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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灭蝗之法

    吴山村丁府内,随着智能和尚经常来教导佛理,小丁睿的日子顿时变得苦逼起来。

    黎明时刻闻鸡起舞练桩功,接着便是按照吴梦的指示跑步,然后是抓举小石锁练习臂力。

    晨间去村里的学堂进学,正午后跟吴梦学算术和他编写的《自然常识》课,晚间还须完成大量课业,每隔十日智能和尚又来讲些佛理,指点儒学,小小孩童完全没有了耍子的余暇。

    林贵平回来时会带着他骑骑小马,让他放松身心,这是丁睿最开心的时候,小顽童满脸兴奋,坐在马上大呼小叫,回归了孩童的本性。

    吴梦初时对和尚来讲经嗤之以鼻,小小孩童学什么四大皆空,那不是让他遁入空门,还怎么普渡天下。直到听智能和尚讲了一次之后,才对佛教有了新的了解。

    那次是他假装对佛法感兴趣,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去了丁大胜的书房,一进去鼻子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丁睿和智能和尚正盘膝对坐。

    吴梦拱手道:“见过智能大师,在下对佛理有些兴趣,不知可否聆听。”

    和尚站起身来合什一礼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渡一切善男信女,施主尽管听就是。”

    吴梦点点头便静静坐着的听和尚讲佛理。

    “......世人常不知因果,思量人死后便一了百了,善恶无报,此为天下后世之邪见。我佛慈悲,告知世人,人死之后,神识不灭,定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作恶多端必将堕入阿鼻地狱......人人能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丁小施主,你可知丁老施主为何让你从小聆听佛理。”讲完了这一段后,智能和尚问道。

    丁睿懵懂的摇摇头道:“不知,大师不必叫我施主,听着怪别扭的,大师就叫我名字吧。

    “好,睿哥儿,姓名本是标记,一切本就是空。”智能和尚从善如流。

    他接着继续说道:“人之信心,须在幼小时培养。凡为父母者,在其子女幼小时,即当教以善恶报应之理,敦伦尽分之道。若待其长大,则习性已成,无能为力矣。”

    “心分善恶,知恶莫行,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智能和尚循循善诱。

    吴梦闻着淡淡的檀香,听着和尚用平和的语调缓缓的讲述佛理,仿佛进入了一个静寂空旷的空间,时光不曾流动,万物不曾存在,心灵一片空明,他自穿越到大宋以来的内心从未如此安宁。

    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总结了一下,发觉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儒家亦或是基督教,都有其自身的哲理,换而言之,是一种哲学,并非一无是处,这些教派的主要宗旨莫不外乎劝人向善。

    从此后他不再抵制,时不时也来听听佛理。

    …………

    秋日的脚步渐行渐远,初冬的寒风紧接而来,天空阴沉沉的,枯寂空旷的田野上万木凋零,丁睿和院子李五推着轮椅载着吴梦行走在野外的小径上。

    吴梦穿着丁家给他缝制的丝绵袍,感觉还是挺暖和,抬眼望去,稀稀疏疏的行人紧紧裹着麻衣瑟缩着身子急行。

    北宋的棉衣棉布还未大量普及,到了寒冷的三九天里,富人穿暖和的丝绵袍或者兽皮制的大氅、袍子,里面还填充有各种动物的绒毛,夜间的被褥也是如此,背面上是丝绸的亮丽缎面。

    穷人都是在麻衣里填上软绵绵的芦苇和稻草,被褥里塞着芦苇、破布破衣,尤其是北地的百姓,一遇暴风雪只怕冻饿而死的人不在少数。

    吴梦有心想为百姓们做点什么,可想起自己的装备都不在身边,于是叹了口气,现在也别无他法,在没有培养出合适的人手之前,他也无力做太多的事情。

    但眼看着村里的百姓们劳苦耕作,却衣不蔽体,吴梦的心里不由很是难过,他握紧了拳头,还是要为百姓们做些实事,改善他们的处境。

    吴梦前些时日听和尚说有几十个孤儿在枫桥寺养育,他倒是很有兴趣去授课,培养出一批具备后世学识的帮手,对于大宋的变革可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想到此处,他扭头对丁睿说道:“睿哥儿,你那和尚师父今日会来么。”

    丁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和尚师父上次前来是前十日,想必今日会来。”

    “那我等回去吧,某想与你和尚师父商议些事情。”吴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于是三人回转了丁府。

    智能和尚晌午刚过便来到了丁府,他进门后刚想到书房给丁睿讲经,忽然院子里有人呼唤自己,侧身一看是坐在轮椅上的吴梦。

    他上前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吴施主找贫僧有事么。”

    “有事,大师且进我屋来说话。”吴梦转着轱辘往屋内走去,智能和尚随手推着他走进房间。

    “和尚,你那寺庙里养育了几十个弃婴,可曾教会识字。”吴梦待和尚坐定便问道。

    智能和尚疑惑的望着吴梦,不知道他问这些作甚,不过还是答道:“贫僧和师尊教他们《千字文》、《杂字》、算术这些,施主有何见教。”

    “和尚你也知晓某的本事,某想替你们教教这些孩子算术,将来也能混碗饭吃。“吴梦眼睛眨了几下,信口雌黄道。

    智能和尚大喜,他领教过吴梦的学识,知道他一身算术深不可测,只怕天下无人能及他,有他教授算术岂不是件大好事。

    和尚忙起身合什弯腰行礼道:“施主有心了,贫僧代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感谢施主的大恩大德。”

    吴梦没法起身还礼,只好拱了拱手道:”和尚你与尊师有慈悲心,收留这些弃婴,某只是尽些心力,不比你等操劳。“

    智能和尚叹道:”如今我大宋蝗虫遍地,今岁京畿、京东、京西、河北路蝗虫肆虐,且蔓延到江淮一带,蝗虫过境颗粒无收,又不知会有多少孩童被弃,可惜贫僧能力有限,无法再收留更多孩童。”

    吴梦唉声叹气,蝗灾真是古代社会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不说大宋,就是后面的明清乃至民国,蝗灾都是惨痛的。

    其实蝗虫作为一种高蛋白的昆虫完全可以充饥,但古人一是以为天降蝗灾是神仙的惩罚,不敢吃,二是没有充足的食用油,蝗虫的口感太差。

    想想后世的中原大地,这蝗虫哪会成灾,都成盘中餐了,吃到需要人工饲养,再吃下去绝种都有可能。

    山东玉米地里闹过一次蝗灾,结果可怜的蝗虫被卖到十元一斤,很快便被捕捉的干干净净,受灾的农民卖蝗虫的收入远高于玉米地的收成。

    后世的人感叹着蚂蚱也是可怜,落到我们大吃货国手里命运多么悲惨!

    有为蝗虫代言的:糟糕,走错地方,闹不好这次要全军覆没!

    有人替蝗虫出谋划策:外出切勿三五成群,否则容易成盘成串!

    有为农民能够“增收”感叹的:种一年的地也不一定比卖蚂蚱收入高!

    更有感叹历史的:千百年来,一直被蝗虫肆虐,无数人被饿死,现在却转了过来,我大吃货国那是啥都吃了,就连那蚂蚱都不敢三只一起出动。

    可宋代有啥办法,油料奇缺,平民百姓们只是用油来照明,平日里的饭食难得见点油星,只有东京城内的几家大酒楼用油炒菜,还密不外传。

    吴梦沉思起来,虽然自己带的两本历史书被毁了,但他还是记得北宋的主要历史事件,当下的蝗灾还要持续两年,是得想办法让灾民们自救,不能光靠官府的赈济。

    他又想到这蝗虫可是上好的下酒菜啊,于是舔了舔嘴唇道:“这蝗虫本是很好的食物,只是百姓们不懂如何做法。”

    “蝗虫当真可吃?天罚之物如何能轻易灭杀。”智能和尚疑惑道,佛家讲究因果报应,自然迷信这些神神鬼鬼。

    吴梦哂笑道:“大师,那算什么天罚之物,就是一害虫耳,如何不能吃。”

    智能和尚略微沉吟了一会,方道:“吴先生,听闻江淮一地有人火烤食之,言称其味不佳。”

    “如若要味道上佳,需油炸之,那可是上好的下酒菜。火烤味道虽是不佳,但总比空腹要好。”吴梦说完,想起油炸蝗虫的美味,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哦,蝗虫油炸味佳,贫僧还从未听说,如今的油料虽不多,少放些就是,总比无粮饿死人强上许多。”

    智能是个酒肉和尚,一听这蝗虫是上好的下酒菜,早把那天罚之物丢之脑后。

    吴梦暗笑,这个酒肉和尚比自己还好吃,刚还说什么天罚之物不可吃,一听上好的下酒之物什么都不顾了。

    他诱惑智能道:“和尚可去看看江淮一地是否还有未冻死的蝗虫,捉些活的回来,某亲自动手油炸给你吃便知晓了。”

    智能和尚大为意动,为了美食上一趟江淮没什么大不了,可又怕师傅责怪自己贪图口腹之欲,便有些踌躇。

    吴梦其实也很想吃,更想的是将灭蝗之法传至大宋受灾之地,于是继续循循善诱道:“某知晓灭蝗之法,和尚若是北上,当以传授灭蝗之法为主,吃油炸蝗虫只是顺带。”

    智能和尚一听便知这是个极好的由头,立时答应了:“施主法子若是管用,贫僧立即抽身北上,传授此法,行慈悲之事。施主传授鄙寺童子一事当无不可,待贫僧回来即着手安排。”

    “自是管用,你且先去给睿哥儿讲经,待某将灭蝗之法写将出来。”吴梦颇为自信道。

    待智能和尚离去,吴梦移到案几边,拿起鹅毛笔,写下适合于古代灭蝗的几个方法:

    一、挖沟埋沙法,用土封闭蝗虫胸腹部气门,使其窒息而死.因为气门与蝗虫体内呼吸器官气管相通。

    二、饲养鸡鸭鹅灭蝗法,尤其以鸭鹅最佳,只需解决鸭鹅的饮水,鸭鹅抗瘟疫能力强,食量远大于鸡。

    三、捕打法,于漏夜、黎明时分蝗虫雌雄相配,尽上大道时,使用扫帚、牛皮拍子、竹箔和抄袋等工具捕杀。

    四、驱杀幼虫法,用于杀灭春夏之交的尚不会飞的幼虫,预掘长沟,深广各二尺,沟中相去丈许,即挖一坑,每五十人为一组,一人鸣锣其后,幼虫听到锣声便会逃跑,待其掉入沟中后,用扫把扫进坑内,立即掩埋。

    五、设火诱杀法,夜中设火,火边挖坑,且焚且埋。

    六、油炸法,捕捉蝗虫去掉翼翅以油炸之,充作口粮。

    七、灭卵法,此法本朝已在使用,不再复述。

    吴梦详细写明了后世总结的古代灭蝗法,折成信笺,交于和尚。

    智能大师不日便启程北上江淮,传授灭蝗之法,“顺便”捕捉点活蝗虫回来下酒。

第二章 义利之辨 上

    智能和尚北上后,冬日的阳光越来越弱,已是止不住寒冷的北风肆虐,眼瞅着就要霜降了。

    夜里,吴梦辅导完丁睿的功课,出来透了透气,丁睿走到一旁问道:“师父,那蝗灾厉害么。”

    吴梦苦笑道:“睿哥儿,蝗虫密密麻麻,所到之处的粮食、杂草、树叶啃的干干净净,简直是寸草不生,受灾的民众苦不堪言。”

    丁睿眨巴着眼睛不解的问道:“师父,那百姓们吃什么啊。”

    吴梦摇摇头道:“能吃什么,还不是流浪在外乞讨为生。”

    丁睿不忍的说道:“师父,那百姓们不是很可怜。”

    吴梦叹息道:“睿哥儿,你是没见过这般惨状的,灾民卖儿卖女,饿殍遍地,偏偏还有些丧心病狂之辈明明锦衣玉食,却还想着要吞并灾民的田地,真是毫无礼义廉耻。”

    说罢他抬起头望向一轮弯弯的明月,脑海里浮现出流民在月亮下垂死挣扎的悲惨画面,忽然间想起一首歌来。

    他对丁睿说道:“睿哥儿,师父教你的学问可是能纵横天下,欲获利只是唾手可得,故你得应经常提醒自己,切不可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老百姓的利益还得时时挂在心上。”

    丁睿懵懂的点了点头。

    吴梦又道:“睿哥儿,为师教你唱首小曲吧。”

    说罢轻声唱道:“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有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

    咿呀呀子喂,声声叫不平,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

    唱到后来,丁睿听熟了调子,也跟着一起合唱了起来。

    深夜里,一个低沉男声和着清脆童音的凄婉歌声飘的很远很远,狠狠诅咒着可恶的蝗灾和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清晨,吴梦吃完早饭,裹着丝绵袍,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了屋门,呼吸新鲜空气。

    他看到院子里三五个仆人们挑着担子往外面走去,担子里是些黑黄之物,随之传来一股大粪的臭味,吴梦问道:“李五,院子们把大粪挑去哪里?”

    李五回答道:“先生,这些大粪都是撒播在田地里,如今冬日里挑出去沤粪(古代称肥料为粪)。”

    吴梦本就是农村出身,对这有机肥熟悉之极,听到便颇有兴趣,忙道:“推某去看看苏杭之地如何沤粪。”

    李五不解道:“先生,田间沤粪可是臭味冲天。”

    吴梦笑道:“无妨,某本是农家子弟,何惧这沤粪的臭味。”

    两人来到村外的田野中,只见管家忠伯带领家仆们在田埂旁挖了几个很大的坑,将人粪、牛粪以及一些腐烂的杂草、树叶全部推入坑中,再掘土掩埋。

    吴梦吩咐李五推车上前,仔细看过坑里的沤粪,忙制止道:“忠伯,这积粪不是这等搞法。”

    忠伯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叉手问道:“吴先生学识广博,请问还有何等法子。”

    吴梦还礼道:“此般沤粪,粪却是不能充分熟透,须得用麦秆和稻草混合。”

    忠伯问道:“吴先生可否详述于我等知晓。”

    吴梦想了想,指着沤粪的坑说道:“忠伯,堆粪时先用秸秆或树枝架于沟上,在十字沟交叉处竖立木棍或秸秆,沤粪须得让坑内有少许空隙,不可全部堵死。”

    顿了顿又道:“沤粪还有个讲究便是配料,忠伯可吩咐手下将麦秆和稻草切成一寸许,并用水浸湿,混合杂草、树叶、果皮、种皮、毛、角、蹄、骨以及草炭,少量石灰,再加入五成的牛马人粪,适量加洒一层水粪尿。”

    忠伯搔了搔白发苍苍的头皮道:“吴先生,加好粪尿后又待如何?”

    吴梦指着粪堆道:“每堆一层,加水一次,加水三成,堆满后,不宜踏实,只需在顶上再糊一层一两寸厚的黏泥或稀泥,两三日后将中间插的木棍或秸秆拔出,形成通风孔即可。”

    忠伯追问道:“吴先生,那这粪多久能熟透?”

    “加水愈多,通气孔愈多,粪熟的越快,按某刚才所叙约需二十日。粪沤熟后为黑色或棕色,没有臭味,质地松软,一捏成团,一搓就碎便是熟粪。”吴梦从地上捡起一团碎泥,轻轻的捏散。

    忠伯心道这个双腿残废的高人知道的还真多,于是叉手行礼道:“吴先生真是阅历不凡,对粪也这般熟悉。老汉还想问问施粪还有何讲究。”

    吴梦回忆了一下,方回答道:“粪有基粪和追粪,基粪是下种之前放入田地,长久养分。追粪是出苗后逐月施放,在下这种堆粪的法子适合作为基粪,冬日里深耕土地将基粪洒入,来年春种必然丰收。

    追粪可按照忠伯你刚才的法子挖坑掩埋,可里面须加入些草皮、杂草、稻草倒进坑里,倒满以后浇些稀粪水和污水,以后每隔七日翻动一次,此粪可以用于给禾苗追粪。”

    忠伯感慨道:“老汉活了几十年,这才知道这沤粪还有如此之多的讲究,来来来,我等按照吴先生的法子沤粪,二十日后便冬耕土地埋粪。”

    吴梦笑笑,看着众人按照他的方式弄好了沤粪,方抱拳告别离去,心道明年粮食增产了尔等自然心服,全村人也会依葫芦画瓢。

    正午后,丁睿来到吴梦的小屋受教,吴梦便把施粪之术逐条写成小册子,传授给了丁睿。

    丁睿不过是个六岁多的孩童,哪里能全部掌握这些法子,他看着小册子上的东西似懂非懂。

    吴梦瞅着他困惑的样子笑道:“睿哥儿,你如今不会不要紧,只要记熟了就行,以后定然用得上,这可是百姓们能否吃饱饭的关键所在。”

    …………

    时光一日复一日的前行,忽一日,丁睿告诉吴梦,王夫子明日晚间下学后来拜访自己。

    吴梦纳闷了,他平日里与王夫子素无交道,唯一的交集便是丁睿,但吴梦教的是算术,王夫子教识字,双方并无冲突,他来拜访自己有何用意。

    吴梦却不知前几日他无意间对丁睿谈起大宋田亩收租一事,讲到了天下众人利益的平衡。

    丁睿年幼,一时口快,在学堂时无心之下跟王夫子提起利益之事,把王夫子气的胡子翘起老高。

    小小孩童,如何能讲利,将来岂不成为利益熏心之辈,何况丁睿是他认定的得意门徒,于是上门来找吴梦的麻烦。

    王夫子这一日下午特意提前半个时辰放了学,来到丁府,丁睿出门迎至吴梦的小屋。

    吴梦眼瞅着丁睿恭恭敬敬的领着一个胡须斑白,身穿麻布学士袍,夫子模样的人进来,便知是王夫子。

    他连忙拱手行礼道:“夫子上门,不知有何赐教,请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远迎。”

    王夫子见他甚是客气,也不好发作,便拱手行礼道:“尊驾便是吴先生吧,今日冒昧上门,乃是有一事请教,请吴先生畅所欲言。”

    吴梦客客气气的说道:“哦,久闻王夫子乃是饱学之士,某等才疏学浅,哪里当得起‘指教’二字,请夫子明示。”

    王夫子见他态度尚可,语气也缓了下来,说道:“那老夫就开门见山,丁睿小小孩童,正是树我儒家浩然正气之时,吴先生何故讲那利益之事。”

    吴梦恍然大悟,原来王夫子是为了这个“利”字而来。

    义利之辩、华夷之辩、性善性恶之辩一辩就是几千年,尤其是这义利之辨、性善性恶之辩自儒家创始起就有争议,根本辩不清楚,哪怕后世社会也是如此,想到此处,他顿时心中一突。

    义利之辨是儒家思想的一个基本论点,指的是人们应该追求义还是利的问题。

    孔圣人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曰“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厌”,荀子曰“为事利,争货财,唯利之见,是贾盗之勇也”。

    这三位先贤认为义在利前,包括道家为主流的学术思想中,认为要解决经济、货财的问题,使“国家天下”得到“治平”的境界,只要从政治上做好,便可达到“物阜民丰”,国家和百姓,就可以“安居乐业”了。

    到了十八世纪以后,尤其是从英国发生“工业革命”(实业革命)开始,西方文化中,渐渐形成对经济学的专注。

    到了十九世纪开始,在西方文化的思潮中,便形成了以经济为主导来解决政治问题的思想主义兴起。

    直到后世的东西双方,乃至全人类的文化思想中,对于这个义利问题,仍然还在含混不清,思辨难定。

    究竟是财富的资本影响了政治?还是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影响了资本的财富?

    这也等于是哲学上的主题:究竟是蛋生鸡?或是鸡生蛋呢?

    正因为吴梦了解后来全球社会的发展,所以他心中知道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便暗自思忖如何应付过去。

    他想了想说道:“夫子,这利是用以养民,并非坏事,有何不可提。“吴梦这是试探王夫子究竟对利有何理解。

    王夫子摇头,眼神坚定,郑重的说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所谓重利轻义,为人所不齿。”

    吴梦摆摆手,辩解道:“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饥寒尚不能解决如何能知礼仪。”

    王夫子态度坚决,立即反驳道:“那管子还曰:国有四维,礼义廉耻;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如何讲?”

    吴梦一时语塞,他看过史书,知道跟古人辩论定要引经据典,否则便不是正道,可自己毕竟是个现后世人,引经据典辩论绝非强项,无他,没读过圣贤书。

    其实他的本意也并非认为利应该排在义前面,而是在徒弟面前可不能失了脸面,于是绞尽脑汁回忆以前学过看过的经典句子来和王夫子辩论。

第三章 义利之辨 下

    丁府,吴梦的小屋内,他和王夫子的辩论还在继续。

    “义以生利,利以丰民,岂可不言利。”吴梦一边回忆一边回敬王夫子。

    “孟子云: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如果把义放在后而把利摆在前,他们不夺得国君的地位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指人的**永远得不到满足),故义字理应当先。”

    王夫子一脸的气定神闲。

    “民之生,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此民之情也,民之欲富贵也,共阖棺而后止(意为人本性趋利),故利之一字,乃人之本性,不能不提。”

    吴梦也学着王夫子摇头晃脑,故作仙风道骨。

    “荀子云: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守住义,财富自然到来),有义在先,利必自来,何必口口声声言利。”

    王夫子立马反唇相讥。

    双方声音愈来愈大,丁睿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听的似懂非懂。

    这些高深的哲学思想不是他这小小顽童一时之间能够理解,然而他却不知义利之辩将伴随自己的一生。

    “曾子云: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波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渊之下,无所不入焉(意思就是人生而就有求利的本能),这利之一字,人生而具之。”

    “非也,曾子亦云: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故立身处世之间,舍利取义,动心忍性,增益己所不能。”

    (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结果是天灾**一齐降临。这时虽有贤能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所以,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

    “道德经云: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强其骨,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不言利,如何能达圣人所云之大治天下。”

    正在双方引经据典辩论的如火如荼,难分难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击掌声,两人转头一看,正是丁大胜和林贵平两位。

    丁大胜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在其父要求下少年便读圣贤书,王夫子一来他便瞧见,随即过来打声招呼。

    刚走到门口听到王夫子质问吴梦为何与丁睿讲利之一字,他也想称称吴梦的斤两,故一直在外偷听。

    “两位学识渊博,引经据典甚是畅快,佩服佩服,睿儿不懂事,两位先生辩的口干舌燥,也不知看茶,天色已晚,不如先喝杯水酒用点肉食解解乏。”

    丁大胜向着两人作了个团揖,他也知道“义利之辩”辩了上千年根本就没有结果,所以进来打圆场。

    林贵平读过一些书,可毕竟是武技出身,儒家经义理解他远不如王夫子和吴梦,听着如同天书,只是对吴梦认识更深了一层,此人学识果然深不可测,他哪里知道吴梦其实快输了,肚子里已经没货了。

    吴梦长舒一口气,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就坡下驴道:“王夫子学识精深,在下甘拜下风。”

    心下却揣摩着以后必定还有辩论,王夫子看来着实厉害,书读了不少,自己得去苏州城里买些书籍充充电,否则下次必定输得很难看。

    “哪里,哪里,吴师傅旁征博引,圣人经义张口就来,老夫佩服佩服。”

    王夫子见丁大胜来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寻思下次找机会再教训教训吴梦。

    双方携手言和,步入丁府厅堂,丁大胜吩咐上酒宴,大鱼大肉摆了一桌,四个人把酒言欢。

    丁大胜怕两人再起争执,何况自己也是商贾之家,本就是言利为先,两人就这“义利之辩”争执起来他脸上不好看,因此刻意说着好话敬酒。

    丁大胜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矣,拿捏别人的话柄敬酒那是他的强项,林贵平知晓其意便和自家姐夫一唱一和的灌酒。

    吴梦一开始还强撑,认为北宋的低度酒没什么了不起,可低度酒也是酒啊,喝多了同样会醉,最后吴梦和王夫子都是烂醉如泥,两人当场被灌的趴在桌上。

    丁大胜安排独轮车送王夫子回家,让林贵平和一个院子扶着吴梦回了房。

    吴梦一上床便觉得天旋地转,人事不省,一直睡到第二日午间方起床洗漱吃饭,然后给丁睿上课。

    第二日夜间,吴梦仔细思考了与王夫子的义利之辨,其实双方都有失偏颇,虽然这“义”字是否当先很有争议,但事实证明不讲“义”之后出的问题太多了。

    后世社会由于西方科学、技术、经济发展快过东方,中国改革开放又奉行经济建设为中心,西方利益当先的思想成为社会的主流,由此带来的社会问题举不胜举,比如不敢扶老人、不讲信誉、假货一大堆、唯金钱论英雄等等一系列社会丑恶现象。

    从后世带来的科技让大宋强国富民是完全没问题的,对于改革可能会遭受权贵阶层的阻扰吴梦倒是不担心。

    范仲淹和王安石的改革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侵犯了权贵阶层的利益,而先进的科技可以把蛋糕做大,利益均沾。

    可由此带来的财富分配、社会和民众三观的引导是两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能把经济搞上去了,道德变低下了。

    吴梦心想,大宋目前就是全球经济技术第一强国,百姓们多数能丰衣足食,所以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改变,宁可渐进,也不可冒进,更不能演变出羊吃人的惨剧。

    大宋不但需要后世的技术,更需要的恐怕是讲究逐步公平且人性化的意识形态。

    大宋目前的社会意识形态尚未形成定论,可以说正处在儒学本身百家争鸣的阶段。

    要是引导的好,儒学的改进自然会促进大宋的科技和工业革命,要是堕入中央王朝约束百姓的手段,那必然是几百年后鸦片战争重演。

    世人皆以为程朱理学贻害几百年,实际上朱熹背了上千年的黑锅。

    他是极力赞成约束君王权力的,在古代的社会里这种思维算是比较激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朱熹反被后人认定为皇帝的走狗。

    过得几日,丁睿在听完吴梦的算术课后,歪着小脑袋说道:“师傅,夫子近日老是在我面前念念叨叨。”

    吴梦笑了,他定是要给你洗脑了,问道:“睿哥儿,王夫子跟你说什么了。”

    “夫子说,天下之财物有定数,若是我将来为官,切记不可言利,更不可与民争利。”丁睿道。

    “睿哥儿,不言利并非指不谈银钱之事,如若令尊不行商贾赚钱之事,你能经常有肉吃吗。”

    “不能,没有银钱哪能卖到鸡啊、鸭啊、和羊啊。”丁睿想了想答道。

    “对了,夫子过于看重利的危害,所以说不言利,其实应该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事情为师会慢慢教你何谓取之有道。”

    “那官不可与民争利,何解?”丁睿问道。

    “此话更是复杂,夫子所说对一半,错一半,比如官府收税确实与民争利,但若是不收赋税,怎么养活官吏衙役、禁军厢军?没有衙役,这大宋天下岂不是盗贼横行?没有禁军防守边关不是任凭契丹烧杀掳掠?对的一半乃是官府应当首先遵纪守法,不可巧取豪夺百姓的利益。”

    吴梦说完看了看丁睿似懂非懂的模样,知道现在跟一个六岁多的孩童谈这些为时过早,无异于拔苗助长。

    他又解释道:“睿哥儿,此乃政治经济学之论,待你学好算术即可传授于你,你可愿学?”他的意图其实是学不学由不得丁睿,到时自会灌输给他。

    丁睿倒是很想搞清楚两位师傅谁对谁错,有课业为何不学,马上点头道:“师傅,弟子愿学。”

    吴梦笑道:“既如此,先把算术学好,等学了政治经济学后,你便知道某与夫子的义利之辨孰是孰非。”

    待丁睿走后,吴梦又是一阵感慨,原以为这天下之财有止数,出自司马光之口,想不到早就流传下来了,民间还真是有高手,王夫子此人就不简单,学识甚广,满腹儒学经纶,却不知他为何没考上进士。

    天下之财有止数在广义上看是绝对没错的,所有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在没有开拓外星球之前,物质确实有定数,消耗完了就是真没了,这些物质才是货真价实的财物。

    而什么金融基金、纸币、股票、证券都是纸上的财富,说的不好听便是泡沫。

    后世现有的经济学其实是解决人的问题,并非是解决物质财富本身的问题,它着眼于如何调动人们创造和就业的积极性。

    说的明白点,经济学就是大灰狼怎么让喜洋洋们身上的羊毛如何能生的更多、变的更好、长的更长的学问。

第四章 冬至

    十一月中旬,初冬的苏州水瘦山寒,微微的西北风吹得树枝轻晃,温暖的阳光洒遍田野。

    田间小径上落叶草黄,阔别一个半月之久的智能和尚风尘仆仆的踏着落叶来到了丁府。

    吴梦的案几上摆着一堆什么蜜饯、干果之类,他看到这些就知道满怀的希望成了泡影。

    平日里宝相庄严的和尚此刻带着略微有些掐媚的笑容站在案前。

    吴梦恨恨的看着他道:“某吃不到油炸蝗虫也就罢了,和尚你实话告诉某,你这酒肉和尚是否吃过。”

    智能和尚不好意思的摸着光头,带着歉意说道:“贫僧这一上到徐州地界,眼见田地里蹦跶的蚂蚱都快冻死,贫僧便抓了一些,油炸吃了。待贫僧走了几个县衙传授这灭蝗之法,一转眼蝗虫都冻死了。吴施主,贫僧实在愧疚,便在徐州给你带了些礼物,敬请笑纳。”

    “笑纳,笑纳你和尚的大光头,某朝思暮想的是油炸蝗虫,不是这蜜饯干果。”吴梦怒喝道。

    和尚笑呵呵的不住赔着不是,满嘴说着好话,吴梦骂了几句便罢了,总不成让这和尚施展神通变些蝗虫出来。

    “和尚,某问你,油炸蝗虫好吃吗。”吴梦问道。

    “蝗虫,和尚,你居然吃那腌臜之物,若是没有银钱买酒食尽管找某就是。”外面进来的林贵平听到和尚吃蝗虫,万分惊讶。

    更让他惊讶的是和尚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还咽了咽口水道:“林施主你却是不知,贫僧按照吴施主的法子用油来煎炸蝗虫,炸到焦黄,再撒上精盐,那味道.......”

    和尚还在回味,林贵平已经恶心欲吐,他打断和尚的话道:“那等腌臜之虫,何其恶心,如何能吃。”

    “林施主,食髓知味啊,你未吃过如何知晓不好吃,油炸蝗虫绝对是贫僧这辈子吃过的最好下酒菜,吴施主没吃着还跟我急。”智能和尚提起油炸蝗虫意犹未尽。

    智能和尚的感觉和吴梦一致,吴梦未穿越前在山东吃过油炸蝗虫后,也是感叹下酒菜最好的便是油炸蝗虫,远胜肉食和花生米。

    “你这厮到了徐州就应抓些蝗虫喂养在暖屋内,传授完灭蝗之法再带回来,某不就吃得上了,和尚,你分明只顾自己酒肉穿肠过。”吴梦斥责道。

    智能和尚正要辩解,林贵平耳尖听到灭蝗之法连忙道:“蝗虫已肆虐我大宋江山五月有余,四处饥民遍地,吴先生还有灭蝗之法,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吴先生与我讲讲蝗虫要如何灭杀可好。”

    “林掌柜,某写下了灭蝗之法,和尚那处有,你找他便是。某也叮嘱和尚传授于江淮、徐州一带,至于天下的百姓是求神拜佛还是灭蝗,某却是无法左右。”吴梦答道。

    “贫僧与县衙的胥吏细说后,按照吴施主的法子试过,确实管用,尤其是鸭、鹅,十几只下去一块地里的蝗虫啄的干干净净。几个县的知县都道开春后便大量饲养鸭鹅灭蝗,现已四处发布告示让百姓们自行清除虫卵。”

    “自古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明年还会有吗。”林贵平疑惑道。

    “冬日里冰雪不大,或是不太冷,虫卵便无法冻死。如今的冬日里还有暖阳,只怕今岁是个暖冬,蝗虫卵若是安然过冬,明后两年必然连连肆虐,到了那时大宋才是饥民遍地啊。”吴梦叹气道。

    林贵平顿时脸白如纸,急忙道:“吴先生此话当真。”

    “君子不打诳语,某虽不才,观天色还是略有些心得。”

    “你二人真是误我大宋百姓,速速将灭蝗之法交于某,某家店铺掌柜张财神自有法子呈上朝廷。”林贵平急急道。

    智能和尚隐隐然知道林贵平似乎和当朝大人物有些关系,但不知详情,闻听到他如此急迫,赶紧自衣襟处掏出抄录的灭蝗之法交于林贵平。

    林贵平接过也不答话转身便要匆匆而去,吴梦赶紧喊住他:“林掌柜,油炸蝗虫味极佳,你若呈报上去,可千万提醒当今圣上不可吃,切记。”

    林贵平奇道:“为何圣上不可吃。”

    “圣上吃了对病体不祥。”高血压患者吃油炸食品纯属是怕死得不快。

    “你怎知当今圣上病了。”林贵平拂袖而去,只留下吴梦和智能和尚面面相觑。

    稍顷吴梦问道:“大师,某去给孤儿们授课可曾安排妥当。”

    智能和尚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贫僧感激不尽,师尊言道已近冬日,施主双腿不便,不如来年元日后再去授课不迟。”

    吴梦道:“也好,那就元日后再去授课。”

    …………

    十一月底,冬至节到了,冬至过后,阳气渐长,正是万象更新之始,宋人对冬至的重视,丝毫不亚于过元日。

    这天一大早,吴梦刚刚起床,穿着新学子袍的丁睿就来到吴梦的小屋里拱手行礼:“师父,冬至到了,师傅要多穿衣物保暖。”说罢递上一篮子礼物。

    吴梦看见丁睿穿的整齐光鲜,笑道:“冬至节还有什么讲究,睿哥儿且说与我听听。”心道我这后世人可别撞了大宋的忌讳。

    丁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道:“冬至大宋天下都会休沐三日,家里会买好多物什,还得给祖宗们好吃的。”

    吴梦笑了,哪是给祖宗们吃,是祭祀,丁睿这小孩儿不懂,又问道:“睿哥儿,那给祖宗们吃什么呢?”

    丁睿呵呵笑道:“吃鲜肉包的馄饨,要包好多种颜色的,等下师父就看到了。师父你若是没别的事了,弟子先出去耍子了。”

    吴梦挥挥手道:“去吧,为师也得洗漱了。”

    李五侍候吴梦洗漱完毕,拿起地上的篮子递给吴梦道:“先生,这是东家送你的礼物,先生不妨看看。”

    吴梦掀开篮子上的盖布,只见里面是一套簇新的学士袍,还有一些干果吃食,吴梦素来不爱吃零食,遂将衣袍留下,吃食给了李五。

    出了房门,只见智能和尚一身崭新的暗黄色僧袍,大袖飘飘迎面而来,吴梦打趣道:“大师,你也赶时髦穿新衣了。”

    智能和尚一头雾水:“穿新衣乃是冬至习俗,我等出家人也不免随俗,吴先生说的‘时髦’又是何意?”

    吴梦甚是懊悔,自己的嘴巴老是管不住,时不时冒出些后世词汇,丁睿都问了好几次了,他忙解释道:“大师有所不知,在下家乡所谓的“时髦”便是风尚的意思。”

    正说话间,林贵平也从外间进来,同样是一声簇新的衣袍,他嚷嚷道:“吴先生、大师,今日我等搞搞关扑。”

    吴梦知道关扑便是赌博之意,便问道:“君烈,官府不是严禁关扑么。”

    丁睿拽拽他的衣袖道:”师父,冬至里有三日可关扑,官府不管。”转过头又问林贵平:“舅舅,你们如何关扑?”

    林贵平笑道:“昕颂兄、大师,投壶如何,容易之极。”

    吴梦哂笑道:“林掌柜,睿哥儿早已告知某家,你与大师一身拳脚功夫极强,何必来羞辱我。”

    林贵平哈哈大笑:“睿儿也不替舅舅保密,吴先生,莫如投壶之时,你离壶两丈,某与和尚离壶三丈,你看如何?”

    吴梦想了想到:“君烈老弟,你等离壶四丈某便与你关扑一回。”

    林贵平笑道:“好,四丈就四丈,那来点什么彩头。”

    智能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方外之人,身上何曾带有钱财,不可带彩头,不妨输的一方作诗作词。”

    林贵平大摇其头:“那如何使得,某粗通文墨。哪能作诗作词。”

    吴梦本想反对,忽然想起林贵平确实没有文采,不妨治他一治,谁让他叫嚷关扑,于是道:“作诗作词乃是风流雅士所为,王夫子又不在此,我等三人不可附庸风雅。”

    林贵平连忙点头附和,谁知吴梦话锋一转:“虽不可作诗作词,但下月即到元日,输者做春联一幅,你二人看如何。”

    他想的是老子隔着两丈那是稳稳投进壶,到时候看林贵平输了如何能做出春联。

    林贵平刚待反对,智能和尚已极力赞同,二比一,林贵平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自己不会输,怕个甚子。

    等丁府的仆人拿来投壶和箭支,吴梦还以为简单,兴致勃勃道:“待某家先来。”

    他拿起箭支先是试了试手感,掂量一下箭支的重量,然后咪着眼睛瞄着投壶。

    “吴先生,你这是光说不练,快投啊。”林贵平故意在旁边喊叫。

    吴梦被这话一激,挥手就将箭支投向壶中,准头是够了,可用力过猛,箭头越过投壶,箭支的尾羽碰到了投壶的壶口一弹便滚落到地上。

    吴梦不服气了,拿起第二只投去,还是不中,接着便是第三只、第四只......十只无一投中壶内,吴梦看着投壶一阵发呆,旁边的林贵平和家仆们捂嘴窃笑不已。

    待到林贵平和智能和尚投壶,那真是应了一句成语,十发九中,吴梦输的一败涂地,他连忙耍赖道:“此次不能作数,在下从未玩过这投壶,权当是练习。”

    林贵平摸清了他的底细,揶揄道:“好,那就让吴先生再练习几把,某与和尚将投壶还远离一丈如何。”

    吴梦被林贵平的轻蔑之语激发了斗志,吩咐李五将投壶摆好,细心的体会这投箭支的腕力,连投几只后终于找到了窍门,连续投进了三支,他得意洋洋道:“待某再练习两把,与尔等比试。”

    然后......只听到院子里不时传来吴梦的无赖腔调:“不算不算,某家还没练的精熟......”

    “大师和林掌柜应再远离一丈,什么,箭壶到围墙根了,那投壶时你二人后退几步.......”

    “待某再熟练熟练......”

    “这、这、这,我等三盘两胜......”

    “五盘三胜......”

    “七盘四胜......”

    投了一上午,最终升级到十五盘八胜,吴梦没有赢过一局,垂头丧气的结束了关扑。

    中午丁大胜准备了丰富的酒宴,众人觥筹交错,一个个喝的满脸红光,林贵平借着酒兴道:“吴先生,你关扑输了,可是要把春联写出来。”

    吴梦涨红着脸道:“在下今日酒醉,改日定然写来,如何?”众人不依不饶的起哄,一定要吴梦写春联,这真是难为死了这个理工男。

    林贵平阴阳怪气的说道:“昕颂兄,愿赌服输方为真君子。”

    智能和尚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吴施主学识广博,定不会叫我等失望。”

    丁睿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满脸希冀的望着吴梦。

    丁进文也跟着起哄:“吴先生,你出口成章,区区春联怎么能难倒你。”

    丁家其他人笑吟吟的看着他们打闹。

    吴梦那个恨啊,都是上了林贵平和智能这个贼秃的当,可眼下不写是不行了,看来只能继续抄了。

    他假装醉意,双眼眯缝着道:“在下如今喝大了,握笔不稳如何是好。”

    念可以,写绝对不行,那狗爬似的毛笔字要真被挂在丁府大门两侧可就丢死人了。

    智能和尚走过来摸着发红的秃头道:“贫僧来写,昕颂兄念来就是。”

    吴梦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开口吟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姑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丁进文击掌叫妙:“吴先生果然不负众望,绝妙好句。”

    丁睿跟着嚷嚷:“师傅是最厉害的。”

    丁大胜也大呼佳句,林贵平心忖这吴瘸子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看着大伙一顿夸赞,吴梦抱拳连称“过奖、过奖、献丑了”,心却道上次抄袭辛弃疾,这次又对不起王安石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智能和尚挥毫泼墨,一挥而就,他的书法方为真才实学,力透纸背,雄浑大气,众人纷纷叫好,这才一哄而散。

第五章 蜂窝煤炉

    大中祥符九年的冬天虽然不算很冷,可苏州这个江南水乡却有一股阴寒之气。

    在长江中下游地带,冬日里霏霏细雨飘荡,寒风中夹着潮气直刺到骨子里。

    到了十一月底之后的天气愈发阴冷,吴梦这个长期呆在南方的后世人对苏州的阴冷极为不适应,且自穿越后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他裹着丝绵填充的锦袍还冷的直打哆嗦。

    丁睿看到自家师父如此怕冷,便让家仆上了炭火,屋子里是暖和多了,可那刺鼻的炭味又引发了他的陈年旧病--过敏性鼻炎,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宛若天上打雷。

    吴梦只好令人将炭盆拿了出去,一大早裹着丝棉被坐在轮椅上哀叹,苏州的冬天太难熬了。

    吴梦正在悲哀人生,忽然间灵光一闪,他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枉为穿越者,怎么忘记了蜂窝煤炉。

    煤炉子可是最好搞的工业产品,嗯,吩咐丁睿去弄个煤球炉再装上烟道,不就解决问题了。

    何况蜂窝煤炉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却是当下百姓取暖做饭和减少植被砍伐最好的解决方式。

    翌日正午后,丁睿方来到吴梦处进学,吴梦笑道:“睿哥儿,今日里却是不教算术,教烤火。”

    丁睿不解其意,挠了挠小脑袋道:“烤火不就是烧炭么,这有甚不会的。”小脸上满是不服气。

    吴梦笑笑:“师傅教你的不是烧木炭,是烧石炭,且无炭毒,莫急,待为师画出图来,一一讲解。”

    他拿出鹅毛笔,找根针清除里面残留的墨汁,这墨汁其实不适合鹅毛笔,经常淤结在笔管内,只是凑合着用。

    吴梦在一张白纸上将蜂窝煤炉和烟囱的外形、内衬一一画了出来,边画边给他讲解,然后标上尺寸?

    丁睿仔细的看了看图纸,指着图纸上不明白的就问,吴梦耐心解答,直到丁睿搞清楚。

    其实吴梦原本是可以找丁大胜或者管家忠伯来做,不必为难这个六、七岁的孩童。

    他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锻炼丁睿的三维空间想象力,为之后的机械制图教学打下基础。

    虽然短时期内烤不上煤炉,但他也不急,大不了冷上几天,培养出一个接班人才是当务之急,就算是拔苗助长也顾不得了。

    小丁睿拿着画好的图纸来到后院父母的房间,一眼瞅去只有母亲在厅堂内,便问道:“娘,爹爹呢?”

    “睿儿,你不在吴先生那处学算术,找你爹爹作甚。”林氏诧异的问道。

    “师父要打造个炉子,还说此物甚是赚钱,我找爹爹看看。”丁睿细声细气的说道。

    “你爹爹在书房,去吧。”林氏打发儿子走后,嘀嘀咕咕道:“莫非真的是赚钱的好物,等下得好好看看。”

    他走到父亲的书房,书房自己的大兄和爹爹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丁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丁大胜瞅着他问道:“睿儿,你不好生学算术,到爹爹这里来作甚?”

    “师父说要打造个炉子,还说这炉子是个赚钱的好物,便拿来与爹爹一观。”丁睿递上图纸。

    丁大胜看了半天也未看明白,顺手把图纸递给丁进宝道:“大郎看看此物有何用。”

    丁睿赶紧上前将炉子的构造一一说明,丁大胜诧异道:“如此说来此炉每日只需三、四块石炭,还是用碎石炭混合黄泥制作?”

    丁睿点了点小脑袋,丁进宝抱拳道:“爹爹,真如睿哥儿所言,这炉子可是好物,一日烧三、四块石炭,即可做饭又可取暖,比柴禾可是节省甚多,不愁无人要,真是个好生意。”

    “既然如此,睿哥儿明日便随我去铁匠铺一趟。”丁大胜颔首道。

    翌日,丁大胜吩咐丁进宝去找林贵平,一起到苏州城内购些石炭回来,此时的煤并不称为煤,而是叫石炭,基本上是炼铁和大型炉灶使用,家用都是烧柴。

    他便带着丁睿出门去了市集,小山摇着尾巴跟在身后就出去了,可怜的撵山犬自从丁睿学算术起很少出门,一直在丁家当着乖乖的看门狗。

    两人来到市集的铁匠铺,丁大胜将图纸给了铺子里的王铁匠,此时的大宋铁料缺乏,一斤铁要卖上二十文,可谓相当之贵。

    匠人仔细看过说道:员外,小人从未打造过此类物件,可否赐教。“

    丁睿上前对着示意图仔细讲解这炉子的构造,王铁匠指着上面标的尺寸问道:“睿哥儿,图样上的毫米、厘米是何意?”

    丁睿傻眼了,他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可不知道和宋代尺、寸这些单位的换算,没奈何又回来找吴梦,小山也在后面跟进跟出。

    换算尺寸可费了吴梦老鼻子劲了,他同样是回忆了良久,拿着纸笔算了好一会才换算出来大宋的尺寸了。

    丁睿回到铁匠铺再转告铁匠,王铁匠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匠人,看着丁三郎很是惊奇,小小年纪居然知道不少打造铁器的方法。

    寒冬时节王铁匠手上活不多,当下与丁大胜议定第二日先交制煤的模具,第四日交煤炉。

    到了晚间,林贵平和丁进宝用牛车从沙船上拖着散煤回到丁府,卸在院子里。

    他们买煤时只没把石炭老板给笑醒了,别人不要的散石炭居然有人购买,石炭老板是半卖半送给了林贵平,只是他没笑多久,一年后煤球大肆流行时他便后悔不已。

    翌日一早丁大胜便派人去铁匠铺去取了制煤的模具,丁睿在家里指手画脚的拾掇着仆人和大兄,小山摇着尾巴,跟着后面助威。

    “大兄,不是这样做的,先将煤和黄泥拌匀了,再加水......“。

    “忠伯,压制石炭球的模具是这样弄的......“

    吴梦出来后看着这一人一狗直发笑,六岁的孩子叉着腰指手画脚活像个小大人,后面还跟着个摇尾吐舌的小山。

    吴梦怕他搞砸了,还是亲自上阵,告诉向汉前和仆人将煤和黄泥土捣碎过筛,筛好的煤和黄泥均匀混合后加水搅拌,模具回来后便手压成型。

    其实打蜂窝煤的机子是脚踩的,不过那结构太复杂了,铁匠铺一时半会是打造不出来,所以只作了简易模具而已。

    丁大胜皱着眉头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他总是有些不相信,石炭炉都是用的小块石炭搭在一起烧,可吴师傅偏偏还要掺上黄泥。

    丁大胜走近吴梦身边拱拱手道:“吴先生,石炭掺入黄泥当真可用么?”

    “丁员外不必疑虑,散碎石炭不加入黄泥便无法成型,员外莫急,过得几日你便能见识。”吴梦道。

    看着地上一块块成型的煤球,丁睿喜笑颜开,这可是自己在师傅指导下做的第一样产品,意义重大啊。师父教的本事真不错,当然好不好烧就只能待明日了。

    有了吴梦的传授,丁睿明白了很多道理,他知道了燃烧是氧和煤中的碳发生的剧烈氧化反应,中间的通孔就是增加空气接触面和加强空气流动性的。

    丁睿小时候迷惑不解木材为何要垛起来才烧的更旺,如今已然知晓木柴架起来与空气接触面大,氧化反应更剧烈。

    他虽然还搞不懂什么叫氧气和碳,不过对自己的师傅还是很有信心。

    丁大胜和自己的大舅子、儿子看着煤球发呆,互相嘀咕着,这玩意能用吗?

    可吴梦上次那灭蝗之法确实管用,不由得林贵平不信,他店铺有事,睡了一晚便返回了苏州,想着过几日定要来看看吴梦是否吹牛。

    第四日正午过后,丁大胜将煤炉子拿了回来,吴梦听见丁睿那稚嫩的童音在外面大呼小叫,

    “爹爹,煤炉子要先暖炉,用木炭烧干里面的水汽。”

    “对,对,就是如此烧法。”

    吴梦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去,看了看在煤炉子旁边蹦跶的丁睿,没去管他,只是摸了摸地上的煤。

    这几日苏州没有下雨,天气晴朗,摆在院子里的蜂窝煤已基本干透。

    等到炉子烧透了,吴梦推着轮椅过来,告诉忠伯:“管家,你将木炭先点燃了,再放进炉膛,在通风孔处扇扇风,木炭火势上来后再放入石炭球。”

    忠伯道:“吴先生放心,某省的。”

    他先将点燃的木炭放入灶内,拿把蒲扇在炉子下方的通风孔快速扇风,再用配属的夹钳将两块蜂窝煤夹入炉膛。

    丁大胜三人便上前观看,只见蓝色的火苗随着下方的进风蹭蹭的在煤孔里涌出,同时一股呛人的煤气也直熏鼻孔。

    蹲坐在煤炉边的小山也被煤气熏到,呜呜叫了两声,夹着尾巴跑远了。

    丁大胜掩着嘴鼻对吴梦说道:“吴先生,石炭炉子如此之大的味道,莫不是真有炭毒。”

    吴梦当然知道炭毒是怎么回事,解释道:“东家,烧石炭定会有炭毒,可使用时有法子免除石炭的毒害,石炭炉燃烧时只需通风即可将炭毒排出。炒菜的炉子放于灶屋,平时无人,炒菜时须通风,岂会中毒?冬日取暖,此炉可制作烟道将炭毒排出,又怎会中毒。”

    丁大胜恍然大悟,很多道理一说透便很易知晓。

    不多时煤球已点燃,木炭燃烧成灰落入煤炉底部,煤球放平了,好动的丁睿自己动手再夹了一块放在最上方,这煤球的直径是150毫米,是后世煤球的标准尺寸之一。

    其实后世用蜂窝煤的时候各家各户主要用的是100和120毫米的,吴梦选择150毫米是因为丁家吃饭人太多,因此火力要大。

    吴梦指着留有通气孔的封火套筒说道:“每日不做饭烧水时便用此物套上通风孔,石炭球燃烧极慢,便可节约石炭用量,上面的通气孔打开大小可调节火力。”

    忠伯和丁进宝两人拎着炉子两侧的铁耳朵抬入了灶屋,当日便用新制的煤炉和菜锅作了晚饭。

    马婶连夸此炉好用,虽然多烧木材固然火力比煤炉大,但不好控制,且炊烟呛人,还须不停加柴保持火力,煤炉调节火力显然方便许多。

    到了夜间吴梦还特意跑到灶屋吩咐马婶换上新煤球,然后盖上火套封住通风孔。

    翌日黎明煤火果然未曾熄灭,打开通风孔火力便慢慢上来,众人看了啧啧称奇。匆匆赶回来的林贵平仔细看了看煤炉,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吴梦又作了一番科普,拿着纸张鹅毛笔连比带划,说了种种不同类型的煤炉样式。

    有带温水锅的,有用三到五个炉膛适用于酒楼、食堂的,带上烟囱用于冬天取暖的,下面配上人力鼓风机增大火力等等不一而足,听的大家咂舌不已,想不到煤炉子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丁大胜向着林贵平使个颜色,两人走到一旁,林贵平说:“大宋百姓若是广用此炉,生意可太大了。”

    丁大胜摇摇头道:“生意太大便不是某等能做的,是朝廷的生意,官家的生意,更何况此炉仿制极易,无法做长久生意。”

    林贵平沉吟一会道:“这生意某等只能做这两浙路的,且只卖煤,炉子且做且看。”

    丁大胜想的更远:”煤球不可长久,只能做石炭,此方为长久之计,就是不知何处有石炭矿。“

    林贵平笑道:”姐夫不愧为年老成精的商贾,此法甚妙。“

    丁大胜呼唤丁睿:“睿儿,你且过来,为父有话问你。”丁睿施施然跑过来,眨着大眼睛抬头望向父亲。

    “睿儿,苏州城可没有石炭矿,吴先生可曾说过何处有炭。“

    “有,师父说过在润州(今镇江)长山,石炭众多。”丁睿答道。

    “可有法子将石炭块变为石炭粉之术?”丁大胜又问道

    “这却是不知,不如父亲问师傅就是。”丁睿摇了摇头。

    丁大胜来到吴梦的轮椅边问道:“吴先生,请问石炭如何粉碎,人力砸碎可就太费人工了。”

    吴梦道:“丁员外,法子自然是有,可用水力锻锤击碎,尔后用水力球磨机碾碎过筛即可。”

    丁大胜大喜,连忙道:“吴先生神乎其技,如此某在苏州城里开一石炭铺子,吴先生无需出资,占两成分子。”

    吴梦拱了拱手:“丁员外不必见外,这分子暂且放于你处便可,某助你弄这石炭并非为了荣华富贵,石炭铺子某的分子算在睿哥儿名下即可,某将来要帮睿哥儿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丁大胜懵了,惊天动地的大事,除了造反,还有什么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不由结巴道:“吴...吴先生,某...某家可是良善人家,可...可不能干那杀人越货、大逆不道的事。”

    吴梦大笑起来,自己这残废样儿像能造反的人么,赶紧解释道:“丁员外,你可别想歪了,睿哥儿天资聪颖,将来必为天下大才,某要助他成为当世之诸葛卧龙,中兴大宋,匡扶社稷。”

    “某这小儿,莫非真有大智慧,出生时无名大师也是如此说。”丁大胜疑惑道。

    “某不管什么无名大师还是有名大师,某教出来的学生必定是当世人杰。”吴梦霸气说道。

    “如此便有劳吴先生了,在下感激不尽。”丁大胜连连抱拳行礼,想不到当初小儿子捡的流浪汉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心里美滋滋的。

    接下来几天他安排王铁匠连着打了五个炉子,给吴梦屋里放了一个,至于烟囱实在是没办法,这年头的铁筒是要把铁锭融化后用辊子碾成铁皮,再卷制而成,要价很高。

    吴梦不是没有想过土法炼钢,可苏州城一没有煤二没有铁矿,最主要的是无法保密,一旦炼钢之法泄露给契丹和党项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便退而求其次,让忠伯在屋内砌了个烟道,煤烟排了个干干净净,这下冬日里再也不用怕冷了,只是热水沐浴没有铁皮管暂时还无法解决。

    想要在苏州做蜂窝煤卖,必然需要大量的石炭,苏州城里从徐州运来的石炭太少,只有从润州采矿,自润州到苏州有运河顺流直下,运输倒是不成问题。

    至于润州那处的石炭矿如何开采那便是丁大胜和林贵平的事了,他也没有能力去理会。

第六章 天下灭蝗

    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十二月初,晌午,东京皇宫资善堂内,正午时分,园子里落叶遍地,寒风四起。

    赵受益和蔡伯俙、杨文广、刘从德正在林间小径处嬉闹,晏殊坐于资善堂厅堂处小憩。

    资善堂都监周怀政自后堂走上前对着晏殊叉手行礼道:“晏寺丞可有空暇。”

    宋代文人素来不屑与内宦交往,故晏殊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拱拱手:“周都只有何赐教。”

    “晏寺丞可否至在下的值房叙叙话。”周怀政道。

    “周都只有话便于此地说就是,何必故作神秘。”

    晏殊语气并不客气,他可不想与宦官牵扯上什么关系,这一去他的值房,被别人看到,那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周怀政笑笑也不以为意,拿出两张信笺递与晏殊,晏殊疑惑的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连忙问道:“周都监,此事可是属实,蝗灾竟然还会肆虐两年之久?”

    周怀政料到他有如此反应,便道:“寺丞,此事千真万确,皇城司入内院子打探的消息岂能有假,判断蝗灾的高人算术精深,料事如神,皇城司苏州探事司的院子们还至徐州当地几处县衙一一探查,确有其事,只是不知徐州州衙为何不报于朝廷。”

    “既然属实,如此大事,皇城司为何不报于圣上?”晏殊奇道。

    “既然是大事,又是一件大好事,为何不让郡王殿下报于圣上?”周怀政笑道。

    晏殊恍然大悟,赵受益很亲近周怀政,时常唤他为“哥哥”,他这是为自己的小主子着想。

    “那都监为何不直接拿给郡王殿下,偏偏找本官呈给殿下。”晏殊怕他栽赃给自己。

    “太祖爷早有禁令,后宫不得干政,大官人,你莫非要某掉脑袋。”周怀政苦笑道。

    这信笺若是用皇城司的名义直接呈给官家自然没事,皇城司本来就是为皇帝打探天下事,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可若是扣下奏报,由皇子转递,说轻点是干政,说重点是谋反。

    我赵恒还没死呢,你们这些皇家的鹰犬就急慌慌的讨好皇子,把朕在尔等心目中的位置都摆歪了,朕若是一生气就“咔嚓”砍了你的头没商量。

    晏殊明白了,他们是需要一个转递的渠道,而自己是皇子伴读,可以假借是某个朋友写来的家书,说与赵受益,赵受益再转告官家,如此皇城司这些家伙便不会有干政之嫌。

    晏殊道:“都监,若是事实,可是大功一件,周都监舍得?”

    周怀政挺了挺胸道:“只要郡王爷有功,我等这些属下便是脸上有光。”

    他倒是真的对赵受益很忠心,后来还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晏殊心道,你不要功劳,胡吹大气,不要以为某不知晓你素来就与寇准勾勾搭搭。

    “周都监,灭蝗可是利国利民之大事,你如何确保此事的确属实。”晏殊还是不放心。

    周怀政笑了,道:“这便是某请晏官人去值房之因,某亲笔写张伏辩,把前因后果俱写明白,若是此事不实,追究起来晏官人便将此伏辩交于圣上,自可脱身。”

    晏殊一听,周怀政还真是对赵受益忠心耿耿,敢拿性命为他一搏,心道你敢某为何不敢,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阉人,当下随着周怀政去值房写伏辩不提。

    受赵恒的催促,赵受益的学业明显加快,今日正午后资善堂内便是由晏殊先预讲《大学》,晏殊虽然是伴读,其实是亦读亦师,几位固定的翊善、宾客、詹事、太师、太傅忙于政务时便由晏殊主讲。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

    晏殊摇头晃脑的念完这《大学》的宗旨,便解说道:“《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高尚的德行,在于关爱黎民百姓,在于达到至善.....

    晏殊讲学不如孙奭、冯元、张士逊这些大儒,能旁征博引,举出大宋具体的事例来印证,比如孙奭讲千字文都能举出实例。

    不过晏殊才华也算是不错,基本能讲的清楚明晰。

    他仔细对着这些小小顽童们讲解了一番,赵受益当然是带头努力听讲,杨文广打酱油,蔡伯俙还没那个能耐理解的很透彻,刘从德是一草包,纯属凑数的。

    晏殊随后又领着他们暗诵、书写,皇子赵受益坐姿端正,腰背挺直,拿着毛笔像个小大人似的一笔一笔端端正正,晏殊暗自点了点头,笔正其心也正,皇子定是明君。

    讲学完毕,晏殊朝着赵受益拱手作揖,他没到那个级别,见到赵受益必须行礼,赵受益很有礼貌的拱手还礼:“多谢晏寺丞讲学。”

    晏殊道:“郡王慢走,下官还有事想禀报。”

    赵受益道:“寺丞有事请讲,勿要客气。”

    晏殊瞥了一眼蔡伯俙和刘从德道:“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受益点点头,跟着晏殊往外走去,刘从德眼珠子转悠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蔡伯俙知道晏殊不喜他也不跟去。

    只有杨文广跟在身后出去了,晏殊瞅见那两个家伙没跟出来,便拿出袍袖里的书信递给赵受益。

    书信上的内容已经修改过之后重新抄录,以晏殊好友的口气说明灭蝗之法,赵受益接过书信,疑惑的看着晏殊,他还只有六岁半,未必能看明白书信的内容。

    晏殊叉手行礼道:“郡王可知今岁我大宋蝗虫成灾,饥民遍地。”

    “此事小王自然知晓,我爹爹便是为此病倒。”

    “下官一好友秋日里至徐州游玩之时,见一和尚带领乡民赶着鸡鸭吃蝗虫,他上前请教,和尚便告诉他有高人言称蝗虫还将肆虐两年,所以领着众乡民灭蝗。

    某那友人急忙将灭蝗之法抄录,并修书一封送来京师,这就是那封书信。”晏殊指了指书信道。

    “哦,寺丞这法子可否管用,爹爹为天下的蝗灾昼夜难眠,我看着甚是难受。”赵祯喜道。

    “郡王可让圣上派皇城司的探子前去当地县衙暗访,据下官友人所知当地知县已首肯灭蝗之,事关重大,请郡王务必转交。”晏殊抱拳躬身郑重说道。

    赵受益点点头,将信笺放入衣襟内,带着杨文广出门走了。

    崇薇殿内,赵恒斜倚塌上,看着刘娥批示过的奏折,频频点头,显得甚是满意。

    也许是感觉到封禅的闹剧该结束了,也许是蝗灾闹得大宋天下不宁,赵恒上月颁下旨意,改来年的年号为天禧,不知是不是想上天降下祥瑞,赐福于两年来多灾多难的大宋天下。

    皇帝正看得入神,赵受益从殿外鱼贯而入,清脆的童音响起:“爹爹,今日可好些。”

    赵恒放下手中的奏折,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乖儿子说道:“爹爹好多了,我儿今日学了什么,讲来给爹爹听。”

    “晏寺丞今日开讲《大学》,今日讲的是宗旨,“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国治而后天下平,爹爹,孩儿暗诵的可有错。”赵受益一字不漏的背诵了一遍下午所学的内容。

    “呵呵,我儿甚乖,无一处错漏,爹爹心中甚喜。”赵恒伸手抚着赵受益的小脸。

    “爹爹,各地的蝗灾是否已灭。”赵受益小心的问道。

    “我儿知道关注朝政民生了,呵呵,爹爹祈祷上天,蝗虫投海而死的甚多,应无大碍。”赵恒故作镇静。

    赵受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马上大拍马屁:“爹爹法力精深,区区蝗虫自不在话下。”

    转眼又道:“若是今年走了,明年又来如何是好。”

    这话可就戳中赵恒心里的痛处了,他接到朝臣和皇城司的奏报,京畿、京东、京西、河北、江淮都发现大量虫卵,要命的是今冬天气不冷,如若蝗虫的虫卵冻不死,明年开春便会孵化成灾。

    赵恒叹了口气,不想在儿子面前说丧气话:“益儿你好好读书就成,这些事自有为父和你母后、众大臣来商议。”

    赵受益聪明的很,一看父亲脸上的神色必定是为此事烦恼,便道:“今日孩儿听闻有一高人言称今岁为暖冬,虫卵冻之不死,明后两年必为祸害。”

    赵恒心中一颤,他虽然偶尔有些昏庸,搞那劳什子封禅、建道观耗损了大量财力,本质上还是个仁慈的皇帝,对民生极其关心。

    于是连忙问道:“我儿,告诉为父是哪位高人所说?”

    赵受益从衣襟中拿出晏殊给他的信道:“爹爹,是资善堂晏寺丞的好友,至徐州游玩偶遇高人,记录灭蝗之法,当地县衙已按高人所嘱行事,这是他好友的书信。”说罢呈上书信,眼睛亮晶晶的瞅着自己的父皇。

    赵恒顾不得头昏,忙接过来展开详阅,越看越觉得有理,天上诸神仙不保佑自己,地方上还议论纷纷说因自己无德上天才谴下蝗虫为害人间,看来老子只能大开杀戒了。

    赵恒看完后大喝了一声:“来人。”

    陈琳从外间进来躬身道:“老臣在此,陛下有何吩咐。”

    “你速遣皇城司探子去书信所述县衙探查,打探此信是否属实,即刻出京,快马返回,未查清事实前,不得泄露半点。”赵恒递过书信。

    “是,老臣这就前去安排,定不误陛下大事。”陈琳其实心知肚明,他弯腰伸出双手接过书信,立即转身而出。

    “益儿,如若此事属实,我儿当立一大功啊。”赵恒慈爱的望着赵受益。

    “孩儿看到爹爹为蝗灾病倒,故呈上书信,只要爹爹病体安康便好,孩儿才不要什么大功。”

    “好孩子,爹爹甚是欢喜。”内殿中浓浓的父慈子孝。

    十日后,皇城司探子回报,此事千真万确,当地县衙已开始灭蝗,只因州衙想看看开春后的灭蝗进展,所以未上报朝廷。

    “呯”一声,一只茶杯摔碎在崇政殿中,赵恒恼怒的走来走去,吼道:“尔等宰执大臣,就是这般教会下面的臣子勇于任事的吗?有灭蝗良法不予呈报朝廷,就怕担责,朕难道是暴君吗?就听不进臣子的谏言吗?此次若不是寿春郡王,朕还不知此事。”

    赵恒自从病情加重后脾气时好时坏,殿上众大臣皆低头不语,心道陛下啊陛下,你老人家自喻神仙后代,祈祷了漫天神佛求上天免除天罚,又道蝗虫会自死,要我等如何呈报灭蝗之法。

    政事堂首相王旦颤颤巍巍的出列道:“陛下,龙体要紧,切勿生气,既是良策,政事堂下令执行便是,这蝗灾肆虐,正事要紧。”

    王旦年已六旬,体弱多病,多次辞相,赵恒总是不允,对王旦的话赵恒还是言听计从的。

    赵恒当下强行压抑心中怒火道:“子明(王旦字)所言甚是,天寒地冻,饥民遍地,政事堂应速拿方略,颁布天下执行,万不可半点懈怠,否则朕怒火之下,恐有不忍言之事。”赵恒恼羞成怒,开始图穷匕首见。

    群臣躬身称是,丁谓和王钦若互相对视着交换了一下眼神,传递着莫名的信息。

    大宋朝的文治还是很有效率的,第二日便拿出方略,呈上御批后颁行天下。

    各路、州府、县衙纷纷组织民众购鸭卖鹅,除卵、挖坑,大中祥符年间最后一个冬日里忙得热火朝天,天禧新年元日里也在一片忙碌中渡过。

第七章 喜庆佳节 上

    眼瞅着大中祥符九年就要走到了尽头,丁府又迎来了喜事,是丁家丫头丁成绣的喜事。

    北宋的富豪之家成亲相当繁琐,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几个环节。

    普通人家省却了许多,只有相亲、纳采、成亲这三个步骤,今日丁府的喜事便是纳采。

    丁家的大女儿丁成绣年满十六,早些日子媒婆寻上门来说了门亲事,是苏州向家的二郎,名唤向汉前,字子玉,年方十八,是个小商贾之家。

    向家生意没有丁大胜做的大,父辈与丁大胜乃是世交,向汉前与丁成绣自幼相识,媒婆一说,双方都比较满意,便省去了相亲的前奏,直接进入纳采这个环节。

    这一日媒婆带队,向家的一位长辈拎着两只大雁紧跟在后,尾随的亲朋好友们挑着一副副的担子。

    扁担上裹着红纸,担子上摆着珠宝首饰、金器、销金裙褶、缎匹、茶、酒、饼、食品,最后压阵的老汉还牵着一公一母两只肥羊。

    吴梦在院内看着咂舌,不是说财不露白么,为何北宋纳采还偏偏要拿出来显摆?

    丁大胜和林氏全身新装,大开中门迎接,媒婆摇晃着肥硕的腰部急忙前行,脸上露着掐媚的笑容,厚厚的白粉都遮不住脸上那深深的褶子。

    吴梦远远都看到媒婆脸上那白粉簌簌的往下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到厅堂,媒婆走上几步,双手奉上销金婚启,向家长辈张开婚启,大声念道:“里閈之游,笃于早岁。交朋之分,重以世姻。向家二子汉前,天资愚钝,仅有粗浅商贾之术。闻听丁家之长女成绣,秀外慧中,禀粹德门,教成家庙。聊伸不腆之币,愿结合家之欢。”

    丁大胜上前谦虚几句,接过婚启递给林氏,向家长辈又奉上定贴和礼书,丁大胜接过后,请向家前辈就坐,向家的亲朋好友和家仆将礼盒一份份的放入厅堂。

    丁大胜客气拱手作揖道:“小女粗鄙,何以如此多礼。”

    向家长辈忙还礼道:“丁员外何必自谦,丁家长女貌美贤惠,是向家高攀了。”

    忠伯上前准备好香烛酒果,丁大胜和林氏向着祖宗牌位三跪九叩,告祝天地祖宗,两人默默念道:“向家二子求娶丁家长女,望天地祖宗保佑丁家长女得嫁良善,日子和和美美。”

    陪在一旁的一对乡绅夫妇是丁大胜专门请来的见证人,看到丁大胜开始拜祭,他二人赶紧上前开启礼盒,将那些金银珠宝、藤萝绸缎一一清点。

    待拜祭完祖宗、清点好礼物,丁大胜抱拳道:“在下略备薄酒,请贵客上座。”

    双方客套了一番,男女分成三桌饮酒叙话,一顿欢庆的酒宴完毕,丁大胜双手奉上定贴道:“承蒙向家不弃,丁家愿结秦晋之好。”

    向家长辈笑容满面接过定贴道:“向家二郎虽资质愚钝,却是勤劳朴实,绝不委屈令爱。”

    林氏和忠伯又将各色绸缎、丁成绣的亲手刺绣、以及向家所送酒肴菜果的一半放入箩筐内作为回礼,还赠送了两个铁皮的蜂窝煤炉,打发了媒婆一贯钱。

    媒婆和向家长辈挑着回礼喜滋滋的告辞而去,这亲事也就定了下来,只待双方有遐再共商迎亲的黄道吉日。

    吴梦津津有味的看完了这古代的纳采,感到中华民族真是个礼仪之邦,什么细节都讲究到了极致,既有趣也繁琐。

    正想的入神的时候,肩膀被人用力一拍,吓的吴梦浑身亡魂皆冒,扭头一看,却是林贵平在哈哈大笑,吴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林贵平道:“怎么,吴先生看到纳采,是不是也春心萌动,想找个小娘子了。”

    吴梦嗤笑道:“某却是无此意,只是林大掌柜年已二十五六,还不成亲,届时那甥孙都比你那儿子大。”

    林贵平哂笑道:“洒家一个人自由自在,娶个什么亲。”

    吴梦阴笑道:“君烈老弟,只怕苏州城里那些粉头不知道有多少被你亲近过吧。”

    林贵平嘿嘿笑着不吭声了,忽然后面传来林氏的声音:“君烈,外甥女都要成亲了,你那终身大事如何了,上次奴家邀了媒婆带你去看过几次,可有满意的。”

    林贵平搔了搔头皮道:“姐姐,此事不急、不急。”

    林氏上前一把扭住林贵平的耳朵,气道:“不急,你不急奴家可是急了,若是来年还不定亲,我定要祭告爹娘,当着几个外甥的面将你用家法惩治,看你羞也不羞。”

    林贵平“哎哟哟”大声呼疼:“姐姐,放开,放开,小弟都年近三十了,这等模样让下人笑话。”

    林氏恨恨道:“你今日应了我,我便放开你,否则休想。”

    林贵平无奈的点了点头:“姐姐,来年必会定亲,一定一定。”

    听到他应承下来,林氏才放开了他的耳朵。

    林贵平揉着揪的通红的耳朵,唉声叹气道:“姐姐,你如此蛮横,姐夫如何受得了你。”

    林氏笑道:“受得了受不了与你何干,你赶紧去找个受得了你的,记住了,来年你可是要定亲的。”

    待到林氏走远,吴梦幸灾乐祸的笑道:“如何,是某找小娘子还是你找小娘子啊。”

    林贵平也不答话,鼻子哼了一声,揉着耳朵悻悻的走了。

    …………

    冬日里白天时辰短,天黑的很快,眼瞅着日子也过得飞快,腊月二十三祭奠了灶神后,没有几日便到了除夕。

    除夕之夜的守岁吴梦没有参加,喝了几杯水酒便回房休息。

    他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想起远在一千年后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他默祝父母亲身体安康,不要再挂牵自己,现在的自己远比以前更充实。

    这是吴梦在北宋过的第一个年,去年此时一个人凄凉的喝了几杯闷酒,不想看象征团圆的春晚,怕触景生情,只好默默的躺在床上看着无聊的小说。

    今年的除夕却是在千年前的大宋朝,一堆人过得热热闹闹。

    这大宋的节日何其多,冬至、祭灶、元日,半月后还有一个上元节,据说是全年最热闹的节日。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丁睿和小伙伴们齐唱儿歌的声音“快来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

    伴随着零星的爆竹和儿歌声,吴梦念叨着“大宋,我喜欢”,在梦乡里进入了大宋天禧元年。

    元日一大早,天还未明,丁大胜换上一声簇新的丝绵衣袍,也不洗漱,夹着一个昨日就准备好的包裹出了门。

    他提着红纸灯笼走出家门,用力呼吸了两口新年喜庆的空气,空气中还夹着爆竹的烟火味。

    踏着积雪走过渡口,到了娄江河畔,漆黑的夜空下,只有娄江水流潺潺的声音,四处一片寂静。

    丁大胜打着灯笼四处望望,找到一小块空地,从包裹里取出一把铁铲,就着昏黄的灯光将积雪扒开,然后刨了个半尺见方的坑。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面粉捏的一条蛇、一把煮熟的豆子、一颗煮熟的鸡蛋,他将这三样东西都扔进坑里,填上土,然后狠狠的跺了几脚,把土夯结实。

    丁大胜起身拍拍手,双手合什对着西方拜了几拜,嘴里嘟嘟嚷嚷念道:“神佛保佑,我丁府上上下下人人身体康健、无病无灾,除非毒蛇爬出、豆子发芽、蛋孵小鸡才有灾祸降临。”

    收拾好铁铲,丁大胜往家中走去,路上看到远处纷至沓来的村里乡邻,个个都手提包裹。

    丁大胜笑了,非常满意,今年他是第一个来许愿去灾的。

    一路上过来的人不少,都是满面笑容的唱着肥诺连连恭贺,丁大胜也笑着不停的拱手作揖道:“开正纳吉!开正纳吉!”

    回到家中,丁大胜拿起根桃树枝,一劈两半,都削成七八寸长上宽下窄的楔子,表面刮得光光的,提起毛笔,在一只楔子上写了“神荼”两个字,另一只楔子上写了“郁垒”两个字。

    他把这两只桃木楔分别插到大门两边的空地上,拎起锤子将桃木楔捶进到泥土里。只留桃木楔的上半截在外面。

    丁大胜刚忙完,管家忠伯洗漱好出来了,看到丁大胜赶紧行礼:“主君开正纳吉,新年财源广进。”

    丁大胜随手递给忠伯一个装有铜钱的小布包道:“开正纳吉,同喜同喜,帮某一起贴上门神和春联。”

    忠伯收起利是,赶紧去灶屋里的煤炉上熬好糨糊,和丁大胜一起贴上门神和春联。

    看着春联,丁大胜满意道:“忠伯,这副春联可是某平生所见最为喜庆的一副,满苏州城也找不出第二副。”

    忠伯笑道:“吴先生的数算之法颇精,想不到文采也真是不赖。”

    丁大胜点点头道:“吴先生真乃高人,某一夜未睡,先回去睡个回笼觉,你且先照看照看。”

    忠伯叉手道:“主君去就是了,小老儿会看好的。”

    伴随着新年的爆竹声,吴梦在睡梦中悠悠醒来,李五自外间进来,拱手作揖道:“吴先生开正纳吉。”

    吴梦一怔,北宋如何祝福新年他不知道啊,只好也抱拳回礼道:“恭祝新年发大财。”

    李五一愣,心想某不过是个家仆,哪有什么财发,只要主君高兴多给几个赏钱就是了。

    丁睿从外间进来,恭恭敬敬跪下给吴梦磕了三个头,然后抱拳道:“师父开正纳吉,身轻体健。”

    吴梦心道该拿压岁钱了,可自己没有红包啊,干脆拿一把大的算了。

    于是从床边的箱子里拿出一把钱塞进一个小布包,递给丁睿道:“睿哥儿,哪,这是随年钱,拿去自个儿买些零嘴。”

    丁睿眼睛都笑眯了,布袋里可是有两三百文啊,忙道:“多谢师父,师父最好了。”拿着钱包蹦蹦跳跳就出去了。

    吴梦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十枚铜钱塞给李五道:“你还未成家,这是给你的。”

    李五推脱不要,吴梦道:“某那家乡有规矩,亲近之人未成家都要给随年钱,拿着吧。”

    李五道:“先生,元日的随年钱是一岁一文,先生给的多了。”

    吴梦道:“某可没那么多讲究,你待会找几个纸包,丁家几个小子一人给一个。”

    吴梦洗漱完毕,来到厅堂,与丁大胜夫妇和林贵平互相抱拳恭祝“开正纳吉”。

    李五上前将随年钱给了丁府两个小子和一个闺女,丁大胜笑道:“吴先生何必如此客气。”

    吴梦笑道:“入乡随俗,大家图个喜庆。”

    林贵平道:“吴先生,昨日里可是喝的不够尽兴,今日智能大师亦会来喝酒,我等可是要不醉不归。”

    吴梦大喝道:“喝就喝,东风吹、战鼓擂,如今元日谁怕谁,尽管放马过来。”众人跟着一起起哄,丁府一片欢声笑语。

第八章 喜庆佳节 下

    大宋东京城,元日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盛大的节日,东京的百姓们在元日尽情娱乐享受,“不论贫富,游玩琳宫梵宇,竟日不绝”。

    开封的坊巷之间以“食物动使果实柴炭之类”来进行关扑活动。

    东京城内车马交驰,热闹非常。“小民虽贫者,亦须新洁衣服,把酒相酬”,贫苦人家也都把一年的积蓄用来过年,在元日身着新衣、往来拜年、把酒言欢。

    元日也受到士大夫阶层的推崇,士夫皆交相贺,这段时日更是士大夫会饮作诗、与友人联络情感的契机。

    直到晚间都还有贵家妇女纵赏关赌,入勾栏鉴赏演出,进店馆饮宴。

    …………

    大宋皇宫内,天子赵恒身体日渐老迈,守岁是不能守了,昨夜招待了众位皇家贵族后,也没回后宫,直接就在殿内早早就睡了。

    元日一早,他起床洗漱完,换上一件崭新的绛纱袍,走出寝殿,老远就看见赵受益领着元儿小跑着过来,两人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爹爹大吉大利,龙体安康。”

    赵恒笑眯眯的扶起儿子,从衣襟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个金丝锦囊塞给赵受益和元儿,说道:“我儿又大了一岁,幸甚幸甚。”

    他已经死了五个儿子,对赵受益那是宝贝的紧。两人又磕了三个头谢恩,嘻嘻哈哈的笑着跑去后宫了。

    赵恒看着远去的两个小身影,不禁长吁短叹自己真是老迈不堪了。

    却说赵受益和元儿两人是一家家后妃跑过去讨随年钱,后宫里盛服淡妆的杨淑妃老远就听到外面传来元儿那百灵鸟似的笑声。

    她赶紧迎出来,笑吟吟的道:“郡王和小公主开正纳吉!”

    杨淑妃自己无儿无女,将赵受益视若己出,早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赵受益和元儿赶紧跪下磕头,齐齐恭贺:“小娘娘开正纳吉,新年大吉大利。”

    杨淑妃接过侍儿手中用红绳串着的铜钱递给两个小家伙。

    大宋皇宫有规矩,后妃给皇子们的随年钱都是一百二十文,两人接过铜钱递给一旁的內侍,呵呵笑着谢恩。

    杨淑妃笑道:“跑了几家,讨了多少随年钱了。”

    小元儿笑嘻嘻的道:“刚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小娘娘这里是第二家。”

    杨淑妃塞给她一包蜜饯,说道:“元儿小公主最是逗人喜爱,定能讨到许多随年钱。”

    元儿笑的眼睛弯弯,嘴里说的话像蜂蜜一样甜:“谢过小娘娘,祝小娘娘岁岁年年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杨淑妃笑的阳光灿烂,抱起元儿,轻轻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走了好几家,元儿喜滋滋的看了看內侍背着的钱袋说道:“六哥,收了好多钱,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买零嘴,听说大相国寺的糖葫芦最好吃了。”

    赵受益抓抓头皮道:“元儿妹妹,贸贸然出宫实在不好办,哪天我去找都都只想想办法。”

    元儿小嘴一嘟,跺着小脚道:“不嘛,不嘛,六哥要想法子,你可是答应我了。”

    赵受益受不了妹妹这缠人劲儿,正在想如何甩掉她,远远的看见陈琳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喊道:“都都只。”

    陈琳赶紧迎上来行礼恭贺:“郡王、公主开正纳吉,大吉大利。”

    赵受益一抱拳道:“都都知也开正纳吉。”

    瞅瞅四下除了两个內侍并无他人,便小声对着陈琳道:“都都只,我这妹妹烦人,总是想出宫去大相国寺卖糖葫芦,都都只有没有办法让我俩出宫。”

    陈琳呵呵笑着说道:“郡王、公主有所不知,元日里东京城的商铺都罢市七日,大相国寺同样如此,不如等上几日,待老臣想想法子,公主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元儿一下子就高兴了,冲着陈琳道:“都都知说话算数,不许抵赖。”

    陈琳笑眯眯的点点头:“呵呵,公主放心,等大相国寺开市便让內侍带你去。”

    得到承诺的元儿乐坏了,一边憧憬着宫外的繁华热闹,一边蹦蹦跳跳的牵着哥哥的手往自家娘亲的宫里走去。

    赵受益每每发现李氏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慈爱,他也对李氏有些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所以他和元儿也很亲近。

    李氏晨间得知元儿和赵受益去讨随年钱了,便一直在殿中等候。

    她一年之中难得见上儿子几面,昨日里宫中大宴,看到儿子已经出落成一个倜傥的少年郎君,私下里甚是欣慰。

    罗嬷嬷看到李氏期盼的眼神,笑道:“才人不必心忧,郡王和公主一定会来。”

    “唉,元儿体子不好,皇后管教郡王甚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我这做娘的,心里头总不是个滋味。”李氏泫然泣下。

    “才人,几天可是大好的日子,何必如此伤悲,公主聪明伶俐,定能逢凶化吉,郡王在资善堂学业不错,几个师傅都赞不绝口,将来必能位登大宝,娘娘的好日子也会来到。”罗嬷嬷小声说道。

    罗嬷嬷也是个人精,以前一直跟着刘娥,刘娥把她放在这里的用意便是监视李氏。

    可罗嬷嬷她还没那么傻到全听刘娥的地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罗嬷嬷现在烧烧这口冷灶,等赵受益登上皇位,李才人必然封为太后,那时水涨船高,她的好日子自然也就到了。

    “嘘,噤声,别让人听到,传到皇后那里就是大事。”李才人环顾左右道。

    “娘娘放心,老婆子心里有数。”罗嬷嬷笑眯眯的道。两人正在窃窃私语,门口传来宫女的问候“郡王爷、公主开正纳吉。”

    罗嬷嬷赶紧上前行礼:“郡王爷、公主年年顺利、岁岁平安。”

    李才人抬眼一瞧,赵受益一身簇新的袍子,梳着整齐的发髻,笑嘻嘻的牵着妹妹的手走了进来。

    一见面两人便给李宸妃跪下磕头:“才人开正纳吉,年年岁岁花容月貌。”

    他把杨淑妃当娘,刚才妹妹恭喜了自己的娘,他也得说上些好听的话。”

    李才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甚,赶紧扶起两个人,连声道:“开正纳吉,祝郡王学业有成,早日成为大宋的栋梁。”

    然后从罗嬷嬷的手上接过串着红绳的铜钱递给两人。

    元儿笑嘻嘻的道:“娘亲,我有好多钱,哥哥说了带我去大相国寺买.......六哥你捂着我嘴巴干嘛。”

    赵受益心下甚是懊恼,妹妹的嘴巴也太快了,刚刚陈琳还嘱咐不要说出去,他忙道:“别听妹妹胡说,我只是哄哄她。”

    元儿抬起小腿就踢了赵受益一下,哭道:“哥哥骗人,都都知也骗人。”得了,这下全给她出卖。

    李氏将元儿拥入怀中,拿出手绢给她擦着眼泪,说道:“元儿乖,不哭啊,你还小,大相国寺里人多的很,还有坏人,你不怕坏人把你抱走了,这样就再也看不到爹爹、娘亲和哥哥了。”

    “不,就不,我就要去,都都知会保护我的。”元儿慢慢大了,可不是以前那般好哄。

    赵受益头疼的看着这个眼泪婆娑的小姑娘,对着罗嬷嬷道:”嬷嬷,烦你去打点热汤来给元儿洗个脸。”

    罗嬷嬷知道他是要打发自己离开,赶紧福了一福便走出殿外。

    “妹妹,刚才不是说好了,不许告诉别人,你又嘴快。”赵受益蹲下身来用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元儿。

    元儿一愣,说道:“那六哥你不是骗我的。”

    “你想去就不能随便说给人听,要是传到大娘娘那里,就出不去了。”赵受益气哼哼的道。

    他每次出去都乔装打扮,周怀政为他在资善堂打掩护,陈琳派几个侍卫偷偷带他出宫玩上一两个时辰便回来。

    这事宫里没几个人知道,而刘娥的耳目刘从德自己也有份,更是不敢泄露。

    这要是元儿口风不紧传到刘娥耳朵里,那赵受益以后就别想再溜出去,那些带他出去的侍卫铁定被打的屁股开花。

    李才人看着两个亲生儿女的互动,心里甜的淌着蜜儿。

    她在宫里已是多年,寂寞无聊,作为亲身母亲,她很是不乐意孩子们守在皇宫这方寸之地,完全没有民间孩童的乐趣。

    李才人慈爱的望着一对粉妆玉砌的小人儿道:“要是有都都知带着,娘亲自然放心,元儿去了可不要乱跑,牵着哥哥的手一起走,在宫里你们二人口风要紧。”

    元儿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娘亲,我记住了,六哥,只要你带我去,我就不多嘴了。”

    小姑娘的言下之意便是不带我去这嘴巴可是封不住的。

    赵受益无奈的看着这个缠人精,只好点点头道:“好吧,等哪天大相国寺开市了就去。”

    “哦,好哦,哥哥真好。元儿“吧唧”一下在赵受益脸上亲了一口,小脸蛋上笑靥如花。

    赵受益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躬身向李才人行礼道:“才人,宫里的娘娘们我和妹妹都跑遍了,这就回去了,爹爹和大娘娘还在等着。”

    李才人抱起元儿,送到门口,颇为不舍的看着赵受益离去。

第九章 枫桥授艺

    大年初八,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元日的喜庆气氛还围绕在大宋的江山。

    苏州城外官道上却是人来人往,赶工的百姓们为了一年的生计已开始出门做活。

    一大早,智能和尚赶着马车来到丁家,接了吴梦和丁睿前去枫桥寺。

    一路看去,姑苏城外,小山重叠,名刹掩映,自从前梁武帝尊佛后,姑苏城外的小山上便是庙宇林立,到处香火缭绕。

    吴梦心忖这“天下名山僧占多”果然未曾说错。

    过不多时,马车渐缓,吴梦撩开车帘,只见前方有一座石拱桥,石面洁白似雪,伏卧碧波之上,自东南朝西北斜跨枫泾河。

    东南处的江枫洲上水瘦山寒,柳树、杨树仅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只有洲中的香樟树在初春的寒风中摇曳生姿。

    吴梦问道:“智能大师,这莫非就是枫桥?”

    “阿弥陀佛,正是此处,若是夏日来此,对面江枫洲一片郁郁葱葱,景色上佳,昕颂兄不妨来此一观。”

    “某到时定来一观。”吴梦答道。

    马车径直进入了枫桥寺旁的佛堂,无名老僧带着一群半大小子们在佛堂前迎接。

    李五将林贵平的轮椅放下,扶着吴梦坐上轮椅,与丁睿一起推着往佛堂前而去。

    智能和尚快步前行,对着老和尚合什行礼道:“师尊,吴先生来了。”

    无名老僧迎上前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吴先生今日大驾光临,鄙寺蓬荜生辉啊。”

    吴梦双手合什道:“大师不必客气,在下乃一草莽人士,当不得大师夸赞。”

    无名老僧笑道:“先生身负惊人业艺,如何不能夸赞。”顿了顿又瞧向丁睿道:“小施主,还记得老僧否。”

    丁睿咬着手指想了半天,颇为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他两岁时丁氏夫妇带他来还过愿,可他那时还小,哪还记得如此之多。

    吴梦笑道:“睿哥儿,这是你和尚师父的师尊,你可要磕头喊师祖。”

    丁睿闻言立即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三拜。”

    老和尚扶起丁睿,枯瘦的手指轻轻的摸着他的头道:“好乖的孩子,不必多礼了,外面寒冷,里面烧了你爹爹送来的石炭炉,甚是暖和,请进吧。”

    进到佛堂内,吴梦发现这佛堂颇为简陋,仅仅就一个释迦摩尼佛像,一个供案,几十个蒲团。

    看来这和尚真是清修,否则凭他在这苏州城偌大的名气,想过什么好生活不行。

    老和尚盘膝坐下,那些孩子们也纷纷坐在老和尚身后的蒲团上,怯生生的打量着吴梦和丁睿。

    丁睿望着这些比他大几岁的孩童们呵呵直笑,眨巴着眼睛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老和尚温和的看了看正在调皮的丁睿,笑了笑却没有出声。

    他望向吴梦说道:“吴施主,这些孩子们虽然是老衲和小徒收养教导,奈何才疏学浅,劳烦吴施主来教,真是罪过、罪过。”

    吴梦端起智能和尚端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大师何出此言,圣人云有教无类,我辈当以成就他人为己任,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智能和尚大声叫好道:“成就他人为己任,吴施主此话真是顶天立地,贫僧甚为佩服。”

    无名老僧微微颔首道:“施主真是有大慈悲心,老衲亦是略懂数算之法,这几十年间切磋过不少高人,但精深之处颇不如施主,施主的数算之法天下间只怕无出其右。”

    吴梦心道我在后世可是学过高等数学的,这世间如无穿越者,当真是天下无敌,嘴上却谦虚道:“大师过奖了,在下也只是略懂、略懂,也愿将鄙人的浅薄学识传授给芸芸众生。”

    无名老僧道:“如此就有劳施主了,徒儿,你且带孩子们去经室布置一下,好让吴施主讲学。”

    吴梦也道:“李五,你与睿哥儿将车上的黑板和石灰笔放到经室去,一会讲学要用。”

    众人领命而去,偌大的佛堂只剩下无名老僧与吴梦两人。

    无名老僧睁大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吴梦道:“吴施主,老僧有一偈语想送与施主。”

    吴梦看着老僧那浑浊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智慧,忙双手合什道:“请大师赐教。”

    “无梦似梦,三界时光亦如梦,只为了却生平志。善念一生心无惧,无去无来不生灭。”

    吴梦一听大惊失色,这老和尚似是知晓这时空转换,也好似对自己的想法了然于胸。

    要不然怎么说“三界时光亦如梦、只为了却生平志”。他不由心生恐惧,望着老和尚发呆。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间自有真情在,无须悲喜又伤怀,施主不必忧虑过多,凡事但凭一番善心去做,上天必不负你。”

    吴梦如梦初醒,双手合什虔诚的说道:“大师,在下本性愚钝,对人世间之事无法参透,肯请大师指点迷津。”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施主迷障了,佛曰这世间本来无一物,焉能参透,但凡本着一念善心去为之,将来西登极乐之时便一切了然。”

    吴梦点点头道:“多谢大师指引,日后还请大师多多指教。”

    老和尚道:“老衲仅有一些心得,日后慢慢与施主讲述,眼下还请施主为孩子们讲学,这便是了却施主的平生之志。”

    吴梦心道这老和尚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难道这世上真有佛祖和神仙。

    当下垂首沉思,不过这老和尚说的也对,谁又能知晓身前身后事,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

    智能和尚布置好课室,前来呼唤吴梦,吴梦定了定神,双手合什向老和尚行了个礼,向着课室而去。

    课室里丁睿已经跟这些孤儿们混熟了,正在嘻嘻哈哈的打闹。

    吴梦进入课室,那些孤儿们立刻回到座位上站立行礼,齐齐大声道:“先生万安。”

    吴梦点了点头,暗道这些孤儿教育的还不错,忙伸手虚按道:“谢过各位学童,请大家坐下。”

    智能和尚随后把里面的学童都介绍了一遍,一共是:金世明、曾树、易中明、尹离、章立新、陈铮、张岩林、李天立、廖彦、施明、吕征先、申有成、陈坤、周立、褚全、殷成、东方茂志、柯朗、童俊光、柴义、余志朋、张成峰,李兴、叶志平、宁隆、言福浩、仲安、何昌、应盛、雷鹏、顾立全、齐靖国、辛楚,一共三十四个孤儿学童。

    吴梦笑着轻声问道:“这些不都是孤儿么,他们的姓氏如何来的?”

    智能和尚嘿嘿笑道:“襁褓中有些父母留下了姓氏,没有姓氏的贫僧就随意翻书,翻到何处随便找一个就是。”

    吴梦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三十几个孩子总不能都一个姓吧。

    他转头对着孩子们说道:“今日我等就算认识了,现在某便与诸位学童详解这大食数字的数算之法。

    他拿起一根石灰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大写的汉字“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问道:“诸位学童都认识这些数字吧。”

    孤儿们齐齐说道:“认识。”

    吴梦道:“很好,那算筹之法大师应都传授过,现在我等便要用外来的大食数字,也称阿拉伯数字来做这数算之法,阿拉伯数字与汉字数字的优点在于笔画减少,计算直观,奇速无比,且易于解答那些什么鸡兔同笼之类的算术难题。”

    吴梦对应着汉字在下面写道:“0、1、2、3、4、5、6、7、8、9。”

    “这大食数字乍一看是不是像和尚道士画符!”吴梦笑着问道,下面的孤儿们一阵哄笑。

    “上面和下面的数字都是同样的意思,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其含义完全一样,所以不是画符。这天下不仅仅只有大宋和契丹,在大宋的极西和南方,哪里还有别的国家,他们说话和我大宋完全不一样,所以文字也不一样。

    顿了顿又道:“这阿拉伯数字就起源于大宋南方的一个国家叫做天竺,后来传至大食,亦是阿拉伯,故称阿拉伯数字,昔年曾由丝绸之路传到大唐,大唐的玄奘法师昔年至天竺取经,也带回了这些数字,可惜未曾广为流传。”

    这些孩子们从小就收到佛学的熏陶,吴梦用佛家前辈大师的贡献来带动这些孤儿学习的兴趣十分有效。

    吴梦又随手在黑板上用汉字写出几组数字,又用阿拉伯数字列在下方,孤儿们本就通晓算筹之法,很快接受了这种新奇的表达方法。

    随后吴梦又列出竖式计算加减法,乘除法,一目了然的介绍阿拉伯数字相对于大宋算经的优势,这一对比,阿拉伯数字在数额较大、较多时的计算相当简易。

    孤儿们在下面一片哗然,想不到这方法远比算筹方便,虽然未必更快,可无须找上一块空地来摆上几百根算筹。

    智能和尚也是如痴如醉,醉心于算筹之术和阿拉伯数字计算的转换之中,他不由问道:“吴先生,大宋又算筹之术,这阿拉伯数算虽比算筹之术简易,但未必更快,还有何良策?”

    吴梦笑道:“其实用习惯了这阿拉伯数算之法比算筹之术未必就慢,且阿拉伯数算之法还有一个计算利器叫做算盘,可惜在下有些忘记了,不过不要紧,某总会回忆出来,大师和诸位先将基础学好。”

    智能和尚点了点头,对那算盘之术甚是神往,不知道那算盘能有多快。

    他却不知吴梦虽然小时候学过算盘,不过早还给老师了,后世的计算器和电脑多方便,谁还使用算盘。

    讲课完毕,吴梦示意李五将车里带来的鹅毛笔一人发上一支,孤儿们拿着根根鹅毛很是好奇,不知道如何使用。

    吴梦手篡着鹅毛笔道:“诸位学子,这是鹅毛笔,沾墨即可写字,笔画较之毛笔为小,数算之法便采用此笔,所有算式均与汉字书写格式相反,遵循从左至右的原则,各位听清楚了吗。”

    孤儿们齐齐回道:“听清楚了,多谢先生。”

    吴梦点了点表示满意,这些学子可塑性很强,都是可造之材。

    此后,吴梦每隔几日便来授课,布置习题让孤儿们解答,闲暇之时也与老和尚听听讲经、谈谈佛理。

    …………

    正月十五,吴梦带着丁睿授课完毕已是黄昏时分,吴梦谢绝了无名大师和智能和尚的晚膳,今日过节,他得让丁睿回丁府与家人团聚。

    三人上了船顺流往吴山村驶去。暮色渐降,苏州城里的盏盏花灯慢慢放出了光芒。

    吴梦笑着问丁睿道:“睿哥儿,想不想看看苏州城里的花灯。”

    丁睿满脸憧憬的点了点头,他毕竟还是个七岁不到的孩童,哪有不爱新奇之物的。

    吴梦其实自己也很想看看名闻遐迩的上元节到底是个啥样,于是吩咐船夫驶入苏州城内。

    船驶入苏州城,只见河流两岸光秃秃的垂柳枝上挂着星星点点的彩灯,弯弯曲曲的河流像一条明亮璀璨的项链镶嵌在苏州城里。

    河畔的店铺门前都挂着数量不等的花灯,花鸟鱼虫风景人物,互相争奇斗巧,五颜六色,斑斓无比,大街小巷里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提花灯,去走桥,灯舞长龙福分高。

    待端午,再登桥,枇杷时节好味道。”

    从河畔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小孩童齐唱童谣的声音。

    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冒了出来,手里提着各式动物的灯笼蹦蹦跳跳玩的正欢,丁睿不禁艳羡的看着这些孩童,久久没有回头。

    小船从宛若灯光海洋般的苏州城里顺水驶出,前方水门上方的城墙也挂满了花灯,把偌大大个苏州城用彩灯围成了一条首尾相接的长龙。

    出了水门后,迎面碰上了大队花船,船上莺莺燕燕的歌姬们弹琴唱曲,身穿白色学士袍、头戴书生巾的翩翩衙内们喝着美酒大声喝彩。

    今日苏州城没有宵禁,城门大开,于是这些风流雅士结伴前往苏州城观灯猜谜,欢度良宵。

    吴梦暗道一声好险,再晚点只怕会被堵在城里出不来了。

    丁睿却是扭过头去看着苏州城那美轮美奂的夜景,脸上充满了神往。

    吴梦察觉到丁睿的眼神,不禁微微叹息一声,心道睿哥儿,师父对不起你了,既然选择了你,那你注定没有一个欢快的童年。

第十章 元儿病重

    天禧元年上元节(1017年),东京开封府,入夜时分,赵恒带着一群嫔妃、皇子皇女上到皇宫城墙上观灯。

    开封作为大宋的都城,首善之区,自然是大宋境内最热闹,最繁华的,争彩斗艳的花灯姹紫嫣红般挂满了汴河两岸。

    四四方方的宅子状灯笼、红红的蟠桃状彩灯、各式花卉状的花灯、鸟兽虫鱼状的动物造型...各式各样无奇不有。

    纸灯、竹灯、绢灯、琉璃灯...从贱到贵依次排列,都在微风里摇曳着身姿。

    皇宫的城墙上也挂满了八角、六角、四角的宫灯,宫灯的绢纱上绣着龙凤呈祥、福寿延年、吉祥如意等图案,把皇城装饰的雍容典雅。

    东京的百姓都是人手一盏灯,沿着御街走到皇城宣德门前,仰望宫墙上的皇帝和妃子,期盼能看到皇帝、皇后和皇子的真容。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官家万岁......”

    广场上的百姓们齐声跟着高喊起来“官家万岁、官家万岁......”

    声音此起披伏,声震开封城。老百姓们某些方面也很简单,能给他们带来好的生活,他们必定拥护。

    赵恒情绪激动,往日的头昏症似乎也好了不少,看着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听着百姓们高呼颂德,不由志得意满,飘飘然然。

    忽然他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个人,忙问一旁的刘娥道:“皇后,益儿呢。”

    刘娥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元儿病了,益儿不乐,花灯都不想看,去嘉庆殿陪妹妹去了。”

    赵恒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这国事暂时太平了,家事又来了,朕总是不得安宁啊。

    …………

    上元节过后第五日,枫桥寺旁的茅草屋内,煤球炉将屋子里烘的温暖如春,几十个小子正埋头做着算术题。

    这是吴梦出的加减法考试题,须用竖式计算,他则坐在讲案旁看着一本《论语》。

    自从与王夫子争论过后,他从丁大胜的书房里也拿些儒家典籍看看,学着了解些儒家的经义,免得跟王夫子争论时没有经典可引。

    忽然茅草屋内的柴门一晃而开,外面的寒风一涌而入,冷的吴梦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一看是林大掌柜,便伸手在嘴唇边作了“嘘”的动作,拿起讲案上的一件丝绵长袍披在身上,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去。

    吴梦来到外面,只见林贵平和丁睿都在,他忙问道:“君烈有何事,怎的跑到此处来了。”

    “昕颂兄,上次的灭蝗之法张财神送到了京城,官家对此法赞不绝口,说若是可行,便要大大奖赏于你。”林贵平道。

    “呵呵,那是好事啊,越多越好。”吴梦龇牙咧嘴,故意装出一副贪财的样子。

    丁睿从未看到师父这幅模样,不由“噗嗤”一笑,说道:“师父是个贪财鬼。”

    林贵平却没有笑,脸上有些焦急道:“吴先生,东京皇宫里的妙元小公主得了重病,郡王爷想问问你这位高人有何良策。”

    “在下又不是医生,哪会治病,宫里那么多太医,郡王爷不是病急乱投医么。”吴梦一脸懵懂,自己哪会治病。

    “唉,上次那灭蝗法张财神是递给了寿春郡王,郡王便认为先生是个高人,这次的小公主病了又是郡王惹的祸,太医束手无策。

    郡王都急得天天偷偷抹泪,病急乱投医不就想到你这个高人了,送来的书信都是六百里加急,两日便从京城到了苏州,可见他有多急。”林贵平说道。

    吴梦自然知晓寿春郡王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赵祯,想不到他小时候还做些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赵妙元史书上有记载,但只说了早夭,具体的日期没有,估计是病死的,要是能治好她,能拍拍未来皇帝马屁的机会为什么不上呢,为丁睿铺个好前程也不错。

    当下便问道:“是怎么得的病,病症如何,病重到什么程度。”

    林贵平赶紧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这事还真是赵受益引出来的。

    赵受益偷偷出宫玩耍,经常在妹妹跟前炫耀,元日里赵妙元在李氏面前闹了一出后,赵受益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年仅三岁多的妹妹初八开市那天到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可以说是当世最大的综合市场,东京城里的商业、文化和娱乐中心,什么吃的玩的都有。

    初八这一天又是新年第一次开市,里面人山人海,腰粗膀大的侍卫们只好强行将行人隔在一边,让赵受益和赵妙元走在众人里侧。

    甫一进大相国寺,元儿就指着糖葫芦喊着要吃,赵受益买了串糖葫芦递给元儿。

    元儿一开始还乖乖的牵着哥哥的手,吃着糖葫芦,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店铺。

    等她看到大山门处那些可爱的飞禽走兽、狸猫犬兔,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动物的,她立时就蹦跶起来,四处乱跑逗弄着小动物。

    跑了半个时辰,元儿出了一身大汗,被寒风一吹,回宫就病倒了,高烧不退。

    太医看过后说是外邪入体,开了很多付药都不管用,小丫头整日里发烧、咳嗽,咳出浓浓的痰,本已养肥的身子看着日渐消瘦。

    李氏虽替赵受益遮掩了出宫的事情,但陈琳依然惶惶不可终日。

    赵受益更加内疚,所谓病急乱投医,故托人问问献上灭蝗之法的高人有何良策。

    吴梦也不会看病,不过听完便知道这小女娃大概是得了肺炎,本来体质就不好,疯跑一阵受了初春的寒气,抵抗力一下降就被细菌感染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太医没法子么?”

    “昕颂兄,若是法子还能来找你这位大师父么?”林贵平眼神沉痛的看了一眼丁睿,对着吴梦说道。

    “师父,你若是有办法,就救救这个小公主吧,她才三岁,多可怜啊。”丁睿乞求的望着吴梦。

    吴梦心道你这个小傻瓜,师傅当然会救这个小公主,救了她还不是替你着想。

    便对林贵平说道:“君烈,你转告张掌柜,某有药可治公主,虽不能确保一定能治好,但改善公主的病症却是毫无问题,不过除了寿春郡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事。”

    “哎,我等敢提吗,这药可是得从郡王这里送上去,没经过宫里的太医,要是泄露出去了,我等的脑袋还要不要。”林贵平听到有药治,顿时放下心来。

    “那好吧,等会考完这些小子们就回吴山村。”吴梦道。

    批阅完试卷,三人坐着马车到了娄门,从娄门挤上船回了吴山村。

    吴梦进到屋内,仔细问清楚了公主的年龄,拿出一直贴身放着的真空包装磺胺药--复方新诺明,药片锡箔上面印刷的字体穿越之初已被吴梦用丙酮擦去。

    他撕开真空包装,本想只给一板,但这药已经开封了,留下太多也无用,想了想还是拿出三板递给林贵平.

    吴梦郑重说道:“此药已是不多,对小公主的病应有奇效,公主只有三岁,这一粒便掰成四份,一次一份,一天两次,即一粒吃两天,绝对不可多吃,另外务必停了太医的药,以防犯忌。”

    林贵平疑惑道:“吴先生,为何吃如此之少,医生开的药汤可是一喝就是一碗。”

    吴梦笑道:“君烈老弟有所不知,这可是精炼过的药物,大人才一次半粒,小儿只能吃这多,用水吞下即可。“”

    说罢又仔细叮嘱道:“千万记住,公主若是皮肤出现红疹就要停药,隔上一两天又可继续服用,连服五六日,当可痊愈,如无效果,那在下也束手无策。还有,公主若是稍有好转,记得把屋子弄暖和些,多洗几个热水澡。”

    林贵平点点头,拿着纸笔详细记录妥当,连同药物包好,转身就要出门,丁睿叫住了他:“舅舅,你自己去东京城么?”

    “舅舅不去,舅舅对郡王不熟,张大掌柜去。”林贵平回道。

    “那小公主要是好了,舅舅要告诉师父和我。”丁睿眨着大眼睛说道。

    林贵平神色复杂的看了丁睿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苏州城西水门处,张财神紧了紧背上的包袱,骑上一旁的骏马,向着林贵平挥手告别,林贵平一抱拳:“一路保重。”

    张财神抱拳回礼,郑重的点点头,扬鞭策马,一身的肥肉随着马儿的起伏上下晃荡,身后跟着四个劲装彪形大汉,一起纵马疾驰而去。

    …………

    三日后,东京城大宋皇宫入內侍省值房,一脸疲惫的张财神收起了招牌式的笑容,恭敬的向着入内侍省都都只陈琳行礼。

    陈琳脸上也没有笑容,眼窝深陷,双眼血丝遍布,显见是没休息好。

    “辛苦了,张掌柜,这一路上没咋睡觉吧。”陈琳问道。

    “回禀都都只,属下在路上只睡了两个时辰,日赶夜赶才如此之快,公主病体如何。”张财神问道。

    “唉,还是老样子,高烧退了,低烧不断,天天咳嗽,吃不下饭,小脸瘦的比巴掌还小,太医私下告诉某家说可能不治。李才人如今日日以泪洗面,小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如何对得起她。”陈琳唉声叹气道。

    正说话间,只听到外面的侍卫大声说道:”恭迎郡王殿下。”

    陈琳忙站起来迎向门口,赵受益急急忙忙走进来,看到陈琳便问道:“都都只,高人那里有回信吗?”

    陈琳道:“都是老臣罪该万死,不让小公主出宫便没有此事。高人闻听后便送上药丸,苏州的张掌柜已经带来了灵药,张掌柜,把药丸呈给郡王看看。”

    张财神忙行礼问安,然后打开包袱,拿出三板磺胺药递给赵受益道:“郡王殿下,这是高人说给的药物,据说有奇效,属下已按照份量双份试吃过,无毒,用法在信笺上写有。”

    赵受益道:“张掌柜,高人真是如此说。”

    张财神惶恐道:“属下有几个胆子,敢欺骗郡王殿下。”

    “那赶紧给都都只,我等一起前往嘉庆殿吧。”

    赵受益只是个七岁的孩童,自己闯了祸早就急昏了头脑,像个无头的苍蝇,这些日子的学习也是心不在焉。

    嘉庆殿内,一股浓浓的药味飘荡在空气中,元儿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小脸烧的红红的,不时咳嗽,吐出浓浓的痰,她只觉得口里苦苦的,咳嗽咳得气也喘不过来。

    “娘亲,我不吃药,好苦。”元儿虚弱的看着手端药碗的李氏道。

    “听娘亲的话,元儿乖乖的把药汤喝了,就不会不咳嗽了。”李氏耐心的哄着他。

    “娘亲,我再也不出宫去玩了,不吃药了行不行。”元儿嘟着小嘴哀求着。

    李氏正待继续哄,外面传来迎驾的声音:“圣上、圣人驾到。”

    她只得放下药碗,疾步走到大殿门口恭迎:“臣妾恭迎陛下、皇后。”

第十一章 救治公主

    赵恒一身朝服,看来是刚刚下朝连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了。

    他日渐老迈,八个孩子只剩下三个,这个宝贝女儿病得如此之重,他如何不急,当下忙问道:“爱妃,元儿如何了。”

    李氏垂泪道:“陛下,元儿还是发烧,喝了半月的药都不见好。”

    刘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太医如何说。”

    李氏泣道:“禀皇后,太医刚来过,说低烧不断不是好征兆,脉象也欠佳,只怕熬不了多久......”说罢泣不成声。

    赵恒叹了叹气,心想老夫这几年都在祭天封禅,为了元儿的病他也去玉清昭应宫焚香祈祷了两次,老天爷怎么还要降下灾祸到朕的身上,老来丧子真是人生最哀痛之事。

    他快步向着内殿走去,元儿看见父亲来了,立时撒着娇说道:“爹爹,娘亲老是要我喝那苦苦的药,不喝好不好。”

    赵恒慈和的笑着道:“乖元儿,良药苦口,不吃药你这病如何会好,爹爹吹冷了端给你喝,吃完了再含个蜜饯,便不苦了。”

    说罢坐在元儿床边,端起药碗吹了几口,左手扶起元儿,感觉自己的女儿又轻了不少,心中更加悲苦,一不留神两滴老泪“啪嗒”掉在了药碗里,溅起两朵水花。

    元儿懂事得伸出小手擦擦父亲满是皱褶的眼角,说道:“爹爹不哭,女儿这就喝药。”

    赵恒哽咽着点点头,元儿乖乖的喝下了药汤,苦的小脸皱成一团,赵恒忙放下碗,拿起床头的蜜饯,塞进女儿的嘴里。

    元儿含着蜜饯觉得嘴里舒服多了,说道:“爹爹勿忧,女儿以后乖乖吃药。”

    赵恒慈爱的轻抚着元儿的额头,问道:“乖女儿,头还疼么。”

    元儿点了点小脑袋。

    “乖女儿好好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爹爹在此处看着你睡。“赵恒道,说罢轻轻拍着元儿的胸口哄着她睡觉。

    待元儿慢慢睡着,赵恒才唉声叹气的和刘娥走了。

    李氏送完两人回到床边,元儿突然眉头一皱,睡梦中咳了起来,李氏赶紧拍着她的后背,扶着女儿吐了浓痰,又哄着她睡去。

    瞅着女儿憔悴的病容,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枕头上,观世音菩萨,难道唯一一个陪伴我的孩子也要离我而去吗?

    正在朦朦胧胧,忽然间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衣袖,扭头一看是赵受益和陈琳,她赶紧起身行礼道:“郡王来了,来陪元儿么,她已睡了。”

    赵受益叉手回礼道:“才人,我从高人那里讨来了药丸,定能治好妹妹的病。”说罢将药丸递上。

    李氏看着包装精致的药丸疑惑道:“郡王,这可曾让太医看过了。”

    赵受益摇了摇头:“还未曾,不过入内侍省的人已经试过药了,无毒。”

    “太医未曾看过,如何能让元儿乱吃,郡王,奴家知道你爱护妹妹,妹妹病了你也愧疚,可不能病急乱用药啊。”李氏急道。

    “才人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陈琳拱手行礼道。

    李氏走到外殿,陈琳叽叽咕咕的小声说了几句,李氏惊喜的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问道:“真是如此。”

    “老臣如何敢隐瞒才人娘娘,还请才人娘娘不要外传才是。”陈琳连忙说道。

    “那,快快快,给元儿服下,奴家定然不会告诉太医。”李氏高兴的说道

    两人走回内殿,李氏轻轻的推醒了元儿,元儿不耐的睁开眼睛,嘟嘟嚷嚷的道:“娘亲,我头还疼,这一阵没有咳嗽,你为何不让我睡。”

    “元儿,你六哥从高人那里求来了灵丹妙药,吃上几次就会好了。”李氏笑着告诉元儿。

    元儿望着赵受益,鼻子直哼哼:“哥哥坏,又拿苦苦的药给我吃,不吃,就不吃。”

    赵受益道:“元儿妹妹,灵药可是不一般,你瞧瞧,只有米粒般大小。”拿出已经掰好的复方新诺明给元儿看。

    元儿瞅了瞅道:“当真只有这么一点,哥哥你不要骗我。”

    李氏接过药道:“哥哥当然不会骗你,来,娘亲喂你吃下。”

    李氏把药塞进元儿的小嘴,端过温水喂她服下,问道:“乖元儿,不苦吧。”

    “苦还是苦,不过只是一点点,娘亲,有了六哥的灵药,那太医的药就不喝了吧。”元儿开始讨价还价。

    李氏回头望向陈琳,陈琳叉手道:“高人有吩咐,这信笺上写的清清楚楚,太医的药务必停用。”

    元儿一听这话十分高兴,红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氏道:”听到了吧,你可以不吃那苦药了,但哥哥带来的药你可是要吃,不许耍小性子。现在好生睡觉,睡醒了哥哥再来陪你玩。“

    元儿马上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心道是个傻子才选那苦苦的药汤。

    陈琳和赵受益告辞而去,李氏却还是不放心的守在元儿的床头,趴在枕头上睡着了,午间的点心都没有吃(皇宫里只吃两顿,午间就吃些糕点)。

    下午太医过来把脉,问了下情况,还是摇摇头,叹叹气走了。

    待到夜间吃饭时,元儿喝了点肉汤,李氏摸了摸元儿的额头,还是在发烧,不由担心这药是否管用。

    但陈琳早间说的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还是选择相信儿子拿来这药能治好自己女儿的病,于是将熬好的药汤偷偷倒掉,拿出复方新诺明喂女儿吃下。

    罗嬷嬷看着李氏那憔悴的容颜,忙道:“才人,今夜我来守着元儿公主吧,你也累了几天,不如好好休息一晚,免得身子搞坏了。”

    李氏摇摇头:“嬷嬷,今日里元儿没吃太医的药,吃的是郡王带来的药,我得守着元儿看着,你先去休息吧,明日晨起后来接替我。哦,对了,此事嬷嬷切勿告诉外人。”

    罗嬷嬷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转身离去。李氏先给菩萨上了香,诚心祈祷了许久,然后斜倚在女儿身边,不停的摸着女儿的额头,到了天明时分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李氏睡梦中仿佛梦到了自己的小儿子,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调皮的望着自己欢笑,挥舞着小手大声喊道“娘,娘亲”,李氏忙伸手去摸儿子,一摸却摸了个空,顿时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元儿醒了,爬起来一声声的叫着娘亲。

    李氏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问道:“乖女儿,你要什么。”

    元儿感觉一觉睡醒后昏昏沉沉的脑袋清爽了许多,喉咙里也不似往常那般痒,只是觉得肚子饿。

    她嘟着小嘴说道:“娘亲,我饿了,想喝粥。”这还是元儿病了以后第一次说想吃东西。

    李氏赶紧摸向元儿的额头,一摸之下大喜过望,真的退烧了,李氏高兴的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元儿道:“好元儿,你的病好了,真的好了。”

    她起身走向殿外,看看天色还是黎明时分,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李氏赶紧叫醒了侍儿,吩咐她招呼御厨去熬粥。

    磺胺药并不能直接杀灭人体内的病菌,但它可以抑制病菌的生长和繁殖,病菌被抑制住后,人体的巨噬细胞、白细胞就像得到了援军,将病菌逐步歼灭。

    古代是没有抗生素和西药的时代,耐药的病菌又根本不存在,复方新诺明这种药物对于古代病菌来说就是无敌的杀手,区区肺炎还不是手到擒来。

    待到元儿大口大口的喝过了粥,李氏又喂她吃下了药丸,这时元儿脸上那些病态的红晕已经消失不见,李氏亲亲她的小脸蛋道:”元儿,你将来要好好感谢你哥哥,是他救了你一命。”

    元儿点点头道:“知道了,娘亲。”

    赵受益一大早醒了就带着两个內侍跑向嘉庆殿,他一样担心这药不管用。进得殿来,却听见妹妹那糯糯的童音在咯咯直笑。

    他连忙跑进内殿,只见元儿正在和李氏嬉闹,赵受益向李氏行礼后问道:”元儿妹妹好了?“

    李氏笑着点点头道:“元儿已经退烧了,正在玩耍。”

    赵受益扑到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高兴的道:“高人的药丸还真管用,才人切记还得连服五日,信笺上说治病须得断根。”

    李氏点点头道:“谢郡王关心,奴家省得。”

    “六哥,我已经好了,什么时候还带我出宫玩。”元儿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她这是好了疮疤忘了疼。

    赵受益给她搞怕了,那还敢带她去,敷衍道:“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玉津园,那里还有老虎和狮子。”

    “不,等我全好了,哥哥还是带我去大相国寺,我还要买一只白白的小猫带到宫里来。”元儿开始做美梦了。

    赵受益闻言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以后出宫玩耍还得想法子避开这个烦人的妹妹,带她第一次出宫差点收不了场,哪还有第二次。

    遵照信笺的说法,李氏马上给元儿洗了个热水澡,又喂她喝了一碗加糖的甜羊奶,元儿脸上开始有了神采。

    李氏让她独自玩耍,自己走到观世音菩萨前,诚心诚意的焚香拜谢,嘴里正在呢喃的念着什么,却听到皇帝和皇后又联袂而来。李氏忙上前迎驾。

    赵恒夜里都没睡好觉,髪边的白发又多了不少,甫一进殿,却看到元儿坐在殿内的蒲团上大声喊道:“爹爹,元儿病好了。”

    赵恒闻言一惊,这么快就好了,疾步上前抱起元儿一看,女儿小脸上那病态的晕红已经消失了,虽然依旧憔悴,可脸色好看多了。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于是大喜道:“乖女儿,你的病真好了,哈哈哈……”

    刘娥问道:“是哪个太医问诊的,要重重有赏。”

    元儿嘴快,抢先说道:“爹爹,是六哥求来的灵丹妙药,把我治好了。”

    赵恒一愣,问道:”爱妃,是益儿拿来的药么?”

    李氏嗔怪的看了元儿一眼道:“是郡王从一个民间高人那里取来的药,吃了三次,便好了。”

    赵恒很是高兴,在女儿粉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大声笑道:“那也要重赏,这事我吩咐陈琳去办。”

    李氏本还有些提心吊胆,听到让陈琳去办才放下心来。由于吴梦的介入,一场本来母女天人永隔的惨剧被后世的药物消解于无形。

    十日后,张财神回到苏州,用飞票在州衙领了两千贯钱给了林贵平。

    林贵平把铜钱拖到丁府,告诉吴梦道:“吴先生,公主的病已经好了,郡王爷甚是感激。但这药的事情你叮嘱过不能外传,官家的赏赐没法给你,郡王爷拿了两千贯自家的私房钱赏你。”

    吴梦无所谓的说道:“那请张掌柜转告郡王,多谢赏赐了,这钱你还是放到员外那里替在下保管吧。”

    丁睿学着智能和尚的样子,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你造了七级浮屠,还赚了两千贯钱,郡王那里又得了好名声,当真是名、利、义三收。”

    吴梦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顽皮,赶紧做题。”

    丁睿吐了吐舌头,拿起鹅毛笔做起题目来。

第十二章 学堂初建

    天禧元年(1017年)二月初,吴山村娄江河畔春风拂面,柳枝轻扬,今岁的春季来的比往年早了一些。

    河岸边一群民夫们正在砌窑烧砖,挖坑立基,吴梦坐着轮椅在旁边看热闹。

    吴梦瞧了瞧民夫们挖的地基,宋代修筑地基谓之“开脚”,首先用三角状的石头垫于地基下的平面,随后将三角石块用巨木夯实,在两侧还砌上横向的青砖加固,地基打的甚为扎实。

    这里是丁大胜建造的新式学堂,有四间课室,几间睡房和灶屋、食堂、阁子,还遵照吴梦的要求建了个小操场。

    他是看到吴梦三五天去庙里授课往来甚是麻烦,便拿出钱财建了这座新式学堂,学堂位于渡口的上游,正在修造中的煤球作坊位于渡口的下游。

    学堂建成后,庙里的孤儿们和村学的孩子日后到此处免费就学,孤儿们的粮食还是由盛隆商铺负担,而灶屋、餐具、厨子、先生束脩由丁大胜负责。

    其实只有王夫子要给束脩,吴梦是收了等于没收,一股脑全放丁大胜那儿,智能和尚是有饭吃就行。

    这一切都是出于吴梦的建议,最初丁大胜还有些不解,孤儿可以免费,何以村子里的学童也免费?

    吴梦就说了一句话:“员外,将来工坊的帮工可是需要有学识的。”

    丁大胜一听就明白了,吴梦的意思,那就是意欲取之必先予之,培养起来的学童将来就会是工坊未来的工匠,他本就看中了煤球的前景,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吴梦培养孤儿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的,就是让他们成为自己和丁睿将来的得力助手。

    基于将来必将对社会进行改造,而实现改造的首要条件就是普及教育,所以才想着免费让这村里的寒门子弟进来上学。

    当然吴梦不会傻到在这种学堂里宣扬众生平等、打土豪分田地之类,他的目的便是培养有数理化基础的人才。

    经过住在吴山村刘大郎家里的经历,吴梦对宋代农民的生活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苏州这种富庶的地界,能自给自足的自耕农约占七成,其余是少田或无田的佃户,租种的佃户与主家对半分收成,无需交纳官府粮税。

    自耕农则需要交纳粮税,粮税不管亩产多少均为每亩一斗,这种收税的法子是赵恒下达的诏令,算税赋简便,但在亩产参差不齐的北宋却是不太公道的。

    西北边亩产贫瘠的地方甚至不到一石,且只能种一季,亩产照样收税一斗。而江南一带这边土地肥沃,亩产占城稻可达二石出头,比北方可是高多了。

    据历史记载江南还有亩产高达五、六石的。这种一刀切的方式让粮税的税率变成一十而税一者有之,二十而税一者有之,三十而税一者有之。

    至于那些无田户的须交一半收成的田租,现在宋初时期大家还遵守契约,到了北宋中期,佃户拖欠地租成了习惯,后来的吕惠卿身为政事堂宰相都无法收到满租,更不要说普通地主了。

    更搞笑的是大宋官府后来为鼓励民间复种,规定对第二季种的麦子不收租,偏偏能种两季的都是江南之地,愈发加大了南北差异。

    所以苏杭之地在宋代相当还是比较富庶的,只要没有天灾,哪怕是佃农还是能吃上饭。

    大宋此时还没有与党项开战,朝廷财政虽然没有咸平年间宽裕,但百姓负担并不重。

    吴梦当初看《中国经济通史》的时候,那里面提到宋仁宗赵祯时代商税收入增高,从宋真宗时代的450万贯提高到1950万贯,酒税从428万贯提高到1710万贯,盐税从355万贯提高到715万贯。

    这本书说这是严重的剥削,吴梦并不这样认为,朝廷不收商税那就得榨取农税,政府的财政收入增高不靠收税靠什么?更何况人口的增长也会令税赋增长。

    北宋的很多产业是官营,社会在发展,税收同样会增长,北宋大部分是农民,除了盐税,这些税赋的增长对农民的基本生活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至于北宋地方衙门收税时搞的什么折变、科配、和买、脚力钱,那确实影响了百姓的生活,是一种变相的剥削,是需要革除的部分。

    说宋初的大宋朝廷想尽办法剥削老百姓是有失偏颇的,咸平元年赵恒就下过诏书“方域至广,邦赋实繁。责在有司,抑惟前典。今逋逃罕复,租调弗均,关市之征,逮于山泽之产,咸助军国之资。宜令三司使以下,同经度件析以闻。岁用所额,无俾有阙,勿得增加赋敛,重困黎元。”

    这里面已经很明确的提出了不允许地方官府增加赋税。

    大宋当下真正的问题的就是南北、东西的亩产和经济都不平衡,地域差异极大。

    北宋的冗官也根本就不是问题,对于吴梦曾经想过的改革来说,这些官员的数量怕是嫌少,只是素质有待提高。

    至于冗兵,也不算什么问题,首先人家厢军大部分是自食其力的,修桥补路、疏浚河道、运河拉纤等等这些可都是他们干的,跟后世的武警有些类似,如果没有厢军,那还不是得征发百姓们来干?

    至于禁军,面对东北虎和西北狼,此时的数量其实也不算多。

    关键大宋是募兵制,什么都不干也要发军饷,每逢什么皇家搞册封或是节日就得给禁军赏赐,打仗赢了要赏赐,输了还是得有所表示。

    甚至驻外的厢军或是禁军打了大胜仗,京城的禁军也跟着要赏赐,大大加重了朝廷负担。

    而像契丹这样半奴隶半封建的政权实行的传自大唐的府兵制,全民皆兵,平时渔猎,战时为兵。

    除了南面的驻守汉军和宋军一样脸上刺字发饷,辽军的主力——部族军是没有军饷和军需的,武器装备马匹都是自带,很多时候需要靠打草谷和掠夺来保证军需,所以契丹财政负担比大宋轻多了。

    契丹的军队战斗力确实要强过大宋禁军,各位看官可能要问没有军饷、自带装备还怎么有斗志?

    那是因为他们打赢了就可以合法抢劫战败国,打仗就是发财的机会,俗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说这些士兵打仗如何不奋勇争先。

    而大宋的军队在和平年代已经被富庶的生活腐蚀了,不用打仗也有军饷和封赏,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他们完全不知道为何而战,而是越来越蜕变成一个只认钱的军队,军队内的风气、军纪都差,这样的军队战斗力能强到哪里去?

    所以禁军目前不是数量多少的问题,而是质量的问题。

    提高农民收入不平均这种现象最快的办法便是移民,毫不犹豫的将北方民众南移至荆湖南路、荆湖北路。

    荆湖南北路是后世的鱼米之乡,湖广熟、天下足,若是推广两季稻,北宋根本不愁粮食。现在的鱼米之乡还是一片蛮荒和瘴疠,等待人们去开垦。

    正思量间,林贵平站到自己跟前笑的贱兮兮的,对他说道:“吴先生,朝廷传来消息,你呈上的灭蝗之法如若有效,盼你上京一趟,官家有重谢,听说至少三万贯。”

    三万贯的确不少了,给契丹的岁币才不过十万两银子。

    吴梦虽然很想上京看看历史上久负盛名的东京城,可现在事情太多,他没有空闲。

    吴梦撇撇嘴道:“林掌柜,上京就不必了,某还要授课,银钱自是要的,拿回来你还是交与丁员外保管。”

    丫的,老子双腿残废,上个马桶还要院子李五帮忙,身体又差,拿钱有个鸟用,贼老天哦,见不得某家过上好日子。

    林贵平诧异道:“你对我等如此放心,不怕某和姐夫贪墨你的钱财。”

    吴梦丧气道:“某已是废人,不瞒你老弟,某自摔伤后现在都行不得人道,你说这钱财对于在下又有何用?”

    林贵平一愣,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

    吴梦气哼哼的吼道:“有甚好笑,幸灾乐祸非君子所为。”

    林贵平好容易才憋住笑道:“某家不笑了,那昕颂兄更要上京城去。”

    “为何?京城有神医么。”吴梦顿时又满怀希冀问道,他本已是不抱指望了,丁大胜帮他找了几位名医,都叹气而去。

    “神医倒是没有,在下可托人让昕颂兄在宫内求个差事,以老兄的精深学问,混个入内侍省副都只定然不成问题,哈哈哈......”林贵平笑的前俯后仰。

    吴梦气的三尸神暴跳,如若双腿完好,定要追杀此贼。

    林贵平笑够了,捂着肚子喘了好一会气,看着吴梦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道:“吴先生,别见怪,哈哈哈......,实在忍不住,对不住了。”

    他看到吴梦脸上怪怪的模样,又笑了起来。

    “别笑了,还想不想去润州采石炭了。‘吴梦绷着一张脸。

    林贵平赶紧正色抱拳行礼道:“正是前来请教吴先生请教石炭如何开采。”

    “润州长山上的石炭乃是上好的无烟煤,如何开采某却不懂,可先让子玉带识矿之人前去寻找矿脉,徐州的石炭甚多,你自去徐州招募工匠。如若夏至时节能开采出石炭,则冬日里可大卖。对了,石炭在大宋可是只许官营?”

    “这石炭么确实是官营居多,百姓以柴禾为主,石炭用量不大。”林贵平答道。

    吴梦回过神来,石炭大用是庆历年间之后,开封城四周柴禾烧没了,才使用煤炭的,有钱人还是用的焦炭。

    眼下的煤炭大宋朝廷还没意识到重要性,还未垄断石炭的开采与发卖。

    不过依着这个神秘的林贵平,就算朝廷禁榷,他也定是有手段自营。

    吴梦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田野,问林贵平道:“林大掌柜,某问你件事情。”

    “吴先生有事尽管问。”林贵平抱拳道。

    “我大宋荆湖南路、荆湖北路人丁稀少,而北方土地贫瘠,亩产又低,何不将北方民众移至南方屯田?一解决了粮食,二是民众过上了好日子,官家和诸位相公就没想到这一成么?”

    “吴先生忧国忧民,真是大宋的好子民啊!荆湖路土地肥沃,至今地广人稀众人皆知,兄台所言并非无人想过,乃是无法实施。

    大宋北方两只饿狼环伺,若是民众移走,一是军心不稳,二是粮食均需从南方发运,运粮途中人吃马嚼耗损六成有余,故吴师傅说的这法子暂不可行。”

    “哦,在下了然,如要开拓荆湖路,只能待人口增长。”吴梦拍拍脑袋,自己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层啊。

    林贵平点点头道:“兄台真是一点就透,今日便不陪昕颂兄吃酒了,某这就回苏州城准备北上。”

    “林掌柜莫急,某有一事不知可否相托。”

    “吴师傅请讲,在下无不从命。”

    吴梦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某从北地带来一个包裹,藏于润州长山的一颗大树下,里面的物品均是家父所赠,不可示人,不知林掌柜可否帮在下取来。”

    林贵平郑重道:“吴先生尽管放心尽管,某保证不动包裹中任何一物。”心想着自己看还是要看一下的。

    吴梦拿出绘制好的简易地图递给林贵平,林贵平接过地图后抱拳告别而去。

    吴梦已是残废之人,随身的背囊只能委托他人去代取了了,还好上天垂悯,碰上了丁睿,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林贵平走后,吴梦坐在轮椅上开始思索起来。

    仁宗庆历年间之后由于西北和平,人口繁殖过快,过度开垦放牧,水土流失太快,导致黄河中游泥沙堆积,黄河屡屡决堤,开封被大水淹城,要保证黄河水清,必须休耕弃牧移民。

    为了后世子孙的生态环境,山西、陕西、河北、河南等地黄河流域地带其实都应该移民一部分,这样方可保证黄河上游不至于水土流失。

    而移民的先决条件是解决运输而并非干掉党项和契丹,干掉了这西北狼和东北虎西边还有中亚狮,军队还是得守卫边境、运输军粮的距离更远。

    现在有党项和契丹人守着这苦寒之地,挡着西北边的喀喇汉王朝(回鹘)、吐蕃,反倒是好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教育丁睿这个接班人和一众学童,培养出技术人才和工匠。

    然后穷十年之功打造出蒸汽机,疏浚黄河后采用蒸汽船运输,保证军粮供应。

    再将西北宋镜的百姓和蕃人逐步转移至荆湖路去种田,到那时西北边境全是厢军和禁军,四处荒无人烟,那等于是坚壁清野,让这些党项人来抢野草吧。

    也许自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可那有什么要紧,毕竟是我吴某人打下的基础,吴梦一时豪气万状

第十三章 招募矿工

    却说林贵平与丁大胜和吴梦商议后,决定由丁家的准女婿向汉前掌管润州的石炭场。

    林贵平也不迟疑,当日下午便带着向汉前乘船前往润州。

    船到润州后,林贵平吩咐向汉前带人下船至润州城寻找矿脉,他自己和随从陈四还得前往徐州招募工匠。

    林贵平渡过长江后经扬州船闸后继续沿运河北上,五日后到达了云龙山之北的徐州。

    徐州古称彭城,帝尧时彭祖建大彭氏国,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宋代置徐州,治彭城,领七县和利国监。

    徐州州城有大运河经过,林贵平来的时候刚好是春暖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

    运河上商贾云集,几十艘沙船、渔船排成了长龙,码头上到处是扛包挑担的帮工。

    林贵平嫌此处腌臜,雇了个马车直奔城内客栈。车夫驾着马车进了徐州城门,颠颠簸簸走了一阵,“吁”的一声勒停了马车。

    坐在车头的随从陈四扭头对车内的林贵平道:“官人,此处可是彭城最好的悦来客栈,官人看看还满意否?”

    林贵平掀开车帘一瞅,眼前一杆浅绿色幡子迎风招展,上书两个大字“悦来”,朝右侧瞧了瞧,这客栈两层楼,进门处是个饭庄,看来这客栈既有打尖也有住宿。

    林贵平下了车,对陈四说道:“那便在此处算了,你与车夫将车费会账。”

    客栈里的小厮笑呵呵得迎上前来,叉手行礼道:“请问客官住宿还是打尖。”

    “找两间上房,先住下来再打尖。”

    “好勒,尊客两位,两间上房。”小厮对着里面吆喝一声。

    转头又向林贵平一脸媚笑:“两位客官里面请。”

    待进到房内,林贵平瞧着这客房比苏州城里的姑苏客栈、望云馆颇有不如,好在算是整洁,有事在身,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官人,是否就在此处打尖。”陈四进来叉手问道。

    “便在此处吧,也好打探些消息。”林贵平道

    两人下得楼来,小厮领着在一个小桌旁坐定,林贵平也无太好胃口,吩咐道:“切一盘羊肉,来几个时蔬和两个果子,上一壶水酒。”

    小厮忙道:“客官,时蔬眼下却是没有,小店有上好的春日新酒,客官要不要尝尝。”

    “你这鸟店,冬日里的萝菔也没有么,新酒那便来一壶吧。”林贵平咤道。

    “好嘞,客官,那上一盘腌萝菔,一盘大碗羊肉,四个果子,一壶新酒。”

    这店里的厨子手脚甚快,不一会酒菜上桌,小厮弯腰笑道:“客官请慢用,有事招呼小的便是。”

    “慢着,某有事想问问你。”

    “客官请讲,小的若是知晓,定当相告。”小厮还是一脸媚笑,口齿伶俐,显见是个跑堂的老手。

    “伙计,徐州何处有挖石炭之处。”林贵平问答,又示意了一下陈四,陈四从衣襟里掏出十个铜钱塞到小厮手里。

    小厮脸上笑的更欢了,忙道:“客官若是问他人,定是不知,小人土生土长的彭城人氏,如何不知?徐州仅有两处石炭场,此处西北边有一小石炭场,自挖自销,不过石炭不多。若是客官要的甚多,徐州真没有,西南边的白土镇也是一处小矿场。”

    小厮走后,林贵平边吃边嘀咕,看来吴先生讲的话也不可全信啊,徐州仅有两处小石炭场,他怎说徐州石炭甚多。

    算了,小矿场就小矿场吧,只要有会挖煤之人就好。林贵平自我安慰,吃罢两人上房安歇,一夜无话。

    其实徐州煤铁都不缺,彭城县旁边的狄丘还设有利国监冶铁,但大量开采石炭是在几十年后,由北宋著名词人苏轼(苏东坡)组织人手在白土镇发现了大量石炭,由此拉开了徐州采煤炼铁的帷幕。

    第二日一早林贵平、陈四二人又雇上马车朝西北边的石炭场而去,一路走去越走越荒凉。

    官道两侧的田野里刚孵化出来的蝗虫幼仔四处蹦跶,数个村庄的百姓拿着拍杆、拼命捕杀。

    百姓们有的拿着锄头挖坑填埋幼虫,有的驱赶着鸡鸭鹅上田间吃虫。

    去年一场蝗灾导致百姓弃田逃荒的甚多,林贵平不由叹息,这要是去年就灭蝗,今年不就开始春耕了。

    这眼瞅着阳春三月了,春耕毫无动静,今年的粮食收成只怕又成问题,饥民们又要耗去朝廷数年的积蓄。

    叹息间马车进入了一个小山丘,车夫回头道:“官人,石炭场便在这山丘里面,路不太好,官人坐稳些。”

    话音一落,车便蹦跶起来,这条路被运煤大车压的坑坑洼洼。

    走了一阵,林贵平感觉屁股都要肿了,无奈问道:“赶车的,那石炭场离此处多远。”

    “回官人,离此处不到二里。”

    “那你便停于路旁等待,我二人去去就回。”

    两人下了车徒步前行,这座小山丘不高,树林密布,初春时节,树木都发了新芽,春意盎然。

    走过一片小树林,便见到山窝处搭了几个草棚,里面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矿工正在劳作。

    林贵平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低声吩咐陈四道:“一会你先上前找掌柜的谈石炭的价钱,我等顺道也买一船石炭回去。”

    陈四点点头,领命上前,林贵平紧跟身后。

    草棚里迎出一个青色长袍,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壮汉,老远便吆喝道:“客官是否来买石炭,怎的不见大车。”

    陈四道:“我等是来自苏州的客商,要的甚多,如何能带许多车来,自是用船运。”

    那壮汉一听用船运,乐得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忙道:“客官里面请,这徐州石炭本不甚多,客官要上一船两船尚可,多了便没有。”

    陈四道:“便是一两船即可,又不炼铁,要许多无用,石炭价几钱啊。“

    林贵平故意摆着架子,也不理那壮汉,任凭陈四与他讨价还价,径直走进炭场内。

    只见里面到处是东一堆、西一堆黑黑的石炭,有四五个矿井,矿井之上都搭着草棚,每个矿井处都有三四个矿工摇着井口的辘轳上煤。

    他走上前去,目睹这些井上的矿工都是黑不溜秋一个,心忖这井下的矿工怕是都不成人样了。

    矿工看到林贵平却是无一人吭声,他们对上门来看石炭的商贾已经见怪不怪。

    林贵平弯腰看了看黑布隆冬的矿井,发现这矿井也不甚深,两三丈的样子,竖直的矿井下是几个水平的巷道,里面的矿工便是从巷道里采石炭出来。

    林贵平叉手问候这些矿工:“诸位辛苦,某是苏州来购石炭的商贾。”

    这些矿工从未见过哪个掌柜的如此客气,慌忙在衣服擦了擦手,拱手道谢,畏畏缩缩的也不敢答话。

    林贵平道:“诸位都是这附近的乡邻吧。”

    一个胆稍大些的年老矿工道:“官人客气,我等俱是这彭城当地乡民,农闲便来这石炭场赚些盐醋茶钱。”

    “诸位挖石炭如此辛苦,工钱定是很高。”

    “官人,确实比进城做工要高,一日总有个四五十文。”

    林贵平心里有了数,挖石炭矿工的收入和苏州城里的零工基本一致。

    “诸位,去年的蝗灾可是苦了各位乡邻了。”

    一说起蝗灾,众人就七嘴八舌起来了。

    “可不是,米价一涨再涨,原本最多一百二十文一石,去岁涨到两百文一石。”

    “若不是官府赈灾,这米价只怕要翻倍。”

    “别提官府了,要不是那皇帝老儿拜什么神,领着我等早日灭蝗哪有如此之贵的粮价。”

    老矿工赶紧推了胡言乱语的小矿工一把,示意噤声。

    他拱拱手陪着笑脸对林贵平说道:“官人,乡村野民,胡言乱语,官人切莫放于心上。”

    林贵平笑了笑,其实人家这话也没讲错,但他可不敢接口。

    转头望了望陈四,只见他正和那壮汉热切的攀谈,还贴心的站在林贵平的对面,这壮汉只能背对矿井,瞧不见林贵平在干什么。

    林贵平扯了扯老矿工道:“老丈,借一步说话。”

    老矿工不知道他要干甚,跟着来到一侧,粗糙黝黑的双手抱拳道:“官人有何吩咐。”

    “某直话直说,此次买石炭矿是其一,其二是某在江南有一矿场,刚找到矿脉,需招募人手前往采掘,这工钱好商量。”林贵平道。

    老矿工左右看了看无人,低声道:“官人,这处石炭场是彭城县尉的大舅子所开,我等皆是本地村民,如何敢不与他采石炭。”

    林贵平冷笑道:“老汉只需告诉某想去不想去,某直接让县尉敲锣打鼓送尔等上船。”

    老矿工冷眼瞧了瞧林贵平:“官人莫不是说瞎话,你一外地客商,如何能说动县尉。”

    林贵平也不想再跟他啰嗦,直接道:“去某的矿场,熟手六十文一天,生手五十文一天,旬日一休,发一半工钱,包吃住,七日一荤,家眷孩子都可带去,孩子上矿场的学堂,不要钱。”

    林贵平瞧见了吴梦在吴山村搞的那一套,他就活学活用了过来。

    老矿工听到无异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孩子可上学,不要钱,旬休还给一半工钱,吃住都管,这般好的东家上哪去找。

    但他对县尉还是畏惧,便道:“若是官人真能让县尉放走我等,我等哪有不肯去的。”

    林贵平道:“某也不要你将这炭场的矿工全部喊走,你找些熟手,这外面闹蝗灾,何处不好找人,随便一吆喝七八十人便来了。”

    老矿工一听,惊呆了:“官人多大的炭场,如何要这多人。”

    林贵平道:“这你不用管,某现下便去县衙,你明日带人来悦来客栈找某,跟侍候在店门前的衙役说找林官人即可。”

    老矿工听到林贵平说衙役为他守门,便信了几分,目送着林贵平的背影远去。

    回去的路上林贵平问陈四:“此处的石炭价几钱。”

    陈四道:“官人,此处的石炭甚贵,每秤定价三十文(十五斤一秤),苏州木炭每秤才十三文。”

    林贵平道:“且先买了他的,日后我等自行开矿,这石炭自然价低。回县城后你且拿令牌和文书去县衙调两个衙役明日来客栈,告诉知县我等有军务,须募集十几名采掘石炭的矿工到两浙地界,令县尉不得为难。”

    陈四抱拳道:“尊令。”

    翌日,那老汉带着几个熟练矿工战战兢兢的来到悦来客栈,确实见到门口有两个衙役在守卫,顿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当下便与林贵平说好人数,林贵平让陈四带着知县开具的公文在此等候,人手凑齐便调用官船南下。

    老汉心里嘀嘀咕咕这官人公权私用,其实他哪知这里面的关节。

第十四章 工农业的起步 上

    林贵平在徐州安排好首尾后,便急匆匆的赶回润州,也不知向汉前是否找到矿脉,如果没有矿脉那人手就白招了,还得供这些人吃喝。

    顺流而下的船快,三日后林贵平便回到润州,到了约定的客栈,问过小厮,小厮带着他来到了向汉前的房间。

    进去后吓了林贵平一跳,向汉前大冷天穿着短裤,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正给他按摩大腿。

    “子玉,你这是为何?”

    向汉前挣扎着起来,叉手行了个礼:“舅父,甥婿前几日里上山扭伤了腰,薛神医正帮我治伤。”

    林贵平看着医生,有点信不过,这般猥琐的样子还自称神医,于是问道:”那你的伤可好了。“

    “快好了,薛神医医术精湛,甥婿已无大碍。”

    林贵平从衣襟里摸出一点碎银,丢给这个薛神医,说道:“谢过医生了。”

    那薛神医看到银子,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忙道:“向小哥已然好了,今日夜里再敷上一贴药草,明日自可行动自如,官人慢聊,在下先行告退。”

    待那医生一走,林贵平问道:“子玉,石炭矿脉是否找到。”

    “舅父,石炭矿脉已然找到,遵照吴师傅指点的地点一挖就有,只是矿洞稍深,吴师傅的意思是多打些洞,不必挖的太深,徒耗人力,某便安排随从四处挖洞。”

    “那处可否行大船。”

    “可行,只需用大车拉下山脚便有河流。”

    林贵平听到已找到矿脉,放下心来。

    拍着向汉前的肩膀道:“此处日后便由你来折腾,过得半月陈四带几十名矿工来此,日后他便辅佐于你。你明日便招募些泥水工匠,与到来的矿工们一起修筑住宅,那些矿工的家眷日后也会到来,记得盖间学堂。”

    向汉前问道:“舅父,这些甥婿会做,可那官府之处如何解决,是否要送些银子。”

    林贵平哈哈一笑:“小小年纪,便学了花招,此事你不必理会,陈四来了自会处置,今日帮某留间房,明日某便要回苏州。”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找吴梦的背包了,背包倒是容易找,对着吴梦的手绘地图很快便看到一颗大树,在大树底下挖了约莫一尺找到了背包。

    林贵平一看这背包里都是些不认识的玩意,名贵的便是那透明的水晶杯,还有些怪模怪样的东西他根本看不懂。

    林贵平也不贪财,他拿着纸笔将背包里的物品全部描绘了形状,重新装好,翌日乘船顺流而下离开了润州。

    阳春三月,吴山村渡口东侧,煤球工坊修筑工地,招募来的两百余名工匠正趁着春雨的间歇加紧修筑,东家要求七月须得完工,自上元节开工之日起已是半月有余,进展甚慢,只得日夜加班。

    吴梦坐在轮椅上观望工匠们施工,为保证工坊能如期开工,他建议先将码头建设好,至于工坊,直接用树木搭建就可,晒煤球的工棚就盖几个大草棚。

    等七八月时节润州的石炭一到,再用石炭烧制砖瓦,修筑砖瓦房。

    丁大胜听从了吴梦的建议,当下工地的木匠们就是在修筑木屋。

    听着木匠们拉锯劈斧的吐气声,吴梦摇了摇头,娄江河畔完全可以做个水力圆锯来切割木材。

    思考至此,他脑袋一拍,自己还有个至关重要的事情未做,那便是轴承。

    不管是水力锻锤、水力球磨机还是水力锯床,绝对不能少了轴承和齿轮。

    齿轮还好说,用黄铜手工锉出来即可,磨损了拿去融化再成型,没多少损耗。

    可轴承委实不好办,主要是没有合适的材料,北宋年间所谓的钢铁其实只有铁,钢或是偶尔炼到,或是锻打百炼成钢,价值不菲,且不一定能买到。

    看来只能用铁了,还无法使用向心推力球轴承,圆球很难加工,用圆柱轴承还比较实际。

    圆柱轴承对轴心弯曲很敏感,如果轴心不能对中,很快就会磨损,但这种轴承容易加工,实在不行就多做一些,坏了就换。

    运转时将轴承的下部浸入菜油中润滑,无非是经济性不好,可立足于现有条件也只能如此。

    至于用轴承来做大车,那暂时没有可能,吴梦不由心生感慨,在一穷二白的古代想搞些产业升级确实很难。

    李五推着吴梦来到王铁匠处,王铁匠连忙迎出来叉手行礼道:“是吴先生,有什么要老汉效劳的?”

    吴梦问道:“王老丈,那球磨机的磨筒可打造好了。”

    “启禀先生,还未曾打造好,磨筒要将铁敲打成铁板再卷制,还需些时日,锻锤的几个配件倒是快了。”王铁匠回道。

    吴梦点点头,递上轴承的图样,问道:“此物可否打造。”

    王铁匠仔细看了吴梦画的轴承分解三维图形,点了点头道:“可以打造,不过此物甚是精细,内圈的凹槽可手工磨出。但外圈的凹槽,还得做两套砂模来铸造,图纸上的尺寸和上次一般大小么。”

    吴梦笑道:“正是如此,王铁匠你可要仔细打造,定要用上好的铁料。“

    王铁匠拍着胸脯道:“吴先生尽管放心,老汉保证真材实料,不过,先生这柱子如何放入这两个圈里。”

    吴梦将两个圈子一重叠,再将内圈的下部靠近外圈的一侧,指着上面的空隙道:“就从此处放入,细铁棒放入槽内就用支架固定,便不会掉出来了。”

    王铁匠叉手道:“老汉知晓了,谢吴先生指点。”

    吴梦笑笑,点点头吩咐李五推车去学堂工地。

    行至村外的土路上,吴梦远远看到丁家的仆人正在春耕,并不断加入追肥放入了田地里,吴梦心道待今岁的粮食增产尔等便知这堆肥的好用。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刘吉,吴梦忙抱拳打招呼。

    刘吉上前放下担子,叉手行礼道:“吴先生,上次见那管家忠伯沤粪,某看了甚觉怪异,问了忠伯,才知晓是先生的法子,某便也按此法沤粪,不知这法子可是管用。”

    吴梦笑道:“老刘不必疑虑,尽管使用,夏收时你便知道这法子沤的粪有多肥田。”

    刘吉喜道:“如此便多谢先生指点了。”

    吴梦道:“不必多礼,夏收时如若多收了几斗就将此法转告其他乡邻,乡邻们都能丰收才是好事。”

    刘吉抱拳一躬:“那某代乡邻们多谢吴先生的恩德。”

    吴梦哈哈一笑,连声说“不必了”,吩咐李五推车前行。

    来到学堂工地时,此处的地基已经做好,正在砌墙。

    古代修筑房子其实很快,只有一层平房,只要砖瓦、木料到位,人手充足,一两个月便可砌好。

    房子也没什么可装饰的,内墙用砂浆粉刷一下,地面多是将泥土夯实,大宋朝除了皇宫和富豪之家,一般也没什么地板砖之类。

    吴梦大致看了看进展,预计四月底便可入驻,和尚那边的弟子、村学的学童们都将到此处来就学。

    正在愣神间,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抬头一看是林贵平大掌柜,吴梦问道:”林大掌柜回来了。“

    林贵平笑道:“昕颂兄,在下刚刚回来,立马过来将包裹奉上。”

    说罢将背后的背囊扔给吴梦,又道:“里面的物件可是一件没少,树底下也未曾有人挖过。”

    吴梦笑笑抱拳说道:“林掌柜办事真是贴心,在下多谢了。”

    林贵平回礼道:“不必多礼了,此处学堂眼见快好了,村学也搬来么?”

    “丁员外是这个意思,林掌柜何故问此事?”

    “在下想问清楚后与张掌柜商量,干脆这学堂的粮食由盛隆商铺全应承下来,权当是某为吴山村行善事,至于厨子、教授们的束脩就由姐夫承担,吴先生你看如何。”

    “阿弥陀佛,林施主积善行德,必定超脱苦海,日后早登西方极乐。”吴梦学着智能和尚的样子合什行礼。

    “吴先生何必学那和尚模样,简直是沐猴而冠。”林贵平笑骂道。两人谈笑半天才分手告别。

    回到住处,吴梦摸着背囊感慨万千:“老伙计,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这个背囊吴梦用了上十年,自是感情极深。

    他打开背囊,里面的玻璃杯、六分仪、维度仪、卷尺、钢板尺、游标卡尺、各种药物等等都在。

    石英表、石英钟还在滴滴答答走个不停,看来林贵平所言不虚,他未曾打过这东西的主意,否则随便拿出一样,便可抵万贯家财。

    钢板尺和卷尺、游标卡尺、砝码是吴梦特意带着的,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北宋的度量衡有些混乱,且不像后世有个统一的标准,吴梦带在背囊里就是作为标准量具来用的。

    他拿出这几把尺子,准备找木工和铁匠打造工程所用的皮尺、木尺和土制的游标卡尺,以后在工坊内全部采用公制尺寸。

    吴梦把背囊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倒到最后掉下一个小塑料带,他拿起来一看,却是红红的辣椒末。

    他本是湖南人,自然嗜辣,这些是带在身边看看能否播种的,隔了这么久的时光,他都已经忘记了。

    看到辣椒籽吴梦心中大喜,赶紧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去了丁府院子内的菜地里,小心翼翼的种下了十几颗辣椒籽。

    吴梦不知道的是林贵平此时正和张财神躲在盛隆商铺的密室议论他的问题。

    林贵平拿出手绘的图样递给张财,道:“财神爷,吴先生背囊里的物什某都翻了出来,仔细绘制了图样,你且看看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张财神接过林贵平手中的图样,那上面奇形怪状的东西看得他也是一头雾水。

    林贵平又道:“吴先生背囊中的水晶杯可是价值连城,他怎的会沦落为乞丐?”

    张财神笑道:“君烈,若是你双腿残疾之时身上带着宝物,莫非就不怕歹人觊觎?”

    林贵平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不过其他那些怪模怪样的宝物却不知有何用途?”

    张财神摇了摇头道:“某也不是很清楚,吴先生进了丁府也有大半年了,并未和他人有过来往,好似这世上就没有他的亲人一般。”

    林贵平微微颔首,说道:“吴先生的背景某早就行文去查过,他自称是荆湖南路潭州人氏,可那潭州峒蛮遍地,查无可查,只好作罢。”

    张财神站起身来将图样收进柜子里,在房间里转着圈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缓缓说道:“吴先生所作之事无一不是为了百姓着想,无名大师又称此人无碍,都都只也未有指令下来,再说他双腿残疾,从不出门,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第十五章 工农业的起步 下

    吴山村的建设如火如荼,润州石炭矿场也没闲着。

    徐州来了七十名矿工,本地先期招募了四十多名帮工,分为两队。

    向汉前带着三十名矿工开始采煤,剩下的八十多人由陈四带着伐木造屋,修筑住房、食堂和学堂。

    徐州带队的那位老汉姓焦,焦老汉可是把全家都带了过来,结果来了一看是一片荒山野岭,心凉了一大截。

    这群矿工和家眷无奈之下只得按照陈四的安排,让老弱妇孺住在矿场周围的几个村子里面,房租由矿场付给。

    陈四看到焦老汉年纪太大,没让他去矿场,而是安排他和浑家、媳妇、孙子们住在山下的村子里。

    他的浑家焦老太对借居一事埋怨不断,焦老汉委屈道:“当初那林官人可没说是个新矿,如何能怪某。”

    焦老太气道:“都是你这老不死的,不知道先来瞧瞧,如今大郎二郎都带着媳妇来了,家里的家当能带的都带了,田地也佃出去了,如何是好。”

    焦老汉自知理亏,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声不吭,任由浑家责骂。

    大孙子从外面进来,看到自家祖母在发脾气,赶紧跑上前去问道:“祖母,你为何骂祖父啊。”

    “你这祖父有何用,一辈子没让咱家过上好日子,临到老了,还带着全家离乡背井,来荒山野岭吃苦受累。”焦老太声泪俱下。

    焦老汉的大孙子已有七岁多,稍稍懂些事情,他望着祖母说道:“祖母,不要埋怨祖父了,爹爹他们在矿场建房子,建好了不就可以住新房子了。”

    老太婆一听叫得更凶了:“什么新房子,当初来的时候说了包吃住,可来了以后房子还得自己伐木自建,天底下哪有这般骗人的,算什么包吃住?”

    大媳妇走进来,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小脸蛋,温言安慰着自己的婆婆道:“娘,来都来了,何苦埋怨爹爹,大郎二郎上山修筑房子,又不是白干。”

    老太婆一听,忙问道:“不是白干,只管饭不是白干是什么?”

    大媳妇解释道:“方才大郎随着管事下山采买,奴家去集市买盐时正好瞧见,大郎言称这修筑房子每日里的工钱照样有,娘你是听谁说的只管饭。”

    老太婆傻眼了,说道:“还不是跟我等一起来的张老太太说的,莫非她骗老身不成。”

    焦老汉道:“陈掌柜可是说了,日后矿场里也让某去做个管事,张老汉定是瞅着眼红故意煽风点火,你这老太婆一听就信,某在山下闲居的老汉都有二十文一天,山上的大郎二郎如何会只管饭不给钱。”

    老太婆连忙道:“胡说八道,你天天只需东家西家串串门,掌柜的能给二十文一天?”

    焦老汉无奈道:“这都是陈掌柜说的,只要某天天看着家眷们,有事便报知与他,每日二十文,一分不少。”

    老太婆一屁股坐了下来说道:“这么说来东家还是心善,并没有不管咱们。”

    大媳妇笑道:“娘,既来之则安之,再埋怨咱也回不去了。”

    张老太也在家里冲着张老汉发火:“你看看你这没用的,一家人都住在两三间破屋里,我看咱家还是回去吧,哪有房子没建好就找帮工来做活的。”

    张老汉气急道:“当初也是你拾掇要来的,现下如何回去?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车马费要花去多少?”

    张老太阴阴的笑道:“我昨日里跟焦家的说,矿场的东家不地道,让我等远道而来,只管饭不给钱,拾掇她去闹闹,让东家给些遣散银钱。”

    张老汉怒道:“老婆子,你如何能胡说八道,若是东家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张老太声音更高,喝到:“谁让你没本事的,那焦老汉每日里串串门都给二十文,你在老家还能种种地,到了此处你每日只能吃闲饭,老婆子的命好苦啊。”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面一声怒喝:“张家老太,你如何拾掇我去闹事,是不是眼红我家老汉每日有二十文工钱,你可别忘记了,是我家老汉带你张家来的。”

    张老太太跑出门外,一看是焦家老太,当即撒泼耍赖道:“焦老太婆,若不是你家那老汉带我等前来,我等又怎会寄人篱下,现在我家老汉无一文进账,你还得倒赔咱家。”

    两个老太婆越吵越厉害,两人揪着对方的发髻扭作一团,互不相让,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圈。

    直到双方的老汉、媳妇们好说歹说了良久,才劝开两人。

    两家闹纠纷的事情当晚传到了矿场的临时值房内,

    恰好丁大胜招募了一批吴山村的青壮前来开矿,他听说后感到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乱子。

    七十名矿工拖儿带女足足有两百六十几号人,分散住在三个村子里,据说时有闹骚,久而久之只怕人心都散了。

    丁大胜抬头对随从道:“你赶紧去请子玉和陈管事来。”

    向汉前和陈四一身灰尘的从外间进来,齐齐抱拳行礼。

    丁大胜挥了挥手道:“坐吧,今日焦老太太和张老太太大吵大闹的事情你们可知。”

    向汉前面带忧愁道:“岳父,小婿已知晓此事,眼下修筑房屋的进展不快,远道而来的矿工们怨言不断,小婿就怕人心浮动,万一这些人卷着铺盖走人了,采煤就无人了。”

    陈四冷笑道:“东家,我等可是动用了官船和调令,如何能随意让他们离去,衙门可不是吃素的。”

    丁大胜摆手道:“陈管事,不可如此行事,到时落下一个欺压良善的骂名。”

    “欺压良善?丁员外,帮工们修筑自家住的房子东家还给工钱,某三十出头了也只见过此例,员外不可太过忍让,此事交于某处理便是。”陈四大惑不解。

    丁大胜摇了摇头道:“四郎,我等既然已经出了大头,那何妨给他们再尝点甜头。四郎你明日去润州城里招募三个先生,在三个村子里先把学堂办起来,每日补贴四文饭钱,把散了的人心先捡回来。”

    陈四无奈抱拳道:“东家真是太心善了,那某明日去州衙,让他们帮忙找三个先生,束脩是按当地规矩还是吴山村的规矩。”

    润州自然不如苏州,工钱也比苏州为低。

    “不必按地界来分工钱,将来我吴山村百姓也会来此做工,还是一视同仁,按苏州的规矩吧。“丁大胜道。陈四点头称是。

    翌日正午时分,这三个村子里张贴了几处布告,凡石炭场人员,不管是矿工还是帮工的子弟均可免束脩上学,先在村里借地方上学,待学堂建好再行搬迁,孩童就学期间每日给饭钱四文。

    消息传开,原来四散的谣言和闹骚不攻自破,人心稳定了下来,丁大胜以破财的方式留住了这帮工人。

    待得丁大胜归来,吴梦来到丁府,仔细问清楚煤矿之事,不由唏嘘不已。

    他深深叹道真是仓禀实方知礼仪啊,老百姓根本没那么高的觉悟,哪能指望这些连大字都不识的民众同甘共苦。

    百姓们日后的教化必定是任重道远,知识改变命运,后人诚不我欺。

    吴梦对着丁大胜抱拳道:“丁员外,在下还有一事可行,不知员外财力可否支撑。”

    丁大胜也不瞒吴梦,笑道:“吴先生有事尽管道来,某家中还略有薄财。”

    他父亲地下的珍藏还有不少,尚未启用。

    吴梦道:“看来丁员外家财万贯都是不止了,呵呵,在下看到村里的田地冬日里甚是荒凉,今岁员外种了一百亩占城稻,熟的早,收粮后将田地翻耕一次,可在冬日里种上小麦。”

    丁大胜糊涂了,他诧异的问道:“吴先生,庄稼都是春种秋收,哪有冬日里种植的道理,即算福建路和广南路那边有两季稻,那也是气候炎热方可种植,冬日种植小麦不会被冻死么。”

    吴梦心道冬小麦可是后世成熟的不能再成熟的东西了,再过上百年大宋的江南一带便会开始复种,现在就实施稻麦复种可多打多少粮食,养活多少人。

    他拱拱手道:“员外有所不知,小麦也有两种,一种是可过冬的,一种是不可过冬的。员外不如此刻速速派人前往徐州、京东路等地找找这些耐寒的麦种,今岁冬日种下,来年春天收获,再翻耕后种植水稻,可一年两熟。”

    丁大胜一时有些激动,站起身道:“如此好事,待在下通知乡书里正,大家齐齐种上两季岂不更好。”

    吴梦连忙阻止了他,说道:“员外今岁可种上二三十亩,用上不同麦种,对比后方可决定日后用何等麦种,否则村里的百姓一窝蜂般种上,麦苗若是冻死那百姓岂不责怪员外。”

    丁大胜一想,确实是自己太冲动了,这事情可真是要先试种,忙对着吴梦行礼道:“多谢先生提醒,在下明日便让君烈派人探查,如有便买上几十亩麦种回来试种。”

    两人又闲聊了些煤场之事,早早吃过晚饭后吴梦继续教授丁睿课程。

    丁大胜却抽身出了府门,黄昏时去了娄江渡口,坐船上苏州城找林贵平去了,他明白林贵平交流广阔,找起种子来比他快的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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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