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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章 洪水之祸 上

    过了几日,吴梦看看窗外阳光毒辣,大地被烤的直冒热气,不由一声叹息,酷暑难耐啊。

    他脑海里总是有件什么事情在挂记着,但是仔细看了看罗列出来的移民台湾的各项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并无遗漏。

    吴梦索性推开烦恼的思绪,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去转转。

    来到学堂的操场上,丁睿和一群学童们正在打打闹闹,吴梦看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孩童,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他问李五道:“睿哥儿最近可是长高许多了。”

    李五笑道:“这日日都见,似乎不觉得,上次来的那位林石比睿哥儿大了五六岁,也高不到哪去。”

    吴梦想起那小小个的林石还真有意思,忽然间想到了那日的辩论,一开始自己就是用粮食来比喻的,对,就是粮食,如果今夏有水灾,粮食必然涨价,此时还不囤积粮食等着买奸商的高价粮么?

    即便没有水灾,囤积的粮食也可运到台湾去,不会造成积压。

    想到此处,他赶紧放开喉咙喊道:“睿哥儿,睿哥儿,快快过来。”

    丁睿闻听吴梦的叫唤,和身旁的学童们道了别,气喘吁吁的跑到吴梦面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师父,喊弟子来有何事?”

    吴梦微笑的替丁睿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道:“且先去洗把脸,再回家请你父亲过来,为师有要事与令尊商议。”

    丁睿眼望吴梦郑重的样子不敢怠慢,跑到灶屋舀水洗了把脸,匆匆往家中走去。

    吴梦在屋内等了半个时辰,丁大胜才姗姗来迟,进门就抱拳道:“抱歉抱歉,在下还在处理账务,来得晚了,敬请先生海涵。”

    吴梦笑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在下想问问贵府上的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丁大胜疑惑道:“先生何故问此,粮仓粮食并不多,先生是担心到台湾的粮食么,夏收后不就有了,若是不够采买些酒食,苏州这两年的粮食也未曾涨过,反倒下跌了少许。”

    粮食增产了肯定跌价,可吴梦发现了一个不妙的信号,史书上关于阳澄湖的形成记载是含糊其辞,一会是天禧三年、一会是天禧四年,要真是今岁有水灾,粮食就是个大问题。

    如果天降暴雨,仓库里没有粮食可就糟糕了,米价大涨,厢军的禄米怎生解决?

    吴梦赶紧道:“丁员外,闲话就不多讲了,赶紧收拢手上的钱财,能买多少粮食就买多少,反正苏州城外的官仓已经扩建,不少还在闲置。”

    丁大胜不解道:“此时青黄不接,正是粮价甚高之时,如何还要大量买入?”

    吴梦解释道:“员外,这是太平年间的光景,若是六月水患,这粮价一涨,不说灾民,那厢军的禄米又如何发放,莫非员外准备卖掉家产来购粮。”

    丁大胜倏然一惊,当初林贵平用粮食来补充厢军的俸禄他正是大兴产业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太多,这下吴梦一讲,他惊醒过来,这用禄米真是个极大的误区。

    丁大胜一时慌了神,抱拳道:“先生提醒的是,在下这就去购粮。”

    说罢转身要走,吴梦提醒道:“员外记得告诉张财神。”

    丁大胜转身问道:“要不要知会衙门?”

    吴梦摇摇头道:“这只是在下的猜测,倘若知会衙门,人多嘴杂,一传出来只怕水患未至粮价先涨。”

    丁大胜点点头表示理解,抱拳告辞离去。

    苏州城内盛隆商铺,张财神听到林贵平的转告后,双眉紧锁,叹道:“当初真是欠考虑了,好心帮了州衙,这下把我等陷了进去,如今只有想法子多购粮食,还不可从苏州城内购粮,否则当真有水灾,灾民还得靠苏州城内的粮食。”

    林贵平道:“某这就快马传书两个石炭场,在湖州和润州收购粮食,粮食保存个三两年也不会坏。”

    张财神皱眉道:“君烈,刚收到急报,黄河在滑州绝口,至徐州夺淮入海,只怕润州的粮价也不低,如今亏损是定案,如今某不是考虑粮食占了钱财的问题,而是来年如何能将这重担卸下,已经担了两年了,州衙得自己想招了。”

    林贵平搔了搔头皮道:“你可别妄想了,孙冕这个老狐狸必定还要拖上几年,不出意料,州衙从秋日之时起必定大修水利,虽然有盐利、酒利,可暂时也补不住那兴修水利的无底洞,且工坊的获利多多少少还得交些给朝廷。”

    张财神苦笑道:“商铺仅有十几万贯的流动钱财,那可都是宫里的,要是亏空了,都都只还会留下某家的脑袋么?”

    林贵平想了想道:“那也不至于,今岁要是开工修水利,来年就是有水患也不会太大,七月、八月夏收时多收些粮食吧,少赚点也比亏大了划算。”

    张财神点了点,叹道:“只得如此,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啊,你须与孙冕那老儿说道说道,多给些烈酒来填补商铺亏空。”

    现今苏州城里丁家的果酒和烈酒、低度醇酒供不应求,有钱都买不到。

    林贵平笑道:“某与姐夫商量商量,私下里与商铺弄点,酒税还是照交,这样那老孙头知道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张财神眼珠一转,脸上笑开了花,他连连拍着林贵平的肩膀道:“你小子早就该如此做了,我等又不会少一分税钱,说来说去都是朝廷的钱,赶紧去弄酒,某家来筹款买粮。”

    吴梦听到林贵平说黄河滑州黄河决口,他惊呆了,这可是个大灾害,历史记载八月还会决堤,如今根本没有必要修,最好的方式是赶快撤离百姓。

    吴梦拿出大宋的舆图看了看,隐隐记得大宋历史上就有人提出过将黄河下游分成两路入海,这其实是个好方案。

    黄河历史泛滥成灾,完全是个祸害。

    治本的法子自然是上游移民到中原,退耕休牧还林,但目前条件不成熟,西北地势崎岖,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迁徙途中不知会死掉多少人。

    吴梦揉了揉太阳穴,从滑州上溯到澶州这一片地界隔上几年就会犯水灾,以目前的人力、物力、财力、科技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来治理黄河。

    再看看大宋广袤的襄州和荆湖北路,还有多少肥沃的土地没有耕作,他真是不明白朝廷为何不把这些地域的百姓移走,一路南下都有州府可以接济,不似西北没有多余的粮食,四处荒凉。

    想不了那么多了,吴梦合上舆图,赶紧修书一封给孙冕,让他六百里加急呈给朝廷,赶紧转移滑州至徐州一带的百姓方为上策,待黄河八月第二次决堤之时再堵上缺口,百姓方可返乡。

    他叹了口气,可惜台湾没有发展起来,也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如若不然随便移个几十万人轻轻松松,后世那岛上可是有两千万人生活。

    孙冕接到吴梦的书信后,不由有些迟疑,苏州今岁也不知晓会不会遭水灾,届时自顾不暇。

    可吴梦这事也很紧急,滑州到徐州这一代可是有几十万人,这次决堤本就冲垮了数千房屋,几万人无家可归。

    如今灾民只怕是刚刚回到家园,朝廷运了赈济的粮食过去,若是再一次决堤,粮食也没了,人又会淹死不少。

    想了想吴梦每言必中,他咬了咬牙,提笔写了封奏疏,以六百里加急直接送往京师进奏院,实封奏疏直接呈送官家。

    京师如今刚刚完成政事堂的替换,寇准上任宰相。

    王钦若从三月事发一直熬到了五月才下台,政事堂不知道积压了多少政事,寇准一上任便忙个不停处理这些积压的政务,对于滑州的水灾没有太去操心。

    却说赵恒收到奏疏后已是六月二十一日了,他看完孙冕的奏疏后眉头紧皱,贼老天莫不是在惩罚自己,灾祸一个连着一个,先是大火烧了国库,跟着又是蝗灾,再就是地龙翻身,这下又是水灾,没有停歇过。

    赵恒头又头昏了起来,他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陈琳见状赶紧站到身后替他揉着太阳穴。

    赵恒一声叹息道:“陈琳,你说朕是不是哪里触犯了天帝,这些年接二连三的灾祸,莫不是上天给朕的警示?”

    陈琳安慰道:“陛下又非暴戾之君,上天怎会降下警示,灾祸自古就有,陛下不必忧心。”

    赵恒道:“眼下却有一桩头疼之事,苏州的孙冕转来了那位吴先生的书信,言称滑州八月还会有暴雨,将再一次决堤。此事好生难以委决,若是不信,万一八月决了堤,回了家乡的百姓再一次受灾,赈济的粮食只怕也不保。若是信了,迁徙灾民可是一大笔开支,如今岁入又亏空。陈琳,你说朕如何是好?”

    陈琳苦笑道:“陛下,老臣是內侍,不得干政,太祖可是有遗训的。”

    赵恒摆了摆手道:“恕你无罪,帮朕拿个主意吧。”

    陈琳犹豫道:“陛下,现下皇后理政,陛下不如找皇后商议一番,总比一个人冥思苦想的好。”

    他还是畏惧于宋太祖的遗训,那可是真会砍头的。

    “你个老货,让你说就说,啰嗦个甚子。”赵恒有些不耐烦了。

    “那老臣就说了,这事啊老臣觉得可信,陛下看看吴先生在苏州做了多少事,衙前改制、稻麦复种、田地沤粪、雪盐工坊、码头装卸器具、还帮助朝廷灭了蝗虫,又弄了这石炭炉子,多少百姓受了好处。陛下,老臣以为当信其有。”陈琳细声细气说道。

    “嗯,你这老家伙言之有理,还是信其有。既然是苏州提出来的方略,那就让他们大出血,秋收在即,多收些粮食上来,朕没钱,让苏州自己想法子去。”赵恒耍起了赖皮。

    本来苏州的粮赋往京师进贡的数额是固定的,赵恒体谅民生艰难,早就规定了各地州府的两税不得增加,大宋也不以赋税增加来计算政绩,这其实比那什么清圣祖康熙提出来的“永不加赋”实惠多了。

    赵恒如今耍赖皮便是让孙冕自己筹集粮食,为滑州灾民无偿提供赈济。

    五道诏令从京师发往了滑州和苏州以及两浙路、江淮路转运使,滑州的诏令是让百姓立即转移,由禁军和厢军提供帐篷渡过两个月再返乡。

    对两浙路和江淮路转运使则是紧急调运赈济粮食到滑州灾民安置区,江淮路还得组织徐州部分区域的百姓转移。

107章 洪水之祸 中

    苏州的诏令到达苏州,孙冕一看直拍大腿,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奈何只能开府库掏钱四处购粮。

    此时苏州、润州、安吉州的粮价已经突破了两百五十文一石、苏州州衙这一购粮更加推高了粮价,粮价直逼三百文大关,丁大胜和张财神顿时叫苦不迭。

    丁氏工坊更是雪上加霜,运石炭的船都用来运粮了,石炭储备告罄,只好停产。

    可停产了工匠还是得吃饭,粮食一个劲的涨,银钱流水价的往外流出,丁大胜日日愁眉不展。

    这一日吴梦刚下课,丁大胜就寻来了,吴梦看着丁大胜愁眉不展,笑道:“员外,怎的如此颓丧。”

    丁大胜道:“唉,吴先生,如今那粮价快到三百文了,君烈揽的那个好事可是让某亏了不少钱哪,也不知道哪日是个头,某来是想问问先生这粮价就会一直如此高么?”

    吴梦摇头道:“员外勿忧,最多今岁而已,明年粮价会跌的一塌糊涂。今岁破财是定然了,当初君烈和张财神那般做法在下就不太赞成,虽是一番好心,可他们考虑欠妥,没虑及水患会导致粮价疯涨。”

    丁大胜稍稍放了心,又叹息道:“如今的负担可是够重的,今岁买粮、工钱这些只怕要丢进去数万贯,赚来的钱只怕都打了水漂。还有太平州的铁矿,也投入了不少钱财,如今某的家底也快空了。”

    吴梦笑着安慰道:“员外放心,待某去了台湾,定然给员外寻几条财路出来,不会让员外吃亏的。”

    看着丁大胜垂头丧气的背影,吴梦也觉得是太为难他了,将来还是得好好报答丁家。

    待第一批粮食运抵苏州的时候已是六月底。在天空中盘旋已久的水汽终于长肥了,天空承受不了水汽日益沉重的包袱,终于打开了放水的闸门。

    雨一开始慢慢地下着,苏州州衙知事厅内,孙冕站在窗前,忧心忡忡的眼望苏州古城在雨水中朦朦胧胧。

    天上落下的无数水滴打在小水洼里,溅起了一朵朵水花,忽然一阵大风卷起窗帘,窗外雨棚上响起了滴滴嗒嗒的雨声。

    一道电光闪过,霹雳一声巨响,又是一声炸雷响起,倾刻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把整个吴郡变成了一个陆上的水世界。

    王嘉言撑着一把被狂风吹得歪七裂八的油纸伞,匆匆走进了州衙,一路上他那早已破旧的靴子不停的渗出雨水,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走进知事厅,孙冕正一脸忧虑的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王嘉言近前拱手行礼道:“知州,这大雨下了半天尚未停息,刚洞庭山巡检司传来通报,太湖水位猛涨,西边的安吉州可能也下了大雨,水患怕是在所难免了。”

    孙冕眉头紧锁,看着窗外的大雨道:“这又如何是好,河道清淤还未完成,这等大雨怎能顺利泄入大海。”

    他转过身来问道:“长洲县的粮仓储备可足?”

    王嘉言道:“还有存粮,若是雨水不停,粮价上涨,存粮必定不够。”

    孙冕叹息道:“老夫还有一虑,那厢军的禄米只怕是个大麻烦。”

    王嘉言一怔,厢军的事不归他管,所以也没在意,孙冕一提起,他才想起来此事。

    若是粮价大张,丁家和盛隆商铺定然承受不起,他忙道:“知州,不知城外官仓中他们两家是否存够了粮食。”

    孙冕喊道:“来人。”

    书吏进来叉手行礼道:“属下在,知州有何吩咐?”

    孙冕指了指判官厅的方向道:“速去传签判和司户参军过来。”

    书吏领命而去,过不多时,签判与司户参军冒着大雨来到。

    孙冕劈头就问道:“城外官仓中丁家和盛隆商铺存了多少粮食?”

    司户参军哪里记得起这么多数据,抹了把雨水道:“具体多少下官记不住了,还得去翻账簿,不过这七八天来有大船运入粮食,是润州、湖州的两个石炭场买入的,湖州和润州两地的知州昨日发来公函埋怨丁家大量购粮致使粮价上涨,问苏州是不是缺粮。下官问过张财神为何大量购粮,他神神鬼鬼的也不说。”

    王嘉言笑道:“这个小狐狸,定是早就未雨绸缪了。”

    孙冕忧虑道:“雨水太大,丁家运粮便会停止,还是得靠老天爷开恩哪。”

    问题是老天爷就不给孙知州面子,连续两天大雨未停,长洲县和昆山县交界的低洼之处早就蓄满了洪水,娄江上的河水已经漫过了堤坝。

    昆山知县盖上行站在高处,看着一片汪洋大海般的低洼地,南岸有些地势较低的村庄早就泡在了水里,可大雨还是未曾停歇,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娄江要是早清淤多好啊。

    他这念头刚刚闪过,只听见远处传来一连串恐怖的喊叫,他转头看去,正在用沙袋填充缺口的一处堤坝上的厢军和百姓们四散而逃。

    刚刚填堵起来的缺口漏水了,一道裂开的口子喷射着泥浆一般的黄水,转眼间暴涨的河水像疯狂的野兽般冲开了堤坝的缺口,裹挟着杂草、树木,撒着欢儿汹涌的奔向北边的村庄。

    溃口越冲越大,没来得及跑远的人群瞬间被卷入了洪水,众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只是挣扎了两下就被拖入了水底。

    盖上行大叫一声“完了”,双脚一软瘫倒在泥地里,旁边的公吏赶紧扶起了他。

    盖上行赶紧抓着旁边的公吏的胳膊道:“骑马也好、坐船也好,赶紧去州衙报知孙知州,又有一处溃坝了,如此之大的水患,县衙是无能为力了。”

    孙冕接到昆山的急报后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这个盖知县,只知道急报,没有任何措施。

    他扶额细想,若是政事堂批了开挖阳澄湖的奏疏,此处的百姓早就迁移了,何致如此?如今说这些已晚,还是尽快救灾吧。

    吴梦在吴山村看到大雨就知道要糟,听到昆山溃坝后,他忙打发李五去苏州城里唤来林贵平。

    林贵平满身雨水进来,还没歇口气,吴梦问道:“粮食运了多少?”

    林贵平道:“只运了几千石,现在雨水太大,得等雨水小点才可行船。”

    “那娄江入海口码头的码头草棚可否使用?”

    “某回来时已在搭建,当有部分可用。”

    “赶紧去信,让厢军冒雨也要搭好,正好拉去两千灾民作为移民。”

    林贵平疑惑的紧盯着吴梦,吴梦伸手摸了一把脸,问道:“某家脸上没长花啊?”

    林贵平鼻子一“哼”,说道:“昕颂大师,某家真是要称兄台为大师,你是不是早就洞悉天机,今岁苏州定有水患,所以那移民一事早就计划好了。”

    吴梦啐道:“哪有此事,某这是未雨绸缪,你少罗里吧嗦,赶紧去信告知吧。”

    小青和景灵进来,景灵递给林贵平一条毛巾,小青递上一碗姜汤。

    景灵对着吴梦嗔道:“林官人一身雨水,你也得让人家喝口姜汤去去寒气。”

    林贵平笑道:“还是嫂嫂知道心疼小弟,吴先生真是铁石心肠。”

    吴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对着景灵说道:“待雨水小了,某要去水患的现场,正好唆使知州把那处的百姓迁走开挖湖泊,若是今岁开春就迁民,也不至人没了、房子没了,粮食也全喂了鱼。”

    林贵平揶揄道:“王相公已经下台了,怪他也没用,某说过只有寇相公才能解决此事,不信你等着。”

    景灵看着吴梦心疼道:“先生,你身体不好,如何能去那水患之地,还是让智能大师去吧。”

    吴梦笑道:“都去,枫桥班的学子们都要去看看,了解水患之无情、民生之艰难。”

    大雨不停不歇的下了三天三夜,苏州城里也是水洼遍地,几个水闸都关上也无济于事。

    第四天老天爷终于开恩了,雨水减弱了许多,几日里提心吊胆的孙冕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管水患如何肆虐,总之不会再严重了,他连忙发号施令,禁军、厢军和巡检除了救人之外,赶紧做好灾后的清理。

    苏州城北的官仓,雨一小,足有几千厢军的家眷们蜂拥而至,挥舞着手上的粮券拼命挤兑粮食。

    维持秩序的衙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让这些疯狂的家眷们排好了队,几个时辰过去,官仓的粮食已经全部告罄,外面还有上千家眷未兑到粮食,一起在外鼓噪。

    林贵平拿起一个铁皮卷制的喇叭,站在高处大喊道:”各位厢军的家眷,今日粮食已告罄,润州和湖州的粮食明后两日便会运到,请诸位后日再来。”

    那些家眷们如何肯听,一个尖尖的嗓子喊道:“你说的我等如何肯信,水患一起,粮食必定涨价,到时不给我等粮食,厢军父老们等着挨饿么?”

    林贵平心里怒火万丈,他妈的当初没有禄米你们还不是没饿死,做好人还被埋怨,简直是没天理了。

    他大喝道:“这些粮食乃丁家和盛隆商铺捐献给厢军的,并非是朝廷所拨,尔等不信就算了,老子懒得跟尔等这帮鼠辈解释。”

    说罢跳下台来,吩咐公吏和帮工们关上大门,懒得理会。

    外面的家眷们闹了一阵,见没人搭理,只好相约后日一起前来,一群人悻悻的回去了。

    苏州城里的雨水一下,一月前粮食还只要一百五十六文上下,如今涨到了五百文一石,丁家商铺和盛隆商铺的平价余粮一个时辰不到卖的干干净净。

    孙冕急忙下令开放官仓平抑粮价,可放出去多少顷刻间卖光,粮价没有看到一丝下跌的迹象。

    孙冕发现了不对,这定是有大户操纵粮价,他叫来司户参军,吩咐停止放粮即刻限购,每人每日只能购粮一斗,公示一发,官仓前排起了长队,买涨不买跌是华夏的老传统,越是限购买的人越多。

    等到第三日丁家的船队来到,厢军的家眷一哄而上,官仓顿时一片混乱,挤伤踩伤的不知道有多少。

    官仓的提举一看不妙,怕出人命,赶紧安排驻场厢军将人群统统轰出,关上大门不再发粮,苏州的粮价顿时一路攀升到六百文一石。

    古代的老百姓们是被水旱灾害搞怕了,一旦有风吹草动,第一件事情就是囤积粮食,其实北宋发展了几十年,从总量上来看根本就不会缺粮。

108章 洪水之祸 下

    苏州的抢粮风吴梦并不知道,他和智能和尚、丁睿及众弟子冒险乘船来到了后世的阳澄湖处。

    此处的洪水并未退去,四处一片泽国,河道厢军们划着小船在屋顶、树顶上救人。

    吴梦和智能和尚商量了一下,分出几艘小船前去救人,再派丁进文去附近的镇上买粮来赈灾,他和景灵、丁睿、李五去高地等候。

    丁睿眼望洪水冲击下的一片狼藉,问道:“师父,此处就是欲开挖的阳澄湖么?”

    吴梦苦笑道:“便是此处,若是今岁开春就迁徙,怎会有如此惨状。”

    丁睿恨恨的说道:“朝廷里都是一群蠹虫,只知道贪赃枉法,不知道体恤民生。”

    正说着话,突然远方传来一连串的“救命啊、救救我等”,丁睿抬眼看去,只见三四十丈外的一棵树顶上挂着几个人。

    他赶紧告诉吴梦道:“师父,那边有几个人呼救。”

    吴梦也看到了,赶紧吩咐李五道:“让艄公把船划过去救人。”

    待船慢慢靠近,丁睿一瞧,是两个大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估计是一家人,夫妇俩看到小船靠近,不禁喜极而泣。

    艄公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树顶,李五伸出手去,先把最近的妇人拽上了船。

    那妇人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感谢道:“谢过几位官人,还请救救奴家的官人和孩子。”

    吴梦安慰道:“会救的,不要着急。”

    艄公正待扳舵将船换个角度到另一边接上三人,忽然间异变突生,那大树的根部被洪水浸泡已经不稳,一个浪花打来,树干渐渐倾斜。

    三人一下子全部落在了水中,两个孩子拼命挣扎,小脑袋在黄黄的洪水中时隐时现。

    吴梦焦急万分,大喊道:“不好,快快下水救人。”

    两个艄公在船尾根本来不及,李五一个猛子扎下了水,向着最近的男子游去。

    丁睿性急,也准备跳下水去救那两个孩童,被吴梦牢牢拽住不放,吴梦大声喝斥道:“你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去救人。”

    景灵见到情况危急,也来不及交代,直接跳下了水,向着孩童游去,吴梦大声喊道:“小心啊。”

    景灵在水中扭过头来,高声笑道:“不打紧,奴家水性尚好。”

    两个艄公互相招呼了一下,留下一个掌舵,另外一个也跳下了水,一番折腾终于将三人救上了船。

    吴梦看着一身湿透的景灵曲线玲珑,不敢多看,摇头道:“你也是......,赶紧进舱去换身衣服吧。”

    景灵俏皮的笑道:“如何,奴家的水性不错吧。”说罢转身进了船舱。

    智能和尚带着一群弟子忙乎到日落时分,才上到吴梦所在的小山丘上,这处山丘上还有被洪水冲来的蛇和老鼠,已经被李五清剿了一遍,众人才安心坐了下来。

    丁睿拿出火镰点着几堆篝火,救上来的百姓们围着篝火把身上的衣服烘干。

    一个妇人抱着个奶娃子来到跟前,对着和尚弯腰行礼道:“大师,可怜可怜奴家这小娃子,给口吃的吧,奴家已经两日两夜水米未进,这奶水都没了。”

    智能和尚为难的看了看她道:“阿弥陀佛,贫僧等人都是急着来救人,并未带吃的,这买粮食的还未回来,你且稍待。”

    丁家的粮食全部拿去接济官仓了,现在哪有多余的粮食,本来想带些酒糟,想着救人要紧,粮食可以就地购买,便没带一粒口粮急匆匆的赶来了。”

    那娃子想是饿的狠了,不停的啼哭着,吴梦沉吟了片刻,抬头问李五道:“李五,刚才打死的那几条蛇还在不在?”

    李五道:“就在那岸边放着,先生要做何用。”

    吴梦道:“去把那蛇皮剥了,在船舱里寻个瓦罐出来,煮些蛇肉先给百姓们垫垫肚皮吧。”

    那妇人听说吃蛇,不禁脸色大变,连连道:“那蛇怎么能吃,奴家害怕。”

    吴梦皱着眉头说道:“你若是不吃,这孩子就一直饿肚子,你忍心么?”

    李五也不管这妇人吃不吃,他顺溜的剥了蛇皮,洗净蛇肉,吊起几个瓦罐熬了几锅汤,放了些盐巴,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中几个胆大的上前,找了几个破碗舀着蛇汤喝了起来。

    妇人看着实在没法子,也接过了景灵递来的蛇汤,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天黑时分,丁进文顺着篝火才找到吴梦他们,丁睿看到丁进文的船靠了岸,赶紧迎上前去问道:“二兄,可买了粮食。”

    丁进文恨恨说道:“这昆山县全是一些奸商,粮食五百文一石,还不肯卖多了,扬言明日还得涨价,好说歹说才买了五石米。”

    吴梦一看这四周陆陆续续到来的百姓足有两百人,加上自己这边五十来人,眼下五石米最多能吃两顿,看来明日得先转移些人出去。

    他吩咐道:“先架起大锅煮粥吧,明日再作打算。”

    丁进文将船舱里的两个大锅架上,一锅锅的熬着米粥,大米香味四溢,灾民们不禁饥肠辘辘,都想早一刻喝到米粥,可是看看周围的老弱妇孺,壮汉们自动退开了。

    连续熬了好几大锅粥,吴梦也喝了一碗,感觉根本没吃饱,他笑着对景灵道:“你若是不跟来,就不要受这罪了。”

    景灵横了他一眼道:“奴家愿意,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吴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人多耳杂,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丁睿又端来一碗米粥,递给吴梦道:“师父,再喝一碗吧,饿了晚上睡不着。”

    吴梦笑道:“还是徒儿孝顺。”接过饭碗喝了起来。

    众人喝过米粥,夜色已深,百姓们默默的静坐在篝火旁,没有人吭声,只有洪水还在哗啦啦的流淌。

    吴梦很不理解世上的人心,若是平日里囤积居奇还能说得过去,可这救命的粮食拿来赚钱良心就不会痛么。

    丁睿也在一旁问道:“师父,昆山的商人难道就没有良心么,这么多人都没有饭吃,他们也不可怜可怜。”

    吴梦摸了摸丁睿的小脑袋,望着漆黑的夜色说道:“睿哥儿,这世上最难揣摩的就是人心,若是解决了人心的问题,自然很多事情迎刃而解。既然有善人,必然也有恶人,我等要做的事情便是惩恶扬善,扶助弱小。”

    丁睿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待我长大了,学到师父的本事,一定要把那些恶人统统打倒。”

    吴梦望着丁睿笑了,人都有恶俗,恶人是打不完的,只能用一个好的制度来限制,恶姓才会收敛,全部打倒那是不现实的。

    他抬头看看天空中的繁星,想起了后世那物欲横流的社会,太多人讲究的是丛林法则,如果生产力和古代一个水平,他敢担保社会秩序不见得比大宋好。

    景灵在旁边幽幽的说道:“当年在陕西路,奴家和爹娘他们逃跑的时候就是眼前这般模样。”

    吴梦眼望这些灾民靠着一点点米粥充饥,心道那城里的粮商只怕此刻正吃香的喝辣的,为这几日粮价疯涨赚了不少钱庆贺不已。

    丁睿瞧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灾民,心中痛恨这些为富不仁的粮商,他突然想起吴梦教的那首歌,不正是眼前真实的写照么,想着想着不由开口唱了起来: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有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

    咿呀呀子喂,声声叫不平,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

    吴梦一怔,看了看丁睿,一阵苦笑,也跟着轻唱了起来。

    先是枫桥班的学童们一起小声合唱,到得后来,整个小山丘上的百姓们都跟着轻哼了起来,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有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凄凉的歌声分明就是穷苦百姓对老天不公的抗争。

    为什么靠劳动永远不能致富,甚至不能吃饱肚子,那些靠自己养活的蠹虫们在灾难之时还要倒打一耙,致自己于死地......

    翌日一早,吴梦和智能和尚打发丁进文回吴山村拖些酒糟,再向村民们买些粮食来充饥。

    山丘上的百姓们靠着这几石粮食熬的米粥渡过了两天,丁进文带来的船队才缓缓来到。

    吴梦远远瞧见林贵平跳下了河船,他暗自纳闷,苏州城里只怕乱成一团糟了,他跑这里来干甚。

    林贵平下了船远远望见吴梦却未迎上前来,而是到处寻找丁睿,直到看见了那道四处蹦跶跳脱的身影,才急忙走过去问道:“睿哥儿,你到这水患之地来干甚,多危险。”

    丁睿笑道:“舅舅,这有甚危险,有和尚师父还有诸位师兄们,怕什么。”

    林贵平心道你不怕我怕,仔细打量了丁睿一番,见无甚异样才走向吴梦。

    吴梦笑道:“林大官人,你不在苏州处理抢粮的风潮,到此处来作甚?”

    林贵平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说道:“前几日这官仓快要挤爆了,怕出事只好不放粮了。夜里孙知州和几个官人来到官仓,合计了一下,潇湘馆和三个分店全部停业,鱼档也停业,将所有粮食趁着夜里运到几个店里和盛隆商铺,第二日敞开铺子卖粮,卖到晚上粮食也卖光了,晚上接着运,直到昨日这粮价才跌下来。”

    吴梦笑道:“灾年就是如此,此次平安度过,日后这粮食储备可当真是要抓紧。”

    林贵平“哼”了一声道:“倘若依着某家的手段,定要抓上几个砍了,才能消这心头之恨。”

    吴梦摇摇头,指着旁边的灾民道:“若是这些百姓不听信谣言,岂有奸商能作恶?”

    林贵平道:“那又如何,百姓们就是如此愚昧,没法子啊。”

    吴梦望向娄江入海的方向,幽幽说道:“到了台湾,须开启民智,谣言便不会大肆流传了。”

    林贵平道:“吴大神仙,还得等朝廷的批复到了才能前往,耐心等等吧。”

109章 滑州水患

    过了几日,洪水渐退,孙冕带着王嘉言等一干官员来到现场,他一见吴梦便抱拳道:“吴先生,老夫愧不听先生之言迁移百姓,让众人横遭此祸。”

    吴梦急忙还礼道:“知州严重了,现在也不迟,知州打算如何?”

    孙冕望望洪水退后的一片狼藉道:“不等朝廷的批文了,老夫这就将五六百户人口送至海边码头暂住,此处就按上次的舆图开挖,治好一处算一处。”

    吴梦笑道:“孙知州,当心朝中的台谏奏你个私自行事,藐视朝廷。”

    孙冕豪迈的大笑道:“又能把老夫如何,最多便是去职罢官而已,老夫六十余岁也快致仕了,怕个甚。”

    .........

    河南府滑州,黄河大堤上,知州冯守信在河堤上巡查,他本是侍卫步军都虞侯,黄河在滑州决口,他听闻家乡水灾,便自告奋勇来治水,官家迁他为滑州修河总管,兼知滑州。

    到任后他带着万余名官兵只用一日便堵上了黄河的缺口,颇为志得意满。

    冯守信正捋着胡须看水,大堤上跑上来一名军士,气喘吁吁的跑到冯守信面前叉手行礼道:“知州,朝廷六百里加急。”

    冯守信一听是六百里加急,情知定是要紧事,赶紧打开火漆封印,抽出急令一看,却是令他速速撤离此地,百姓和粮仓分别撤往四周的高地,言称八月此处将再度决堤,从速行事云云。

    冯守信一看大怒,老夫在此处辛辛苦苦堵上决口,让灾民返乡,朝廷一声令下就将自己的辛苦付诸东流。

    旁边的通判见他脸色不善,抱拳问道:“知州,朝廷有何急令?”

    冯守信把急令递给通判,转头看着远方,刚刚退去洪水的田地里,一群群的百姓们缺牛少马,正用人力拉着耙犁抢耕农田,准备栽种冬小麦。

    禁军和厢军军士们也手舞锄头耙子,帮着开挖排水渠,见此热闹的耕作景象,冯守信实在不忍心打破百姓们的希望,将他们赶上山。

    通判看完急令,问道:“知州,朝廷这等急令却是为何?我等辛辛苦苦堵上决口,劝着百姓返家,如何能说撤离便撤离,岂不是一番辛苦全白费了。”

    冯守信摇头道:“这又不知是哪个大臣进了谗言,或是又有哪个大仙给了预兆,这并未发生之事官家为何就如此信之。不行,我等不可寒了百姓们的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不可说撤就撤,老夫这就写个奏疏送回京师。”

    说罢匆匆跑下了大堤,回衙署去写奏疏。

    七月五日赵恒才收到冯守信的奏疏,阅后勃然大怒,这家伙居然擅自违抗诏令。

    赵恒冥思苦想了一番,想起了对水利素有作为的陈尧佐,当即把直史馆陈尧佐召来,面授机宜,迁他为知滑州军事,总管撤离百姓一事。

    同时诏令冯守信为同知滑州事,去掉了知“军”事,等于是免除了他的军权。

    陈尧佐字希元,阆州阆中人。北宋水利专家、书法家、诗人,前左谏议大夫陈省华次子,父子两人都是治水能臣。

    陈尧佐此时已是五十六岁的高龄,他一开始还云里雾里,听完赵恒的叮嘱后知道事情紧急,夜里准备一番,翌日一早,便骑着快马出发。

    日暮后陈尧佐便赶到了滑州。歇息了一夜,他来到衙署,向冯守信传达了朝廷的诏令。

    冯守信苦笑道:“希元,老夫被罢黜一官事小,百姓的辛苦事大,官家又是受了哪路神仙的提点,能未卜先知,下此荒唐之诏令。”

    陈尧佐摇摇头道:“此事却并非什么神仙指点,乃是献上灭蝗、石炭煤炉之法的那位吴先生所言,官家笃信,故命老夫来撤离百姓。中孚兄,我等还是宁可信其有好些。

    这可不是小事,若是再度决堤,几十万百姓受灾,赈灾粮仓同样保不住,朝廷可是再也承受不起了,这几年连年灾祸,不是旱灾就是水灾,蝗灾地震,岁岁不断。现下朝廷哪有多少余粮,到时只怕百姓们易子而食的惨剧又会发生。”

    冯守信站起来对着陈尧佐抱拳劝道:“希元,老夫正是虑及此事,才命百姓返乡抢耕,减轻朝廷的粮食赈济。但如今朝令夕改,又如何向百姓交待?希元,你乃是懂水之官人,不如上大堤看看再说。”

    陈尧佐很是为难,他今岁因贡举之事被夺了工部郎中一官,如今若是再公然对抗官家,只怕会一撸到底,且若是那吴先生言中,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想到此处他咬了咬牙拱手说道:“中孚兄,你我还是同心协力将百姓撤离吧,也不瞒你,单州、广济军、徐州低洼之处的百姓也在撤离,田地里还未熟透的粮食亦在抢收,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冯守信闻言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想不透圣上为何听信一个布衣所言,将百姓们辛苦二十几天的心血就此放弃。

    陈尧佐看见冯守信发呆,也顾不得他了,向着冯守信抱了抱拳,转身出了知事厅,吩咐签判速召驻军指挥使和幕僚官、胥吏集合,劝百姓撤离低洼处。

    滑州城外三十里的白马镇,百姓们和官兵正在对峙,他们真是想不明白,昨日还汗滴如雨帮着开挖水渠的禁军今日却化身为狼,驱赶他们离开家乡,去那几十里外的山丘上。

    一个老汉抱拳道:“军爷,为何要劝我等离开家乡,我等今岁遭此大难,颗粒无收,指望着种些冬小麦来渡过灾荒,军爷是要置我等于死地么?”

    禁军都头为难道:“这位老丈,却不是我等禁军为难尔等,朝廷有令,下月黄河还有水灾,若是决堤,诸位性命可是不保,还是听劝上山去吧。”

    老汉大哭道:“我等辛辛苦苦大半月,起早贪黑,好容易耕出田地,收拾好了家中的物什,哪能说走就走,老汉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用不着皇帝老儿操心。”

    说罢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耍赖,围拢在一旁的百姓们见状,有样学样,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坐在了田地里。

    都头不禁一阵头疼,他同样参与了水渠的开挖,谁愿意见到劳动成果随意被丢弃,可军令难违,大宋军中的阶级法是很严厉的,违抗军令者就地处斩。

    都头赶紧吆喝着军士们将百姓拉起送走,可拉起了这个,那个又故意瘫在地上。

    都头一怒,拔出腰刀喝道:“汝等若是再不听劝,某就动粗了。”

    不料身后传来一声轻喝:“且把刀放下,待本官来与百姓说上一说。”

    都头转身看去,却是新任知州陈尧佐大汗淋漓的站在身后。

    都头赶紧施礼道:“参见知州,这帮百姓们不听劝,末将只好动粗了。”

    陈尧佐点头道:“此事本官都目睹了,须怪不得你。”

    地上的百姓们见来了个大官,互相瞅瞅,心里有些畏惧。

    陈尧佐说罢朝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对着故意歪倒在地上的百姓们喊道:“诸位乡亲父老,老夫只问诸位一句话,粮食要不要银钱来买?”

    几个百姓有气无力的回答道:“自然是要,莫非大风能刮来么?”

    陈尧佐笑道:“朝廷让众位迁徙到山上,还需给诸位每日发放粮食,莫非这粮食也是大风刮来的么?还不是官家从各地官仓调来的,诸位想想若是尔等能抢耕田地,替朝廷节省粮食,朝廷又何苦让乡亲们白吃白喝,诸位想想本官这话是否在理。”

    百姓们一听互相接头接耳起来,这大官说的有理啊,耕作田地朝廷还节省了钱粮,何苦养着他们这些灾民。

    一个胆大的百姓站起来道:“官爷,我等若是上了山,这田地会不会被官府和大户吞没。”

    陈尧佐笑了笑道:“诸位定是没去看过村落里贴出的告示,田地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拿不走,洪水退去定会物归原主,只有洪水冲积出来的新田归官府所有,也会租给诸位耕种。”

    那站起来的汉子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皮道:“官爷,小人不识字,故没有去看。”

    陈尧佐问道:“此处就没有识字的么?”

    田地里的百姓纷纷摇头,这年头能吃饱饭大家很满意了,还学什么文字。

    陈尧佐转头问那都头道:“都头,你也不识字么?”

    都头尴尬的摇摇头道:“知州,末将惭愧,本都的兵马皆大字不识。”

    陈尧佐啼笑皆非,赶紧吩咐身后的书吏道:“速速安排衙门所有识字的衙役和书吏下到乡间,宣扬州衙此次洪水避祸的方略,要快,以免禁军与百姓冲突。”

    书吏领命,骑上马飞速而去,陈尧佐对着百姓们喊道:“都清楚了吧,诸位速速回家去收拾行装,赶紧上山,那里有厢军在搭建帐篷,去的早了可是能找个好地方。”

    陈尧佐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坐在地上的百姓们纷纷起身,飞也似的往家中走去,后面的事情也顾不上,还是先占个好地方再说。

    这些景象在滑州和徐州之间广袤的低洼之处重复上演,百姓们纷纷涌上了山丘,一批批的粮食运了上去。

    八月初,大部分百姓都上了山丘,帐篷紧着老弱妇孺用,壮汉们就只能露天而睡,夜里的天气渐渐变凉,八月的露珠打湿了众人的衣襟,壮汉们怨声载道。

    可厢军也不会再搭帐篷了,因预言的洪水即将来到,他们已被禁止下山搬运,在山上已经住了半个月的汉子们纷纷鼓噪起来,要求下山。

    一个汉子吼道:“军爷,你看看我等过得是什么日子,每日里只有半斤粮,半饱都不够,是不是要饿死我等才罢休?”

    马上有人响应道:“军爷,放我等下山吧,即便家中无粮,我等也可下江南谋生。”

    一个老汉道:“听闻江南的苏州甚是富庶,要不少工匠,我等不如携家带口去那里谋生,总好过在此生不生、死不死。”

    一群州衙的书吏赶紧上前相劝,山坡上乱成一团。

    营地里也不太太平,小偷小摸不断,抢粮食的、打架斗殴的比比皆是。

    一个妇人把不舍得吃的炊饼给了自己的孩子,孩童拿着自己娘亲省下来的炊饼才咬了两口,就被一个泼皮劈手抢走跑远了。

    瘦弱的孩子指着泼皮的背影,跺着脚哭喊的撕心裂肺,时不时伸出纤细的手掌抹着眼泪。

    一旁的厢军见到后撒开两腿急追,追上时那泼皮早就把炊饼三口两口吃的精光,除了痛打一顿又能如何,总不成让他吐出来还给那可怜的孩子。

    这边才将这泼皮押走,那边两个汉子又为了一口吃食打了起来,越闹越凶,劝都劝不住,最后三四十人群殴,直到禁军赶来,动了兵刃才将两伙人分开。

    人性丑陋的一面在上百个营地里日日上演,为了一口吃食不少人都撕下了伪装,变成了一头头饿狼,不顾官府的禁令,也泯灭了人性,肆意掠夺着弱者的口粮。

    禁军、厢军、衙役、书吏的人数太少,根本顾不过来。陈尧佐和冯守信很是头疼,可如今骑虎难下,再难也得坚持完这个月,两人是数着时辰过日子,只盼这八月快些过完。

    黄河没有让他们失望,当决堤的洪水挟着树木杂草、破烂的家什一股脑从山谷中咆哮着冲来时,山坡上的百姓们都吓坏了,尖叫着纷纷往山顶上跑。

    捡了一条命的他们才知道以前对官府的怨恨是大错特错了,人人皆是心有余悸的看着山谷里汹涌不绝的洪水。

    在洪水过境的日子里营地十分太平,人们在老天爷的威慑下终于老实下来,没有抢粮食的,也没有打架斗殴的,全都老老实实吃个半饱躺着睡觉。

    数日后洪水退了,山脚下一片水洼,百姓们在官府的组织下开始了返乡。

    陈尧佐看着山脚下的洪水十分头疼,这又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来排水了。

    冯守信对着陈尧佐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希元了,若是按老夫的想法,百姓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陈尧佐抱拳还礼道:“中孚兄,此事可不是老夫的功劳,要谢就谢那位远在苏州的吴先生吧。如今洪水退了,如何排水、又如何治理黄河才是大事,老夫甚是头痛啊,中孚兄可要与某同舟共济,把此事办好,也好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待。”

    冯守信道:“希元,既然苏州吴先生有如此之大的能耐,莫如我等修书一封请苏州孙知州转交,请教请教他是否有良策治河安民。”

    陈尧佐点了点头道:“中孚兄提醒的是,回到城内,老夫与中孚兄一起修书一封送去苏州。”

110章 朝廷批复 上

    苏州,七月十八,吴梦带着学子们回到了吴山村,继续教书,安排后续事情。

    过了几日林贵平却兴致勃勃的跑进了吴梦的小屋,拿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喘了两口粗气道:“吴先生,这次大宋天下有福了,寇相公重新拜相了。”

    吴梦对寇准根本不抱希望,他没有像林贵平那般兴奋,平淡的说道:“那又如何,这大宋朝换谁上去当宰相,只怕都是一个样。”

    林贵平摇摇头道:“如何会是一个样,寇相公当年力挽檀州之战,名震寰宇,与那五鬼之首的瘿相王钦若相比那是天壤之别,为何吴先生不以为然。”

    吴梦笑笑道:“君烈若是不信在下,不如等个一年再看。”

    心道这寇准只当了一年宰相随即被罢,到时你便知道了。

    林贵平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道:“吴先生、吴师父,在下对你的格物见解钦佩异常,可这天下政事先生的看法未必正确,某以为垦殖台湾一事寇相公必然会批复。”

    两人随后争论了许久,谁也不服谁,吴梦无奈说道:“好好好,君烈,我等不必再争执,朝廷大事离这吴山村远得很,我等还是将手里的事情处置好。”

    林贵平道:“昕颂兄勿忧,某家省得。”

    林贵平有一点还真说对了,吴梦对寇准还真是不以为然,可以说他对古代集权王朝的官员没寄予太多希望。

    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寇准这样的地主家庭出身的子弟,经过几十年的熏陶,已经成为集权王朝的另一个阶级--官僚阶级,自古官官相护从不会改变,他们也不会把平民看成是同一个阶层的人物,这点从寇准生活上奢侈无比便可看出。

    第二个原因是这些人的思维已成定式,没有任何可能改造,还不如痛下决心甩开他们。

    将后起之秀如范仲淹、韩琦、富弼这些人培养起来作为第一梯队,而将曾巩、曾布、苏轼、王韶这些在千年科举第一榜高中进士的作为第二梯队,才有可能将大宋改革成功。

    但是真理并不常常掌握在穿越者手里,尽管他们有知晓历史的优势,也有远超古人的见识,但并不代表穿越者永远是对的。

    这不才过了几日,一纸批复苏州水利开工、准许台湾岛移民之文书到来,顿时把吴梦的脸打的“啪啪”响,这是为何呢?事情还得从寇准拜相后说起。

    .............

    天禧三年六月,赵恒颁下诏令,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寇准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而保信节度使丁谓为吏部尚书、参知政事。

    寇准和丁谓二人双双升官,皆大欢喜,寇准却不知他力荐丁谓,却埋下了自己后来罢相的祸根。

    寇准正式成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满心满意的要治理好天下,成就一代名相的美称,上任伊始,便着手清除庸吏,革除王钦若留下的弊政,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李迪接到了孙冕催促的书信,来信中孙冕详细阐述了移民台湾的好处,李迪心道寇准与王钦若素来不合,这王钦若反对的事情寇准保不定会看好,便出了值房来寻寇准。

    寇准一看到李迪,连忙停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道:“复古,来此可是有事。”

    李迪瞅了瞅案几上那一堆奏章,心道你何必将政事全揽在自己身上,当我等是白吃俸禄的么。

    他脸上却不形于色的拱手行礼道:“平仲兄每日操劳国事到深夜,辛苦了。”

    寇准为人正直,也颇有才干,可就是爱好出风头,心胸又略显狭窄,容不得人。

    他听到李迪如是说,便道:“复古老弟,在下也是无法啊,陛下如此看重,不得不谨慎为官哪。”

    李迪也不想再跟他客套了,递上一本奏折道:“此处有份奏本,是苏州知州孙冕呈上的治水方略,下官看了颇觉可行,去岁曾递给王相公看过,他给否了。“

    寇准眉毛一扬道:“哦,竟有此事,复古你素来遇事谨慎,如你觉得可行之事应是妥当,本官来瞧瞧。”

    说罢仔细看起了奏本,这奏本甚是详细,在哪里开湖,人员移到何处,一期做什么,二期做什么,异常清晰,他不由拍案叫绝,

    周怀政早就私下里给他打过招呼,寇准只是忙碌间给忘了,如今一看奏疏当然会极力赞成。

    李迪心中一喜,这估摸是有希望了,果然,寇准满脸红光的说道:“这奏章可谓是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后面的贴黄还用上了那些怪模怪样的断句符号,详阅起来甚是轻松。”

    李迪道:“这些断句符号来自于苏州一个村学,在下去给太子讲学,看到太子现在也用了此般符号,在下也甚觉好用。”

    寇准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本官有些奇怪,后面的贴黄如此详细,瘿相就没仔细看过么?

    李迪苦笑道:“王相公看了奏章就否了,言道朝廷岁入不抵支出,不如让苏州将州衙盈利上解三司以充国库,在下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其后在下又去请教用晦相公,用晦相公亦拍案叫绝,当即就与王相公大吵一架,其后用晦相公便辞相了。”

    寇准拍着案几道:“这瘿相真是误我大宋天下,误了苏州的子民啊,眼下已是雨季,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了。”

    李迪抱拳道:“即便今岁受灾,只须依照方略行事,终有一日苏州百姓不受那洪水之祸,且还可相应向杭州、润州推广。”

    寇准沉吟了片刻,目光坚毅的抬起头来,郑重说道:”哪怕三司国库再亏,这奏本老夫也允了,官家此刻正御崇政殿议事,你我二人此刻就进宫面圣,当面陈述。”

    两人整好衣冠朝着崇政殿而去,来到殿门口,周怀政正在殿门口候着,见到两位相公赶紧行礼问候道:“寇相公、李相公,二位可是要面圣。”

    寇准与他早就称兄道弟了,便客气的答道:“正是,陛下可在,在下二人有要事奏报陛下。”

    李迪是个标准的儒家文人,一向不太理睬內侍,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周怀政瞟了李迪一眼,笑道:“官家正在与太子商议政事,圣人也在,下官这就前去禀报。”

    周怀政拂尘一甩往殿里去了,寇准狐疑道:“此时不是太子就学时辰么,怎的在崇政殿里。”

    李迪摸了摸下巴小声道:“以往都是皇后操持政事,不过近来太子多有涉及,陛下怕是未雨绸缪吧。”

    寇准素来不喜刘娥,眼睛一瞪,怒道:“我大宋天下怎么也轮不到牝鸡司晨,当我等宰执大臣吃干饭的不成。”

    李迪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垂首,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过得片刻,周怀政行将出来,说道:“官家有请二位进去。”

    寇准和李迪上得殿来,只见大宋官家赵恒坐在案几后面,太子赵祯正在指点着官家写写画画,皇后刘娥笑吟吟的在一边观看,寇准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崇政殿什么时候轮到个女人在此指手画脚。

    两人上前行礼参拜,赵恒道:“此不为常朝,不必行大礼,周怀政,拿两个凳子来,给两位相公看座。”

    寇准和李迪谢恩就座,赵恒问道:“二位来此有何要事?”

    寇准站起来躬身施礼道:“臣此处有苏州知州孙冕治水的奏疏,方才与复古相公商议,以为可行,特将奏章拿来请陛下过目。”

    赵恒目视寇准,诧异道:“治水奏疏,年年俱有,按例照办即可,何必事事来劳烦朕。”

    寇准与李迪对视一眼,李迪也起立躬身行礼道:“陛下,孙知州此次治水需花费一百万贯以上,故寇相公与臣皆不敢擅专,特呈御览。”

    赵恒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道:“复古,朕未曾听清,要多少钱财。”

    赵祯在一旁听的清楚,又是苏州这个在他记忆里的地方,忙竖起耳朵静听。

    李迪道:“治水需费一百万贯以上,可孙知州言称无需朝廷费一钱一粮,奏疏在此,请陛下明鉴。”

    赵恒一听更糊涂了,一百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目,苏州州衙还无需朝廷出钱,莫非挖到了金矿?

    周怀政将奏疏呈上御案,赵恒压下内心的疑惑,将奏疏递给赵祯道:“太子,将奏疏念给朕听。”

    刘娥闻言眉头轻轻一蹙,旋即舒展,寇准闻言心下一喜,官家真是在培养太子了,这就没皇后啥事了。

    赵祯张开奏折,用略显幼稚的声音念道:缘臣任苏州知州,至今已有一年。......堤坝年久失修,海潮上溯四处水洼,春夏之交暴雨如注冲毁堤坝,淹没大片良田......民生凋零,实水患之害也。故水害不得不治,亦不可不治......若可,臣虽老矣......当力行此法。”

    赵恒恍然大悟,原来是那进献灭蝗、煤球炉之法的高人想出的法子,他立时少了些疑虑,多了些相信,当下拿过贴黄,细细看了起来。

    他看完之后又递给刘娥道:“皇后,你且看看这法子是否可行。”

    寇准脸色一变,皇上如何能将臣子的奏疏给后宫之人,今日老夫且碍着面子不说,改日定当上一奏疏进谏。

    刘娥拿着奏疏详阅一遍,问道:“孙知州可是未虑及十年间粮食和人工的上涨,一百万贯够吗。”

    李迪拱手行礼道:“皇后所言极是,孙知州确未思及此事,可臣以为,此事不足虑。苏州如今已有酿酒、精盐之官坊,且获利颇丰,据三司行文,年岁入当在十万贯之上,且逐年攀升,苏州水患一旦根治,省下的赈灾费用每年当有四五万贯,翻出的淤泥可使良田增产,又获利不少,孙知州这是稳妥起见。”

    刘娥笑道:“这怕不是稳妥起见,只怕是孙冕打了埋伏吧。”

111章 朝廷批复 下

    耳闻刘娥啰啰嗦嗦问个不停,寇准很是不耐。

    他懒得跟个女人费口舌,直接向赵恒说道:“陛下,苏州乃是粮赋重地,治水乃当务之急,倘若岁岁水患,拖上一二十年便是赈灾也得上百万贯,这可是百年大计,乞陛下准奏。”

    赵恒还未开口,刘娥却道:“台湾岛远在海外,一片蛮荒,我大宋子民怎可迁徙至那等地界,让天下人得知,岂不说陛下是弃苏州百姓于不顾。”

    李迪和寇准一时语塞,大宋以圣人之言治天下,须得勤政爱民,明知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与道理相悖,亦是不可为之。

    寇准更是懊悔,刚才一时兴奋,竟然忘记询问台湾岛之详情。

    正在此时,赵祯的声音响起:“陛下,大娘娘,台湾岛上沃土千里,并非是蛮荒原野。”

    刘娥正暗自得意,把两个素来看不顺眼的大臣噎了个结实,谁知半路杀出个赵祯,明面上却又不好甩脸色,当下笑着问道:“桢儿,你是如何得知这台湾岛的,说来与陛下和吾听听。”

    赵祯眼珠子滚动了两下,抱拳行礼道:“大娘娘,臣在资善堂时常翻阅古籍,曾在某处古书里见过记载,臣已曾抄录一份舆图。”

    赵恒看向赵祯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周怀政,你且去拿太子的舆图前来。”

    赵祯接口道:“问陈坤即可。”

    周怀政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赵恒又道:“雪盐经苏州州衙试用一年,去岁年底亦曾送入宫内,确比青盐更佳,朕思虑陕西路、河东路土盐如此之多,可否也用这法子制成雪盐,可怜西北的军民都在吃那苦涩之盐。”

    寇准和李迪都陷入了沉思,他们还未曾考虑到此事,皇帝说出来了,作为宰执大臣,势必得拿出个主意。

    寇准思维较快,片刻后他拱手行礼道:“陛下,此事暂不可为。”

    赵恒诧异道:“此事惠及民生,卿为何言及此事不可行。”

    寇准答道:“陛下,党项一地,错综复杂,赵德明虽臣服我大宋,私下里却是国中之国,我大宋与党项虽无大事,小冲突却是不断。

    党项一地以青盐与我大宋的布匹、茶叶私下榷货,如若雪盐进入陕西,青盐必一塌涂地,党项本穷,失去青盐便无以榷货,势必入大宋境内抢掠,久而久之,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赵祯问道:“寇相公,莫非我大宋只可被动挨打,不可主动出击么?”

    赵恒笑道:“太子,你尚且年幼,不知其中缘故,大宋若是主动出击,契丹将会如何?”

    赵恒一提醒,赵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党项是契丹和大宋的一个平衡点,类似于古代的三国,谁打谁都不敢全力施为,不然就会让第三方捡个大便宜。

    李迪启奏道:“陛下,臣附议寇相公,当下并非雪盐进入党项的最佳时机,须得从长计议。”

    赵恒点了点头,看到周怀政已经回来,便搁下了话题。

    周怀政将地图和一本册子递给了赵祯,赵祯在赵恒的御案上摊开地图,扭头道:“请二位相公上前一观。”

    寇准和李迪走上前来,刘娥也凑过来瞅着地图。

    赵祯指着台湾岛说道:“陛下、大娘娘、二位相公,此岛即为台湾岛,原名夷州,约有五千万亩方圆,南北长约800里,东西宽约300里。”

    说罢又指向长江的出海口道:“此岛离大江出海口仅一千三百里,离福建路仅有几百里,海船顺风两三日即到。三国时吴国国王孙权曾派水军去过此处。”

    顿了顿又道:“据闻此岛仅有几万蕃民和大汉朝的闽越移民,还未开化,不会炼制铁器,以游猎为生。”

    刘娥问道:“苏州移民若是前往垦殖,如此之远,朝廷日后如何制之,定要移民,为何不前往荆湖北路。”

    李迪知道寇准是不会回答刘娥的,连忙答道:“启禀皇后,荆湖南路蛮人太多,民众皆不愿前往,朝廷若是定要移至此处,须派驻厢军守卫,费用甚多。移民台湾之费用则由商贾承担,朝廷勿须费心,此处离大宋本土甚远,当以羁縻之州约束。”

    (羁縻相当于少数民族自治的意思。)

    刘娥不屑的笑道:“二位相公,朝廷如何能让大宋子民去那羁縻之州,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寇准昂立不答,李迪无奈,继续接口道:“皇后有所不知,自汉唐以降,我汉人子民流失海外者甚众,台湾亦是我华夏子民占据,朝廷若是不费一钱一粮便得五千万亩疆土,下官以为幸事。“

    寇准对刘娥频频发问早已不耐,当下接口道:“陛下,自澶渊议和之后,大宋与党项争执不断,赵德明步步蚕食,我大宋疆土日益狭小,长此以往,何以复汉唐荣光?

    陛下,苏州的吴梦屡屡立下大功,从灭蝗之法到煤球炉,再到这稻麦复种,可谓是百姓的一大救星,他提出的法子,臣以为断然可行。”

    这句话真是搔到了赵恒的心痒之处,他一直以澶渊之盟为耻,身为大宋皇帝。开疆拓土那是无上的荣光。

    天书封禅作为一个闹剧已到了收尾的时候,想想这一生确实没有拿得出手之丰功伟绩,如果弄个海岛回来总好过没有。

    赵恒正在犹豫间,一个內侍忽然上殿行礼道:“陛下,进奏院呈上苏州急报,言道苏州数日连降暴雨,水患成灾。”

    周怀政急忙上前,接过奏疏转身走上御阶,躬身递给赵恒。

    赵恒拿过奏疏三眼两眼看完,吩咐周怀政道:“拿去给两位相公看看。”

    寇准接过奏疏,和李迪两人凑近看完,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寇准上前说道:“陛下,眼下苏州水患一事便是明证,如若不彻底根除,一年比一年淤积更多泥沙,请陛下从速定夺。”

    赵恒思之再三,没有再征求刘娥的意见,问道:“台湾移民之事朕亦觉可行,驻军一事又当如何处置?”

    作为大宋的疆土,自然要驻军,这是理所当然的,寇准答道:“此事应召枢密使曹相公与三衙会同议定。”

    周怀政在下面给赵恒使了个眼色,赵恒一瞧心里有了数,忙道:“此事朕允了,驻军一事容后再议,你二人先回政事堂拟定详略。”

    寇准和李迪见皇帝准了,心下大喜,齐齐躬身称是,退出了崇政殿。

    赵恒对着刘娥道:“皇后,你且带着桢儿先回后宫,朕再批阅些奏折。”

    刘娥知道赵恒定有机密要事处理,也不多说,福了一福带着赵祯回了后宫。

    待刘娥走后,赵恒问道:“周怀政,将皇城司探子探来的情报说与朕听。”

    周怀政迟疑道:“陛下,这等机密之事,还是让都都知陈述方为妥当。”

    赵恒笑道:“无妨,陈琳今日去皇陵了,你且先说。”

    周怀政抱拳道:“陛下,苏州的高人吴梦,皇城司早有探子跟随,其人悲天悯人,只为多做善事,从未涉足似明教那般作乱之事,且双腿残废,断非反贼之流。”

    赵恒手摸了摸脑袋,他思考过多又开始发昏了,忙道:“这些朕早已得知,那皇城司对移民台湾有何应对方略。”

    周怀政回道:“陛下,皇城司屡屡被东西两府大臣缚住手脚,为陛下直接打探消息已是不易,此次台湾驻军,微臣以为应派出皇城司禁军前往为宜,如此有风吹草动陛下可预先得知,如陛下还不宽心,日后可以太子殿下遥领台湾节度使。”

    说罢偷偷打量着赵恒的脸色。

    赵恒一听,这真是个加强皇权和让赵祯上位的好办法,自己年老多病,朝廷大臣能人辈出,将来的幼子如何能坐稳这个龙椅?

    如果有了一块不属于这些大臣管辖的方外之地,还有那等高人助阵,定能大大增加胜算。

    他想了想说道:“待陈琳回来,你与他二人议定详略,直接交于朕,台湾岛务必牢牢把控在皇城司,不可交与东西两府。”

    周怀政一喜,知道大事已成,太子的地位定然牢不可破,忙躬身称是。

    在寇准和李迪的努力下,朝廷诏令不日下发,陈琳一收到批文,立即令六百里加急发往苏州。

    随后又在皇城司调兵遣将三百余人,即刻前往娄江入海口,维持灾民秩序。

    …………

    吴梦看完王嘉言送来的批文,不禁有些恍惚,看来这古代的人治社会,还真不能用后世的思想来认知。

    在古代必须依靠一些能吏和靠山来实现自己的理想,难怪后世的张居正搞改革要拉帮结派,眼下想搞什么法治社会还远远不到时候。

    比如这次若不是寇准鼎力支持,移民纵然能成,也是偷偷摸摸,哪会有三百挑选的禁军来保护,当然这也是监视之意,不过吴梦又不想谋反,根本无所谓。

    林贵平笑眯眯的进来,嘴角对着批文努了努,揶揄道:“无所不知的吴大先生,这次可错了吧。”

    吴梦眼望林贵平简直是面目可憎,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好好,算你林君烈赢了一局不成。”

    朝廷诏令下达后,一切移民台湾垦殖的障碍被清除,太平州铁矿便正式开始了筹备工序,张财神派出的掌柜接管了原来探子们的工作。

    林贵平便开始了前往台湾之营田司厢军的组建,首期前往台湾的厢军为三百余人,分成三个不满员的都,郑钧为厢军副指挥,第一都都头曹闲,第二都都头廖成杰,第三都都头杨展。

112章 丁睿的抉择 上

    七月底,周良史遣人来报知四艘船只已经在下水试航,已北上娄江海港。

    吴梦看完周良史的书信,想着启程的日子快了,他推着轮椅走出屋子,外面已是黄昏时分,环顾学堂四周,吴梦不禁对住了快三年的吴山村有了留恋之感。

    正在愣神间,隐隐一阵香风袭来,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景灵,对这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他有些歉疚,自己无法跟她有夫妻之实,可她却无怨无悔的陪在身边。

    因她曾是明教的暗桩,吴梦起初还是有些不放心,可经过此次救灾,看到她奋不顾身跳入河中救人,便再也没有了怀疑。

    人都会走错路,不能因为景灵和小青一时之错而判处她们的死刑。

    景灵注意到了吴梦不舍的眼神,她笑道:“先生在此处住了近三年,如今快要走了,想必有些留恋不舍。”

    吴梦扭头看了她一眼道:“是啊,没法子啊,留恋又如何,迟早是要走的。”

    景灵笑道:”先生若是想念还可以再回来的,船行也就十来天。”

    吴梦苦笑道:“你看在下这副软绵绵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经得起几年折腾。”

    景灵心下难过,轻抚着吴梦的肩膀道:“不管先生如何,景灵永不离开先生半步,别想赶奴家走。”

    吴梦感动的拍了拍景灵的手背,长叹一声道:“如此就委屈你了,趁着年轻,还是早点找人嫁了吧。”

    景灵才不管他说什么,她颠沛流离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像吴梦这般一身高深莫测的学问,却从不心高气傲。

    他有大师的清高气度,却又有佛教众生平等的理念,有时相当讲究,有时却面对田地的大粪臭味却从无厌恶,有学者的儒雅,却也有雄浑的气势,这些特质深深吸引着她。

    她不管是一年也好,两年也好,反正能陪在他身边就好。

    就算是他死了,她也要守在他的坟墓边,永生永世不分离。

    两人正在恍惚间,忽然一声怪笑打断了这黄昏的美好,景灵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掌,抬头一看原来是林贵平,她赶紧福了一福问候道:“林官人来了。”

    林贵平桀桀怪笑道:“是不是打扰到二位的雅兴了,那就抱歉了。”

    吴梦横了他一眼道:“君烈老弟既知,那便不必现身,真乃口是心非。”

    林贵平“呸”了一声道:“你当某家愿意看见了,这可是会长针眼的。”

    景灵羞得满脸通红,啐了林贵平一口,迅疾在林贵平那无耻的笑声里快步进屋。

    吴梦道:”别笑得象个夜猫子进村似的,说说有甚大事。”

    林贵平道:“兄台软玉温香在怀,怕是不记得如今已是七月底,那帮小子你也得分班了吧,下月无论如何都得派人过海,不趁着那处雨水少时把屋子盖好,寒冬腊月里去吃西北风喝雨水啊。”

    吴梦拍了下脑袋,忙道:“君烈说的是,此番被救灾搞得差点忘了,此事还真的抓紧,明日便吩咐学童们写调查报告。”

    林贵平点点头道:“武器、人员都已备好,船只周大郎应该修书告诉与你,我等走后,姐夫会将粮食运到娄江入海口的码头仓库里,那帮灾民如今可住在草棚里已有半月,天天抱怨不断。

    吴梦问道:“可弄了个军号?”

    他可不想搞那什么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把戏,要搞就搞得正规点,吴梦几十岁的人了,并不想有个反贼的称号。

    林贵平道:“托你的福,官家给了个番号,名唤台湾营田司厢军,某家任指挥使,至于你是想当岛主还是知州自己写个均旨就好。”

    吴梦一听就笑了,抱拳道:哎呀,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指挥使老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林贵平马上还礼道:“岛主老爷,下官还要岛主老爷多多提携。”

    两人正在玩笑,智能大师从外间进来,吴梦连忙拱手道:“台湾护岛大师智能圣僧驾到,林指挥速速相迎。”

    林贵平哈哈大笑,台湾岛拓殖草台班子三人组正式创建,可吴梦坚决不当什么岛主知州之类,搞得像射雕里面的黄老邪一般。

    再说他深知自己就不是当领导的料,能当个狗头军师就很满意。

    却说七日后,学童们的报告都交了上来,吴梦一份一份的细细看过,数据基本都是实实在在的,确实没有一个人乱写。

    不过也不排除有人抄袭,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吴梦只是想看看他们对贫富分化的现象有什么看法,三观不接近的肯定不能前去。

    毫无疑问,枫桥班的学童都是些孤儿,言辞也是最为激烈的,这当然是他们的出身所决定的。

    其他的学童却无此见识,只有刘大郎经常和枫桥班的学童接触,有了思想的启蒙。

    富裕人家的学童自然是为富人说好话,穷人家的孩子却是在报告中哀叹命运的都有,看得吴梦一阵发笑。

    吴梦丢下了报告,看来不必带吴山村的学童过去了,他已经给了这些学童思想的启蒙,苏州未来的发展还需要他们。

    而且即便想将这些孩子带走,日益富裕的吴山村村民和帮工们未必愿意。

    何况孩子们过去也是吃苦,枫桥班的学子们自幼吃苦惯了,且又是孤儿,无牵无挂,自然无所谓。

    而刘大郎数次想进入枫桥班就读,同样家中以前并不富裕,吃得了苦,也是个可造之材,这些学童们数年后就是台湾工农业的顶梁柱。

    现在还有个丁睿,这倒是个麻烦事,他还只有九岁,丁员外倒是问题不大,林夫人是个慈母,不知道她放不放的下心让自己带走。

    吴梦想了想唤来丁睿问道:“睿哥儿,师父要远赴海外了,那处还是蛮荒之地,你还是先不要去了,在吴山学堂学习几年,待长大些再来与为师相聚。”

    丁睿嘴巴一翘,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好,我一定要去,我还没看过大海,这次一定要去一睹真容,师父在哪里,弟子便在哪里!”

    吴梦笑道:“师父知道你孝顺,可是令尊令慈会让你去吗?”

    丁睿想了想咧嘴笑道:“会的,我今晚回家就先和爹爹说,再让他告诉我娘,他们定会让我去,师父,弟子先上课去了,明日等我的好消息。”

    吴梦看到丁睿的身影,叹了口气,没办法,丁睿若是不去,耽误几年便荒废了,再苦也得把他带去,大不了给他开点小灶,让他吃好点。

    下午下学后,丁睿和村里的一群学童嘻嘻哈哈出了大门,往村里走去。

    张二郎问道:“睿哥儿,你真的要去台湾啊,那么远,你爹娘不担心么?”

    丁睿道:“去,定是要去,爹娘担心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看大海,看看台湾,岛上有好多野鹿,我回来时带鹿肉干给你们吃。”

    刘大郎羡慕道:“我也想去看看大海,就是不知道吴先生会不会带我去。”

    丁睿道:“你去说说呗,师父对你颇为喜爱,应会答允,可你爹娘会愿意么?”

    刘大郎傲气道:“睿哥儿,我虽是成绩不如你,却比你大上两岁,你爹娘愿意,我爹娘有什么不愿意,就是他们不愿意,我也偷偷溜去。”

    丁睿笑道:“若是我爹娘不让我去,我也偷偷躲在船上溜去。”

    村里的一个学子问道:“《自然》课里说海里有大鲨鱼,可是吃人的,你们怕不怕。”

    刘大郎撇撇嘴道:“有什么好怕的,我等又不下海,鲨鱼还能跳上来咬我不成。”

    另一个学子道:“《自然》课里还说大海上的风暴很是厉害,大海船都能掀翻,要是船被掀翻了,你们不就掉进海里了,鲨鱼定会来吃你。”

    丁睿笑道:“一看你就是没学好《自然》课的,秋冬日里风暴极少,我等的运气会有那么差?等我长大了,抓一条鲨鱼给你们瞧瞧,吓死你们,哈哈。”

    几个半大小子们说说笑笑进了村子,丁睿挥手告别了小伙伴们,走进了家门。

    忠伯看到丁睿进来了,笑道:“睿哥儿回来了。”

    丁睿点了点头道:“忠伯,我爹回来了没有?”

    忠伯道:“主君回来了,在书房算账,有好一阵子了。”

    他蹦蹦跳跳往书房走去,进到书房里,看到自己老爹正埋头算账,丁睿赶紧跑到案几前静候。

    等了半晌,丁睿瞅见父亲的茶杯里已经没水了,大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下,便拿来茶壶替父亲斟满茶水。

    丁大胜一见儿子帮自己倒水,笑道:“我儿知晓孝顺爹爹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伸直手臂活动了一下,感到执笔一侧的肩膀酸疼,便顺手揉了揉。

    丁睿见状乖巧的站在丁大胜后面,笑呵呵的一下一下给丁大胜捶起肩膀来。

    丁大胜见平日里最调皮的儿子居然老老实实的给自己捶背,便半躺着闭上双目享受了一会,问道:“睿儿,你今日定是有事,不是在学堂里捣蛋了,就是有求于爹爹。”

    丁睿嘿嘿笑道:“还是爹爹英明,孩儿做什么都逃不过爹爹的眼睛。”

    丁大胜满脸慈爱的说道:“爹爹把你从小到大带了九年,睿儿,你撅起屁股爹爹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只要你那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准没好事,说吧,从实招来。”

    “爹爹,舅舅、师父、和尚师父他们要去台湾了,孩儿也想跟着一起去,你看成么?”丁睿挤眉弄眼,一脸讨好的望着自家老爹说道。

113章 丁睿的抉择 下

    “什么,你要跟着去台湾,那里可是蛮荒之地,还有蛮夷人,你这么小怎可前去。不成,不成,你娘亲更不会答应的,听爹爹的话,过上几年你长大了再去,好不好,乖儿子。”

    丁大胜闻讯赶紧坐了起来,一脸紧张的说道。

    听到父亲不让自己去,丁睿嘟起了嘴巴,有些生气的说道:“还以为爹爹开通,所以先跟爹爹说,再让你跟娘亲提提,谁知你也不让我去。”

    丁大胜苦笑道:“爹爹不是不开通,实在是台湾刚开始垦殖,定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还在长身体,如何能去吃这种苦。待过上两年,台湾变好了你再去也不迟啊,再说你舅舅也是第一批去,谁还敢说我丁家没有功劳不成。”

    丁睿赖在丁大胜身上道:“爹爹你就让我去吧,爹爹你想想,我那三个师父:吴师父、和尚师父、王夫子都去了台湾,爹爹你也知晓孩儿学的与别人家不一样,他们一走便没人教导孩儿了。”

    丁大胜一想也是,儿子学的可算是屠龙之术了,儒家、释家和吴梦的高深学术,若是没有这三位调教,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老师。

    他沉吟了一会道:“此事爹爹一人不能做主,现下就遣人请你娘回来,看看你娘如何说。”

    却说刘大郎回到家中,直截了当对着父母说了要去台湾垦殖,刘母当时就慌了,忙道:“大郎,那台湾岛上听说可是有吃人的蛮夷,大郎别去啊,娘就你和二郎两个孩子,怎么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二郎也来凑趣,大声说道:“大兄,海里有大鱼,会咬你,还是别去。”

    刘大郎一瞧自己那还流着鼻涕的弟弟,嫌弃道:“去去,流鼻涕的小娃子,少来管大人的闲事。”

    刘吉闷不做声,眉头微皱,刘大郎走到老爹跟前道:“爹爹,吴先生那么高深的学问,大师和王夫子也是学识精深,孩儿不跟他们一起去,上哪里找这么好的老师?”

    刘母道:“大郎啊,大不了就不学了,家里如今卖石炭球,又种了冬小麦,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过上几年,家里再盖一栋大屋,给你说上一门亲事,和和美美过上一世多好。”

    刘大郎道:“娘亲,孩儿才十岁出头,说什么亲事,孩儿还要多学习本事,将来让爹娘老了过上更好的日子。”

    刘母苦劝道:“大郎,娘不要过什么好日子,如今不愁吃不愁穿,家里的房子也宽敞,娘满足了,只要你们两兄弟平平安安的就好。”

    刘大郎眼望母亲无可奈何,只好恳求老爹道:“爹爹,你倒是发句话,老是不吭声。”

    刘吉望了望自己的儿子,起身摸了摸他的脸,叹口气道:“大郎,你如今长大了,也会自己拿主意了,爹爹就不劝你了,跟着吴先生和林掌柜他们去,爹爹也放心,不过你出门在外,还是要万事小心。”

    刘大郎高兴的跳了起来,笑道:“还是爹爹最好。”

    刘二郎不高兴了,这个小娃娃从小就是哥哥有什么,他就要什么,他对着自己爹娘撒娇道:“爹爹,娘亲,我也要去看大海,看大鱼。”

    刘大郎没好气的屈起手指,给了弟弟一个爆栗道:“你掺和什么,小屁娃子,你不乱说话,哥哥去了就给你带点好吃的。”

    刘母不高兴了,对着刘吉怒道:“你为何要答应大郎,那台湾可是蛮荒之地,有多危险你可是知晓。”

    刘吉啐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甚子,别罗里吧嗦了,快去做饭,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母有些畏惧自己的丈夫,没奈何站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去灶屋里做饭了。

    丁府大门,已经到了戌牌中时分了,林氏、林贵平带着几个仆人匆匆回来了。

    听说小儿子想去台湾,林氏在苏州城哪里还呆的下去,匆匆将酒楼的事情交待了一番,唤上林贵平坐着船就回了吴山村。

    丁大胜正在厅堂里等着,看到林氏回来,赶紧起身说道:“睿儿非要去台湾,刚才又是一番撒泼打滚,这可如何是好?”

    林氏气哼哼的说道:“路上奴家问过君烈了,那里可是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还有吃人的蛮夷,睿哥儿如何去得,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不是要了奴家的老命么,不行,不能让他去。”

    丁大胜苦笑道:“那你跟三郎说罢,某是说不通的,刚才吃饭时又劝了他几句,他甚是气恼,连某这个爹爹都不愿意理睬了。”

    林贵平倒是无可无不可,自己小的时候不也是在外面孤苦无依四处流浪,后来碰上了出使契丹的使团,陈琳见自己可怜,便带在了身边传授武艺,当了禁军。

    丁睿有自己和智能大师保护,身边还有几十个练过武功的师兄和几百禁军,他能有什么事,只不过会吃苦罢了。

    林氏连忙让丁进文去将丁睿唤出来,丁睿嘟着嘴巴还在生闷气,看到林氏低低的叫了声:“娘亲,你回来了。”就不说话了。

    林氏走到丁睿跟前,双手抚摸着丁睿肥嘟嘟的小脸蛋道:“我儿长大了,知道自己做打算了,娘亲也不是不让你去,你晚去两年打甚子紧。若是怕误了学业,让吴先生留些书本给你看看,何况也可书信来往讨教学问,听娘的话,这次就别去了啊。”

    丁睿摸着林氏的手背道:“娘亲,孩儿的学业可要抓紧的,去了台湾,那处有个宝箱,是异人赠送给师父的,里面有好多高深学问的书籍,若是不去学习,两年过去了,孩儿不就比师兄们差远了。”

    林氏见丁睿咬定了要去台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泪就流出来了,泣道:“睿儿,你这孩子怎的一根筋,若是在哪里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爹娘如何办。”

    丁睿蹲在地上,伸手给林氏擦去眼泪道:“娘亲,有舅舅、和尚师父,还有三十多个师兄,孩儿不会有事的,娘亲,你就让孩儿去吧,等孩儿在台湾建一栋大屋,把爹爹娘亲接去一起玩耍好不好。”

    林氏盯着这个调皮又乖巧的孩子,实在舍不得,便看向林贵平,林贵平瞅见了姐姐眼睛里的不舍,可不经历风浪,怎么成大器,且丁睿不是一般的孩童,他可是身负重任的。

    林贵平想了想道:”姐姐,还是让睿哥儿去吧,有小弟和大师在,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丁睿一听舅舅支持自己去,高兴的跳起来抱着林贵平欢呼不已。

    林氏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道:“即算岛上没有危险,可茫茫大海迷失了方向如何是好,娘亲听闻海贸商贾说大海上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一旦迷失方向,海上又没水喝又没吃的,那还有活路。”

    说罢拍了拍胸脯,很是担心。

    丁睿哈哈笑道:“娘亲,那些商贾懂什么,孩儿如今用师父给的神器随便定出方位,不信你问舅舅。”

    林氏和丁大胜望向林贵平,林贵平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吧,吴先生学究天人,海上辨方位一事丝毫无碍,只是为了台湾的防卫,不外传罢了。”

    丁大胜和林氏对视一眼,真是拗不过丁睿,这孩子虽然跳脱,但从不违拗父母的意思,这还是第一次,不答应他又有些不忍心。

    丁大胜无可奈何道:“睿儿,你如定是要去,爹爹也不拦你了,唉!”

    丁睿高兴起来,跑过来在丁大胜和林氏脸上各自亲了一下,欢呼道:“爹爹娘亲真好。”

    林氏把丁睿拉了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握着他的手道:“睿儿,你也大了,也是初次违拗爹娘的意思,娘也不好不让你一次。你也是第一次离开爹娘如此之远,爹娘自然担心。

    你去了台湾后,定要小心,你从小喜欢到处撒野,荒山野地带着小山到处跑。台湾不比吴山村,那处有吃人的蛮夷,说不定还有猛兽,万不可到处乱跑,去哪里都让你舅舅带你去。记得自己要好好吃饭,时时记得给爹娘写信......”

    林氏边说边抹眼泪,絮絮叨叨说了不知道多少要丁睿注意的事情,丁睿乖巧的拿着手绢给母亲擦着眼泪,不停的点头表示记住了。

    接着林氏又从他小时候的模样一直说到现在,讲的丁睿涕泪横流,连连点头称是,将来到了台湾定然万事小心,好生照顾自己。

    林氏又对林贵平道:“君烈,这可是你同意让睿儿去的,可要好生看着他,若是有个闪失,小心姐姐我跟你没完。”

    林贵平苦笑道:“姐姐,你就放心吧,小弟定然好生照看他,姐姐姐夫真的不必担心,有小弟在,睿儿定会安然无恙。”

    丁进文道:“三郎,到了台湾岛不要到处去捉野鸡了,衣服破了没人给你补,千万别到处乱跑。”

    丁进宝笑道:“三郎,还有啊,晚上别尿裤子,台湾岛上没人帮你洗衣裳。”

    丁睿气哼哼的道:“大兄、二兄尽不说好话,有了鹿肉干也不给你们吃。”

    一番辛苦的劝说外加撒泼打滚,丁睿和刘大郎终于都说服了自己的父母亲,做好了前往台湾的准备。

114章 离别苏州

    随着工匠、学子都准备妥当,剩下就是林贵平那边军队的到位。

    台湾岛上风险莫测,究竟会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能搞明白,军队便是百姓的保护神,可谓是重中之重。

    八月初,林贵平在娄江海港安排好一众灾民的食宿,匆匆赶回了吴山村,他一下船就往吴梦的小屋而来。

    吴梦正在屋里对照自己所列出表格一项项点数,唯恐漏掉了些什么。

    林贵平走进屋里,又是大大咧咧端起吴梦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巴才说道:“昕颂兄,从东京城和苏州调过来的禁军都已经集合完毕,共有三百余人,你明日去军营里看看否?”

    吴梦从案几上抬起头来说道:“君烈老弟,某对兵事可是一窍不通,能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林贵平重重拍了一下吴梦的肩膀道:“昕颂兄,你好歹得给那些兵士讲讲台湾岛之风土人情,有何毒蛇猛兽,好让他们有些许准备,尤其是那灾民如何治理,还得兄台来抓主意。”

    吴梦点了点头,林贵平说的还是很有道理,台湾岛详情还只有自己清楚,当下便答应了与他明日里一起去军营。

    翌日,林贵平带着吴梦和智能和尚去了苏州驻泊禁军大营,前去台湾岛的禁军就驻扎此处,他们已经更换了厢军的军装,更名为大宋台湾营田司厢军。

    进到大营内,校场上三队厢军正在训练阵列,个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一大群苏州禁军站在一旁看热闹。

    吴梦走近一看,却见这三列厢军皆头戴红缨轻纱帽,身穿绯色?(绸)衫,脚踏乌靴,两腋用交带缚着背子,上面绣着“台湾”两个大字,这便是军队的番号。

    相比之下苏州禁军身穿难看的褐色军服,脚上却是一双麻鞋,显得寒酸多了。

    吴梦早就听说过京师禁军是要看外表形象来招募,如今一见还真是如此,京师禁军比苏州禁军不管是气势还是军纪要强上许多。

    林贵平一身吆喝,副指挥使郑钧和三个都头跑了过来,对着三人抱拳行礼。

    吴梦眼望郑钧和曹闲,呵呵笑道:“呦呵,还有两个熟人啊,你们几位是自愿前去海外受苦的么?”

    四人身子一正,抱拳行礼,肃容道:“我等大宋军人,当为朝廷分忧。”

    吴梦点了点头道:“曹都头,你我可是第二次见面了,不必拘礼了。”

    曹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先生,上次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见谅。”

    吴梦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众人一起走进了营房,军士奉上茶水,吴梦喝了两口便罢。

    林贵平道:“昕颂兄,这些可都是军中人士,如何抚慰灾民素无过往经验,还请昕颂兄指点一二。”

    吴梦点了点头道:“说的是,抚慰灾民是要紧事,但此次是移民,若只是抚慰不严厉管束,这两千余百姓怕是不听使唤,倘若乱将起来必然酿成大祸。”

    曹闲抱拳问道:“还请先生明示。”

    吴梦笑道:“曹都头,请问禁军有哪些军纪?”

    曹闲一愣,随即像学童背书一般说将出来:“有斗伤之禁、博戏之禁、禽犬之禁、巫卜之禁、还有饮禁、滥禁、逃禁、盗禁......临阵闻鼓声,合发弓弩而不发者斩、临阵擅离职守者斩......奸犯居人妇女,及将妇女入营者,斩......贪争物资畜,而不赴杀贼者,斩......”

    曹闲唾液横飞,直到口干舌燥之时才将北宋的军法暗诵完毕。

    吴梦示意曹闲用茶解渴,随即说道:“诸位,军纪军法对禁军之作用无须在下来复述,而苏州移民之百姓,也须以军法来节制。”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管是在娄江码头处的营地,还是去到台湾岛上,皆是屋舍奇少,短期内只可男女分开,集体居住,所以必须采用军营官制之法。当然,不必处处都以杀头定罪,当以鞭笞之刑代替。”

    杨展抱拳问道:“先生,那除了军法,还须有哪些方略?”

    吴梦沉吟片刻后说道:“灾民所住之地须修筑公共茅房、洗浴之地,严禁随地大小便。无论是吃饭、取水,须按先来后到排队,不得随意聚众喧哗、不得饮酒,夜间如军营一般不许随便外出等等诸如此类,待在下总结一番,写个条陈交于诸位。”

    吴梦定下的“军管”后来成为了台湾数十年移民的固有制度,凡是刚刚上岛的移民都必须接受“军管”半年以上,为台湾岛建设秩序井然的社会开了一个好头。

    回到学堂后,吴梦又招来了吴山班的四五个学童,这些学童如今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他们有的已经定下了亲事。

    吴梦温和的对着这几个学童笑道:“诸位,我等不日即将远赴海外,此处的学童便要交给你们来授课,日后吴山学堂的数算和自然、格物学能否发扬光大就看诸位了。”

    丁进文抱拳道:“先生放心,我等必不辜负先生的期望,教好师弟们。”

    吴梦点了点头道:“二郎,尔等除了好生传授学识外,还得攻读儒学,须知家中的父老都指望尔等高中皇榜,切不可令父老们失望,丁员外也会聘请大儒来传授诸位。”

    几个学童齐齐抱拳道:“谨遵先生训示。”

    待交待完这些学童,吴梦又请来了王铁匠、张木匠一行,细细叮嘱他们多带些徒弟,以免手艺和技艺失传。

    孙冕、王嘉言、张知县联袂来到了吴山村,和吴梦一行告别。

    是夜,众人齐集丁府,丁大胜备下了两桌丰盛的酒宴。

    孙冕和吴梦坐了首席,孙冕对吴梦说道:“吴先生,老夫这一世阅人无数,但似先生这般技艺深不可测之人平生仅见,老夫甚为钦佩。”

    吴梦有些尴尬,连连抱拳道:“知州过誉了,在下些许微末之技,当不得知州如此夸赞!”

    孙冕摇了摇头,笑道:“吴先生不必过谦,你在苏州行事,有哪一桩不是为了大宋天下之百姓,老夫代百姓们感谢你了。”

    孙冕说罢站起身来对着吴梦深揖一礼,慌得吴梦连忙还礼不迭。

    丁大胜端起酒杯来说道:“丁家这些产业也是出自吴先生的谋划,在下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也无以报答,以杯中水酒聊表谢意,诸位,饮胜!”

    孙冕、王嘉言、张知县、林贵平、智能和尚等人一起站立,喝干了杯中酒。

    王嘉言端起酒杯道:“吴先生,在下深受先生教导,甚是感激。如今长洲、吴县百姓安居乐业,处处兴盛,皆为先生之所赐,今以水酒一杯,祝先生在台湾岛上大展宏图,为我大宋打下一片锦绣江山,日后荣归故里,必将名垂青史!”

    吴梦连呼“不敢”,赶紧端起酒杯与王嘉言同饮。

    接着张知县、丁大胜、村中的耆老、管家忠伯、马婶、还有丁进文一干学生轮流来敬酒,又一次把他干翻了。

    两日后一大早,一轮朝阳升起,娄江水哗哗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碧光,宛如一双深邃的眼波,凝视着吴山村两岸熙熙囔囔的送别人群,吴梦一行终于要启程东行了。

    吴山渡口边人山人海,集市里却是空空如也,百姓和商贾们都来到了渡口边为远赴海外的工匠和学童们送别。

    码头东侧是即将开拔前往台湾岛的工匠,亲人把他们的背囊里塞满了吃食,关怀的话儿说个不停。

    工匠们则抱起自己年幼的孩子亲个不停,这一别便是经年,再见面时只怕孩子都已经陌生了。

    浑家们噙着泪水,时不时抬手为自己丈夫抚平衣襟上的皱褶,眼睛里满是挂牵。

    码头另一侧是枫桥班的学童们与同窗们在告别,相处了三年,孩子们都有些留恋,他们叽叽喳喳说些互相祝福的话语,一些学童叮嘱同窗定要寄送些台湾岛稀奇之物过来。

    丁进文笑着对张岩林说道:“岩林,当心大海里有怪鱼吃你。”

    张岩林不屑的说道:“我才不怕,待我抓一条大鱼送给你尝尝鲜。”

    智能和尚顺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喝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那大海里的鲨鱼凶猛的紧,到了海上定要听从号令,不可鲁莽行事。”

    张岩林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不吭声了。

    林氏牵着丁睿的手,摸着他那红扑扑的小脸万般不舍,眼睛哭的通红,小丁睿懂事的拿出手绢给自己娘亲擦着眼泪。

    林氏又开始重复说着那一夜交待过的话语,叮嘱小家伙定要小心,不要乱跑,有事赶紧告诉舅舅,要是过得不好就赶紧回来......

    丁大胜轻轻的拍了怕丁睿的小脸,语重心长的说道:“睿儿,到了台湾,爹爹娘亲不在你身边,你可是要好生照顾自己,多多听师父们的教诲,切不可四处撒野.......”

    丁睿忙不迭的点头,说道:“爹爹、娘亲放心,孩儿定然听师父和舅舅的教诲,孩儿走了,爹娘也要保重身体。”

    那边厢刘家父母和刘大郎,王铁匠和儿子王二郎也在依依惜别。

    一名厢军吹响了号角,开船的时辰到了,即将远行的人们纷纷跪下向自己的双亲磕头道别。

    丁睿向两位兄长抱拳道别,也跪下给父母亲磕了三个响头,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往船上走去。

    小山跟在丁睿后面狂吠,丁睿回过头来,蹲下身子,双手摸着小山的狗脸,安抚道:“小山,台湾岛上没啥好吃的,你还是呆在家中吧。”

    小山仿佛听懂了人话,尾巴狂摇,狗眼眨了眨,蹲下后腿,一直盯着丁睿远去的小小身影。

    吴梦与前来送行的孙冕、王嘉言、张财神寒暄了几句,互道珍重,带着景灵和小青走上了沙船。

    十余条沙船张开了风帆,篙工将船撑离了码头,沙船一艘接一艘离开了吴山渡口,吴山村的村民们依依不舍的向着船上的人群挥手道别。

    忽然间,人群齐齐发出一阵吼声:“吴先生,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吴山村的村民受了吴梦太多的好处,他们没有华丽的送别篇章,一句朴素的“一路平安”表达出百姓们满腔感激之情。

    吴梦对着岸上的百姓们不停的挥手,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三年的光阴,他和村民们打成一片,结下了深厚的情意,也留下了一世的好名声......

    船顺流而下,渐行渐远,直到吴山渡口慢慢消失在视野中,船上众人才收回了目光。

    吴梦对林贵平和智能和尚说道:“大师,君烈,我等且进舱说说登陆台湾岛一事。”

    几人进到船舱,只见船舱里堆满了鸡鸭鱼肉和各式吃食,吴梦大吃一惊,问道:“哪来如此之多的吃食?”

    景灵笑道:“村里百姓送来的,怕先生不收,都提前就塞进船舱了,那屠夫刘老丈还特意熏了二十几个猪肚和猪腿,让先生、大师和林官人带在路上吃。”

    吴梦苦笑道:“真是难为这些乡亲父老了。”

    三人坐定后,商量起登陆台湾岛一事,林贵平坚决反对吴梦第一批上岛,而智能和尚却定要进入首发阵容。

    一番争议过后,吴梦拗不过他二人,决定由智能和尚、林贵平带着丁睿和众弟子先去,吴梦和一众百姓第二批上岛。

115章 初至台湾

    天禧三年(1019年)八月底,台湾岛北部,成群结队的水鹿在海边的红树林中奔跑。

    台湾没有大型猛兽,便成了野水鹿的天堂,一群水鹿冲出海边茂密的红树林,迈开四蹄在沙滩上慢慢前行,留下一串串密集的蹄印。

    头鹿昂首挺胸踱着步子,神气的昂头四顾,似乎想把这片沙滩圈为自己的地盘。

    头鹿的大眼睛四处探寻,当它的脑袋转向大海的时候却发现了平时未曾见到的怪物--几片黄帆缓缓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头鹿的耳朵警惕颤动着,可惜除了海潮声却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它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海平面,简单的头脑无法判断出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什么。

    就在它思考鹿生的时光里,四艘帆船已借着北风快速接近海岸线,头鹿霎时感觉到了危险,一撅蹄子往树林中跑去,后面一群大大小小的水鹿跟着头领一拥进入了红树林。

    海滩上只留下一阵阵“唰唰”的海浪声,四处一片宁静。

    四艘帆船盏茶时分便接近了海岸。

    船首上站在一个僧衣飘飘,头皮闪着亮光的和尚,旁边还有一个十岁上下,眼睛大大,挽着发髻的少年,正是智能大和尚和丁睿。

    和尚和丁睿两人眼望陆地心情激荡,经过四天的海上漂泊,借助吴梦的仪器和手表,靠着丁睿那半桶子水的方位计算水平,总算找到了台湾岛。

    林贵平早就吐得一塌糊涂,头两天只能喝点姜汤度日,整个身子都虚了,此时只能恹恹的躺在船舱里长吁短叹。

    说真的他实在是后悔上了海船,晕船厉害的那两天简直是天翻地覆,连肠子都想吐出来。

    船越来越接近陆地,周良史怕船只搁浅,吩咐落帆,改用人力摇奖缓缓而行,接着放下小艇派出几个水手拿着绳索缚着铁块测量水深。

    四艘船就这样一步一移靠上了海岸,划着小艇先行上岸的船工在岸边狠命的砸着木桩,然后接过大船的缆绳牢牢绑住。

    大和尚一马当先跳下了船,稳稳的站在陆地上。

    那些学过拳脚的半大小子们也纷纷跳下船去,在海上摇摇晃晃了四五天,下盘又不够稳固,跳上陆地便一个个东倒西歪,摔作一团。

    船上的纲首和一众舵手、篙工们哄笑不已。

    丁睿扶着自家舅舅站在船舷,林贵平脸色苍白,不过一见陆地便来了精神,轻轻推开丁睿搀扶的胳膊,一纵身跳下了船,在地上稳稳站着,长舒了一口气。

    丁睿可没那本事跳下高高的船舷,只能大喊:“舅舅、师父,快接我下来。”

    纲首笑道:”小哥莫急,某这就吆喝伙计们搭上跳板。”

    几个船工抬上钉着防滑横木的跳板伸出船舷,斜斜的搭在地上,丁睿三蹦两蹦也上了陆地。

    智能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贵平:“林大施主,这一路滋味如何。”

    林贵平老脸一红,再无上船之日的豪言壮语。

    智能看着无趣,便大声招呼着俗家弟子们上船搬运工具和给养,林贵平则带着二十来个厢军手持弓弩,腰挂长刀前去探路。

    师兄张岩林走下船后把丁睿的小箱子递给了他,丁睿打开箱子,支开三脚架找正水平,用六分仪仔细观察,然后对着手表计算经纬度。

    智能和尚走了过来,问道:“睿哥儿,方位可对。”

    其实刚才对着吴梦留下的海图已经比较过海岸线了,此处没有内河冲积的泥沙堆积,千百年前的海岸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丁睿这只是再次核对。

    “和尚师父,确是此处,正是师父所说的基隆。”

    听到丁睿证实,智能带着焦二郎、张岩林和一群矿工从船上拿着锄头、铁锹便随便寻了一处挖了起来。

    不到一刻时辰,第三处挖下两尺不到发现了煤层,智能吩咐已搬完物资的徒弟和船工们四处挖掘,把矿脉走向大致摸清楚。

    丁睿左右无事,便在沙滩上沿着海浪缓缓而行,时不时挑拣着美丽的贝壳,好奇的看着小海蟹在沙滩上爬行。

    林贵平带着厢军从密林里钻了出来,边走边拍打着身上沾着的枝叶。

    智能迎上前去问道:“如何?”

    林贵平摇摇头:“四周毫无人烟,林子甚密,有不少野鹿,未见猛兽。”

    “方才睿儿核实了方位,也挖到了煤层,如此我等就在那处空地伐木建屋暂住,你看如何?”

    智能带着林贵平走上一个小土丘,指着远处一条小溪旁的空地。

    林贵平观察了一阵,感觉不错,取水方便,离红树林有三四百步,视野开阔,便于发现危险,便回答道:“善!此处林木众多,午饭后便开始伐木建房,后建寨子。”

    众人草草吃了干粮,喝了溪水,还被薛神医逼着每人喝了一碗苦苦的青蒿药汁。

    老医官可是一下船便吩咐两个徒弟打灶烧火熬药汤,他忠实执行吴梦的指令,谁若是胆敢不喝这老家伙只怕会捏着鼻子灌。

    智能向着丁睿招招手,丁睿小跑了过来:“和尚师父有何吩咐。”

    “睿儿,此处离吴先生说的所在远么?”智能问道。

    “不远,十五六里路,不过师父说了,这仪器误差不小,方位恐有谬误。”

    “不打紧,今日便不去寻它,待营房建好,并留下十人看守营地和船只,其余人等都去搜寻。”智能顿了顿又问道:“那处铁箱只有吴先生才能开启吧。”

    “吴师父说了若是没有密码,即便刀砍火烧也不能打开。”丁睿笑眯眯的说道。

    智能放下心来,他怕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后惊世骇俗,吓怕了这群匆忙组合的乌合之众,也怕这些人无心泄密。

    他却不知这一干军人哪是什么普通禁军,其实都是大宋皇城司禁军中挑选出忠心耿耿、家世清白、武艺精熟的精卒组成。

    这帮厢军只会听从林贵平的指挥,且一个个都是沉默寡言,搜寻到宝物后除了丁睿、林贵平、智能三人,其余人等根本不能接近宝箱。

    就连所谓的纲首、船工里面都混杂了水军精兵,只是改头换面了而已,所以团体的安全毫无问题。

    智能和尚素来明睿,但对林贵平毫无戒心,也没注意这群厢军和船工的异样。

    众人休息片刻,厢军副指挥使郑钧带着五十名兵丁和百余名工匠手持斧头、锯子开始伐木。

    和尚的弟子们在小溪旁用船上带来的绳索丈量着尺寸,用石灰做好标记,余下的工匠一起挥舞着大锤打桩立基。

    林贵平和智能和尚从船上牵下十匹战马,两人带着八名兵丁,骑上马沿着红树林去向更远的地方勘查。

    无所事事的丁睿无聊的看着大家都在忙碌,索性折了根树枝在沙滩写写画画,复习吴梦所教的立体几何知识。

    厢军副指挥使郑均在树林边砍树,他远远望到丁睿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沙滩上,便警惕的扫了扫四周,见无异样便放了心,劳作之余时不时瞅上丁睿两眼。

    太阳斜斜的离海平面只有两杆高了,和尚和林贵平一行才风尘仆仆从远处归来,砍树的打桩的都停了下来,开始生火做饭。

    十人纵马到小溪边才“吁”的一声勒住了马,各自从马上扔下两只野鹿,众人欢声雷动,这几日在船上清汤寡水,如今可是有肉吃了。

    林贵平高声说道:“众兄弟以后吃喝勿愁,这片地界野鹿众多,海里有鱼有虾,好日子在后头。”

    众人喝着烈酒,吃着烤鹿肉,吃饱喝足郑钧安排好守卫,吩咐歇息,下来的厢军、工匠和学童们没有一个愿意上船的,宁可盖件御寒的衣物露天睡觉。

    周良史自己都喝的晕头转向,也不回船上了,拿过一件衣服盖着,鼾声大作的进入了梦乡。

    篝火旁丁睿、林贵平和智能大师正在交谈,丁睿问道:“舅舅,明日让周家大哥把师父接来吧,来回也要十几日,等他来了,房子已经建好了。”

    林贵平道:“也好,和尚,干脆我等找到宝箱也不急着搬运,且等吴先生来了再说。”

    智能和尚用树枝在地下画了一个院子,指着院子说道:“那这些天先将他的院子建好,他若是来了,带着两个小娘子怎能跟一群军汉住在一起。”

    林贵平道:“大师考虑的甚是周到,可建在哪里合适,现在可是临时寨子,将来也许会拆除。”

    丁睿插嘴道:“我看就建在海边,师父说此处风浪很小,周家大哥说了这岛上若无海图,很难有人能来到此处,那海边必然是安全无比,将来有了正式的宅子,吴师父搬走了又可作为码头的住房。”

    林贵平赞许的点点头道:“睿哥儿长大了,这主意很好,干脆把四条船全部派去,先将青壮接来,否则靠眼前几百人干到何时方休?”

    智能和尚也点头赞同,吴梦终于有了一套他在后世曾经梦寐以求的海滨别墅,而且也如他所愿是木制结构。

    翌日一早,郑钧吩咐停止昨日的搭建,先在海边建个院子,军士们窃窃私语,脸上都露出暧昧的笑容。

    这定是那军师和两个绝色小娘子住的,虽然军师的小娘子那是绝不能动的,可有美色欣赏总比全是日日瞅着爷们好啊,众军士干的那是格外卖力。

    海边,众人将船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林贵平拍着周良史的肩膀道:“此次去接吴先生,可要万无一失。”

    周良史笑道:“指挥使放心吧,现下已是深秋,又无风暴,定然无事。”

    林贵平点了点头,挥手跟他告别,周良史带着四艘海船返回娄江海港。

116章 海边灾民

    昆山县娄江入海口,此处的江面内狭外宽,奔腾的河水川流不息流入茫茫大海。

    江边丛丛芦苇顶上遍布蓬松的绒毛,秋风吹拂下芦苇摇曳,点点白絮四处飘扬,落入浩浩荡荡的河水之中。

    南岸边站着一群河道厢军,簇拥着坐在轮椅上的吴梦四处观望。

    河道厢军指挥使叉手问道:“吴先生,请问那船闸建在何处为好?”

    吴梦并非水利专家,对船闸的修筑并不熟悉,他摇摇头说道:“在下并非内行,此事还须请修筑船闸之工匠来定,娄江眼下有几处入海口,不妨堵住其中一条,待河水排尽,再挖掘地基修筑船闸。”

    指挥使道:“孙知州已派人去请修筑过江阴、真州船闸的工匠,那末将还是待工匠到来之后再动手。”

    吴梦点点头道:“工匠到来后可先挖掘地基,待我等在台湾岛上烧制好水泥,用海船运来此处,有了水泥船闸修筑必然其速甚快。”

    指挥使抱拳道:“那末将就静候先生的佳音了。”

    回到娄江码头,吴梦又收到了陈尧佐的书信,看后甚是欣慰,滑州百姓们成功避过了水灾,少了许多人间惨剧。

    书信里陈尧佐询问吴梦对黄河治理有何方略,他拿出舆图左看右看,想找个蓄水的湖泊出来。

    如今没有太好的法子治理,还不如学苏州的,搞个大湖泊,装上水闸,河涨湖蓄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黄河此时改道到了徐州,他看来看去总觉得徐州这里少了点东西,默念了许久,方才想起如今还没有微山湖。

    吴梦咧开嘴笑了,这不是个好法子么,古代人少地广,多挖几个湖泊根本不是事。

    而且只要舍得下功夫,完全可以在微山湖此处找几条大点的河道为出海口,让黄河水泄入大海,黄河大堤自然要固修,但更要紧的是让河水有个出口。

    吴梦细细写出了自己的思路,本来他想着把水泥的烧制之法附上,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如今运输的手段太差,想将黄河大堤修好,不知要多少水泥,这几年不会有大水灾了,还是到了台湾先把蒸汽机搞出来,回过头来再解决黄河的水患。

    他修书一封,吩咐河道厢军将书信回复给孙冕,至于能否做到就看陈尧佐的手段了。

    随即又唤李五推着自己来到了河畔,他看着远处宽阔的入海口,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担心。

    当初真不应该让林贵平把全体学童和丁睿带去,万一发生海难,自己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走了十余日了,现在海上的风并不大,可这几日未见有船只返航,他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吉人自有天相,睿哥儿他们不会有事的,外面风大,先生还是进去吧。”耳畔传来景灵柔柔的声音。

    “呆在屋子里也是气闷,且在河边走走吧。”吴梦道。

    李五很是知趣的远远的跟随,景灵推着吴梦在河畔漫无目的随意走着。

    河畔处还有不少灾民在河中打水,此处皆为移民台湾的百姓,官府派了公吏护送到此,就由苏州和台湾厢军接管。

    这帮灾民是水灾损失最大的,房子全部冲垮,家产全失,身无长物,以前大宋对这样的灾民便是统一编入厢军,干些修桥补路的活,挣碗饭吃。

    灾民们熟知官府的套路,除了一部分人对前去台湾心怀不满,九成的百姓并不慌乱,吃着闲饭,住着草棚,过着暂时悠闲的日子。

    吴梦眼见这些灾民安稳的闲住,对大宋收编灾民的方式还是比较赞许的。

    只是受制于当时的科技水平,若是有了蒸汽机这种动力设备改善交通,大宋这种举国体制的发展方式在古代社会里必定是最稳妥的。

    忽然间河边无所事事的灾民们骚动起来,向着大海的方向跑去。

    景灵拍着吴梦的胳膊道:“先生快看,有帆从海边飘来,是不是去台湾的海船返航了。”

    吴梦抬眼看去,只见海天一色之处隐隐有几片黄帆越来越近,他按耐住砰砰心跳,平静的说道:“应该是他们,此处并非商贾所用之海港,除了返航之海船,无人会来此靠岸。”

    船越来越近,几艘海船伸出数十只长桨奋力划动,向着码头行来,船上的大旗猎猎招展,上面的“宋”字清晰可见。

    景灵喜道:“先生,真是他们回来了。”

    吴梦喊道:“李五,速速推某上码头去。”

    李五领命,推着吴梦向着码头而去,景灵紧随其后而行。

    来到码头,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海船逐渐靠拢过来,周良史立在船头向吴梦拱手行礼。

    他怕吴梦听不见,大声喊道:“先生,指挥使他们都已经登岸,正在修筑木屋,特意派在下回来接先生和夫人前往。”

    吴梦激动的连连挥手,心里一块石头终于了地,只要众人平平安安就好。

    船还未停稳,周良史跳下船舷,走到吴梦跟前见礼,吴梦抱拳回礼,赶紧问道:“海上一切顺利否?”

    周良史道:“禀先生,顺利的很,丁小哥虽是第一次出远海,观星定位可是毫不含糊,只有林指挥在船上晕的一塌糊涂,没有哪日是清醒的。”

    景灵听到林贵平的狼狈相,不由掩嘴轻笑,吴梦却幸灾乐祸道:“和尚没搞点什么鸡腿之类放在林大官人跟前,某担保他吐得更欢。”

    景灵笑着推了吴梦一把,周良史哈哈笑道:“大师倒是无事,也没搞什么鸡腿之类,不过那岛上的野鹿甚多,第一日登岸,夜里便吃了顿烤鹿肉,滋味甚美。”

    吴梦笑道:“那叫水鹿,一身可都是宝,肉可以吃,皮可以做衣裳、靴子。”

    周良史道:“林指挥将船都派了回来,吩咐将青壮先运过海去修筑木屋,妇孺老幼过上几月再去,海船便来回运人运粮。”

    吴梦微微颔首道:“此番安排甚好,你去找曹闲传令吧,我等明日就动身。”

    周良史领命往军营而去,码头上闻讯而来的灾民跑到船边,纷纷向船上的水手打听未来家园是何等模样。

    吴梦也不管他们,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回屋去收拾行李,这时候要赶早,否则进入基隆冬日的雨季可就不好办了。

    码头上有两个来自昆山县的年轻汉子,一个叫做孙十五郎,一个叫史三郎,两人原来是一个村的,村子被洪水冲垮后两人护着爹娘和弟弟妹妹结伴逃难。

    两家人后来碰到朝廷救灾的厢军,便被送到了海边,此处虽是简易草棚,起码可以遮蔽风雨,也有口粮。

    这帮灾民基本都来自于阳澄湖一带,他们本想等到洪水退去再回家复耕,谁知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官府海外营田的公告。

    衙差宣称原来的家乡要作为蓄水的大湖,那些田地将不复存在,他们会被编入台湾营田司,送往台湾岛垦殖。

    众人顿时鼓噪起来,想与官府去争执,凭什么就这样把他们的家产搞没了,一些读过书的百姓可是知道大宋司法,知县不管,可以向知州告状。

    不等他们去告状,两浙路转运使张宝却来了,他直接下达了朝廷的诏令,码头处的两千多名家乡父老必须跟随吴梦前往台湾垦殖。

    胳膊拗不过大腿,许多老人家痛哭流涕不愿离开家乡,可周围全副武装的台湾厢军虎视眈眈,把他们看的死死的,跑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灾民们诅咒着皇帝,诅咒着贪官,诅咒着吴梦的家人,那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孙十五郎唉声叹气道:“三郎,我等真是才避过天灾,又遭遇**,听那船夫讲,台湾还是蛮荒之地,朝廷放着脚下这片富庶之地不让百姓们耕作,却要流放我等去那海岛,不知是何道理?”

    史三郎沉吟半晌,却道:“十五郎,某听闻那苏州丁家三郎上次已经出海,如若是蛮荒之地,像他这般富家子弟为何要前往?”

    孙十五郎一怔,疑惑的说道:“三郎,你说的甚是有理,要是那岛上确属荒原,丁家三郎何必去那地方吃苦,丁府可是家大业大,哪会在乎一个荒岛。”

    史三郎读过一些书,颇有些见识,他拉了拉孙十五郎的衣衫道:“走吧,你我二人均未成家,趁着年轻,不如去闯一番天地。”

    孙十五郎点了点头,两人向着难民区走去,一进草棚,只见里面闹成一片,一些青壮围着前来宣布消息的公吏吵闹。

    史三郎随意扯了个熟识的汉子问道:“里面怎生如此吵闹。”

    那人答道:“官府也不知何意,要将青壮先运到台湾岛修筑宅子,老弱妇孺两个月后再上岛,有些青壮汉子不愿前去,便争执起来。”

    孙十五郎冷笑道:“愿不愿去能由得了我等么,厢军一来,还不是乖乖的上船。”

    史三郎扒开人群走上前去,前方几个满脸横肉的青壮汉子正揪住公吏不放,厉声喝道:“我等在家乡还有几百亩田地,朝廷说填湖就填湖了,不给补偿,还要将我等赶到荒岛上去,天底下有没有王法啊。”

    青壮汉子旁边还有几个富贵人家打扮的妇人,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公差一脸尴尬,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自己又做不得主,能解释什么。

    孙十五郎挤上前来,捏了捏史三郎的胳膊问道:“是怎么回事。”

    史三郎小声说道:“这些人一看便是乡里的地主老财,家里田地甚多,故死活不肯去那荒岛,若是像我等家里只有几十亩薄田的,在哪里谋生不都一般模样。”

    孙十五郎仔细瞧了瞧,确实是那么回事,他揶揄道:“那些衙内以往趾高气扬,如今天灾**之下,还不是与我等一样似那丧家之犬,看他们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史三郎忍俊不禁,和孙十五郎两人掩嘴偷笑。

    忽然间正在喧闹的人群寂静下来,史三郎抬头一看,原来是营田厢军的都头曹闲带着一群军士前来,史三郎知道有好戏看了。

    只见曹闲上前一鞭子抽在那拉扯公吏的壮汉身上,打的壮汉哇哇直叫。

    曹闲指着几个闹事的壮汉道:“全部抓起来,明日第一批上船,关入底舱。”

117章 移民远航 上

    曹闲一声令下,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冲上前去,将那几个壮汉横拖竖曳拉了出去,那地上撒泼的老娘们顿时杀野猪似的大叫哭喊。

    曹闲理都没理,大声呵斥道:“谁要是闹事,这就是榜样,每日里好吃好喝供着尔等,不是让尔等在此养精蓄锐后吵吵闹闹的,本将重申一遍,明日里青壮全部上船,谁要是想跑,抓住了不扔到海里浸个半死某就不姓曹。”

    曹闲顿了顿又道:“尔等真是不知足,上月滑州决堤,百姓上山避祸,每日官府只给半斤粮食,吃个半饱都不够。尔等在此处可是未曾挨饿吧,还想着鼓噪,再犯事某的鞭子抽不死尔等。”

    众人吓得都不敢吭声,那几个在地上撒泼的妇人也噤了声。

    他们来到这营地后,凡是吃饭不排队、欺凌弱小、随地拉屎拉尿的,被抓住了都是一顿鞭子伺候,数这曹都头打人打得最凶,叫一声“曹都头来了”端的是可止小孩夜啼。

    史三郎虽然嘴上没说,其实内心里隐隐然觉得曹都头是对的,这里两千多乌合之众,如果不严格管制,乱起来只怕死伤无数。

    在军法管制下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人生自由,但可以吃饱穿暖,还有医官看病,普通百姓的生活比以往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还要更好,受不了的只有那些富贵人家。

    史三郎若是去过滑州感触会更深,那里的管制太轻,便是一片混乱。

    曹闲见吓住了大家,语气缓和下来道:“诸位好生收拾行李,留下来的老弱妇孺自有军士保护,有医官照看,尔等不必担心,这可是吴先生给各位乡亲父老带来的一条光明大道。

    尔等只想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却不知两三年后诸位皆会将那百十亩田地弃若敝屣。某家把话撂在这里,只要诸位不偷懒,日子不会比苏州城里人差,如若三年后差了,到某家中来吃喝便是。”

    说罢扭头就走,他在苏州呆了两年,亲眼看到丁家一步步崛起,对吴梦他有的是信心,区区两千多人,就凭丁家现在的财力,养活他们都不成问题。

    草棚里的众人将信将疑,一边交头接耳,一边三五成群的逐渐散去。

    孙十五郎问道:“三郎,你说曹都头此话可信否?”

    史三郎小声说道:“七八成可信,丁家那些帮工哪个不比我等过得好,每月工钱一贯多,吃饭还不要钱,孩子上学也免费,工坊里还有医官,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啊,这不是比苏州的普通百姓过得还好么。”

    旁边一个汉子也听到了,忙问道:“兄弟此话可是属实,我等若是能过上这般日子,天涯海角大可去得。”

    史三郎道:“兄台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那些厢军,他们在苏州城里住了些日子,上次某听到他们吃饭时闲聊,才知道厢军对丁家的帮工也是羡慕不已。”

    其实这是吴梦故意让厢军们把风透露出去的,营地里不少人都已经知道跟着丁家做事两三年后都彻底翻了身,再也不用愁那温饱问题。

    娄江港码头左侧,吴梦暂住的木屋内,小青和李五将他不多的行李收拾了一番。

    景灵从外面进来,诧异道:“先生,你今日就将这铺盖全部收好,夜里如何歇息?”

    小青调笑道:“景姐姐不如请先生到你房里安歇吧。”

    景灵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啐了小青一口。

    吴梦笑道:“在下去船舱里歇息,适应适应那海船,免得像林大官人那般出丑。”

    三人浮想林贵平在海上的狼狈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景灵笑够了,吩咐小青道:“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也收拾好上船吧。”

    小青狡黠的一笑,三扭两扭出门去收拾了,景灵指了指外面的草棚道:“先生,刚才那边闹翻天了,有不少明日不想走的,被曹都头抓了十几个,才老实下来。”

    吴梦道:“不想走的都是些家大业大的,可惜到了此处便由不得他们了,上了台湾岛便会一视同仁。将来的台湾追求的是共同富裕,当然贫富分化不可能完全杜绝,但绝对不会出现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

    景灵叹道:“可惜乡村的愚夫愚妇们不理解先生的苦心啊,先生为何不向他们说明白。”

    吴梦道:“在下宣讲教化之能远不如王夫子和智能大师,王夫子还未到来,大师又去了台湾岛,某只好让厢军放出丁家工匠工如何富裕的消息来潜移默化,日后的事实远胜于雄辩,眼前即便用鞭子赶也得把他们赶上船。”

    景灵掩嘴笑道:“不知有多少人在私底下偷偷辱骂先生的家人。”

    吴梦不由一笑,骂就骂吧,他们离此地可是相隔千年。

    翌日一早,营地里的青壮汉子们吃完早饭就被厢军们往船上赶,老少妻幼颇为不舍,营地里哭声一片。

    景灵看着远处难舍那分的难民,眼角不由掉下两滴清泪,吴梦笑道:“怎么,又触景生情了。”

    “是啊,当年在西北,奴家和爹娘就是这般失散的,那些宋军、党项军在战场上哪会把我等当人看。”景灵答道。

    吴梦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不必伤心,此处的百姓仅有数月时日的分离,不打紧的。”

    景灵道:“奴家知道,灾民们只是不懂而已,怪不得先生,他们也是被官府欺骗的太多,所以不信。”

    吴梦笑道:“正因为如此,某才要曹都头武力镇压,强行让他们前往光明之路。”

    景灵笑道:“这便是大师常说的‘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七百多青壮和两百厢军分乘六条海船,一条船上一百余人,吴梦乘坐的海船载的少些,他们四人占了两间船舱,其他人都是十几二十人一间船舱,底舱更是人挨着人躺着。

    好在北风已起,只要三、四日就能到达基隆。

    青壮和厢军们登上了海船,曹闲与苏州厢军交接完防务,随即一脚跨上船舷,对着留守的苏州厢军都头抱拳道:“钱都头,剩下的老弱妇孺和部分青壮还请兄台帮忙照看两月,本将过上两月再接他们去台湾岛。”

    钱都头抱拳郑重说道:“孙知州已交待了此事之重要,曹都头放心前往,此处交给本将便是。”

    曹闲再次抱拳告别,走到吴梦身旁叉手行礼道:“先生,所有人等,都已上船。”

    吴梦点点头道:“曹都头辛苦了,那就开船吧。”

    曹闲对着站在船舱顶上的周良史挥了挥手,周良史会意,拿起出海的号角吹了起来,苍凉的“呜呜”声响彻码头。

    桅杆上的旗手打出升帆离港的旗号,六艘海船缓缓升起了风帆,码头上的帮工解开了缆绳,篙工们一起用力,将海船撑离了码头。

    码头上送别的人群顿时哭声一片,船上的人也是热泪盈眶,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吴梦唉声叹气,对着众人道:“这帮愚夫愚妇真不知道如何说,搞得某家像那天上的王母娘娘,强行拆散牛郎织女一般。”

    小青奇道:“不是说牛郎织女是玉皇大帝拆散的么,怎么先生说是那王母娘娘呢?”

    吴梦语塞,牛郎织女的故事大成于明代,此时只有南北朝时代任昉的《述异记》,那里头讲的是织女与牛郎相会,以致误了天宫里织布,玉帝才会分开二人。

    他讪讪的笑道:“那传言大谬,其实牛郎织女是王母娘娘拆散的。”

    小青追问道:“那先生讲那牛郎织女的故事来听听。”

    吴梦笑道:“好,不过不是现下,今日艳阳高照,夜里定会繁星满天,到那时再讲给诸位听听。”

    海船渐渐远离了码头,风帆吃满了北风,朝着大海驶去,娄江岸边的人群看上去只有蚂蚁般大小了。

    船上的青壮们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抬头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大海,那里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进入大海半个时辰后,周良史重新测定了船的方位,打出旗语,海船调整风帆,扳舵调整航向。

    吴梦低头看向船底翻起的浪花,没有gps便无法测定船的真实速度,他大声喊道:“周家大郎,此刻船速有多少。”

    周良史下到吴梦身旁,比照海岸线一番,再看看石英表,然后拿出纸笔计算了一番,回道:“约莫十节,这船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加固的,要是在以前,顺风时我等不敢跑的太快,风一大便会降帆。”

    吴梦笑了笑说道:“只有数算之法才能将船行方位计算正确,船速又快。”

    周良史佩服的说道:“确实如此,上次去台湾之时,遇到大风,顺风走了一个时辰,丁小哥算了算方位,其速甚快,不过回来时可慢了,逆风行船,与那乌龟一般,要是真有那自行驱使的海船,就无须顾及风向了。”

    吴梦道:“无须着急,自行驱使之海船数年内必定打造出来,到时让你第一个驾船回到大宋本土。”

    周良史又激动了,他才二十几岁,作为第一个驾驶自行船的纲首,他必定名载史册,周良史呵呵的傻笑着,连声感谢吴梦。

    孙十五郎和史三郎呆在第三艘船上,船舱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皆是那些晕船汉子呕吐之物发出的怪味。

    厢军对晕船者也不客气,将晕船的青壮汉子统统集中在一个船舱里,每隔半个时辰去清扫一次,可这味道是很难去掉的,史三郎捂着鼻子嘴巴呼吸了许久,才适应过来。

    孙十五郎摇头叹道:“晕船的如此之多,两月后那些妇孺如何受得了。”

    正好巡视的随船医生经过,顺口答道:“你就不用替他们操心了,运输妇孺时不会装人太多,且会给解晕船之药物,至于尔等青壮,这点小事自己熬过去便是,上次某家前去台湾不一样吐了个天昏地暗,如今不是好好的。”

    说罢看看船舱里无甚大事,径直走了。

    史三郎笑道:“医官说的甚是有理,我等年轻力壮,熬熬就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刚上去放风的青壮们都下来了,现在轮到史三郎他们了,史三郎一跃而起,拉着孙十五郎向着甲板走去。

118章 移民远航 下

    为了多载些粮食和人,海船的压舱物都丢在了码头上,且船上甲板空间有限,厢军们只能分批放风。

    百姓要是都挤上甲板,只怕船都会翻掉。

    史三郎眺望着远方的水天一色,心胸宽阔起来,他对着孙十五郎道:“十五郎,某觉得此行定有收获,看看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大宋又有几人真正见识过。”

    孙十五郎对着大海大喊了一声,笑道:“可惜大海没有回声啊。”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齐齐对着大海鬼喊鬼叫起来。

    有些尿急的掏出那不文之物对着大海撒尿,嚷嚷道:”让龙王爷喝老子的尿水吧。”顿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六艘海船整整航行了一日,西边的一轮红日逐渐向着海平面落下,天空从亮变红,又由红变暗,夜幕终于来临。

    几艘海船的桅杆上都高高挂起了夜航灯,降低了船速,从一字纵队改为三前三后,前后紧跟以防掉队。

    草草吃过晚饭,小青就赖着吴梦,定要他到甲板上对着星星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吴梦看了看几人状态都好,没有晕船的迹象,便答应了。

    众人走上船头,夜里的海风呼呼的刮着,略略有些寒意,夜幕下的大海里波浪起伏,浪花拍击着船舷,激起一阵阵“哗哗”的水声。

    船头上三三两两的站着放风的青壮们,看到吴梦出来,连连拱手问好。

    吴梦笑道:“尔等暂且吃些苦头,到了台湾,自然会过上好日子。诸位都坐下吧,在下今日兴致也高,讲几个故事给诸位解解闷。”

    众人轰然叫好,都坐了下来,吴梦抬头望望漆黑的夜空,如今是九月初,只有一轮月芽,璀璨的星星很是显眼,没有后世的大气污染,银河系格外明亮。

    吴梦找了许久,才辨别出牛郎和织女星,他手指天上的星星解说了一番,然后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娓娓道来......

    “孤儿牛郎依靠哥嫂过活,嫂子为人刻薄,经常虐待他,他被迫分家出来,靠一头老牛自耕自食。

    老牛很通灵性,有一日,织女和诸仙女下凡嬉戏,在河里沐浴,老牛劝牛郎去相见,并告诉牛郎如果天亮之前仙女们回不去就只能留在凡间了。

    牛郎于是躲在河边偷看七仙女,见那最小的仙女尤其可爱,顿生爱意,便悄悄拿走了小仙女的衣裳藏了起来。

    仙女们沐浴完毕准备返回天庭,小仙女的衣裳找寻不到便无法飞天,牛郎现身与小仙女倾心交谈,两人互相倾慕,于是漂亮的织女就成了牛郎的妻子。

    婚后,他们男耕女织,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十分美满幸福。

    不料玉帝查知此事,令王母娘娘押解织女回天庭受审,老牛不忍他们妻离子散,于是触断头上弯弯的牛角,变成一只小船,让牛郎挑着儿女乘船飞天追赶。

    眼看就要追上织女了,王母娘娘忽然拔下头上的金钗,在天空划出了一条波涛滚滚的银河。牛郎无法过河,只能在河边与织女遥望对泣。

    夫妻二人彼此的坚贞感动了天空中的喜鹊,无数喜鹊飞来,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彩桥,让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

    王母无奈,只好允许牛郎织女每年会面一次。故每年的七月七日,牛郎便会带着孩子和织女在鹊桥会面倾诉相思之苦......”

    故事讲完,青壮汉子们听得都痴了,想不到广阔的银河就是这般来头。

    小青泣不成声,大声骂着可恶的玉帝和王母娘娘,景灵抬头望着天上的银河,明媚的眼眸里一层水雾。

    小青抽噎着说道:“先...先生,难道就没有神仙去搭救他们,闹闹那可恶的玉帝王母么。”

    吴梦笑道:“小青莫哭,当然会有神仙能教训玉帝、王母。”

    小青急忙问道:“哪位神仙竟有如此之大的本事,先生快快讲来。”

    那些青壮汉子也七嘴八舌的鼓噪了起来:“先生,玉帝和王母太可恨了,是哪个神仙教训的他们,请先生讲与我等听听。”

    吴梦挥手止住了众人的鼓噪,他笑道:“好,今日就再讲个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话说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

    那仙石有一日忽然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

    一出生便就学爬学走,随即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惊动玉皇大帝.....”

    吴梦哪里能记得请全部《西游记》的内容,他是按照二成《西游记》原版的内容、五成《西游记》电视剧的内容、三成自己的编排,一直讲到了孙悟空第一次大闹天空,大战巨灵神。

    正讲到孙悟空和巨灵神大战的要紧处,他却卖起了关子,学着说书人的动作重重拍了下船舷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待明日分解。”

    众人正听得入神,曹闲和一众厢军也入了迷,此刻吴梦一停,大家纷纷鼓噪,请吴梦再讲一段。

    小青更是抓着吴梦的胳膊摇来晃去的央求着,吴梦道:不成不成,故事须慢慢讲来。眼下还要在船上熬几个昼夜,听了故事之人回到船舱后务必讲给众位乡邻听听,也好解解海上行船之烦闷。”

    景灵见吴梦吊起众人的胃口,不禁掩着樱桃小嘴窃笑,眼睛弯弯如同天上的月芽。

    吴梦好容易摆脱众人的纠缠回到了船舱,他刚才不讲了其实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如果把故事传播开来让众人解闷,百姓们便不会在船上无聊生事。

    他拿起纸笔将刚才讲的那段故事记录了下来,吩咐李五道:“你且去请曹都头前来。”

    曹闲迈进吴梦的船舱,抱拳媚笑道:“先生唤末将前来,莫不是半夜里私下传授惊世之学吧,其实先生不必让李五前来,方才只须在某头顶敲上三记,末将定然理会得。”

    吴梦哈哈大笑,这曹闲倒也有趣,把刚听到的西游记现学现用。

    他将记录好的故事递给曹闲,说道:“虽不是惊世之学,也是一良策,船上的日子难熬,人吃饱无事便会惹是生非,某将这故事抄录下来,你明日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军士也好,百姓也好,去到另外几条船上讲讲大闹天宫的故事。”

    曹闲双眼一亮,喜道:“先生真是好计,末将这便去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明日一早带来让先生传授。先生今夜果然是传授末将惊世之学啊,多谢了,多谢了。”

    说罢他喜滋滋的告辞而去,心道吴先生真是个高人,此等妙法也能想得出来。

    直到深夜,吴梦还能听见船舱里一片片的喝彩声,大家都被那活灵活现的猴子迷住了,这一点都不奇怪,若问后世哪个电视剧重播率最高,《西游记》说第二,没那部戏敢说第一。

    第二日另外几条船上也热闹了起来,整个船舱里到处都是一片敲脑袋、学猴子怪模怪样的动作,众人笑声一片,连带那些晕船的人一天之内都少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猴子痛打天上的神仙,大家纷纷叫好,当然,故事里那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肯定是被吴梦删除了。

    待到第四日夜里,吴梦讲到了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众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连问道:“先生,孙悟空就这么被压住了,那后来怎么样了。”

    “是啊,吴先生,好容易有个教训玉皇大帝的,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想不到如来佛祖如此可恶,以后某全家都不拜菩萨了。”有些人义愤填膺,把菩萨们都恨上了。

    小青急急问道:“先生,明日只怕就要到台湾了,可故事还没讲完,什么时候再讲啊。”

    吴梦笑道:“那便如此,某看船上讲故事的军士们口才不错,到了台湾就组织个说书社,定期讲故事给大家听,好不好。”

    “好,多谢先生了。”众人齐齐鼓掌叫好。

    吴梦清了清嗓子道:“”大闹天宫就算讲完了,后面便是西天取经,某来唱首小曲给大家听听,是大闹天宫的结束之曲。”

    众人齐声叫好,景灵忙阻拦道:“且慢,待奴家拿来纸笔记下,也好传唱开来。”

    待到小青拿来纸笔,吴梦放开喉咙唱了起来:“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

    只一颗,心儿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逍遥自在......

    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冰雪覆盖,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

    蹉跎了岁月,激荡着情怀,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听着歌声,景灵一双妙目万般柔情的望向吴梦,不知不觉间已经痴了。

    唱着唱着,众人也跟着和了起来,满船的歌声响彻天际。

    百姓们仿佛看到那头上杂草丛生的灵猴,虽然被压在五行山下,却依然昂首向天怒吼,丝毫不改当初的信念,向着那蹉跎的命运不屈的抗争......

119章 开启宝箱

    朝阳初升,台湾岛北部基隆湾,远方的群山连绵不断延伸远方,山峰被秋雾围绕,氤氲紫气升腾。

    靠近海岸处,潮水一浪推着一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不时激起阵阵泛白的浪花,几只海鸥在空中盘旋,寻找海里的猎物。

    海岸上三五成群的是正在埋头劳作的人群,修筑木屋的,采掘石炭的,追逐野鹿的,远处还有一队队巡逻的骑军。

    林贵平站立在海边的小山丘上,凝望着西北方向,海风吹的衣襟乱舞,智能和尚走上前来,问道:“林施主莫非是在担心吴先生一行?”

    林贵平点了点头道:“吴先生可是此次移民垦殖的关键之所在,所以在下不让他首批登岛。”

    智能和尚笑道:“施主操心过甚,这些日子里并无风暴过境,吴先生定然会平安到来,林施主不必忧虑,不过来了数百人,只怕是要风餐露宿了。”

    林贵平回头看了看正在热火朝天修筑木屋的工地,呵呵笑道:“有什么法子,只有些许人手,能造出多少木屋?百姓们只得挤上一挤。”

    正说话间,丁睿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他指着西北方向大声喊道:“舅舅、和尚师父,有船来了,定是师父他们一行。”

    林贵平和智能和尚定睛望去,只见天际边飘来了数点黄帆,林贵平心下大定,能到此处的绝对是吴梦一行,不由展颜一笑,说道:“大师,我等去迎迎昕颂兄他们。”

    ..........

    吴梦坐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心里感慨万千,三年多了,终于来到了台湾岛。

    过不多久,智能和尚和几个水手摇着小船过来迎接,吴梦对着智能和尚抱拳大声喊道:“大师辛苦了!”

    智能和尚吼声如雷,声音冲破海浪声:“有甚辛苦的,林施主可是等得心焦,且随贫僧的小船驶入海湾,莫搁浅了。”

    在小船引水下,六艘大海船排成一个纵队驶入了基隆湾。

    一刻时辰后,司缭们降下风帆,海船缓缓靠岸,水手们搭上跳板,六艘海船上的百姓们拎着包袱,摇摇晃晃走下跳板,小心翼翼的踏上了台湾岛的土地。

    他们眼前的岛上分布着与昆山县迥然不同的碧绿丛林,远处的群峰郁郁葱葱,移民们脸上满是忐忑,心中又带着几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丁睿迎上前来,吴梦拍了拍他的小脸,笑道:“睿哥儿,台湾岛上好玩否?”

    丁睿笑嘻嘻的说道:“好玩,弟子和厢军一起去猎过鹿,那烤鹿肉可好吃了,还有海鱼、海虾味道甚美。”

    景灵不由莞儿,丁睿还真是个孩子,走到哪里都惦记着好吃的。

    厢军们手执皮鞭,曹闲一马当先立在码头边,手执铁皮喇叭吆喝着移民排队上岸。

    杨展、廖成杰则指手画脚吩咐一队队的青壮汉子前往预先划定的区域。

    汉子们瞅见又是曹闲这个活阎罗,牢骚都不敢发,乖乖的听从指挥往远处的陆地走去。

    吴梦看到曹闲威风凛凛的模样,笑道:“曹都头的鞭子可真是管用,百姓们没有不怕他的。”

    林贵平叹道:“若是百姓听话,谁愿如此,和和气气不是更好。”

    吴梦问道:“君烈老弟,那宝箱找到否?”

    丁睿赶紧插嘴道:“禀师父,找到了,那两个宝箱就在山脚下的河畔边,上面缠满了藤蔓,若不是和尚师父眼尖,还差点漏过。”

    林贵平接口道:“昕颂兄且宽心,宝箱处已找到,就在舆图标明的狮球岭下,某已下令二十名厢军日夜守护,定不会有岔子。”

    吴梦摇了摇头道:“某不担心,那宝箱只怕这世间无人可开,箱壁乃精钢打造,极难破损。”

    智能和尚道:“我等勿在此处吹海风,工匠和厢军为吴先生修筑了一座小院,吴先生与睿哥儿、李五、景娘子、青儿姑娘便住在那处吧。”

    ...........

    海湾西北角,一座四间厢房、外加一间灶屋兼餐厅的小院已经修筑完毕,四周用木栅栏围成了一个小院,智能和尚为此院取名为“海边小筑”。

    两名厢军正在门口守卫,见吴梦一行过来,赶紧上前见礼,四只眼珠时不时瞟一瞟景灵和小青儿。

    吴梦望了望波浪起伏的大海,心里感叹到在后世无数次梦想有一套海滨别墅,想不到却在千年前的大宋实现了愿望。

    走进院子里,李五和景灵、青儿姑娘赶紧收拾了起来,吴梦吩咐丁睿带上香烛,对林贵平和智能和尚道:“此处就由他们三人收拾,我等去瞧瞧那宝箱吧。”

    林贵平点了点头,吩咐军士将吴梦扶上了马车,往山脚下行去。

    从海边至山下,先行上岛的厢军们砍掉了路上的灌木丛林,开出了一条简易的便道,马车在便道上颠簸起伏,比海船还要晃荡,把吴梦颠了个七荤八素。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河畔的宝箱处,吴梦眼望着两个一大一小的集装箱完好无损,内心安慰不已。

    这两个集装箱一个是十吨的,一个是一吨的小箱,箱门处安装了类似保险箱的密码锁。

    大箱子里面有一台沈阳产ca6140普通车床,一台德国产ff230微型铣床,还有一套10kw的锅驼发电机,以及一些工量刃具。

    小箱子里是书籍和些许仪器和工具,这都是吴梦在公元2016年年初时放入的。

    集装箱上缠绕的藤蔓已经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守卫的厢军上前见了礼,吴梦神色严肃,令丁睿点起香烛、手捧九柱捻香跪下拜祭。

    林贵平和智能和尚不解其意,互相望了望,相继上前也点了三炷香弯腰拜了三拜。

    吴梦上前,来到集装箱箱门前,拱手拜了拜,心里念道:“平之,赖你在天之灵保佑,集装箱完好无损,我们的心愿即将在台湾这片富饶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他伸手在密码锁上拨动记在内心深处的号码,转盘拨动六次后,密码锁响起“咔哒”一声,吴梦吩咐道:“来人,拔开栓子,打开宝箱的大门。”

    几位厢军上前,向上提起集装箱上的栓子,轻轻一拉,两扇箱门便朝外打开,箱子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机油气味,一束阳光射入了集装箱内。

    林贵平、智能大师、丁睿和众军士都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盯着箱内,争相目睹异境处来的宝物,可箱子里几台宝物被半透明的塑料薄膜包裹的很是紧密,众人看不真切。

    吴梦闻到了熟悉之极的机油味,闭目大大吸了几口,脸上现出一股陶醉的模样。

    智能大师近前问道:“吴先生,此箱甚是沉重,如何把那宝物弄出来?”

    吴梦睁开眼道:“大师,莫再称呼宝物,左边那台乃是蒸汽机与发电机,右边是车床与铣床,机器十分沉重,无法移出箱外。”

    丁睿挠了挠小脑袋,疑惑的问道:“师傅,机器若是无法移动,那我等岂不是无法使用?”

    吴梦呵呵一笑,说道:“箱顶与四边箱壁处乃是螺丝相连,拧掉螺丝,此箱便被拆除,如今先得搭建吊杆,吊开箱顶。

    林贵平赶紧阻拦道:“昕颂兄且慢,如此精巧之器,怎可日晒雨淋,待工匠在此处修筑工坊后再将机器挪出妥当些。”

    吴梦点了点头道:“君烈所言甚是,睿哥儿,你且进到宝箱内,左前角内有个暗红色的木匣子,你且拿将出来,再关上箱门。”

    丁睿依言走进箱内,只见里面除了三台被包裹甚紧的机器,还有几个木箱,看着颇为沉重,他走到集装箱的左前方,果然见墙角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暗红木匣子。

    丁睿弯腰拿起了木匣子,这木匣子并不沉重,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何物。

    外面的吴梦又打开了小箱子的箱门,随后对林贵平道:“此箱内全是书籍和一些小器具,且全部搬回海边小筑吧。”

    ............

    海边小筑内,吴梦和丁睿一一清理着书籍和器具,新书是吴梦在后世单独印刷的繁体横排数学和格物教材,以及各类机械制造工艺学。

    还有不少旧书,是搜集的六十年代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以及解放初期的土法炼钢、土法选矿、土法蒸汽机、土简机床制作汇编、土法肥皂等等书籍。

    吴梦指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道:“睿哥儿,此箱内的书籍须妥善保管,待为师数年后再一一传授给你,眼下却不是面世之际。”

    那箱子里装的是化学类的书籍,如果散布开来,整个世界不出五十年必然步入热兵器时代,战争和屠杀将笼罩整个天下。

    据记载如今全球的人口不过四亿左右,繁衍人口才是正道,超越时代的杀人利器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面世。

    丁睿点了点头,将小箱子放在了吴梦的床底。

    吴梦唤来李五,吩咐他与丁睿一起把书籍分类,将数学、格物和车工、铣工、磨工等等工艺学发放给枫桥班的弟子。

    清理完毕书籍,丁睿打开一个小箱,却看见了无数精美的图片,画面是铁棒在砂轮磨削下不同的火花,图案栩栩如生,远非普通画匠所能绘出。

    丁睿举着一张图片好奇的问道:“师父,这图片好生精美,那异境的画匠居然如此高明。”

    吴梦笑了笑说道:“睿哥儿,这可不是画出来的,是异境中的照相机拍摄下来的,将来啊我大宋也会有此等器具。图片中的铁棒含碳量不同,磨削时火花便不同,是用来辨识铁器材质的。”

    李五也拿起一叠图片问道:“先生,这些为何没有任何图案,只有各种色调?”

    吴梦道:“那可并非图画,是铁水在不同温升之下的颜色,台湾岛冶炼钢铁,便少不了这色卡。”

    丁睿捧起从大箱内拿出的小匣子,左看看又看看,问道:“师父,这匣子里又是何物。”

    吴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好半晌才回答道:“睿哥儿,里面装着一个人的骨灰,你应该称之为师伯,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两个宝箱。待选个好日子,师父与你一起将他安葬了吧。”

    丁睿点了点头,将骨灰盒放置在屋里的供桌上,颇为懂事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120章 太子赈灾

    天禧三年八月初,王钦若罢相和寇准的上台已过去两月,风波渐渐平息,东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

    滑州的两次决堤并没有影响到达官贵人们寻欢作乐的心情,平民百姓的苦难干我等王公贵族何事,谁让他们托生在贫寒之家。

    许多士子同样不放在心上,谁让你们这帮愚昧的刁民不奋发上进,既考不上仕途,又赚不到钱,如今连饭都吃不上,都是尔等不努力的结果。

    从滑州南下逃荒到开封府的百姓有上万之众,他们进不了东京城,便流落在城郊,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三司和开封府组织了厢军和吏员在城郊广开粥铺赈灾,一日几碗稀粥只能勉强保住性命,想吃饱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这一日赵祯带着陈坤、杨文广一行身着便装,来到城外私访。

    城外的广济渠旁,一顶顶帐篷乱七八糟的搭建着,灾民们喝完了粥,横七竖八躺在草地上动都不动,以免饿得太快。

    一群群灾民的孩童在河边戏水,天真无忧的孩童们不知晓日子的艰难,嬉笑着互相打闹。

    赵祯眼望面黄肌瘦的灾民,心下甚是不忍,可又有什么法子,如今大宋朝廷的粮食并不宽裕。

    这些年的天灾**消耗了大量的储备粮食,不少官仓已经空了,南方虽然在推广稻麦复种,但也要两年的时日才能彻底解决粮荒的问题。

    陈坤望着乱七八糟的茅草棚子道:“太子殿下,官府为何不让这些灾民吃饱了回家乡去,趁着年底还可种上一季冬小麦。”

    赵祯摇了摇头道:“我问过孙侍制,这些灾民暂时没法回去,滑州那处两次决堤,官仓里储备的粮食都已经见底,回去便会饿死一大批,在京师好歹还有稀粥续命,他们今岁怕是要在此处过冬了。”

    杨文广道:“可恨的天灾几年来就没断过,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不是蝗灾便是地龙翻身,百姓们流离失所,都是拜天灾所赐,莫非大宋有什么恶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引发天灾频降?”

    陈坤哂笑道:“哪有这般事,天灾绝非是什么上天降下的惩罚,在《自然》课里说的清清楚楚,不管是水灾还是旱灾、亦或蝗灾、地震都是有法子解释的。”

    赵祯颔首道:“陈坤说的在理,不过那些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字辈操心,两位伴读,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助灾民们多吃点饭食才是正经。”

    陈坤想了想道:“太子殿下,草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当不当讲?”

    赵祯拍了拍陈坤的肩膀,一副大人的口吻说道:“你我相处已有些日子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陈坤嘿嘿一笑:“草民瞧着宫里后苑造作所并不甚忙,人手倒是不少,不如我等用苏州的法子改造一二,然后腾出造作所之人手打造些器械发卖,获取的钱财便可用来赈灾。”

    杨文广比两人年纪大些,见识要广,闻言便道:“是个好主意,可我等能打造什么物什?孙知州弄了不少精巧玩意的图纸送到了三司,什么轴承、滑轮吊杆都在大量打造。”

    陈坤道:“三司官坊打造的皆是朝廷所用,未曾投入民间工坊,眼下趁着官坊忙不过来,我等打造些器具发卖,待官坊腾出手来,便没有机会了。”

    赵祯虽然只有九岁半,但有了名师的熏陶,见识绝非一般孩童可比,当下连连点头道:“陈坤此言甚是有理,我等且回宫去斟酌一番。”

    宋初东京城的官坊分为两块,有两套班子,一套是三司所辖,三司盐铁司掌各种匠作工坊,如南北作坊、东西作坊,里面有什么弓弩院、文思院之类。

    三司户部修造案则掌管专司营造修筑的八作坊。

    另外一套便是皇宫直辖的工坊,如斩马刀局、御用工作所、后苑造作所、后苑烧朱所。

    兵器之类是不能去轻易动的,烧朱所是做油漆的,只有后苑造作所才能让赵祯这个太子施展一番。

    后苑造作所归属于入内侍省,掌内廷及皇族婚娶所需物品,设监官三人,以内侍充任,下设专典十二人,有兵校、匠役数百人,分七十余作。

    里面的打造作坊、木工作坊、锯匠作坊可以用水力机械来代替人工,然后利用腾出的人手来打造对外发卖的器械,获利后再购买粮食给灾民。

    赵祯回到资善堂后,便吩咐亲随內侍阎文应去请入内侍省都都知陈琳。

    陈琳乐呵呵的来到了资善堂,见到赵祯后施礼道:“太子殿下,召唤老臣有何事交待。”

    赵祯道:“都都知,后苑造作所是归你管吧。”

    陈琳点了点头道:“是老臣所掌,太子殿下可是要打造什么物什,交给老臣好了,定然让太子满意。”

    陈坤对着陈琳抱拳道:“都都知,是小子出了个主意,想利用苏州的技艺对木工作坊、打造作坊、锯匠作坊进行水力机械改造,改造后便无需太多人力,腾出的人手便打造些轴承、滑轮杠杆、轨道车、水磨等等卖给民间作坊和码头,赚些钱财来赈灾。”

    陈琳年老成精,考虑比他们这些半大小子们周全多了,他想了想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体恤百姓此为好事,不过卖粮食去赈灾太子就不必出面了,免得出些不必要的误会。民间工坊若是想买这些器械,不妨令他们用粮食来换,直接把粮食送给开封府,如此妥当许多。”

    陈琳可谓考虑的十分周全,赵恒还在位,太子出面去赈灾,这是向百姓显示自己的存在,提高自己威望的行为,极易导致皇帝的猜忌。

    赵祯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想得那么多,他只要有粮食给城外的灾民过冬就行了,于是满口答应了陈琳的要求。

    后苑造作所位于大宋皇城北边,虽然有七十余作,其实只有五百多人,大作坊十余人,小的不过几人,赵祯一见之下小脸上顿时大失所望,这点人手能干什么?

    陈琳看出了赵祯的心思,笑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看到人数太少了,此处只打造一些宫内的物什,自然人少,不过太子勿忧,老臣还可从外诸司给你调人来,且可令皇城司的禁军前来帮忙。”

    赵祯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点点头道:“如此就有劳都都知了。”

    陈坤开始忙乎了起来,绘制图纸,标注尺寸,赵祯略微学过一些,帮着画些简单的图纸。

    陈琳在旁边看了看,小声说道:“太子殿下,此事切勿让资善堂的教授们看到了,他们万万不会许可太子弄此工匠之事,此处的图纸亦不可带回资善堂。”

    赵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继续埋头画了起来。

    两人忙乎了几日,将画好的图纸给了陈琳,陈琳直接去找了斩马刀局,令他们打造轴承、齿轮和切割木材的刀具。

    随即又将木制水轮机的图纸给了主掌宫廷修筑的修内司木作,命从速打造。

    太子之令执行甚速,数日之后样品就打造了出来,陈坤一组装顿时哭笑不得,工匠们弄出来的东西标准不一,根本无法装配。

    无奈之下陈琳干脆将工匠集合到后苑造作所,由陈坤培训了几日,再做了几把标准尺,后来打造的东西凑合着勉强能装配上。

    后苑造作所的锯匠作坊在金水河畔立了三个巨大的水轮机,湍急的水流带动着圆锯快速旋转,一块木方推进去三两下就锯成了两半。

    锯匠们眼望这东西惊愕不已,想不到简单之极的机械比他们十多人锯木头的速度还要快,陈琳满意极了,吴先生还是有真本事的,教出来的学生比工匠们强多了。

    再过七八日,打造金银珠宝的作坊里又立起了水力鼓风机,再也不用靠着人力来踩踏鼓风机。

    省出来的二十多个人加上陈琳调派的三十多个铁匠、木匠集合到锯匠工坊,开始打造他们要发卖的机械。

    陈坤一开始却没有打造吊杆和水力机械,而是窃取了吴梦的水力活鱼鼓风机来制作。

    赵祯不可能去卖鱼,陈琳想了想,还是照顾几个致仕的老內侍算了,于是乎几个老內侍们拿出积蓄办了个合股的鱼坊,送了赵祯四成分子。

    几十个內侍的小辈们操持了这个营生,当京城里数个坊市同时出现了活鱼档的时候,轰动了整个东京城。

    东京城可不比苏州城,人口多了好几倍,且有钱人多的是,哪会在乎几文钱的差价,活鱼生意火爆的无以复加,有入内侍省罩着,东京城里的什么行会一声都不敢吭。

    在鱼档里收钱的老內侍收钱收的头都发昏了,天天催促陈琳赶快打造,他们要抢占东京城里所有的活鱼生意。

    造作所里整日里锯木声不断,几十个工匠为了每月一贯赏钱干的浑身起劲。

    陈琳一看这不是个事,后苑造作所还是太小了,于是把周怀政叫来道:“怀政啊,太子殿下弄的那作坊不可放在后苑了,每日里进进出出不断,又并非为宫里打造的物什,平白惹人闲话,你去外诸司瞧瞧哪处有个合适的地方便搬出去吧。”

    周怀政想了想说道:“启禀都都知,下官以为还是单独开设一间工坊为好,宫内宫外诸司皆为皇家打造物什,若是让御史台知晓了,又会上本参我等一个‘与民争利’。反倒不如像卖烈酒和活鱼那般弄几个老內侍来摆弄,既解决了他们的衣食之忧,太子也获利不菲。”

    陈琳一想也是,何必弄在宫里惹人闲话,反正是个赚钱的买卖,放在哪里都不怕没有生意,于是说道:“那你去找几个愿意提前致仕的老家伙过来,安心去城外开工坊吧,哦,对了,令尊已然致仕,不是可以去干这个么?”

    周怀政笑了笑道:“家父可以去监造一番,时时在那处他怕是不愿意了。”

    三个老內侍被周怀政一忽悠,又见卖鱼的都发了财,便一起致仕,拿出毕生的积蓄占了作坊的两成分子,陈琳则暗中使手段将修内司一处木工作坊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赵祯。

    赵祯带着陈坤、杨文广二人来到作坊大致看了看,这里紧靠着蔡河的上游,水轮机架设便利,还有一个硕大的院子,木材堆积如山。

    赵祯不由发愁道:“都都知,小王我可是只有几千贯,这处如此之大,还有恁多木料和器械,怕不要几万贯才能买到手?”

    陈琳暗笑,宫里的物什产业不都是你家的,不过是左手到右手罢了。

    他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此处你先用,赚了钱分期还给入内侍省好了。”

    赵祯想到能赚大钱,小脸激动起来,拍着案几道:“对,有钱赚还怕个甚子,那活鱼如今不就卖的很好,这事干了。”

    周怀政一脸媚笑道:“太子殿下学识甚广,不如给作坊取个大名如何?”

    赵祯抚着额头想了想,叫什么名字呢,总得大气点,不能堕了自己的威名,他仰头望天思索。

    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有了,既然是三个老內侍来经营,天、地、人正好是三才,就叫三才作坊吧。”

    周怀政一脸媚笑道:“殿下大才,如此响亮之名也只有太子殿下想的出来,换做是微臣,只怕需冥思苦想一辈子。”

    陈坤和杨文广对视一眼,深感周怀政的马屁功真是不一般,难怪官家和太子都器重他。

    三才工坊开张后,又从灾民中招募了三百多青壮汉子,除了活鱼鼓风机,又开始打造滑轮吊杆、船载水力磨面机、水力球磨机、轨道车、水力锯木机。

    机器甫一推出,民间工坊蜂拥而至,把三才作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来拉货的大车络绎不绝,天天都有人守在门口催货。

    赵祯见到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去开封府,嘴巴都笑的合不拢了,少年太子心胸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东京城外的灾民发现自九月开始米粥明显粘稠了许多,到了十月底寒风呼啸之时,他们又吃上了白米饭和咸菜。

    十一月官府送来了御寒的草垫和大批稻草,十二月中又发放了不少衣物,灾民们缩在窝棚里也不是那么冷了。

    滑州灾民们对朝廷的赈灾很是感激,四处称颂官家的恩德,赵恒得知后龙颜大悦。

    靠着赵祯的三才作坊和活鱼档赚来的钱财,这些灾民们渡过了一个寒冷的冬日,没有人因冻饿而死。

    要是放在以往,虽说大部分灾民在官府的赈济下能渡过寒冬,但总有一些体质虚弱的是熬不过去的,更不要说能囫囵着吃饱肚子。

    公允的说这功劳八成要归功于陈琳,没有他居中调度,就靠赵祯、陈坤、杨文广三个小子根本成不了事。

    赵祯对《格物》的兴趣越来越浓厚,陈坤不过学了区区数年,就能弄个工坊出来改善上万灾民的生活,若是大宋天下都兴办工坊,那将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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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