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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全文阅读

作者:浓雾行者     大宋的变迁txt下载     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章 天禧三年年尾 上

    台湾岛基隆湾。

    海湾附近如火如荼修筑着村寨,周良史率领六条大帆船不停息的来回运粮运人。

    吴梦在外面巡视了一遍,此处根本没他什么事,建房子他是外行,泥工和木匠的手艺比他高多了。

    烧砖他只是提示了用余热将吹入的空气加热,人家就做了个螺旋形的烟道出来,吴山村三年的时光可不是白熬的,不管是学童还是工匠,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来到海边码头,远远望去木桩已经就位,林贵平带着厢军和木匠们,生生赶造出了一架木栈桥,桥头伸进海里足有二十几米远,每隔三四丈都安装了吊杆。

    吴梦上前仔细看了看吊杆,觉得足够坚固,看来海船马上可以直接吊卸物资,无需再用小船往来驳运了。

    码头附近的石炭场内,新上任的管事是润州过来的焦二郎,他正带着五十余矿工正在卖力的挖掘浅表煤层,其余的矿工已被调去营造房屋。

    海边的雪盐工坊里也有二十多名盐工,现在水泥还未生产出来,目前还是煮盐,效率很低,所幸几千人的盐需求量也不多。

    吴梦没有具体的事情可干,这一阵子他上午巡查工地,下午听景灵弹琴唱曲,顺便把自己能哼出来的歌曲歌词与景灵交流一番。

    景灵本就音乐天赋奇高,将他哼出来的曲谱都记录了下来,每日里弹琴试唱,什么《笑傲江湖》、《天仙子》、《铁血丹心》......等等一些古典味十足的歌曲都记录在册。

    吴梦就当景灵是个人工智能留声机,累了便听上一曲。

    几个场地看了一遍,见无大碍,便吩咐李五推着他回到了别业里,景灵进来给他泡了一杯茶,吴梦惬意的喝着茶,看着外边的海浪。

    景灵嫣然一笑道:“先生,外面可是忙得死去活来,你那宝贝徒儿都到河边打造水轮机去了,你这做师父的却还有闲情雅致欣赏海景。”

    吴梦笑道:“那等小事,有工匠们协助,学童们足够胜任了。”

    景灵轻轻的给他按着肩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先生,我等现下可是坐吃山空,三千人的衣食住行都压在丁员外身上,他受得住么?”

    吴梦“哦”了一声道:“你不说,某还忘了此事,这几个月开销可是够大的,三千人一月的粮食就要一千多石,还有两百多工匠的工钱,三百多厢军的军饷,每月可要花出去一千多贯,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开支,只怕要一千五百贯,这要是三千人都来了,大肆建工坊,每月开支最少也得三千贯,是要想法子赚钱。”

    他来到书房,先将前几日的规划图拿出来仔细再看了一遍,这是他根据基隆的地形制定的,基隆第一期的规划有四个村庄,一个衙门,六个山坡上的哨所,还有港口、盐场、石炭场、铁场、机械作坊。

    衙门位于中心地带,四周留下大片空地留给将来的城区建设,机械作坊位于山坡下的河流处,充分利用水力。

    预留的高炉安装位置旁边也有一条小河,以便使用水力鼓风机。

    看完规划图,他又拿出在学堂时写下的逐步发展大纲,细细过了一遍,根据一个月来的实际情况仔细分析。首先必须要想法子挣钱,不能太过依赖丁大胜。

    丁家也是在大发展的阶段,除了苏州煤球工坊,其他的产业都是与官府四六分成,去掉很多杂项开销,真正到手的并不多,好在丁大胜心态好,他无所谓挣多挣少,只要眼望这产业扩大就行。

    吴梦的想法有很多条,第一,烧制玻璃,这是所有穿越者捞金的手段,吴梦也不例外。

    吴梦为何选择基隆这个地方也是由讲究的,虽然没有铁矿,可是有大量的煤矿,有部分煤层埋藏很浅,利于初期发展。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基隆后面的山脉以前都是火山,什么长石、石英这些太多了,说不定还有原始形成的玻璃,更何况此处还有一个大金矿。

    玻璃产品也是有讲究的,吴梦首先必定是烧制那些透明的酒具、餐具,大赚特赚契丹、党项、大宋、日本、高丽、南亚诸国那些土豪的钱财。

    等钱财赚够了,再轧制平板玻璃,让大宋平民能够用上玻璃采光。

    至于很多穿越小说把平板玻璃的生产想得很复杂,吴梦嗤之以鼻,既然打算做平板玻璃,那就是以量取胜,还想着把平板玻璃做的像后世的那般平整透明完全没必要。

    只要没有裂纹,掺杂有其他颜色或是气泡都不是问题,半透明的玻璃也正好配合王嘉言的房地产开发,相信用玻璃做窗户的房子定然好卖。

    第二就是大车,大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当然是运输,从南方运一石粮到北方,需要消耗数石粮,既然短期内不可能解决蒸汽动力,那么带轴承的大车乃是最佳解决方式。

    台湾的人口少,不可能生产太多的马车,但是可以炼钢,生产最关键的轴承。

    以前在苏州没有炼钢那是怕泄密,但在这台湾岛上,保密的措施就好做多了,不过既要等太平州铁矿明年大量开采,还得等到相州的铁匠到来才行。

    第三是造纸和印刷,但是也需要大量人手,短期内需求也不大。

    第四是皮衣,台湾岛上的水鹿可是优良的资源,不但可以吃,鹿皮还可以作为冬季御寒的衣物,还得买些芒硝来鞣制,此项产业也是劳动密集型的,可以后置。

    第五是烧制水泥,这却不会用来赚钱的,是台湾自身建设和娄江船闸修筑之需。

    还有什么酿酒、织布、实心轮胎.......吴梦一一排查自己列出的产业规划,发现仅仅只有玻璃可以上马,其他的暂不可行。

    不是人手紧缺就是没有原料,现下台湾的粮食生产必须放在第一位,不能依赖大宋本土,拓荒播种是最最要紧的。

    吴梦厘清了先后次序,决定第一步是等待机械工坊的建设完成,打造出球磨机和鼓风机,然后再烧制水泥和玻璃,现在还是只能等待智能和尚和工匠们将机械工坊搞定。

    机械工坊的搭建却没有吴梦想的那般容易,进入十月冬日后,天气逐渐变冷。

    从大宋返航的运粮船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娄江海港的草棚保暖性不佳,那帮灾民又是衣着单薄,一个个缩在屋里打哆嗦。

    丁大胜无奈,又拨了一笔钱财添置了衣物。

    但那处是入海口,不但风大,而且潮湿阴冷,长久呆下去只怕不少人会冻坏,除非从苏州运石炭和煤炉子过去,但这又会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林贵平和吴梦、智能和尚商量后,决定暂停机械工坊的建设,先让学童和工匠们去营地帮忙,先解决住宿的问题。

    吴梦叹道:“不找灾民,也寻不到如此之多的移民,大宋承平天下,百姓们如何愿意来到这荒岛?找了这些灾民,连个冬衣都无,以后还不知晓得费多少钱粮。”

    智能大师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吴先生切不可用钱财来衡量芸芸众生之性命,多做善事,死后便能升入西天极乐。”

    吴梦白了一眼和尚道:“少来了,还西天极乐,眼下的难关渡过再说吧,房子太少,只怕那些灾民们怨声载道。”

    林贵平看了看窗外的工地,咬咬牙说道:“没法子,先一批批接过来吧,此次先接那些老弱病残的,基隆天气暖和,不致有受寒挨冻的。”

122章 天禧三年的年尾 下

    天禧三年最后的两个月里,趁着冬日时节海上无风暴,林贵平将滞留在娄江港的灾民都运来了台湾。

    围绕着基隆港四周已经开辟了四个村落,分别叫做天禧一、二、三、四村,每个村落各有五百余人,村子暂时采取集体农庄制,每日里划分土地,放火烧荒,平整田地。

    靠近码头处,建了个庄子,挂着一杆大旗,上书“大宋台湾营田司”,林贵平自任提举,统管军政,吴梦经常揶揄他这自封的官职也不知大宋朝廷认是不认。

    农庄创世之初,房屋紧缺,百姓们男女分开,十几二十人住一间木屋,住不下的只能先搭帐篷。

    基隆的冬季小雨纷飞,帐篷里满是泥泞,住帐篷的怨声载道,怨声载道也没用,只能等待一批批的房屋慢慢修筑起来。

    基隆虽然石炭充足,烧砖甚易,但苦于人力匮乏。

    民以食为天,此处远离大陆,运输极为不便,粮食问题必须自行解决,所以大部分青壮都在开垦荒地,只有少部分在烧砖砌房子,要完全解决住房问题恐怕得等到来年的秋收后。

    营田司现在采取的是配给制,除去十四岁以下之孩童,村民和厢军都在公共食堂吃饭,饭菜肯定是好不到哪去,主食都是大宋运来的米、面,众人要吃要喝,买来的米自然是廉价的陈米,口感极差。

    蔬菜几乎全无,只偶尔有点野菜,海里的鱼虾倒是经常有,煮出的鱼虾少油众人皆不爱食,不过隔三差五有顿鹿肉打打牙祭。

    一些原来在大宋生活尚好的移民不免心中不满,但来都来了,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肚里吞,忍着口腹之欲埋头苦干。

    台湾厢军以前还天天有肉有鱼,这下村民多了众军士要巡逻和维持秩序,无法天天打猎,肉食自然少了。

    厢军们虽知暂时如此,但奈何肚子造反,众人也是垂头丧气,看来提举官人说的好日子还在遥远的未来。

    天禧三年的除夕基隆倒是个大晴天,可生活物资缺乏,最隆重的节日却在一片惨淡中渡过,除了周良史出海打的鱼,年夜饭没有一丁点肉食。

    村落的食堂里,史三郎望望大木盆里的水煮鱼和菘菜,叹了口气道:“今日可是除夕啊,就吃这等饭食,干活累点无所谓,可这除夕之夜也应给点荤食。”

    十五郎在他身后说道:“听闻是海船不够,无法运来太多的肉食,可某今日眼见食堂里的大车运来不少鸡蛋,怎的不见分给我等,这些日子里可真是馋死人啊。”

    焦二郎站在他们身后排着队,闻言笑道:“两位莫心急,某是从润州石炭场来的,当初刚去的时候还不是和眼前一个样,现今石炭场四周商贾成群,酒肆林立,想吃肉便买肉,想吃零嘴大把摊贩。”

    十五郎扭头笑道:“这位兄台,那润州石炭场多长时日才有如此光景?”

    一旁的百姓们闻言纷纷竖起耳朵细听,焦大郎道:“想要那般光景,那可得有个两岁上下,慢慢熬吧。”

    十五郎哀叹道:“那还得一年半啊,算了,还是想想眼前的鸡蛋吧。”

    他话音刚落,几个厢军从灶屋内抬出几筐热气腾腾的煮鸡蛋,厨子笑道:“今日除夕,提举有令,每人一个煮鸡蛋过节。”

    厨子话音一落,人群里响起一阵“嘘”声,可“嘘”归“嘘”,鸡蛋还是要的,有总比没有好。

    百姓们打完饭菜剥着鸡蛋议论纷纷,但是瞧瞧一旁那些手拿皮鞭的厢军,却是敢怒不敢言。

    海边小筑内,院子里乱哄哄的,丁睿和师兄们在院子里烤海鲜,基隆天气温暖,冬日里还能捞到海鲜,可惜油水太少,海鲜烤出来味道欠佳。

    孤儿们倒也无所谓,他们从小苦到大,比移民的承受力强多了。

    丁睿抓着一串烤虾子嚼了嚼道:“鲜还是挺鲜,可就是没油,吃了还是饿。”

    师兄辛楚故意笑道:“知足吧,冬日里能捞上来的海虾可是不多,师兄们都疼你是小师弟,才把海虾让给你吃。”

    丁睿赶紧抓起面前一大扎海虾塞给辛楚,嘻嘻笑道:“那多谢师兄们了,我送给师兄吃,喏,拿着吧。”

    辛楚眼瞅手里的海虾直反胃,他哪里能吃的了那么多,来到台湾后日日都是海里的鱼虾,一开始还图个新鲜,如今看着就腻歪。

    丁睿哂笑道:“快吃,快吃,小师弟心疼师兄,师兄大快朵颐。”

    辛楚给了丁睿一个爆栗道:“小子真调皮。”

    金世明三口两口吃掉手中的烤鱼,仰面朝天躺在草丛里,大声道:“两位师弟,我等还是要好好种田啊,不种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便喂不了猪,没有猪便没有油水,没有油水这海鲜可真叫一个腥啊。”

    屋子里比这好不了多少,炒了一桌子蔬菜和野菜。

    林贵平夹起一筷子没有油水的野菜,放入口中皱着眉头嚼了嚼,叹道:“某自打年少时进了东京城,快二十年没有过如此凄惨的除夕,肚子里的油水都快熬干了。”

    智能和尚吃肉厉害,吃素他也无所谓,端着饭碗呼哧呼哧吃的很香,闻言笑道:“贫僧可是无所谓,跟随师父后吃肉可,吃素亦可,早已习惯。还不是你林大提举定要将妇孺尽皆运来所致,不然用海船运些肥猪过来岂不是可吃些荤食,过个好年节。”

    吴梦笑了笑道:“此事也休怪君烈,灾民留在娄江港也不是法子,算了,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

    王夫子毫不在意吃着猪食般的饭菜,他吞下嘴中的食物道:“君烈,想当初苏州水灾不断,老夫可是肚子都吃不饱,如今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那般挑剔。”

    小青端来了热鸡蛋道:“鸡蛋来了,一人一个。”

    林贵平顺手接过小青递过来的鸡蛋,苦笑道:“想不到某平日里看都不看的鸡蛋,倒成了最好的菜食。”

    翌日是天禧四年的元日,基隆就放了一日假,大年初二苦逼的移民们抄起工具继续上阵开垦荒地,修筑住宅。

    .............

    富庶的苏州在天禧三年夏秋之际虽然遭遇了局部水患,但是救灾及时,雪盐工坊、酒坊带来的滚滚钱财救灾绰绰有余。

    苏州州衙采取的以工代赈使阳澄湖的开挖增加了大批的劳力,开挖上来的淤泥又是上好的肥料,孙冕用肥料换粮食的法子节省了大笔的费用,苏州仍不失为一个丰收年。

    令孙冕和王嘉言遗憾的是吴梦已经远赴台湾,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

    今岁由于水患和朝廷的拖延,计划中的商业地产也未全面铺开,只有吴山市场第一批商铺租出去不少,州衙已经积蓄了一笔钱粮。

    孙冕雄心勃勃,他想着按照吴梦的思路,两面开花,房地产逐步展开,一面建铺面出租,一面把收回来的钱财投向娄江的船闸。

    来年一开春,船闸就将开工兴建,计划于两年内建成。

    今岁冬小麦在长、吴两县已是全面种植,堆粪的技术一传开,百姓们收获的粮食也在逐年上升。

    苏州城里更是日新月异,没有了各种差役和苛捐杂税,孙冕又逐步减免城郭户之税,商业呈现爆发式的增长。

    尤其是官坊全部买扑以分成的方式经营后,全年的商税进项达到了十多万贯,这其中并不包括雪盐、酒坊和器具工坊这三个单独列支的获利大户。

    十二月,苏州今岁的赋税文书上报到三司,引起了寇准、李迪等朝廷高官的关注。

    从天禧元年到天禧三年仅仅三年的时光,在取消了差役和减少过税的情况下,苏州商税收入暴增几倍。

    天下之财有止数的观念完全已经被动摇了,苏州并未从民间吸取财富,相反还税与民,今岁还救了灾,大搞了水利。

    苏州城里的商铺更是红火,各种工坊帮工收入的上升,导致民众的购买力大幅上升,十二月紧俏货物卖脱销的大有人在。

    雪盐开始走向普通百姓家,过新年了,口袋里有钱,虽然常年吃是买不起的,但新年元日买上两斤雪盐尝尝鲜总可以吧。

123章 苏州的新年

    祭灶节后一日的黄昏时分,韦六郎在商铺里换下满是鱼腥味的衣服,洗净了手,对着刘大牛道:“大牛,今夜带着浑家孩子,咱们两家人也上潇湘馆去吃一顿。”

    刘大牛笑道:“六郎说的甚是,潇湘馆在苏州开了一年了,我等还未去给东家捧捧场,再说我等现下并非吃不起。”

    他们当然吃的起,一年二十几贯的收入,年底每人还有二十贯的分红,比通判的俸禄还高。

    丁大胜和王嘉言商量后,又合伙出高价在每个坊市里买了间铺面,专卖吴山村的鸡鸭和猪杂,县衙和丁家现在是双赢的局面。

    下面的帮工日子也过得不错,普通帮工也一样每年是二十贯的收入,铺子里管吃管住,省着点不用多久就能在乡下砌几间瓦房。

    由此带来的变化是吴山村的村民们不愿意种田了,粮食上涨的幅度有限,不及在工坊做工来钱快,王嘉言已经看到了吴梦所说的城市化进程。

    韦六郎回家与行动不便的父母说了声,然后带上浑家和孩子,高高兴兴的出门往潇湘馆走去。

    虎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问道:“爹爹,那个来城里就给我糖吃的大哥哥去哪里了,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韦六郎抱起自己的儿子,亲了一下道:“那个大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那处离苏州隔着汪洋大海,可能一两年都不会回来了。”

    虎子好奇的问道:“大海是不是大牛叔叔说的四处都是水的大湖,一眼望不到边。”

    韦六郎伸手在儿子的脸蛋轻轻一揪道:“虎子真聪明,大海真的很大,一眼望不到边。”

    虎子抓住韦六郎的发髻摇晃,急切的说道:“爹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大海,我还想坐船过海去看大哥哥。”

    韦六郎笑道:“那要等你长大些才能去。”

    浑家在一旁插嘴道:“六郎,其实当初奴家就想你去那台湾,跟着吴先生和丁家小哥,前程定然不差,只是爹娘不便,没法子啊。”

    韦六郎道:“父母在,不远游,不过在苏州也不错,现在家中比之乡下的地主也不差了。”

    浑家叹道:“可住的还是东家租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宅子。”

    韦六郎呵呵一笑道:“今日丁员外来了,带着某和大牛将十个店铺全部走了一遍,仔细问过了每个人是否愿在苏州安家,看样子,东家是想帮我等建房子了。”

    浑家有些不信道:“哪有这么好的东家,能给下人建房子。”

    韦六郎不屑的说道:“你这妇人,真是没见识,吴先生、林官人、大师都去了台湾,丁员外那么忙碌,会吃饱了撑的慌来问这些。”

    浑家想想也有道理,要是有了自家的宅子多好啊,人,都是不知足的,想想三年前他们可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但也正是这种**,撑起了人类发展的雄心壮志。

    来到潇湘馆,那场面一如既往的火爆,韦六郎偶尔会来送鱼,潇湘馆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他。

    小厮一见,马上迎上来道:“掌柜的终于来捧场了,来了这多次,也没见你过来吃酒。”

    韦六郎笑道:“今日这不是来了么,大牛来了没有。”

    小厮道:“早就来了,牛掌柜在二楼等着你呢,我领你上去。”

    刘大牛如今被小厮们戏称牛掌柜。

    虎子第一次上如此之大的酒楼,他好奇的左看右看,对着姐姐问道:“姐儿,你来过么。”

    韦家小娘子也不过十岁,还在上学,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她怯怯的摇了摇头,两眼不住打量着酒楼精致的装饰和熙熙囔囔的食客。

    来到二楼,刘大牛一家三口正在楼上恭候,双方寒暄几句便入了座,小厮们流水般的上了酒食。

    几个孩子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狼吞虎咽般嚼个不停,刘大牛和韦六郎喝了几杯烈酒,大呼过瘾。

    韦六郎笑道:“此酒真够劲,是个爷们就要喝这酒。”

    刘大牛叹了口气道:“我等在此处享受,可怜那林官人、吴先生、三郎可是在台湾受苦啊。”

    韦六郎停下筷子,诧异道:“听闻台湾可一年三熟,为何是受苦。”

    刘大牛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方才在路上遇到某村里本家刘吉,他儿子跟随丁三郎君去了台湾,眼下可是一片荒芜之地,现下还是在开荒种地,那处离大宋又远,海船来回得半个月,听闻每日里除了打点野鹿弄些肉食,只有白米饭和野菜。”

    韦六郎奇道:“不知吴先生为何定要去那台湾荒岛,在苏州不是挺好么?”

    刘大牛摇摇头道:“这些高人所为,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想到的,在下前些日子跟丁员外讲了想追随吴先生去台湾,丁员外没答应,说那边物资奇缺,没有两岁光阴怕是很难发展起来。”

    韦六郎看了看浑家,见她与刘大牛的浑家谈兴正浓,马上小声对着刘大牛说道:“某看吴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不如等上两岁时日,我等二人前去,定能谋个好前程。”

    刘大牛也看了眼浑家,小声道:“某也这么看,吴先生定不会无的放矢,你我二人不如两年后把此处安顿好,便去投奔吴先生。”

    韦六郎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的继续喝酒吃菜。

    天禧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吴山村市集,用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盛况,有些远道而来的小船,实在靠不了岸,只好就在船上交易起来。

    尤其是牲畜市场,鸡鸣猪嚎,时不时就有一辆牛车拖着几头肥猪出来往渡口或是官道而行。

    刘屠夫如今年纪渐老,也不想杀猪了,他每日里守在肉铺卖肉,三个儿子轮流去杀猪。

    大过年的哪里杀得过来,刘屠夫为人还是比较义道,他勒令几个儿子不管外面的出价多高,先得把本村的猪杀了再说。

    吴山村十几户有头脑的家庭都在市集里租了铺面,开起了饭庄、菜摊、日杂店,现在的吴山村可不是当初那个寂寂无名的村子了,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在知县王嘉言的安排下,县衙统一在河畔盖了一大片住宅,来年二月份村里的百姓将搬去新的住宅,老吴山村的大部分区域已被规划为大型集市。

    王嘉言信了吴梦的话,天禧三年初就催促着百姓们签好了土地住宅置换契约,丁大胜是个老生意精,如何看不出这是官府在抢占有利地形,他反正无所谓,也就没有吭声,第一个签了置换的契约。

    后面的百姓见领头羊签了契约,也都跟着签了,如今眼见集市如此兴旺,个个直拍大腿,后悔的要命。

    到得年底,官府扩建的商铺出租,各路商贾闻风而动,一般的铺面租金高达两贯钱一月,就此一项,长洲县衙每月可进账五六百贯。

    王嘉言如今是睡在钱堆里过日子,把县衙的食堂搞得红红火火,每日皆有肉食,连州衙的官吏时不时跑到县衙来打牙祭。

    朝廷批复了苏州可以先试行官营房地产的奏疏,王嘉言现下只待来年吴山村的住宅全部搬迁后,就全面开发商业地产,按照吴梦留给他的规划图修筑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里面的铺面只租不卖。

    苏州城外官田的一处盐碱地,一直是广种薄收,他预备作为首期住宅小区的建设工程,此处的住宅只卖不租,产权期限暂时不公布,留待朝廷的诏令。

    孙冕本来也是志得意满想再干三年便致仕,苏州已然是大治在握,他定会青史留名,可天下事怎会让人处处如愿?

    大宋三司户部副使李及迁淮南转运使,原拟迁江淮制置发运使薛奎为户部副使,可薛奎新近丧父,三司户部副使出缺,晏殊便向寇准推荐了孙冕。

    宰相寇准、副相李迪、三司使李士衡也看中了孙冕会搂钱,于是一拍即合,报请官家赵恒批准,迁苏州知州孙冕为三司户部副使。

    岁末前两天,朝廷下了诏令,招孙冕回京。

    孙冕一瞧诏书苦笑不已,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他就是三司的度支副使,现在可好,又回老部门去了,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以前的度支副使是管花钱,如今任户部副使可是管收钱了。

    别的官员一听说回京一准乐得飞起,孙冕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可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也知道朝廷是看中了他搂钱的本事,只得奉诏,留守在苏州等待新来知州的交接。

    天禧四年(1020年)二月初一,苏州城漕运码头,一群官员簇拥着孙冕向着官船走去,这是两浙路转运使司、苏州州衙、吴县长洲县衙给孙冕送行。

    孙冕回京以礼部尚书衔、天章阁学士出任三司户部副使,接替他出任知州的是太常博士、奉训大夫康孝基。

    孙冕对王嘉言交待一番后,昂首阔步跨上了官船,挥手告别了让他名扬天下的苏州城,回京赴任。

124章 建设基隆 上

    天禧四年,阳春三月里基隆却是春雨霏霏,台湾岛上已经开垦的土地正在播种,八成播种水稻,一成的旱地种植了大豆,一成为菜地。

    基隆的山地开垦后为棉花、芋头、蓖麻、黄花蒿育种,引山峰的溪水灌溉。百姓们在平整后的土地上兴修沟渠,以便赶上夏种。

    田地里四处都是辛苦耕耘的百姓,一些没有巡逻守卫任务之厢军也须下地耕作。

    基隆每个村落里驻扎三十名厢军守卫,厢军最是辛苦,每日三班轮换,哪怕是夜间都得骑马巡逻,不当值的厢军们也好不到哪处,全下田干活,个个累的像一滩泥一般。

    呆呆的野鹿时不时会窜进田地,为防止播种的田地被野鹿践踏,厢军和村民天天驱赶猎杀,为的是将野鹿赶出这片土地。

    这群畜生也变得狡诈起来,闻听到声音不对转身就跑,远没有以前那般好打杀。

    剥掉的鹿皮大都成为当地村民的御寒袄子,吴梦看着鹿皮只觉可惜,鹿皮若是有效利用,可以制成皮衣皮靴卖去大宋本土,换取银钱吸引更多百姓过来营田,人多力量才大。

    营田司待遇最好的便是在学堂学习的孩子们,学堂是红砖烧制出来后第一批完工的建筑物,但凡十三岁及以下孩童不论男女强制性进入村子里的学堂上学,十三岁以上孩童如若自愿也可进入学堂上学。

    这学堂其实也不大,就十几间课室加一个小食堂,白天孩童在课室里上课,夜间便成为孩子的宿舍。孩子们的伙食要好于其他移民,起码天天有少许油水。

    景灵和小青也进了学堂教女童班的识字和数算,孩童的免费教育倒是减轻了百姓们不少怨言。

    按照吴梦的设想,将来的村民都必须仿照后世搞扫盲班,当前村子里的村民只怕九成多皆为文盲,对于台湾新农庄建设极其不利。

    丁睿每日里也在学堂上课,吃的同样是米饭和一些野菜,几个月过后,他那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眼瞅着黒瘦了下来。

    景灵看在眼里颇为心疼,她偷偷让周良史从苏州带了几只母鸡,每日待丁睿晨起便让他吃上两个鸡蛋,这才没瘦的不成样子。

    从丁家工坊调来的工匠们每月里有工钱可赚,除了对伙食颇有微词,其他倒是无甚怨言。

    润州和长兴石炭场招募来的矿工们却是精神抖擞,他们是经过矿场创业岁月的,眼望百姓们叫苦不迭,矿工们真是鄙视不已,没有苦难的耕耘哪能过上好日子?

    昆山移民可不一样了,**成百姓牢骚满腹,尤其是村庄里的规矩又多,严禁随地便溺这一条便难为死了习惯就地解决的移民。

    只要随地便溺被发现,厢军们举手就会抽上几鞭子,青壮汉子们几乎人人都被抽打过。

    夜里的基隆村庄,黑灯瞎火,台湾岛上物资奇缺,油料更缺,一到夜里除了学堂,其他房舍皆是一片漆黑。

    林贵平接受了吴梦的意见,治军治民首先要从严,夜里天黑以后便不准百姓们随意走动,实行宵禁。

    春日里的细雨绵绵不断,村庄里满是泥泞,屋顶时常漏水,有时睡到半夜被褥一片濡湿。

    营房内四处皆是泥垢,住在里面别提有多难受了。吴梦打算的说书讲古因无法照明也只好作罢,四个村庄里的士气如今是一片低落。

    …………

    “哎呀,不好,此处又在漏水,十五郎,赶紧用木盆接着。”

    史三郎说罢,从床头拿过一只木盘递给孙十五郎。

    孙十五郎借着外面隐隐然的光线和水滴的声音找到漏雨的位置,将木盆移动了好几次,直到听见木盆里发出“滴答”声才罢手。

    史三郎叹道:“茅草顶挡不住雨水,又没有油灯,夜里漏雨都找不着地方。”

    孙十五郎搓着身上的泥垢对史三郎说道:“三郎,想不到台湾岛上雨水如此之多,去岁的冬日下个不停,元日稍稍停歇了一阵,现今又是小雨不断,某几天未洗浴了,身上难受的紧,家母和小妹只怕更是难受。”

    史三郎道:“女眷营地搭建了浴室,装了石炭炉子,比此处要好上许多,你就甭操心了。”

    旁边一个汉子接口道:“不是说丁家有许多机巧之术,怎的从未见过?如今我等住在这腌臜之地,实在是难受之极,远不如当初在昆山县的村子里。”

    史三郎对丁家和吴梦的信任也在一点一点的瓦解,来了台湾岛快半年了,并未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反而是日复一日之劳作,比以往辛苦许多。

    他摇摇头丧气的说道:“我等真是在此地遭罪,莫非那些厢军也是欺骗我等的。”

    睡在史三郎对床的汉子坐了起来,神秘的说道:“定然不会,某前几日被抽去机械工坊帮忙,见到了那黑乎乎的机床。好家伙,被山上冲下来的溪水一带,那机床转的好快,一根铁棒伸进去,滋滋声过后,立马被削了厚厚的一层黑皮,变得亮光光的。”

    史三郎一听便来了劲头,问道:“兄台,你还看到了什么?”

    那汉子回道:“还有一个工坊,不让俺们进入,门口还有厢军守着,听说里面是无须水力和人力驱使,放入石炭便可转动的机床,是神仙赐给吴先生的。”

    孙十五郎笑道:“你这厮尽是胡说,哪有什么神仙,又哪有什么自己转动的机床,定是那吴先生装神弄鬼。”

    那汉子啐了他一口道:“不信算了,工坊管事的和尚说了,只要识得文字,会数算之术,春耕后可去营田司报名,经考核合格,便可到工坊做工,见识到神仙所赐之机床。”

    史三郎心中一动,还未开口,孙十五郎急忙对着他说道:“三郎,这些你都会,何不去工坊考考,总好过住在这腌臜之地。”

    史三郎抠了抠发髻道:“就是不知道难不难,若是阿拉伯数算,某还是会一点,嗯,十五郎说的是,春耕后某去试试。”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呼喝“你小子屡教不改,又在门外撒尿,看本将不抽死你”,然后就是一阵阵鞭子抽打**的声音和一声声惨呼,屋内众人赶紧缩进了被窝,不再出声。

    妇女营地处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女人的嘴巴本来就碎,一入夜无事可干,这些妇人们就摸黑坐在一起拉家常,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史三郎的母亲沈氏叹了口气道:“孙家娘子,前几日听老身那三郎说日日耕作甚是辛苦,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是怪贼老天暴雨成灾,否则哪会被官府驱赶至此。”

    孙十五郎的母亲程氏一样神情沮丧,她说道:“如今的日子难熬啊,村子里拥挤不堪,雨一下便成了黄泥塘,真真难受之极。想我等在海上漂了几日才到此地,也不知道离家乡有多远,回是回不去了,后面的日子咋过哦。”

    史三郎的妹妹史二娘才十三岁,和孙十五郎的妹妹都在学堂上学,她却没有丧气,说道:“娘,先生们可不是这般说的,先生们说此处田地甚是肥美,两季稻一季麦,可一年三熟。”

    沈氏给了史二娘一个爆栗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你知道什么,那些先生们就是把我等骗来这荒岛的。”

    史二娘很是不服气,轻声嘟囔道:“先生就是这般说的,还有枫桥班的学子们也是如此说,他们本事可大了,能做好多东西。”

    沈氏苦笑着摸摸自己女儿的头道:“二娘啊,你还小,那些东西是能吃还是能喝啊,现下这荒岛上日日就是点白米饭,连盐巴都不舍得放,比在村子里吃的还差,唉,慢慢熬吧。”

    学堂里只有吴梦、智能和尚和王夫子、景灵、小青五位个教授,吴梦主要是教那三十余位俗家弟子学习数学、格物和机械加工知识。

    数学还好说,格物和机械知识必须要有感性认识才容易理解,感性认识最好的方式就是实验和实习,集装箱里能够用来教学的道具很少,吴梦把课本已经发给了这些弟子,吩咐理解不了就死记硬背。

    至于灾民的子弟需要的教材便由这些弟子们夜间抄写装订,枫桥班弟子平素还得轮流去学堂讲学。

    女学那边便是景灵和小青在授课,两个美貌的女夫子倒一直是汉子们永恒的话题。

    有意思的是丁睿这个十岁的娃娃也须辅导比自己还大的学童们做算术,那些招募来的工匠们瞅着不禁瞠目结舌。

    等到丁睿手拿一张张图纸仔细讲解给工匠们听时,他们就从瞠目结舌变成惊奇了。

    工匠们无不认为丁睿是台湾岛上的神童,而大宋此时盛产神童,晏殊和蔡伯俙就是其中之一。

    大和尚更加忙碌,他除了授课,每日都刻苦钻研机械基础、机械加工工艺、公差与配合,并阅读吴梦给他的锅驼机说明书,天天盼着机器能够开动起来。

    林贵平则是总管,现下监管最要害之农耕工作,这个从未种过田的汉子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灰蒙蒙的外袍上怕是能搓出来半斤泥土。

125章 建设基隆 中

    基隆北部狮球岭处正在开荒,林贵平带着厢军、十来个弟子,还有些百姓们起早贪黑辛勤劳作。

    山坡和山脚下土质较硬,很难开垦,耕牛极少,基本依靠人力,还须按照吴梦的要求挖好排水渠。

    正在刨地的林贵平直起腰来,放下锄头,低头瞅瞅手上的老茧,发觉比自己练武时还多,不由仰天叹道:“某家从未干过农活,想不到干农活比练拳脚还要难受几分。”

    副都头占林笑道:“提举,我等皆为农家出身,这点活算不了什么。”

    林贵平横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老子可是没干过农活,哪里能如此之快适应,想想日子也过得甚快,如今在此处都做了半年的农人。”

    金世明放下锄头,甩了甩手腕,对林贵平说道:“提举,明日山脚下的土地须播种,那棉花种子可要拿来了。”

    占林疑惑道:“棉花?田地如此难以开垦,何以要用来种花?这花能吃么?”

    林贵平扬手朝着他脑袋就是一下,笑骂道:“让你小子不好生念书,棉花便是白叠子,用来织布的,你除了吃饭莫非不用穿衣么?棉花种子还是商贾从注辇国买回来的,洒家废了好大劲才弄到,听闻那注辇国衣物皆为棉布,比那麻布可是舒爽许多。”

    占林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又指着叶轮廓近圆形的作物问道:“提举,那又是何等作物,我等做农活时可未曾种过此物。”

    金世明接口道:“那叫蓖麻,是先生吩咐种的,待果实成熟后用来榨油,不过蓖麻油不是用来吃的,是给机械工坊的机床润滑所用。”

    占林一脸懵懂,种植的作物怎么和机床还有关系。

    从冬日到春天的雨水严重阻碍了村庄和工坊的建设,自去岁的十一月到今岁的四月初,除了住宅和水泥作坊,其他的房屋大都时停时建。

    吴梦望望那灰蒙蒙的天空摇头叹气,以前只是听说基隆雨水多,想不到会多到这个地步,幸亏芋头和棉花是种在山地上,也挖了排水渠,否则只怕根部都浸烂了。

    当然苦日子也是暂时的,进入四月后,随着雨水的逐渐减少,基隆迎来了发展的春天。

    山坡上的几道宽大的溪水处,沿着两岸布满了水轮车,一个个球磨机架在水轮机转轴上,正在哗啦哗啦的转动。

    山脚下的水泥窑冒着滚滚黑烟,百姓们拖着一辆辆大车运载着刚刚烧好的水泥奔向远处的建筑工地。

    水泥场的开工明显提升了建筑的速度,从苏州过来的泥水匠眼望水泥真是爱的要死,这玩意又坚固又方便,掺上沙子和水稍一搅合便可使用,干了以后又坚固无比。

    他笑着说道:“吴先生也是,当初在苏州怎的不弄这东西,还得我等弄些河沙卵石、煤渣来填路。”

    另外一个泥水匠道:“真是没见识,苏州的石炭大老远运来,打造石炭球都不够用,吴山村有的是劳力,要这玩意干啥?基隆遍地是石炭,只是缺人力。”

    那泥水匠想了想说道:“说的也是,不过这水泥真是好用,待某的浑家孩子来了,某要盖栋房子,地面全用水泥来铺,嘿嘿,那可真是平整啊。”

    旁边的帮工道:“如今新建的住宅就是如此,还有架空的防潮层,吴先生想得倒是周到,可这房子建的忒慢,我等都等不及了。”

    泥水匠是个行家,闻言不屑道:“哪有你们这般外行的,若是不搞防潮层,冬春之际屋内定是遍布水珠,莫非又拆除重建,你家银钱是大风刮来的么?”

    智能和尚领着一群人在河边修筑冶铁工坊,此处将来是基隆的钢铁厂,也是台湾的核心工坊,和尚对工程质量特别在意,基础打得很是扎实,全部用最好的红砖砌墙。

    看看眼前即将封顶的高炉工坊,和尚擦擦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吆喝道:“抓紧干啊,眼瞅贼老天又要下大雨了。”

    正在砌墙的弟子童俊光道:“师父,我等可是尽了全力,可那水泥跟不上,须怪不得弟子。”

    智能和尚斥道:“贫嘴,再啰嗦为师遣你去烧水泥。”

    烧水泥可是个苦差事,一身灰一身泥,嘴巴鼻子尽管戴着口罩,吐出的唾沫也有细小的灰尘。

    正挑着泥水桶的弟子柴义幸灾乐祸,他望着童俊光作了个鬼脸,童俊光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弯下腰去继续干活。

    基隆的村学如今归王夫子管,一大早,学堂里传来了“人之初、性本善”的读书声,蒙学班的孩子用的教材里增加了吴梦的《三字经》。

    《三字经》其实比《千字文》更适合于入门的学童,遂被王夫子定为学童班的启蒙教材,先学《三字经》再学《千字文》。

    景灵在课室里用阿拉伯数字教授女童们数算之法,史二娘学着学着有些走神,景灵走进她身边,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发髻说道:“二娘,你神游天外了。”

    史二娘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是老师,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吭声。

    景灵温言道:“二娘,你想些什么,说与为师听听,为师看能否帮帮你。”

    史二娘支支吾吾,扭扭捏捏道:“师父,我娘说女孩儿只要会女红即可,学那许多无用。”

    课室里的女童们都望向了景灵,看来她们家中的父母都是如此说的。

    景灵问道:“那你为何又识字又会数算?不是令尊令慈送你进学的么。”

    史二娘道:“不是,我爹娘都是大字不识,是我大兄教的。”

    史二娘既有天赋又有基础,景灵很赏识这个女娃娃。

    她回到讲台上,笑眯眯的问道:“女娃娃们,是不是你们家中的父母都是这般说的。”

    课室里的女娃们眨着眼睛,互相望了望,有些羞惭的齐齐点头称是。

    景灵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为师今日就告诉你们,台湾不比苏州,台湾的女娃们不但可以去工坊做工,也可以到衙门里去做事,所以要让你们读书识字,如若不然营田司衙门何必花费银钱供你们上学?”

    史二娘疑惑的问道:“师父,妇人也可为官么?”

    景灵笑道:“大宋皇宫内有个内尚书省,里面便全是女官,二娘你说能不能为官?回去好好与家中父母分说一番,你们也要好生学习,日后定要让双亲刮目相看。”

    关于女娃娃上学的事,智能和尚和林贵平态度中立,而吴梦和王夫子有过一番激烈的争论。

    吴梦先是拿出皇宫的内尚书省女官为例据理力争,王夫子不服,誓要顽抗到底。

    吴梦随后摆出杀手锏---如今圣上因病让刘皇后摄政,皇后能够秉持朝政,为何台湾的女童们不能上学?

    王夫子灰溜溜彻底败北,最后女童班是在一片议论声中成立。

    .............

    基隆北部山坡上,山花灿烂开的正艳,人高马大的李五背着吴梦上了山坡,小心的把他放在地上,顺手又帮他摆好瘫痪的双腿。

    吴梦手拿望远镜仔细观察建筑工地,时不时与手里的规划图比对一番,看看是否有误,然后又讲解给李五听,增进他的学识。

    林贵平走上了山坡,顺手摘了一多粉红色的野花插在发髻上,吴梦笑道:“呦呵,家花不在,想采野花了。”

    林贵平取下野花,转手就插进了吴梦的发髻,大声喊道:“景娘子,景娘子,赶紧来看看你们家吴梦,采野花啰,家花到底没有野花香啊。”

    吴梦哈哈大笑道:“使劲喊,使劲喊,你喊破嗓子都没用,她在学堂教书,又不在此处。”

    林贵平一屁股坐在杂草堆里,叹气道:“从去岁秋日到如今,我等买了六艘海船,这船、大车、工具、粮食、工钱等等,我等已花了五万多贯,还无一分银钱进账,你那三万贯早就没了。现下太平州铁矿又要丢进去两三万余贯,后续还得要买运矿的海船,耕牛也不够了,还得买牛,现下粮价又涨了些,一石要卖到快一百八十文了,姐夫那边还不知道能否撑得住。”

    吴梦深有同感,海峡两岸都需银钱来壮大发展,台湾总不能处处拖苏州丁府的后腿。

    他想了想问道:“君烈,太平州的铁矿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林贵平道:“前几日接到书信,称月内应该可以发运,海运到此处也需半月时日以上。”

    吴梦笑道:“那便先弄些奢侈品赚些钱财,把透明的玻璃杯先搞起来。”

    林贵平大眼一睁,兴奋的说道:“当真能做出你背囊里那种水晶杯。”

    吴梦嗤笑道:“那有何不可,不过要费些心血罢了。”

    说罢又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道:“有了玻璃,这望远镜便可自行打造。”

    一听到望远镜,林贵平更加来神了,那可是个神器,行军打仗不可或缺啊。

    他赶紧站起来道:“昕颂兄,那你还不快快弄来,如今营田司很是缺钱,总不成老是去掏某家姐夫的腰包吧。”

    吴梦抬头望望林贵平道:“此事可要防护周全,不可泄露了玻璃的机密。”

    林贵平拍着胸脯道:“此事你还对小弟还放心不下么,那烈酒可曾泄露了半点?某派厢军守护作坊,制作玻璃之机密断然不会外泄。”

    吴梦道:“还有一事,福建路的泉州四周有好几个铁矿,你不妨去信给张财神,让盛隆商铺出面,也购些铁矿回来,多个矿石来源也是好事,更何况泉州港比太平州可是近的多了。”

    林贵平想了想,说道:“昕颂兄此言有理,某这就是去办。”

126章 建设基隆 下

    夜间吴梦便翻出了穿越前搜集的土法制作玻璃书籍,仔细画出玻璃熔炉的图纸和尺寸,这东西没有什么神秘的,无非是坩埚和保温,以及废气加热的风道。

    吴梦设计的熔炉除了融化石英砂的火道,还在炉子旁作了退火室。

    为保证燃烧的温度,这个炉子同样采用炼铁的热进风模式,即用废气加热风道,保证鼓风机鼓入的是热气。

    翌日吴梦仔细检查过图纸无误后,吩咐丁睿和张岩林两人放下手里的事情,专心带着工匠们把熔炉建好。

    烧制玻璃需要的原料并不多,主要是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

    原料倒是好找,基隆以前便是死火山群,山上大把石英矿,且含铁量并不高。

    厢军们找到许多石英矿,挑选了色彩最白的开采回来。

    长石在基隆河畔更是甚多,石灰石也多,火山活跃过的地方还会缺这两样东西么,可这纯碱上哪去弄?

    吴梦长于机械制造,对于化工很是陌生,中学时代的化学基本还给了老师,他仔细查阅了《十万个为什么》和土法制碱中的相关章节,才知道海里的海草烧成灰便是很好的碱料。

    他不由暗赞六七十年代的书籍真是包罗万象,里面记载有许多土法子,真是穿越的必备神器,他马上吩咐众弟子去海里割草。

    没有烧过玻璃的吴梦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他以为很简单,谁知道这些原料进了熔炉,任凭怎么鼓风都无法将石英砂完全融化,而是黏糊糊的一团。

    丁睿盯着那黏糊糊的原料团,抬起头对吴梦说道:“师父,想必是炉温不够,没法全部融化,是不是风力还是不够?”

    吴梦却知道这是煤燃烧的温度不够,摇了摇头道:“再加大风力也无济于事,看来还是要炼焦炭。”

    想着以后要炼铁也要焦炭,吴梦查阅了书籍,带着工匠们又搭建了一个新式焦炭炉,此时北宋已经有了焦炭,但炉子设计的不好,保温不佳,炼焦不完全。

    待到焦炭炼出,张岩林将将石英砂、长石砂洗涤干净,混合草木灰和石灰后放入坩埚加热,众人轮流踩踏鼓风机,弟子们踩的汗流浃背,最后终于把原料融化成了玻璃浆。

    吴梦听说石英砂融化了,停下授课,进了玻璃作坊。

    一进去便是热汗直冒,四个坩埚下面的焦炭炉在鼓风机的风力下冒着蓝色的火苗,坩埚里全是沸腾的石英砂混合溶液。

    丁睿的发髻上都是雾气腾腾,他擦了把汗水问道:“师父,这下可以出炉了吧。”

    吴梦点了点头,出炉的玻璃熔浆吹制时众人又犯了难,怎么吹都没法成型。

    丁睿和周立两个小子一发狠,将玻璃浆倒在生铁板上用辊子滚成平面玻璃,然后放进焦炭炉旁边的退火室内。

    书上说的退火保温时辰到了,丁睿取出玻璃一看,这哪是平整的透明玻璃,简直是惨不忍睹,里面各种大大小小的气泡,颜色也比较浑浊,隐隐看上去还有淡淡的绿色。

    吴梦搔着头皮,自己在林贵平面前已经夸了海口,不烧出玻璃来只怕要被他笑死。

    唉,还是得继续去看书。

    他回去后打开书柜仔细看了看书,原来淡淡的绿色还是由于石英砂和长石没有彻底洗净造成的,吴梦便吩咐大家狠命搓洗。

    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也不知道烧制了多此次,智能和尚“阿弥陀佛”也不知道念了多少次,踩风箱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吴梦的额头都快抓破了。

    吴梦眼望淡绿色的玻璃浆想了半天,说道:“看来原料还是未曾清洗干净,得想法子弄点硝酸来洗。”

    丁睿道:“师父,你不是说那硝酸制出来很麻烦么?”

    正踩踏风箱的周立灵机一动,倒是想出个好办法,不是清洗不干净么,干脆用球磨机洗。

    吴梦闻言大喜,摸着周立的脑袋道:“好法子,还是要诸位一起开动脑筋才行。”

    众人用薄铁皮打造了一台球磨机,球磨机内衬用烧制的石英瓷砖镶嵌,球磨机带动着石英砂混合料滚动水洗,活像后世的滚筒式洗衣机。

    经过清洗后的原料融化后,凝固成的玻璃终于清晰透明,可是还有气泡。

    呵呵,气泡就好解决了,搅拌加通气管,气泡一个个从溶液中跑了出来,玻璃终于烧制成功。

    这下做小块的平板玻璃是没有问题了,可想做成那什么碗、杯子、工艺品之类根本无法成型,学着书上说的吹制,哪怕是手艺再好的工匠都败下阵来。

    左试右试不成功,还是把吴梦从课室里找了出来,吴梦一看这我也没办法啊,吹玻璃可是有技巧的。

    没奈何,继续练,先把鼓风机改成了畜力的,减轻劳动力,然后再吹。吹了十几天也吹不出个所以然。

    吴梦要是智能和尚那般的秃头,只怕头皮也抓破了,按书上的说法弄了多次都未成功。

    直到他有天给学生们讲授机械制造工艺学时无意间联想到,既然金属制品可以压制,那为什么玻璃制品不能模压。

    基于这个思路,王二郎手工制作了一套模具,这才终于有了成型的玻璃制品,台湾第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顺利诞生。

    随后吴梦更加重视模具的应用,很多农具的小零件采用铸造既慢又浪费人力物力,应该采用模具冲压制作。

    机械工坊内第一作坊,屋子里面挖了两个大坑,智能和尚正和史三郎等一众工匠们扎着钢筋笼子,这是为车床和铣床挖的防震基础。

    丁睿蹲在深坑旁边仔细看了看,问道:“和尚师父,车床和铣床上方不装个吊杆么?”

    智能和尚呵呵笑道:“睿哥儿不错,还知道此处要有吊杆,放心,为师会弄的。”

    丁睿看了看觉得无趣,转身走出了第一作坊,来到了河畔的第二作坊,此处的打造的几台简易钻床和车床实在不好用,那轴承用不了多久便会松动。

    球磨机这般没有精度要求的自然无所谓,可轴承若是坏了机床主轴跳动的很厉害,加工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用,整个工坊都停工了,丁睿眼望空荡荡的作坊只盼快些炼出好钢。

    时光飞逝,待到模具改良过几次,终于压制出合格的玻璃器皿,此时已经迈入六月的夏收。

    民以食为天,这一年的夏收场面很壮观,学堂的学生们都放了农忙假回家帮忙,所有厢军除了巡逻的一律下田帮忙。

    工坊也停下手中的活,全力保证占城稻的收割和第二季的播种。

    台湾为保证粮食的产量是不管口味的,半年来开垦的田地约有八千多亩,全部种的占城稻,保证全年能种植两季占城稻和一季冬小麦。

    …………

    海边小筑的院子里,吴梦正惬意的享受海风的吹拂,却见林贵平携着一封书信匆匆走进了院门。

    吴梦呵呵笑道:“林提举,夏收如火如荼,你不下田劳作,却跑来某家中偷懒。”

    林贵平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道:“吴大先生,末将可是日日劳作,瞧瞧这双手,如今与农人有何不同?某来贵府是有事相询,还望不吝赐教。”

    说罢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吴梦,吴梦疑惑的拿出书信看了起来。

    这封书信是周怀政所写,信中述说当今圣上龙体欠安,他与寇准谋划意欲让赵祯以太子身份监国,来信的意思便是希望台湾能支持太子赵祯。

    看罢书信,吴梦闭目沉思,手指在案几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此事吴梦是知道的,如果历史记载无误,赵祯监国一事并未成功,周怀政随后发动兵谏,结果事败身亡。

    如若自己参与此事,完全可以推动周怀政后面发起的政变,直接让赵祯登基。

    但赵祯年幼,定然是寇准秉政,大权便落于士大夫之手,但那对大宋天下有何好处?

    士大夫并非完全以民为本,他们与地主和宗族阶层关联甚紧,与自己某些想法相悖,对大宋革新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况且赵祯还是个孩子,登基后只怕皇权抗衡不了相权,反而使自己策划的权力制衡一事阻力更大。

    而刘娥秉政,对提高女性的地位大有帮助,只要台湾发展壮大,刘娥欲篡位那是休想,看来还不如留着刘娥来对抗士大夫阶层。

    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吴梦决定还是遵循历史的进程,不去插手。

    但周怀政对台湾移民之事有功,在历史上出事后一人承担罪责,未供出他人,也算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倒是要帮他一帮。

    林贵平见吴梦闭目不语,问道:“昕颂兄,你说周怀政谋划之事能成否?”

    吴梦摇了摇头道:“此事成不了,如今皇后秉政,怎会有周怀政说的那般容易,想想如今的刘皇后,还有朝中的丁谓、曹利用,哪个是易与之辈?

    周怀政行此险招,一个不好只怕身首异处。再说当今太子年仅十岁,即便监国又能有何许作为?稍一不慎,反会被居心叵测之辈捡个现成的便宜。”

    林贵平脸现忧愁,说道:“那该如何是好,寇相公与周怀政此事不成只怕有身败名裂之险,他二人于台湾有恩,我等总要帮上一帮。”

    吴梦略略沉吟了片刻,郑重提醒道:“君烈,你不日便将带着玻璃器皿回苏州城,不妨先去京师一趟摸清其中之底细。某心忧周怀政此事不成只怕会兵行险着。他在信中曾提及的杨崇勋、杨怀吉二人只怕并非善类,君烈不妨暗中探查一番。”

    林贵平想了想,便抱拳道:“那某家赶紧走上一趟京城,一月后昕颂兄再派人将水晶杯带来苏州与某家会面。”

    吴梦点了点头,笑道:“此事毋须提举老爷操心,周怀政也是力促台湾移民有功之人,万一事有不妥,不妨先将他的家人接来台湾照顾一二。”

    林贵平点了点头道:“此乃应有之义,那某家这便出海,走得迟了海上恐有风暴。”

127章 宰相皇后交恶

    天禧四年春,滑州城外,细细的春雨洋洋洒洒飘荡在田野上空,一群群燕子不惧雨水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甚是热闹。

    农人们身披蓑衣、头戴雨笠在田间辛勤劳作。滑州去岁洪水退后,九月里抢种了一部分冬小麦,如今正值收获之时。

    滑州知州陈尧佐打着一把油纸伞,在随从的簇拥下一路视察,官靴上沾满了泥土。

    他望着农田长吁了口气,滑州的农耕可谓是重中之重,去岁消耗了太多的粮食,今岁还需赈济到秋收后百姓们才能自给自足。

    朝廷不堪重负,圣上心忧,病情又发作了,好在大宋南方已经逐步普及稻麦复种,今岁开春的小麦想必不少,调运过来一些又能撑上一阵。

    陈尧佐抬头望望天空中飘飞的蒙蒙细雨,心道这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既能利万物,也能毁万物,到底要如何治理黄河呢?

    他组织了大批民夫在冬日里加固大堤,不少远道而来的民夫中途就病倒不少,朝廷的财政吃紧,给民夫的伙食又差,工钱一月两三百钱,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民夫们自然是一肚子牢骚,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这本来就是百姓自己的事情,莫非还要别人来做。

    一到春天农耕时节,民夫又纷纷散去,河堤得等到农闲时节才能修筑。

    但当前广种冬小麦,冬日里能调动的民夫越来越少,去岁各处县衙为了调动民夫伤透了脑筋,最后是用了暴力手段才把这些民夫弄来,可以说官府和百姓都有难处,皆有苦衷。

    陈尧佐想到此处,又忆起吴梦去岁送来的治水方略,他的父亲陈省华是个个水利行家,自己也深得父亲真传,阅后自然知道这是个好法子。

    可计划中挖掘的微山湖在徐州,不是他的管辖区域,何况如此之大的水利工程,没有数百万贯是无法做到的。

    陈尧佐思之再三,还是决定向朝廷上奏并转交吴梦的方略。

    长痛不如短痛,两权相害取其轻,再苦再难,哪怕死伤几千上万也得去做,总好过连年水患,民众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

    四月的东京城里依然是繁华如斯,商贩如织百姓如流,芸芸众生都在为生计操劳。

    辰时末,皇城政事堂内饭堂,下了朝会的政事堂宰相、参知政事、幕僚官在此处共进早餐。

    首相寇准夹起青菜吃了一口,又拿起一个包子大嚼了起来,时不时端起羹汤喝上几口。

    参知政事丁谓停下筷子,问道:“平仲兄,滑州陈尧佐的奏疏你看了么?”

    寇准停下了筷子道:“是那封治水的奏疏么,老夫看了,好是好,可哪有恁多钱财,去岁朝廷岁入公言(丁谓字)也知晓,可是亏空了好几百万贯。”

    丁谓道:“平仲兄,那也不可不修啊,瞧瞧苏州城,如今到处大兴土木,又是船闸又是开挖大湖。”

    寇准顿时没了胃口,叹气道:“那苏州有个会搂钱的知州和知县,徐州哪有银钱来干此事?”

    丁谓想了想说道:“平仲兄,徐州的利国监也能冶铁,朝廷为何不能扩大官坊之规模多多冶铁?去岁那台湾的吴先生也递上来一份方略,言称徐州除了有铁矿还有有石炭,还指明了方位,为何我等不去开采矿石冶铁,赚些银钱来兴修水利。”

    寇准疑惑道:“老夫怎的没瞧见这份方略。”

    参知政事李迪道:“寇相公,那份奏疏在向公那处,向公(宰相向敏)身子一直不好,无暇理会,上月他已作古,奏疏应封存在政事堂的架阁库里。”

    寇准急道:“那稍候拿来与老夫一观,这可是大事,炼了铁那便是钱财啊。”

    大宋朝从天禧年间开始,因灾祸不断,史无前例的出现了朝廷岁入亏空,政事堂与三司都在发愁。

    寇准听到徐州有煤有铁矿,心下甚是急切,匆匆喝了几口汤,一不小心自己那白白的胡子落到了羹汤里,待抬起头来,胡须上沾了些汤水菜叶。

    当年太宗不喜年轻人,认为不稳重,寇准于是猛吃地黄兼饵芦菔,三十几岁把胡子和头发都吃白了,才当上参知政事。

    故他平日里喜欢美滋滋地用手捋几下胡子,颇为这白胡子得意。

    丁谓瞧见寇准的胡子上脏兮兮的,还挂着几片菜叶子,实在有损形象。

    他亦知晓寇准十分爱惜自己这把白胡子,于是笑着拿起手绢走到寇准身边,小心细致替他将胡须上的汤水菜叶擦得干干净净。

    寇准摸着胡子很是满意,他笑了笑随意说道:“公言老弟,汝可是堂堂大宋政事堂参知政事,国之重臣,岂可随意替上官溜须?”

    他不过随口一说,无非是劝诫和开句玩笑而已,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李迪闻言不禁发笑,忍不住一口汤水尽皆喷到了对面幕僚官的身上,其他幕僚官们不敢像李迪般大笑,尽皆埋头窃笑不已。

    丁谓见四周的幕僚官们都是低着头肩膀耸动,显见是在偷笑,而李迪则是仰头大笑不止,顿时尴尬不已。

    他想不到自己一片好心却被寇准讥讽、同僚嗤笑,当场暴怒,随即拂袖而去。

    丁谓此后一直怀恨在心,溜须和元朝的拍马一说成了日后讨好上官的代名词,丁谓可真是名臭青史。

    饭毕,李迪在架阁库里找来了去岁孙冕上的奏疏,呈给了寇准,寇准看后大喜,当即领着李迪去了崇政殿。

    进殿后见官家赵恒又是仰躺在龙椅上,周怀政正替他揉着太阳穴。

    皇后刘娥却是坐在一旁批阅奏折,时不时问上一句,赵恒闭着眼睛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复刘娥,寇准瞥了眼刘娥,眼睛里冒着火花。

    寇准和李迪参拜后说明了来意,赵恒起身坐正,强忍着头昏看了看奏疏道:“此事你二位是如何看待的。”

    寇准抱拳道:“陛下,陈尧佐呈上的奏疏也是台湾吴先生所拟定,微臣以为工程浩大,朝廷和滑州、徐州均无此财力。后来参知政事丁谓言称吴先生曾有徐州炼铁之方略,微臣看过后以为可行,不妨扩大徐州利国监,开采铁矿和石炭矿加大铁产量,赚来的银钱用于微山湖处田地赎买和开挖之工钱。”

    李迪也启奏道:“陛下,臣也以为可行,长痛不如短痛,何必岁岁为这水患劳神,如今苏州已在大兴水利,想必数年后苏州定然不惧水患,请陛下恩准此事。”

    赵恒想了想,对着已升为入内侍省都知的周怀政道:“你且去唤太子来,将他画的舆图也带来。”

    如今赵祯成了赵恒的高参,凡是什么涉及格物类的政事,他都把赵祯叫来商议一番。

    不多时赵祯携着舆图匆匆而来,与赵恒、刘娥和两位宰执大臣见礼后问道:“不知陛下有何事唤臣前来。”

    赵恒慈爱的笑道:“寇相公上奏黄河下游水利和徐州开矿炼铁两事,亦是那台湾吴先生之意,太子与两位相公议上一议,看是否可行。”

    赵祯摊开舆图,李迪记性甚好,指着舆图上的几处位置详述了为何要兴修水利,又如何开采铁矿和石炭矿获利。

    赵祯如今已有十周岁,自去岁与陈坤开设鱼档和工坊赈济灾民,便对钱财一事甚是上心。

    赵祯想了想抱拳说道:“陛下,臣以为可行,徐州有了石炭和铁矿,大量炼铁发卖,自然会赚取银钱开挖微山湖,黄河有了蓄水之湖,河涨湖蓄,可大大减轻洪水对河堤的冲击。”

    刘娥插嘴道:“朝廷缺铁,徐州炼制的铁器自然要上贡朝廷再图之,岂可任由地方发卖?太祖、太宗制定的上贡之法怎可轻易违背,若是民间大肆买铁打造兵器作乱又当如何?去岁朝议给予台湾铁矿本就殊为不妥,本位以为此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让地方州府为所欲为。”

    寇准与李迪对视一眼,寇准道:“圣人,可若是从徐州运至朝廷发卖,再将银钱运往徐州兴修水利,这不是劳民伤财么?圣人岂不闻水灾之后民生凋零,百姓苦不堪言,河漕厢军怨声载道?”

    刘娥不屑的看了看寇准,蛮横道:“朝廷养着厢军本就是用以役使,岂能光吃饭不干活,寇相此言甚是不妥。本位的意思便是如此,请陛下定夺!”

    寇准大怒,血往上涌,抱拳道:“圣人,那太祖还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圣人身为后宫之主,岂可妄言朝政!”

    周怀政闻言大惊,拼命朝着寇准使眼色,提醒他不要太激动了,寇准牛脾气上冲,只作不知。

    刘娥闻言脸上一片涨红,尖声道:“陛下身体有恙,本位代行朝政,乃是替大宋守住赵家祖宗江山,免得被尔等这些大臣们乱了朝纲。”

    寇准豁出去了,大声劝诫道:“陛下,我等大臣忠心耿耿,何曾乱过朝纲,请陛下明鉴!前朝可是有武后祸乱朝纲,残害李唐子孙,陛下当引以为戒!祖宗江山自有我等文武大臣替陛下来守护,用不着皇后这妇道人家来操心。”

    刘娥见寇准如此放肆,竟敢把自己比作武则天,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赵祯、李迪和周怀政一时之间瞠目结舌,想不到两人针尖对麦芒,争吵的如此激烈,

    赵恒看着两人一阵头痛,顿时心生一计,摸着脑袋道:“哎呀,朕的头好昏,好昏啊...,周怀政,还不速速传太医前来。”

    周怀政闻言,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崇政殿。

128章 权力之争

    闻听自己老爹头昏发作,孝顺的赵祯赶紧跑到父亲身边,也顾不得什么称呼礼仪了,赶紧问道:“爹爹,你怎样了,要不要紧,待孩儿替你揉揉。”

    赵恒手抚额头,故意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望着自己儿子却是捉挟的挤了挤眼睛,赵祯恍然大悟,父亲不过是在和稀泥。

    赵祯和稀泥很有天赋,他当即配合父亲演戏,满脸关切的帮着父亲揉起太阳穴来,刘娥也匆匆起身来察看赵恒的病情。

    寇准和李迪情知此事无法再商议下去了,只得告辞退出了崇政殿。

    寇准今日连竖两个大敌,为他罢相埋下了伏笔。

    数日后,经过赵恒的和稀泥,君、后、臣达成了一致,徐州炼铁不归地方节制,三司盐铁司派出监官在徐州开设铁务、石炭务。

    炼制的铁八成须上贡于京师发卖,两成留于地方,发卖获利的五成再返还给徐州兴修水利。

    吴梦在台湾看到邸报后,连连摇头叹息。

    太祖立国时吸取了五代十国期间武将乱政的教训,信奉守内虚外、强干弱枝,遂规定地方州府每岁的粮食、税赋均需上贡京师,尽夺地方州府之财权。

    这种做法站在当时的角度上来看是有好处的,那便是保证了中央政权的稳定,增大了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地方上没有钱粮怎能造反?

    但用后世眼光来看待的话,其实弊端更多,地方州府没有余粮怎能发展起来?光靠东京城能振兴全大宋经济么?

    像徐州铁务这般法子无异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来回运输铁器与铜钱,浪费了大量运力。

    ............

    却说丁谓自从对寇准怀恨在心以后,处心积虑想将寇准搞倒,但如今寇准依照吴梦的一些方略行事,政绩很是不错,他无从下手,想了想还是要先斩断寇准的手足。

    寇准平日有些专权,与同僚的关系都不太好,和李迪、曹利用这些人只是泛泛之交。

    而皇帝身边的內侍周怀政与寇准处处勾结在一起,时不时向赵恒说寇准的好话,丁谓思来想去,决定先剪除周怀政。

    这一日周怀政正满腹心思坐在资善堂的值房内,寇准与皇后的交恶让他有了危机感。

    一个小内侍敲门入内,贼头贼脑的关上房门。

    周怀政笑骂道:“你小子鬼鬼祟祟的弄甚子名堂。”

    小内侍走到案几前,抱拳道:“都知,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怀政奇道:“神神鬼鬼的,有事便说,是不是关扑又输了个精光,缺钱花了?某告诫过你多少次,让你少和那帮老內侍关扑,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小内侍媚笑道:“小人多蒙都知接济,正无以回报,偶然听到一事对都知不利,故特意来报。”

    周怀政的心提了起来,忙问道:“何人对某不利,速速道来。”

    小内侍轻声道:“前几日小的在崇政殿侍候官家,丁相公单独求见,小的在帘子后清理秽物,听了个一清二楚。丁相公向官家进了谗言,说都知是个佞臣,媚上欺下,逢高踩低,官家听后可是很不高兴。”

    周怀政大惊,忙从衣襟里取出五两银子塞给小内侍道:“多谢小兄弟,若是日后听到什么都来报于某家,此事万勿外传,某定不会亏待了你。”

    小内侍手抚白花花的银锭,媚笑不已道:“都知但请放心,只要有风吹草动,小的必定来报。”说罢转身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周怀政耳闻目睹刘娥和寇准的争吵,本就心怀忧虑,如今皇帝的身体愈来愈差,若是有朝一日不豫,幼小的太子又当如何?

    周怀政并非软蛋,以往经常耍些手段将不服从自己的内宦贬掉,在朝廷大臣那边名声并不是太好,此刻听闻丁谓在向官家进谗言,他更是心怀恐惧。

    赵恒的头昏症一日比一日严重,有时甚至无法理事,皇后刘娥的权柄便一日重过一日。

    若是将来官家驾崩,自己扶持寇准上位的那些阴谋和手段定会暴露出来,皇后又对寇相公如此憎恨,一旦牵连到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他思之再三,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一日周怀政当值,赵恒头昏症又发了,周怀政替他按摩着头部。

    赵恒无奈的叹气道:“朕头昏起来这天都像要塌了,朕若是不豫,太子还年幼,该当如何是好?”

    周怀政瞅着刘娥不在,趁机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尽快让太子学习政务。”

    赵恒也不疑有他,问道:“周怀政,你有什么好主意且说来与朕听听。”

    周怀政笑道:“陛下,臣可是內侍,怎能妄议朝政,寇相公是政事堂首相,陛下不妨请他来议议,寇相公才高八斗,治国有方,定然有妙法。”

    赵恒迷迷糊糊的躺在龙椅上点了点头道:“如此请寇卿来趟崇政殿。”

    周怀政大喜,匆匆起身出了崇政殿,往皇城西南方向的政事堂而去。

    政事堂里丁谓处理着政务,脑海里却时不时冒出寇准的那句“溜须”,脸上便是一阵不自在,不由啐道:“寇准老儿,本官非要把你搞下台不可。”

    丁谓自言自语说罢,起身出门上了趟茅房,回来时却看到周怀政兴冲冲的进了寇准的值房。

    他不由心下嘀咕这两个家伙又准备搞什么鬼,遂故意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伸伸胳膊甩甩腿,装作活动身子的模样。

    不久寇准和周怀政两人喜滋滋的出了值房,往皇宫方向去了,看样子是官家召见他,丁谓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深思起来。

    一路上周怀政将官家想让赵祯参政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寇准笑道:“陛下这才是明智之举,若是让那妇道人家日日在崇政殿里议政,简直是丢尽了我大宋之脸面。”

    周怀政道:“此次成败可就全看相公的,不过还是勿操之过急,以免陛下疑心我等有不轨意图。”

    寇准一脸正气道:“都知放心,老夫定当促成此事,更何况老夫顶天立地,皆是为了大宋江山,并非谋求一己私利,有何惧哉?”

    两人进了崇政殿,周怀政走近赵恒仰躺的龙椅,轻声道:“陛下,寇相公来了。

    赵恒勉强坐直了身体,寇准参拜后说道:“陛下龙体欠安,当请太医来看诊,也需多多休息才是。”

    赵恒扯出一丝微笑道:“卿家有心了,太医看过多次,并不曾有过些许好转,朕怕是命不久矣。”

    寇准闻言大惊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春秋正盛,怎可说此颓丧之语?此乃小疾,好生保养定然无恙。”

    赵恒摇了摇头道:“如今太子年幼,尚不能理朝政,朕实不放心,卿有何良策?”

    周怀政望着寇准微微点了点头,寇准会意,抱拳奏曰:“皇太子关系众望,愿陛下以宗社为重,传以神器,择方正大臣为之辅翼,方保无事。”

    赵恒垂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卿言甚是!卿可上表,以太子赵祯监国,参与朝政,早日成材,以免祖宗江山后继无人。”

    周怀政闻言大喜,寇准也面露喜色道:“臣遵陛下命,回去后便拟表上奏,请陛下放心,臣等定然辅佐太子,匡扶社稷,万死不辞。”

    赵恒点了点头,又仰躺在龙椅上,周怀政见状上前按摩他的头部,寇准行礼后告退。

    翌日,周怀政修书一封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台湾,这便是林贵平收到的那封书信。

    而寇准遂遣翰林学士杨亿制表,请太子监国。

    却说杨亿同意了帮太子写诏书,又可得到一笔可观的润笔费,还匡扶了社稷,真是名利两得,回到府内便与家人说了此事。

    当日杨亿的大舅子张清也在,听闻此事后喜出望外,姐夫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张清这小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了几杯酒后嘴巴把不住门,四处吹嘘此事。

    有多事者偷偷把张清所言告诉了丁谓,丁谓大惊,心道官家只是略有不适,为何会令太子监国呢?

    他随后脑海里闪过寇准与周怀政说说笑笑进宫的那一幕,心道定是这两人互相勾结弄的阴谋,心中对周怀政和寇准更加厌恶。

    翌日散朝后,惶惶不安的丁谓来到李迪的值房,将所闻之传言告知李迪。

    谁知李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从容答道:“太子监国,乃是古制,有何不可?”

    丁谓听到李迪如此一说,愈加猜忌,想着若是寇准扶持太子上位了,他的相位更加稳固,自己想弄倒他怕是万万不能了。

    他在值房里想来想去忽然眼前一亮,皇后的心思不就是想执政么,正好与寇准有冲突,不如从中挑拨一番,让他二人斗将起来,自己岂不是渔翁得利。

    丁谓在值房内细细思量了一番,直接去找皇后那肯定不行,外臣单独见皇后是不符礼制的,只有想法子和宫里的內侍接上头。

    刘娥身边有个亲信內侍叫做罗崇勋,可自己不是太熟,得想个法子接触上他。

    想到此处他回府后唤来管家,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通,管家领命而去。

    崇政殿内,刘娥正在批阅奏折,以前赵恒病情尚轻时许多事情都是两人互相商议,如今赵恒病情加重,基本上是她一人决断。

    刘娥挥毫下去或是提拔一个重臣,或是将某个重臣贬官,或是免去某地赋税,或是申饬某地转运使、知州……

    这种一笔而决天下事的感觉太美妙了,刘娥像服食鸦片一般上了瘾。

    权力不仅仅是男人的春药,权欲心重的女人同样甘之若饴。

    天下大多数人皆是能上不能下,刘娥一样如此,如今想让她放弃手中的权力只怕比要了她的老命还难。

129章 策划兵谏

    刘娥正沉浸在权力的滋味中,却被一声问安打断了美梦,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亲信內侍罗崇勋与皇甫继明。

    刘娥眉头一皱,问道:“你二人有何事?”

    罗崇勋躬身行礼道:“圣人,丁相有要事欲禀告圣人,可又碍于礼制无法单独觐见,故遣府中管家寻到小人告知,小的也带了继明一同前去,以作见证。”

    刘娥目视皇甫继明,皇甫继明慌忙躬身行礼道:“圣人,崇勋之言不虚,丁相所说之事确属关系重大。”

    刘娥点了点头道:“那你二人就说说丁相那关系重大之事吧。”

    罗崇勋便将丁谓所知的太子监国之事详述了一遍,刘娥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她刚尝到权力的滋味怎会轻易放弃?

    好个寇准、好个周怀政,居然敢私下里架空老娘,老娘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不成。

    看到刘娥陷入了沉思,罗崇勋和皇甫继明对视了一眼,皇甫继明抱拳道:“圣人,小的和东宫的小黄门雷允恭熟识,不如小人前去打探一番。”

    刘娥深知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于是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继明啊,你也在本位身边日久,本位也得给你谋个前程,你下月就先去领估马司吧。”

    估马司掌纳诸州马匹交易的估直验记,依据蕃部进贡马匹的质量估价,油水可是不少。

    皇甫继明大喜,跪下磕头道:“多谢圣人,小的万死不辞,必为圣人赴汤蹈火。”

    刘娥笑道:“起来吧,你二人好好干,本位不会亏待尔等。”

    待罗崇勋和皇甫继明退下后,刘娥恼怒万分,若是太子监国,那还有自己什么事?想不到这寇准真是又臭又硬,居然想出如此龌龊的伎俩。

    她眼珠一转,恶念徒生,心道寇准你对老娘不仁,就休怪老娘对你不义,随即又将罗崇勋唤来,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就在林贵平听了吴梦的劝说上京之际,京师里的权力争斗已经拉开了帷幕。

    六月十五日,罗崇勋传话给丁谓,让他拟订了一份架空寇准的诏书。

    入夜时分,刘娥趁着赵恒头脑发昏无法理事,手持诏书含含糊糊进奏了一番。

    赵恒病得越来越重,彷如得了失魂症,哪里搞得清头绪,稀里糊涂得答应了,刘娥便矫诏将寇准明升暗降授为太子太傅,封莱国公,而以李迪、丁谓同平章事。

    六月十六日,诏书下至政事堂,一夜之间寇准大权旁落,太子监国一事就此作罢。

    寇准罢相的消息传出,周怀政大惊,正好此日又是他当值,为赵恒按摩时,赵恒昏昏沉沉之际还问及太子监国一事,显然是对寇准罢相一事根本不知。

    周怀政不由怒发冲冠,想不到刘皇后与丁谓如此胆大,竟敢矫诏罢相,下值后他匆匆出了宫,直奔寇准的府邸。

    寇准此时正在府中喝着闷酒,周怀政走进厅堂,看到寇准颓废的样子悲愤莫名。

    他对着寇准抱拳道:“相公,你可知今日陛下还在询问太子监国一事,对相公罢相一事毫不知情。”

    寇准醉意朦胧的摆摆手道:“老夫今日已知是那丁谓奸贼与皇后勾结,将老夫罢相,如今大势已去,如之奈何?”

    周怀政道:“难道就任由皇后祸乱朝纲,丁谓奸贼朝堂专权不成?”

    寇准闭口不言,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周怀政咬了咬牙道:“相公,既然太子监国不成,那我等不如让太子直接受禅,陛下进位太上皇。”

    寇准一惊,“当啷”一声杯子掉到了地上,他惊讶道:“周都知,莫非你想兵谏?”

    周怀政点头,抱拳道:“相公,如今除了此策,莫非还有他法?丁谓此贼下一步定是将相公赶出京城,尔后扶植自己的党羽,李相公必然也不得幸免。”

    寇准听后连摇手,说:“内刘外丁,权焰薰天,羽翼已成,谈何容易?此事断然不成,不如找找陈都都只另想法子。”

    周怀政恨刘后乱政,恨丁谓专权,看到眼前权倾朝野的宰相一夜之间就被免职,更是深深恐惧自己日后可能被迫害。

    他愤怒地说道:“都都知年纪恁大,早已不多问公事,如何能连累他?刘可以关,丁可以杀,寇公可复相!且待某来行事,事若不成,某一人承担,决不连累相公!”

    周怀政说罢转身即走,留下寇准一人望着他的身影发呆。

    资善堂外,两个內侍正在小声说话,其中一个正是皇甫继明,他对另一个內侍道:“雷兄干了上十年不过是个小黄门,周怀政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如今圣上病重,太子尚年幼,还不是圣人秉政,与圣人共进退定然指日高升。”

    说话间二十两银子进了雷允恭的袍袖里。

    东宫黄门雷允恭心高气傲,又十分贪财,周怀政哪里瞧得起他,对他基本是打压,雷允恭早已心怀不满。

    如今被皇甫继明一拉拢,雷允恭想着袍袖里白花花的银子,又知道皇甫继明即将升迁,心下已经大为意动。

    他连连打躬作揖道:“愚兄多谢继明老弟,回去请禀明圣人,此处一有风吹草动某定当禀告。”

    周怀政出了寇府后,想到自己毕竟势单力孤,欲把刘后囚禁,再杀掉丁谓,哪有这般容易?

    于是他先去寻了枢密副使周起和开封知府王随,周起与王随虽是素来与寇准交好,却没有答应周怀政一同举事,只是答应事成后拥立太子登位。

    周怀政又想到了杨崇勋、杨怀吉,这二人素来与他亲密,且杨崇勋今岁三月已升迁为客省使兼群牧使,同勾当三班院、皇城司,手中握着一部分皇城司的军权,是自己需要重点依靠的对象。

    杨文广和陈坤二人自从去岁喝过一次酒后,彼此之间的交情日益深厚,更是太子身边的亲密随从,也是他欲拉拢起事之人。

    想清楚后,周怀政将四人还有自己的弟弟周怀信招到家中一起商议。周怀政见人已经到齐,关上厅堂的大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他对着众人抱拳郑重说道:“几位若是拥立太子登位,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唾手可得,仲容,你与陈小哥皆是太子伴读,本就应该为太子尽忠。”

    杨文广和陈坤义愤填膺,想不到刘后与丁谓竟敢矫诏,将寇准罢相,让太子监国一事付诸东流,当真是罪大恶极。

    礼宾副使周怀信听见兄长如此一说,吓得脸色发白,忙道:“兄长,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若是不成,主犯杀头,家中之人也会流配千里。”

    在座几人表情不一,杨文广和陈坤是太子的密友,对太子之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杨文广激动的喊道:“周家哥哥,你说如何办,我等必举旗相随。”

    陈坤到底受了智能和尚、吴梦和王夫子几年的教育,看事情不似杨文广那般简单,他问道:“周都知,我想问问你欲如何行事。”

    杨崇勋和杨怀吉害怕的双腿抖如筛糠,脸色十分紧张,

    周怀政沉着的说道:“陈小哥问的很好,某家以为,此事乃是我等意气相投,为太子尽忠,但不可告诉太子,一旦事败亦是我等承担罪责,与太子无关!”

    杨文广与陈坤会意,都点了点头。杨怀吉与杨崇勋却是神色莫名。

    周怀政继续说道:“某将起事方略详述一遍,请诸位详查是否有纰漏之处。

    起事之日便定在二十五日,那日某与怀吉带着官家去后苑散心,劝解官家退位。

    某掌管皇城司禁军宿宫禁卫,届时令禁军关闭后苑大门,然后拥立太子登基,来个木已成舟。

    崇勋你先想法子将太后身边的罗崇勋和皇甫继明引开,再带兵隔开中书与皇宫,仲容和陈坤领禁军入崇薇殿囚禁皇后,某弟怀信自会去解决那丁谓老贼。”

    杨崇勋是赵恒的府邸旧人,当年赵恒登基时就经历过兵变,赶紧问道:“周都知,此事非同小可,想当年陛下登位也是经历了一番争斗,可那时朝中有吕相(吕端)鼎力支持,如今我等能有谁来支持?”

    周怀政胸有成竹笑道:“呵呵,某早有计较,只需太子登位,枢密院和开封府定会响应拥立之事,太子再诏令寇公复相,朝中大臣自然一呼百应,即算有些鬼魅魍魉,也对我等无可奈何。”

    周怀政随后拿出皇宫舆图,把皇宫里忠于皇后的內侍、禁卫一一标明。

    随后又将几路兵马的人数,从何处进兵、何时进兵安排的妥妥帖帖,几人计较停当,各自去做准备。

    却说杨崇勋和杨怀吉走出周宅,杨崇勋瞅瞅四下无人,低声对杨怀吉道:“怀吉,你觉得周家大郎此事能成否。”

    杨怀吉道:“周都知此事计议妥当,且枢密院和开封府也允诺拥立太子,应当无碍。”

    杨崇勋摇头道:“周都知此事只怕不成,刘后和丁相何等人物,哪会如此轻易就范,再说我二人无非想弄个荣华富贵,何必冒这身首异处之风险。”

    杨怀吉疑惑道:“那兄台的意思是......“

    杨崇勋嘿嘿笑道:“只需你听为兄之计行事,我等的荣华富贵定是唾手可得。”

    说罢附到杨怀吉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遍。

    杨怀吉笑道:“妙计,妙计,兄台真是妙计。”

130章 贵平救场

    天禧四年六月二十四,临起事前一日午间,周怀政将亲信殿直刘益,三班借职李贵、康玉,殿侍唐信和徐原,入內供奉官譚元吉、高品王德信招入府内,一直密谋到掌灯时分。

    周怀政细细的叮嘱了明日行事之细节,再三承诺一旦事成定然为在座诸人向太子请功,荣华富贵当不在话下。

    众人唯唯称喏,随后又大摆酒席饮宴了一番。

    待亲信们走后、周怀政独自一人闭目沉思,细细揣摩何处还有纰漏。

    他正想的入神,家仆入内叉手行礼道:“主君,陈琳陈都都知来了。”

    周怀政一惊,都都知为何夜里来访,莫非事情有变,可都都知并不知情啊。

    他站起身来迎出厅堂外,却见陈琳带着一人走了过来,周怀政诧异的问道:“君烈,你为何从台湾回来了。”

    陈琳“哼”了一声道:“且休问君烈的事,先进去说话吧。”

    周怀政见他面色不豫,不敢多言,忙躬身请陈琳入内,林贵平望着周怀政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走进厅堂。

    陈琳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双眼却是紧盯着周怀政,周怀政心下一阵发虚,也不敢坐,躬身站在下首。

    陈琳一拍桌子喝道:“周怀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拾掇众人逼圣上退位。”

    周怀政浑身一颤,背上阵阵冷汗冒出,都都知怎么知道了?

    他不敢对陈琳撒谎,抱拳悲愤的说道:“启禀都都知,刘后与丁谓奸贼趁着陛下病重,矫诏将寇公罢相,陛下却并不知情。现今内有刘外有丁,岂不是重演大唐武后之祸,太子日后又将如何自处?属下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

    陈琳怒道:“念你一片忠心护主,老夫便先不追究,但你为何不与老夫来商议此事。”

    周怀政挺直了腰背道:“都都知,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连累都都知,小的与寇相也是这般交代。”

    陈琳闻言脸色缓和了下来,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林贵平道:“君烈,你来与他说道说道。”

    林贵平赶紧问道:“怀政兄,你与杨崇勋、杨怀吉说过了详情否。”

    周怀政狐疑道:“君烈,你是如何得知的,某还让陈坤和杨文广一起举事,可那都是某孤身前往的,并无告诉他人。”

    林贵平笑道:“你这两日的一举一动都都知皆在暗中查探,方才从你府上出去的刘益向我等坦白了此事,你还是快快告知详情,好与你善后。”

    周怀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下已向杨怀吉、杨崇勋交过底,明日一起举事,君烈老弟也来助某一把么?”

    陈琳又是一拍桌子,大喝道:“帮个屁,你这蠢材,都大祸临头了,还沾沾自喜,那杨崇勋和杨怀吉已经去告密了。”

    周怀政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林贵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实情告诉了他。

    原来林贵平来到东京城后,先去见了陈琳,转告了吴梦的意思。

    陈琳老于世故,并不揭穿,而是派了密探私下查访,并紧盯杨崇勋和杨怀吉二人。

    这二人入夜时分先去了丁谓府上,密谋了许久。

    随后为掩人耳目,丁谓带着二杨从丁府后门出来,坐上一辆妇人的马车又去了枢密使曹利用府上。

    皇城司密探将此事报知陈琳后,林贵平觉得有些不妙,两人赶紧来到周府,准备当面质问周怀政到底想干什么。

    一路行来正好碰上殿直刘益,刘益哪敢隐瞒陈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陈琳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杨崇勋和杨怀吉分明就是去告密的。

    陈琳缓缓说道:“怀政啊,幸亏君烈及时从台湾赶回来,他转达了吴先生的意思,老夫方派出密探一直盯着与你交往之人,这才将二杨之动向打探的清清楚楚。

    说罢叹了口气,又道:“谋逆可是死罪,事已至此,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周怀政万万想不到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个同袍,事到临头却反戈一击,他双脚一软顿时瘫倒在地,怎么也想不透这二人为何要背叛自己。

    林贵平怜悯的看着周怀政道:“怀政兄,速速把你的家人召集过来,跟随某的护卫趁着城门未闭连夜去台湾避祸,赶紧去吧,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周怀政惊醒过来,连滚带爬的去叫养父周绍忠和弟弟周怀信,家眷们都来到了厅堂,惶恐不安的看着陈琳和林贵平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怀政惶急的对着弟弟周怀信道:“二郎,你什么都不必问,多带些金银便是,跟着台湾来的护卫速速离开东京城,越快越好。”

    周怀信本就胆小,闻言惊恐的望着周怀政呆若木鸡。

    陈琳道:“怀信,你还不速去,等着吃牢饭么?”

    周怀信这才如梦初醒,踉踉跄跄的去收拾细软,

    周怀政随即又走到周绍忠面前,跪下磕头道:“爹爹,孩儿不孝,都是孩儿牵连了周家,爹爹还是快走吧,一路多多保重。”

    白发苍苍的周绍忠刚刚与陈琳一番细谈,已知事情的起因经过,闻言后老泪纵横道:“大郎啊,你怎可行此谋逆之事,让爹爹有何颜面去见先帝啊……”

    待到家眷们跟着台湾厢军离去后,周怀政跪在陈琳面前磕了三个头,凄凉的说道:“小的感谢都都知多年的栽培,如今小的有负都都知的期望,还望都都知见谅,小的来世再报都都知的大恩大德。”

    陈琳叹气道:“唉,也是老夫太放纵你了,你先是帮着官家弄那天书封禅之事,如今又拾掇寇相公进献天书,别以为老夫不知!

    算了,再说这些也晚了,看在你父绍忠的分上,老夫会帮帮你。君烈出了个好主意,你且附耳过来,老夫教你如何做。”

    待陈琳说完,周怀政顿时脸露喜色,又给陈琳磕了三个头。

    陈琳道:“行了,别再磕头了,老夫还没死。你起来将府内收拾一番,万不可留下什么把柄,老夫这便走了,你记着明日任凭大刑加身,也不可连累他人。”

    出了周家大门,陈琳道:“吴先生和无名大师真是有得一比,竟然未卜先知,周怀政此事无一不被他言中,当真是在世高人,睿哥儿能拜在此人门下也是福泽深厚。”

    林贵平道:“吴先生的确是学识深厚,那宝箱也所言非虚,台湾岛定然大兴。哦,对了,若是丁谓派人暗害寇相,都都知待如何处置?”

    陈琳摇摇头道:“老夫此处不可派人,以免被丁谓发现,还是从你身边遣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吧。”

    林贵平抱拳道:“末将遵令,那末将先找个小店住下,等候都都知调遣。”

    翌日,宿宫禁卫出动,来到周怀政家中,周家大门敞开,周怀政大刺刺的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端着酒杯自斟自饮。

    禁卫班头上前说道:“周都知,你的事犯了,跟我等走一趟枢密院吧。”

    周怀政哈哈笑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走吧。”说罢长身而立。

    班头眼中闪过一丝敬佩的眼神,随即示意随从将周怀政押往枢密院。

    皇宫资善堂,赵祯听到周怀政为了自己出事被抓,顿时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连连说着要去求见爹爹给周怀政说情,杨文广和陈坤二人却是面如死灰,神情委顿。

    晏殊苦劝道:“太子,你不可前去,否则官家、皇后定会以为是太子主使,对你可是大大不利啊。”

    赵祯以前还有些懦弱,如今与陈坤相处日久,受了他的影响,心志坚定许多,他凛然说道:“今日不能护持为本王效忠之人,他日如何还有壮士为吾效死。”

    杨文广、蔡伯俙、陈坤等人都上前相劝,赵祯只是不听,扭头出了资善堂的大门,也不呼唤他人,独自往崇政殿徒步走去。

    杨文广、陈坤对视一眼,快步追上紧紧跟随,晏殊、刘从德、蔡伯俙却在大门口犹犹豫豫,不敢前去。

    三人走了半晌,迎面却碰上了陈琳,陈琳行礼道:“太子,你这是去给周怀政说情否。”

    赵祯点头道:“正是,都都知,你看我要如何说辞才会让爹爹放过周怀政?”

    陈琳欣慰的看着赵祯道:“太子仁义,不过为他说情就不必了。”

    说罢附在赵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赵祯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点了点头,一副正经模样掉头就走回了资善堂,搞得后面跟来的杨文广和陈坤莫名其妙,晏殊三人却是如释重负。

    陈琳叫住了陈坤和杨文广,骂道:“你二人是猪脑子么,居然想跟周怀政去行那谋逆之事,陈坤,若不是你的师尊料敌机先,你们此刻已在枢密院受审了。”

    杨文广和陈坤两人耷拉着头不敢吭声,陈琳压低声音道:“此事老夫已处理妥当,你二人就当从无此事,继续好生侍奉太子,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跟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

    杨文广和陈坤两人诚惶诚恐的点头如捣蒜,心却是放了下来。

131 事发善后

    自周怀政负气走了之后,寇准闭门不出,暗中打听宫中消息。

    过了数日,却传来东窗事发,周怀政被拿下狱,由枢密院审讯。

    寇准闻讯后惶惶不可终日,周怀政若是将自己招了出来,明知谋逆却知情不报那可是一桩大罪。

    还有一个闭门不出的便是晏殊,他也是吓的要死,前几年他和周怀政合谋了好几件事,若是那些勾当被周怀政供出来,自己最轻都会被贬出京城。

    再过数日,又听闻周怀政深感罪孽深重,在狱中纵火**,尸身被烧成了一具黑炭,晏殊和寇准尽皆唏嘘不已。

    枢密院随后又传出消息,周怀政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过,包括枢密副使周起和开封知府王随在内,并未供出任何一人,寇准和晏殊听到消息后方才略略放心。

    是夜,女婿王曙赶到寇准府里,寇准令紧闭府门,翁婿二人到书房叙话。

    寇准问道:“晦叔,此事由来经过到底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王曙向岳父行了一礼道:“岳父,原来周怀政行事不密,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起事前夜便出卖了他,二人跑到丁谓老贼的府上告密。

    随后又连夜赶到枢密使曹利用府上密谋计议,翌日便将周怀政抓捕归案。周怀政倒也算条汉子,未招供出一人,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后来在狱中**身亡。”

    寇准叹道:“周怀政也太固执,当日老夫便劝他事不可为,他甚是执拗,不听老夫良言相劝,方有此杀身之祸。老夫如今已是不方便出门,贤婿且去寻寻他的家人照顾一二。”

    王曙笑道:“岳父,此事却不劳我等操心了,他家人当夜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后丁谓老贼令开封府缉拿,谁知遍寻各处均踪影不见,定是有高人帮助于他。”

    寇准眼珠转了转,小声说道:“哦,竟然有如此本事,必然是朝中有数之人。”

    王曙点了点头,又道:“岳父,此事还得感谢签书枢院事曹玮(开国大将曹彬之子),曹将军持身极正,他是周怀政一案之主审,听闻曹将军拒不听从丁谓与曹利用之意,只审周怀政案,不株连他人,日后我等还得好生感谢曹将军一番。”

    寇准面露感激之色,说道:“老夫这下可欠了曹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只怕丁谓和曹利用会对曹将军不利啊。”

    王曙道:“岳父,你如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操心也是无用。曹将军是开国功臣世家,他们动不了的,但岳父可要切切小心,听闻丁谓与曹利用本想用此事来除掉岳父,可周怀政任凭大刑加身,不吐露一字,这二人当下无法可施,日后定会设法对岳父不利。”

    寇准长长叹气道:“悔不该当初未听幕僚之言,非要入朝,以致横遭大祸,一番报国之志迎来的只怕是牢狱之灾,晦叔,此次只怕还会连累你啊。”

    王曙宽慰寇准道:“岳父,小婿牢狱之灾断然不会,无非是贬官罢了,还能把小婿杀头不成。”

    …………

    林贵平安排完周怀政一事的首尾,准备回苏州,临行前又与陈琳在客栈密会了一次。

    陈琳这几日一直为周怀政一事操劳,看上去略显疲惫,额头上布满汗珠,他一进门便拿起一把蒲扇使劲扇着,嘴里念叨:“酷暑难耐啊,这周怀政在大牢里也算是受了不少苦。”

    林贵平倒上一杯凉茶奉上,笑道:“都都知,周怀政还是得受些教训才是,都都知就不必担心他了。”

    陈琳微微颔首道:“君烈说的甚是,这家伙是要受些苦难,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顿了顿又道:“君烈,此处已安排妥当,你此次秘密进京,不可久呆,还是速速回苏州去吧。”

    林贵平抱拳道:“是,属下省的。都都知,寇相被罢,丁谓那厮会不会对台湾岛不利?”

    陈琳端起茶碗大喝了一口,说道:“台湾岛一直归皇城司直辖,老夫会守住这一亩三分地。相州的铁匠在你来之前的半月已曾出发,应早已到达,不过日后想要朝廷的支持只怕没有寇相在位时那般容易。”

    林贵平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末将留下两名军士护卫寇相,明日便离京回苏州。”

    ............

    皇宫崇薇殿,官家赵恒这几日头昏症愈发重了,刘娥却对周怀政一事挑拨离间。

    也不知道她是何意图,先把事情经过详述了一遍,接着便把话题往赵祯身上引,说道:“陛下,这周怀政不知为何对太子如此忠心,竟然意欲逼陛下退位,让太子直接登基,还要囚禁臣妾,臣妾真是好怕啊。”

    说罢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赵恒本就有头昏症,他闻听周怀政谋反,意欲让自己退位,且供认不讳,一怒之下已是有些神智不清了。

    经刘娥一挑拨,他愈发暴怒。

    翌日朝会,他口不择言对殿上众臣道:“众卿,周怀政谋反一事,当彻查太子有无情弊,再上奏于朕,诸犯上作乱者,当全部抓捕。”

    众大臣面面相觑,心道你就一个儿子,若是被废掉,偌大年纪莫非还能再生一个不成?但见赵恒震怒,群臣皆不敢言。

    刚烈的李迪却出列奏道:“陛下万万不可下此旨意,臣想问陛下一事,陛下如今有几个皇子?”

    赵恒被噎住了,是啊,若是把自己儿子废了,谁来接班?

    李迪又道:“陛下,太子仁孝,朝廷众臣皆知,焉能谋反?陛下不可为谗言所惑,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决无异心。”

    赵恒被李迪一劝说,方才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遂不再提及此事。事后偶尔清醒之时,他也暗地里揣摩皇后此话是何等意思。

    周怀政一倒台,丁谓开始深挖其中的情弊,将熊熊烈火引向寇准。

    这个奸贼当初逢迎天书搞得那个起劲,如今对周怀政弄出来的天书却是死命追查。东宫黄门雷允恭打探到了其中的关节,密报给皇甫继明,丁谓立即抓获了当初为周怀政送信的朱四。

    朱四受不过大刑,对周怀政和朱能伪造天书一事供认不韪,且说出了寇准知情一事。

    这下寇准算是真的完了,被贬为太常卿,出知相州。

    寇准接过朝廷诏令,落寞的收拾行装出了京城,城外送官厅中只有李迪等寥寥数人前来送行,十分凄凉,与进京之时恍若天壤之别。

    寇准喝过了送行的酒水,对着李迪道:“复古,老夫一生为国为民,别无所托,只有徐州和台湾之事还望复古多多照看一二。

    台湾如今日新月异,送来的奏疏老夫都曾一一详阅,那吴梦吴先生可真是非比寻常啊,说不定我大宋大兴就着落在此人身上。”

    李迪抱拳道:“相公但请放心,在下亦是看到了吴先生的不凡之处,定然不负相公所托。”

    寇准洒下两行老泪,拜别了众人,北上而去。

    行至三十里外,寇准对女婿王曙道:“晦叔,你便送到此处吧,此次未酿成大祸,还算万幸。但此事还未完结,你须得多多小心。”

    王曙道:“小婿省得,祝岳父一路顺风。”

    忽然间,两个便装大汉骑着马追了上来,对寇准抱拳道:“寇相公,小人奉上官之令,一路护送相公。”

    寇准讶异之极,自己横遭大祸,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人会来护送,当下问道:“你二人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属下。”

    大汉上前,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寇准,笑道:“相公不必追问了,看过自知。”

    寇准拿出书信,却是陈琳所写,顿时放下心来,带着家眷和护卫一路远去。

    ............

    丁谓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派人去永兴军捉拿伪造天书的朱能,朱能无奈,被逼造反,官军围捕,朱能被迫自杀身亡。

    这下可好了,寇准又有罪名了,私通谋逆。

    他人还刚到相州,屁股都未坐热,诏书一至,又被贬为道州司马。

    待到赵恒清醒一些,没看到寇准,问群臣道:“诸位卿家,朕为何久不见寇准?”

    群臣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才知道罢相之事完全是皇后和丁谓的阴谋,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成定局。

    随后刘娥和丁谓两人联手,趁着赵恒时清醒时糊涂,把凡是与寇准交好的官员如枢密副使周起、权知开封府王随、寇准的女婿王曙等等一干官人,都贬出了京师。

    寇准赏识的张文质、贾德润最惨,先是被黜为普宁、连山县主簿,待到朱能谋反,两人罪上加罪又被发配至贵州。

    曹玮不听从丁谓之言,审周怀政一案时未株连寇准,被丁谓进谗言贬为环庆都部署。

    而刘娥身边的皇甫继明领了估马司,东宫黄门雷允恭升为内殿崇班,迁承制。

    罗崇勋更是成了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炙手可热。

    出卖周怀政的杨崇勋升为贵州观察使、兼群牧使,杨怀吉升为如京使。

    周怀政手下一干亲信全部被贬,殿直刘益、借职李贵、康玉、殿侍唐信徐原,黥面发配琼州。

    入內供奉官譚元吉、高品王德信发配唐州,高班胡允則、黄门杨允文发配西京,其他手下全部降级。

    临发配之际,陈琳厚着脸皮求了赵恒,于是全部改为发配至台湾挖煤。

    朱能的幼子和妻子被陈琳派人救走,送往台湾,才算是替周怀政彻底擦干净了屁股。

    丁谓随后与姻亲钱惟演重演互相推荐的好戏,一个登上了相位,一个登上了同知枢密使的宝座。

    然而令丁谓不可思议的是周怀政一家和朱能的妻儿却无影无踪,怎么追查都是踪迹全无。

    他抱着斩草要除根的想法,令杨崇勋和杨怀吉明察暗访,动用了不少探子,始终一无所获。

132章 林贵平回吴山村

    却说林贵平一路行色匆匆往苏州赶去,他在东京城已经耽误了七八日,离京时已是六月二十九,估摸那水晶杯已经送到了苏州,他得前去与张财神交易一番,随后坐运输铁矿的海船回到台湾岛。

    想必第一批铁矿已经运至台湾,近期便会开炉炼钢,林贵平不想错过初次开炉炼钢的盛况,他一路昼夜兼程,仅用四日光阴便赶到了苏州。

    盛隆商铺内,张财神接过林贵平手里的玻璃酒具,细细把玩了一番。

    他啧啧称奇道:“这般好物可真是宝贝啊,当真是台湾营田司自己烧制的?”

    林贵平脸色有些疲惫,闻言嗤笑道:“莫非还是在海外买的不成?台湾现下穷的叮当响,哪还有银钱?掌柜的,你不是要吴先生指点给你一条财路么,这便是了。”

    张财神讶异道:“能烧制出如此宝贝,还愁没有钱,真是笑话了。”

    林贵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翘起二郎腿道:“吴先生说了,此物日后将便宜之极,故眼下不宜多弄,物以稀为贵。”

    张财神拿着玻璃杯爱不释手,笑道:“那某就两百贯一只收了,此处一共是二十只酒杯两只酒壶,一共两千五百贯,如何。”

    林贵平道:“你我如亲兄弟一般,有何不可,不过却不要银钱,全部换成粮食就好。”

    张财神问道:“君烈,往来运输甚是麻烦,台湾岛啥时粮食能自给?”

    林贵平默默计算了一下道:“估摸秋收时粮食便可自保,来年还可酿酒,上次修书给你说过的福建路铁矿办的如何了。”

    张财神仰脖子喝了口茶,惬意的回味着茶香,哈了长长的一口气道:“福建路的铁矿好办,某已安排人去了泉州,定会给台湾搭上这条线。”

    顿了顿又道:“对了,都都知前两日六百里加急来信,说以后不可再随便调人了,除非政事堂和枢密院能批复,否则那帮文官们便会作梗。

    前两月还有帮腐儒拾掇着要派文官到台湾,幸好被圣上力阻,要真是来个指手画脚的,就凭台湾营田司强制女童上学一事向朝廷上个奏疏,就够你们受的。”

    林贵平呵呵笑道:“财神爷,此事都都知已交待过某家了。不过还是要偷偷的弄些工匠过去,如今台湾草创,百废待兴,老兄多多帮忙才是,待过上些日子台湾学堂与工坊便可自行培养工匠。”

    张财神“嗯”了一声,问道:“林大提举,某替台湾买了五条千石海船,前些日子已然交于周良史,如今都在运输铁矿,你那船钱何时还上?”

    林贵平一听张财神催债,立时装出一脸苦相道:“台湾营田司的官仓里空空如也,哪有银钱可支付,大掌柜可怜可怜小的,宽限些日子吧。”

    张财神被林贵平一番话说的啼笑皆非,他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算了算了,都是朝廷的钱,某也懒得催你,且弄上些水晶酒具来抵债吧。如今又有两艘新船去了太平州黄梅山铁矿运矿,某这便派人去通知海船在那处等你一起回台湾。”

    …………

    从盛隆商铺出来,林贵平仔细打量着阔别十个月的苏州城,苏州城里的铺子越开越多,许多临街宅院都改成了铺子,街道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看来苏州城的商业真是成了气候。

    林贵平顺着小河回到了自己的小宅院,却发现院门上挂着一把锁,林贵平念道:“这娘们又上哪去了。“

    既然进不去自己家那便只能去潇湘馆了,他雇了辆马车直奔潇湘馆,此时还未到晚餐,酒楼里还没有食客,只有几个小厮在一楼的大堂里插科打诨。

    小厮们看到林贵平来了,赶紧上前行礼道:“林官人许久不见,官人去了台湾快一年了,晒黑了许多。”

    林贵平笑骂道:“老子天天在台湾耕田种地,如何不黑,某家的姐姐在不在。”

    小厮诧异道:“林官人,你夫人生了个小衙内住回吴山村去了,丁夫人在府上看着,隔三差五才来酒楼巡视,你还不知道么?”

    林贵平一拍脑袋,才想起上元节后家中来信曾告知舔了个小娃娃,他忙着干活全忘脑后了,当下甚是惭愧,暗道自己真是不当人父。

    他当即辞别了几个小厮,雇了条小船赶去吴山村。

    小船晃悠晃悠靠上了繁忙的吴山渡口,林贵平跳上码头,与渡口的艄公们打了个招呼,抬眼望去,渡口后面的集市又扩大了许多。

    他近前一观,只听到市场里传来一阵阵猪嚎鸡啼,无数大车小车拉着牲畜进进出出,林贵平心道吴先生的话又应验了,此处真是成了肉食集市。

    他也无心进去查看,只想早点瞧瞧自己那小崽子是何等模样。

    丁府后院内,林氏正抱着林贵平那虎头虎脑的小子逗弄着,小家伙遗传了林贵平宽厚的骨架,生下来就有七斤三两,只没把陈本莲给活活疼死。

    林氏看到是个带把的,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下林家可有后了。

    她赶紧把陈本莲接到了丁府,天天好吃好喝供着,每日里没事就过来逗逗小孩。

    陈本莲比生孩子之前整整胖了一圈,看着躺在林氏怀里咯咯发笑、口水直流的孩子,清秀的脸上洋溢着母爱的喜悦。

    林氏逗了一阵孩子,拿起手绢替孩子擦掉口水,问道:“君烈不是有书信说这几日回苏州么,怎的还不见人影。”

    陈本莲答道:“奴家也不知,应是快了。”

    她看了看自己那手舞足蹈的孩子,问道:“姐姐,睿哥儿他们三兄弟小时候也是这般调皮么?”

    林氏拍了拍侄子的小脸,仔细回想了一番丁家三兄弟的孩提时代,笑道:“大郎和二郎还是颇为老实,三郎不同,调皮多了,小时候经常出去厮打,又带着那条狗去抓鸟摸鱼,时常弄破衣裳。”

    说到此处,林氏幽幽叹了口气道:“三郎也是,还不到十岁,非要跟着吴先生去那蛮荒之岛,这一岁未见,倒不知长高了多少。”

    说罢,眼圈有些泛红。

    陈本莲正待安慰林氏几句,忽然外面忠伯喊道:“林官人回来了,林官人回来了。”

    接着便传来小山激动的呜呜叫声,定是看到了久违的熟人。

    林贵平走进院子,蹲下身摸了摸小山油黑发亮的毛发,说道:“小山,你那小主人可是没有回来,非要某家带来几块干鹿肉给你尝尝。”

    说罢从包袱里掏出几块风干的鹿肉塞进小山的大嘴里,小山高兴的馋涎直流,尾巴摇得的像风车一般。

    林氏快步走出房门,看到林贵平正蹲在地上喂狗,嗔道:“还不快进来看看你那小娃子,跟个大狗折腾个甚子?”

    林贵平笑笑起身,和忠伯打了声招呼就进了房门,陈本莲抱起大胖娃子有些羞涩的看着自己久别的夫君。

    林贵平冲着小娃娃喊道:“老爹回来了,快,笑一个给老爹看看。”

    那小娃子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家老爹,丁府里的人都是细声细气的逗他,还从未听过这般粗豪的声音,闻言不由吓了一大跳,小嘴一瘪便哭了出来。

    林氏走过来对着林贵平的胳膊就是一下,怒道:“这么大声音干甚,吓着孩子了。”

    林贵平眼望一脸泪珠子的小娃子,伸手笑道:“不哭啊,老爹抱抱好不好。”

    小娃娃的大眼眨了眨,嘴巴一嘟小脸一扭,趴在陈本莲的脖子上不理他了。

    陈本莲哄了一阵,说道:“官人莫急,待他不怕生了,便会让你抱。”

    林氏打量了林贵平一番道:“黑了,也瘦了,那岛上怕是苦的很。”

    林贵平笑道:“姐姐,苦日子算是熬到头了,岛上正在夏收,今岁解决了粮食问题,来年养了鸡鸭、猪羊,便不会缺肉食了。”

    林氏叹道:“早知如此,何苦去那岛上受苦,吴先生、大师、王夫子和睿哥儿他们还好么、”

    林贵平一屁股坐在官帽椅上,舒舒服服的半躺着道:“都好,就是生活苦了点,睿哥儿这帮孩子还偶尔有鱼有肉吃,大人们可是天天吃干饭,蔬菜也是近两月才有,以往都是挖野菜吃,眼看着都瘦了。”

    陈本莲听自己丈夫说的那么艰苦,忙道:“官人,今日夜里杀只鸡给你补补。”

    林贵平呵呵笑道:“鸡就不必了,岛上有野鹿,那肉比鸡可好吃多了,某现在最想吃的是那肥肥的猪肉,岛上的饭食实在没有油水,真是憋坏了。”

    林氏抿嘴一笑,说道:“那姐姐去吩咐忠伯杀只小肥猪给你接风,你和弟妹好好叙话。”

133章 台湾政事

    入夜时分吴山村丁府厅堂,丁家父子和林氏、陈本莲瞅着林贵平的吃相哑然失笑。只见他右手端着酒碗,左手拿着猪蹄使劲啃着,一口猪蹄一口烈酒,吃的那叫一个痛快。

    丁大胜大笑道:“君烈,你这莫不是逃荒来着。”

    林贵平喝了一大口酒,舒服的喘了口气,把骨头扔给了小山,擦了把手说道:“姐夫,那岛上除了水鹿,哪有荤食,即便那水鹿现在也被吓跑了。每日里又要耕田,还得放哨,整个岛上的人忙得团团转,如今都是吃些白饭和煮的青菜。”

    丁大胜揶揄的笑道:“君烈,那这次回来载一船肥猪过海打打牙祭?”

    林贵平摇摇头道:“不可,岛上众人已经习惯了苦日子,这若是吃了一顿大肉,日后还想吃哪里有?”

    丁进文好奇的问道:“舅舅,那岛上有甚风土人情?”

    林贵平笑道:“哪有甚子风土人情,连个蛮人都未见到,只有一群水鹿和大山、森林,不过石炭甚多,码头附近挖开地面便是。”

    丁大胜摇头叹道:“可惜啊,我等要弄些石炭还得钻山打洞,那边到处都是,可又运不出来。”

    丁进宝给林贵平倒上了酒,端起酒杯道:“舅舅,我敬你一杯,真是辛苦了。”

    林贵平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说道:“最多再辛苦两三年,台湾岛必将是大宋最富裕之所在,一年三熟,不愁石炭,还有天下无双的机械工坊,姐夫,吴先生说了,打造自行船那是绝无问题。”

    丁大胜来了精神,问道:“此言当真?”

    林贵平道:“吴先生什么时候说的话没有实现过,你看看苏州城在他的建言下变得如此富庶,如今怕是不会比东京城里差了。姐夫莫急,此次某回来就是去太平州拉铁矿回去,吴先生要开炉炼钢了。”

    丁进宝对钢铁有所了解,问道:“舅舅,听闻那钢很是难炼,要无数次敲打才能弄出钢来。”

    林贵平摇了摇头道:“不会,吴先生设计的炉子出来便是钢水,无须敲打,姐夫可以和王知县酝酿酝酿马车工坊的前期准备了。”

    丁大胜使劲一拍饭桌,嚷道:“大大的喜事,某已等候多时了。”

    桌上的动静把林贵平的孩子吓哭了,林贵平赶紧从浑家手里接过孩子哄着,笑道:“你这孩子可真没有学到老爹的胆量,小小声音便能吓哭你,哪天到了台湾,瞧你老子我带你去猎鹿。”

    林氏嗔怪的看了丁大胜一眼道:“什么好事,你如此高兴?”

    丁进宝插嘴道:“娘,你有所不知,爹爹以前本想把轴承装在大车上,那马车可多拖两三百斤,可大宋的铁料不好,轴承老坏,没法用在大车上。此次吴先生若是炼出了好钢,有了好轴承,工坊打造马车发卖岂不是大大挣上一笔?”

    丁大胜频频点头道:“就是这个理,这大车生意啊,可是远超煤球。”

    丁进宝问道:“爹,孩儿有一事不明,为何我等非要与县衙分成,自己开工坊不好么?”

    林贵平眉头一皱,说道:“进宝此话不对,吴先生不敢在此处炼钢无非是怕泄密。但若不是朝廷派兵去台湾岛,又怎能保证安全?既然朝廷派了军队保护,那我等应该与朝廷利益共沾,切不可有独吞之念。”

    丁大胜也道:“大郎,吴先生曾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丁家按当下的势头隐隐然已是苏州首富,说句吞天的话,成为大宋首富再过十余年只怕亦有可能,挣恁多钱作甚?够吃够用,做些善事,与官府、百姓利益共沾岂不是好,何必搞的树大招风?”

    丁进文可是深受王夫子影响,鼻子一哼道:“大兄,你可切不可满手铜臭味啊。”

    丁进宝低下头去没吭声,但也没赞同家人的说法。

    林贵平又问道:“如今的苏州知州听闻是康孝基,此人如何?”

    丁大胜摇了摇头,叹道:“康知州不如孙知州远矣,此人天天与一群酸腐文人饮酒赋诗,疏忽政务,若不是孙知州打下的基础,他哪有如此好过。孙知州政绩显著,朝廷见他理财甚精,调去京城做了三司副使,也是人尽其用。”

    林贵平奇道:“那某从娄江溯江而上,见那船闸处还有不少工匠在修筑,阳澄湖处也有大批民夫在开挖,某还以为这知州甚是勤政。”

    丁大胜道:“苏州的水利现下是江淮发运副使张纶在管着,要是康知州来管,只怕早就荒废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思虑林贵平一路风尘仆仆,早早散了场歇息去了。

    翌日,林贵平依依不舍的挥别了浑家和孩子,坐着运煤的船只扬帆太湖,到了长兴石炭场巡查了一番,见无甚异样,便骑上快马直奔太平州黄梅山铁矿。

    黄梅山铁矿经过十个月的建设,已经像模像样,宿舍、食堂、学堂、场务一应齐全,远处的炼铁场也在建设之中。

    此处的铁矿加上长兴那边的煤,将来定是仅次于京西路徐州的大型铁场。

    矿场内眼下已有上千人,铁矿开采了不少,矿场离长江不远,木头轨道已经直接修到了码头旁,两艘新购买的海船已经满载着铁矿石在码头等候林贵平的到来。

    林贵平对这采矿完全不懂,他随着场里的掌柜草草转了转,吃了顿饭就吩咐扬帆,顺水而下,直奔台湾。

    此时并非远航台湾的好时节,七月正是海上风暴乍起之时,船上的纲首本不想南下,耐不住林贵平的催促,观了观天象,硬着头皮出海前往台湾岛。

    ............

    林贵平上京期间,台湾岛上的建设依然紧锣密鼓,六月中钢铁和机械工坊相继竣工,随后相州铁务调来的铁匠进入工坊修筑高炉。

    吴梦画出高炉热进风通道的图纸,吩咐张岩林与丁睿指导铁匠施工。

    他则召来郑钧和智能和尚,组建四个村庄行政管理组织。

    吴梦的指导思想十分明确,那就是皇权不但下乡,更要下村,没有什么自治组织,更不会有像大宋后期那般宗族式管理。

    对于台湾岛的整体管理方式,吴梦一早就有深刻的思考,搞什么西方的皿煮方式那是绝对不可取的,大宋百姓没有那个素质。

    至于由百姓来选举村长吴梦更是嗤之以鼻,村子里随着某个宗族的壮大,其人数必然占据绝对优势,这样选出来的村长会偏袒哪方一望便知,更不要说什么贿选、金钱拉票之类。

    既然自己有领先千年的见识,便无需再走后世的弯路,台湾岛所有民众百姓必须置于官府的统领之下,绝对不搞什么自治。

    大宋乡间的里正原本就是县衙的吏员,所以吴梦决定村里的治理衙门称为村司,村以上设立乡司。

    村司主官称为里正,里正由营田司直接任命,由乡司掌管,如今只有四个村庄,故暂不设乡司。

    村司设置武吏两名,掌治安和缉盗,接受里正与营田司双重管辖,如今台湾的四个村里还是实行的军管,故武吏暂时由厢军充任。

    书吏两名,掌日常文书及催收税赋;

    账房一名,掌钱粮;

    以上均为流吏,任期暂定三年,在一地任职最多两任,任期一到,便会调任其他地界。

    书吏的选拔却是个难题,识字率太低,两千多灾民中能识文断字的不过区区十数人,而且这些人还得先满足工坊人手的需要。

    吴梦思之再三,只得每村暂时设里正和书吏各一人,先满足基本管理即可。

    吴梦与智能和尚、郑钧三人商议后,从苏州、润州、长兴过来的工匠中选拔了四个粗通文墨的中年汉子,任命为村里的里正。

    而从灾民中选拔了四个识字的为书吏,里正和书吏承担了原由厢军负责的民间治理。

    ............

    天禧一村,史三郎的父亲在食堂里吃饱了饭,慢慢的在宿舍区散步,村外大片的农田,禾苗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看到这一切,他一脸的笑容,等到秋收后粮食一足,便不用拼命开垦田地了,可以抽出人手修筑住宅。

    村里的里正孙全看到史父打了个招呼道:“史叔,吃饱了饭消食啊。”

    史父摸了摸肚皮笑道:“原来是孙里正啊,前段日子哪敢出来消食,吃完了那得赶紧上床躺着,就怕晚上饿的慌,如今都是吃炒菜,有了油水,老汉都四十好几了,肠胃就不如你们年轻人啰,吃得太多非消消食不可。”

    孙全看着野外的农田道:“史叔,今年绝对是大丰收啊,这样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当初智能大师让某来当里正,某还真不想干,真是得罪人的差事啊,每日里看到厢军们抽打百姓,某实在看不下去,屡次想辞去这里正职务。

    但如今来看,吴先生那法子还真是对路了,若是不从严管理,百姓们一盘散沙,哪里会有如今一片兴旺的光景。”

    史父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不像自己的浑家那般目光短浅,于是说道:“这些法子老汉早就认同,几千人在一起不从严管制,万一起了骚乱,也不知道会死伤多少。

    不得随地大小解如今看来也是对的,不但有了肥料,四处清清爽爽,哪有老家那般到处一片臭烘烘的,不小心就踩一脚大粪,吴先生啊,真是当世高人。”

    孙全呵呵笑道:“还是史叔明白这些道理,夜里还去扫盲班听课,真是够有心的。”

    史父一听扫盲班,顿时一拍脑袋道:“多亏你提醒,老汉差点忘了去扫盲班听课,好歹也多认识些字。”

    说罢向着孙全抱了抱拳,往村里夜间的扫盲班走去。

    扫盲班是营田司强制百姓们去的,以前缺油,没法点灯,如今有了油料,这扫盲班就在夜间开办起来。

    凡是四十岁以下的,不论男女都要隔日一上扫盲班,每日须认识三到五个字,还得考试,凡是考试不合格的,晚上只能去打煮的菜,不给炒菜吃。

    在物质条件刺激下,百姓们无可奈何拼命去上扫盲班,平日里干活间歇,都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免得忘记了。

    史父年过四旬,其实可以不去的,但早些日子自家三郎数算、文字考核合格,被录取进了工坊,他便对识字断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33章 台湾逸事

    台湾农田开荒一直未停,学子们一有空便会帮着厢军和百姓开垦田地。

    这一日旬休,张岩林带着所有的学子们来到北边的山坡上开荒,小小个的丁睿也不甘示弱,拿着短柄的锄头奋力刨地。

    学子们从辰时干到了日头略略偏西,张岩林瞅瞅身后一大片翻过的土地满意的笑了。

    张岩林走近丁睿身旁,对埋头刨地的丁睿笑道:“小师弟,你瘦了许多,还有没有力气刨地,若是累了还是歇歇气,你还小,用不着和我等一般劳作。“

    丁睿停下手中的锄头,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道:“师兄放心,我还不累,这点活还是干的了。”

    张岩林递给他水囊道:“喝点水吧,干不了就别逞能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顾立全大声喊道:“小树林里有水鹿,好大一群,快快快,师兄弟们围上去,弄几头水鹿今日打打牙祭。”

    许久没有吃过肉了,如今听到有鹿群,这还了得,口里吞着馋涎的学子们挥舞着锄头围拢了上去。

    那些愚蠢的水鹿正在树林里探头探脑的往外察看,一见学子们逼近过来,哗啦哗啦一头窜进了小树林内。

    李天立和廖彦、施明跑的贼快,一下子就绕到了树林的后面,三十几个学子们将小树林团团围住。

    张岩林作了个手势,学子们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树林里掷去,鹿群受惊,四散奔逃,学子们操起锄头就朝着水鹿身上招呼。

    周立一锄头挥去,水鹿敏捷的一躲,眼看着就要跑远了,斜刺里杀出个何昌,大喝一声一锄头就将水鹿打倒在地。

    何昌得意的望着周立道:“周师兄,你不行啊,锄头都没个准数。”

    周立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何师弟,若不是我将这水鹿赶到你那边,你打得着么?”

    那边厢的吕征先喊道:“申师弟,把草丛里的水鹿往我这边赶,我一锄头就撂倒它。”

    申有成不服气的回答道:“我手中没有锄头么,凭什么往你那边赶,你好生看我如何弄死这头水鹿。”

    师兄弟们一边斗嘴一边追杀水鹿,尽管水鹿动作敏捷,跑的很快,还是有七头水鹿遭了殃,被锄头打倒在地。

    学子们看着倒地的水鹿欢呼出声,今日可真是有的吃了。

    他们抬着水鹿下了山,丁睿抓了抓发髻问道:“师兄们,我等去哪里弄这鹿肉吃。”

    周立眼睛咕噜噜的一转,想了个好主意,他说道:“吃烤鹿肉必定要有盐,若是有油那就更好,我看去盐场那边最好,那里的雪盐到处都是,再去盐场的食堂里偷点油出来,不就齐全了。”

    辛楚大赞道:“还是周师兄的主意好,我等且去盐场旁烧一堆篝火,野鹿抹上盐,刷点油,烤起来油星子直爆,那才叫一个香。”

    学子们听他讲的绘声绘色,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淅淅索索吞咽馋涎的声音,口水直流的张岩林呵呵笑道:“走,那我等就去那里。”

    一群半大小子们叽叽喳喳的跑到了盐场旁边的树林边,掏出小刀开膛破腹。

    丁睿和陈铮、褚全三人负责去偷油,三个小子贼溜溜的窜进了白花花的盐场,偷偷摸摸进了食堂。

    基隆的盐场是晒盐煮盐都有,夏末到秋日晒盐为主,冬春雨水多,便以煮盐为主。

    几个大屋子上的烟囱黑乎乎的冒出浓烟,工坊里的盐丁们正忙着煮盐,海滩上的盐丁则忙着用犁耙翻动盐卤水,食堂里空无一人。

    三个贼小子进了食堂却发现不妙了,厨房被锁住了,褚全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门顶上的气窗道:“睿哥儿,你身躯小些,我和陈师弟把你托上去,你轻轻松松就进去了。”

    丁睿望了望那气窗,嚷道:“为什么是我去,你一样进得去,再说我进去了怎么出来。”

    陈铮笑道:“小师弟,我二人的身体重了些,若是把门窗压坏了怎如何是好?你进去后找个凳子垫垫脚不就出来了。”

    丁睿无奈,谁让自己年纪小,只得乖乖的爬了进去,将食堂里的酱料、油料、盐拿了几大碗递了出来,也没拿凳子垫脚,使劲一跳,抓住门框从气窗里钻了出来,三个人又贼兮兮的溜出了盐场,跑回了树林。

    那处人多手杂,七只水鹿早就开膛破腹扒好了皮,挂串在大树杈上就等着他们的调料了。

    张岩林看到调料到了,连忙招呼几个师弟拿起刷子给水鹿上料腌制,这些半大小子谁都会弄饭食,怎么烤肉好吃那都是吴梦教的。

    他们知道若是想烤肉味美,就不能急着吃,一定要耐心的一遍遍刷调料腌制至少半个时辰后再烤,如果腌制半日那味道更好,可谁也没有耐心等那么久。

    在等待腌制的半个时辰里,这些半大小子们有的躺在树荫底下呼呼大睡,有的跑到海边去抓螃蟹来烤,反正有油,烤起来远不是没有油可比。

    还有些好动的就在沙滩拉开架势对练起来,弄的满身皆是沙子。

    别看丁睿年纪小最好动,但他弄吃食却是最有耐心的,此时他就在一遍又一遍的给水鹿刷着油料和调料。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个家伙终于耐不住了,嚷嚷到要开烤,烧了七堆篝火,打上木架,将水鹿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篝火的火舌舔着架子上的水鹿,散发的热量把架在上方的鹿肉烤得吱吱作响,不时有油脂滴到篝火上,伴随“吱、吱”的声音,一阵阵的油烟袅袅升起,诱人的烤肉香四散。

    开始还七嘴八舌的半大小子们都噤声屏息,只剩下了咕嘟咕嘟吞咽口水的声音。

    几个小子吞咽着馋涎,摇动着支架翻滚着鹿肉,让篝火将水鹿每个角落里都能烤到。

    丁睿倒是很有耐心,时不时让师兄们将鹿肉抬下来,刷些油上去,如果不刷油,烤出来的肥肉倒是好吃了,但是瘦肉则会特别硬,味道不好。

    七头鹿足足烤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熟透,水鹿肉慢慢变成诱人的金黄色,香气变得更加浓郁。

    半大小子们觉得那香气就好像无形的小手,在自己的喉咙剜啊剜的,不但发痒而且口水直流,喉咙不停的上下一动一动的,恨不能马上割一大块尝尝滋味,才能解了这股子馋劲。

    丁睿看到整个水鹿肉差不多熟了,便撒了些辣椒粉,高喊道:“师兄们,稍稍烤几下便可吃了。”

    三十几个师兄弟们瞬间围拢了来,张岩林拿起刀子,割了小半个羊腿递给丁睿道:“小师弟劳苦功高,你先吃吧。”

    丁睿早就吞了半肚子口水了,闻言也不客气,拿起水鹿腿大嚼了一口。

    水鹿肉远比羊肉鲜嫩,且还没有膻腥味,一口下去清香扑鼻。

    师兄弟们见丁睿吃的正欢,一个个再也忍不住了,齐齐欢呼一声,七手八脚的互相帮助切割鹿肉,每人捧着一大块鹿肉,美滋滋的胡啃起来。

    这一顿鹿肉吃的太舒服了,也找到了一个好据点,这帮贪嘴的小子们后来一打到野味就三五成群跑到这里来解馋,盐场食堂里的厨师总以为有老鼠在捣蛋,却没有发现是三十几个大耗子在偷油。

    吴梦一样的馋,想吃肉,厢军们打的水鹿都会送给他一些,丁睿时不时也拿些烤鹿肉回来,他不禁叹息自己快四十岁了想吃点肉都难。

    如今还算好了,粮食有了收获,不用每月运粮食过来,大批的豆油、菜油来到了台湾岛上,岛上众人告别了晚餐水煮菜的日子,夜里都吃上了炒菜。

    吴梦喜欢上了吃鱼,咸水鱼、淡水鱼都用少量油稍微一炸,再下锅一煮,那真是美味,生活,在开始改善了。

    天禧二村食堂里,又到了晚餐的时辰,上工的汉子们带着满身的泥泞和熏人的臭汗走进了食堂。

    众人闻到灶屋里炒的喷香,一个个嚷道:“大厨,是不是日后都是炒菜了,别炒了一阵菜,又来煮菜,我等吃刁了嘴巴如何收的住口。”

    打菜的厨子笑道:“放心吃吧,今日又到了一艘大船,吃个把月的油都够了,以后啊,晚饭都吃炒菜,这下不再发牢骚说夜里肚子饿吧”

    汉子们欢呼起来,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如今才真是过日子的样子,以前那等饭食现在想想真是咽不下口。”

    旁边一个汉子却不屑的说道:“算了吧,你这老小子在老家又几时吃饱过饭,在此处虽是干活累点,可是饭菜管饱,好歹好有点鱼虾,你在昆山时不经常是吃糠米杂粮。”

    那中年男子反驳道:“我等背井离乡来此,谁不是盼望过上好日子,要不然谁跑这么远,在家里种田多好。”

    那汉子讥笑道:“只怕如今放你回去,你必定也不会走了吧。”

    中年男子闻言一滞,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了,打了饭菜赶紧走了。

    现下房子已经在大量修筑,以后还会分田,好日子就要来到,这么高的亩产,除了田租又没有什么差役和赋税,日子过得太太平平,没有贪官污吏和泼皮无赖,谁还想着回去谁就是傻子。

    史三郎考入工坊后,干活干的越来越爽利,工坊里的食堂比村里的食堂稍微好些,隔三差五弄些油炸的海鱼改善伙食。

    这一日又是红烧的带鱼,史三郎眼望油炸带鱼不住的吞咽着馋涎,找了个位置大嚼了起来。

    吴山村王铁匠的儿子王二郎端着饭盆在他一旁坐下,笑道:“三郎,你这吃的也太快了,骨头都不吐,囫囵的吞下,也不怕刺着喉咙。”

    史三郎笑道:“二郎哥,骨头都炸酥了,一嚼就碎,哪会刺着喉咙,话说如今的伙食倒是越来越好了,你们以前在吴山村里的时候一般吃些什么?”

    王二郎呵呵笑道:“若是说起以前的伙食,那现下的就可以比作猪食了,吴山村养了多少猪羊,时不时就有肥肥的猪肉和羊肉,哪会像这般看到油炸带鱼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史三郎不由纳闷的问道:“二郎,那么好的日子你们为何还要跑到台湾岛上来受苦,在吴山村过日子岂不是快活许多?”

    王二郎夹起带鱼边嚼边说道:“三郎啊,千万别小瞧吴先生的本事,我等以前在吴山村里吃的也不比现在好。吴先生去了村里带着我等一起耕作畜牧、开设工坊,用了近两年的时日才有了好日子。

    你们昆山过来的百姓前些日子定是怨声载道吧,看看我等从苏州、润州、安吉州过来的工匠们有谁发过牢骚。”

    史三郎点了点头,听到王二郎如此一说,他无形中又多出了不少信心,明显的这伙食已经在逐步改善,从去岁十月份上岛,从没有一滴油的菜到如今晚上开始有炒菜吃了,这便是好生活的开始。

134章 平炉炼钢

    七月二十一,林贵平和两艘千石运矿的海船抵达了基隆港,他站在船头望去,只见四艘千石海船和六艘六百石海船都停泊在海湾里,只有三艘渔船在近海扬帆捕鱼。

    台湾的海船从大宋本土运来粮食和铁矿,回返大宋时再将散装水泥运至娄江码头,海运很是繁忙。

    但从盛夏到秋天是海上风暴的高发时节,吴梦已下令禁止出海,待八月中秋前后才能继续远航,船工们上岸修筑工坊和住宅、烧制水泥。

    林贵平下船后,先去铁场里瞧了瞧,见铁矿石已经堆积了不少,相州来的铁匠们日夜忙碌,搭建的炼铁高炉即将完工,心下大定,又去周怀政的家眷处抚慰了一番,才回到了营田司衙门。

    一进门就看见和尚正拿着游标卡尺在测量着什么,嘴巴里还念念有词,不由打趣道:“和尚,在做晨课啊。”

    智能没好气的憋了他一眼:“林大掌柜,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在此处累死累活,你却跑去东京城逍遥快活。”

    林贵平笑了笑,也不解释,问道:“大和尚,相州铁监的铁匠们都搭好了炉子,货场的铁矿石堆积如山,可否开炉炼铁?”

    “吴先生和铁匠们都说过高炉一旦开炉便不可停炉,汝能保证矿石能持续否?”智能大师问道。

    “只开一座高炉,每日耗矿石不多,太平州和福建路一月好几船,总不会有问题吧。”林贵平答道。

    “嗯,你说的也是,也该冶铁赚钱了,这一年来苏州酒楼、煤场、酿酒所赚的钱财只怕都倒贴了台湾岛,此次回苏州,你那姐夫怕是在你面前叫苦不迭,贫僧隔三差五也是喷嚏不断。”

    “姐夫倒是未曾有怨言,不过基隆移民所需的种子、农具、粮食、船运耗费甚巨,这还未曾包括雇佣厢军和船夫的钱财,和尚,我等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放心,有吴先生这座聚宝盆在,将来金山银山都给你赚回来,你想给睿哥儿娶几个小舅妈就娶几个,贫僧保证少不了你的彩礼。”智能大师哈哈大笑。

    “你这个淫僧,酒肉也不忌,是否也不戒女色,要不要某帮你这花和尚到苏州尼姑庵找几个美貌师太?”

    两人笑骂了半天,便约定好明日找吴梦谈谈炼钢的事情,他们不知晓吴梦其实早就在做炼钢的准备工作。

    翌日三人一碰头,林贵平向吴梦简述了周怀政一事的而经过,吴梦唏嘘不已,政治斗争果然是残酷的,自己不是那块料,还是隔岸观火比较稳妥。

    随后三人又详细计议了一番,决定开炉冶铁炼钢。

    高炉冶铁已有近千年的历史,相州过来的铁匠早就是老手,吴梦对高炉的大体形状未做改动,只加建了废气加热进风的螺旋形风道。

    但是耐火砖和炉料的材质却没有采用相州铁匠的建议,他手中有一本江苏人民出版社的《土法炼钢》,那上面讲解的非常详细。

    基隆铁场高炉的耐火砖用基隆石英砂混合死火山的白坭烧制的,型砂采用九成的江宁府(南京)菊花台黄砂、五分白坭和五分陶土混合而成。

    书本上介绍的是小转炉炼钢,但是吴梦手里没有那么多的生铁来做炉体,想了想还是先做个小平炉,日后炼出了钢铁再做转炉不迟。

    手动的小砖炉其实很简单了,台湾岛的铁匠一看图纸便知道如何打造。

    炼焦炉内,一层层的煤块整齐的叠放了进去,点火后需要维持两天方可炼出合格的焦炭,吴梦没过多理会,这东西烧玻璃时已经弄过,他主要关注的是后面的平炉炼钢。

    丁睿和师兄弟们前些日子仔细看过图纸,一番纸上谈兵后再与铁匠们一起搭建高炉,都觉得受益匪浅。

    吴梦的传授和实践结合起来,再看那些书籍很容易就融会贯通,高炉的水力鼓风机便是丁睿参照书本设计出来的。

    高炉砌好后,跟着就用焦炭暖炉,暖炉完毕开始装料,先是焦炭,然后是铁矿石,跟着是石灰石。

    高炉边上搭了一个高台,用滑轮组将料提升到高台上,开始炼铁后用安装在高抬上的滑轨翻斗车将料送入炉膛。

    高炉点火后丁睿抽开插销,巨大的水车带动着桨叶向高炉内送风,高炉的温度上升的很快。

    吴梦神色轻松,而林贵平、智能和尚和丁睿、张岩林等一众弟子紧张的看着高炉,毕竟是第一次炼铁,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旁边的相州师父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家常便饭,唯一不同的是这高炉改进了风道,但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所以炼铁成功是必然的。

    智能和尚不时叮嘱站在炉子四周的徒弟们,用纸笔记录好炼铁炼钢的全过程。

    炉里的火越来越旺,隔着几丈远都感觉到热浪滚滚,众人都后退了几步。

    过了一阵,炉口的相州师父对着下面叫喊出渣,下面的工匠赶忙拿着长长的捅杆打开炉门掏渣。

    这炉渣早有用处,现在水泥除了自用还得供应娄江船闸,用来铺路就太奢侈了,所以港口到铁场的道路计划用炉渣来铺设,等年底建房完毕后再铺上水泥。

    吴梦看了一阵,没有再去理会炼铁的事情,他招呼丁睿和张岩林来到平炉旁。

    平炉两边和下面架设了铁轨,两道带着轮子的半圆保温罩紧紧包裹着平炉,下面还有熊熊燃烧的焦炭炉,炼钢前必须将平炉加热到七百-到一千度,以防炼钢时铁水降温太快。

    高炉那边又过了一阵,看着火候够了,相州来的铁匠师父大喊着出铁,出铁口这边搭的是砖石水泥高台。

    打开出铁口后红腾腾的铁水一涌而出,出铁口的运送车拖着铁水便往平炉处送去,这后面的工序相州师父就完全不懂了。

    按照宋代的方法,都是在炼钢炉下面加热,上面用柳条木快速搅动,谓之炒钢,其实炒出来的是不是钢谁也不知道。

    真正的好钢必须是从炉顶向下吹入纯氧,和铁水中的碳和其他杂质氧化反应后生成废渣,尤其是要氧化掉铁水中多余的碳,剩余的才是钢水,可以浇铸钢锭。

    在宋代没有条件制作纯氧,只能依靠猛烈的风力来氧化铁水中的碳和杂质,铁水氧化的时辰和温度也不好控制,毕竟宋代没有测温仪。

    集装箱里倒是有两个红外线测温仪,可惜里面的充电电池已经没有电了,怎么发电吴梦还没去弄,再说弄好了又怎么样,这玩意若是坏了就不用干了。

    那没有测温仪怎么知道温度?集装箱内的色卡和钢花的照片当下派上了用场,他拿出过塑的色卡温度表,只要对着色卡来看铁水的颜色就可以估计出温度。

    当然还需靠着一次次的炼钢实践,采用不同的进风量和不同的氧化时辰来炼制,然后将所炼钢材展现出的不同品质做好相应的记录,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至于红外测温仪,那是准备给坩埚炼工具钢所用,同样也要做好相应的记录,要不然整体工业水平还没进步到能够测温的地步,测温仪若是坏了那就歇菜了。

    吴梦听说西夏的冷锻甲和西夏剑比大宋强上许多,尤其是那什么瘊子甲,更是著名于当世。他虽然没有见识过,其实也知道西夏钢铁质量较好的主要原因。

    钢铁中只要含硫量一高,延展性就差,材质很脆,无法冷锻。

    自唐代以后,华夏逐渐从木炭冶铁转向石炭冶铁,而石炭中不可避免都含有硫这种杂质。

    党项兴州(今之银川)附近的煤含硫量是后世华夏领土上最低的,用这样的煤炼铁,铁中的含硫量也低,适合于冷锻。

    而大宋境内的煤含硫量都高,无法实现冷锻,因此铁甲和刀剑的质量低于西夏。

    不过不要紧,只要此次炼钢成功,就一举超越契丹和党项西夏,稳稳立于天下钢铁之巅。

    吴梦看到铁水车推过来了,赶紧吩咐拉开保温罩,罩子一拉开,平炉灼热的气息逼人。

    吴梦摸着身上发烫的衣服,暗道自己真是百密一疏,不知道在大宋弄些火浣布(现代称为石棉)来做工作服。

    铁水上到高台,然后倒入平炉,工匠们按照吴梦的吩咐先加入生石灰,这是工业革命时代外国人发明的方法,用生石灰可以降低铁水的含硫量。

    因为使用平炉和保温罩,此处不好安装固定风道的水力鼓风机,只能靠几个厢军大汉踩着踏脚拼命向炉顶鼓入预加热的空气。

    热空气甫一鼓入,铁水接触到强大的风力立时沸腾着翻滚起来,灼热的空气四溢,丝毫未见凝固的迹象。

    炉内的铁水先是一朵一朵较大的铁花冒出,渐渐的有红黄火舌出现,再后来火舌越来越亮,逐渐变为黄白色,然后变成白色,最后是高亮的白色。

    张岩林对着色卡不停报数:“一千四百度、一千五百度,一千六百度了。”

    到了一千五百度以上后,白亮的火舌不停爆出星状的碳花,而且越来越多,到了一千六百度,火舌逐渐变短,碳花也由密变疏。

    智能和尚看得额头直冒汗,他瞅了眼平静无波的吴梦,揶揄道:“吴大师父,你就不怕这炼钢之术不行。”

    吴梦嗤之以鼻,说道:“和尚,若是不行,老子就跳进铁水里,若是行,便把你那亮晶晶的秃头塞进炉里,如何?”

    林贵平大笑道:“贼秃的铁头功功力非同一般,只怕这炉子炼它不坏。”

    智能和尚嗤笑道:“林掌柜不是常自夸铁砂掌功夫炉火纯青么,不如塞进炼钢炉子里一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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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变迁介绍:
为民请命,大宋革新。北宋大中祥符三年,皇宫李氏诞下双胎,大孩儿被皇后抱为己子,小的却传说是一团状似狸猫的肉块......十数年后一名穿越者带着弟子们在海外逐步崛起,北宋的科技、经济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变之下皇室、官吏、商贾、地主、百姓的权利如何保证、又如何制衡?各种思潮的碰撞日趋尖锐......本书三观极正,弘扬人间正气和团队精神。大宋的变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的变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的变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