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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章 吴梦离京

    一夜搜索无果,倒是抓获了不少无赖泼皮,开封府和皇城司大牢里顿时人满为患。

    双眼浮肿的陈琳进宫禀报赵恒,赵恒眉头紧皱,问道:“陈琳,你以为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行刺太子?”

    陈琳躬身回道:“启禀陛下,老臣也不知是何方逆贼。”

    赵恒长叹一声道:“朕即位以来,自问未曾有过暴虐之举,如今大宋蒸蒸日上,奈何还有宵小愿意从贼。”

    陈琳思略片刻,奏道:“陛下,禁军封住了京师各城门进出口,商贾百姓颇为不便,老臣以为不妨解除戒严,贼人闻讯定然外逃,老臣着皇城司探子暗地里查访,当有所获。”

    赵恒想了想也是,昨夜大索全城并无贼人踪迹,也不知逆贼是否远遁,再搜下去也是无果,便道:“卿说的也是,传令下去让禁军撤了吧,皇城司秘密探访亦可。”

    陈琳躬身领命,刚待出殿,赵恒喊道:“且慢,吴先生是何日离京?”

    陈琳赶紧回过头来答道:“禀陛下,吴先生大约是三日后离京,陛下还欲召见他么?”

    赵恒一脸微笑的说道:“好几日未曾见过那小娃儿了,朕有些记挂,你且带个口信过去,让那小娃儿来见见朕。”

    陈琳浑身一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急着出殿就是不想提及丁睿,只得撒谎道:“陛下,听闻丁小哥已与一帮好友北上游玩,称要去见识见识雄州的榷场。”

    赵恒哈哈大笑道:“那小子真不错,前些日子说要与契丹榷酒榷布,如今就跑去榷场长见识,当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小娃儿。陈琳,你速速派人暗中保护周全,这小娃儿假以时日必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

    陈琳慌忙应是,怕赵恒再啰嗦,赶紧转身出了崇政殿。

    出殿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丁睿失踪一事仅寥寥数人知晓,他连赵祯都未告知,只说是林贵平将丁睿接走后刺客才出现,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会参他个欺君之罪。

    ............

    临走前一日,孙冕却又气喘吁吁的来到了迎宾馆,吴梦呵呵笑着问道:“孙副使,你怎的如此行色匆匆,莫非是家中要纳小妾,被夫人追杀?”

    李五奉上茶水,孙冕道了谢,抱拳说道:“吴先生,老夫六十好几了,如何还能纳妾,吴先生说笑了,老夫来此是有一要事讨教一番。”

    言罢喝了口茶水,喘息了一番方道:“前些日子官家同意将广备攻城作、火器作和弓弩院全部搬出城外,腾出了大片坊区,老夫就想用来修筑商铺发卖。老夫本来想着从户部挪些钱财来修筑,但度支那边年终的开支太大,三司无法拿出钱财出来,这样城外的作坊建设不起来,城内的官坊也搬不出去,这事就卡在此处了,老夫脸皮薄,不好意思去找陛下借内藏库的钱,就来向先生讨教是否有良策可行。”

    这事情太简单了,吴梦大笑道:“孙副使,你是居家过日子过惯了,量入为出当然是对的,可有时哪里用得着自己来掏钱。某看过火器作和广备攻城作,那可是好地方啊,商贾们保证趋之若鹜,官府弄成商铺和市场不管是租是卖那都是日进斗金。副使,你无须从三司拨款,可以让商贾们预付租金或是购买商铺的银钱,预付的越多就给越多的优惠,甚至可以预付二十年以上。不过在下建议最好不要出售,就是出售也只卖使用权,一卖一百年,绝不可卖永久之产权。”

    孙冕大喜,这还真是个法子,于是问道:“先生真是好主意,不过东京城里的商铺一卖就是永久,哪有什么只卖一百年的道理?”

    此时的大宋正处在大规模建设的萌芽期,若是土地被豪绅占有,将来想修路架桥、开辟房地产小区就是个大麻烦。

    吴梦立即回应道:“孙副使,在下问问你,如果东京城里的商铺全部卖完了,以后的百姓想弄些产业如何办?有钱人把大宋好的地盘、码头、商铺全部占有,日后大宋从哪里去弄这些东西给平民百姓?

    就算把全天下都打下来,土地卖来卖去也会有穷尽的一天,到那时朝廷和普通百姓还有立锥之地么?且朝廷也会被这些商贾地主绑架,想干点什么都会因为土地之缘故缚手缚脚。”

    孙冕点了点头,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吴先生想的真是长远,确实是如此。老夫以前总以为‘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故无恒心’,这细细一想,此话还须商榷,这‘民’究竟指的是豪绅、商贾还是平民百姓,真是值得探究。“

    吴梦点头赞同道:“自秦汉以来,平民百姓们便是社会资源和土地资源被大户占有,心下不愤才会作乱。不要以为有饭吃了百姓就不会造反,贫富是相对的,当百姓发现几千上万户平民都比不上一两个富户,且寒门子弟无法突破富户编织的人情关系网往上流动,动乱便自然而然发生。我华夏几千年来莫不是如此,陈胜吴广们喊出‘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每三百年就是一个朝代的轮回。

    而丁员外就做的很好,他给予工匠优厚的工钱,子弟免费上学,过上几年还会分配红利给工匠,如此便拉平了贫富差距,可天下的商贾有几个丁员外?朝廷就更要注意了,千万不可被商贾们左右了朝政。”

    孙冕抱拳道:“受教了,老夫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决计不能卖永久产权。”

    随后吴梦又讲了些后世见过的营销技巧,比如发传单,画出效果图,刻意宣传商铺的地域优势以及四周潜在的消费人群等等,孙冕一一记下。

    吴梦这法子在大宋实施起来是很难的,不先搞土改先行限制产权年限实行起来漏洞太多了。

    时年年底大宋为了房地产开发官府独占,朝议土地购买以一百年为限,可问题就出来了,以前的老宅子和地主的田地怎么办,统统都是一百年么?

    如果这么搞,天下的地主和官吏们只怕都会造反,朝中的王公大臣们更是一边倒的反对,他们都是宅院成片、田亩最少的都是数以千计,限制自由买卖都不答应,更不愿意改为百年产权。

    无奈之下赵恒来了个中庸的法子,就是新地新办法,老地老办法,以前的老宅和老田地继续沿用老的方略,新开垦的土地才按此规定,口袋里有钱的朝臣事先得了消息,大肆购买田地宅院,一下子就助推了老土地价格之暴涨。

    房地产没有铺开搞还没有太大的问题,等到后来大宋天下大兴,百姓们口袋里有了钱,房地产大行其道,那时可真是什么花样都玩出来了。

    毁田建房子卖的,拆掉大宅子搞小区的,勾结官府伪造田契宅契是祖传的,连荒山的地契都有人伪造,狡诈一些的百姓们都联合起来毁田拆掉宅院弄房地产,这些土地是永久产权,自然可以卖的更贵,且中国的百姓们自古的传统就是喜欢置业给子孙,永久产权当然更有吸引力,这些行为却弄的大宋是一片乌烟瘴气。房地产乱像后续章节会有详述,当下暂且不表

    …………

    翌日,吴梦、景灵、薛神医、李五来到了汴河码头,赵祯带着陈坤和辛楚过来码头送行,后面还跟着一群大臣。

    赵祯四处张望没瞅见丁睿,问道:“师父,小师弟呢,他不回苏州么?”

    吴梦搪塞道:“这个臭小子跟着他舅舅的好友去了北边游玩,要过上月余才会去。”

    赵祯“哦”了一声,对着陈坤说道:“师兄,承蒙你几年代师授艺,真是多谢了,回到台湾后多多保重。”

    说罢让随从送上了一盘黄金元宝,陈坤坚辞不受,吴梦笑道:“太子,这些就不必了,陈坤若是为了钱,凭他学到的本事,哪里挣不到?”

    赵祯感激的望了陈坤一眼,对着吴梦抱拳道:“师父,这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师父可是要经常来信指点我的学识。”

    吴梦笑道:“太子不必担心,蒸汽车船造出来后,来回方便许多,届时见面岂不是方便之极。”

    赵祯笑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犯糊涂了。”

    吴梦对着辛楚道:“辛楚,你可要好生与太子探讨学识,不可偷懒,数算、格物太子只需通晓即可,多探讨些经济、政务之事,有不解之处多多来信,为师来替你解答。”

    辛楚躬身抱拳道:“师尊放心,弟子定当尽心尽力。”

    随后,曹利用、孙冕、孙奭、张士逊、周嘉正等等大小官员一一跟吴梦道别。

    吴梦抱拳道:“多谢诸位前来相送,日后若是有遐,来台湾一聚,咱们就后会有期,孙副使,可切切记得帮台湾留意个好铺面。”

    孙冕笑道:“放心去吧,老夫理会得,定会给你挑个好铺面。”

    薛神医和王唯一以及皇宫里的太医们一一惜别,他们交流日久,彼此都惺惺相惜。

    吴梦一行登上了回程的河船,向着赵祯和诸位大臣们挥了挥手,船只缓缓离开了码头,随着东流的河水逐渐远去,赵祯立在码头上良久,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师父远去。

    吴梦在船上也没闲着,他前一日收到了陈尧佐的书信,请他参详徐州城的规划草案,并讲了自己在沛县实施的措施。

    吴梦花了好几日将舆图修改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也对陈尧佐的方式提出赞赏,并将自己在台湾实施“军管”的经验告诉了他。

    待将吴梦哄骗回了苏州后,林贵平带着皇城司的探子们开始了疯狂的搜捕。

    老內侍陈琳气的直冒火,他来到皇城司探事司亲自坐镇,将探事司的逻卒全部派了出去,令皇城司所属的禁军将京城四周的县乡都翻了个遍,抓获了不少流氓地痞和上了海捕文书的匪徒,却怎样折腾也找不到丁睿的蛛丝马迹。

196章 夜探无忧洞(上)

    皇宫入内侍省值房,陈琳焦急的踱来踱去,脑海里一团乱麻,丁睿的失踪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本来他早就答应了李氏,寻机让丁睿与她见上一面,如今倒不知晓该如何回复李才人。

    陈琳手指在案几上不停轻叩,正暗自揣摩该如何应付,却见林贵平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连忙问道:“君烈,可曾打探查到什么消息?”

    林贵平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说道:“都都知,四处都找遍了,城内城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属下怀疑睿哥儿一早就被掳掠出城了。”

    陈琳喃喃自语道:“到底是谁会对太子不利,却将睿哥儿掳走?”

    林贵平摇了摇头道:“属下也是不知,倒是有个探事司的逻卒曾说会不会与无忧洞有关,属下怎的不知东京城还有个什么无忧洞?”

    陈琳点了点头,在案几旁坐了下来,缓缓向林贵平讲出无忧洞的来历。

    原来因东京城紧挨着汴河河流,开封府把地下的水渠挖的又大又密,用来应对雨季和洪水。平时无暴雨和大水时,下水道只有少量流水,而东京城内很多穷人住不起房子,便和一些乞丐便住在这些下水道里。

    下水道里岔路无数,不少贼人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也躲了进去,成立了一个叫什么丐帮的组织,称呼地下水渠为“无忧洞”。

    这些贼人们白日里躲在无忧洞中,夜间便出来为非作歹。他们甚至把掳掠来的妇人藏在此处做些皮肉生意,东京城里的白矾楼本就是官营的酒楼兼青楼,于是东京城的百姓将这下水道里的的皮肉场称为“鬼矾楼”,鬼矾楼操持皮肉生意的妇人就在那般不见天日的暗处苟且偷生。

    无忧洞的贼人们随后又在洞中开设了酒肆和赌坊,生意做得越发大了,不少东京城的闲汉与泼皮时常夜里偷偷摸摸去无忧洞寻欢作乐,与真正的白矾楼已是别无二致。

    林贵平闻听后大吃一惊,想不到天子脚下还有如此龌龊之场所,连忙问道:“都都知,这般腌臜的地方,为何开封府不将其捣毁,还留着作甚?”

    陈琳嗤笑道:“自从那帮贼人开始操持皮肉生意,就与开封府的某些污吏勾结在一起,互通声气,每次官府前去清缴时贼人都跑了个干干净净,且里面岔路极多,极难搜捡。皇城司也曾去剿灭过几次,可次次扑空。贼人倒也聪明,自从有了皮肉生意,那些剪径之事倒也不做了,如今开封府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人命便皆大欢喜。”

    林贵平点了点头道:“蛇鼠之窝必定有些旁人难以知晓的消息,那属下今夜就去那鬼矾楼走一趟,看看能否打探到睿哥儿的消息。”

    陈琳思索了片刻道:“君烈,你去可以,但此次是以找到睿哥儿的消息为重,你切不可又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须知无忧洞之地界乃是开封府管辖,我等不可越俎代庖。”

    林贵平笑道:“多谢都都知提醒了,都都知且放宽心,属下定然不会多管闲事。”

    陈琳颔首道:“你既知晓厉害关系,老夫便派个对无忧洞略有所知的逻卒带你前去吧。”

    入夜时分,东京外城汴河玉仙观水域处,两个黑影静悄悄的走到了河边一处破烂不堪的房屋处,忽然间从破屋侧面传来一声呼喝道:“两位官人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其中一个瘦小的黑影答道:“我二人自然是来出来,往极乐之楼而去。”

    侧面的人声又问道:“天下哪有极乐之楼,二位不如去白矾楼寻欢作乐一番。”

    瘦小的黑影笑道:“白矾楼不过白日宣淫,鬼矾楼方为黑夜极乐。”

    侧面躲藏的暗桩见切口对上了,于是现身出来抱拳道:“鼠六见过两位官人,两位官人里面请,今日我等这鬼矾楼可是有了新鲜货色,来了好几个水灵灵的小娘子,啧啧,若不是在下当值,真想去一亲芳泽。”

    瘦小的黑影发出一阵淫荡的笑声道:“有新货色了,某还真想去瞧瞧是何等佳丽。”

    鼠六一脸媚笑的将两人带进了屋子,掀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道:”二位请,在下预祝二位官人今夜**万里,流连忘返。“

    山水画后面是一个暗道,墙壁上每隔不远的墙壁上都点着油灯,里面弯弯曲曲的却是看不到远方。两人走进了暗道,瘦小的黑影悄悄说道:“林提举,属下可是只到了此处地下的大厅,里面的情景属下并不清楚。”

    这两人正是林贵平和探事司的逻卒张四,林贵平悄声回答道:“四郎,你怕什么,我二人随机应变就是,你若是怕了便在大厅里吃吃酒接应某家,某一人进去打探一番。”

    张四桀桀的笑道:“提举莫不是想去吃那鬼矾楼的独食吧。”

    林贵平气乐了,扬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说道:“你小子少啰嗦,还不赶紧前面带路。”

    两人借着油灯的亮光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高高的大厅内,这里本来是三个地下水渠汇聚的地方,聚集在此的丐帮帮众将此处挖出了一个大大的厅堂,厅堂四壁悬挂着粗如儿臂的大烛,照的地下厅堂亮如白昼。

    厅内精心装饰了一番,地面毛毡铺地,墙壁白漆粉刷,还有不少文人留下的诗词手迹,厅堂里琴棋书画样样都有,一个小娘子弹奏着古琴,一曲舒缓的曲调在洞中回响,这氛围与真正的白矾楼还颇有些相似。

    林贵平吃惊的四处打量眼前的景象,想不到一个地下的水渠还能弄成这般模样,厅堂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投掷骰子和隐隐的欢呼叫嚣声,看来这无忧洞里的地下赌坊生意还很是兴隆。

    一个小厮打扮的帮众上前,叉手行礼道:“二位客官,本洞有青楼、赌坊和酒肆,不知二位想与小娘子饮酒唱曲还是试试手气。”

    林贵平是来打探消息的,自然不想去赌坊凑热闹,于是说道:“博士,你且先带我等去酒肆吃上几杯酒水,稍候再来行乐。”

    小厮裂开嘴巴笑道:“好嘞,客官请随小的前来,别看我等这无忧洞在地底下,可酒水、菜食样样都不含糊,炒菜也有。”

    林贵平诧异道:“那炒菜油烟甚大,在洞子里炒菜不呛人么?”

    小厮指了指头顶道:“我等在地面上炒菜,炒好后便用升降的架子放入洞中,客官尽管安心享用,定不会有油烟呛人。”

    林贵平和张四两人走进了左侧的巷道,走了二三十步又是一间大厅,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里的布置与白矾楼一楼甚是相似,只是地方略小,酒肆里坐了十几桌食客,看来生意很是不错。

    酒肆的博士上前来也是一番唱菜,菜谱里还有潇湘馆赖以成名的黄焖鸭、老姜仔鸡、爆炒猪杂,搞的真是似模似样。

    林贵平随意点了几样菜式和一壶酒水,酒食上桌后,两人一尝味道还真是不错,酒水亦是正宗的苏州老窖低度陈酿,酒味醇正,并未掺水。

    林贵平不由感慨不已,轻声问道:“四郎,这无忧洞内的酒水菜食甚是不错,丐帮众人为何不到东京城里公开经营,何必躲在无忧洞中像个老鼠一般,还须时时提防开封府查封。”

    张四也低声答道:“提举有所不知,若是在东京城里经营,没有官府中人撑腰,行会和衙门的吏员便会时常上门找麻烦,酒税又高,进出城门的菜蔬也不便宜,哪里能轻易赚到银钱?此处躲藏着开店,只须给开封府的巡军铺送些银钱,其他什么税费都不必交纳,还不用受衙门的气。此处的菜食虽比白矾楼便宜不少,无忧洞挣的可一点不少。”

    林贵平点了点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东京城里营商和当初的苏州城内市场里的摊贩一般无二,都承受着官吏和行会非法的盘剥,没有背景的小店铺还可生存,而大点的店铺没有官府的背景根本无法支撑下去,林贵平叹了口气,两人不再说话,竖起耳朵听旁边食客的聊天。

    张四身后的几座食客都在谈论些风花雪月,几个嫖客怕是刚刚从鬼矾楼的温柔乡里出来,脸色**之色还未消退。

    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狎邪的笑道:“这鬼矾楼的小娘子们真是娇滴滴像水做的一般,丝毫不比白矾楼的差,某这次可是过足了瘾。”

    另外一个胖子满脸淫荡的笑容问道:“八郎,难怪你吃喝的如此之多,想必那小娘子把你榨干了吧?”

    几个嫖客们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了起来,獐头鼠目的八郎说道:“胖子,你早早便出来了,是不中意那小娘子还是你老兄身子不行啊。”

    胖子摇摇头,满脸晦气的说道:“非也,某却是不耐那小娘子处处念叨什么光明之神,又给某家讲经,这好好的烟花巷子,说什么佛祖菩萨讲个甚子的经书,真真大煞风景,某便懒得理睬,吃了一杯茶水便出来了。”

197章 夜探无忧洞(下)

    林贵平听到光明之神,这不是明教么,当下不由心中一动,对着张四使了个眼色,张四会意,走到这四人桌前抱拳道:“四位兄台请了,在下初次来鬼矾楼,不知哪个小娘子好使唤,听到四位兄台刚刚行乐完毕,便来打听打听。”

    八郎大笑道:“兄台,刚才招呼某的那小娘子可是温顺如水,你莫非想与某家做个连襟不成。”

    桌上几人哄笑起来,笑声放荡之极,张四做探子日久,毫不在意这些人的讥笑,还是一脸笑容附和道:“便是与兄台做个连襟也无可无不可,只是某家那位兄弟脸嫩,却又笃信和尚庙宇,刚才听这位胖兄台讲有个小娘子是拜菩萨的,不知是鬼矾楼哪位小娘子。”

    胖子哈哈笑道:“笃信和尚的还来此处消遣,莫非想做个花和尚不成,你这兄弟与那小娘子倒是一对绝配,也罢,你想与俺这八郎兄弟做个连襟,俺就与你那兄弟也做个连襟吧。那小娘子名唤辉娘,长的可是细皮嫩肉,刚才某可是把她捏的哇哇直叫,真是我见犹怜,不过某却未曾睡过她,你让你那兄弟也怜香惜玉些。”

    张四抱拳致谢,在这桌上诸人狎笑声中回到了自己的酒桌上,林贵平听到清清楚楚,便向张四点了点头,两人喝酒吃菜后会了账便向着鬼矾楼的通道走去。

    鬼矾楼只是个称呼而已,不可能真的在洞子里修筑一栋楼房,无非是各类设施与地面上的青楼相差无几而已,厅堂的地下铺的是锦织,挂的是销金帷幔,四周的柜子里摆放着金银宝玉器玩,几张桌子上的饮食器用无不精妙。

    老鸨看到两个器宇轩昂的客官进来,连忙上前媚笑着请安,张四笑道:“妈妈,你这处姑娘如何,可有白矾楼那般风采。”

    老鸨对着张四耍了个媚眼,动作轻佻的在张四胸前轻轻一拍,笑道:“官人,鄙楼的小娘子可是个个如花似玉,与那白矾楼相比可是别有一番情调,官人不妨尝试尝试,当知其中的奥妙滋味。”

    说罢扬起丝绢的手帕在张四面前一扬,一股靡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林贵平却是无暇与这老鸨厮混,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做出一番色迷迷的样子道:“某刚才听说有位辉娘是拜菩萨的,某也经常谈经念佛,想必与小娘子亲热时念念欢喜佛定然是风情万种。”

    老鸨子捂嘴轻笑道:“哎哟,想不到官人还喜欢些不俗的调调,当真是言出不凡啊,奴家这就去唤辉娘出来与官人参这欢喜禅。”

    过了片刻,七八个鬼矾楼的小娘子袅袅婷婷的走进了厅堂,林贵平暗自打量了一番,这几个小家碧玉式的女子外表皆是眉清目秀,脸上的肤色却有些苍白,想必是许久不见天日的缘故,不过年纪都有些偏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东京城里拐骗的良家妇女。

    林贵平笑道:“诸位美人,请问哪位是辉娘,某今日想与她讲讲经,参参欢喜佛。”

    几个小娘子闻言不禁掩嘴笑了起来,目光齐齐望向了居中那位外貌最为出众的女子,那女子脸色一红,螓首微垂。

    老鸨上前将那女子拉了出来,一把推近了林贵平的怀抱里,林贵平顺势搂住了女子的纤腰,在那女子颈脖间使劲嗅了嗅,叹道:“好香的美人.......”脸上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

    老鸨用手绢掩嘴笑道:“官人,这就是要与你今夜参禅讲经,共度西天极乐的辉娘,辉娘,你还不将官人领进房去。”

    辉娘挣脱林贵平的怀抱,对着老鸨福了一福,然后对林贵平说道:“官人,奴家领你进房去吧。”

    林贵平对张四说道:“某就先进房去与辉娘讲讲经,你我二人明日辰时初再在此会面吧。”说罢对着张四使了个眼色。

    张四会意,点了点头,睁着一双发情的眼睛与另外几个小娘子打情骂俏起来。

    辉娘领着林贵平拐了几个通道,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林贵平随意扫视了一番,只见这地下的房子颇小,长不过两丈,宽不过丈半许,里面一张大床就占了近半的位置,床侧摆放着一个蒲团,靠近墙壁处点着淡淡的檀香,林贵平自嘲道这才是真正的“洞房”。

    辉娘请林贵平坐下,倒上茶水,林贵平装作色鬼一般盯着辉娘的面容端详,这一细看不由心中一奇,明教从哪里弄来许多美貌女子,当初景灵和小青也是美女,现下这辉娘除了年纪稍微偏大,可面貌雅致,五官格外清秀,小小尖尖的瑶鼻,一双如同秋水般的美眸,黑白分明的眼白眼仁在灯光下灼灼生辉。

    辉娘笑道:“刚才听到官人言称参欢喜佛,莫非官人也信神拜佛。”

    林贵平双手合什道:“美人有所不知,在下有一好友,乃是佛门的高僧,曾在枫桥寺无名大师座下受教,在下虽不是受戒的居士,但日久受其熏陶,自然粗通佛理。”

    辉娘也双手合什道:“小女子虽是拜菩萨,可拜的是大光明神,大光明神乃是一切漫天神佛之鼻祖,世间所有佛陀、道君皆是大光明神派遣下到人间,来超度人世的罪孽,官人除了拜佛,更应崇敬众神之神。”

    林贵平对这明教的勾当早就十分清楚,对于明教经义也了解不少,当下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细细听着辉娘讲解明教的教义。

    待辉娘满脸崇拜的大致讲解了明教的教义后,林贵平问道:“辉娘,你既然信仰大光明神,为何又呆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岂不是接受不到光明之神的照耀?”

    辉娘闻言黯然道:“小女子罪孽深重,只得在此苦修,以残破之躯渡人渡己,指望早日脱离世间苦海,投入光明之神的普照。”

    林贵平又随意问了几个明教的问题,把话题慢慢引向了京师的明教势力,他说道:“辉娘,你一人在此苦修,无人指点,怎能修成正果,贵教没有高人来指点你么?”

    辉娘脸上神采飞扬道:“自然是有,教友怎会放任奴家在此独自修行,不时会有教中的香主来此传授经义,前些日子我明教的总坛主还来此看望了奴家一晚,讲解了不少深奥之经义,奴家可真是受益匪浅。”

    林贵平心里暗自发笑,明教中人不过是把你当成个玩物,顺便从你嘴里打听些市井的秘闻消息而已,你还真把他们当成救世主了。

    他故意装作神往的样子说道:“坛主真是神通广大,可惜在下未得一见,要不然真想请教些精妙的**经文,岂不受益匪浅。”

    辉娘哪里明白其中的关节,还以为林贵平真的想听总坛主讲经,于是摇头道:“总坛主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能说见就见,坛主前些日子入夜时分从奴家这里走了后就再未前来,昨日听闻是有急事返回北地了,北地鄙教的教众甚多,总坛主为了南北的教众不辞劳苦的来回奔波,不愧是大光明神的忠实仆人,我等不知何时才能列入总坛主之门墙。”说罢一脸希冀的神色。

    林贵平大喜,想不到误打误撞真问出消息来了,这总坛主连夜离开必是有大事,说不定就与睿哥儿有关,他心中一动,故意喝了口茶问道:“可惜啊,可惜,若是在下早两日来到,不就可以见到坛主的圣容了。”

    辉娘笑道:“坛主走了有六日了,官人是见不到了,还是等下次吧。”

    林贵平心中一动,六日前不就是丁睿失踪那晚么,他打听到了消息,就不再想听这些明教乱七八糟的教义,将辉娘拦腰抱起,笑道:“某可是等不及下次了,娘子不妨今日便超度某家一夜。”

    说罢将辉娘往床上一放,放下帷幔扑上了床榻。在鬼矾楼里鬼混了一个晚上,与辉娘絮絮叨叨聊了半夜,林贵平对里面的状况大致弄了个明白。

    其实无忧洞里真正穷凶极恶的贼人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皆是贫苦百姓,生计没有着落才流落到此,里面的妇人是否拐骗而来林贵平无暇去查证,眼下对他来说丁睿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而昨晚辉娘透露出来的消息显然十分重要,总坛主来了东京城,前几日晚上突然消失,这明显透着不对劲,且与丁睿失踪的时日也很吻合。

    皇城司前岁打击过明教后,其实并未对明教下死手,许多佛化和道化的明教也未禁止传教,这总坛主为何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必定是带着特定的目标而来,得手后便逃之夭夭。

    林贵平回到探事司,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了陈琳,陈琳听完林贵平的分析后也觉得很有可能是明教所为,何况此时也再无别的法子。

    于是探子们将目标一致锁定了明教的妖人,几百逻卒倾巢而出,四处抓捕明教中人,很快北方明教潜伏在京师的据点被拔掉,主事的香主被抓获归案。

198章 回返苏州

    天禧五年十一月初的苏州,东边的城墙已被拆除,从苏州城到吴山渡口的十几里官道修筑的有十几丈宽,全部铺上了土法水泥,平直的官道两侧正在建设大大小小的沿街商铺。

    王嘉言官帽官袍上满是灰尘,徒步走在官道两侧指挥民夫修筑沿街商铺,他坚决贯彻官营模式,勒紧裤腰带用县衙的收入修筑商铺,宁可慢慢来,也不接受商贾的投资。

    丁大胜已经预定了此处两座最大的三层商铺,一座开设潇湘馆第五个分店,一座开设马车铺子,此刻他正在马车铺子里张罗着装饰工程。

    王嘉言笑呵呵的走进了铺子,对丁大胜拱手笑道:“丁员外,在下分身乏术,可无法顾及酒楼和马车铺子,烦丁员外多费点心。”

    丁大胜赶紧迎上前来还礼道:“知县客气了,这两个铺子在下本就占分子,自然要多费些心,知县还须操心县衙大事,此处交于在下即可。”

    王嘉言点了点头,伸手锤了锤酸疼的后腰,叹道:“丁员外事必躬亲,本官自然放心,要是苏州所有官员能像员外这般亲力亲为,苏州城只怕扩张的更快。”

    丁大胜知道他对新任知州康孝基颇有怨言,连忙安慰道:“知县勿忧,在下必然竭心尽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过州衙那处知县也无劝去管上官的事情,不妨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一提起州衙,王嘉言顿时一肚子牢骚,他为了拆除城墙一事,与知州康孝基争论了许久。

    那是今年吴梦一行刚刚北上京师后,苏州地界的长洲县、吴县、昆山、吴山、常熟五县知县齐聚苏州州衙,共商苏州发展大计。

    苏州知州康孝基此人在明州任知州时曾经剿灭过山匪水盗,时常以自己的丰功伟绩自居,来苏州后以防匪防盗为由反对拆除城墙。

    王嘉言对他的言论哭笑不得,苏州可不比明州,城区工商发达,四周水道密布,良田成片,百姓安居乐业,哪有什么匪盗,且水道里时时有河道厢军巡逻,哪会有什么匪盗之类。

    吴县知县曾通判在苏州任职已经是第四个年头,按例早就应该调任,只不过是孙冕前岁刚走,留着他过渡一段时期,京师传来消息,近几月便会离任,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担当,如今更是屁事不管。

    王嘉言见曾通判一语不发,只得抱拳道:“知州,如今苏州城墙内外商铺鳞次栉比,每日进出城门和水道拥堵不堪,商贾和百姓们怨声载道。”

    康孝基捋着胡须道:“王知县,何不如将苏州城内的商铺外迁,那长洲县和吴县岂不是可往外扩张许多?”

    王嘉言与张知县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是苦笑不已,哪有那般容易搬迁,苏州城里寸土寸金,且生意火爆,商贾怎会舍得轻易放弃这块风水宝地。

    张知县抱拳道:“知州,下官以为王知县言之有理,苏州七八年未曾有什么水匪强盗,城墙实在无保留之必要。”

    康孝基有些恼怒,这两个前任知州的老部下屡屡与自己唱反调,但这两人政绩卓著,他又找不出什么岔子来弹劾,要不然早就被他上书朝廷撤换掉了。这二人眼下就城墙一事再度向自己发难,莫非是看着老夫好欺负不成?

    他往案几上重重一拍,厉声道:“你二人身为朝廷命官,只知商贾赋税,却不知城防关乎我大宋天下安危,一旦北蛮入侵,苏州城没有城墙,又如何防御?”

    见康孝基将城墙一事提到了天下安危的高度,王嘉言与张知县只得作罢,不再吭声。

    康孝基见两人老实下来,心下暗自得意,向州衙的签判、司曹参军,各地知县们唾液横飞的吹嘘自己在明州时如何扑灭水匪山贼,苏州的官员们听过多次他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耳朵都磨出了茧子,一个个听得昏昏欲睡。

    他正说得起劲,一眼瞅见门外有个书吏惦着脚尖缩头缩脑的探视,他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话语,“嗯哼”咳嗽一声,喝道:“门外是何人,进来说话。”

    书吏见知州发话,方才畏畏缩缩进了值房,对康孝基拱手道:“启禀知州,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联合行文苏州州衙,须交于知州亲启。”

    康孝基一听是朝廷三大衙门行文,不敢怠慢,忙接过书吏手中的文书,去掉火漆,抽出信笺细细

    这一看他却傻眼了,原来是基于朝廷开支增大,需要增大苏州的赋税上贡,再加上火药的巨大威力,内陆的苏州城城墙防御的意义已是不大,阳澄湖蓄水和娄江的疏浚也初步消除了水患,亦无须城墙来抵挡洪水。

    而城墙明显阻碍了苏州城的扩张,在孙冕的建议下,决定拆除苏州城东面城墙,苏州城沿娄江河两岸向东扩张。

    康孝基脸拉的老长,娘的这不是打我的老脸么,刚刚才否决掉王嘉言和张知县的请求,他气哼哼的吩咐众人散会,背负双手独自走了出去,留下一众官员在值房内面面相觑。

    胳膊拗不过大腿,两日后,州衙下了文书,拆除东面城墙和城墙的民宅,王嘉言笑得嘴巴都张不开了,阻碍长洲县发展的桎梏终于被打破,各项水利、道路建设迅疾上马。

    ............

    听完王嘉言的牢骚话,丁大胜想起康孝基的迂腐模样,摇摇头道:“康知州也真是.......不过孙公在朝廷,定然会为知县撑腰,定不会让康知州胡来。”

    王嘉言点了点头,问道:“孙公来信,称吴先生将于近日回苏州,若是到了,还请丁员外知会一声。”

    丁大胜道:“知州放心,在下省得。”

    三日后,吴梦回到了苏州,住进了丁府,翌日就有州衙的差人来请,言称知州康孝基宴请吴梦和丁大胜,请两位务必前往。

    吴梦诧异之极,他与康孝基素无交往,今日为何宴请于自己?景灵轻轻走了进来,问道:“先生今日要去赴宴,待奴家为你收拾一番。”

    吴梦却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晓睿哥儿几时回来,某总有些心神不宁。”

    景灵奇道:“睿哥儿不是随那契丹的耶律官人北上了么,林提举已去接他回来,先生何须担心。”

    吴梦苦笑道:“君烈当某是傻瓜么,区区谎言如何能骗过某家?那日禁军大索京师,定是出了大事,说不定就与睿哥儿有关,某不过是想起无名大师说过有惊无险,再说即便出了事,我等留在京师又能帮上什么忙?”

    景灵想了想,觉得那日林贵平的言辞颇有破绽,丁睿定然不至于不告而别,她急道:“既然如此,我等该如何是好?”

    吴梦宽慰道:“莫急,官家如此看重睿哥儿,若是出了事,定然会尽力去不救,若是大宋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等再操心亦是无用。”

    景灵叹道:“说的也是,为今之计也只有瞒着丁员外夫妇,免得他二人担心。”

    吴梦点点头道:“不去想了,睿哥儿聪明伶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平安而归,妇人且为某更衣吧,该去赴宴了。”

    申时中,苏州跨街楼张灯结彩,一层大堂收拾的干干净净,偌大的厅堂内只摆了十几张大桌,此处今夜已被州衙包了下来,用来为吴梦接风洗尘。

    李五推着吴梦和丁大胜联袂来到,知州康孝基、通判曾不凡领着苏州兵马都监、州衙的司曹官员和王嘉言、张知县迎出欢门,吴梦抱拳道:“吴某何德何能,敢劳康知州亲自来迎。

    康孝基笑道:“吴先生,苏州城若是没有先生之策哪会繁华如斯,先生当不得还有何人当得。”

    康孝基早就收到了杨崇勋的来信,让他对丁大胜下黑手,康孝基在苏州日久,早已知晓丁大胜在苏州城树大根深,背后还靠着吴梦和林贵平两棵大树,哪是他轻易动得了的,便对杨崇勋虚与委蛇,回信称必会下手,实际上是拖的一天算一天,听到吴梦归来,他反倒想巴结巴结吴梦。

    众人寒暄几句,进了大堂,大堂里早已高朋满座,吴梦一看,嚯嚯,整一个军政商大会啊,苏州的高官和大商贾都在,连自己熟识的大盐商彭子石、丽景楼文老板、布匹商左员外,还有金员外、苏员外......苏州城排的上号的商贾尽皆齐聚跨街楼。

    笑弥勒张财神--连苏州的特务头子都来了,商贾们纷纷媚笑着上前向吴梦拱手行礼,吴梦忙不迭抱拳还礼。

    彭子石本是苏州城里最富庶的商贾,只不过近几年早就让位给丁大胜,他知道丁大胜的富贵全部来自于吴梦的出谋划策,于是冲到前面对吴梦行礼道:“吴先生,一别三年,吴先生依然是风采如昔,先生此次可要多住些日子,好好指点指点我等。“

    吴梦呵呵道:“好说,好说。”

    布匹商左员外拼尽全力挤上前来,一脸阿谀奉承的笑道:“吴先生,听闻台湾岛上出产白叠子纺织的布匹,在下不才,愿奉上重金求购。”

    吴梦啼笑皆非,纺织工坊如今还是个雏形,连台湾岛上的百姓都没法买到,这左员外消息可以如此灵通,他拱了拱手道:“台湾有生意如何会不做,只是产量不高,待过上两年,定然与左员外商榷。”

    左员外笑呵呵的道:“那是,那是,还请吴先生多多关照。”

    “吴先生,鄙店还想多多购买些台湾的铁锅,望先生成全......“

    “吴先生,鄙工坊的轴承已然断货,还望先生救急......”

    “吴先生......”

    吴梦应接不暇,只得一一应承了他们,心里暗叹还是苏州的商贾们鼻子灵敏,东京城的商贾明显落后了一拍。

199章 不欢而散

    吴梦好容易挤出人群,知州康孝基请他上座,吴梦连连推辞,只坐了偏席,把主位让给了康孝基。

    酒菜上桌,吴梦一看不由眉头紧皱,苏州州衙也太奢侈了,只见桌上摆着陈酿苏州老白干,各种珍馐美馔,有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鹑、烙润鸠子、瓒石首鱼、土步辣羹、海盐蛇鲊、煎三色鲊、煎卧鸟、焐湖鱼糊、燠鲇鱼、蝤蛑签、麂膊、浮助河蟹、熰胡鱼、肚儿辣羹、酒炊淮白鱼......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吴梦不由心疼不已,这一桌酒水菜食之豪华远超前几月的皇宫中秋夜宴。苏州好容易才有了眼下的繁华,官府不但不厉行节约,吃喝玩乐之风却盛行起来,当前长洲县衙为扩建商铺还负债累累,州衙为何不开源节流支持经济发展。

    康孝基端起酒杯对着吴梦就来了改编自王维的祝酒诗:“吴郡寒起沙洲冷,客舍青青草枯黄。劝君更尽一杯酒,东出娄江恍如梦。”

    也亏他费尽心思,将“吴、梦”二字拼凑了一首诗,席上一群酸腐文人闻听后纷纷叫好,吴梦呵呵一笑,端起酒杯来与康孝基饮了一盅。

    酒一开场,后面便刹不住了,席面上众人连连过来敬酒,搞得吴梦手忙脚乱,忽然间一位青袍文人大声嚷道:“诸位、诸位,有酒岂可无诗,久闻康知州才学过人,诗词上佳,不如今日请康知州露上一手如何?”

    一众酸腐文人和拍马溜须的商贾们纷纷拍手叫好,康孝基佯作矜持道:“诸位高看本官了,本官诗词不过尔尔,苏州人杰地灵,多得是俊杰之才,本官就不必出丑了。”

    那青袍文人抱拳道:“知州过谦了,在下前些日子听闻康知州游览虎邱寺,曾作了一首五言佳句,不如今日让我等鉴赏一番。”

    康孝基呵呵笑道:“那不过是应景之作,怎可在此胡乱吟唱,还是诸位高贤奉上大作,本官当细细品味。”

    那群马屁精哪里会放过康孝基,故意一起鼓噪,康孝基装作不得已的样子道:“既然诸位如此盛情,那在下就献丑了,还请吴先生多多指教。”

    吴梦抱拳道:“知州大作,在下拜读即可,指教可不敢当。”

    康孝基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朗声吟道:

    “虎邱天下名,胜概状难成。

    入寺登山险,开门见路平。

    云连松色翠,风度磬声清。

    好便称居士,安间过一生。”

    甫一念完,厅堂里无数人轰然叫好,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吴梦恍若又回到了后世马屁如潮的官场酒宴上,与眼前何尝不是一般模样,他眉头微皱,内心很是不耐。

    坐在一旁的丁大胜看到吴梦神色不善,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吴先生,康知州好酒好诗,其实本性也不坏。”

    吴梦扭头问道:“员外,莫非这康知州在苏州时常如此?”

    丁大胜默默的点了点头,吴梦大摇其头,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正事不做,天天饮酒赋诗,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增加多少开支,这岂是正道。

    正说话间,居中的舞台上来了一群歌姬艺伎,厅堂里的酸文人接力赛般一首接一首,席面上一片叫好声,歌姬们演唱着文人的词曲,席面上众人饮着美酒,品味词曲,一张张嘴脸色授魂与。

    更有甚者,跑去与舞娘打情骂俏,一名参军怀抱歌姬坐于大腿之上互相调笑劝酒,旁人纷纷喝彩叫好,此情此景便是纸醉金迷亦不过如是。

    看到眼前一切,吴梦脑海里反射般回忆起苏州水灾时百姓们衣衫褴褛,茫然无助的宿州孤儿瘦的皮包骨头,与眼前这一幕是多么鲜明的对比。

    他仿佛透过时空隧道瞥见了政和年间那奢华酒宴不断侵蚀大宋的躯体,黄白之物**大宋的朝政,结出的恶果便是靖康千年之耻。

    吴梦嘴角抽蓄,心中怒火强忍着没有发作,那青袍文人却不知趣的跑了过来,大声嚷道:“久闻吴先生亦是诗词满腹,一副春联技惊苏州,先生不妨也来上几句?”

    吴梦呵呵冷笑道:“区区在下浪得虚名而已,要说佳句么,还真没有,倒是送给众位两句话: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台饮美酒,几家流浪在街头!”

    他高声念罢,四周顿时一片安静,愕然的望向吴梦,吴梦却不管旁人如何想,他抱拳朝着康孝基道:“康知州,在下旅途劳顿,今日就到此处,多谢知州盛情相待。”

    说罢便吩咐李五推着自己扬长而去,丁大胜和王嘉言赶紧追了出去,只留下一众官员和商贾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何处得罪了这位苏州“教父”。

    一顿接风宴弄的不欢而散,康孝基脸面全无,不由对吴梦怀恨在心,恶念上涌,想着如何才能整治吴梦和丁家一番,可惜,天不遂人愿.......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吴梦回到丁府,景灵见吴梦脸色不善,便问道:“先生今日脸色发青,可是遇到烦恼之事?”

    吴梦摇了摇头,将今日宴会之奢靡,官员、商贾、文人之丑态讲了一遍,说完后犹自愤愤不平。

    景灵劝道:“先生,大宋承平十几年,朝廷群臣已无忧患之识,先生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吴梦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前朝史书历历在目,这帮人为何不能吸取教训?唉,不管了,某如今只担心睿哥儿的安危......

    ............

    却说丁睿被绑架后的翌日,黎明时分,东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即将升起。

    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一条官道两旁的大树,泛黄的树叶纷纷掉落,只剩下还挂着几片枯黄树叶的枝杈。这条南北向的大路是从东京城到大宋北部边境重镇---雄州的官道,官道的土路夯的甚是严实,平平整整。

    两驾双辕轴承马车行进在官道上,驾车的马夫虽一身家仆打扮,却是肩宽手长,双眼布满血丝却依旧警惕的不时扫视前方,显见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家仆,倒像是官宦人家之护院。

    打前的马车里坐着三人,两个中年人和一个女子,那女子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眉目倒是很清秀,可双眼却充斥着一股戾气。

    坐在马车上首的中年人道:“小茹,你怎的没有察看清楚,这小子不是赵家的太子,这下打草惊蛇,皇家禁卫必定加强了戒备,以后再想下手可是不易了。”

    名叫小茹的女子有些羞惭道:“爹爹,女儿跟了他们整整一日,贼太子就一直坐在玉辂里,女儿便以为贼太子夜里回宫也是乘坐玉辂,哪知道贼太子居然坐另外一辆马车跑了,这小子偏偏长得和贼太子有些相似,女儿一时眼花便看错了。”

    坐在左侧的中年人道:“此事须怪不得小茹,当日属下在虹桥扮做那耍猴人,怕是也看错了。恨宋兄,如今拿那小子如何办,昨夜里还不如一刀杀了,如今带着是个拖累。”

    上首的中年人摇头道:“不可杀他,济生老弟,这小子能乘坐贼太子的玉辂,定不是个普通人物,指不定是太子伴读之类,老夫将他留着,日后再对付赵家说不定用得上,路上且给他弄些吃喝,别饿死了他。”

    左侧的中年人拱了拱手道:“尊总坛主之令,昨夜行动失败,皇城司定然防备甚严,坛主夫人只怕是更难营救。”

    上首的中年人凄然的摇摇头道:“贱内命中当有此一劫,算了,日后再徐徐图之。济生,这小子小小年纪,武功还不弱,若不是老夫早早赶到,小茹只怕就要败北,你可要多多防范,免得给他跑了。”

    小茹不服气道:“女儿才不会败北,不信爹爹你再放他下来重新打过。”

    两个中年人一起笑了起来,上首的中年人道:“好好,老夫的乖女儿武功比那小子厉害,我等跑了一夜,还是歇息片刻,这几日还须奔波一番。”说罢斜倚在车厢靠背上假寐。

    小茹和另外一个中年人见状也靠着侧壁上打起了瞌睡,随着车身摇动进入了梦乡。

    丁睿晕过去后,酒劲也上来了,他睡得死沉沉的,梦见自己和师兄们把蒸汽车船打造了出来,车船轰隆隆的在海面上疾驰,他和师兄们站在船头兴奋的又蹦又跳,谁知一个大浪毫无预兆的打来,车船摇摇晃晃的左右颠簸......

    丁睿猛地一惊醒了过来,觉得手脚都麻了,欲伸展下四肢,才发现手脚都被捆住了,顿时惊叫起来,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原来口中也被塞入了一团破布。

    丁睿定了定神,昨夜的遭遇潮水般涌入脑海,自己定是被贼人绑架了,而且是欲对太子不利的人,那会是何处之敌?

    丁睿没有太多的人生阅历,从师父与自己讲过的浅薄经验里思量了半天,也找不到目标。

    他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摇晃,还传来“吭吭”的声音,看看四周仿佛是个马车厢,顿时明白了,这些贼人把自己绑架后运出了东京城,如今已不知晓身在何方。

    马车一直走到正午时分才拐入了一个密林里,密林深处有个小庄子,马车停下了,驾车的车夫一声唿哨,从大门里跑出几个汉子,看到车夫后笑道:“七郎,行事还顺利么?”

    七郎摇头低声道:“抓错人了,总坛主正气恼万分,尔等还是勿提此事,免得讨打。”

    那几个汉子赶紧噤声,打开庄子大门让马车驶进院子里,从马厩里牵出几匹马,换下奔跑一夜的疲马。

200章 掳至契丹

    七郎掀开车帘唤醒了三人,问道:“总坛主,我等是在庄子里歇息,还是接着赶路。”

    上首的中年人道:“不必歇息,赶紧去北地,宋国朝廷若是派出大批皇城司密探,我等可是抵敌不住,只有逃出宋境方为正道。你且进屋去拿些吃食和水,我等打尖后就走。”

    左侧的中年人道:“李总坛主,我等还是走小路吧,宋国若是追击,定会沿着官道追来。”

    李恨宋笑道:“济生老弟说的不错,老夫的意思也是走小路,济生,你且把那小子放下来,让他方便一下,省得拉在裤子里,搞得马车里一片腌臜,再给他些吃食。”

    济生点了点头,跳下马车,来到后面那辆马车旁,吩咐马车夫将丁睿提将出来,解开了丁睿身上的绳索。

    丁睿手脚都被捆麻了,手一得自由,赶紧把口中的破布取了出来,大喘了几口气,不由怒道:“我与尔等无冤无仇,为何要绑架于我。”

    济生也不恼,笑道:“小子,老实点,乖乖听话,大爷便留你一条命,否则就一刀把你“咔嚓”了。”

    丁睿脖子一缩,不敢再有怨言了。济生抓住他的胳膊拽到茅房里道:“快快把你那腌臜之物放空,吃点东西,我等还要继续赶路。你小子别想跑,这里四处都有护院,你是跑不掉的。”

    说罢转身便走了出去。

    丁睿确实也憋的久了,当下连大带小都解决了,出来后舒服的长长出了口气,心下顿时发愁了,该如何通知舅舅和师父他们呢?对方都是拳脚高明之辈,人数又多,自己定是跑不脱的。

    正思量间,那济生过来塞给他几个炊饼,一个水囊道:“快吃,我等可不会等你细嚼慢咽。”

    丁睿无奈,只好合着水咽下了炊饼,七郎走了过来,将丁睿又捆将起来,嘴里塞上破布,还蒙上了眼罩,这下可好,耳目尽皆失聪。

    此后几日,丁睿是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叫起来,吃完干粮继续赶路,路上不停换马换人,四处都有他们的接应点,显见不是一般的贼人,他们叫那为首的叫什么总坛主,莫非又是那明教中人,丁睿私下里暗自揣摩。

    这一日入夜时分,丁睿又被叫起来吃了干粮,然后蒙上眼睛被人架着走了约莫两炷香时辰,耳朵里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然后脚下一晃,却是上了一条船。

    耳边听到这些人在小声说着:“宋军的巡逻船刚走,坛主你赶紧划过去,教里的契丹兄弟在对岸迎接坛主。”

    丁睿听到竹篙碰到河底卵石的声音响起,小船便晃悠悠的驶离了河岸,撑了不久,对面响起一声唿哨,船上的打着唿哨回应,小船微微一晃便停下了。

    丁睿情知已到对岸,他思忖道莫非已经离开大宋境内,要不然这些人怎会说契丹,且天气也越来越冷,估摸是到了北地了。

    对面的人来到河边,抱拳道:“参见总坛主,坛主一路辛苦,光明之神普渡苍生。”

    李恨宋点了点头道:“光明之神普渡苍生,契丹这边还太平么?”

    那人答道:“启禀总坛主,此处太平的很,巡逻官兵知晓总坛主今夜将返,便故意不来此处。”

    李恨宋颔首道:“不错,尔等做事不错,老夫当向教主为诸位请功。”

    那人高兴万分:“谢过总坛主,还请总坛主快些上岸,此处风大,总坛主一路辛劳,小的们准备了菜食请总坛主享用。”

    李恨宋“唔”了一声,带着众人上了岸,继续坐着马车前行。

    丁睿此时已经断定这伙人是明教教众,而且自己进入了契丹境内,他不禁深深发愁,眼下到了契丹,日后又如何回去呢?

    进入契丹后,明教教徒们对丁睿放松了防范,不仅不蒙着他的眼睛,还解开了绳索,只是后面吊着两个尾巴。

    一路往北走,越来越满目苍夷,冬日的北地,树叶都落尽了,天气寒冷,一片荒凉。

    行进的官道上坑坑洼洼,远远不如大宋的官道,眼见平日里甚少修缮,好在北方雨水少,道路不会四处泥泞。

    官道两旁是大片的耕地里,耕地里布满了收割后的麦茬,四处长着一些杂草,丁睿内心里叹息这北地的田地为何冬闲时不耕地广施基肥,清除杂草,这般粗耕来年能收获多少?

    一路前行碰到契丹的官兵都向总坛主执礼甚恭,丁睿揣度这明教在契丹可是地位不低,只怕和佛教在大宋类似。

    当初契丹臣服于回鹘,摩尼教从回鹘传入契丹,信徒甚众,而摩尼教曾一度是高昌的国教,在西域信奉的人更是不少。

    晃晃悠悠一路行去,路上不时能碰到契丹人的车帐,皆为长辕高轮,青色车棚,上绘彩云,黄色垂幔围绕车棚四周,四角垂有流苏,车盖如轿顶,拉车的有牛有马,还有高高的骆驼。

    沿途碰到的契丹百姓身批兽皮袍子,脚踏皮靴,头上皆是髡发,顶部剃的光秃秃,两鬓或前额部分留少量余发,有的在额前蓄留一排短发,有的在耳边披散着鬓发,也有将左右两绺头发下垂至肩,看得丁睿一阵阵发笑。

    他终于见到了那日与自己打斗的蒙面人的真面目,原来是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姑娘,丁睿懊恼万分,打个女娃子都费了半天劲,自己真是没用。

    他却不知这姑娘从小怀着恨意习武,这两年为了救自己的母亲更是不要命一般练武,不似他只是兼习,等于是个专职的搏击高手对阵业余爱好者,他不服气,那姑娘更加不服气,看到丁睿就是鼻子一哼,横眉冷对。

    走了两日多点,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寨子,寨子四周还盖着不少的房屋,茅草顶的居多,四周密布契丹人的点点帐篷,丁睿瞧着帐篷的模样也挺有意思,圆圆的帐篷外绘着彩图,顶部也是圆圆的,不知道这些契丹人好好的为何不住房屋,却偏偏要住帐篷。

    他却不知契丹人是游牧民族,哪里水草肥美就去哪里放羊牧马牛,就连契丹的皇帝都是捺钵一族,不住皇宫,一年四季皆在四处捺钵,以示大辽皇族不忘记自己是游牧起家。

    明教中人把丁睿领到一个大院子里,把他关进了一间单独的小屋,丁睿见他们也没想加害于自己,也放下心来,几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倒了床上裹着一床破被子好好睡了一觉。

    待他醒来后天色还亮堂,七郎进来对他说道:“小子快快起来,坛主请你用些酒食。”

    丁睿心道这坛主如何这般好心,不过想想自己便是那砧板上的肉,还不是任人宰割,只好乖乖的起来,跟随七郎往外面走去。

    七郎把他带进了厅堂,厅堂上两个中年人和小姑娘都在,摆着四个案几,一人一案,空着的案几是为丁睿准备的。

    李恨宋指着空案几,望向丁睿笑道:“小哥一路委屈了,请坐吧。”

    丁睿想不到他如此和气,当下抱拳谢过,毫不客气的坐在案几旁,那小姑娘看到他就是一副冷脸,鼻子时不时皱两下。李恨宋击了两下掌,仆人将菜食酒水端上了案几,丁睿看见自己的案几上有酒有肉,那三人案几上只有酒却无肉,只有一些豆腐素菜之类。

    李恨宋笑道:“小哥,我等都是光明之神的仆人,不可吃肉,你尽管享用。”

    说罢端起酒杯敬酒,丁睿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酒水寡淡的很,比果酒强不了多少。

    李恨宋看到丁睿一干而尽,赞道:“小哥甚是豪爽,来,再喝一杯。“

    酒过三巡,丁睿许久没有吃过饭食,当下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虽然口味不佳,却是有肉有菜,比一路上啃的炊饼果子强多了。

    李恨宋问道:“小哥是何处人氏,尊姓大名啊?”

    丁睿当然不会说真话,抱拳道:“长者问话,小子不敢不答,不敢当这“尊”字,小子是两浙路人士,从小与父母在昆山县开个小酒楼谋生,姓吴名睿。”

    李恨宋道:“老夫与小哥无冤无仇,只是小哥坐着宋国贼太子的玉辂,我等便误认了,不知小哥与这宋国的贼太子是何关系,为何贼太子会用玉辂送你。”

    丁睿眼珠一转,早就想好的谎言脱口而出:“这位先生,小子家中对庖厨一事甚精,尤其会那烧烤之法,那日太子在杨家的庄子里饮宴,便唤小子为他烤肉。小子那日肉烤的甚是美味,太子喜食,便赏了不少酒水,小子一时贪杯醉的一塌糊涂,醒来时不知何故在太子的玉辂上。”

    李恨宋点了点头道:“小哥是庖厨世家,那小哥一身武艺又是从何处学来?”

    丁睿见这李恨宋步步追问,情知不弄点干货怕是交待不了,便道:“小子的舅舅是京师禁军都头,武艺高强,故教了小子不少拳脚。”

    他不敢说自己舅舅是皇城司的,这李恨宋一口一个“贼太子”,取个名字还要“恨宋”,可见有多憎恨大宋赵氏皇族,而皇城司是大宋赵氏天子的鹰犬,若是吐露真情那只怕没有好下场。

    济生接着发问道:“小哥,你既是两浙路人氏,为何又跑到京城来了?”丁睿早就想好了说辞,答道:“小子的舅舅原是昆山驻泊禁军,走了路子,调来京师,小子就跟了过来瞧瞧大宋京师之热闹。”那小茹“呸”了一声道:“什么大宋,窃国者可耻,你再说大宋,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丁睿脖子一缩,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李恨宋道:“小茹不可对小哥无礼,小哥休怕,老夫这闺女不过牙尖嘴利而已。小哥会烤肉,此时还是申牌时分,离夜里还有许久,不妨烤上一些,也让我等尝尝小哥的祖传妙法。”

    丁睿心道这老头可是真厉害,语气平淡,却是步步紧逼,让自己根本无法撒谎。但是自己棋高一着,说话半真半假,这庖厨之术自己六七岁就在师父调教下学会了,哪怕他考较。

    于是笑道:“长者想吃,小子当然应当侍候周到,可长者方才说道不吃肉,那却如何是好。”

    李恨宋笑道:“你且用烤肉之法烤些萝菔、豆腐干、菘菜之类即可,院子里有些家仆并非我教中人,你可与他们吃些。一旁的寨子便是新城榷场,食材应有尽有。”

    他本就不是为了吃,无非是验证一下丁睿交待的来路是否为真。

201章 宋辽榷场

    烧烤那不是丁睿的拿手好戏,他手脚又快,旁边又有数个家仆帮忙削竹签、切肉、串肉,旁边又是榷场,要什么西域调料没有。

    不到一个时辰,什么烤羊肉串、萝菔,豆腐干、菘菜香喷喷端上了桌子,廊下的家仆们狼吞虎咽吃着烤肉串,连声夸赞好吃。

    李恨宋和济生吃了几口丁睿的烧烤,确实美味爽口,李恨宋连吃了几串,喝了一碗酒,叹道:“小哥的烧烤之术真是妙方,如此美味老夫还是第一次吃到。”

    那小茹姑娘也忍不住香味的诱惑,小口小口的啃了好几串。

    丁睿脑海里一转,自己若是想逃离此地,只怕还着落在这吃食上,于是装出一副媚笑道:“长者也爱美食否?小子不但烧烤烤的好,一手炒菜之术也甚是不错,明日给长者露上一手如何?”

    李恨宋连连点头道:“甚好,小哥庖厨之艺明日就品尝品尝。小哥在此安心住着,老夫在此处开个酒楼,你来掌厨,断不会比在昆山县赚的少了。”

    丁睿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连抱拳道:“多谢长者了。”

    李恨宋笑道:“别一口一个长者,老夫姓李名成骥,字恨宋,日后和众人一样称呼老夫总坛主即可。”

    说罢又指了指济生和小茹道:“这位是我教中原之地的香主成如林,字济生,小女李茹。济生,日后多多以本教的教义感化吴小哥,让小哥也入本教,一起共举大业。”

    成如林抱拳道:“谨遵总坛主之令,光明之神普渡苍生。”

    丁睿也赶紧抱拳道:“小子参见总坛主,光明之神普渡苍生。”

    翌日,丁睿便装出老实童子状,卖力的做出种种美食讨好这些明教中人,他做的那炒菜岂是煮食可比,吃的这帮教众连连大赞。

    李茹吃了丁睿的烧烤后对他的敌视减轻了许多,丁睿在这院子里的自有度大大提高。

    过了两三日,成如林来传丁睿教义,丁睿通过师娘景灵早就了解过一些明教的教义,成如林讲一他便能反三。

    成如林不由大赞丁睿与明教有缘,对他放松了警惕。

    如此又过了几日,李恨宋与成如林二人带着两三百教众拖着几十辆大车进了院子,每辆大车皆是两匹马拖曳,显见这大车沉重之极。

    丁睿装作好奇的模样上前看了看,只见大车里满满装的都是铁钱,丁睿不由暗自嘀咕,这些明教中人莫非自行铸币不成?

    正思量间,七郎走近他身旁道:“丁小哥,你怕是从没见过如此多的钱吧。”

    丁睿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连连点头,说道:“七郎哥说的是,小子自出娘胎还未见过恁多钱,坛主真是富甲天下。”

    七郎呵呵笑道:“非也非也,此钱乃是北朝所有,我明教中人无非是帮忙走货,赚些花销而已。”

    丁睿奇道:“这些钱都是用来买货的么?”

    七郎拍了下丁睿的肩膀道:“买个甚子货,是去南朝买铜钱的。”

    说罢迈着方步施施然走远,丁睿却沉思起来,去南朝买铜钱,师父曾说过大宋和契丹都有钱荒的弊病,这莫非是用铁钱去换大宋的铜钱?

    难怪大宋的铜钱外流,原来契丹在想尽办法弄大宋的铜钱,嗯,待我回去后定要禀报师尊,让他设法阻止铜钱外流,但自己又怎么能逃回大宋呢?

    如此又过了上七八日,眼见已是十一月中了,丁睿此时可以自由出入榷场,不过后面还是会跟着两个尾巴,丁睿也不以为意,正好瞧瞧榷场是何等模样。

    宋辽会盟之后双方设置了五处榷场,分别为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榷场、新城榷场,前面四处榷场在大宋境内,新城榷场在辽国境内,便是此处。

    新城,之前名为威虏军,太平兴国六年,改易州遂城县为威勇军。景德元年也就是辽人攻入宋朝那一年,改名为新城,位于大宋边境雄州城的西北部。丁睿便仔细回忆了师父教过的地理,想了想新城榷场的位置,知道此处离大宋其实不远。

    大宋与契丹的榷场贸易是宋辽两国经济交易的主要手段,大宋向北方辽国榷出的主要是农产品及手工业制品如漆器、字画、书籍、茶叶、细布、丝绸以及海外香药等,书籍只有一些佛经、普通儒家学说,其他的书籍都是禁榷的。

    西部和北部的游牧部落吃多了牛羊肉,又缺乏蔬菜,对中原的茶叶有大量的需求,哪怕是茶叶沫子都大受欢迎,大宋对辽国的贸易是占压倒性优势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外贸顺差。

    辽国向大宋榷出的商品主要是牛羊牲畜、皮货、粗布、珍稀药材、产自东北女真人的东珠,一些手工雕塑等。

    大宋西域商路时时受到夏州李德明的干扰,很不稳定,来自西域的商人往往到契丹的南京、中京、上京交易,西域的香料、珠玉首饰便通过宋辽榷场卖到了大宋境内,而宋朝的丝绸、瓷器、茶叶通过榷场又流向西域。

    辽国主要是靠东珠这般的奢侈品来骗大宋富豪的银钱,曾一度因东珠和青盐的走私引起大宋的铜钱大量外流。

    两国还有不少货物是禁榷的,比如大宋的铜铁、硫黄、焰硝、箭笥、明矾、金银等物资禁榷,辽国对大宋禁榷的主要是战马,即算少量卖出一些,也是骟马(阉马)。

    商贾们在榷场交易却不是后世那般面对面一手钱一手货,双方基本无法见面,是通过官方的牙人交易,一般都是以货易货,官方牙人会为双方定义货色,兜揽承交,收取官府的牙税。榷场为双方官方的交易带来了不少经济利益,且商贾来榷场互易也缴纳了些许商税。

    大宋和契丹的贸易本就不平衡,契丹的货物大宋完全可以不买入,不会影响大宋百姓日常的生活。可大宋的茶叶、丝绸是契丹的必需品,贸易一开始便是个一边倒的架势。

    双方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契丹贸易入超,于是走私食盐,契丹的盐便宜,大量走私到大宋。大宋对契丹的马匹垂涎三尺,便想尽办法让对方的商贾走私战马。

    宋辽两国当然也有合作,比如大宋的北方禁军远离南方粮食产地,运送困难,缺粮时还买过辽国的粮食,而辽国受灾时大宋也通过榷场卖平价粮食给辽国。

    丁睿所看到的榷场有点类似在吴梦在画册上描述的蔬菜批发市场,整个榷场过道是碎石铺地,旁边的摊贩则是石砖铺地,过道两侧均是横七竖八搭建的草棚铺子,砖瓦房极少。

    榷场里牛羊是最多的,此处的牛羊真是便宜,一头牛就买三贯钱,大宋可是要价五贯。也有些铺子摆放着牛羊肉干和一些插着鸟毛的雕饰,丁睿看着那雕饰格外不顺眼,想不到这玩意还有宋人喜欢。

    西域的香料和首饰倒是不少,还有些珠宝玉器、象牙、安息鸡舌香、胡椒、香叶等等,丁睿装作随意的问了问价格,因丁睿现下算是契丹这边的人,宋人也进不来此处,契丹商贾又和这帮教众熟识,倒是不避丁睿,都如实告诉了他。

    新城榷场不光是做宋人的生意,还有契丹南京道的商贾来买货,榷场里摆放着大量大宋的货物,丁睿甚至还看到了台湾产的物什,一家装饰奢华的店铺里摆上了台湾产的玻璃酒具和苏州的高粱酒。不过台湾目前的生产力太低下了,并没有能力大量供应商品。

    七郎一直跟在丁睿身后,看到丁睿对商品极有兴趣,便笑道:“吴小哥对商贾之术好似甚有兴趣。”

    丁睿道:“家父家母便是商贾,耳濡目染自然会有兴趣,契丹缺什么货物,可否从大宋贩卖些过来?”

    七郎到此处来的多了,自然清楚,当下如数家珍的说道:“契丹缺少许多东西,如茶叶,那可是上上下下都喜欢。南朝的丝绸段子质地紧密厚实,表面光亮细腻,颜色花哨,契丹王公贵族很是喜欢。老百姓又喜欢大宋的麻布、铁锅,尤其是那铁锅,契丹的铁都拿去做兵刃,很是缺铁,可南朝不准铁锅出境,价格越发高了。”

    丁睿指着一家铺子里的铁锅道:“那处不是有铁锅么,怎会没有铁锅卖。”

    七郎呵呵笑了,神秘的说道:“那铁锅便是本教从南朝弄来的,可不是走的榷场,而是从拒马河上弄过来的。”

    丁睿脑海里冒出吴梦说过的“走私”二字,装作懵懂的问道:“那要是被抓住了如何是好,不会被杀头吧。”

    七郎得意的笑道:“本教在拒马河两岸的宋辽两军都有教徒和耳目,故在拒马河两岸来去自由。我等用契丹的青盐去换南朝的铁锅、布匹、茶叶,顺路还卖点战马给南朝。”

    丁睿明白了,明教是利用双方禁榷的物资两头通吃,利用两国对对方货物的需求大发走私财,所以双方边军指挥使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些军中的将领还会参与走私牟取暴利。

    从榷场里回来后,丁睿又动手做起了烧烤,烧烤架上的烤羊肉串滋滋发出声响,一滴滴热油顺着羊肉的纹路慢慢滑下,被炭火一烤,油香四溢。

    丁睿身边围了一圈家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肉串,不停的吞咽馋涎。

    李茹从外间进来,家仆们纷纷行礼,她微微点了点头,对丁睿道:“小贼,多烤些萝菔、菘菜之类,本姑娘爱吃。”

    丁睿点头哈腰道:“谨遵李小娘子之令,保管烤的又鲜又香。”

    李茹嗯了一声,扭头往屋里走去,却听见丁睿在后面大声叫喊:“诸位,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吃烧烤......”

    李茹不由抿嘴暗笑,这小贼虽然油嘴滑舌、伶牙俐齿,倒是挺有趣的。

202章 逃离虎穴

    过了一阵,李茹听到屋外传来一阵阵大笑声,好奇的走了出来,只见些家仆们全都坐在廊下边吃烧烤边听丁睿讲古,那小贼却故作正经板着一张娃娃脸,站在人群中讲些趣味段子,

    李茹走上前来,听得丁睿正在讲盗牛贼的笑话:

    有盗牛被枷者,亲友问曰:“汝犯何罪至此?”

    盗牛者曰:“偶在街上走过,见地下有条草绳,以为没用,误拾而归,故连此祸。”

    遇者曰:“误拾草绳,有何罪犯?”

    盗牛者曰:“因绳上还有一物。”

    人问:“何物?”

    对曰:“是一只小小耕牛。”

    廊下众人听他讲完,尽皆捧腹大笑,李茹也不禁掩嘴直乐,这小贼从哪里学来如此之多的段子,还真是有趣之极。

    丁睿见李茹来到,忙拿起熟透的烤串递了过来,说道:“小娘子请慢慢享用。”

    李茹接过烤串,依然冷着一张脸说道:“这还不错,你在此处老老实实听经学法,早日得正大道。”

    丁睿忙不迭的点头道:“多谢小娘子教导,小子定然好生学经。”

    李茹接过烤串,转头一进闺房便大嚼起来,想起小贼那逗趣的模样,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微笑。

    丁睿在榷场里转悠了两日,摸清了大致状况,开始想着法子怎么开溜了,总不成真在此处开酒楼吧。

    机会终于来了,那李成骥和成如林带着大批教众押着铁钱出了门,吩咐丁睿好生学习经义,他们要出门半月,令七郎好好“陪伴”丁睿。

    待这两人出门后,丁睿故意向七郎请教明教的《净命宝藏经》,七郎仔细的讲解,丁睿一阵“嗯、啊”的,眼珠子却是转来转去,想着先进入榷场,再寻机开溜。

    他这两天在榷场瞄了许久,发现榷场的围墙不高,上面还有几处豁口,他想着借口解手,从豁口处偷偷溜走,只要溜出去了,就找个地方先藏起来,躲上一阵再跑。

    讲完一阵经义,丁睿伸了个懒腰道:“多谢七郎哥哥讲解了。在下去方便方便。”

    说罢往院子里走去,七郎忙起身跟随,这是总坛主交待的要贴身相随,七郎可不敢怠慢。

    丁睿方便后走出茅房,来到院子里,却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对着人形桩子练武。

    待走进些一看,那练武的不是李茹又是谁,而人形桩子上居然写着两个大字“赵恒”,他不由诧异万分,这是与大宋皇帝多大仇恨啊,打个木桩还要写上人家的名字。

    眼见李茹咬牙切齿对着桩子拳打脚踢,丁睿想到赵祯还是自己的师兄,好歹得帮着师兄家里了解下缘由,于是问道:“李小娘子,你们家跟赵家有何冤仇,为何你如此憎恨赵家?”

    李茹不理丁睿,左一拳右一腿继续攻击木桩,丁睿也不恼,笑眯眯的在一旁守候。

    李茹打累了,停下来调息,转头一看,见丁睿正贼兮兮的盯着她,不由羞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丁睿歪着脑袋道:“你这小娘子好没道理,人长在这世间便是给别人看的,没人看的那岂不是丑八怪?”

    李茹柳眉倒竖,大怒道:“你敢说我是丑八怪,瞧我不揍你个四脚朝天?”说罢卷起袖子就要动手。

    丁睿双手连摇道:“慢来,慢来,我是说没人看才是丑八怪,你定然不是丑八怪了。”

    李茹闻言放下拳头,脸上有些羞涩:“那你看我生的好么?”

    丁睿摸了摸后脑勺,嘴巴撇了撇道:“自然是好看,丑八怪谁会盯着看。”

    丁睿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信口胡说却让李茹更羞涩了,她扭捏道:“告诉你吧,我家和赵家是世仇,赵家太可恶了,窃了柴家的天下,又害死了我的曾祖父和祖父,还抓了最疼爱我的娘亲。”

    说罢将他们家与赵家的仇怨一一说了出来,原来这个小姑娘的曾祖父是后周大将李筠,追随郭威攻破汴京,成为后周开国功臣,拜昭义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

    建隆元年赵匡胤代周建宋,遣使慰谕,让李筠兼任中书令,李筠忠于后周,在衙门里悬挂郭威遗像,联合北汉和李重进起事反宋,兵败**而死。

    李筠的大儿子李守节投降了大宋,小儿子也就是小姑娘的曾祖父李守臣是侧室所生,只比李守节小半岁,他带着家眷逃跑,路上遭遇大宋官军缉捕受伤而死,只有曾祖母和才三岁的祖父被几个忠心的家仆拼死护着才逃出生天。

    祖父长大后便加入了摩尼教,屡次替摩尼教建功立业,升为坛主,四年前他祖父在皇城司的剿灭下身亡,母亲在苏州被抓,李成骥便继承了坛主的职位。

    李茹说完后满脸泪痕道:“我祖父可疼我了,却被皇城司的探子一刀把头砍了下来,我一定要为祖父报仇,救出我娘。”说罢咬牙切齿。

    丁睿有些哭笑不得,都几十年前的事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茹的母亲在苏州被抓定是自己舅舅所为,而自己的师父说出明教的秘密才导致皇城司动手剿灭,这些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哪还会有小命留下。

    想想这小姑娘也是可怜,于是劝慰道:“李小娘子,此事也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小子以为不必再纠结此事,教义云:‘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李小娘子还是多多‘清净’,何必再纠缠于这些恩怨。”

    丁睿话音一落,李茹抢白道:“若是你祖父被仇人杀了,母亲被抓入大牢,你可否不报仇?”

    她又接着恨恨的说道:“你这小贼还给贼太子烤肉,我没把你手剁了算是大慈悲。记住,以后不许给南朝赵氏一族做饭食,更不能烤肉,若是犯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剁掉你的手。”

    丁睿连忙大摇其头道:“定然不会,定然不会,我如今不是即将入教么,日后皆为教中兄弟姐妹做饭食,还给你烤许多好吃的,行吧。”

    李茹破涕为笑,对丁睿道:“那好,现在就去榷场里瞅瞅,有什么好吃的素菜,买些来烤着吃,比煮菜好吃多了。”

    丁睿这下丧气了,后面跟着李茹和七郎两人,那就更难脱逃了。又怕被他二人发现自己神色不对,只好打起精神跟着李茹和七郎去了榷场。一路边走边买食材,丁睿的眼珠子转个不停,苦思脱身之计。

    忽然间一眼瞅到手中拎着的安息茴香,丁睿心中一动,说道:“不知野外还有否野兔、山鸡之类,放上这安息茴香烤来吃可是美味无比,七郎哥哥还未正式入教,可以吃肉,不妨我等三人去野外看看?”

    七郎天天吃牛羊肉也腻了,想到烤兔肉和山鸡的美味,不由大为意动,但他做不了主,于是用渴望的目光看向了李茹。

    李茹一个小姑娘,哪有恁多心思,天天在院子里也憋得太久,瞧着丁睿如今也老实多了,看在他给自己烧烤的份上,便点头答应了。

    三人放下了食物和香料,李茹和七郎带上了刀剑和弓弩,牵着马匹出了门,却只有两匹马,七郎和丁睿共乘一骑。

    李茹警告道:“好生坐在七郎后面,我会盯着你,莫想逃跑,小心我手中的强弩。”说罢扬了扬手中的弩。

    丁睿点了点头,眼望强弩仿佛很是害怕,李茹得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丁睿上马。

    他装作不会骑马的笨样子,上了马便大呼小叫起来,李茹嘲讽道:“此处连五六岁的小童皆可在马背上杂耍,瞧你这怂样,十几岁了都不会骑马。”

    丁睿一脸仓皇失措,紧紧的抓住了七郎的衣襟道:“北人善马,南人善舟,我只会划船,哎呀,七郎哥,你慢点......”

    见丁睿一副狼狈的模样,李茹幸灾乐祸的哈哈直笑,放松了警惕。这小娘子心思倒也通透,带着丁睿是往北去的,丁睿心下大骂这李茹也太狡猾了,不往南偏往北。

    冬日里哪里能找到野味,只有下了雪可能还会有野兔出来觅食,三人转了一大圈未看到什么动物,七郎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去,丁睿哪能让他们这么便宜的回去,他早就蓄势待发了。

    丁睿故意四处张望,忽然举手一指南边道:“看,那处有一只野兔。”

    李茹和七郎闻讯转头看去,丁睿默默念道就是此时,他对准七郎的脖颈处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一劈,那七郎哼都没哼出一声就歪倒在马鞍上,丁睿手挽缰绳,一声“驾”,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受惊,疯狂的往前跑去。

    这一下异变突生,李茹还未反应过来丁睿骑着马已经奔出去十丈远,李茹气的浑身发抖,想不到这小子是装怂,当下也赶紧催马急追,边追边将弩上了弦,大喊道:“好贼子,敢逃跑,看箭。”

    她本来是想吓吓丁睿让他停下,谁知丁睿充耳不闻,还一个劲的催马疾跑。

    李茹银牙紧咬,心里一发狠,瞄着丁睿的后背扣动了扳机,不知为何手却颤抖了一下,那只弩箭失了准头,一箭扎进了马的屁股。

    那马吃疼,不要命的奔跑起来,虽然驮着两个人,却将李茹甩出了老远。李茹无奈紧跟在后面直追,连追了两个小树林还没追上。

    那马一路跑一路流血,逐渐没了气力,李茹见前方的马速缓了下来,呵呵冷笑道:“小贼,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炷香后,李茹终于追上了前面的马匹,她端着弩近前一看,哪里还有丁睿的身影,只有七郎还晕乎乎的趴在马背上,那小贼早就跑的没影了。

    李茹大怒,跳下马跺着脚大骂道:“可恶的小贼,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千刀万剐......”

203章 怒揍宋将

    却说丁睿逃跑后一路狂奔,拐了好几个弯,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地方,只是根据日头的方向定位,在树林和草丛中一路向北,让那凶巴巴的小妮子猜不到行踪。

    连跑带走一个多时辰后,丁睿估摸已经奔出了二三十里,便缓下脚步,从衣襟里掏出个炊饼,就着路边小渠的水狼吞虎咽一番。

    丁睿边走边回忆师父指点过的地图,思量着干脆一路前行到涿州城附近,再往东,一直走到刘李河,沿河畔步行或是雇条船走水路南下,只要到了拒马河北岸就好办了。

    如此晓行夜宿走了两日,丁睿怀中的炊饼也没了,瞅瞅前面似乎有个村子,估摸能弄些吃的,他便悄悄的往村子里摸去。

    快接近村子时,听到村子里人喊马嘶,丁睿顿时觉得不对,眼见村头有一个小灌木林,也不管是否刺人,急忙钻了进去。

    进了灌木丛后丁睿悄悄伸出双手拨开几棵野草往外张望,只见外面站立着不少官兵,却不是宋军装扮,估摸是契丹官兵,但是瞧着又不对,村头不少百姓抱着头蹲在地下,这些官兵们大声嚷嚷说的却是中原的汉话。

    几个官兵从丁睿躲藏的灌木林走过,嘻嘻哈哈的说道:“这次打草谷可是发了,缴获恁多,指挥使一高兴,定有不少封赏。”

    “行了吧,有好处都是那毛大郎得了,咱们跟着喝口汤吧。”

    丁睿恍然大悟,这是宋军假装契丹士兵在打草谷,如今太平了十七八年,想不到宋军还会越境打草谷。

    丁睿从草丛里看到那些装扮成契丹军的大宋探马们在村子里四处掳掠,将农舍里的契丹百姓们都赶出了家门,集中在离他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好几个大宋军汉嬉皮笑脸的在契丹女子身上动手动脚。

    契丹妇人们抗拒推搡,一个军官抽出腰刀用力一挥,吼道:“有敢反抗者杀无赦。”

    骑在马上的宋军端起手中上好弦的强弩,对准村里的百姓们,这些百姓不敢反抗,也不敢叫喊,只能对着那帮猥亵妇人的宋军怒目而视。

    丁睿心道:“大宋的将士们怎么能如此对待普通百姓,何况这里面定然还有汉人百姓。”

    跑进去抄家的宋军都出来了,手里都拿着些金银细软,还驱赶着数百头牛羊,只听得一名军官道:“此次打草谷收获不少,我等快些了事就走,天黑了可不好渡河。”

    说罢抬头看到村头空地上那些宋军的龌龊行为,怒喝道:“尔等干甚,小心本将行军法。”

    几个正在猥亵契丹妇人的军汉悻悻的停了手,一个眉眼凶狠的军汉喊道:“你吼什么吼,不过就是个都头,在咱们面前耍什么横。”

    那都头喝到:“毛大郎,不要以为你是指挥使的大舅子,某家就不敢对尔行军法,你且试试看。诸位兄弟,不许欺负妇孺,先把这些村民都绑起来。”

    毛大郎嘴巴里嘟嘟囔囔,却也不敢违拗军令,和众军士们一起将村民双手反绑起来。突然之间,一个契丹妇人怀中抱着的婴儿大声哭了起来。契丹妇人哭着用汉语哀求道:“军爷,求求你了,能不能别绑着奴家,奴家的孩儿还要吃奶,如今天气又冷,孩子病了如何是好。”

    那毛大郎刚刚受了都头的气无处发泄,见妇人哭喊,心中烦躁,劈手抢过那婴儿往地上一扔,抽出腰刀就砍向婴儿,众人惊呼出声,都头远远看到,已是来不及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草丛里窜出一个身影,狠狠撞在毛大郎身上,撞的毛大郎摔了一个大大的跟头,腰刀掉在地上。

    撞翻毛大郎的便是丁睿,他在草丛里瞧着毛大郎的凶狠跋扈早就不顺眼了,眼见这无辜婴儿将要身首异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身安危,使出全身力气撞到了毛大郎,顺手将毛大郎的钢刀捡起,倒转刀背狠狠敲击在毛大郎的小腿上。

    丁睿暗恨此人残暴,下手极重,只听见“咔嚓”一声,眼见是腿骨断了,毛大郎抱着小腿在地下打滚痛嚎。

    这一下异变突生,这伙宋军是经常打草谷的探子,反应极快,抬起手中的弓箭就对准了丁睿,几个宋军迅猛跑向了丁睿身后的草丛里搜寻,以防还有后应。

    丁睿俯身抱起婴儿面对如林的弓弩吼道:“我等大宋官军,应是保护天下百姓的仁义之师,何以出了尔等这帮残暴不仁之徒。”

    都头听见丁睿喊的是汉话,且出口成章,仔细瞧去发现丁睿还是个孩子,一身汉人锦袍,脚蹬鹿皮靴,头上扎着发髻,眉清目秀,不似契丹百姓。

    他忙挥手示意宋军放下了弓箭,叫了几人将毛大郎抬开一边,走到丁睿跟前问道:“这位小哥是中原人士吧,何以跑到契丹境内来了。”

    丁睿倔强的望着他道:“我是中原人士,被歹人掳掠来此。可我也看不得尔等欺负契丹的平民百姓。”

    都头冷笑道:“好一个打抱不平的小侠。”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喊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这帮天杀的契丹狗贼是怎么在我大宋境内打草谷的,他们在大宋的村子里烧杀掳虐,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用长枪挑着胎儿在半空示威,契丹如此恶行,我等大宋军人为何不能报复。”

    丁睿毫不让步,问道:“那也是契丹的军人,你们要报仇可以找契丹军士,为何要找百姓?”

    都头怒喝道:“攻击契丹军士那是擅自挑起边衅,谁敢担责,你问问契丹军士,他们敢不敢冲着我等大宋官军来。”

    丁睿又道:“那这村子里还有不少汉人百姓,他们可不是与你们有愁的契丹军士。”

    都头又是一声冷笑,说道:“真是个毛孩子,事情岂是这般简单,此处汉人早已不把自己当做中原子民,都甘心作了契丹人的奴才,你不妨问问这些汉人,他们是不是自认为是契丹人。你以为打草谷的都是契丹人么,还有不少就是契丹的汉军。”

    丁睿一时语塞,转头看看村里的百姓们,只见里面汉人装扮的也对着宋军怒目而视,情知这都头所言非虚。他不知如何回答,看来这宋辽边境上两国百姓的积怨已深,这已不是民族矛盾了,而是世世代代的血海深仇。

    正在寻思,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丁睿毛手毛脚的摇晃身体哄着孩子。

    那都头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叹了口气道:“你伤了某军中的兵士,某却不能带你回大宋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又扫了空地的契丹百姓一眼,见都已被绑好,他吩咐一个军士牵来一匹毛驴,对丁睿说道:“我等要走了,待我等走后,你骑上这匹毛驴快逃命吧,切切不可与这里的百姓打交道,他们定会对你泄愤。”

    都头骑上军士牵来的骏马,顺手扔给丁睿一个包袱道:“这里有些散碎银两,不是抢这个村子的,放心拿着,里面还有些干粮,你且带在路上吃吧。”说罢一声唿哨,就准备带着军士们、牛羊撤退。

    此时那腿部包扎好的毛大郎却大喊起来:“这小贼怎可如此就放了,妈拉个巴子,打断了爷爷的腿,爷爷定要将他带回到军营里,好好消遣这小毛贼。”

    都头用马鞭指着毛大郎喝道:“直娘贼,你这厮违抗军令,某家还未惩戒于你,你还敢大喊大叫,再喊,某家把你扔在此处,让这些契丹人把你生吃了。”

    那毛大郎顿时怂了,他哪敢留在此处,契丹人一旦脱困,定会把他的皮都剥了。宋军也没有把羊群全部赶走,而是一人抱着一头羊,牛马也被全杀了,马腿牛腿能扛多少算多少,一阵烟尘过后,打草谷的宋军踪迹不见。

    丁睿呆立在空地上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颓废的坐了下来,那孩子想是哭累了,躺在丁睿的怀里沉沉睡去。

    孩子的母亲感激的对着丁睿道:“小哥,能不能放开奴家,奴家这孩子也要喂奶了。”

    丁睿摇了摇头道:“等大宋官军走远了我自会放开你,但不是现在,那些宋军好歹是我的一国之人,不可让尔等去报官。”

    村子里的契丹百姓们望着丁睿目光复杂,有感激的、有愤愤不平的、有仇恨的......丁睿一一看过去,这人世间太复杂了,自己真是理解不了。难怪师父总是提醒自己,这天下最难处理的就是人的问题,人的问题处理好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等了一炷香功夫,丁睿估摸那些宋军走远了,他解开契丹妇人脚下的绳索,吩咐道:“你与我走出去两里许,我便解开你手上的绳索,你再回来放开村中老少。”他也聪明,不会现在放开这妇人,毛驴跑不快,被这帮人赶上就麻烦了。

    那妇人无可奈何随着丁睿走出村落两里多路,丁睿将她的手上的绳索解开,将孩子递给她,骑上毛驴一声招呼也没打,一溜烟跑了,那契丹妇人看着丁睿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多谢小哥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报答。”

    丁睿在驴背上一阵苦笑,还能要什么报答,两国百姓都势同水火,他还敢再来。

    此处离边境还有很远,他不敢与那群宋军走同一个方向,要是不小心走到一起,那毛大郎的什么姐夫是指挥使,万一陷害他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有苦都没处说。

204章 又入狼窝

    寒风四起的燕赵大地,丁睿骑着小毛驴独自前行,他不敢沿官道南下,那必定要经过新城,而绑架自己的明教贼人说不定在新城榷场留有耳目。

    回忆了之前看过的地图,便想着还是按原来的打算,先向东行,走到刘李河畔,然后或租或买条船,沿河而下便到了拒马河,过了河便是大宋的雄州。

    丁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骑驴独行,冬日的燕赵大地寒风萧瑟,枯黄的落叶遍地,一片苍茫,眼望一马平川的燕赵平原,他想着师父讲过武侠故事中大侠仗剑骑马行天下,如今我丁小侠便是持棒驭驴走契丹,他俯身摸着小驴毛茸茸的长耳说道:“小驴啊小驴,今日就随着我丁小侠闯荡天下。”

    小驴摇晃着脑袋甩开丁睿的手,丁睿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高诵着李白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洋洋得意摇头晃脑的催驴前行。

    骑着小驴停停走走了一日,估摸离开那村庄已经有几十里了,看看天色将晚,准备进入一片树林,就在此处过夜。

    谁知道小毛驴一入林间小道突然驴失前蹄,丁睿没坐稳一下摔了个仰八叉,头重重的撞在地上,一时眼冒金星,从草丛中串出两个身影,一胖一瘦,胖子手持明晃晃的腰刀架在丁睿的脖子上,笑道:“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一只小肥羊。“

    原来是两个剪径的毛贼。

    小丁睿是得意忘形了,他没有江湖经验,什么逢林莫入、穷寇莫追根本不知,结果悲剧了,还高呼什么持棒驭驴走契丹,眼下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第二次成为阶下囚,十步杀一人是做不到了,不被杀就不错了。

    两个毛贼将驴子牵起来,驴子扭了脚,走起来一瘸一瘸的,两个毛贼骂骂咧咧的将丁睿双手缚在身后,双脚也牢牢缚住,顺手往驴子身上一丢便牵着就要走,驴子惨叫着不肯动,两个毛贼无法可施,瘦子只好将丁睿放了下来,解开双手,丢了两块硬邦邦的果子给他啃着。

    瘦子扭头对胖汉子说道:“哥哥,这驴子怕是伤了蹄髈,走不了了,明日里我等再回那破庙,刚看到这小子包袱里有不少银子,把这小子往破庙一丢,取出包裹,去析津府城耍子。“

    胖子狞笑道:“也罢,就在此过夜吧,节大郎你不怕这小子报官么,不如一刀杀之。”

    瘦汉子吓了一跳:“哥哥,我等只求财不杀生,不可胡乱杀人。”

    丁睿感激的望了瘦汉子节大郎一眼,节大郎没理他,靠在树上裹着毛毡闭着眼睛道:“蹲守了一天有些累了,某先睡,一会接替哥哥守夜。”

    夜幕降临了,丁睿提心吊胆的不敢睡,尤其是那胖汉子时不时阴恻恻的望他两眼,看的丁睿毛骨悚然,直到瘦汉子节大郎守夜时才迷糊了一会,天冷的紧,也没睡好。

    第二日节大郎松开丁睿的双手让他小解,复又绑上,丢上驴背便出发了,驴子歇了一夜,虽然驴腿尚未复原,但已可勉强行走。

    这两个毛贼却是往北走,走了估摸两个时辰,才来到了一个破庙,这破庙真是破,围墙塌了一半,院子里到处是断垣残壁,大殿四处漏风,神像的头颅早已不见,也不知道原来供的是什么菩萨。

    瘦汉子节大郎从菩萨半截身子后摸索了半天才拎出个包袱,仔细看了看银两都在,便对胖汉子说道:“哥哥,钱财都在,晌午打了尖便上路吧。”

    胖汉子扛着丁睿往大殿角落里一丢,对瘦汉子道:“节大郎,腹中饥饿,不如将这小儿所骑之驴宰杀,烤些肉吃了。”瘦汉子连连点头,天寒地冻地里可刨不出食来,这驴已伤,不耐骑乘,不如杀之为快,还可填饱肚皮。

    丁睿和这小驴相处了一日,闻言杀驴大惊道:“二位好汉,钱财尽管拿去,勿杀我驴。”

    这两个恶汉哪里理会,拿着大刀便外出杀驴,片刻外面传来小驴临死的哀嚎,这小驴曾驮着他走了几十里,这下命丧恶汉之手丁睿心中不由难过。

    想着这胖汉如此凶恶,自己只怕性命不保,瞧见旁边有几块石头,丁睿使劲扭动腰身移至石头前面,双手奋力在石尖上来回搓动,只盼尽快脱困。

    过了盏茶时分,两恶汉忽然哈哈大笑提着一只驴腿行了进来,胖汉子道:“驴背上居然有这多银两,看来这小子家境不错,节大郎,不若我等逼问他家居何处,弄些钱财。”

    节大郎是个死脑筋,哪会想的那多,接话道:“全凭哥哥做主,某跟着哥哥一起发财。”

    胖汉子眼珠一转,忽然对着节大郎后面问道:“你是何人?”

    节大郎一惊,扭头便往后看,胖汉子一脸狰狞,抬手挥起腰刀劈去,谁料节大郎此刻正转回头来,未劈中脖颈,正中头颅,顿时被劈的头破血流,节大郎抱头下蹲大声痛嚎,胖汉子毫不手软,一刀接一刀,直到节大郎毫无声气,方才停手。

    胖汉子手持大刀桀桀笑道:“某怎会与你分钱财,恁多银两,某拿着上析津府买地置业,不比神仙还快活。”

    变故突生,丁睿一时呆了,眼见他贪图钱财凶残的刀劈同伙,笑声阴险,不由心中惧怕,身子瑟瑟发抖。

    胖汉子并未上前,冷笑道:“待爷爷吃饱喝足再收拾与你。”转身拖着节大郎的尸体而出,半晌未归,估摸是去捡拾柴禾,烤驴肉裹腹。

    见他出去,丁睿更加使劲搓动绳索,这麻绳本来不甚结实,两恶汉看着丁睿年少,也未提防,却不知丁睿自小锻体,力气不小,过不多时麻绳已断,丁睿此时也镇定下来,略略思量,双手活动了一下便解开缚脚的麻绳,却不拿开绳索,虚放在双脚脚踝处,双手仍放于背后。

    过不多时,胖汉子手上拿着一捆柴禾入内,嘴里嘟嘟嚷嚷的不知念甚,突然脸上又一片狰狞,抽出腰刀走向丁睿,边走边道:“小子莫怨爷爷我心狠手辣,爷爷我到了析津府定请高僧给你这小子和我那兄弟做场法事。”

    丁睿待他走近,突然一跃而起,右手奋力挥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趴的一声正中胖汉子的额头,血光四溅,脸上活像开了个酱铺。

    说时迟那时快,丁睿右手抓过左手握着的石头又是一下,这却是冲着下盘去的,石头砸中胖汉子的右小腿,胖汉子右腿剧痛顿时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便摔倒在地大声惨呼,手里的腰刀甩出去好远。

    胖汉子满脸是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擦着眼睛,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咒骂。丁睿快步上前捡起腰刀,咬咬牙想杀了胖汉,举起腰刀又下不了手,忽见门口节大郎的木棒还在,走过去掷下腰刀,拾起木棒,走到胖汉子跟前,举棍照着双腿便打,胖汉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连连。

    林贵平和智能和尚都传授过丁睿武艺,丁睿知道打在哪里才会更痛更难复原,此时既然不敢杀人,那便打到他无法行路追赶自己,至于这恶汉会不会饿死在这里就不是他的事了。

    丁睿打了十几棍,料定他没有十天半月复原不了便停了手,拿着棍子腰刀出了大殿,瞅见那缺了一条腿的小驴尸体,怕这胖子把驴子吃了,便拾起院子里的柴禾点燃将驴子、驴腿和节大郎的尸体烧成灰烬,也算报了节大郎昨夜赠饭之恩。乘着火化的间歇,从包裹中拿出干粮吃了。

    待到火势将尽时,丁睿走进大殿看了看那恶汉还在躺在地上呻吟,便呵斥道:“兀那汉子,上天自有好生之德,我留你条性命,莫再加害于人,我这便走了。”也没管他,将这两个恶汉带的包袱中搜出些银子和干粮,放入自己的包裹里,将包裹斜斜系好,提起棍子拎着腰刀便出了破庙大门。

    走出数里后,丁睿将腰刀藏进一片树林的草丛中,他心中明白自己仅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童,拿着刀子在外行走有害无益。对着太阳辨别方位后便向东走去。

    这一路东行丁睿没有了驴子,一天只能走个三四十里,可怜出娘胎就没受过这样的苦,爹娘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师祖、舅舅、师父、智能师父都对自己关爱有佳,就是在台湾生活苦一些,也没见过坏人,顶多看到有些百姓自私自利而已。

    而现在被掳掠到这宋辽边境后,先是差点被明教中人杀掉,后又看到宋军打草谷,将辽国的契丹人和汉人视若牛马,想杀就杀,方才又差点被这两个辽国恶汉送上西天,小小的心灵顿时沉重起来,看来师父平日里的说词所言非虚,这世间的丑恶很多都来自于利益。

    李茹的曾祖父反宋,究竟是为了自己称王称霸还是忠于后周很难说。辽军和宋军互相打草谷,为的是两国的利益和自己的私利,胖汉子杀害瘦汉子是为了独吞钱财,在运河上看到的卖儿卖女是土豪劣绅盘剥百姓所致,这眼前种种都逃不过一个“利”字,要想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这利益平衡首当其冲,丁睿如是想。

    可怜的丁睿现在是惊弓之鸟,又怕强盗又怕被契丹人捉了报仇,开始那侠义之风早就变成了夹着尾巴逃跑的惶惶之态。一路上看到小村庄他都是绕村而过,天气渐渐寒冷,包裹里的干粮将尽,只有那几十两白银还躺在包袱里,这金啊银啊又不能当饭吃,也不知道这么多人为它可以丢弃道义,出卖人格,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连着两日途中,都没见到什么大点的集市,无处购买干粮,从破庙中带来的吃食已经吃完,丁睿黄昏后忍着饥饿靠在一颗背风的大树下睡了一晚,整夜冻得直打哆嗦,早上起来瞅着发白的天空像是下雪的征兆,没有太阳便无法辨别方位,脚掌又起了泡,疼痛难忍,只好躺在树下休息。

    小丁睿唉声叹气,想着远方的爹娘不知道有多担心自己,又想着舅舅、兄长、姐儿、师父、师祖只怕到处在找自己,小山和小小山也应该盼望自己快点回去吧,唉!要是能有师父说的那种异世可以飞天的飞机就好了,一个时辰便可回家。

205章 巧遇故人

    小丁睿正愁绪满腹,耳边迎风传来一阵“叮铃、叮铃“的銮铃声,丁睿爬行了几步扒开枯黄的草丛往铃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三辆双辕马车朝着这边行来。

    待车队行近时,只见驾车之人衣着不俗,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家仆,丁睿肚中咕咕的叫着实在是饿,没奈何将包袱藏好,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手中捏着一点散碎银子,没有铜钱,用银子实在不妥当,可不买食物只怕要饿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打头的驾车人穿着皂色圆领窄袖衫,束着腰带,是辽国大户人家的仆人装束,丁睿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拱手作揖行礼。

    那仆人“吁”的一声勒停了马车,见丁睿一身的中原打扮,便用中原官话问道:“小哥莫非是遭了贼人,小小年纪怎的独自一人在此渺无人烟之处。”

    “老哥说的极是,小子被贼人掳掠至此,好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迷了路,一日水米未进,腹中饥饿,这有些散碎银子,想跟贵人换点吃的。”

    丁睿作出一副可怜相,其实不装也是一副狼狈相,鹿皮靴子上到处是泥沙,衣服多日未换已是腌臜之极,发髻散乱,这一看就是遭难了。

    青衣仆人见他年少可怜,连忙撩开车帘禀报于里面的主君。那主君闻言揭开车帘跳下车来,青衣仆人赶紧扶住。

    主君抬头望向丁睿,不由惊异莫名:“莫非是丁小哥?你不是在东京城么,怎的跑到我大辽来了。”

    丁睿一看,原来是随辽使访宋的耶律奇,顿时大喜过望,此人虽是辽国官人,但心慕大宋的文采风流,要在后世,这种人称为“精宋”或者“宋文”(宋朝没有分币,钱币计量单位是“文”)。

    丁睿上前拱手行礼:“原来是耶律大官人,小子被强人掳掠到贵境,正想寻条船南归,奈何一整日水米未进,无甚力气,正想向贵仆买些干粮裹腹。”

    “贼人竟然如此胆大,可苦了小哥,快快上车,车中吃食不少。“耶律奇让在一旁。

    “多谢多谢,耶律大官人且稍候,小子还有包裹在草丛里,这便寻来上车。”

    丁睿听说有吃的一下子来了精神,寻了包裹跳上车去,耶律奇从车里拿出几个烧饼和装水的皮囊,丁睿就着凉水大口大口的咀嚼,眼见是饿坏了,耶律奇也不多言,笑吟吟的看着他狼吞虎咽。

    丁睿两个烧饼下肚,才回过神来,满意打了个饱嗝,觉得以前看不上眼的烧饼太好吃了,果然人饿了胃口就好。

    眼见耶律奇笑吟吟的样子,丁睿有些挂不住脸,拱手问道:“大官人这是上哪里去?怎的路过此地。”

    “某来此地访友,与好友交谈数日,如今正是往析津府而去。”耶律奇答道。

    “大官人可否送小子到刘李河边找条船,我这便南归。”丁睿抱拳说道。

    耶律奇哪肯轻易放他独自一个人离开,一是不放心,二是天气渐冷,水道易结冰,到时这个小娃娃只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丁小哥,如今已是隆冬时节,眼见马上大雪漫天,你如何独身归去,不如我送你上官道,找一商队结伴归宋。”

    “多谢大官人,小子不可走官道,那掳走我的贼人只怕在新城有眼线,重走官道岂不是自投罗网。”丁睿垂头丧气。

    “唉!贵国祝我大辽皇帝千龄节的宋学士上月刚刚南归,你若是早来半月说不定能赶上。不若某修书一封,嘱新城榷场衙门照看你如何?”耶律奇一片好心的说道。

    “万万不可,小子看见那榷场的兵丁与贼人似有勾结。”丁睿一听新城榷场,双手连摇,如实说道。

    耶律奇素知边境的兵将手里都不太干净,打草谷、勒索商队,甚至抢劫小商贩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不由暗自伤神,天寒地冻,似乎也无法送他回宋。丁睿却沉默了,这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大宋了。

    耶律奇想了想道:“丁小哥莫急,不如随我回南京析津府,路上若有南朝商队,便修书一封交于其带回大宋,你便在我府上等候,待贵国来人接你南归,你看如何。”

    丁睿这一路上给打打杀杀搞得精疲力尽,好容易有个安定之所,想想也没有上上之策,与其南归路上凶险莫测,不如等候舅舅他们来接应,加之此去辽国析津府也不远,便答应下来。

    ............

    天禧五年十一月下旬,天气阴沉,大辽涿州府境内,寒风呼啸,眼看着一场大雪就要扑面而来。辽国涿州以北的官道上行驶着三辆奚人打制的两轮马车。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披着件羊皮袄子,坐在车辕处和车夫闲聊,不时转着咕噜噜的眼珠打量四周的风土人情,这便是被迫北上的丁睿小哥。

    实际上这苍凉的华北平原哪有什么风土人情可观赏,他无非是在观察契丹南京道也就是燕云十六州的地形地貌。

    契丹的官道比大宋境内差多了,刚入契丹的时候丁睿没有细看,此时心境平和,自然会对比一番。

    契丹和大宋的官道差距极大,大宋的官道路面宽阔,路旁有排水沟,路面夯的严严实实,两边栽植种榆树和柳树,夏日行走可遮烈日。

    而契丹堂堂的官道很是狭窄,路面为土、碎石、沙所筑,路两旁三瓜两枣的立着几根光秃秃的白杨,既无排水沟路面又未夯紧,被大车压的到处是车辙印。

    马车颠簸的很,跑得快了丁睿还得紧紧抓住车辕,免得被甩了出去。要致富先修路,难怪契丹比大宋穷多了。

    有诗云:

    行营到处即为家,一卓穹庐数乘车,

    千里江山无土著,四时游猎是生涯。

    又如:

    千里封疆蓟云间,时平忘战马牛闲。

    居人处处营耕牧,尽室穹车往复还。

    农夫耕凿遍奚疆,部落连山复枕岗。

    中粟一收扰地力,开门东向杂夷房。

    田醻高下如棋布,牛马纵横似谷量。

    赋役百端闲日少,可怜生事更茫茫

    这两首诗形象的说出了辽国这种半游牧半农耕、半奴隶半封建的国家制度下老百姓的生存状态。

    丁睿一路观察,只见来来往往骑马坐车的大都是契丹人,贵族老爷天寒地冻少有出门,在外奔波的不是奴隶就是帮工,最多是个掌柜,行的热了便取下皮帽,那髡发发型真是各种各样,看的令人冷俊不禁。

    怪不得契丹上层包括皇帝都仰慕大宋文化,追求汉化,好在耶律奇之仆从皆为汉人,头饰和衣冠与大宋区别不大,看着颇为顺眼。

    丁睿正和那车夫闲聊着析津府的风土人情,耶律可的探头出来,喊道:“丁三郎,我爹说外面风大,让你进来坐,免得着凉。”

    嗯,小姑娘也不错,虽穿契丹人的服饰,耳朵上挂着金耳铛,却没有髡发。

    服侍小姑娘的是个契丹妇人,前额光秃秃的,头顶扎着一个小辫压在后脑勺上,左边又编结成一条小辫,沿前额盘到头顶,压着头顶小辫扎住,怎么看怎么别扭。

    丁睿点点头,钻进车里,耶律奇也是一身契丹人的打扮,头顶一圈白色皮毛的毡帽,两边垂着不知道什么皮毛的飘带。

    耶律奇笑笑说道:丁小哥,我们大辽可远不及大宋富庶,无甚好看。“

    “耶律官人,我看北朝人口稀少,过于荒凉,想要和我大宋一样富庶甚难。”

    在古代人口就是生产力,没有人便没有生产力,还能谈什么经济发展。

    ”哼,南朝有什么好,我大辽有的是牛羊肉,你大宋连牛都不让杀。“耶律可不服气了。

    ”小哥勿怪,可儿年少不懂事。丁小哥博学精深,可有法子让我大辽也像南朝般富庶?“耶律奇问道。”

    丁睿心想,想跟大宋一般模样还不容易,大宋长江以南的江汉平原和三湘一带还未开发,你大辽只需纳土归附,几百万人轻轻松松就容纳了,嘴上却说道:“官人,大辽的国策如此,想富庶却是不易。”

    “哦,丁小哥,此话从何说起,我大辽对汉人宽厚,实行汉人和契丹人分而治之,汉人之法亦是仿照南朝规矩,我朝皇上也学南朝之法治国,这有何不可。”

    丁睿心里又想笑了,以南朝之法治国到也不错,比这半农半牧强多了,可若是把军队也像大宋般治理那就麻烦了,耶律隆绪就等着去东京城安心当寓公吧。

    耶律奇是个忠厚之人,从无坏心眼,丁睿不忍心骗他,便道:”官人,自我华夏这几千年来,富庶的都是农耕国家,游牧哪有好下场的,始皇帝横扫西域,匈奴、突厥被汉、唐收拾的尸骨无存。

    官人,自古游牧之民便无法自给自足,无大宋的作物补充,契丹便无法生存壮大。故契丹欲与大宋般富庶,须少部放牧,大部转为农耕与手工。“

    其实东北平原在后世是著名的北大仓,就契丹这点人马,把东北开发好了即是活路。

    “难啊,我朝皇上也有此意,奈何契丹贵族太多,不似南朝那般令行禁止。”耶律奇叹道。

    这便是游牧民族最大弊端,他们四处游牧涉猎,养成散漫之恶习,想改过来靠怀柔是做不到的,只能斥之以强力手段或者精神麻痹,这是后世得到的经验教训。

    “官人,宋辽榷场互通有无,如万一关闭,大宋和大辽哪国更吃亏?”丁睿问道。

    “小哥,这无疑是大辽吃亏,大宋没有东珠、牲畜、毛皮、青白盐照样衣食无忧,我朝缺衣少食,一到大雪漫天便冻死饿死甚多百姓牲口,场面凄惨,不忍目睹。”耶律奇神色黯然。

    “既如此,为何双方不能融合一起,我大宋百姓不缺肉食,你大辽子民丰衣足食,正如圣人所言大同之世。”丁睿年少气盛,不知高低的说道。

    “圣人所言自是天理,可奈何人之所欲是宁为鸡口,毋为牛后(意为宁为鸡头莫为凤尾),是你大宋官家愿意臣服还是我大辽皇帝愿意屈服?”

    “官人,姜太公云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若天下百姓人人丰衣足食,又何惧谁人为王。“

    耶律奇倏然一惊,这话可不好轻易接口,这丁小哥只是大宋羁縻州府之人,胡言乱语无人会管,更何况大宋风气开化,骂皇帝的都有,可他是大辽的贵族官僚,辽国皇帝可不像大宋官家那般仁慈,杀人似杀鸡,他怎敢轻言。

    丁睿见耶律奇不吭声,知道犯了忌讳,便劝道“耶律官人,何必如此心忧,大辽人才辈出,总有法子的。”

    丁睿心里却是念叨想法子是有的,可惜你们未必能做到。台湾若是发展迅猛,二三十年内必定收服契丹,实施民族通婚,血脉融合、改土归流之策,契丹人定可过的丰衣足食。

    一老一少一时无话可说皆沉默下来,夜间掌灯时分,马车顶着寒风驶入了良乡驿馆,此处据幽州析津府还有六十里,辽国的驿馆和大宋类似,也是六七十里一个,正好是一天的路程。

206章 抵幽州城

    良乡驿馆内燃了炭火,虽然屋内暖和,却炭烟呛人,丁睿很是不解,蜂窝煤炉在大宋如此流行,怎的契丹驿馆不用。

    他却不知契丹官府可以无偿驱使百姓伐薪烧炭,哪会费神去弄石炭。

    丁睿饥肠辘辘,本是盼望着吃一顿好饭食祭祭自己的五脏庙,等到驿馆杂役端上菜食一看便傻眼了,就三样:白水煮肉、熏牛肉、外加一盆散发羊奶气味的米粥,其实在冬日北方这已经是很不错的饭食。

    驿馆此时也无他人,耶律奇一行人围桌而坐,耶律奇知晓丁睿不善饮酒,也不管别人,自顾自的倒上一碗苏州老窖,美美的喝了一口,对丁睿说道:“丁小哥,我大辽没那么多规矩,饭食你随意吃便是。”

    说罢拿起刀子切水煮肉,主君一开始随从们也纷纷动手,丁睿便有样学样拿起小刀割下一小块肉。

    白水煮肉只有盐味,且盐味苦涩,丁睿吃的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赶紧端起羊乳粥喝了一口,羊乳粥的味道还还不赖。

    丁睿又尝了一口熏干的牛肉,虽然咸了点还有点硬,但勉强还能下口,丁睿便一口熏牛肉一口羊乳粥对付着吃。

    耶律奇边吃边笑着说道:”丁小哥,北地苦寒,只有这等饭食,你可别见怪。“

    丁睿摇摇头说道:“官人客气,天寒地冻有吃的已是不错,小子还要感谢官人收留于我。”心却嘀咕此等肉食还不如台湾的炒野菜加白米饭。

    耶律奇笑道:“小哥莫客气,你这赠酒之恩我还未报。”

    吃罢晚饭丁睿就着一点热水洗刷了一番,换上了耶律奇唤家仆出外买来的一套旧汉服,大小还合适。丁睿换下脏衣服放进包裹,待明日到了析津府再浆洗。

    翌日一早,天还黑沉沉的,耶律奇便唤醒丁睿匆匆而行,告诉他说只怕天要下雪,故要早早赶路。

    行至离析津府还有十余里,天老爷终于发威了,天禧五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丁睿只是听吴梦讲过北方的暴雪,现实生活中却没见过般大的雪。

    初始雪花像一片片鹅毛,在空中飘飘荡荡,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花也越来越大、飞舞的越来越密,仿佛在眼前织成了一面白网。

    行进的马车被密集而又白茫茫的飘雪遮挡了视线,一时便慢了下来,只能随着前方的车马一起缓缓而行。

    雪越下越大,不久车顶便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在车辕上的丁睿抖抖身上的雪花,赶紧钻进了车里,裹着棉衣闭眼小歇,心里却是开始想火锅了。耶律奇府上想必有羊肉,冻羊肉切的薄薄的,在火锅里涮一涮别有滋味。

    本来无需一个时辰之路程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直到申时许才进了幽州城门,雪花太密也看不清析津府的模样,丁睿坐在车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直到耶律奇唤他清醒过来,已经到他的府上了。

    丁睿跳下车来,耶律奇府邸的院子还挺大,南北向两进的院子,四周厢房与厅堂之间连廊相接,院子里栽种着几颗大数,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耶律奇带着他进了厅堂,厅堂左侧安放着一个煤球炉台,炉子上支着铁皮打造的烟囱,炉子的炉台很大,仿若一个方桌,看来契丹人平时吃煮食吃惯了,这必是边煮边吃的饭桌。

    屋里暖烘烘的,丁睿知晓幽州附近产煤,煤球炉将快速步入寻常百姓家。可惜古代没有师父所说的专利费,否则可以赚上一笔巨款。

    厅堂内桌椅案几和大宋几乎一致,只有朱红色令人诧异,在大宋朱红色是皇家专用的,民间必须避讳。

    耶律奇吩咐家仆备酒宴招待丁睿,丁睿立即跳起来说道:“官人,小子颇会庖厨之术,不若由我来下厨。”丁睿是怕又搞出昨日在良乡驿馆那般饭食,自己挑剔的胃口只怕接受不了。

    耶律奇跟他相处日久,知他昨日里对饭食不如意,且不大遵从大宋那一套繁文缛节,便笑着说道:“小哥却要如何庖厨。”

    丁睿笑道:“官人,待我做来你便知晓。”

    耶律奇吩咐下人带丁睿去灶屋,契丹官宦人家的灶屋到底不比普通百姓家中,什么铁锅、铜铫、铜罐,陶罐、铁罐等等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丁睿先找了个适合煤炉使用的大铜罐,吩咐下人洗尽。再看看食材,有一头羊据说是晨间宰杀,挂在廊下,还有牛肉、野兔肉、獐肉,还有貔狸肉(黄鼠),就是没见一颗青菜,没法子他问仆人:“官人府中可有素菜。”

    “禀衙内,这府中只有菘(大白菜)和萝菔(白萝卜)。“

    “甚好,来,我教你如何切羊肉。”

    灶屋厨子真是有点不服气,牛羊肉可是我北朝居多,你南朝连牛都不可随便宰杀,如何教某切肉。心里不服气,但眼见主君对这少年甚是客气,嘴上还是要服软:“请小衙内赐教。”

    丁睿取了外间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牛羊肉吩咐厨子切成薄片,越薄越好,不过菜刀切肉怎么也不可能变成涮肉片,他便寻思着回到台湾还是要做个刨肉的刀具和架子,自家酒楼也要上这道火锅,顺便送个给耶律奇。

    厨子在切着肉,丁睿又吩咐那烧火的童子去拿些菘菜和萝菔,萝菔洗净后切片,菘菜撕成长条,正干得热火朝天,灶屋内多了个影子,丁睿定睛一看,原来是耶律可。

    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丁睿,嘴巴上却是不客气:”丁三郎,来我家做厨子么。”

    丁睿笑着说:“做厨子有何不可,小哥我可是做的一手好菜。”

    “夸浮,若是做出来不如我家厨子如何?”耶律可一直跟丁睿不对付。

    “若是美味又如何,上桌了你不吃么?”丁睿又拿出当年对付二兄的招数来逗耶律可。

    “不吃便不吃,谁稀罕。”耶律可皱着小脸不屑的转头而去。

    丁睿把厨子剥离下来的羊肋骨、脊椎骨、筒子骨丢进铜罐里熬汤,一拍脑袋想起盐有苦味,便又背着厨子和烧火的童子将少许盐溶在铁锅里过滤结晶了一遍,吩咐厨子汤熬好以后再放盐,而且只能放这熬好的盐。

    厨子应承了,等丁睿转身一走,便嘟囔着:“这盐有何不一样,装神弄鬼。”

    他的手却不由自主伸出手指沾了点盐放进嘴里,这一试便呆了,原来这盐还真是一点苦味都没有,神技啊,可刚才那小哥根本不让自己看,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厨子后悔的捶胸顿足。

    丁睿洗净手,嘴里哼着小曲朝着厅堂走去,掀开门帘一瞧愣了,堂上坐着一个身穿素色长裙,外披对襟大袖衫,头梳宝髻的中年妇人,面目和耶律可有些相似,旁边坐着两个二十上下的年轻衙内,一个髡发一个扎着汉人的发髻。

    耶律奇站起身来:“丁小哥,这是贱内,这是某的大郎耶律真,二郎耶律古。”耶律奇一一介绍道。

    丁睿忙上前行礼:“见过耶律夫人,见过两位衙内。”

    妇人含笑虚扶,说道:“小哥不必多礼,老身本就是汉人,本家姓韩,家叔父名讳得让,。“

    丁睿恍然大悟,难怪耶律奇如此仰慕中原文化,原来娶了契丹大丞相汉人韩德让的侄女,丁睿听自己师父说过契丹贵族一般都娶好几个妻子,婚姻状况非常混乱。比如当今皇后萧菩萨哥的兄长叫做萧绍矩,娶了皇帝耶律隆绪亲弟弟耶律隆庆的女儿耶律珞。

    而耶律隆庆的正妃原本就是自己的外甥女,是自己亲姐姐魏国长公主的女儿萧蔷,已死去多年,耶律隆绪又将萧蔷的妹妹--十六岁的萧蓉指婚给耶律隆庆,这不是舅舅娶了大外甥女又娶小外甥女么?耶律隆庆的女儿耶律珞叫自己姑姑为外婆,还得叫两个表姐为母亲。

    结果耶律隆庆还未成婚就被刺身亡,耶律隆绪又将萧蓉指婚给耶律隆庆的儿子耶律宗政,这下好了,表姐变继母、继母变老婆;姑姑变外婆,外婆变岳母。仔细想想那怎叫一个“乱”字了得。

    而耶律奇却只有一个妻子,还是个汉人女子,却很是难得。丁睿对着韩氏再度行礼道:“小子不知是韩丞相后人,多有失礼。”

    髡发的大郎耶律真比较豪爽,连声招呼:“丁小哥真是好儿郎,一会哥哥陪你多喝两碗。”

    契丹人好酒,且自小便骑马射箭和饮酒,耶律真便以为丁睿也饮酒。

    说完顺手朝着丁睿肩膀用力一拍,瞧见丁睿只微微一晃便暗暗称奇,自己劲可用的不小,这小子居然只晃了晃。

    耶律奇瞪了他一眼:“大郎不得无礼,丁小哥饱读诗书,不是草莽之辈。”

    一听丁睿饱读诗书,旁边汉人装束的耶律古便来劲了,朝着丁睿拱拱手:“丁衙内,有空你我二人多多切磋些诗书经义可好。”

    丁睿瞧着这两兄弟截然不同的模样觉得很有趣,便叉手行礼道:“二衙内有吩咐我哪敢不从,请二衙内多多赐教于我才是。”

    耶律真瞅着两人文绉绉的样子,鼻子一哼:“酸腐文人。”

    耶律古也不理他,只和丁睿说些诗书之类,耶律奇和夫人韩氏便笑吟吟的听着两人谈诗论赋,一旁的耶律真听的脑壳疼,父母跟前又不敢出去,只好垂头瞌睡。

    过不多时,耶律可跑了进来,耶律可跑了进来,对着韩氏撒娇:“娘,我饿了。”

    韩氏慈爱的望着她:“丫头,饿了便让灶屋送饭食上来不就是了。”

    耶律可哼了一声,指着丁睿说道:“都是这个丁三郎在灶屋捣鼓,也不知那饭食能不能吃。”

    丁睿望着这个丫头真是哭笑不得,从东京城里就瞧自己不顺眼,什么时候都不忘揶揄自己几句。

    耶律奇知道女儿那嫉妒的小心思,不由微笑道:“可儿丫头,丁小哥自家可是苏州潇湘馆的东家,如何不会庖厨,真儿,去灶屋吩咐送酒食上来。”

    丁睿忙道:“官人勿急,还是我去,灶屋的厨子未必会弄。”

207章 展露厨艺

    丁睿请耶律古收拾了一下煤球炉旁边的杂物,便至灶屋将熬好的羊汤端到煤球炉上,打开炉子的风道大火烧汤,羊肉香味四下飘荡。

    耶律一家好奇的瞅着丁睿摆弄上一盘盘切好的牛羊肉、兔子肉,菘菜萝菔,然后又端上用酱汁、香料、芝麻油拌好的调料,契丹其实是有火锅的,他们的火锅是什么都丢进去一锅煮熟,味道混在一起便吃不出食物的原味。

    契丹妇人不像大宋那般会避见外客,而是一起坐在饭桌上,饶有兴趣的看丁睿如何个吃法,丁睿见羊汤翻滚起来了,便夹着一片薄薄的羊肉在火锅里涮了两下,肉的颜色一变立即捞起沾些调料,随即送去嘴里。

    契丹的羊却是比中原的羊品质要好的多,肥美鲜嫩,膻味极淡,丁睿吃完砸砸嘴,这味道真不赖,可惜没有辣椒。

    耶律奇也学着吃了一块,吃完后筷子一放,叹道:“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啊,中原吃法远非我朝可比,我朝需向南朝讨教的地方太多了。”

    大家一听耶律奇说好吃,便纷纷动起了筷子,耶律真边吃边嘟囔道:“吃倒是好吃,就是不爽利,肉太小。”

    韩夫人吃着羊肉亦是赞不绝口,忽然看见自己的小女儿未动筷子,嘴里却一动一动的吞咽着馋涎。秦氏奇怪道:“可儿,你为何不吃。”

    耶律可恨恨的小眼神望着丁睿:“这是丁三郎做的,我说了不吃就不吃。”

    耶律奇哭笑不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丁睿连忙说道:“耶律小娘子勿恼,方才纯属在下胡闹,你可别当真。这叫涮羊肉,味道极是鲜美,小娘子尝尝便知。”

    耶律可已是意动,嘴上却不依不饶:“记住这可是你让我吃的,不是我自己要吃的。”

    丁睿好笑,哄着她道:“是、是,耶律小娘子本来对我做的饭食不屑一顾,是我求着你才吃的。”

    耶律可听到他讨饶的话才化怒为笑,想着自己终于赢了一局,拿起筷子便乐滋滋的吃了起来。

    耶律奇倒了一杯契丹人酿的水酒给丁睿,这酒度数不高,丁睿试了一下还将就能喝,便没拒绝。

    耶律奇举杯,秦氏和两个儿子也端起了酒杯,耶律可埋头吃肉没理会,耶律奇道:“欢迎丁小哥来北地做客,先饮尽此杯。”说罢一仰脖子喝干。

    耶律真啧啧赞叹:“苏州老窖可真够劲!”

    耶律奇道:“此酒乃丁小哥家酿造,全天下独此一家,丁小哥将此酒于某耶律家家贩卖,真是某府上之幸。”

    说罢又敬了丁睿一杯,丁睿道:“官人不必言谢,我家酒水酿造出来便是要发卖,此乃互惠互利之策。”

    耶律奇又道:“真儿你既不读书也不从军,家中店铺一直是你母亲照看,你如今已二十有余,便帮你母亲行这商贾之事如何?年后便去上京寻你二叔,告知他此事,让你二叔寻个店铺买下,待酒一到便可发卖。”

    耶律真听闻卖酒一时兴趣大增,连声答应,丁睿道:“大衙内,我台湾虽然粮食不多,不够裹腹,不过却有很多奇珍异货,可以一起发卖。”

    耶律真鄙夷道:“南朝有什么宝货,比得上我朝的东珠么?”

    契丹人一向靠东珠这种奢侈品来赚大宋人的钱,在他们眼里东珠就是最好的宝货,而大宋就是出卖手工业品的。

    丁睿笑笑也不介意,说道:“台湾有晶莹剔透水晶酒具、余香绕梁的玉露,削铁如泥的乌兹钢刀,薄如蝉翼的陶瓷,还有比丝绸穿着更舒适的布匹。”

    本来丁睿想说些比如粉条、干汤饼和普通家用铁锅、两轮和四轮马车这等实用之物,这一听耶律真藐视大宋,少年人本就争强好胜,不由随便列了几样奢侈品吓吓耶律真,他心里想“既然你们不怕穷,那我就说点豪华的让你们瞧瞧”。

    耶律奇素知契丹高层的奢侈之风,内心是不赞成的,马上说道:“丁小哥,我大辽国力远不如大宋,怎能购得起如此奢侈之物?”

    丁睿笑道:“官人不必心忧,我台湾缺牛少羊,只需这两样即可,无须用银两铜钱。“

    耶律奇这才舒心道:“若是牛羊,那便要多少有多少。”

    “那还得在武清寻一海边码头,我台湾海船得以靠岸卸货。“

    “这个确是容易,我大辽在海边有盐场,盐场至新仓的香河榷盐院便有河道相连,货物来往便利,不过这牛羊太多如何能用船运。“

    丁睿暗笑耶律奇不知道大宋的海船随便可装载上百吨,说道:”官人,大宋和台湾海船甚大,可皆走海运,牛羊直接从海边榷场交割即可。”

    “如此甚好,武清归析津府管辖,海船靠岸互榷某便可做主,南京留守燕王韩制心,是拙荆族兄,为人颇正,小哥放心则个。“耶律奇顿了顿又道:“南朝官家可是首肯台湾与我契丹直接榷货?”

    丁睿点点头道:“官家说了,只要交税就可榷货,不过这武清交易只怕得到来年秋日转为西北风才可进行。”

    耶律奇笑道:“丁小哥,我契丹也得准备准备,也得到秋日才可,此事待你南归后书信来往约定日期吧,前期在雄州榷场交易即可。”

    丁睿又问道:“官人可寻得南归的商贩替小子送信?”

    耶律古道:“丁衙内勿忧,家父方才吩咐某去找了北街的南朝商贩,只说年前南归,不知何时,南归之前必定来家中取信,丁衙内写好书信即可。”

    众人边吃边聊,火锅的妙处就是火不停,边吃边烫,菜始终新鲜,不像契丹的一锅煮,吃了上面的下面的已经煮化了。

    丁睿将羊肋骨和脊椎骨捞出来大快朵颐,这便是后世所称的羊蝎子,此时却无人问津。

    吃饱喝足,尽欢而散,丁睿也知道了耶律奇的官职,原来他是南京留守判官,手中实权不小,难怪对开设榷场大包大揽。

    是夜丁睿掌灯修书,将这两月的经历一笔带过,免得父母担惊受怕,只是让舅舅开了春再派人来析津府接他,开春了可多带些白酒到雄州榷场,他自会前去接货。

    翌日一早,丁睿心急,催着耶律古冒雪带上自己去了北街,来到一处宋人商铺,这商铺名唤兴隆商铺,门口的小厮一看是判官家的小衙内来了,一脸媚笑的迎了上了,两个伙计赶紧替丁睿和耶律古拍打着雪花。

    掌柜从里间出来,连忙吩咐送上热茶,他行礼道:“小衙內,如此大雪来鄙店,不知有何吩咐?”

    耶律古还礼道:“陈掌柜不必多礼,昨日曾与掌柜说过,有一封书信烦请贵店商队带回南朝东京城。”

    陈掌柜赶紧道:“都怪某家不知小衙内如此急切,不然今日必定派人去取,何必劳烦小衙内冒雪前来。”

    丁睿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陈掌柜,说道:“烦请贵店商队送至东京城礼宾馆,交于台湾营田司林提举,必有重赏。”

    陈掌柜接过书信,一听“台湾营田司林提举”,眼神忽然有些古怪,迅疾打量了一番丁睿,满脸笑容的说道:“小哥宽心,某家必定带到。”

    待丁睿和耶律古喝了几口热茶,转身出门后,那陈掌柜向着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厮点头会意,一名小厮悄悄出门尾随而去,其他几人关上铺门,退入后堂......

    此后几日丁睿便在耶律奇家无事便下厨炒菜,时不时来上一顿烧烤,吃得这一家子满嘴流油,耶律可纯属吃了别人的口软,再不是“丁三郎、丁三郎”的叫了,而是叫“三郎哥哥”。

    丁睿花样又多,不是给她讲趣话,就是把从吴梦学来的什么五子棋、成三棋、跳棋教会给耶律可,耶律可玩得大乐,于是乎天天和丁睿腻在一起。

    耶律家和丁睿不知道的是,这些天来耶律府外时不时有人在附近转悠,盯着府门进出人员,入夜时分,围墙上便会悄悄冒出几张黑纱蒙面的人脸,窥视府内诸人的动静。

    幽州城,北街兴隆商铺后堂,一名小厮抱拳对陈掌柜道:“启禀统领,属下已打探明白,那日来铺子里的少年郎便是丁家三郎。”

    陈掌柜急忙问道:“此话当真!”

    小厮道:“属下听到那耶律奇家的小娘子称那少年郎“三郎哥哥”,且耶律奇称呼他为“丁小哥”,属下以为,此人便是都都知吩咐我等全力搜寻之人。”

    陈掌柜又问道:“耶律家待丁小哥可好。”

    小厮回道:“属下窥视了几日,这耶律家待丁小哥如上宾,那耶律小娘子对丁小哥也颇为亲昵。”

    陈掌柜沉吟了片刻,从柜子里拿出丁睿的书信,用小刀开启了火漆,展开书信一目三行看完,喜道:“哈哈,我等今日可是立了一大功,都都知必然重重有赏。”

    随即赏了小厮些银子,吩咐他退下。待小厮出了门,他从墙角的夹层里翻出一本书,对照信上的文字编写成满纸的阿拉伯数字,写罢收拾好书本和丁睿的手书,喝道:“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彪形大汉,躬身向他行礼,陈掌柜道:“你二人明日速速回返京师,一路上在我皇城司接应点换马不换人,过了拒马河务必亲手将此密信交于北境探事司大统领。”

    两大汉抱拳道:“谨遵统领之令。”

208章 游析津府

    老天开眼,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几天终于停了下来,这几日躲在屋里和耶律可下棋的丁睿,终于可以出去透透气了。他闲来无事便坐上耶律奇的马车,由耶律古陪着游玩析津府。

    北方的都城和大宋的开封府、苏州风格迥异,若说东京城是个风流儒雅的谦谦君子,那析津府绝对就是不拘小节的草莽大汉,虽然不乏亭台楼阁,但始终缺乏南方州府那种秀外慧中的气质。

    南京城呈方形,城墙为夯土板筑,由外城、内城组成,外城四面城墙共开八门,东为安东门、迎春门,西为显西门、清晋门,南为开阳门、丹凤门(和皇城共用),北为通天门、龚晨门。内城幅员五华里,有宣和、显西、衙北、丹凤门。

    站在宣和门前的大街上,丁睿仰望着皇城门上高高的城楼,朱漆铜钉装饰的城门,南京的皇城完全是唐代的宫殿模式,无一丝契丹的异域风情,看来契丹汉化已深,自身民族文化已逐渐消亡。

    丁睿很想入内看看皇宫的模样是否和大宋一样,但那是绝无可能,至于皇宫内院只是听耶律奇讲述了一番,皇宫大内设有北王府、南王府以及景宗、圣宗皇帝御容殿,也就是宣和殿、大内殿,还有元和殿、洪政殿等宫殿。

    宫殿区东侧为南果园区,西侧为瑶池宫苑区。宫苑规模较大,瑶池中有小岛瑶屿,上有瑶池殿,池旁建有皇亲宅邸。

    进不去皇宫,丁睿只能坐着马车沿宣和门旁的大街往东而去,转入东西向的檀州街,这条大街穿城而过,连接了清晋门和安东门,路上的积雪被铲在一旁,黑黑的雪水横流,路上行人缓步而行,绝大部分为汉人,耶律古告诉丁睿南京城人口约有二十万人口,包括了汉、契丹、奚、渤海、女真等民族。

    析津府的子城位置偏于西南,城中只有两条贯通全城的干道,一条是东西向干道,名檀州街,联通了清晋门和安东门。一条是南北向干道,联通了拱辰门和开阳门,另外两条干道则只能从城门通往子城而终止。除干道之外还有次一级道路。

    左右无事,丁睿便和耶律古进了析津府坊市内的市场来看稀奇,这处的市场和东京城、苏州城都不一样,整个市场内杂乱无章,没有大宋那般的街道司管理集市,卖货的摊子都挤到门口了,所卖的货物也不丰盛,都是些牛羊、皮货、药材、石炭,裹着毛茸茸皮衣的契丹商贾大声吆喝着吸引顾客,可惜应者寥寥。

    丁睿和耶律古避开拥挤在门口的人群,进到市场里面,此处反倒人还少些,市场里面倒是有七八个西域蕃商的铺子,卖些波斯的奇货,不过极少有人问津。丁睿很是好奇,立刻走上前去观看。

    自从党项时叛时降,大宋和西域的通商便不顺畅,绝大部分西域喀喇汗王朝的胡商都是由丝绸北路到契丹的西京、中京和南京析津府贸易,大宋的许多商品要通过契丹和党项中转才能去到西域。

    胡商们头戴白色的头套,留着大胡子,远远看去都是一个样,很难分辨。见丁睿年少,几个胡商以为是哪家来看稀奇的孩童,也没有招呼,丁睿也不管他们,只是盯着铺子内的各种香料、花草、稀有毛皮、珠宝打量。

    古代的商品其实并不丰富,只有大宋得自汉唐流传的手工艺,加之国内富庶,故各种食品、手工业品才层出不穷,像这些西域胡商,拿得出手的大部分都是些天然物品,如西域风情的珠宝玉器、象牙、**、木香、琥珀、龙盐、金星石、安息鸡舌香、胡椒、香叶之类,唯一有特色的的就是白叠布(棉布)、花蕊布、玻璃器皿这些,不过比大宋境内胡商的商品要丰富许多。

    丁睿仔细一一看过这些颜色混浊的玻璃器皿,比中原的琉璃强些,价格却贵了许多,至于白叠布,丁睿就懒得看了,只要两年,台湾的棉布和玻璃就会大行天下,西域昂贵的白叠布和玻璃器皿将彻底从中原消失。

    丁睿看到这里,对于吴梦在说到西夏问题时提到不必急于打通丝绸之路就能理解了。这一是西域物资匮乏,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供交换,丝绸之路大宗交易不少就是奴隶,难道换一群奴隶回来?大宋可是严禁蓄奴的。

    再就是台湾若是组织十艘三千石的海船去大食贸易,西域胡商走陆路不知道得要多少匹骆驼才能驮同样的货物过去。

    丁睿在最后一个西域胡商铺子里却看到了一样很感兴趣的东西,是一本书,叫做《福乐智慧》,此处的胡商想来没事干,将这本书翻译成了汉字,应该是许久无人问津,书本放在架子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丁睿拿下来拍了拍灰尘,翻开书本一目十行的浏览了起来。

    看着看着,丁睿就来了兴趣,里面的一段文字写道:“无论是我的儿子与我多么亲近,无论是过往旅客留宿的行人。我将二者在法制上视为等同,裁决上无亲疏一律平等......待你尽到对属民的责任,以后才能要求你的权利......国家治理得好人民富裕,人民富裕是统治者的目的。人心是国君之本,没有它国君不能生存。刀剑能征服敌人,法律才能治理国家。法制公正,则根兴旺,法制败坏,则根枯竭......”

    丁睿看后大吃一惊,这里面说的内容和师父讲的法制化何其相似,极西之地的蛮夷之邦居然有这等智慧,他赶紧问道:“掌柜的,此书几钱。”

    铺子里白布缠头的两个胡商怪异的对视了一眼,这本书放在此处怕是有好几年了都没卖出去,这小孩子倒是有兴趣了,当下用生硬的汉语答道:“一贯钱四本。”

    丁睿也不讨价还价,翻了翻架子上的书籍,只有四种,便每种拿了一本,从怀里掏出了一两碎银丢给了胡商,那胡商倒也实诚,拿着小秤称过后,找了一堆铜钱给丁睿,丁睿瞧了瞧铜钱,十之七八是宋钱。

    耶律古走上前来,他素来爱干净,不喜集市这种腌臜之地,皱着眉头对丁睿道:“丁小哥就看中了几本书,此书在契丹可是无人会买。如无其他中意的,我等还是走吧,集市内甚是腌臜。”

    丁睿心道,你们契丹可以对奴隶予取予夺,哪会看这种宣扬法制平等的书,没禁了就算好的,当下笑道:“二衙内且在市场外等等,我打听些牛羊肉行情。”

    随后丁睿挨个问了布匹、牛肉、羊肉、粮食的价格,麻布布匹可是比大宋贵得多了,一匹要卖上五百多文,大宋不到三百文,丝绸市面上没有,估计都是贵族的私货。羊肉比大宋便宜多了,一斤不到二十文。大米基本没有,都是些面粉,十文一斤。且契丹的度量衡很混乱,凡是说大宋官话的都是用宋制讨价还价。

    牛肉的价格比大宋贵,大宋的牛肉很便宜,但是极少,为何?大宋基本上就不准杀牛,官府故意把牛肉的价格定死为十几文,活牛的价格又高达五六贯,让杀牛者无钱可赚。

    看完了市场,丁睿跑到一个商铺了买了些糖果,那糖果可是真贵,五十文钱之买了十五颗,北地的糖类看来十分缺乏。两人在城里逛了一整天。

    过了几日,天气慢慢好了起来,丁睿无事便在析津府城内转悠。

    府城就丁点大,稍大点的店铺都去转悠过了,想着出城去看看,可积雪遍地,不知是否可出城远行。丁睿便来寻耶律古。耶律古自小苦读诗书,他不屑于契丹的恩萌制度,一心要考科举,算是一个有思想有作为的契丹新时代好青年。

    丁睿看到耶律古捧着一本《中庸》正在摇头晃脑,便走上前去叉手道:“二衙内又在发奋苦读,天气晴朗,何不出城一观,古语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衙内读书万卷,也该当行万里路。”

    这话原意本事读了万卷书须得踏遍千山万水去赶考,丁睿是故意曲解词意忽悠耶律古出城。

    耶律古闻言大喜:“丁衙内所言极是,读万卷书本应行万里以应照书中之意,幽州城太小,如此某二人出城至郊外一观。”丁睿心下大呼惭愧,耶律古并非读死书之人,稍一点拨便上升到了理论联系实际的高度,看来天下人不可小瞧。

    耶律古其实对这个南朝小哥颇为奇怪,看上去是个书香门第的子弟,谈吐也不凡,可不知道为何喜欢往市井百姓里头钻。没法子,以后耶律家的商铺还指望丁家供酒,还是陪陪他吧,于是带着丁睿去了城外。

    两人纵马出了城门,丁睿一看,城外白雪皑皑,茫茫原野被一眼望不到边的白雪覆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黑白两色。两人策马经过一条已经冰冻的小河,河畔的一颗大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花,放眼望去,小河两岸都是一棵棵、一层层,一簇簇的银花寒风中微微摆动。

209章 契丹农户

    冬日里的幽州城外官道,上面是无数车马压过的车辙蹄印,甚是滑溜,两人策马缓行,经过一处村庄时,丁睿指着那村落道:“我等就去此村庄看看吧。”

    两人进了村庄,村子靠着析津府不过七八里地,按理说靠近析津府的村子都应该比较富庶,可村子里的房屋甚是破旧,一多半都是茅房,屋顶的积雪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估摸百姓们是看到下雪就清理屋顶,否则绝对会被大雪压垮屋顶。

    丁睿下了马,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在村中那凹凸不平的小道上缓缓前行,耶律古嫌弃地下积雪腌臜,策马跟在后面,走到一处砖瓦房旁边,丁睿见这户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道就是这家了,他上前敲了敲门扉,

    柴门应声而开,一个发髻杂乱的汉子打开门,见是个富贵人家的汉装小哥,忙不迭的抱拳行礼,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契丹文。

    丁睿见他身着圆领、窄袖的长袍,腰间束带,是契丹人打扮,却扎着汉人的发髻,脚蹬布鞋,估摸是契丹汉人,便上前行了叉手礼道:“这位大哥,在下是汉人,说汉话吧。”

    那汉子一脸懵懂问道:“不知衙内来小人家里有何贵干?”

    耶律古下马笑道:“问个甚,我等进你家门,少不了你的好处。”

    汉子将两人迎进了屋内,丁睿打量了一下屋内,只见汉子家里家徒四壁,只有几个破烂桌椅,屋里烧着柴禾,汉子的浑家正带着三个孩子围着柴火取暖。

    浑家上身是一件打着补丁的袄子,下身一条满是褶皱的破裙,三个孩子面黄肌瘦,穿着的衣衫参差不齐,一望便知是大人的衣服改制的。

    浑家看到两个富贵衙内进来,连忙起身,三个孩子有些畏缩的看着两人。

    丁睿呵呵笑着,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三个孩子一人五颗,那个大点的孩子想必见过糖果,糖果一到手眼睛发亮,赶紧塞进嘴里,那甜味都甜到心里去了,舔着糖果含糊的对丁睿道:“多谢小哥哥。”

    另外两个小的也学着自家哥哥的样子把糖果放进嘴里,脸上绽开了笑容。丁睿几颗糖果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契丹的妇人是不讲究男女避讳的,她赶紧拿出两张椅子擦了又擦,请两位衙内坐下。

    丁睿学着吴梦的法子,一点点跟夫妇俩聊家常套近乎,耶律古见丁睿与老百姓打交道颇有章法,收起了开始的不耐烦,细细的听几人交谈。

    聊了一会丁睿问道:“在下来自南朝,到此处访友的,请问兄台贵姓,还想问问这边的汉人生活的还好么?”

    那汉子已经没有了戒心,说道:“小衙内客气了,小的姓赵,排行第五,俺们这些种地的在何处不是一个样,又能好到哪里去,契丹部族的要好些,赋税也低,汉人赋税重些,不过还是比南朝低的多。”

    丁睿心道你如何知道大宋赋税比你们高的多,于是问道:“那你等要交多少赋税?”

    赵五郎道:“我等收百斤粮食只需交粮六斤,南朝可是要交十几斤到二十斤,有天灾朝廷还会免税。还是契丹大官家仁慈啊,听说大宋官家为了搞什么封禅劳民伤财,横征暴敛,南朝百姓真是水深火热。“

    丁睿一时啼笑皆非,契丹远远不如大宋,居然还有百姓相信大宋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过他们的赋税确实比大宋轻多了,于是又问道:“那租种士绅田地得交多少租,你们还需服劳役么?”

    汉子道:“回衙内的话,若是租种田地,俺们和老爷们对半分收成,劳役还是要服的,有戍守、侦候、治公田、杂役、修堤、筑路、修城、运输、驿传、生产、养马牛等等,凡丁口皆为军籍,有仗打就得自备装配前往。”

    丁睿恍然大悟,难怪契丹的粮赋低,他们不养军队,都是普通百姓当兵,平日里是没有军饷的,而且所有的公田、修堤补路、修城、运输、驿传、饲养朝廷的马牛都是百姓承担。

    而大宋除了本乡兴修水利,其他工程、驿传、养马牛、修桥补路这些都是厢军承担了,只有工程太大才征发民夫。而且大宋还得养着一只庞大的军队,负担比契丹重多了。

    丁睿心里有了数,他笑着问道:“大宋官家横征暴敛大哥是如何得知的?”

    赵五郎憨笑道:“都是官府老爷们说的,难道还会骗俺们么?”

    丁睿憋着笑,看了耶律古一眼,耶律古一脸尴尬,他的母亲其实也是汉人,韩德让的后代不就是汉人么,他怎会不知道大宋百姓比契丹百姓活的自在多了,根本就没可比性,可是皇族要如此宣扬,他能有什么办法。

    丁睿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个铜钱递给汉子道:“这位大哥,我二人走了许久,有什么吃食,弄点过来可好。”

    那赵五郎手足无措,他知道那糖果贼贵,丁睿一下子给了这么多,他哪好意思收钱,当下连连推辞,丁睿懒得跟他纠缠,直接塞进了旁边小孩的手里。

    浑家进了灶屋,不多时拿出几个饼来和两碗稀粥,赵五郎颇为不好意思道:“两位衙内,俺们家里穷,只有一点点麦粥和饼子,两位不要见外。”

    丁睿笑道:“不见外,不见外。”端起麦粥和饼子吃了起来,三两下就干掉了,耶律古可就惨了,又不好意思不吃,只好小口小口的啃着硬邦邦的饼子,要知道这户人家是把最好的饼子拿给他们吃了。

    丁睿趁着耶律古在吃饼,又随便聊了几句,方才知晓燕云人少地多,可亩产只有一石左右,如若没有天灾**,只要舍得干,赚个肚饱还是问题不大。待到耶律古吃完,丁睿便起身告辞,那赵五郎千恩万谢送出了门。

    丁睿上了马,心里有些不爽契丹官府对大宋的反面宣扬,于是对着汉子道:“大哥,大宋百姓的生活比你们好多了,尤其是江南,一季两熟,亩产三石以上,交粮两斗,富庶的苏州等地劳役都已经免了,没有免的地方大部分劳役也是朝廷厢军在干,百姓们劳役很轻的,服军役的每年有钱有粮,以后别信契丹官府胡说了。”

    赵五郎眼望丁睿远去,刚才那番话他简直不敢相信,南朝百姓一年有那么多收成归自己,又不服劳役,这还是官府老爷们所说横征暴敛的国度吗?他们离开中原的统治是几百年了,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中原人了,说起大宋都是以南朝相称。

    耶律古在马上对丁睿苦笑道:“丁衙内,日后可千万别到处宣扬大宋富庶了,若是传到官府,家父不好做人。”

    丁睿笑道:“好好好,以后不说了。”

    耶律古叹道:“南京道是契丹最富庶的地界,赋税要占到契丹的一半岁入,自从太后去世,陛下亲政,连年征讨高丽,胜少败多,去岁高丽龟州之战更是一战死伤数万,把国库都打空了,百姓的赋税日重。”

    丁睿更加叹气,就这么个贫穷之极的国家,连高丽那弹丸小国都干不赢,大宋是怎么输在他们手里的。

    当年的大宋檀州之战和去岁高丽的龟州之战契丹其实都输了,为何两国还要向契丹纳贡,难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他真是不服气,暗暗下了决心,将来有朝一日定要在幽州臣下横刀立马,同时也要给契丹所有百姓一个解脱。

    到乡村里转了一趟,丁睿心里感触颇深,析津府不如苏州城那是肯定的,不过析津府的城郭户(市民)的生活还过得去,可若说析津府城外的农民,那和苏州的农民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汉子家里穷的拉稀,说的不好听那是在冬天里苦熬着等待春天。北地一年只能种一季,亩产不过一石,还得交粮赋,服徭役、差役。

    百姓们除了种田还得养牛放牧,一年到头没个肚子饱,看着牛羊成群,其实许多都是帮契丹贵族们养的,自己不舍得吃,大批契丹贵族就是趴在他们身上的吸血虫。还有不少无田的百姓直接就是契丹贵族的奴隶。

    契丹的军制大半是征兵制,全民皆兵,平时没有军饷,打仗还得自己带装配和马匹。丁睿心道难怪契丹总是想去抢劫大宋,搞了半天是如此的穷。丁睿不是穿越者,自然不知道契丹的历史,契丹的国土远大于大宋,人口最多时不超过一千万人,还不到大宋两成,可想而知口粮有多缺乏。

    回到城里,耶律古又带着丁睿去看了契丹人的私塾,这里的教授都是用契丹文和汉文两种语言教学,再看看契丹人文字,耶律古介绍说辽太祖阿保机的神册五年(920年)始制契丹大字。

    后来皇族耶律迭刺制契丹小字,大字是类似汉字的方块字,只是增减字的比划,小字是表音文字,拼音结构类似高丽文相似,小字共计350个。

    丁睿本想学学,但发现学习契丹文字实在是有些难,只好作罢,好在大辽的汉语和契丹语在朝廷通用,稍有些文墨的高官显贵便通晓汉语,只有那食古不化的契丹王公贵族对汉语不屑一顾。

    契丹人和大宋造句时用词顺序不一致,比如刚听到契丹儿童念诗句:“月明里和尚门子打,水底里树上老鸦坐。”丁睿听得莫名其妙,儿歌不像儿歌,诗句不像诗句,耶律古解释一番才知道这是唐诗:鸟宿池中树、僧敲月下门。丁睿不由得啼笑皆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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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