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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5章 京师乞丐(中)

    吴梦眉头皱了皱,怒气上冲,真是想不到开封府如此草菅人命,当年自己流落润州街头,还有厢军负责收留,如今天下富庶了许多,为何不能收留这些乞丐。

    他强行压住怒火道:“你且去将知府请来此处,某有话要问他。”

    都头为难道:“先生,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吏都头,平日里连户曹参军都见不到,如何能请动知府。”

    十将冷笑道:“先生请他来是给他面子了,莫非还敢不来,你且回去告诉上官,我等本就是皇城司禁军,看他来不来。”

    都头不由大量了一下十将的身上的装扮,这分明是厢军,哪是什么皇城司禁军,想起今岁曾经有冒充皇城司密探作乱的案子,便假装惶恐拱手作揖道:“小的不知是皇城司的军爷,真是该死,小的这就去告诉上官,请先生稍候。”

    吴梦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都头转身飞奔,吴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叹气,官本位社会的官帽子太重要了,十将说出自己皇城司的身份就是管用,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天下能够真正实现平等和法制,自己自然是看不到了。

    吴梦让厢军把乞丐带来,温言对畏缩的乞丐问道:“这位兄台,你为何会流落在街头?”

    乞丐瑟瑟缩缩、结结巴巴的说道:“官人,小人可...可没犯法,别...别抓小人去...去衙门。”

    吴梦笑道:“某不会抓你去衙门,你只需告诉某是为何流落街头便可。”

    乞丐定了定神道:“启禀官人,我等是襄州人士,上月汉水发大水,田地毁坏无数,我等生计无以着落,只得沿路乞讨,听闻京师富庶,便想在京师讨些吃食,过了这个冬日再回乡种地,州桥的桥洞可遮蔽风雪,故小人们都躲在此处过夜。”

    吴梦追问道:“朝廷三司的居养院不收留尔等么?”

    乞丐茫然道:“官人,我等不知居养院为何物,哪有人愿意收留我等流民。”

    吴梦心里有了数,三司根本就没有与开封府商议此事,街道司若是还在三司的账下,可能还会收留这些乞丐入居养院,如今划归了开封府,三司这帮官僚还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里会主动去收留乞丐。

    这就是官僚体制的极大弊端,有功劳争着去抢,有事则互相推诿,想要两个部门合作那是难之又难。

    三司和开封府若是互不买账,政事堂参知政事不出来协调,只要涉及到两个部门的难事定是不了了之,但若真让参知政事来协调那就是个笑话,收留乞丐这般小事居然还要堂堂大宋的副宰相来管,三司和开封府的官吏都是吃干饭的么?

    这里面或许还有蹊跷,也许三司划拨给居养院的粮食让那些贪官污吏亏空了,故无法收留太多灾民也有可能,这只是揣摩,真相只能待开封府知府来了才知道。

    吴梦对着丁睿笑道:“睿哥儿,带上三个厢军,去买些果子来,这些乞丐只怕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师父可是在娄江渡口当过乞丐的,当初若不是你给了几个果子,为师那时只怕快饿死了。”

    景灵掩嘴轻笑,丁睿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带着几个厢军去买果子。

    吴梦又对着十将道:“你且去将灾民集中到桥下避风之处,再派人去精品铺子端起热汤来,待这些灾民吃完果子,某就让开封府送他们去居养院。”

    却说街道司的都头骑着马飞奔回到左军巡院,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值房,抱拳向左巡军使道:“启...启禀军使......“,一口气没接上来,憋的脸红脖子粗。

    左巡军使斥道:“你急个甚子,慢点说,毛毛躁躁的哪像个都头。”

    都头使劲喘了几口粗气,才缓下气来,说道:“军使,又有人冒充皇城司的人行骗。”

    军使奇道:“居然还有人冒充,不怕死么,是怎么回事,速速道来。”

    都头将实情始末详细说了一遍,军使先是感觉不太像冒充的,如果冒充的怎敢叫知府去见他。但是仔细想想,穿着厢军的军服,偏偏自称是皇城司禁军,又有些像那无知的骗子,且身背钢弩,那还了得,这可是严禁厢军和普通兵丁使用的武器。

    他连忙纠集了四十几名厢军巡丁,全身披挂整齐,坐上巡逻的马车往州桥而去。

    州桥这边,吴梦吩咐厢军们将买来的果子分给这些乞丐,又让台湾铺子送来了热汤,吴梦温言道:“慢慢吃,不要噎着。”

    这些乞丐看到吴梦如此心善,一个个眼里感动的噙满了泪水,使劲嚼着果子狼吞虎咽。吴梦看着这帮乞丐也真是可怜,只不过想讨口吃食不至饿死罢了,为何还这般艰难。

    巡丁们来的好快,呼啦啦跑下马车,将州桥下的桥洞包围了起来,手持长枪对准了众人,吓得乞丐们纷纷躲藏,果子掉了一地,还打碎了好几个装汤的饭碗。吴梦着看着这群兵丁冷冷一笑。

    十将脸上布满杀机,勾当皇城司事蓝继宗颁下的密令说的清清楚楚,任何对吴梦和丁睿有性命威胁的不管是谁,哪怕是宰执大臣,王公贵族,一律格杀不论,先斩后奏。

    十将挥手发号施令,台湾厢军从背上取出钢弩,“嘎吱嘎吱”的上弦声响成一片,丁睿一闪身挡在了景灵和吴梦前面,旁边看热闹的百姓眼见动起了真家伙,大呼起来纷纷闪开老远。

    都头指着厢军十将对左巡军使道:“军使,就是这厮,冒充皇城司禁军。”

    左巡军使到底老练,看到这群厢军动作娴熟,号令严明,显见是平日里训练有素,不似流寇作乱,忙走上前抱拳道:“这位将军,本官是开封府左巡军使,不知诸位是哪里的军队,穿着厢军的军服却自称皇城司禁军,本官自然要祥查,今岁可是有冒充皇城司作乱的,全被开封府缉拿。”

    吴梦一听是误会,便对十将道:“把你的皇城司令牌递给他瞧瞧,勿要起了冲突。”

436章 京师乞丐(下)

    十将掏出怀中的令牌,递给左巡军使道:“我等是台湾厢军,亦是皇城司禁军,上官既是开封府的官人,应当知晓此事。”

    左巡军使仔细看了看令牌,的确是皇城司禁军持有的令牌,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吴梦,顿时大悟,跑到街道司武吏都头跟前,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刮子,骂道:“这是大宋帝师吴先生,瞎了你的狗眼,赶紧带着人滚蛋。”

    说罢赶紧跑到吴梦跟前打躬作揖,惶恐的说道:“下官不知是吴先生驾到,误会、误会,请先生恕罪,都是小的们瞎了狗眼。”

    吴梦摆了摆手,奇道:“既是误会,就此揭过不提。不过真有人敢冒充皇城司密探,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左巡军使叹道:“启禀先生,这天下偏生有人为了钱财便不要命了,再说今岁皇城司还出了一件大事,故陛下对皇城司管教甚严。”

    说罢将今岁发生的两件与皇城司有关的事情向吴梦详细讲述了一遍,原来今年八月,有个叫沈吉的百姓,向皇城司密告商贾张化等人为契丹间谍,东上閤门使、会州刺史王遵度率领皇城司抓捕,随后将他关入皇城司的牢狱,屈打成招,连累了不少人入狱。殿中侍御史李紘复审,结果发现是诬告,于是将沈吉抓捕归案,其他人予以释放,王遵度被官家诏令贬为曹州都监。

    第二件事也是八月发生的,有贼人冒充皇城司探事卒,四处恐吓平民百姓敲诈钱财,权知开封府王臻得报后,遣右军巡院的厢军将主犯抓获,黥窜三十余从犯。皇城司探事司对于大宋作用巨大,但是管得太松了这些有特权的密探便横行霸道,管得太紧了又自废武功。

    台湾是整体吏治清明,故皇城司密探无甚劣迹,如果是大宋这般模样,吴梦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约束皇城司密探。

    吴梦听完左巡军使的回话后,便吩咐厢军军士安抚乞丐们继续吃饭,那些乞丐看到那开封府的大官人对这先生毕恭毕敬,心知遇到了贵人,放心的吃喝了起来。

    吴梦指着乞丐们又问道:“这又是为何,既然嫌弃乞讨的灾民有碍观瞻,为何不让居养院收留他们。”

    左巡军使抱拳道:“先生,王知府行文三司已久,可居养院迟迟不动手,政事堂催得紧,知府又催我等,我等无奈,只得先将这些乞丐赶出城外再说。”

    吴梦知道这怪不了下面的官吏,是上层的问题,于是说道:“那便如此吧,你回去请王臻王知府过来,再派人去请三司使范雍,就说某在这里等着他们。今日务必在现场将此事解决了,不解决某家今日就与计相(三司使的别称)、知府上崇政殿找陛下打御前官司。”

    左巡军使领命赶紧去忙乎了,景灵当心吴梦着凉,拿出厚厚的鹿皮毡子盖在吴梦身上,笑道:“先生今日是定要为了自己昔日同行抱不平了。”

    吴梦呵呵笑道:“自当如此,睿哥儿,你来说说为何这区区乞丐之事要闹到三司使和开封知府出面。”

    丁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这定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互相推诿,争功躲祸,官僚主义体制下的丑恶现象,是也不是?”

    吴梦点头道:“确实如此,那睿哥儿,若你是大宋宰相,限于当前大宋的体制,该如何处理此事?”

    丁睿摸着额头冥思苦想,台湾府若是出现此事,那追究下来两个衙门主官绝对是双双免职,绝没有客气可讲,可大宋的体制是无法做到的,那要如何折中处理呢?他想了半天才道:“师父,若是限于大宋的体制,只可治标治不了本。”

    吴梦点头道:“睿哥儿说的是,那如何治标?”

    景灵笑眯眯的看着这师徒二人,早已习惯了吴梦用事实来教育丁睿,丁睿笑嘻嘻的说道:“治标太容易了,师父这个题目甚是简单,各地居养院全部划归地方衙门,收留老弱病残、乞丐一事由地方衙门掌管,三司负责拨钱粮,御史台和各路转运使司派人对各地居养院的进出账目和人数清点审核。”

    吴梦点了点头,欣慰的看了看这个聪明的弟子,还不到十六岁,就能考虑得如此周全,自己十六岁时在干啥?那时自己好像还在上高一,只知道看武侠小说和打街上的电子游戏,哪里懂什么国家大事,更不要说能回答出这种细致妥当的施政安排。

    景灵夸奖道:“睿哥儿可是真聪明,奴家根本搞不懂此事,你可是讲的井井有条。”

    吴梦臭屁道:“你也不看看谁教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三司使范雍和权知开封府王臻匆匆赶来,两人是不敢不来,不仅仅是顾忌吴梦这个帝师身份,还有三司的漕运、武备工坊、钢铁机械断不能少了台湾府的支援,而开封府的工坊和房地产发展的命脉也握在台湾府手里,若是得罪了帝师吴梦,台湾府一卡三司和开封府的脖子,范雍和王臻可就真是傻眼了。

    吴梦虽然无官无职,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帝师,身份地位远高于两人,范雍和王臻来到现场后赶紧上前见礼,吴梦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又道:“区区小事在下本不想打扰二位官人,可你二位不出面,此事根本无法解决,现在你们两位主官都来了,瞧瞧这事如何办。”

    范雍脸有愧色,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问题是被吴梦抓了个现场,他抱拳道:“此事确是三司有错,本官御下不严,收留乞丐一事三司居养院今日一定办妥。”

    王臻也抱拳请罪道:“请先生见谅,如此小事还要劳烦先生来操心,政事堂催得紧,本官也是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开封府也有错。”

    吴梦点头道:“在下并非来问罪,事情处理妥当即可。计相,某可要提醒你一事,居养院明知朝廷有令,却不主动配合开封府收留乞丐,是否有钱粮短缺的缘故,如有此事那这里面必有蹊跷,粮仓的胥吏内外勾结,贪污钱粮某在苏州府可是见的多了,计相当好好查上一查。王知府,在下亦知你素来清正廉明,可手下的官吏是否廉洁还要两说,不妨也多多清查账目,说不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两人连忙躬身称是,赶紧去处理此事。

    吴梦温和的安慰了乞丐们几句,嘱咐他们若是实在回不去了,就去汴河大街上的精品铺子找雷掌柜或是胡主管,让他们安排去台湾府种地谋生,乞丐们感激的泪流满面,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致谢,吴梦素来就不喜欢这些礼节,吩咐厢军将他们一一扶起,带着众人转身离开州桥。

    有了两位掌舵的主官下令,开封府和居养院当日出动大批军士在城内外大街小巷里清查乞丐,一直忙乎到夜里宵禁时分,待到居养院安置好城内所有乞丐后,东京城普降大雪,如果不是吴梦发觉了此事,开封城外的乞丐不知道会冻死多少。

    却说范雍和王臻事后也觉得吴梦言之有理,过了上元节下令仔细清查了账目,查出来的结果让两人惶恐不已,初春时节一身大汗淋漓,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437章 国子监辩论(一)

    申时中,吴梦回到了迎宾馆,一下马车,却见宾馆大门处戒备森严,一群禁卫把守住了大门,吴梦纳闷这又是哪个王公大臣来探望夏州和注辇使臣,走至门口,禁卫头领伸手拦住了吴梦一行。

    护卫十将上前抱拳问道:“请问将军是哪处的官兵,为何拦住我等。”

    那禁卫首领抱拳回礼道:“这位兄弟请了,本将是宫里的守备禁卫,陛下在迎宾馆内,故不得随意进出。”

    十将笑道:“陛下是来探望吴先生的吧,末将便是先生的护卫。”说罢递上自己的令牌。

    那禁卫首领看过令牌,再一看十将身后的吴梦,赶紧上前行礼道:“尊驾莫非是台湾府的吴先生?”

    吴梦笑着点了点头,禁卫首领连忙挥手让禁卫放行,自己一路小跑着到里面去通知赵祯。

    吴梦行至半途,赵祯从迎宾馆内大踏步而出,老远就喊道:“师父,小师弟,我可等你们好久了,师父许久不见,风采依然如旧。”

    赵祯如今已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伙子,身高与丁睿相仿,英姿勃勃,吴梦欣慰的点了点头,抱拳行礼道:“怎敢劳烦陛下亲自来迎。”

    丁睿和景灵也向赵祯行礼,赵祯朝着吴梦回了一礼,吴梦摆手道:“陛下,你如今可是大宋皇帝,为师可不敢当陛下的大礼。”

    赵祯笑道:“师父就别跟我客气了,睿哥儿,来瞧瞧我俩谁高?”

    说罢与丁睿背靠背站在了一起,景灵瞅了半天方道:“好似无甚差别。”

    丁睿揶揄道:“陛下,看来宫里的伙食也不怎么样,我可是吃五谷杂粮的。”

    赵祯摇了摇头,给了丁睿一拳小声道:“你少来寒碜我,我喜食海鲜,如螃蟹、虾子一类,可大娘娘老是限制不给我吃。小师弟你在台湾的海边,有的是海鲜吃,真真是羡煞人也。”

    吴梦看着赵祯稚气未脱的样子好笑,说道:“陛下,还是入内再说话吧。”

    赵祯是抽出空暇来看望师父的,与三人聊了半个时辰,讲了下朝廷的概况就匆匆告辞回了皇宫,元日大朝会在即,他这个皇帝身不由己,不但得处理一些简易的政务,还得向礼部官员学习礼仪,预演朝会,像个木偶一样被人盘来盘去。

    景灵看着赵祯的背影道:“陛下成熟不少了,不似睿哥儿这么大了,还是那般跳脱。”

    丁睿嘿嘿一笑,他在吴梦身边日久,养成了自由自在的习惯,不喜欢被那些礼节束缚,吴梦笑道:“这样真的好么,某这皇帝徒儿,被那些繁琐的礼节折腾的不轻,你问问睿哥儿,让他和官家易地相处,他愿不愿意?”

    丁睿脑袋摇晃的像拨浪鼓一般,连连说道:“不愿意,不愿意,日日面对一群之乎者也的大臣,耳朵都磨出茧子来,嘴皮子只怕磨破了也做不了几件事,还不如在地方衙门来的痛快。”

    景灵笑道:“你这野小子,到处漂泊惯了,日后你若是为官了,想去那个衙门呢?”

    丁睿想了想,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去最偏远的蛮荒之地,好生治理一番,让那些只会满口微言大义,不干实事的腐儒们瞧瞧,什么才叫身体力行实践圣人之言中的大同之治,嘿嘿!”说罢又露出顽皮的笑容。

    吴梦摇头道:“没个正形,你若是不露出那调皮的笑脸,便是合格的官员。官员平易近人是不错,不可时时一副道貌岸然的官相,与百姓应平等交往。但在某些严谨的场合还得有一副端正的模样,百姓们可是有样学样的,完全率性而为并不可取,你须记住了。

    丁睿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躬身称是。日暮时分,孙奭和孙冕这两“孙”冒着寒风来了迎宾馆,吴梦连忙迎了出了,三人抱拳寒暄了一会,吴梦道:“两位学士,外面寒冷,不如进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详谈。”

    孙奭年纪大了,牙齿也掉了几颗,他摆摆手笑道:“老夫与孙副使前来只有一事,说完就走,外面寒冷,我等这老骨头可是经不起折腾,早点回府为妙。”

    吴梦道:“孙学士有话请讲。”

    孙奭道:“老夫忝为判国子监事,闻听如今的台湾府可是教化有方,故欲请吴先生到国子监讲讲学。”

    吴梦大惊,就他肚子里那点儒学的墨水,拿来教教入门的学子尚可,去大宋最高学府讲学岂不是自取其辱,双手连摇,说道:“孙学士说笑了,就在下肚子里这点学问哪能去国子监讲学,没得辱没了国子监诺大的名声,使不得、使不得。”

    孙奭忙道:“吴先生不必自谦了,如今国子监不少学子视你若神灵下凡,且先生昔日给三司的工匠们都讲授学识,如何不能为大宋未来的官宦之才讲学,定是要去,如若不然,老夫和孙副使可是赖在此处不走了,只要你不怕冻坏我等两个老骨头就成。”

    孙冕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吴先生就是太过谦了,老夫在苏州可是与你相处良久,昕颂学识广博,当为天下第一,如何不能去国子监讲学,今日我等两个老骨头来请你了,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吴梦看着两个老学士,不由苦笑一番,只得答应明日去讲学,孙奭怕天降大雪,见吴梦答应了,和孙冕赶紧告辞了匆匆离去。子夜时分,飘荡在天空的云团终于降下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大颗大颗的飘了下来,一直下到了翌日正午才稍稍变小。

    吴梦吃过午饭,国子监派来迎接吴梦的玻璃窗豪华四轮马车停在了迎宾馆门口,吴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坐上了马车,带着丁睿往国子监而去。下了整整六个时辰的暴雪后,东京城里到处是一片银白,开封府的衙役和城内的禁军、厢军齐齐出动在街道上残雪。

    吴梦透过玻璃窗放眼望去,眼界里只能看到银白的屋顶和铲去积雪的地面,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黑白两色,一只黑狗在河畔的雪地里奔跑,留下一串串的脚印,吴梦忽然想到了一首打油诗,于是对着丁睿笑道:“睿哥儿,师父教你一首打油诗,很是有趣,你且听着: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丁睿一听此诗,笑个不停道:“师父,这诗虽然粗鄙不堪,念起来甚是有趣又传神,当真是作的不错,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

    吴梦呵呵笑道:“何人所作也是查无可据了,是一个叫做杨慎(明朝第一才子)的人随手记录的。”

    丁睿有些遗憾,嘴里碎碎的念着“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越念越觉得有趣,他看了看窗子外边有禁军在铲雪,也顺口飚出前人的一首打油诗:“六出飘飘降九霄,街前街后皆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两人说说笑笑间来到了国子监,国子监设立于宋初,位于内城东北角开宝寺旁的天福普利禅院。内设国子学馆、太学馆、律学馆三个常设学馆,国子学招收七品及以上官员的子弟,太学馆招收八品及以下官员的子弟和平民子弟的优秀者。律学馆顾名思义便是学习律法的学校,愿意学习律法的命官和举人皆可入学。

    国子监还有一个不常设的广文馆,有贡举才会开馆,让外地官员考不上国子学的子弟在此处学习参与贡举,贡举毕便罢馆。因明岁有贡举,广文馆今年年底又开馆了。宋代的官学教育还未完全走上正轨,整个国子监不过七八百人,正史上大兴平民教育是庆历年间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才开始。

    当下的国子监九成都是些官宦子弟,平民百姓很难进入国子监受到当时最好的教育。北宋初中期有医学的专门学府,但此时不归国子监掌管,而是隶属于太常寺,叫做太医局,医学的平民子弟倒是不少,毕竟当时儒学一枝独秀,其他学科只是杂学,至于什么书、画、算、武学都是北宋后期才正式设立。

    孙奭和冯元师徒两同判国子监事,两人和国子监的监丞、主薄,还有一帮直讲、说书,讲书(不同品级的教师)立于大门前,后方还有一百来个优秀的学子列队欢迎吴梦一行,因台湾府设立了医学院,故太常寺的太医局也来了五六个太医局习学医生(医学学生)。

438章 国子监辩论(二)

    吴梦和丁睿下了马车,护卫的厢军将吴梦搀上了轮椅,吴梦一看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忙抱拳对着孙奭和冯元道:“两位学士搞如此之大的阵势,在下可是愧不敢当啊。”

    孙奭和冯元抱拳还礼,冯元知道吴梦对自己成就颇深,但他还是个坦荡的君子,也不介意,笑道:“能请到吴先生来国子监讲学,是我等的荣幸,我等当出门迎接。”

    吴梦笑了笑,再度向国子监的官员和讲师、众学子抱拳以示感谢,学子们纷纷还礼。

    孙奭和冯元领着吴梦进了国子监的大门,走过几个连廊,来到了一间颇大的课室,里面却是仿照台湾大学堂弄的阶梯课室,足可容纳两百人。

    课室装上了明亮的玻璃窗户,用的还是铁皮暖气管,看来朝廷拨了不少款项给他们。

    待众学子们坐定,孙奭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道:“诸位监生学子,今日我等有幸请来了台湾府的吴梦先生至国子监讲学,吴先生也是当今圣上的老师,诸位当击掌欢迎吴先生开讲。”学子齐齐拍手,掌声如潮。

    随着台湾府的影响逐渐深入,鼓掌和举手发问这些方式也很快被大宋各地学堂接受。

    吴梦微笑着对着学子们道:“昨日孙学士请在下来为诸位学子讲学,某甚是惶恐,国子监大儒学问高深,以区区在下这点微末之技如何能登国子监这大雅之堂。孙学士以老骨头相威胁,某可是怕了,某这点面子事小,大宋少了孙学士这等肱股之臣可是大事,在下实在担当不起,只好勉为其难来鲁班门前抡大斧了。”

    吴梦一阵幽默自嘲的开场白让学子们一阵爆笑,吴梦待笑声平息后又道:“今日我等换个交互方式来切磋学问,即彼此发问回答的方式,亦是台湾大学堂时常采用之法,带着疑惑去发问及翻书收获甚速,诸位今日可针对台湾府的工、农、商、政、学尽情发问,某竭尽所能为诸位解惑。”

    吴梦此言一出,下面的学子们发出一阵嗡嗡声,过去他们只能听直讲论述,哪有发问的份,如今听到这种法子不禁新奇不已。吴梦笑眯眯的也不言语,静待学子们的发问。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一个胆大的监生方举手发问,吴梦点头示意他发言。

    学子站起来抱拳问道:“吴先生,台湾大学堂教授儒学、数算、自然、格物、医学这些课业,据闻明岁起还设了机械、炼钢、食品、纺织、农业等工匠之学,学生想问大学堂的儒学是否为首位,亦或与其他课业地位相同。”

    好家伙,一上来就放了个冲天炮,吴梦微笑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答道:“这位学子的提问可是让某为难啊,若是说儒学不为首位,那岂不是得罪了在座的儒家学子,学子们群起而攻之,某这残废之人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吴梦的话又引起了一阵笑声,丁睿端起茶杯敬上,吴梦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台湾大学堂的儒学是必修课,儒学及格后方可进入大学堂的各专业学习,不及格者需补习复读直到及格才可升学,故儒学在台湾大学堂自当属于首位。台湾大学堂各学院侧重不一,从明岁起分为理工学院、农学院、医学院、武学院、文学院,理工院和农院及医学院此三所学院进入专业学习后不再研习儒学,以专业为主。文武两院则需继续研习儒学。”

    吴梦顿了顿又道:“文武二院的儒学与诸位研习的儒学又有不同,诸位学的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台湾文学院有专业的诗词经学专业,与诸位所学的一致,教授的名字诸位应当听过,就是赫赫有名的柳七柳三变。”

    听闻柳七在台湾任教,学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想不到风月班头柳七当了教书先生。

    吴梦又道:“文学院内还有其他专业,如管理专业,他们学习的儒学便只有《论语正义》、《四书五经正解》、《策论公文写作》这些,主攻《宋刑统》、《台湾府政令》、《台湾府税令》、《农事管理》、《工坊管理》、《商事管理》、《政事管理》、《逻辑学》等课业;

    还有演艺专业,专攻词曲歌舞;两年后台湾府所有衙门主官只在管理专业经科举选取,诗词经学专业科举选拔后进入教学、衙门的宣传、文字各司房,这点与大宋本土大大不同。“

    吴梦此言一出,众皆大哗,想不到他们学的这些东西在台湾府连主官都当不上,一个监生举手发问道:“吴先生,自大唐盛世以来,皆是以诗词经义选拔官员,不勤习圣人之言,何以正其身,不正其身何以治国?”

    吴梦点了点头道:“这位学子所言甚是,某再给你加上一条,不正其身何以正百姓,不正百姓何以治国。故管理专业还须习圣人之言以正其身,科举时同样必考。

    但纯以经义与诗词来选才未免有失偏颇。这位学子,某想问问你,如若你被朝廷授官为知县,当地山洪暴涨,淹没六七成良田,你当如何施政?以何为据施政?”

    这名监生静思许久,课室里一片安静,人人都在思索此事,冯元和孙奭及各直讲互视了一眼,他们平日里讲的都是大而化之的经学理论,四书五经对治国之术只是泛泛而谈,哪会有具体的施政方略。

    被问的监生思索半天后回答道:“当先开粮仓赈灾,赈灾不利,流民遍地县治不稳,易生流寇,危及四方。”

    吴梦追问道:“县衙余粮不足,又当如何?“

    “当立即上报府衙,由府库调集余粮,赈济水患灾民。”

    “除了赈济灾民之外,还需哪些举措。”

    “当以严刑峻法约束治下百姓,以免生事。”

    “有理,请继续说下去。”吴梦笑眯眯的说道。

    监生语塞,只好回答道:“先生,学生以为此事县衙主薄、押司当十分清楚,若是学生上任后再询问不迟。”

    吴梦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刚才那位学子的回答诸位满意否,学子们还有条款补充否?”

    一个太医局学生举手发言道:“先生,学生以为,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故县衙当遣医生四处巡视,发放预防汤药。如有疫情医治病者并当即隔离疫区,死者尸身尽快掩埋,使疫情不生,杜绝疫情蔓延。”

    吴梦大点其头,说道:“太医局学子说中了要害,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是故,防疫是除粮食之外最重要之举措,答的不错,请坐下吧。”

    那名医学生得到吴梦的夸奖,向吴梦行礼后喜滋滋的坐了下去。

439章 国子监辩论(三)

    台下诸学子均搜肠刮肚,互相议论着还有哪些方略。

    一名监生举手发问道:“先生,刚才提问的同窗曾言救灾之事县衙主薄、押司当十分清楚,为何我等还需习这胥吏之事?学生以为,我辈为官,当首在教化百姓,百姓得圣人之言感化,自然习礼仪、勤农桑、交赋税,由此复三代之治,故这具体之事当由胥吏行之。”

    这一下明显暴露出了国子监监生眼高手低的通病,总以为用圣人之言来教化百姓就是万能的,从故纸堆里来找死理,而具体的施政都是手下的事,与己无关,这不是一个两个有这般想法,而是普遍性的认知。

    能回答出来举措的大都是出任过地方官的子弟,日薰目染知晓一些粗浅的治理方略。

    但是他这种说法并非全是错的,吴梦在后世看过无数穿越小说的评论,不少年纪小的读者看不明白古代社会这种统治方式,便一概斥为封建社会只会用腐儒治国。

    其实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大宋这种法子与后世社会的执政其实有些类似,比如知县相当于后世的县委**,只管意识形态和人事,经济和行政管理是县府管理的范畴,而在封建社会里这些具体事项确实是胥吏们来干的。

    吴梦在台湾府推行的那一套其实是政儒合一,新儒学不合格那就不能为官,而不会去搞两套班子,那纯属浪费人力物力。

    吴梦穿越的时代的宋代学子其实还算好的,思想开放,容许不同的学说,若是到了明清两代的国子监,以吴梦出格的言论,十有**会被这些天之骄子围殴。

    吴梦颔首道:“请坐吧,此事容后某自会答之。诸位可还有方略,尽管道来。”

    又一名监生举手起立道:“大灾后民生凋零,百姓定是户无余粮,民以食为天,县衙当贷给百姓青苗,减免租赋,恢复农桑,以安定民心。”

    吴梦微笑点头,示意他答对了。此后课室里安静下来,一部分监生是想不出来了,另一部分学子平日里只知道从故纸堆里钻研学问,哪里会去学习这经世致用的学说,更加回答不了。

    吴梦见无人回答了,便道:“几位学子回答的甚好,几个重要举措都讲出来了。救灾方略还有许多,比如不得侵占流落在外百姓之田地,找出水患根源治之等等,具体方略台湾大学堂《政事管理》中均有论及,诸位学子若是关心此事可详阅此书。”

    他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大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现下某先说说台湾大学堂之管理专业,《韩非子·显学》有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欲治一国必先治一州,欲治一州必先治一县,欲治一县必先治一乡,故管理专业两年课室学习,最后一年须下乡村实习,知晓底层百姓习性,了解基层施政方略,税赋收取、治安刑狱、劝课农桑、工坊打造均需涉及,写入毕业策论。”

    顿了顿又道:“适才有学子曰地方官当以教化百姓为首任,此话原也不错。可圣人亦言‘仓禀实方知礼仪’,百姓吃不上饱饭,便会去偷去抢,甚至沦为流寇,还谈何礼仪和圣人之言?莫非苦口婆心的教化能使盗贼、流寇改邪归正,自行跪倒在孔圣面前痛哭流涕忏悔?哪位学子有这般本事,某必向官家推荐去西南土司所在为官,好生教化教化那般西南峒蛮。”

    课室里起了一阵笑声,吴梦笑道:“诸位学子也不傻啊,知道峒蛮不是那般好教化的吧,故百姓不可不教化,但亦不可一昧只教化便可安天下,若真是如此,太祖也不必制定《宋刑统》这类的律法规范天下百姓。”

    一个监生举手发问道:“先生,那如何使当地百姓家中仓禀实?”

    吴梦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使百姓丰衣足食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圣人之言只给出了模糊的言论,诸如学子提出的复三代之治,可三代之时民不过数万,国不过数城,如今大宋国土广袤,百姓数千万,岂能全以古人之言治理当下之国,此乃大繆。”

    学子们又是一片哗然,想不到吴梦公然否定三代之治,冯元嘴角抽蓄,脸色难看之极,这吴先生居然否定自己心中的理想天下,当即就要起身反驳吴梦,忽然袍袖一紧,转头一看却是孙奭拉住了他的袍袖,缓缓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冯元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静听吴梦还有如何惊天之言。

    吴梦笑道:“诸位学子见某否了三代之治,是否有信念坍塌之感?”

    一位监生道:“先生,确是如此,我等皆是以圣人所言的三代之治为终身目标,可先生如此一说我等甚是迷惘,尧舜禹、孔圣所传之道,确实也未尝有哪朝得行于天地之间,那天下究竟该如何治理,还请先生解惑。”

    吴梦答道:“泛泛而论无非两句话,以儒学为‘道’,以科学为‘术’;儒学为体,科学为用,便是以圣人之言来治国,而以科学来理政。科学便包含有数算、格物、自然、管理学、律学、医学等等。凡天下官员首先务必勤习儒学,自身持正,教化百姓,此为首要之务。其次便是以科学手段来理政,诸位若是为一县主官,当因地制宜开办工坊、种植作物、劝课农桑,这些若无科学知识如何能办到?若无律学如何能断请刑狱之事?“

    一位监生举手起立问道:“先生所言之科学亦可称之为杂学,人力时有穷尽,先生曾言‘学之道、贵以专’,我辈士子日日精研圣人之言,何以有遐去学杂学,当精于一门即可。故学生以为杂学当选胥吏学之,一县主官只需役使吏员为之即可。”

    古代的等级观念还是很严重的,这些士子们就是放不下身上的上层光环,不过后世也差不多,明知科学家才会流芳百世,可总觉当官才是当世最有影响力最有地位的,官本位社会大抵如此。

440章 国子监辩论(四)

    吴梦知道当下几十年内都很难改变这个现状,只可逐步演变,于是说道:这位学子的质疑很好,具体事宜自然是属下所为,吏员当然应修习科学,但主官就不用学习了么?不修数算,胥吏账簿能否看懂?不修自然,胥吏上报农耕水利之策是否妥当能否判断?不修律法,何以明正典刑?不修格物,何以知胥吏工坊规划合理?”

    吴梦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主官不必学的过于精深,只需懂得基础即可,此乃施政之必要常识。十年前,我大宋并无稻麦复种、亦无如此之多的工坊,如今天下农桑大兴,工坊亦大兴,百姓吃饱穿暖者与日俱增,问问诸位学子,再回到从前那般日子诸位能否接受?百姓能否接受?”

    监生和医学生难得一起齐声回道:“不能!”

    吴梦笑了,说道:“十年前故老相传蝗虫乃人君、百姓不道,便降下天罚之物,可如今蝗虫露头便打,蝗虫自此无以夺我百姓口中之食。故祖宗之法并非无可商榷之处,圣人学说之中确有永恒真理,如孔圣的‘仁义礼智信’当是万万年之真理。

    但亦会有过时之言。如今大兴蒸汽机,圣人何以知晓今世蒸汽机会大行其道,又何以知晓蒸汽机将使天下有翻天覆地之变化,故再以先前那般手段来治理地方断然不可。这世间的学说与施政方略都应当与时俱进,至于圣人之言哪些是千古不变之真理,哪些是需俱实改进之法,就得诸位学子以当前现实来判断了。”

    他最后又总结道:“某不赞同恢复三代之治的法子,但并非否定圣人之目标,圣人之言的天下大同亦是鄙人终生志向,某誓为这世间天下大同奋斗不息!”

    吴梦的话引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学子站起来来齐齐向吴梦躬身抱拳行礼,眼里流露出崇敬的眼神,孙奭、冯元和直讲们也起身向吴梦抱拳致意,吴梦抱拳作了个团揖回礼。

    冯元终于心下一宽,原来吴梦并非反对天下大治,而是不赞成三代之治的手段,并非反对最终的目标。

    目标一致,后面探讨的就是纯粹“术”之问题了,一监生问道:“请问先生,学生知晓台湾府不论出身,只以成绩论英雄,平民百姓皆可进入台湾大学堂就读,而我等这国子监十之**皆为官宦子弟,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这又是个深水炸弹,目标直指社会阶层等级,从唐中期到宋末是贵族社会的没落,而宋初是从贵族社会走向平民社会的开端,尔后又形成新的儒家士子贵族阶层,社会矛盾层出不穷。

    课室里的学子们心态各异的望向吴梦,看他如何解答这桩难题,要知吴梦是当朝帝师,他的建言可是能左右帝王意志的。

    吴梦看着这个学子很是头痛,这种阶级问题太尖锐了,台湾还在打基础之时,他并不想过多竖敌,以免为丁睿这一代人日后的改革制造障碍。他想了想笑道:“这位学子想必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吧,国子监里什么出身的学子最多你该知晓,某力劝你散场后与某一同速速逃离,免遭痛骂群殴。”

    课室里响起一阵笑声,那名学子脸红耳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吴梦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大雪,缓缓道:“在解答此问之前,某先念两首打油诗,请各位高才鉴赏:

    大雪纷纷落地,正是皇家瑞气,再下三年何妨?放你娘的狗屁!”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吴梦此为何意,这打油诗为何最后一句如此粗鄙。

    吴梦继续说道:“这首打油诗的由来是这般的,话说大唐开元盛世某日,长安城天降大雪,寒泠至极,一文士酒足饭饱后外出观赏雪景,见大雪飘飘,顿时诗兴大发,脱口而出道:‘大雪纷纷落地。’

    文士刚念了一句,恰逢一刚升迁的官人听到,感念皇恩浩荡,一拱手接口道:‘正是皇家瑞气。’

    街上衣裳铺子里的掌柜因卖丝绵衣赚了不少银钱,闻言心花怒放,也凑了一句:‘再下三年何妨?’

    路边一冻饿欲死的乞丐顿时被激怒了,在寒风暴雪中哆哆嗦嗦地大骂:‘放你娘的狗屁!’

    诸位学子听了此打油诗之传说,有何感想?”

    吴梦讲完故事,课室里一时寂静无声,连孙奭和冯元都沉浸在对这首打油诗的思考中,这首粗鄙的打油诗却有着很高深的学问,不同的人不同的处境,对同一事物看法必然不同,恰如国子监的招生制度,官宦子弟和平民子弟看法必然不一致。

    这问题岂是这帮还未从政的学子们能思考出来的,就是千年后也无法圆满解答,只要存在不同的阶级,矛盾将永远存在。

    吴梦又道:“诸位学子一定知晓某有三十余个亲传的弟子,他们皆为孤儿出身,又受教于苏州枫桥寺的无名大师,身兼佛、释、格物三家的学问,想问问诸位学子,他们与你们相较,诸位以为哪方能胜出?”

    台湾府三十几个弟子个个是人中之杰,如今在台湾府独挡一面,名声早就传遍京城,岂是国子监学生能比的。

    学子们闻言脸色都有些赫然。一个学子举手起立道:“先生,学生以为枫桥寺孤儿们是碰上了明师,故能学到真知灼见,若是先生来教导我等,我等不见得比这些孤儿们差。”

    吴梦满脸笑容,点了点头道:“不错,很有志气,此话若是反过来放在诸位身上,是不是也一样呢?那些平民百姓的子弟若是也能进国子监,那他们就一定会比诸位差么?”

    这下又问倒了这些学子,吴梦又道:“诸位学子,瞧瞧朝廷高官的世系子弟十有**皆是从政,且能力也不弱,他们是天生的么?当然不是,而是自小耳濡目染,.asxs.便比平民百姓要高出许多,若是平民百姓的子弟亦能受到一样的教育,未必就比这些高官子弟差了。但是平民子弟走上从政之路,除了极少数特别杰出之辈,仕途之路远不及世家子弟那般平坦,这又是为何?”

441章 国子监辩论(五)

    丁睿见自己师父边说边舔着嘴唇,赶紧起身,在茶碗中加些热水,端上奉与吴梦。

    吴梦说起这些不平的事情,情绪有些激动,当下大大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平民子弟没有世家子弟那些人脉,他们要么全靠自己,要么就是依靠赏识自己的伯乐,否则再有才干,也升迁不了,稍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仕途之路便会堵死,哪有出头之路?

    而世家子弟的祖辈、父辈曾经提拔的官员总会有些香火之情,这便是世家子弟之人脉,此般人脉在世家子弟从政之路上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他们和平民百姓子弟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所以说平民百姓子弟和世家子弟不但.asxs.低,仕途上的助力也少。”

    吴梦这些观点十分尖刻,课室里一时鸦雀无声,他干脆将话题一讲到底:“若是世家子弟在朝廷官场上永远昌盛,平民百姓家将永无出头之日,诸位都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吧,一旦上下流动终止,陈胜吴广们必会出现。

    先帝为何下诏不问出身皆可科举,便是让平民百姓能通过读书科举来做官,给百姓们一条上升的通道。某今日大胆告诉诸位,官员并非有多高贵,和农民、工匠、商贾一样皆是普通人士,无非职业不同而已,什么时候官员可上可下,能进能出,方才是孔圣所言的天下大同之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冯元诧异的望着吴梦,想不到这个吴先生将佛教的众生平等发挥到了极致,变相的反驳了儒家学说里面的三纲五常。

    吴梦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但也不想再深入细说,再说下去只怕要殃及皇室,便笑道:“此问题诸位学子若是有兴趣,不妨以策论之,交于学馆直讲、讲书置评。某还是以两句粗鄙的话来回答此问题:‘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思考’。这位提问的学子若是觉得制度不公,大可前来报考台湾大学堂。”

    吴梦又抱拳往皇陵方向一揖,说道:”当初某与先帝已有约定,台湾府实施与大宋本土不同之方略,孰对孰错且观最终结果。诸位学子正值青春年少,最终对错当可目睹。”

    冯元起身道:“此题吴先生出的很好,国子监三学馆监生此后几日便以此为题,作一篇策,交与直讲,无论观点如何,不影响诸位在国子监之成绩,医学生不作要求,自愿而行。”

    监生们抱拳应喏,一医学生举手问道:“先生,听闻台湾医学院与我太医局教学法子颇不一致,请问先生有何不一样?”

    吴梦笑道:“这位学子,此事问某那是问错了人了,某对这医学纯属懂些皮毛,连你都不如,如何能详细解答。不过某可以大致讲些不同,台湾医学院以为这世间疾病不少皆由微小病虫侵犯人体引起,这些病虫在台湾府的显微镜下清晰可见,此事太医王唯一亦十分清楚。某建议对台湾医学有兴趣者,不妨直接去学习,台湾医学与祖传医学相结合想必才是正道。”

    吴梦此话一出,课室里的医学生们都动起了心思,吴梦其实也有挖墙脚的意思,台湾有基础的医学生太少了,从本土直接招募郎中只是权宜之计,自己培养才是正道。如今大步发展的台湾极度缺乏医生,薛神医的几个弟子又要教书又要行医,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叫苦不迭。

    有一监生举手起立问道:“先生,请问台湾设立了武学,这行军打仗不都是祖辈相传,讲究武艺高低,射术精良,这都在于军伍训练,还需学习么?”

    吴梦点点头道:“问的很好,武学自然不及儒学那般精深,去研究天地人生至理,可也有不少军伍行阵之学识并不广为人知。

    诸位皆知晓大宋乾兴二年大胜夏州,去岁又大败注辇水军,都是将我大宋的火药和机巧之术用到了实处。可这火药是怕水的,天降暴雨便大大影响火药的使用,水军作战还须知晓洋流风向,领军之将也需预判天气而决定作战方略及说使用兵器。

    兵器更需要学识,如床弩射击上几圈弦、射击角度高低决定了射程远近,这些均需测量计算得来。同理,行军人数、行军速度决定了需要多少粮草及随行补给厢军人数,这些都需精心计算。

    在火药武器下,个人武勇已退居次要地位,而天文地理、数算格物精通且体魄健壮才可称为合格的将士,故必须设置武学。”

    学子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懂了,孙奭笑道:“吴先生,一语提醒梦中人,老夫禀明圣上,定要在国子监开办武学,吴先生可要支援几名直讲啊。”

    吴梦心道尔等终于开窍了,于是抱拳笑道:“都是大宋的学堂,分什么彼此,支援几名直讲理所当然,老学士放心就是。”

    监生们闻听这火药和床弩有如此多学问,于是有人举手问道:“先生,既然耕田种地、工坊行商、军伍作战离不开数算格物,我国子监是否应当开此课程,贡举是否应当列为必考科目?”

    这问题吴梦可不想回答,天下读书人太多,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他,于是笑道:“此事不必问某家,还是去问朝廷宰执大臣和圣上较为合适。”

    冯元见学子们群情涌动,知晓再问下去不知会有多少千奇百怪的问题会冒出来,他瞧瞧天色也不早了,便站起来说道:“今日劳烦吴先生亲临国子监讲学,我等是深受启发,请诸位学子击掌感谢吴先生的精彩讲解。”说罢带头鼓起掌来,课室里掌声如潮。

    吴梦也巴不得早点离开了,说不定等下还会冒出诸如“公田制、均贫富”等问题出来,那可是真不好回答,于是赶紧抱拳告别。国子监学子们意犹未尽的走出课室,一起将吴梦一行送到了国子监大门口,齐齐作揖感谢吴梦的解惑。

442章 弟子婚事(上)

    天圣三年的祭灶节到了,这一日里大宋的百姓们都会纷纷购买年货,以备元日到上元节的喜庆之用。往年的迎宾馆此事已是预备封衙放假了,可今岁迎宾馆住着贵客,这节怕是过不好了。

    迎宾馆的官吏、杂役都忙碌着打扫庭院,清洗连廊,张贴春联,扛着大包小包的年节用品放入仓房。

    吴梦站在窗户旁看着楼下忙碌的人群道:“今岁的台湾府收成不错,百姓们能过个好节,某也不用再挨百姓的痛骂。”

    景灵笑道:“以前是那帮百姓不明白先生的苦心,才会这般,如今台湾府百姓人人丰衣足食,感谢还来不及,如何会怨恨先生。”

    丁睿从外间走了进来道:“师父,这几日想来拜访你的官员和学子成群结队,都被厢军们挡驾,里面还颇有几个熟人,师父见是不见?”

    吴梦摇了摇头道:“不见,明岁朝廷有发解试,如今急着找某的无非是想走些捷径,某定不会让这些人如愿。朝廷荫官制度当真是丑陋之极,不好生学习应试贡举,却靠着祖辈余荫,算什么英雄好汉。”

    丁睿胸脯一挺道:“师父莫急,待弟子当了大官,必然改掉这陋习。”

    吴梦道:“睿哥儿,切勿言之过早,到时你与这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师父要么不在人世,要么已经老迈不堪,又能拿你如何?“

    丁睿呵呵一笑道:“师父,如弟子真是做了贪官,必定把贪来的银两先孝敬师父,师父权当没瞧见,安心享受弟子的孝敬便是,元日里弟子必定是往师父家中送上几大车金银珠宝。”

    吴梦抓起一本书掷了过去,笑骂道:“你这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

    大宋帝师吴梦要为自己的大弟子求亲的事情在东京城里散布了出去,京师里的王公大臣们动起了脑筋,这几日里王公大臣们纷纷在议论此事。

    这些消息自然传到了商王府,赵允让的小妾柳苏也从下人的嘴里听到了风声。如今的柳苏虽然是锦衣玉食,却失去了自由,每日里只能在王府中大门不出,小门不迈,想起以前在台湾府的种种自由,她不能说没有后悔的心思。

    东京外城的柳家,柳父和柳母来到京师后过上了比以往更好的日子,家中有家仆干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柳父和柳母却是心感不安。

    当日离开台湾府时无一人前来送行,码头上的台湾府众人鄙视的看着他们一家,让两个老人羞愧不已,但不走更不行,得罪了台湾府吴先生的弟子,呆在此处也是惹人白眼,还不如离去。

    祭灶节这日,十五岁的柳大郎起了个大早,出了大门往东京城里走去,他如今也没有上学,整日里游手好闲,和东京城里的一些泼皮在一起厮混。

    这些泼皮本来瞧不上这个外地来的小子,后来听说他是商王府小王爷的大舅子,便刻意拉拢。柳大郎如今走出去是前呼后拥,他不免洋洋得意,哪像当初在台湾府,被老师训得像三孙子一般。

    柳大郎雇了辆大车,进了内城后直奔庙街的茶肆,今日里他们这帮泼才在茶肆聚会。庙街这处有青楼、妓院,向来便是泼皮们聚集的场所,柳大郎下了大车后随即钻进一间茶肆,茶肆里一片狼藉,数桌案几上都摆着牌九和麻将,今日大宋允许关扑,泼皮们正在此处聚赌。

    一桌正在打麻将的泼皮看到柳大郎来了,赶紧站起来招呼道:“柳衙内,这么早就来了,快快,这边请。”

    柳大郎是他们这圈子里的贵人,自从柳大郎加入了他们的团伙,另外几条街上的泼皮不敢再来庙街寻衅。柳大郎笑呵呵的在案几旁坐下,问道:“钱三爷,今日玩多大的?”

    钱三爷是庙街的老大,听说还是钱惟演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自然不能与柳大郎相比,他们哪里敢去赢柳大郎的钱,不过是借着打牌送些小钱给他罢了。钱三爷笑道:“小小的玩几把而已,大郎兄弟请坐,哥哥陪你玩玩。”

    几人哗啦哗啦搓着麻将,钱三爷问道:“大郎兄弟,这麻将可是从台湾府传过来的,大郎兄弟以前可是会玩?”

    柳大郎脸色有些赫然道:“三爷,台湾府是强制上学的,某也不例外,哪能去玩麻将,台湾府的麻将馆亦不允许十六岁以下的进入。”

    旁边的泼才大声笑道:“上个贼厮鸟的学,我等在这东京城里胡混,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爽利。若是在学堂里听着先生念那些之乎者也,如同唐僧念经,哪有我等今日胡乱关扑,大碗吃酒、大块吃肉这般痛快。”

    柳大郎觉得此话真是说中了他的心声,也跟着笑道:“此话某甚是爱听,上学有个鸟用,日后还不是去工坊做工,农场种地,哪有这般快活。”

    钱三爷道:“昨日里某与钱府的管家饮宴,听闻台湾府的吴瘸子来了东京城,如今正在为他那大弟子寻上一门亲事,东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都动起了心思,这大弟子在台湾府很有名气么?”

    柳大郎心中一动,他对自己姐姐与张岩林的纠葛也略知一二,当下强笑道:“能有多大名气,不过是个机械厂的副都管而已,吴瘸子无非是给自己的弟子脸上贴金罢了。”

    这些个泼才不学无术,哪里会知晓基隆机械厂是当今世上技术水平最高的地方,当下也不再闲扯,专心打牌。

    这一日柳大郎又赢了四贯钱,笑呵呵的把沉甸甸的铜钱带回了家,柳父一见勃然大怒道:“你这不孝之子,日日出去鬼混,也不找个正经营生。”

    柳大郎指着带回来的钱道:“爹爹,正经营生一月就能挣这几个钱,儿子我一日就弄回来了,还去找个什么鸟营生。”

    柳母看着大郎这般模样,与台湾府时完全是天壤之别,不由摇头叹息,柳大郎又道:“孩儿我今日还听到一个消息,那吴瘸子正在东京城里为那张岩林寻门亲事,就凭他不过一区区机械厂的副都管,哪里能比得上姐夫,能寻上什么好亲事,当东京城是台湾府么?”

    柳父怒道:“没有吴先生,我等哪有如此的好日子,你怎可满嘴污言秽语。”

    柳大郎不屑道:“爹娘切莫搞错了,我等在台湾府还要做工种地,来到东京城有吃有喝,不但不要做事,还有下人侍候,这等好日子是姐夫赏赐的,不是那吴瘸子给的。”

    柳母闻言眼圈都红了,这靠着卖女儿得来的日子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柳父闻言大怒,操起棍子就要教训柳大郎,柳大郎一看慌了,狼狈的边跑边道:“某去姐夫家了,与你两个老东西说不清楚。”

    柳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泣道:“老家伙,我二人造的什么孽啊,女儿背信弃义,儿子如今变成了泼皮,将来我二人如何有脸面见柳家的列祖列宗。”

    柳父叹了口气道:“张都管那是何等的俊杰,在台湾府哪家不想招为女婿,偏生大娘这个不孝的女儿,放着金玉不识,非要攀这皇亲当人家的小妾,唉,真是冤孽啊。”

    柳母道:“孩他爹,奴家看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二娘和二郎送走,不可呆在东京城了,不然又会和两个大的一般不学好。”

    柳父为难道:“能送去哪里,台湾府是没脸去了,回老家么。”

    柳母想了想道:“家中还有些积蓄,不如送他二人去苏州的吴山学堂,吴先生未曾来台湾时不就在吴山学堂教书么,奴家寻思那处的先生应该不错,且那处也供学子食宿。”

    柳父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待上元节后某带着二娘和二郎去苏州,用些钱财,让他二人就在那处上学。”

443章 弟子婚事(下)

    这壁厢可怜天下父母心,礼宾馆那处却是可怜天下师父心,吴梦正在房间里一张张的看着拜帖,他熟悉历史,自然知晓哪家的官人清廉,也不能让日后的张岩林弄成个豪门大户。

    吴梦此举既是为了给大弟子出口气,同时也存了不让天下人小觑台湾的念头,赵允让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定会想法子让皇帝学生生个儿子出来,你那阿弥陀佛的儿子赵宗实就别再想再登上皇位。

    吴梦挑了半日,终于找到一门合适的亲事,驸马都尉李遵勖的女儿李瑞琳,李遵勖虽然年轻时有些浮躁,因自己老婆--太宗女儿万寿公主相貌丑陋厌之,居然和公主的乳母私通,但后来知错能改,与万寿公主家庭美满,李遵勖也是后来活佛济公的祖宗。

    万寿公主历封隋国、越国、宿国、鄂国长公主,赵祯天圣元年封她为冀国大长公主,虽然体型肥硕,眼睛也不好使,可心地善良,曾为李遵勖私通之事跪倒在真宗皇帝面前求情,对李遵勖的父母也孝顺。想必女儿应该也不错,至于长相那就根本不是吴梦考虑的方向,长得好能当饭吃么?

    吴梦指着这种拜帖道:“就是她了,我等不日上门拜访冀国大长公主和驸马都尉李遵勖。”

    景灵问道:“先生,你不多看几家么?”

    吴梦笑道:“此事不可多挑选,张岩林本是孤儿,大宋对门第观念看的甚重,大肆挑选又得罪人,稍稍挑选几家即可。”

    丁睿拍手道:“大师兄日后岂不是官家的表姐夫了,呵呵,有趣的紧,既是大师兄又是表姐夫。”

    吴梦给了他一个爆栗,喝道:“你这小子就会作怪,还不去与为师送拜帖。”

    十二月二十六日,吴梦带着景灵、丁睿正式上门拜访,驸马府中门大开,李遵勖和大长公主迎出府外,进入厅堂后,双方入座刚刚寒暄毕,从外面就蹦跳着进来一个小小身影,咯咯笑道:“先生、景娘子、睿哥哥你们来了,我可是等候已久了。”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元儿公主,站起来行礼,吴梦笑道:“调皮的小公主,你怎的今日也在此处。”

    元儿公主顽皮道:“我知晓先生来意如何,特地提前将张岩林的长相、人品告诉表姐,呵呵。”

    众人一听顿时啼笑皆非,这明明是大人的事,小公主非要来掺和一手,冀国公主睁着无神的眼睛笑道:“你这调皮的小丫头,就知道捣蛋,过来乖乖的坐在姑姑身边。”

    元儿公主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姑姑身边,拿起蜜饯嚼着,两只小腿还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李遵勖打趣道:“小公主,你如此顽皮,将来上哪去找个驸马。”

    元儿鼻子哼了一声道:“姑父,我为何要找驸马,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好么,带个小尾巴多讨厌。”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吴梦抱拳道:“长公主、李都尉,在下不习惯绕着圈子讲些繁文缛节,直来直去好了,在下此次前来,便是想为在下的学生张岩林求亲,不知长公主和李都尉意下如何。”

    李遵勖谦虚道:“吴先生,小女并非天姿国色,可真是辱没了先生的大弟子。”

    元儿立时不服,嚷道:“我表姐可是知书达礼,花容月貌,没得便宜了张岩林,哪里会辱没他。”

    说罢站起身来,跑到屏风后面,将躲在屏风后的李瑞琳一把拉了出来,双手叉腰道:“先生,你瞧瞧,我表姐哪点配不上张岩林。”

    李瑞琳大羞,揪着元儿的小耳朵道:“你这死妮子。”

    吴梦和景灵仔细端详了一番,李瑞琳长相不似大长公主,倒是和李遵勖有些相似,年方十七、八岁,虽不是天姿国色,却也是清秀可人。

    吴梦和景灵对视一眼,互相都比较满意,人以群分,能与元儿玩到一起,那这小娘子必然也是品性善良。

    李瑞琳上前对着吴先生和景灵福了一福,轻声道:“见过先生和夫人。”

    景灵含笑拉着李瑞琳在身侧坐下,与她攀谈起来,一副准婆婆见未来媳妇的架势。

    李遵勖见状知道此事已成了七八分,能与天下闻名的吴先生结亲,他和大长公主是一百个愿意。

    元儿公主笑嘻嘻的说道:“表姐,我告诉你啊,那张岩林虽不是貌比潘安,也算是个白面书生,就是有些害羞腼腆,活像个大姑娘。”

    李瑞琳羞得满脸通红,大长公主啐道:“你这调皮家伙,少说两句,让吴夫人与瑞琳说说话,过来姑姑这里,姑姑还未问问你娘的情况。”

    元儿公主走到大长公主跟前坐下道:“姑姑,我娘如今可忙了,日日去宫廷服饰厂指导工匠和娘子们做服饰,那服饰卖的可好了,我给姑姑和表姐带了几件,好生漂亮。”

    大长公主叹道:“你娘倒是找了个好营生,什么时候老身也去台湾府看看你娘。”

    元儿咯咯直笑,说道:“这若是表姐嫁给了张岩林,女婿接丈母娘去台湾,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姑姑、姑父你们说是也不是?”

    厅堂里众人哈哈大笑,李瑞琳被元儿一席话说的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去。

    大长公主摸着元儿的脸蛋慈爱的笑道:“妙元真是个可人儿,也不知道找个怎样的驸马才能降得住你,去了台湾可不许忘了姑姑,时时记得回来看看姑姑。”

    吴梦闻言不由苦笑,这个调皮精不骑到驸马头上就是好的了,还想降住她,下辈子吧。

    李遵勖忽然对着丁睿问道:“这位小哥尊姓大名,想必也是台湾府的少年才俊。”

    丁睿抱拳道:“小子不敢当,回都尉的话,小子姓丁名睿,是先生最小的弟子。”

    丁睿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此刻一说话,大长公主一听便很是诧异,她忽然问道:“这位小哥声音怎的如此熟悉,不知家中是何方人士。”

    丁睿恭敬的答道:“启禀大长公主,小子是苏州人氏。”

    元儿嘻嘻笑道:“睿哥哥是台湾岛上鼎鼎大名的小神童,人尽皆知,还有一条聪明的黑狗,不过那狗跟着我跑了。”

    李遵勖内心暗暗奇怪,这小哥怎的和官家如此相像,而且和那李氏也有些相似。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道:“哦,那是老身搞错了,还以为是故人之子。”

    吴梦笑道:“睿哥儿乍一看和太子好生相像,若是穿一样的服饰,不熟悉的人只怕还难以分辨。”

    大长公主却没有回话,无神的眼睛眨动了几下,心下若有所思。

    吴梦又道:“公主、驸马,在下还有一言预先告知,某那大弟子定然不会从政,亦不会借助公主和驸马的家世来为自家牟取荣华富贵,一切要靠自身奋斗,故若是此事成了,请公主和驸马勿要给予过多嫁妆。”

    李遵勖愕然道:“吴先生,某知晓台湾府富庶,先生的大弟子若是想赚钱那必定是大宋朝有数的富翁,可这嫁妆一事乃大宋天下的风俗习惯,某要是不多备些嫁妆岂不惹人笑话。”

    吴梦抱拳道:“此等风俗皆为恶习,定要纠正过来,长此以往,形成这互相攀比之风,圣人重义不重利的真言必然抛之脑后,对天下百姓何益?更何况某的大弟子与公主驸马的令爱会缺钱用么?大长公主和驸马为皇室中人,当为天下表率,为何不带个头,将来也会有千古美名传世,何乐而不为?”

    李遵勖有些读书人的迂腐,大长公主却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闻言笑道:“驸马,就依了吴先生吧,琳儿跟着吴先生的大弟子还会有甚苦日子过,我等就为天下做这个表率。”

    随后驸马府大摆酒席,一番酒宴饮毕,双方十二分的满意,于是交换了八字,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柳大郎知晓后,告诉了柳父和柳母,两位老人捶胸顿足,一个这么好的女婿就这样成了别人家的,自己的女儿真是不懂事啊。

    而像个金丝鸟般的柳苏听闻此事后不由黯然神伤,想不到自己弃若尘埃的张岩林,还是个香馍馍,没有了自己,轻轻松松找了个高门大户,还变成了自己的表妹夫。

    赵祯闻听后一阵啼笑皆非,大师兄一晃眼变成了自己的表姐夫,不过也好,亲上加亲。

444章 政事堂激辨

    天圣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大宋朝廷政事堂,正反双方为了一个小小的案子双方争的脸红脖子粗,便是泸州盐井的案子,其实这个案子完全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无非王蒙正与太后有姻亲关系把事情搞复杂了。

    十一月底朝廷接到泸州通判刘立之的奏疏后,朝议时刘娥便有些偏袒王蒙正,王曾当时想活活稀泥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谁知王蒙正修书给了刘美,刘美看后怒火万丈,某的亲家怎可受一个区区通判的欺负,这简直就是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于是将此事告诉了罗崇勋。

    罗崇勋在刘娥耳朵边上一唠叨,护短的刘娥便下令彻查泸州盐井一案,要追究盐民贩卖私盐、刘立之袒护盐民的罪责,此案却没人愿意接手来审理,弄来弄去又丢回了政事堂。

    二十日这天东西两府的宰执大臣、三司正、副使和御史中丞在政事堂议事,同知枢密使张耆提及此事,王曾心想今年就要过完了,这事情眼看也没法再拖下去了,于是提议将此案议议,便将知审刑院马亮,和此事有关的殿前司都虞侯刘美也请来了。

    王曾缓缓说道:“关于泸州盐井一事,今日我等就来议议,总要得出个结果。”

    刘美抢先说道:“王相公,此事不是明摆着的么,那些泸州的刁民贩卖私盐,朝廷损失大量赋税,而通判刘立之袒护盐民,当一并处置。”

    张耆帮腔道:“商贾王蒙正一腔热血为朝廷多增赋税,组建盐场,言称可数倍于以前之赋税上贡于朝廷,岂不是好事,刘立之不但不支持王蒙正,反倒袒护罪民,这是何道理?”

    孙冕反唇相讥道:“王蒙正到底是为了朝廷赋税还是牟取私利亦为可知,如何能与这侵占盐井一事相提并论。”

    刘美呵呵冷笑道:“孙副使,莫非这些盐民贩卖私盐还是为朝廷着想不成,三司管着盐铁之事,不可站错了位置。”

    盐铁副使赵贺眉头微皱,斥道:“我三司盐铁自有治理之法,用不着三衙来操心,如今商贾王蒙正利用盐民之错处霸占盐井,巧取豪夺,利欲熏心,不治罪反倒要荫官,这又是何道理。”

    吕夷简和张耆、刘美这帮人在做河**利工程和京城房地产的生意夹缠不清,想着还是帮帮刘美,于是说道:“赵副使,此事还得一分为二来看,既然这帮盐民曾经贩卖过私盐,那么王蒙正也算不得巧取豪夺,何况王蒙正本是为了朝廷分忧。三司如今搞了房地产,当深知规模化经营的优势,王蒙正既然承诺可数倍于赋税上贡朝廷,我等又何必在乎他的手段和私盐贩子的死活。”

    鲁宗道大怒,拍着桌子道:“吕相此言谬矣,川蜀一地的盐民有几个没卖过私盐,若是要治罪,全部抓起来都不会有错,是不是让王蒙正把川蜀的盐场全部一统更好。”

    吕夷简冷静的回答道:“鲁相此言亦有道理,一统川蜀盐场,朝廷的赋税必然更多,如今天下矿场一统,朝廷增加了多少赋税,徐州、麟州、府州何等兴旺。”

    鲁宗道被吕夷简噎住了,指着吕夷简“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冕忙道:“吕相,矿场均为朝廷官营,所有获利皆收入三司国库,王蒙正那盐场收入可是中饱私囊。”

    吕夷简不屑的笑道:“孙副使,这盐场归于哪家先不必论它,朝廷最需要的便是赋税,只要谁给的多就应该让谁来搞,孙副使管着户部,这个道理孙副使不会不明白吧。”

    孙冕摇头道:“此话请恕老夫不敢苟同,朝廷需要赋税是不错,可谁上贡的多便给谁来搞那便大错特错,试问若是王蒙正在盐场里盘剥工匠,朝廷也让他为所欲为?再说了,这盐场为何就定要让王蒙正来兼并,川蜀一地就没有其他商贾么?”

    刘美早就看不惯孙冕这个老顽固了,反驳道:“孙副使此话有失偏颇,此策乃是王蒙正所出,朝廷怎可背信弃义让他人来弄这兼并一事。孙副使言及盘剥工匠一事,王蒙正若是盘剥工匠,工匠不知道另谋高就么,此事纯属孙副使杞人忧天。”

    宰相张知白摇头道:“刘大国舅,你怕是对川蜀一地不太知情,川蜀一地与中原陆路不畅,百姓还未开化,佃农和雇工可不似中原一地能够随意解除契约,故国舅想的未免过于简单。”

    张耆立时反击道:“张相公,本官以为此事还是当先治刁民贩卖私盐的罪,至于盐场的归属再议。“

    堂上众人谁都不是傻子,盐民若是被治罪,刘立之必然被连累罢职,后面接任的官员谁还敢去得罪王蒙正,盐场最后还不是理所当然的落入王蒙正之手。

    盐铁使赵贺本性刚直,哪里会容得下王蒙正这样嚣张的行为,怒道:“若是要治百姓的罪,那王蒙正巧取豪夺一样要治罪,岂能因他是太后姻亲便放过。”

    双方争执不下,正在此时政事堂又来了一人,面白无须、一脸傲气,乃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內侍罗崇勋,刘美一见大喜,这下真是来了个得力帮手。

    枢密使曹利用对此人一向看不顺眼,鼻子一哼,眼睛继续闭着也不搭理他。

    罗崇勋一来便抱拳对着王曾道:“王相公,太后有言,要严惩贩卖私盐,有违国法之辈,下官来转达一声,不过下官也以为这些刁民乃是朝廷的祸患,像王员外这般良善的商贾方为大宋之臂膀。”

    枢密院本就管着皇宫的內侍,可太后身边的罗崇勋、皇甫继明一帮人完全游离于枢密院之外,枢密副使张士逊没好气的说道:“此事自有我等宰执大臣来操心,用不着內侍来掺和,內侍不得干预朝政可是祖训。”

    罗崇勋冷笑一声说道:“张副枢相此言差矣,路遇不平事,人人皆可进言,下官只是为王员外鸣不平而已,大宋天下可没有因言获罪之事。”

    曹利用桌子一拍,喝道:“汝这阉竖在此胡言乱语,小心老夫将你赶了出去。”

    王曾虽然与曹利用不合,此时也不由为他暗暗叫好。

    罗崇勋哈哈大笑道:“曹枢相好大的官威,下官可是代表太后来此,枢相能随意驱赶太后的信使么?”

    曹利用被罗崇勋一席话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却又不好明着反驳太后的言辞。

    刘美见曹利用吃瘪,心里大为痛快,忙道:“太后一向英明,治理天下之官员百姓从无偏颇,我等大臣应听从太后的训示方为上策。”

    鲁宗道心头火起,怒道:“这天下是赵家的江山,不是太后的江山,都虞侯休得胡言乱语。”

    随着罗崇勋的加入,政事堂里争论的如火如荼,堂上诸人纷纷引经据典,争的脸红脖子粗,只有枢密副使晏殊坐在一旁默默无语。

445章 吴梦上场

    政事堂里的众高官正唾液横飞之际,书吏进屋禀报称帝师吴梦来访,孙冕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即便王曾和曹利用也不敢明着和太后作对,于是偷偷摸摸令手下人去礼宾馆请吴梦过来主持公道。

    王曾、曹利用、张知白连忙起身领着一众官人起身出门相迎。

    曹利用一见吴梦便抱拳行礼道:“吴先生,一别经年,吴先生还是风采依旧啊。”

    吴梦抱拳回礼道:“劳烦诸位相迎,真是愧不敢当。曹枢相谬赞了,在下可是老多了,身子骨也不太听使唤,枢相才是老当益壮,身体康健。”

    王曾跟着恭维道:“吴先生开疆辟土,为大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自然当得我等远迎,外面风寒,还请吴先生入内一叙。”

    刘美和张耆互相对望了几眼,心里发虚,这个死瘸子可是不好对付,如今的文治武功威名显赫,又是大宋的帝师,身份更是凌驾于亲王之上。

    张耆在罗崇勋身边轻声说道:“罗都知,死瘸子来了,此事怕是有些麻烦,只怕......”

    罗崇勋没有见过吴梦,不知他的深浅,只是久闻大名,但看到吴梦不过是个脸色略显憔悴的普通中年男子,未免起了轻视之意,他打断张耆的话说道:“张相公,吴瘸子不过还是小小台湾岛的土霸王而已,此处是东京城,不是台湾府,怕他作甚?”

    说罢一拂袖袍,一脸不屑的转身进屋。

    丁睿和护卫的十将推着吴梦进了政事堂的知事厅,丁睿咕噜噜转着眼珠打量了一下大宋的政务中心,见这政事堂也是普通之极,不过是桌椅众多,案几明净,文房四宝齐备,靠窗的墙角摆着几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案卷。

    厅内居中两把交椅是宰相王曾和枢密使曹利用所坐,其他诸人按官职和入职的年份论资排辈坐于下首。

    王曾和曹利用定要吴梦居中上座,吴梦笑道:“在下这副残躯也无法上座,还是坐在二位身旁即可。”

    吴梦就位后,众人纷纷落座,王曾抱拳道:“先生此次来政事堂,不知有何事来教我等。”

    吴梦摆摆手道:“王相公,诸位满腹经纶,在下可不敢当这个‘教’字,只不过听闻泸州出了点事情,在下过来一听究竟,说不定还能出些主意供诸位高贤参考。”

    吕夷简从吴梦进来之时便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想从吴梦的言行举止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下便抱拳道:“吴先生,在下吕夷简,忝为参知政事,此事其实也颇为简单,无非是盐民贩卖私盐之故。”说罢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吕夷简何等人物,话里话外都含蓄的把王蒙正的关系、太后的支持全说了出来,吴梦看了看吕夷简,这家伙不愧是后来秉政十余年的独相,讲话那可是相当的有水平。

    待吕夷简说完,曹利用迫不及待的抱拳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吴梦对此事的前因后果从史书上就已经看过,沉吟了一会说道:“此事当分为两案来审,一是盐民贩卖私盐一事,不过法不责众,川蜀的盐民怕是十之**会少量贩卖私盐,此案甚是难断。二是王蒙正霸占盐井一事,不管他的用心是否为朝廷着想,可行事龌龊,应着当地官府重审,以《宋刑统》论处。”

    吕夷简道:“吴先生,台湾府一向都是讲究大规模经营,为何先生反而对川蜀一地的小盐井网开一面。”

    吴梦笑道:“吕相,在下并非对川蜀一地的小盐井网开一面,小盐井可以合并,但手段应光明正大,不可巧取豪夺。盐井也算为矿场,按先帝的意思,当全部收为官营,至多如苏州那般来个官私合营,岂可任由豪商巨贾窃为己有?”

    罗崇勋一听便怒了,太后的意思明显是将两案合并,让王蒙正蒙混过关,同时也将盐场收为己有,被吴梦这一搅合,自己就完不成太后的交付了。

    他当即说道:“这位吴先生大谬矣,我朝何曾禁止过盐场私有,王员外一统盐场,还可数倍税赋上贡朝廷,朝廷又何必派员去管理盐场?更何况太后有令,定要严惩私盐贩子,先生可是想违拗太后之令乎?”

    罗崇勋此言一出,政事堂内众大臣无不脸色大变,罗崇勋莫不是个傻子,用这样的口气对吴梦说话,晏殊是个老好人,闻言不停的向着罗崇勋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如此嚣张。

    吴梦脸上古井无波,问道:“你是何人,身着內侍官服,是谁身边的阉宦。”

    罗崇勋自持有太后撑腰,向着崇薇殿方向一抱拳,倨傲的说道:“本官乃是太后身边的內侍罗崇勋,忝为内侍省副都知。”

    吴梦老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立时脸色一沉道:“太祖遗训,內侍不得干政,你莫非不知么,政事堂内岂有你多嘴的份?”

    说罢左右环顾一番,只见一众文武大臣低头不语,吴梦不由心下叹息,不受约束的权力果然是至高无上的,就连太后身边的狗腿子都无人敢惹,历史上这罗崇勋后来肆无忌惮,目无法纪,直接弄死了曹利用。

    罗崇勋见政事堂内无人接话,不由大为得意,冷笑着大声喝道:“吴先生,你本是一草民,无官无职,在政事堂内大肆喧哗,目无朝纲,是何道理?”

    吴梦一怔,他来大宋已逾十年,除却当初的苏州知州康孝基,还没有胆敢对他咆哮,即便是大宋皇帝、藩国国王,无不是对他客客气气,却不料今日被一阉竖呵斥。

    丁睿见罗崇勋那张白森森的脸庞上透着一丝得意,早已不奈,从吴梦身旁走出来指着他斥道:“汝不过是一阉竖,先生亦是当今官家之师,你出言辱及帝师,该当何罪?內侍干政,又该当何罪?”

    罗崇勋眼睛往上一翻,看都不看丁睿,轻蔑的说道:“黄口孺子一个,还想指点江山,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你师父怎么教的你,或是你爹娘养而不教。”

446章 痛揍阉竖

    吴梦闻言气乐了,来到大宋十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奇葩,心下大怒,热血上涌,喝道:“左右上前,抓住此人掌嘴十下,给这阉竖留点教训,看他还敢不敢猖狂。”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想不到吴梦大庭广众之下,根本不给刘娥半点面子,吴梦身后的厢军十将上前一把抓住罗崇勋。

    罗崇勋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吴梦道:“你这死瘸子,敢让护卫打某家,某定要禀明太后,治你的罪。”

    吴梦脸色铁青,说道:“还不掌嘴更待如何?”

    十将哪管他是不是太后身边的內侍,他的家眷全在台湾府,根本不怕罗崇勋的报复,随即张开蒲扇大的手掌,噼里啪啦连扇了十个嘴巴,打得罗崇勋嘴里鲜血淋漓,掉落了两颗牙齿。

    吴梦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道:“打的不错,掉了两颗牙齿,罗崇勋你这阉竖给某家听着,下次再犯,某将你抓去台湾府挖煤,听到了没有。”

    罗崇勋被打的头晕目眩,闻言恨恨的望着吴梦咬牙切齿,吴梦一看,哟,还不服气啊,他转头对着丁睿说道:“睿哥儿,刚才这阉竖出言不逊,辱及令尊令慈和为师,对付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你舅舅是怎么教你的。”

    丁睿抱拳道:“师父,舅舅言道,要么不出手,出手就绝不容情。”

    吴梦点了点头,也不言语,

    丁睿挠了挠脑袋,躬身说道:“弟子知道了。”

    殿上众臣见吴梦和丁睿旁若无人的一问一答,互相对望几眼都不吭声,吕夷简心有余悸,幸亏自己没有出言无状,要是被吴梦也像这般打上两巴掌,这参知政事也就别当了,

    张耆和刘美更是抖如筛糠,眼见吴梦如此凶悍,要是自己出头那是自取其辱,张士逊虽然不喜吴梦,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下闭目不语,心里却痛快之极。

    丁睿看都不看这些大臣,上前抓住罗崇勋,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打的罗崇勋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到,就在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对他拳打脚踢,罗崇勋惨叫连连,在殿上滚来滚去。

    吴梦如今凶名在外,殿上众臣皆噤声不语,曹利用、王曾、鲁宗道和孙冕那叫一个痛快,心里直呼打得好。

    罗崇勋这下知道厉害了,吴梦一发飙,包括太后在内没人能保得住他,他大声求饶道:“饶命啊。饶命,吴先生,都是在下的错,求先生饶命啊......”

    吴梦并不想与刘娥闹翻,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未必活得过这个老太婆,若是自己走了,也怕她报复,如今痛打罗崇勋一番,气也出了,便让丁睿停了手。十将将他拎了过来,一脚扫在他膝盖弯上,罗崇勋跪倒在吴梦跟前。

    吴梦指着他道:”某家不管你是什么都知,还是什么都不知,今日便给你个教训,大唐便是宦官乱政导致亡国,故太祖严令內侍不得干政,你下次若还是敢在外面贪赃枉法,肆意干政,为王蒙正那等小人说话,小心你的狗头。”

    罗崇勋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都不敢自称“本官”了。

    曹利用、王曾、孙冕等人出了一口恶气,换做他们是不敢这么做的,如今太后是如日中天,全天下能与太后分庭抗礼的就只有吴梦一人。

    吴梦抬头拱手问道:“请问御史中丞、判审刑院、判大理寺是那几位大臣?”

    韩亿站起来抱拳道:“先生,下官韩亿,权御史中丞兼判大理寺。”

    知审刑院马亮随后站了起来,抱拳道:“先生,下官马亮,忝为审刑院知院,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吴梦抱拳回礼道:“王蒙正此案应由律法来公正审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太后姻亲乎,刘美身为三衙管军大将,军人不得干政莫非不知么?自己的姻亲犯事不但不回避,随意为亲家说情成何体统,太祖的《宋刑统》有太后姻亲就可为所欲为的条款么?两位无须在意说情之人,务必公正审理此案。”

    吴梦对着吕夷简、张耆、刘美一个个指了过去道:“尔等听着,谁若是敢干涉御史台、大理寺和审刑院单独审理此案,罗崇勋就是榜样。”

    吕夷简打了个冷颤,这死瘸子太嚣张了,死瘸子如今威名在外,扬名四海,按政治斗争的法子完全可以用功高盖主的名义进些谗言,将这死瘸子掀下马来,问题是先帝那份遗诏没有谁敢去违背,刘娥都无可奈何,更何况他一个区区参知政事。

    韩亿道:“先生放心,下官一定公正审案,绝不被外界左右。”

    马亮也道:“下官也当秉公审核判罚,绝不至贪赃枉法。”

    吴梦点了点头,吩咐十将将罗崇勋扔出殿外,这小人看着就碍眼,罗崇勋被打了这次后,杀灭了威风,沉寂了许久,不敢在众人面前出现。

    有了吴梦的干涉,王蒙正一案很快审结,盐民们安然无恙,刘立之的官帽子也并未摘除,王蒙正被罚铜二百斤,荫官暂缓。

    王蒙正此事被刘立之及时制止住了,并未发生实际上的侵占民财,现有的《宋刑统》里面漏洞太多,无法确定太重的判罚。吴梦见盐民的盐井保住了,刘立之也安然无恙,便不再追究此事。

    却说罗崇勋挨打后去了刘娥跟前哭诉,刘娥气的要吐血,这吴梦是在打自己的脸啊,不但没保住自己的姻亲,还被吴梦打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可她根本没有办法反击。

    这死瘸子太厉害了,做事情很有分寸,总是揪着别人的错处动手,就事论事处理的有理有据有节,处处用太祖的祖训、《宋刑统》行事,让刘娥抓不到丝毫把柄。

    而刘娥维护自己姻亲、亲信的行为全是违反了太祖的遗训,明眼人一看便知谁有理。

    刘娥气呼呼的将罗崇勋赶回家静养,自己在崇薇殿里生着闷气,把吴梦恨的直咬牙,心里埋怨自己的先夫为何要留下这样一份遗诏,就不怕吴梦犯上作乱么?

    刘娥要是真知晓赵恒的心思,只怕更会寒心,这遗诏本就是赵恒用来压制刘娥的后着,即便赵祯有了不妥,赵家的江山照样安然无恙,所以赵恒才会走得那般安心。

447章 天圣二年底(一)

    天圣三年(1026年)元日来临之前,苏州府城内一片喧嚣,繁华的苏州内城已经容纳不了越来越多的居民,自孙冕主政之后,苏州城区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随着淞江船闸的建成,水患已经离百姓远去,城区扩张更快,新任苏州知府周实四处考察后,看到内城不堪重负,干脆把城内的什么布市、柴米油盐市、小商品市等等批发类市场,一股脑全部搬到了吴山村,吴山村的市场更是庞大无比,占地面积已超寻常州府,成为两浙路的批发中心。

    官营的市集发挥出了巨大的财政作用,如今吴山村的商铺租金每岁可达数十万贯,这还不包括苏州城内的官铺租金收入。

    强有力的岁入支持苏州的水利建设绰绰有余,且阳澄湖的渔业资源如今早已丰盛,沿岸晒制咸鱼、虾干的作坊比比皆是,苏州官府又可收入一笔不少的赋税。

    祭灶节过后,周实领着苏州府一帮司曹官员来到吴山村视察,苏州府的司曹官员与别处州府缺胳膊少腿完全不同,包括通判管辖的什么粮科院、应在司、造账司、提举军资库全员配齐,而州衙的司户参军、司法参军不再兼任这三个衙门的职务。

    苏州府衙是除了开封府以外大宋规模最庞大的州府衙门,日益增长的岁入让朝廷曾经颇为头疼的冗官、冗费在苏州是完全看不到的。

    周实站在市场最大一处防火瞭望塔上,捋着胡须笑道:“诸位,吴山市场应是我大宋最大之市集集,租金岁入几十万贯,有何处集市能与之相比?即便是东京城里的集市亦无法超越。”

    司户参军笑着拍马屁道:“此皆为知府治理有方,朝廷百姓尽皆称颂。”

    周实不以为然道:“参军,不可如此说,这皆是孙知州留下的好基础,还有王知县六年辛劳的治理,本官萧规曹随,亦是拾吴先生牙慧而已。”

    说罢有朗声道:“今日带诸位来此,一是请诸位同僚看看市场务集中于一起的有利之处,二是请诸位集思广益,广开言路,瞧瞧苏州府除了商务、房地产、各种工坊之外还有何处可更上一层楼。”

    通判指着远方一线水轮机道:“知府请看,那处便是苏州的织布作坊,如今的棉布大行其道,丝绸除了海贸、上贡,富豪之家穿着,百姓皆逐步改麻为棉布缝制的衣衫。当前台湾棉布又供军需又供百姓,集市里一布难求,我苏州府的棉花种植面积偏小,不妨扩大种植,引进台湾蒸汽机织布。”

    周实点头道:“通判言之有理,不过棉花收益远超水稻,若是百姓纷纷改粮为棉,苏州岂不会缺粮?”

    通判进言道:“知州,我等只需在官田里大肆种植,百姓们听之任之便是。”

    司户参军摇头道:“通判,此事万万不可,若是百姓们纷纷种植棉花,而以银钱购买粮食用以交纳秋税,势必推高粮价,百姓必苦不堪言,且我苏州一直是朝廷的粮赋大户,一旦粮价上涨,府库收不上粮赋,还需花费大量银钱采买粮食充实府库。”

    周实皱了皱眉头道:“此确为隐患,但也不可偏废,棉布可成为苏州一大财源,不知诸位有何高见,能增加赋税而不影响粮食产出。”

    粮料院知事抱拳道:“知府,下官倒是有一策,如今府库充盈,应回购大批田地,仿照台湾府建立农场,用以种植稻麦、油菜、大豆之类,而百姓农田听任自由。”

    通判反驳道:“提举此言甚不合适,如此百姓获利良多,而我官府田地种麦载稻,获利极少,这又如何使得。”

    司户参军却道:“通判,下官却以为此言有理,且看台湾府的农场并不能获利多少,全靠基隆、淡水两县的工坊来补贴,百姓安居乐业,每岁引入移民数以万计,即便不算其矿山铸钱,岁入也年年递增。”

    应在司提举道:“参军此言有失偏颇,台湾府工坊远非我苏州府可比,动则海贸收益便是几十万贯,我苏州府赋税、官坊岁入不过两百万贯有余,如何能与台湾府相比。”

    签判笑道:“提举此言亦有失偏颇,台湾府每岁上贡朝廷数以十万计的刀枪弓弩箭支、二、三十余万斤上等好钢,还有蒸汽机,这些可都未计入岁入,他们能补贴,我等为何不能补贴,且可从棉花、棉布增产后的赋税用以补贴官田的亏空,百姓们又增加了收入,收入增加亦刺激了房地产和商铺的销售,这不是好事么。“

    周实逐渐理清了头绪,便道:“此事可行,通判与诸位再细细拟个条陈,待本官上奏朝廷后实施,在此之前,严禁百姓种植棉花,以免推高地价,各地县衙当令行禁止。”

    众官人躬身抱拳称是。

    ............

    吴山村丁府内,丁大胜和丁进宝却是箭弩拔张,两父子争得死去活来,丁进宝道:“父亲,我等为苏州府的兴旺立下汗马功劳,为何如今还要给这帮工匠弄什么年底分红,我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丁大胜怒道:“钱钱钱,你如今被钱迷花了眼睛,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看看你那浑家,身上穿着销金衣,头顶的金簪珠宝至少值个上千贯,脖颈上挂着东珠项链,这还不算,手腕上两个硕大的黄金手镯,脚脖子上还挂着金链子,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丁进宝委屈道:“爹爹,我等的钱财都是正儿八经赚来的,并非像那些地主靠着收租来盘剥百姓,丁家的工匠工钱是两浙路最高的,人人提起丁家工坊,谁不是竖起大拇指,既如此为何还要给这些工匠分配红利?”

    丁大胜叹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我丁家如今必然是两浙路首富,要这多钱又有何用?进宝,丁家的家产便是让你的子孙吃五六辈子都绰绰有余,佛曰普度众生,我等应以苍生太平为念,以前爹爹没有这个能力,如今既然有能力,让工匠们都过上好日子有何不可。”

448章 天圣二年底(二)

    丁进宝瞠目结舌,想不到自己父亲居然如此想法,气道:“爹爹,你莫不是被那枫桥寺的老和尚迷了心智不成?天底下的苍生何其多,我丁家一家能普度的过来么?

    瞧瞧三郎,跟着吴先生走南闯北,下南洋上北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还不是一文不名?何曾给丁家带来半分利益?如今蒸汽车船出来了,也没见让我丁家用蒸汽车船来运送石炭,我丁家何曾沾过台湾府的光?”

    丁大胜瞪大了眼睛望着丁进宝,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想不到这个从小老实的大儿子如今变得如此利欲熏心。

    林氏气得拿起鸡毛禅子没头没脑对着丁进宝打去,边打边骂道:“你个不孝的儿子,没有吴先生、你舅舅、三郎在台湾府辛辛苦苦,有如今的丁家么,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丁进宝双手护着头脸喊道:“娘亲,难道儿子说错了么,从小你就偏爱三郎,什么都紧着给他吃,嘴里夸赞的也是三郎,如今还要维护与他。三郎他们去台湾岛,若不是丁家钱粮的支撑,能创下如此大的功劳,而台湾府不但未给过丁家一分钱回报,以前欠下十万余贯钱财还未曾还清。”

    林氏把鸡毛禅子往地上一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圈都红了,对着丁大胜吼道:“死老头子,奴家当初怎么跟你说的,那儿媳妇不能要,心术不正,你看看大郎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这还不是他那岳父和媳妇拾掇的,丁大胜,你当初不听奴家的话,如今都看到了吧。”

    丁大胜摇头叹气,一脸悲伤道:“冤孽,真是冤孽。想我丁大胜一世与人为善,潜心向佛,怎会老来有此报应。进宝,自从娶了这个媳妇进门,看看你变了多少,与那什么吊儿郎当的官宦子弟,风流衙内结交,还有那从吴山学堂开除的什么彭新平、金二郎、苏大郎都和你交往甚密,村里最没出息的张二郎如今也是你的跟班。二郎、三郎不愿交往之人,你一个都不放过,莫非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丁进宝叫起撞天屈道:“爹爹,如今苏州府的官员已然换光,王知县也早已高升入京。孩儿还不是想着与这些衙内结交一番,关照关照我丁家工坊。将来丁家家大业大,二郎三郎不也有份,又并非我一个人的。”

    丁大胜摇头苦笑道:“进文日后定是科举入仕,要不要这家产爹爹不好说。但睿儿一身本事,即便把丁家的全部家产摆在他面前,你瞧瞧他会不会眨下眼睛,他的能耐挣几个、几十个丁家的家产也是绰绰有余。”

    丁进宝近几年来早被自己那媳妇、岳父和一帮损友带入了歧途,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才会高于一切,便道:“爹爹,孩儿也不与你争执,且看日后二郎、三郎到底要不要家产,孩儿不信天底下还有财帛不动人心的。“

    林氏苦笑道:“大郎,你快些出去吧,为娘现在不想看到你,快走快走。”说罢嫌恶的挥了挥手。

    丁进宝不敢违拗,悻悻的走了出去。

    丁大胜叹道:“进宝少时某真不该让他辍学,没受过圣人之言的教诲,如今变得如此利欲熏心,都是某之过,真是应了吴先生的文章‘养不教、父之过’,某走出去真是羞煞人也。”

    林氏擦着眼泪道:“你如今也知晓后悔了,当初让他辍学是一错,这二错便是不该让他娶这门亲事,奴家不答应并非看不起他家的门槛低,而是从这家人眼里看到了贪婪,如今被奴家言中了吧,可悔之晚矣啊。”

    丁大胜桌子一拍道:“分家,如今只能分家了,待吴先生和睿儿从京师回来,请吴先生做个见证,把家产一分为三,令大郎出去自立。”

    ............

    台湾府,丰原县养殖场,从基隆县、淡水县农场借调的屠户们一字排开宰杀猪、牛、羊,农场的管事带着一帮百姓拉着大车拖肉回去分给众人。

    刚刚铺好的铁矿上又来了几节马拉的车厢,车厢里满是牛羊,维持秩序的罗泥笑道:“今岁的牛羊肉真是管够啊,日日都有牛羊拉来此处。”

    纪亮道:“县尉,听说上月海贸司从契丹拉回来数千头牛羊,这节日如何会缺牛羊肉。”

    罗泥点点头道:“如今基隆的工厂规模越来越大,打造的物什换回的牛羊越来越多,台湾府是不缺牛羊肉了。前几日在县衙议事,听闻如今的契丹在我等的带动下南京道的百姓们也富裕了不少,换回去的什么铁锅、食物也可让那苦寒之地好过些。”

    齐建困惑的问道:“契丹不是我大宋的大敌么,我等怎可把铁器售与契丹,那不是让契丹可拿去打造兵刃。”

    罗泥哂笑道:“亏你还是学堂里出来的,没有我等的炼钢技艺,契丹拿着这些器物能打造出好兵刃么,正如吴先生所言,打造的愈多,愈是让辽军对抗不了我大宋的边军。”

    齐建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纪亮道:“县尉,这么多牛骨头,今日午间我等也来弄个火锅吃吃。”

    罗泥笑道:“算了,还是夜里弄吧,午间不得喝酒,这牛骨头火锅味道鲜美,不喝上二两如何对得住契丹来的大牛。”

    丰原县某农场内,汉人、蕃人、蛮人混合的队伍缓缓朝着草棚里走去,那处正在分发熟肉,冬日卤好的肉食味道极其鲜美,有自己家中已经开火做饭的也可换新鲜肉,不过人数极少,目前的农场里九成的男女老幼都是在食堂里用餐。

    草棚屋檐下,一群凯达格兰少年蹲在地上,都是左手一瓶果儿酒,右手一块五香牛肉啃的正欢,阿鲁边吃边赞道:“吃了这么多年的肉,今日这五香牛肉才真正是好吃,以前吃的鹿肉哪能和这相比,海外的香料果真是好物。”

    旁边的少年们纷纷称是,一个少年抹了抹嘴道:“阿鲁,你在基隆上学,学的如何了。”

    阿鲁道:“才刚刚入门,还能如何,那里面的学识太深奥了,学的伤透了脑筋,再说你们不也是在上学么?”

    阿土道:“我等也是伤脑筋,学这汉话本来就难,还要学那什么阿拉伯数字更难,还是吃肉舒坦。”

    少年人一阵哄笑,吃喝的更欢了。

449章 天圣二年底(三)

    牛羊肉摊位前,一个蹲在不远处的汉人也在吃五香牛肉,却皱眉道:“这香料好似不够多,无上次那般味道。”

    分发五香牛肉的汉子笑骂道:“你这张嘴可真刁,上好的牛肉配香料,人人吃的香喷喷,偏偏你还嫌弃。”

    那汉人笑道:“兄台,这不是吃的多了,嘴自然刁么。听闻府里的官铺要扩大,还有酒楼茶肆也会开起来,怎的不见动静。”

    分肉的汉子笑道:“这个某却不知,不过也就是这两月的事,本打算年前开设的,听闻是台湾府缺钱,没法从大宋本土买货物过来。”

    这汉人奇道:“台湾府会缺钱,胡说吧,每日里大批的兵器、棉布等物什装船运回朝廷。”

    说罢挠了挠头又道:“也是哦,可没见到朝廷有银钱运回来,到台湾的只有那不值钱的铁矿,莫非是朝廷不给钱。”

    分肉汉子摇头叹气道:“这些物什都是上贡给朝廷的,没有一分钱,如今发给尔等的工钱都是自行采矿铸造的铜钱,这五六年来朝廷都不知晓欠下台湾府多少银钱了,怕是千万贯以上了吧。”

    汉人闻言眼睛都睁圆了,站起来大声道:“台湾府总共不到十万人,那朝廷岂不是欠了我等百姓一人一千余贯,我等皆可过上富豪般的日子了,吴先生莫非糊涂了不成,如此还不如台湾自己立国好了。”

    分肉的汉子抓起一块碎肉掷了过来,低声喝骂道:“你糊涂了不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随便乱喊,小心武吏抓你去坐监。”

    汉子讪讪的蹲了下去,嘴里嘟嘟囔囔念叨,心下尤其愤愤不平。

    基隆县周家院子里,周家几兄弟在此处团聚,桌上的几个火锅噼里啪啦烧的正旺,香气四溢。

    施氏带着几个妯娌端上酒食,周良史的儿子小周弁坐在矮凳上,一双小手捧着红烧猪蹄啃的欢快。

    周良史今日当值,回来较晚,他走进来瞧了瞧,皱着眉头道:弁儿,你小小年纪,非要啃这猪蹄子,小心把那乳牙都崩掉了。“

    周弁挥了挥手中的猪蹄嘻嘻笑道:“爹爹,孩儿最爱吃猪蹄了,味道好,还有劲道。”

    周良深道:“大兄,别管弁儿了,我等兄弟几个今日好生喝上几杯。”

    周良史坐了下来,周良勇给两个兄弟倒上烈酒,三人干了一杯,拿起筷子涮羊肉吃,周良勇叹道:“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以前在老家虽是不缺银钱,可冬日里哪有这许多花样,如今给某一个朝廷的官人做都不换。”

    周良深笑道:“还真是,如今是换着花样弄吃食,某这浑家去市场总叹息不知道买甚子。”

    周良深的浑家啐道:“休说奴家,明明是这老爷们挑嘴,今日说这个不好吃,明日嫌那个不爽口,连鲸鱼肉都不吃,非要吃鹿肉,还不吃煮的鹿肉,要吃爆炒的鹿肉。”

    周良史哈哈大笑道:“老二,想不到你如此挑嘴,今日可没有炒鹿肉,只有下火锅的涮鹿肉,还有这火锅里是鹿骨头熬的汤。”

    周良深不屑道:“大兄,休听某浑家胡说,不过是这鹿肉少,某就爱吃几口,哪里会嫌弃鲸鱼肉,烧烤城烤的鲸鱼肉味道才好。”

    周良勇吃了几口叹道:“今岁本来要把丰原县和东平县的铺子开大点,可府库里缺钱,购不起货物,只得作罢,这元日里又少赚许多钱,我等的分红也少了一些。”

    周良深笑道:“老三,你要赚如此多的钱作甚,如今俸禄不低,二叔赚的钱也有你一份,省着点几辈子都花不完。瞧瞧为兄,如今对这钱财真是不感兴趣。”

    周良勇道:“大兄,小弟还真不是为了分红,小弟只想做一番事业,什么钱不钱全没放在心上。可朝廷不给钱,台湾府不但要养活上十万人,还得上贡朝廷无数财物,这是个什么道理?”

    周良深撇撇嘴,说道:“这有何奇怪,天下哪个州府不是要上贡朝廷,台湾府岂能例外。”

    周良勇道:“二兄有所不知,台湾府的蒸汽车船、各种兵器、钢材、棉布等物什朝廷可是一分钱不给,就给了些铁矿,台湾府日日有船运物什到朝廷,算算这一年得有多少钱财?”

    周良深劝道:“行了行了,老三,那是吴先生、燕知府、林提举的事,我等还是少管,吃酒吃酒。”

    ............

    淡水县丁家酒楼二楼阁子,台湾府除却当值的文武官员,均集中在此聚餐。

    知府燕肃,提举林贵平、智能和尚、王夫子坐于首位,范仲淹、郑钧、柳七等按照官职依次就坐。

    燕肃举杯道:“诸位台湾府文武官员,今日我等相聚于丁家酒楼,庆祝天圣二年台湾府拓殖顺利,并预祝来年诸位继续发奋拓进,台湾府越来越兴旺,诸位同饮此杯。”

    接着便是林贵平、范仲淹敬酒,酒过三巡后便开始了混战,东平知县郑戬首先发难,对着丰原知县胡宿道:“来来来,丰原县真是我等官员的楷模,兄弟敬你一杯。”

    胡宿也不怯场,端起酒杯就与郑戬干了起来,随后张友直和山遇惟亮较上了劲,夏元吉对上了丁斌,两县人马捉对厮杀。

    张亢不甘示弱,端起杯子就杀向叶清臣,叶清臣哪里会畏惧这个武夫,口号喊得震天响:“醉死事小,丢脸事大。”

    这下可好,基隆县的县丞、主薄、县尉纷纷对上了自己的同行。

    这个喊道:“休走,待某家与你拼个三百回合。”

    那个应道:“谁怕谁,先生所言:东风吹、战鼓擂,今日过节谁怕谁,尽管放马过来。”

    范仲淹使了个眼色,府衙的幕职官们会意,马上向台湾厢军的将领们发起了攻击,吴感搂着曹闲的肩膀道:“曹都头,在下平日里遵照先生的吩咐做个独夫,这节日里还是得与各位欢饮一番,你我二人都是喝的果酒,不如三杯一干如何。”

    曹闲笑道:“吴兄,某若是不喝,岂不是丢了台湾厢军的脸,奉陪到底。”

    田京举杯对占林笑道:“占都头,你可是勇将一员,也是第一个升职的,在下佩服,敬你一杯,祝来年继续高升。“

    占林哈哈大笑道:“同喜同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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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