紫苏伸出素手拦住了商队随行郎中。
    王虎依顺老战友的心意,将张牛皮扶下床塌,张牛皮伸手想要扯开王虎搀扶自己的手,却实在是使不出力气了。
    王虎心底复杂万分,看着张牛皮满脸泪水,轻松开手。
    张牛皮一下踉跄倒去,王虎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扶。
    张牛皮竟然撑住床塌,更逐渐调整好平衡,再慢慢松开手。
    张牛皮勾起嘴角,荡开一抹复杂笑意:“王五……老战友……我没有死在夕怜山,没有死在西疆,没有死在战场……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得那么窝囊……”
    王虎高挺鼻梁上方,眉心皱出沟壑,两道粗眉扭成一股:“老张……”不善言辞的打铁壮汉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说。
    张牛皮的目光开始涣散,呢喃道:“疯狗……鱼蛋……小石头……对了,王五,小石头……真的是大少爷吗?”
    “是。”王虎点头承认道。
    “还真是个……有趣的大少爷呐……老张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能在大少爷手下厮杀……咳咳……”张牛皮再咳出血,身体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如今支撑着西疆老卒的,唯余灵魂深处属于石字军的铁血军魂。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牛皮忽然问道:“王五,你的……乖……乖巧……女徒弟呢?”张牛皮说罢,浑身一软,柳紫苏先王虎一步扶住了张牛皮,将张牛皮扶坐回床塌,看到张牛皮想要扭过头来,柳紫苏不想让张牛皮看到从他脑袋里坠落下来的脑髓与流下的大摊血迹,连忙主动走到另一测,坐到张牛皮身边,握起张牛皮的手,柔声道:“张叔,我在这里。”
    “嘿……嘿……”张牛皮笑了笑,嘴角一直不断溢出的血迹有了停顿迹象,无奈,这并非代表好转。沉默的静立一旁的商队随行郎中很清楚,嘴里不再吐血,伤口不再流血,是因为伤者的心脏跳动已经很微弱
    ,甚至很可能已经停止跳动。
    “小石头……大少爷……以前常带小人儿书到鱼龙营……给大伙儿看……我……我听说……听说女人的**,都是温乎乎、软绵绵的……是……是吗?”张牛皮的声音已经极度虚弱,模糊不清,甚至一句长话中途,眼睛闭过去好几次,再一次次倔强的重新睁开。
    柳紫苏满心复杂的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张牛皮根本看不到,轻“嗯”了一声。
    “嘿……以前疯狗跟我说过……我不信……你是女人,你说的……才算数……可……可惜……老张我……”张牛皮忽然感觉到柳紫苏正在捧起自己的手,已经无力扭头的老卒极力转动瞳孔,竟然看到柳紫苏正在将自己的手向她胸脯上移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张牛皮一把扯回手,责骂道:“胡……胡闹……老张我是可惜……没能有后……先考死……长兄亡……遗儿……遗儿还入……石家墙……我……站……”
    柳紫苏还没领会过来,王虎已经上前一把扶起张牛皮:“张逵,石字军好儿郎俯仰无愧,生为人杰、死亦鬼雄,到那边去,找瘸子,找战死的弟兄们,混出样子来,到时候,老子过去时,好去投奔你们。”
    “嘿……这他娘的……也是人生呐……”张牛皮眼珠转向王虎,王虎会意的松开了手。
    西疆老卒嘴角荡开一抹笑容,如愿的站着死去。
    王虎如同受伤的困兽一般沉闷的呻吟一声,猛一下冲出马车,仰天长啸不止。
    郎中的两个药童早在看到床塌上的伤者半边脑髓坠落时就吓得蜷缩到马车角落,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郎中此时扭头骂道:“不准害怕!他是真正的汉子!”骂罢,郎中长叹一口气,扭头看向柳紫苏,出声问道:“他是……帝国甲士?”
    柳紫苏从地上抱起张逵的尸体放到床塌上,再从床塌另一侧捡起张逵的半边脑髓,放到张逵尸体的胸口上,而后,一把抱起张逵,一边起身走向车门一边平静答道:“西疆,石字军,张逵。”
    命运荒谬,征战一生的老卒没有死在战场,没有死于疾病,而是死于一场意外,并且,明明有超凡境仙道强者的老战友在旁,依然无法阻止悲剧,一身超凡脱俗本事的仙道强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尖石穿透了老战友的脑袋。
    浩荡商队渐行渐远,大胡子铸剑师愣然的站在驿道中央,眼睛没有多少焦距的看向那面坠落山石的崖壁。
    柳紫苏怀抱逝去的老卒,走到王虎身后,轻声开口道:“师父……张叔……怎么安葬?”
    “石旗甲士向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地葬了吧……”王虎抽出腰悬大刀,超凡境灵压荡开,朝山崖下张逵蒙难处斩出一道月牙刀气。轰然一声巨响,崖壁下出现一口深洞。
    青山埋忠骨。
    至此,夕怜山一役的幸存者,在武侯一脉,唯余王虎一人。
    第六十七回 完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回(上)水落石出师徒反目 千邪万

    第六十八回(上)水落石出师徒反目 千邪万毒父女死别
    鸣雷帝国,京都玄阳,城东三百里。
    青山绿水间,遮蔽灵禁内,暗藏一处诡异之地。
    地面铺满**枯叶,潮湿松软的枯叶不知道堆积了多厚。树木漆黑如墨,形态扭曲蜿蜒,枝丫光秃无叶。
    日上三竿时辰,外界天色晴好,阳光却照不进这一片漆黑树林,分明仲夏时节,扭曲枝丫间却凝结出大片雾凇,阴风瑟瑟、迷雾重重、鬼气森森。
    一群乌鸦栖落在树林枝丫上,此起彼伏的哇哇啼鸣更添瘆心之感。
    扑啦啦——
    脚步踏在枯叶上的声响,惊飞了在近处休憩的乌鸦。
    宇文洛摘下覆面夜行纱巾,翻手间,相较于正常长枪尺寸稍短的长枪出现手中,朝地上一插,灵禁阵法被激活,幽绿灵光在地面流转亮起,勾勒出一道繁杂符文遍布的阵图。
    场间忽起呜咽风声,恍惚如怨魂哀哭,倏然似厉鬼嘶啸。
    宇文洛手插印诀,不断从并指激射出苍白灵光,在脚下阵图上激起灵漪道道。
    就在阵图完全成型,开始徐徐旋转起来的时候,宇文洛张口喷吐出一蓬精血,精血在沾到阵图的瞬间就被吸收殆尽,萦绕在阵图上方的阴森鬼气凝聚出一道庞然蝙蝠虚相。
    献祭出精血,宇文洛并不好受,脸色苍白如纸。然而,感受到暗中筹划准备良久的法阵终于运转起来,脸上露出贪婪与疯狂。
    “肉归于地,气归于天——”宇文洛开始吟唱法咒,地上潮湿枯叶间,忽然有许多手臂徒然探出,有的血肉尚算新鲜,有的已经显露尸斑,更多的则是血肉已经腐烂,粘连在森森白骨之上。
    “血归于水,筋归于山——”地面开始震动,阴森鬼气浓郁弥漫,沉寂在枯叶底下的尸体次第爬出地面,体态扭曲,动作僵硬。尚算新鲜的尸体可以看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独剩森森白骨的尸体骷髅头双目里燃烧有幽绿冥火,而数量最多的,则是血肉腐巧大半,已经分不清原本到底是何部位的身体组织耷拉拖曳,一副冥府地狱景相。
    “呼吸化为亡灵,尽归幽冥之间——”一身黑行黑衣的宇文洛周身阴风阵阵,吹飞了罩头纱巾,神色疯态毕现,在绿油油的幽冥灵光映照下,伸舌舔过薄唇,继而癫狂笑起,在漆黑森林里栖息的乌鸦不知是否惧怕于宇文洛的笑声,尽数啼鸣振翅飞离。
    狂笑不止中,宇文洛翻手从空间灵宝中取出一件以粗制麻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一把扯烂外包粗制麻布,露出其中物件。
    一杆比插在身旁的长枪更长,血槽更深,枪刃更加狰狞的长枪凌空漂浮,飘到蝙蝠虚相中央。若是石念远或慕容姗在场,定会惊讶于这杆长枪的外形,实在是跟武侯石勤连的名枪“血煞”极度酷似。
    宇文洛紧盯长枪,尖声厉喝道:“聚!”
    密布场间的尸体身上燃起鬼火,在灵禁法阵的祭炼下,被强行封印在尸体中,不得超度的三魂七魄次第窜出,那些魂魄
    呈现出半透明虚影状,与灵体似是而非。
    在灵禁法阵的禁锢下,无数魂魄不时拟态成生前脸庞,面目满盈憎恶与仇恨,灵禁法阵沿伸出介于虚实之间的漆黑锁链,将魂魄绑缚,紧勒到变形,魂魄拟态的虚相展露出极度痛苦的嘶吼表情,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然而,宇文洛歇斯底里的模样甚至比那些魂魄还要诡异且恐怖。
    宇文洛目光灼灼的看着半空中那些痛苦的灵魂被灵禁锁链拽向酷似“血煞”的长枪,再被狰狞的枪刃撕扯吸入,魂魄将永锢冥枪,永世不得超生。
    “千魂祭炼、器灵就位……石勤连,你必将死在这一杆魔枪魂戮之下,必将死在你亲自传授给我的天惊五击之下!”宇文洛咬牙切齿,不知是怎样的仇恨,才会令宇文洛仅提及“石勤连”三字,就将舌头与嘴唇咬破。
    就在魔枪魂戮的枪刃不断吸收祭品魂魄之时,枪杆忽然不住震颤起来。
    宇文洛冷哼一声,径直凌空踏虚,右手一把握住魔枪魂戮,左手极速掐动印诀,下方灵禁法阵灵光流转加速,幽绿冥光更甚。
    “都多少年过去了,还不安分!”四条漆黑锁链从下方灵禁法阵中电射而来,缠绕在枪杆之上,一缕半透明幽魂显化出身形,被四条索链烧灼,升腾起黑烟缕缕。
    在那缕半透明幽魂显化的瞬间,一直躲在暗处的流风梁目眦欲裂,隐匿气息的神通受到情绪剧烈波动影响出现差池。宇文洛徒然扭过头看向灵禁法阵外的一株漆黑树木。
    树皮一阵扭曲,流风梁显露出身形,一声清越剑吟,流风梁抽出腰悬长剑,直指宇文洛,话语颤抖:“老师,你曾经跟我说,我辈修士,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直以来,在我眼里,你的确是这么做的,宰执天下,泽被万民,受帝国百姓景仰爱戴……”
    流风梁迈开步,溢散灵压不断拔升:“你曾经跟我说,仙踪飘忽罕留迹,问道渺茫路难寻。然而,长生之路,一如宰执鸣雷,谋定天下,事须缓图,欲速不达。我辈修士,须以通明道心上下求索,持之以恒,步步为营。终有一日,定会勘破超凡迷障,跨越仙道天堑。”
    流风梁溢散的灵压臻至顶峰,超凡境气意汹涌升腾,灵域绽放,笼罩周身三丈范围,手中长剑燃烧起烈焰,习自宇文洛的火法配合凤鸣剑法,剑上烈焰与附着灵力隐化作一头展翅唳鸣的凤凰:“你曾经跟我说,鬼道灭绝人性,世所不耻,我辈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地面稍短长枪震颤低鸣,划过一道弧线飞至凌空踏虚的宇文洛手中,宇文洛半转过身,深深看向流风梁:“我也说过,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力量本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只有如何使用之别。”
    流风梁一步一步踏上虚空,手中长剑保持直指宇文洛:“没错,所以,直到见识到老师的炼魂冥阵,我依然抱有幻想,试图说服自己,老师的这番作为,定有苦衷与原由。”
    “那是自然。”宇文洛荡开笑容:“流风梁,你是我教出
    的最得意的学生,所以,现在就放下你手中的剑,你用剑指我的以下犯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流风梁弓步跨立,手中长剑上烈焰猛然升腾,灵力化形,凤凰虚相凝如实质:“鬼道灵禁一旦开启,随意停下反噬严重。宇文洛,给你这段时间调整,是我偿还欠下的师徒情谊。说实话,你这副嘴脸,让我感到恶心。”
    宇文洛冷笑一声,先前见到流风梁显露身形,知道一场大战已经无法阻止,正想用语言话术拖延时间,未曾想,流风梁竟然主动给出时间来暂停炼魂冥阵。不过,即使是主动暂停灵禁运转,中断器灵祭炼,一样已经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在解决流风梁后重新开启炼魂冥阵,器灵祭炼成功的几率业已大大降低。
    眼见已经通过炼魂冥阵逼出尸体的魂魄缕缕再次遁回尸体中,宇文洛胸中怒火熊熊,却以理智压制得极好,表面上依然平静无比:“流风梁,你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么多话,难道不记得我同样说过,你的善良,就是你最大的软肋?我忽然不想承认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了。”
    宇文洛将右手中的稍短长枪转至左手,右手抬起握上魔枪魂戮的枪杆,左右手朝中一合,稍短长枪竟然诡异嵌套进魔枪魂戮之中,一阵幽绿灵光流转闪烁,两杆长枪竟然合而为一。魔枪魂戮显化真形,本来酷似名枪“血煞”的枪刃如同活物一般蠕动变形,较之血煞更加狰狞可怖,原本玄色枪头化作与血煞一样的妖艳血红。
    宇文洛一抖枪尾,魔枪魂戮嗡鸣抖动,幽绿灵光流转不定,漆黑死气缭绕升腾:“无情最是帝王家,挚爱亲朋皆可杀。流风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也不知宇文洛是有意还是无意,魔枪魂戮的器灵在枪刃处显化出虚相,那器灵是一名容颜绝美的女子,下半身化作絮状雾气,被魔枪魂戮禁锢,上半身胴(和谐)体**,两条扎进女子锁骨的锁链各自分朝两端,一端合绑在魔枪魂戮枪杆,另一端绕过女子胸前高耸,于蜂腰处交叉,再绕至后方合锚在魔枪魂戮剑刃。女子的眼眸里看不见眼瞳,从眼角处沿伸出来的幽绿图纹仿佛泪痕,女子表情狰狞痛苦,如同正在遭受酷型一般。
    感知到魔枪魂戮的恐怖威能,宇文洛声音尖锐的狂笑起来:“流风梁,魔枪魂戮尚未完全祭炼成功,就已经拥有鬼神莫侧之威能,一旦以炼魂冥阵完成千魂祭炼,那就是一件品阶直指半仙器的后天灵宝……”
    宇文洛面容扭曲,写满贪婪与疯魔:“然而,这还不是魔枪魂戮的极限!待得收集万魂祭炼,晋升仙器指日可待,这股力量……”
    阴森鬼气已经完全将宇文洛笼罩:“待得功成,想必比起传说中的创世圣器都不遑多让!”徒然凝视向流风梁,周身阴森鬼气缭绕的宇文洛双目所在竟然燃起两道幽冥命火:“流风梁,只要你我师徒二人齐心协力,不光偌大鸣雷帝国,浩然天下尽握掌中,也绝非痴人说梦!区区一个卑贱女人,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回(中)水落石出师徒反目 千邪万

    第六十八回(中)水落石出师徒反目 千邪万毒父女死别
    流风梁用以回应宇文洛的,是璀璨一剑。
    深知宇文洛的实力强劲,流风梁没有丝毫留手,火法与凤鸣剑法实为绝配,剑吟声如同九天凤唳,一剑斜斩,以剑光攻敌。
    曾为师徒,流风梁与宇文洛实在是太了解对方的武技路数。
    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贴身战斗,若是不能完全欺近,必然是长枪由于攻击距离更长而占优。
    宇文洛的枪技本来是刁钻诡谲的路数,不过,如今感知到魔枪魂戮汹涌的灵压威能,自信的一枪堂而皇之的直刺迎敌。
    幽绿灵光流转,阴森鬼气缭绕的魔枪魂戮枪刃与火红剑气相触,在轰然灵爆声中,火红剑气支离破碎。
    宇文洛得势不饶,脚下凌空点踏三步,一计崩枪直捣向流风梁心口。
    纵然心底恨意已经沸腾,流风梁依然保留理智,没有直揽锋芒,侧身避开魔枪魂戮,再扭身一剑斜挑。
    宇文洛崩枪徒然转向,缠上流风梁荡开的长剑,剑刃上的阴森鬼气同样弥漫向流风梁持剑右手,在流风梁不愿轻易弃剑,身随剑动的时刻,宇文洛冷笑一声,另一手并指成掌,瞧准流风梁防御不及的左肩一下拍去。
    咔嗒一声,流风梁肩胛骨直接脱臼。
    然而,流风梁眼眸里却露出阴冷笑意,张口射出一道灵光,灵光内部裹胁一枚针状暗器,疾射向宇文洛眉心。
    宇文洛如今已被阴森鬼气笼罩,看不清面容表情。唯独听到一声冷哼,一道相似灵光同样从宇文洛嘴里射出,一声金铁交鸣声,两道暗器在半空相接,激发出微弱灵爆,而后余势消散,坠落向地面。
    暗算并未尽功,且被宇文洛一掌击中,流风梁并没有露出失望神色,反而趁势撤步后退拉开距离,酝酿起下一波攻势。
    嗡——
    魔枪魂戮指朝流风梁,枪韧上的器灵虚相时凝时散,宇文洛不屑道:“流风梁,你别忘了,你这天字第一号密探的身份,是谁向圣上推荐获赐,你这一身暗杀本事,是谁手把手传授给你。”
    顿了顿,宇文洛叹息一声续道:“那一年,魔枪魂戮器胚淬火成型,急需灌注生灵魂魄以作器灵,然而,魔枪魂戮以幽冥玄晶锻造,用极阴牝水淬火,论及抽取生灵魂魄灌注成器灵,自然是以先天开灵的人族为最佳,而对于人族来说,男为阳,女为阴,纯阴命格的女子魂魄当为上上之选。流风梁,就在我千方百计的四处寻找终一无所获,却恰巧路过旭阑郡,借住楼外楼时,你竟然刚好带着许琴心一道来拜访我……啧,我那时心急如焚,本来不想多花时间到旭阑伯爵府去看你一眼……”
    萦绕在宇文洛面容附近的漆黑死气消逝,露出宇文洛满是揶揄的神情:“流风梁,要是你没那么大的孝心,要是你不是蛛网的天字第一号密探,要是你与楼外楼没有联系,你都不会知道我正好在旭阑,你也不会带着许琴心来
    拜访我,说实话,你真是我的好徒儿,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宇文洛一荡手中魔枪魂戮,剑刃上,许琴心化成的器灵虚相一阵挣扎,表情扭曲,状若哀嚎,身上锁链摇晃不止,可是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或者说,那些声音尽数响在了流风梁心底。流风梁喘着粗气,一如老旧风箱,牙齿啐破嘴唇,握剑右手指节泛白,左手指甲完全嵌入肉中,血流不止。
    宇文洛满脸不耐的续道:“不过,我并不是十分满意。你看,作为器灵,许琴心没有半点自觉,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完全臣服,非要逼着我用索魂链每天施以酷刑。唉……毕竟身为鸣雷帝国左相,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而且,不说圣上了,就连那只人猫都极难瞒过。好徒儿,说实话,为师可是很头疼的。”
    流风梁悲愤难抑,仰天长啸。
    凤凰本是不死神鸟,凤鸣剑法本是燃命剑技。
    先天一炁源源不绝的涌出,充盈满流风梁的灵域。
    流风梁双目赤红,周身燃烧起熊熊烈焰,理智近乎湮灭,以极限状态催动凤鸣剑技,令流风梁身上的衣物瞬间起火焚烧殆尽。
    耀目的赤红光芒中,流风梁以身合剑,仿佛一头展翅腾飞的凤凰,激射向宇文洛。
    “很好……”宇文洛凝目自语,这一片诡异森林经年累月积蓄的鬼气受到宇文洛的灵力影响,开始共鸣。
    感知到天谴降临,宇文洛成竹在胸的以秘术将天谴引向器灵,许琴心模样的器灵虚相露出极度扭曲的痛苦表情。魔枪魂戮裹携无尽鬼气,幽绿冥光化形为蛟,与火焰凤凰正面相抗。
    “哼。”
    凤凰烈焰天生克制阴邪鬼气,在交击中落入下风,宇文洛冷哼一声,眼眸内燃起幽冥命火,场间乍起鬼哭厉音。
    天惊五击作为蓄余势裹新势的连环叠招,本是堂皇浩然的气韵,可宇文洛不愧为仙道奇才,尽然可以对从通天塔流传出来的覆雨大陆至高枪技进行修改,令其与阴暗属性的灵力强行契合。
    天惊第一击使出,魔枪魂戮枪头一震,宇文洛瞧准隐藏在凤凰烈焰里的长剑所在,金铁交鸣声被巨大的灵爆掩盖。
    纵然流风梁超凡境转品的仙道境界,仅比超凡境合品的宇文洛低一品,然而,已将超凡境修炼至圆满,半步通黎的宇文洛,对灵力的掌握与对武技威能的开发远超流风梁。
    再加上此间环境偏向宇文洛,且宇文洛对流风梁的武技无比熟悉,仅凭天惊第一击,宇文洛就将压榨先天命元,爆发出最强战力的流风梁击退。
    一边携天惊第一击的余势酝酿起天惊第二击,宇文洛一边以天心意识向流风梁传递意念,耻笑道:“你拼尽全力,也就这种程度了吗?”
    流风梁识海早已被怨恨填满,凌乱且混沌,没理会宇文洛,不计一切后果的压榨先天一炁,面对天惊第二击,流风梁识海里闪过许凡,闪过纳兰左尘,闪过流风雪、流风霜,右手持长剑左手掐剑诀,长声吟唱。
    “半亩清池一剑开,灵光剑影共徘徊——”
    流风梁周身熊熊燃烧的凤凰烈焰色泽转向灿金,一剑挥出凝如实质的金色月牙剑气,凤鸣剑技光影剑巧辟奚径,以剑灵巧之身斩出刀狂霸之意,手受剑引,流风梁身形顺势而动,在虚空中空翻一圈,荡开第二道灿金剑光,后发剑光虽比前一道小,速度却比前一道快,后发赶至,与先前一道剑光相辅相成,呈十字模样迎向魔枪魂戮。
    “凤鸣剑阁光影剑?我当时确实没有看错你,出色的战斗直觉!”宇文洛持稳魔魂戮,果不其然,在与灿金十字剑光交击时,虎口一痛,长枪震颤不止,几乎将天惊五击的连环叠势攻破。
    “可惜,远远不够。”宇文洛沉身蹲立,操纵体内灵力汹涌流转,裹携天惊第二击的余势,以旋枪式展开天惊第三击的攻势。
    “流风梁,这一击就会分出胜负,看在你我师徒一场,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收招回头,与我共谋天下?”
    宇文洛的天心意识在瞬间完成意念传达,流风梁不言不语,以实际行动给出答复。
    隐匿在灿金与火红混杂的烈焰之中的流风梁,满头长发开始燃烧,**的身体各处出现烧灼伤痕,这代表着,流风梁已经撤去护身灵盾,完全舍弃了对自身的保护,自己使出的武技已经将自己都纳在攻击范围之内,只为将下一招的威能推至极限。
    流风梁已经七窍流血,然而,在血流出的瞬间就被高温点燃,蒸成雾气,仿佛七窍都在燃烧火焰一般。继而,四肢百骸的经脉无法承受过度汹涌暴虐的灵力狂潮,四处爆开,血雾从周身毛孔中迸散而出。
    凤凰烈焰之中,传出流风梁悲愤的呼嚎:“一剑疏狂平生意,敢下黄泉斩阎罗!”
    感知到流风梁的灵域内,先天一炁如江河倾泄一般疾速消散,一股别样的灵压气意从流风梁身上溢散开来。
    一直胸有成竹的宇文洛大惊失色,失声喝道:“流风梁!你疯了!”
    开口言语的效率远比不上天心传讯,宇文洛改以天心意识厉喝道:“快停下!强窃法则之力,为天道之所不容,你的灵魂会被放逐冥界,永世承受灼魄炼魂之痛!”
    昔日与宇文洛的师徒点滴,与发妻许琴心的春秋朝暮,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凌乱交织。
    极致的高温没有让流风梁的眼泪有流出的机会。
    灼魄炼魂?琴心不是一直在承受吗?说到底,仙道中那些莫明奇妙的天道规则,若是以凡俗眼光来看,无非怪力乱神罢了,有甚好怕?人死无非卵朝天,死后的事情谁他娘有精力去管。
    说来踏足仙道的修士,都那么胆小畏死吗?仙道?噗……笑死人了!我就是我,无论是否踏足仙道,都无法改变我之本心,都无法左右我的选择!琴心,那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一道灿金剑光延绵至夸张的数十丈,直接斩开笼罩在这处诡异漆黑森林的鬼气与浓雾:“不孝学生流风梁,请老师今日赴死!”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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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古,祖龙证道,探知天地隐秘,故令龙族隐没,布设九子泉眼。上古,百族争鸣,三皇率人族崛起,并与遁世祖龙联手,倾玄度之源,揽星海之尘,立仙道圣地,筑通天高塔。万载以后,石念远魂穿异世,渡苍茫江湖,踏飘渺仙道,一步步揭开惊天隐秘。星海仙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仙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仙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