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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重生的杨桃     留里克的崛起txt下载     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61章 帘幕后的雨果四世

    “我的主人。您的姐夫,罗贝尔大人已经回来了,他……就在房外。”侍者恭敬道。

    “是?是嘛?他战斗回来了?让他来见我……唔,如果他不介意的话。除了他,还有谁?”

    “还有您的姐姐,以及麦西亚王和萨克森公爵的长子。”侍者依旧毕恭毕敬。

    “他们……”小雨果振作起精神。“南特伯爵的日子,他也来了吗?”

    “威博特大人,他回自己营地了。”

    “也罢。谁欲来见我,就让我们来吧。我在这里等。”

    小雨果侧卧于病榻,他的枕边就放着一片又一片殷红的布,有些布团有的已经发干发硬,殷红色已经变成晦暗深红。

    “遵命。”侍者躬身褪下,脚步声逐渐从石室消失。

    此刻,已经回城的罗贝尔待在伯爵宅邸的石堡为等待,他的身边由妻子艾德莱德陪同,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在令自己的部下回营后,也都聚在门口。

    在身份上,罗贝尔是小雨果的姐夫。

    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就是小雨果的客人了,两人也会以客人的身份觐见。

    石堡大门的卫兵看似是向艾德莱德大人行礼,实则飘忽的眼神摆明了他们是向罗贝尔行礼。

    在图尔城里,凡是脑子灵光的人都明白这位罗贝尔将是未来图尔的主人,这个未来也近在眼前了。尤其是石堡的侍卫他们,他们维护伯爵小雨果的安全、维系男孩身份的光荣,作为近臣也都明白男孩每况愈下的状况。

    城里没有医生,医生的职务都由教士取代了。

    一些平常人使用的草药无法治疗小雨果的“咳血病”,教士意欲以“圣油鲜花茶”的神圣力量抵挡男孩身体里的污秽,这些举措都失败了。对此,大主教维维安已经无能为力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肺结核就是不治之症!

    为了避免俯身在男孩身上的魔鬼将黑暗邪恶感染到他人身上,教士就以帘幕将雨果的床铺与外界割裂开。

    最小的弟弟成了待死的病秧子,艾德莱德心有不舍,如今她已经放弃了。

    这个女人已经放弃了很多,放弃了自己留在勃艮第的儿子,放弃了自己丈夫在莱茵兰的封地,还放弃尊严委曲求全去请求罗斯人给一笔救命的粮食,如今……还要放弃弟弟。

    但她绝不会放弃到手的权力!

    小雨果是老父亲最后迎娶妻子所生,那个女人在自己父亲死后就送到了城外的圣卢普女子修道院(完全是软禁),留下的小雨果又生了重病,无形中也是一种邪恶诅咒。

    自己的小儿子与小雨果几乎同岁,留在勃艮第的儿子威尔芬应该已经独当一面。哪怕小雨果奇迹般病好了,这个男孩也没有能力肩负起统御图尔的重任。

    于心,艾德莱德朴素的希望雨果病愈,基于自身的利益,男孩还是默默死去吧……

    这种想法绝不可公开表达,她将心里的阴暗深深埋藏着。

    他们一行在石堡外等待稍许,侍者毕恭毕敬地走下楼。

    侍者先向艾德莱德微微鞠躬,然后才是罗贝尔。“两位大人,我的主人已经许可你们上楼。”

    “他现在病情好转了吧?”罗贝尔礼节性的多问上一句。

    “我的主人……”侍者没有多言,沮丧的情绪已经说明一切了。

    罗贝尔也不好说什么,虽说心里有一丝窃喜,绝没有高兴到可以背地里手舞足蹈。

    一行人进入这座始建于罗马时代的石堡,这里曾是军事设施,之后就改成了伯爵宅邸。

    拱形石窗在二楼摆成一片,玻璃是真贵的,彩色玻璃片用于妆点为大教堂的彩色马赛克画这里的石窗就以

    木板做窗户,以花纹细布为窗帘。

    御所第二层被妆点得不错,石墙上装饰着一些兽首标本,镀金的青铜灯座悬于石墙,在房顶上也挂着由滑轮控制的吊灯。另有战斧、长剑和椭形盾挂在墙上。

    整个房间充满武德,在一些帘幕上缝着紫色布条,又增强了伯爵的尊贵。

    先是宴会厅,一墙之隔的就是伯爵卧室。

    小雨果拥有这里,可惜病体并不能享受这一切。他就像是困在囚笼里罪犯,“背负的死亡诅咒”就是自己的罪孽。

    对于这间房舍,罗贝尔不止一次去想,倘若自己继承爵位就把这里彻底拆毁。他绝不会住在这里,他希望继承的是爵位,可不是小雨果身上的诅咒。

    说实话,真正去见小雨果罗贝尔每一次都是畏惧了。

    他硬着头皮走近木门,侍者亲自把门打开后,再硬着头皮走进去。

    他眼前摆着一张床,由于整体包裹花纹帘幕就看不见内部侧躺的病人。

    他知道,小雨果就在里面,而那花纹帘幕就像是隔绝诅咒的屏障。

    因为那些说法,仅仅是站在这里就令罗贝尔紧张,可他又不得不前来觐见,一瞬间的矛盾情绪左右着这个男人。

    “你们都到了?罗贝尔,你来了?”小雨果直呼其名。

    “我来了。”

    “雷格拉夫、布鲁诺,你们也都到了?”男孩继续问,也都得到满意答复。

    “好吧。关于战争的事情,罗贝尔……任何的事请你告诉我。我想要知道,我拨给你的五百骑兵,他们是否安在?”

    “他们都好。非常好!上帝为证,图尔的精锐没有损失。而且非常遗憾,我也并没有胜利。攻击奥尔良的行动暂停了,等到明年会组织兵马继续进攻。到了那个时候……”

    帘幕中突然传来弱弱的咳嗽声,罗贝尔注意到这点,不由得心生畏惧。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帘幕之后的男孩,那原本蜡白无血色的脸因剧烈的憋气愣是憋红了。小雨果虽然身体极为虚弱,就是靠着意志力压制着感觉要爆炸的肺。

    小雨果终于暂时压制住了痛苦,罢了又开始了询问。

    隔着帘幕,罗贝尔竭尽言简意赅的将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告知自己法理上的大封君。

    罗贝尔想要早点离开,在得到小雨果“明年继续出兵、拨款”的许诺后,巴不得赶紧体面的告辞呢。

    突然,艾德莱德大胆地走近帘幕,她听到幕后那剧烈的喘息声,再透过帘幕的缝隙,看到了弟弟那萎缩而憋红的脸。那不像是一个十岁男孩该有的样子,仿佛一具小骷髅。

    男孩的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下去,床边放着一些满是干涸血迹的布团,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弟始终被诅咒侵蚀着身体。

    艾德莱德痛心又恐惧,她猛然撇过脸就要离开。

    “怎么?姐姐,看到我的样子……你竟然……畏惧了?”

    “你。”艾德莱德一时不知如何说话。

    “我不求你正面看着我,我的身体被诅咒了。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未来……”接着,小雨果终于无法再以意志力憋住痛苦,他爆炸般的咳嗽,又将一块新的白布吐成殷红,再熟练地将嘴巴上的鲜血擦干净。

    那爆裂式的咳嗽带着长长的回音,听闻者对他揪心又畏惧。

    但是,雷格拉夫并不畏惧。或者说,他坚信自己此生的最大霉运都被过世的母亲一并带走了,如果小雨果身上真有诅咒,那也不会感染自己。

    雷格拉夫很同情帘幕后的男孩,某种意义上自己的处境和他颇为相似。如果,雨果是健康的孩子,就不会许可他人染指自己的权力,也会如老伯爵

    那般在长大后完全把控地方大权。

    艾德莱德长叹一口气,谨慎小心地问道:“未来……会如何?”

    “难道还需要我说么?”小雨果停顿了一下,他并非真的甘心将大权让渡给罗贝尔,除非自己病故。“一切就看上帝的安排了。”

    “愿上帝保佑你。雨果,你会康复的。”罗贝尔恭维道。

    “谢谢。但愿大天使还会眷顾我。姐姐、罗贝尔,你们都可以离开了。图尔有你们存在,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变好。你们都离开吧。我……只想独处。”

    罗贝尔早就心里发毛,他使劲跺一下脚算是信号,罢了拉扯着妻子的手肘快步离开。

    此刻,布鲁诺也拍拍雷格拉夫的肩膀:“我们也走吧。”

    一开始,雷格拉夫跟着布鲁诺一同离开,突然间就在那大厅中停下脚步。

    “怎么?你不走了?”

    “我想留下来。”雷格拉夫横下一条心。

    一个瞬间布鲁诺眉头紧锁,他瞥一眼那石室内的帘幕,凑过嘴巴低语:“你疯了吗?如果诅咒蔓延到你身上,你也会死。”

    “你真的相信诅咒?我从来不信。”雷格拉夫侧过脸横眉冷对。

    “你?你想如何?难道还要回去看看雨果?”

    “我还真想这么做。”雷格拉夫自信地挤出笑意。

    “你真的疯了。我应该阻止你。”

    “不。你不要阻止我,我可是麦西亚王,我的地位可比你高贵。”

    “嗬,这个时候你拿地位跟我说事。”布鲁诺摇摇头,他没有再多想:“你要留下是你的事,我必须马上离开。但愿上帝会保佑你平安。”

    “我会平安。”

    眼睁睁看着好兄弟匆匆走下石梯,整个大厅就剩下雷格拉夫自己。他丝毫不畏惧得走近石室,还刻意加重脚步声,腰间的剑鞘还与衣服上的金属饰物碰撞,所有的动静都证明一位武人并未离开。

    听到这样的声音,帘幕后的雨果都要哭了。“是谁?是你吗?雷格拉夫。”

    “是我。”

    话音刚落,雷格拉夫就直接扯开帘幕,他就直接站在床榻边,直勾勾地看着佝偻憔悴的小雨果。新一代的图尔伯爵不堪示人的样貌,在麦西亚王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雨果双眼艰难地凝视,因痛苦又因激动正激烈地喘着粗气:“唯独……唯独你不怕我。唯独你……”

    “你先不要说了,请保持安静。”

    很多人畏惧小雨果的病症,将之谓之为魔鬼诅咒,以至于侍者们也因为害怕做不到及时去清理床榻的秽物。

    床铺有着非常明显的血腥味,它压制住了骚味。所有的腥味都来自咳血,雷格拉夫这就将那些染血的布收拢到一起,以一块新布将之包裹处。

    他知道侍者会如何处理这些血布——一天清理一次,当天全部烧掉。

    雷格拉夫的一切举动雨果都看在眼里,不禁双眼有湿润了。

    “你真好,就像我的亲兄弟。”雨果已不知说什么为好了。

    埋头办事的雷格拉夫随口一说:“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兄弟就好了。”

    “难道你会喜欢我这样的病秧子,我可是背负着诅咒。”

    “没关系。纵使你有诅咒也伤不了我。我可是裂腹而生之人,如若没有神灵护佑我早就死了。所以……”雷格拉夫把布团狠狠系住,再真诚看着雨果的脸:“如果神让我死,我就不会或到现在。神不让我死,我和你接触密切也不会生病,在战场搏杀也不会死亡。”

    “你真是太自信了。也许上帝庇护者你,可惜……我仍不知自己有多大的罪孽。如你所见,我就要死

    了。”

    “不要说这种话。”雷格拉夫瞪大眼睛。

    “算了吧。”雨果遗憾地微微摇晃脑袋:“我现在的样子和死了也差不多。我的父亲死了,他们又剥夺了我的母亲。艾德莱德是我的姐姐,不过图尔已经是她的了。罗贝尔和我姐姐才是这里的主人,贵族们都愿意追随他们。我……也许我早点离开为好。”

    “你不要再说沮丧话了。”

    “我真羡慕你。我甚至羡慕那些侍奉我的人,他们还能站起来、还能敞开的呼吸。”

    “……”雷格拉夫不知再说什么,只好继续听下去。

    “听大主教说,因为我身上的诅咒,我的灵魂将进入地狱。地狱真的可怕吗?我看未必。我现在天天都像是在地狱。”雨果的语速很慢又气若游丝,因刚刚猛烈咳嗽一番,所有压力伴随着咳出的血释放掉,一度憋红的脸又恢复惨白了。

    “你会好起来。”

    “算了吧。我的身体就要结束了,关于未来……雷格拉夫,你来。”

    “我?”

    雷格拉夫果然将耳朵凑过去,只听小雨果低语一番振聋发聩的死后安排。

    “我死后,我的姐夫一定会成为新的图尔伯爵。我无法改变这个,这样的结果对图尔应该也是好的。只有罗贝尔可以将战争继续进行下去,只有他才能确保洛泰尔不会把图尔毁灭。”

    “他和我父亲是结盟的。罗斯军队一定会介入战争,已经有远征军在莱茵河了。我父亲宣称的御驾亲征,可能已经在路上。”雷格拉夫只能通过多种渠道打听留里克与罗斯远征军的事,情报延迟太久又非常失真,他现在向雨果描述的几乎是一种展望。

    “我知道,你们罗斯人把亚琛都毁灭了。如果让洛泰尔知道你在我这里做客,他就有理由毁了图尔,那个时候只有罗贝尔可以力挽狂澜。当然……还有你。我已经想好了,罗贝尔不会继承全部的封地。我要分割一部直辖地。”

    “什么?难不成?”聪慧的雷格拉夫赫然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小雨果勉强挤出笑容:“兄弟,感谢你把我当做兄弟。你是国王,我只是伯爵,你比我高贵太多了,能作为你的兄弟我很荣幸。所以,我决定报答你。”

    “是一笔钱、一些人口?”此刻,雷格拉夫明知故问。

    “香农。我把整个香农交给你。香农是我的直辖地之一,如果我要让出他,我有完全的权力!在我还掌握大权的现在,我愿意这么做。香农地区的所有村庄都归你管理,还有你的一百个诺曼兄弟,就都安置在那里吧。”

    “这……我可如何承担得起?”

    “你担得起,你必须担得起。兄弟,算我求求你了。我父亲建立的布卢瓦男爵领,我愿意效仿。你是香农男爵,我请求你未来一定要保护好图尔,保护这里的民众,尽可能让普通人远离战争,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第1562章 由你来做香农男爵

    雷格拉夫在图尔已经待到第三个年头了,关于图尔伯爵有多少直辖领地他基本也清楚了。

    这非常必要,自己带来的兄弟都是罗斯人,是正儿八经会令本地人担忧的诺曼海盗。

    虽然他知道,小雨果信任自己,也就信任这群被带过来的兄弟们不是敌人,但是保不齐伯国内的下级贵族心态不能摆正。

    雷格拉夫约束自己的队伍,千万不可擅入下级贵族的领地,大家要么在敌人地盘打家劫舍,要么就在伯爵直辖地做日子人,以免节外生枝。

    香农在图尔城的西南方向,那里整体环境非常不错,所出产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送入城内,图尔伯爵很重要的一部分财税就来自香农的一片村庄中。

    “你不要推辞了。我要你做香农男爵,你想要如何治理,皆凭你的意愿。待到万圣节前夕我会正式宣布你的爵位。请你千万不要推辞,这是保住图尔安危的最后方案。”

    “我真的……必须成为你的香农男爵?”雷格拉夫从没想到还有这种情况,他没有多想,仍然是下意识抗拒的。

    “我愿意相信你。只有你不恐惧我……再说,你是诺曼人,如果我真有诅咒,它也不会落在你身上。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香农……是你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雷格拉夫感觉自己再拒绝就太不够朋友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忽然间察觉到小雨果的深层意图。

    以香农地区的那好几十个村庄为诱饵,将自己这个麦西亚王用实实在在的利益牵制在图尔的地盘上,如此一来香农就是麦西亚在欧洲大陆上的飞地。

    雷格拉夫的背后是罗斯王国的实力,罗贝尔是罗斯的手下败将,香农归为雷格拉夫,即是对未来罗贝尔大权的分割,也是为图尔招来罗斯王国的战略保护。

    小雨果不相信一个父亲会完全抛弃自己的儿子。裂腹而生的雷格拉夫如同凯撒,数百年前《高卢战纪》描述的诸多战斗,就发生在包含图尔所在的区域。

    高卢被征服了,以至于图尔地区五花八门的人员都是高卢人的后裔,也包括他自己就有浓厚高卢血统。

    雨果的头发是棕黑色的,此乃罗马贵族与高卢部落首领不断混血后的结果,后来加入的法兰克贵族的血统并没有冲淡家族的发色。

    只是家族的主支明显要在雨果四世这一代断掉了。

    小雨果继续努力振作,他甚至想坐正身子。

    “兄弟,你能……把我搀扶起来吗?”

    “可以。”

    如果雷格拉夫恐惧,他的双手就会颤抖,眼神也会飘忽不定,他将所有关于小雨果的诅咒都当做耳旁风,动作极为果断。

    小雨果双眼余光注视着雷格拉夫的动作,后者也注意到这位年幼的图尔伯爵,那形容枯槁的胳膊与腿——真的是行将就木的、仅有些许皮肉包裹的骷髅了。

    小雨果坐正,用衣物遮掩自己的不堪,再娴熟地擦一下嘴巴,将口腔的血擦干净,再努力压制着肺部的不适。他仰视站立如小山的雷格拉夫,缓缓道:“我生命所剩无几了。”

    “你不要说胡话,你还能活下去。如果你去了罗斯,我们的大祭司说不定会用一些药水治好你,而不是喝这里的主教喂给你的鲜花汤。它毫无意义。”

    “不行的。”小雨果摇摇头:“哪怕我有机会去,也是绝无可能的。你们的诺曼人,我不可以接受诺曼人的帮助。”

    “这……我不就是诺曼人?我正在帮助你?”

    “不。你是麦西亚王,你的教父是北方圣人,你比我尊贵太多了。不过,未来你会跪在我的面前。就在这里……我会。”说到此,他又麻利得拿来一块布捂住嘴巴,一番剧烈咳嗽,将带血的布扔到一边:“就在这里,我会封你为香农男爵。我本想着在万圣节前做这件事,现在我又考虑了一下,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可能连万圣节都活不过。”

    小雨果语速很慢,雷格拉夫也有足够时间去品味这一席话的深意。至此,再拒绝就是各种意义上的愚蠢。

    “好吧。我会跪在这里接受你的册封,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在葬礼现场,亲自为你的墓穴埋土。”

    小雨果憔悴的面容露出微微笑意:“那样就太好了。一位国王为我埋葬,是我被诅咒的人生里最后的荣耀了。”

    因为是“被诅咒之人”,小雨果无法被埋入家族墓地里。他死后当然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而是将遗体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小木棺中,再添置大量的鲜花,以圣油涂抹身体,以求用神圣力量压制诅咒。

    他会被埋在本笃修会的公墓中,这样所有人都相信来自天堂的神圣可以将邪恶涤荡干净。

    小雨果虽为法理上的伯爵,他并不能左右伯国的一切政务。即便他身体健康,再年满十六岁前也不可以亲政,至于他是一个病秧子,所有权力都被其他人把控着了。

    在罗贝尔和二姐艾德莱德来之前,图尔的权力由大主教维维安与各地贵族们分享。罗贝尔用战功证明了他更加适合在乱世作为所有人信得过的头目,罗贝尔也就事实上把持图尔大权,小雨果几乎成了“无情的盖章机器”。

    但是,小雨果的人事任免权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他最后的权力。可他已经被架空,如此权力就算使用了,是否能顺利落实呢?

    如果任命某一个本地贵族为香农男爵,这种人事安排只怕会被罗贝尔和姐姐拒绝。

    如果得到授权的是雷格拉夫,情况恐怕就完全不同了。

    反正自己没有子嗣,自己死后的图尔就是砧板上的肉,所有拥有继承权的人都能来分一刀。未来的图尔还是图尔,统治者家族可要变一变了。

    坐在床边的小雨果在为未来的册封做一次预演,他现在越是思考越是觉得事情可以提前落实。

    突然间,他提出这样的方案:“七天时间!一周之后,就是在这里!我会举行一个仪式,到时候该来的人都要来,我会封你为香农男爵。”

    “好吧。我发誓,我会约束自己的部下,会善待香农当地的村民,会把当地教士作为我的朋友。”

    “我信任你。现在,请答应我最后的请求。”

    “请讲。”

    小雨果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再把我放平好么?只有躺下来我才觉得舒服一些。”

    “可以。”

    至此,雷格拉夫才终于离开了图尔伯爵的卧室,当他再站在凉飕飕的户外,只觉得身上压了千斤重担,再猛吸几口凉气后才好受不少。

    此刻,只有他的战士们依旧背着圆盾在城市空场中等待。因为这些身穿橘色衣服的诺曼人存在,附近的民众纷纷关门闭户,整个广场也仅有少数人还在大胆活动。

    “老大,您可算回来了。”雷格拉夫的老部下埃里克忧心忡忡地说道。

    雷格拉夫木着脸看看左右:“布鲁诺和他的人都离开了?还有罗贝尔呢?”

    “都离开了,这里就剩下我们。而且……”

    “怎么?担心我在伯爵御所待得太久会被所谓的诅咒侵蚀?”

    战士们互相瞧一瞧,眼神间的确说明了他们的担心。

    “算了吧。我可是留里克的儿子,无论是奥丁还是法兰克这边的神,神让我死就不会让我活到现在。你们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听听我给你们带来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老埃里克问道。

    “图尔伯爵给我封爵,未来我们就不是寄人篱下了,也不必再去听罗贝尔的安排。很快我就是香农男爵,这个冬季我们就去香农过冬。那里有面包、奶酪、熏肉和葡萄酒,我们就是当地的主人。再看看你们……我们也该考虑安家了。”

    第三个年头,雷格拉夫和他的麦西亚军是各种意义上的寄人篱下,倘若自己的老大有了本地的爵位,所有兄弟都能跟着沾光了。

    战士们自发地举起右拳欢呼,他们的吼声还是老一套——极为有节奏的维京战吼。

    “都安静吧!”雷格拉夫张开双臂压制大伙儿的情绪:“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全都是骑士!等我长大了回到不列颠,我一定拿回我的王位,到时候你们所有人也得是个男爵。而你!”他直勾勾看着老部下埃里克:“到时候封你做伯爵。”

    “哦!那就太好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得找个漂亮女人给我生个儿子,不然谁继承我的爵位呢?哈哈。”他笑得很狂,听得,大伙儿也都笑得很狂。

    雷格拉夫也被他们的亢奋逗乐,继续以诺斯语宣布:“你们的个人问题都能在香农得到解决。我们在那边恢复北方的那一套,我再新招募一些军队。以后咱们人多了,再战争劫掠效率也高,明年我带着你们继续发财。”

    真是振奋人心的宣言,大伙儿又欢呼起来。

    躺在病榻的小雨果听不懂诺斯语,他也能感受楼下的那群诺曼人亢奋的情绪。所有情绪都是被雷格拉夫带起来的,显然自己的这个兄弟完全接受自己的安排。

    关于此事,小雨果已经思考良久。他与雷格拉夫算是同龄人,有时他会幻想,如果自己一切健康是否会如雷格拉夫那般呢?

    他听到了一些有关诺曼人作恶多端的说法,也从大主教维维安这里获悉了来自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传来的信件,多份信件里重点描述了罗斯王留里克的事。

    当那个王者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已经在统治军队,当小孩逐渐长大,罗斯人就开始逐渐扩张。

    图尔的大教堂里珍藏着大量历史文献,其中一本重量级文献来自于二百五十年前的图尔大主教。文献里记载着法兰克人的故事,以及图尔地方如何与那些法兰克入侵者建立盟约的往事。

    小雨果并非一开始就是病秧子,他也是在后来被结核杆菌感染而罹患肺结核,近年来病情持续恶化,身体终于到了快撑不住的地步。

    他一直在接受正常的贵族教育,拉丁语要重点学习,再基于图尔地方的特色,大图书馆里的文献也会被调出来,小雨果得以学习相关历史知识。

    既然图尔的旧贵族能与法兰克人结盟并融为一体,现在自己再安排雷格拉夫拥有香农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于是立刻展开行动。

    当前来探望情况的大主教维维安获悉小伯爵竟然有如此决定,在震惊之余又免不了批评一番,罢了并没有拒绝。

    站在大主教的立场上,外来者罗贝尔除非突然暴毙,否则此人就是全新的图尔伯爵。大主教并不喜欢那个犯下滥杀大罪的男人,也不喜欢此人的傲慢与专断。

    维维安主教本是卢瓦尔河对岸修道院的院长,在老主教过世后,由图尔地方本笃修会投票选举为新的大主教。

    维维安也已年老,所以他实质是看着图尔老伯爵的女儿们长大的。

    老伯爵的二女儿艾德莱德小名艾达,当年的她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十多年前被其父亲带去勃艮第落实政治婚姻,因与丈夫不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得要离婚。也许是因为艾德莱德作为罗马元老院的后裔,自诩比那个欧塞尔-勃艮第的统治者康拉德高贵太多了。谁知道呢?维维安可不敢把自己的揣测公之于众。

    康拉德的确有着自己的软肋!那就是曾作为老年查理曼的“伴侣”,以艾德莱德的洁癖在获悉这方面的细节后,再看康拉德恶心得面对如同一坨粪!这才是离婚的真正原因,因过于难以启齿,艾德莱德与康拉德都宣称就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合罢了。

    为了摆脱“一坨粪”,她才急匆匆的嫁个彼时还是莱茵高伯爵的罗贝尔,自己也事实上跑到了帝国边境地带图个清净。

    曾经的娇花已屈从于生活,维维安不知道这些年的艾达都经历了什么,他起初很高兴这位阔别家乡二十年的妇人归来。

    现在再来看自己是低估她了。

    如果不是图尔拒绝承认可以由女性继承爵位,估计艾德莱德已经把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弟除掉,自己做女伯爵了。

    毕竟,杀死一个快病死的少年,这种事很容易办到,譬如仅仅是减少伙食和饮水供应,那孩子就提前死去了。

    罗贝尔把他一整套的莱茵高贵族侍者班底带到了图尔,他住在别处,因图尔伯爵宅邸可能被诅咒着,艾德莱德并也愿意住在那里,即便那里有着自己少女时代的闺房。

    夫妻二人与他们的孩子选定新址做宅邸,再动用伯爵家族钱库翻修它。

    罗贝尔还不是伯爵呢!图尔的财政就已经被这对夫妻把控住了,他们明面上同情小雨果的遭遇,他们内心深处怎么想的,维维安主教如何不知道?

    罗贝尔野心极大,艾德莱德自己也不简单,尤其是罗贝尔,他带兵在勒芒、在奥尔良做过的事情可不亚于诺曼海盗。

    至于雷格拉夫和他的伙计们,名为麦西亚军,本质就是诺曼海盗。谁还能对诺曼海盗有什么奢望呢?恰恰这群真的诺曼人,两年以来并没有在图尔城里弄出乱子。

    “雷格拉夫宣称会善待香农的村民,会把教士当做朋友。papa,至少他对您是尊重的。”病榻上的小雨果看得出大主教的难堪,特意给雷格拉夫说些好话。

    “他仅仅对我如此,不知道对别的教士究竟如何?唉,孩子……你既然做出了决定,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你打算何时主持仪式?”

    权衡一番后,大主教做出了妥协。

    小雨果很高兴,说定了仪式时间,还格外嘱咐道:“希望由您亲自将这件事记录在册,再写成信件发给其他地区的修会。您的权威会令所有与会的贵族们信服,尤其是……让我的姐夫罗贝尔死心。”

第1563章 艾德莱德的主张与大主教维维安的主张

    乡村一片深秋的寒冷宁静,在图尔城内却有着热热闹闹的景象。

    在另一座罗马时代遗留下来的建筑内,罗贝尔与艾德莱德突然间收到来自小雨果的特别消息。

    信使把话传给罗贝尔,一时间弄得他难以置信,他还对信使威胁:“如果你敢有半点假话,我就绞死你。”

    信使当然不敢乱传话,随着神职人员对相关情况做背书,罗贝尔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一个晴朗的午后,北风明显急促了些,仿佛预报着一场来自北方的暴风雪正在逼近。

    如此天气令罗贝尔感觉一丝不祥

    他站在石窗边,站在这里可以轻易眺望到图尔伯爵家族历代居住的宅邸,以及不远处有着尖顶与大量拱窗的圣马丁大教堂。

    他知道小雨果那在那边静静呆着,整个房屋也都是冷清的,更知道服侍这位年幼伯爵的侍者们,因恐惧那孩子携带的“诅咒”,对其照顾始终非常有限。

    罗贝尔非必要是不会去探望他的,生怕自己也被诅咒感染。

    关于在小雨果死后如何处理那栋建筑他已经想好,同样的关于葬礼相关的事宜他也是清楚的。

    他唯独不清楚小雨果为什么要割裂伯爵直辖地,就将香农送给罗斯王的儿子雷格拉夫。

    “你在发呆么?”艾德莱德静静走来,一只手搭在丈夫的肩头。

    “我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关于你弟弟。雨果竟然把香农送给了雷格拉夫,这种事……简直难以置信。”说到此,罗贝尔不禁攥紧双拳。

    艾德莱德注意到这一点,继续拍拍他的肩:“他是留里克的儿子,再说他与你并肩作战这么久,我们与他已经是朋友。香农给他,真的很不妥吗?”

    听起来,妻子的话是一种反问。

    “你……”罗贝尔猛然转过身,看着妻子的脸。他的老脸在颤抖,冷冷道:“香农是个好地方,如此美妙之地雨果何必让给他?分明是不想让我得到。”

    艾德莱德依旧不以为意:“也许吧。他现在还是伯爵,他要做这样的决定,我又如何反对呢?”

    “你为什么不反对。你可以反对。”

    “又有什么问题?”艾德莱德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弟弟只要死了,你就是伯爵。雷格拉夫作为香农男爵,你就是他的封君。你被罗斯王击败,利用罗斯王给的资金才来到图尔,现在罗斯王的儿子可以做你的臣下,你还赚了呢。”

    “只是虚荣罢了。只有女人才会甘于这个。”

    “怎么?”艾德莱德收起最后一语的戏谑微笑,这便掐起腰来:“你在讽刺我?图尔是我的故乡,雨果是我的弟弟。哪怕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他也是我的弟弟,他的决定对我、对你又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害。罗贝尔,你不要太贪心了。想想看,我们在陶努斯山落魄得快要饿死了,是谁给了我们活命的粮食?香农给雷格拉夫,我很支持。”

    罗贝尔闭上眼听着妻子的喋喋不休,过了一阵子憋出一句话:“你这是报恩吗?”

    “是报恩。”

    “荒谬,哪有这样报恩的道理。”

    “我不管。”艾德莱德一副坚决的态度:“罗斯王派人救了我也救了你,更是救了我的儿子。没罗斯人帮助,我们早就饿死在陶努斯山下的雪堆里了。现在我把香农给罗斯王的儿子,我乐意。”

    “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仿佛你已经是女伯爵了!荒谬,你的家族就是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你父亲才娶小,生下的儿子还背负着诅咒。”

    “够了!”罗贝尔本想继续说,艾德莱德将之坚决的呵止:“只有雨果可以宣布你是下一代

    图尔伯爵。与其执着于香农归了雷格拉夫时好时坏,你还不如和雨果好好聊聊,让他在册封雷格拉夫的时候,顺便宣布你是继承人。”

    “算了吧。我本不善于求人,除非我活不下去了。再说我现在的权势是打出来的,明年我还会打下奥尔良,打下巴黎。我不需要那个病人册封我,查理念及我的军功自会封我爵位。”说罢,罗贝尔就悻悻然地离开石窗,独留艾德莱德在此暗自神伤。

    站在罗贝尔的立场,自己的妻子现在就是妇人之仁。

    但冷静一番,妻子的一些话的确有道理。

    艾德莱德本就是生育多个孩子的妇人,小弟雨果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当,与罗斯王的儿子雷格拉夫也差不多。

    某些瞬间,她看到雷格拉夫带领部下耀武扬威,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抛弃在勃艮第的大儿子威尔芬。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不过自己的第一场婚姻也不是自己有能力左右的。

    她当然不会把雷格拉夫当儿子看,顶多当做一个朋友,还在于自己在陶努斯山挨饿挨冻都是罗斯人来解救的,她才不管也是罗斯人击败了自己的丈夫,令自己好好的莱茵高伯爵夫人一度活得如同山间野人,她只关注谁在自己要屈辱饿死的时候给了粮食,并感念这份恩情。

    自己的父亲选择与这一代皇帝为敌,图尔爵位的后继者只能遵循老伯爵的态度继续战斗。

    图尔是自己的娘家,同样只是皇后伊明加德的娘家。

    在内心里,艾德莱德也是与自己的大姐较劲。

    年幼的时候,大姐以年长而霸道,作为长姐就获得父母更多的爱。艾德莱德作为次女只能事事屈尊于大姐,那都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尤其是在婚姻一事上,大姐嫁给了彼时的太子洛泰尔,自己则被安排去了勃艮第。

    姐姐获得巨大的尊贵仅仅因为她先出生,这种先来后到的情况导致后面的结果,艾德莱德可是无法释怀的。如今,那些往事都成了自己坚持的理由——必须由自己的后裔牢牢控制娘家图尔。

    至于罗贝尔,他在如今的艾德莱德眼里更像是一个工具人。所谓等到自己的儿子小罗贝尔长大了,这个孩子继承罗贝蒂亚家族与图尔家族的双重权势,届时一个血气方刚的男青年作为真正的图尔伯爵,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到了那个时候丈夫已经太老了,就算不放权,生命也自然走到了尽头……

    因为艾德莱德已经不相信皇帝洛泰尔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皇帝会战败,自己做皇后的大姐也会落魄。到了那个时候,艾德莱德也愿意把落魄的大姐接回图尔度过晚年,虽然可能会有宣泄仇怨的想法,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的手足姐姐彻底失魂落魄。

    善与恶?正义与邪恶?

    艾德莱德觉得现在的自己终于有能力左右自己的人生,一如丈夫说的那样,如果图尔早有规定女性可以继承爵位,自己早就亲自上了。

    另一方面,罗贝尔虽然很不情愿,他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控制图尔的一切。哪怕是对军权的把控,其背后也是小雨果、妻子艾德莱德和及教会的联合授权。

    将图尔的精锐部队拿出来由罗贝尔指挥,是因为所有人需要专业的强者作为合格的军队指挥官,确保在内战时期图尔不遭遇侵害。最佳的自保方式并非防守,而是主动出击将临近的帝国派贵族暴打一顿。早就故去的老伯爵雨果三世已经做出成功示范,后继者们理应继承这一战略。

    很多时候,罗贝尔坚信自己现在树立的威信都是自己拼命换来的。

    然而真实情况是,在战场上最是敢打敢拼的是由图尔下级贵族组成的骑兵精锐,以及雷格拉夫手里的那一百个诺曼“狂战士”。甚至联军行动速度极快,很大程度就依靠雷格拉夫的长

    船,这些船只使得图尔方面可以按照诺曼海盗的方式发动突袭。

    勒芒被轻易拿下,就是因为联军突然抵达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反倒是罗贝尔自己组织的军队,先期军队已经在战争中消耗掉了,时至今日,他的手下并没有敢打敢拼的直辖军。

    甚至罗贝尔在打下勒芒后,才有一个不被广泛承认的“勒芒伯爵”身份。

    而在帝国派贵族里,这家伙既然放弃莱茵高伯爵身份,那就是毫无身份的家伙,地位低贱做事野蛮,与诺曼海盗一模一样。

    他想要快点打破在身份上的极为尴尬局面,妻子的气话给他提了个醒。待他冷静下来,确实觉得可以亲自去小雨果那里做出请求。

    一个少年国王将成为全新的香农男爵!布鲁诺很高兴自己的老伙计如此幸运,他也不禁抱怨自己作为下一代萨克森公爵,图尔的小雨果怎么不给自己也分一片土地呢?

    感触最深的则是刚满二十岁的来自南特的威伯特。他好歹也作为友军帮着图尔打仗,如果有了战功就能分得一下片土地,小雨果如何厚此薄彼?

    威伯特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发发牢骚,他作为次子的身份原则上无法继承南特伯爵,似乎父亲在伯爵领内割出一片地,自己领一个男爵就可以了。

    以威伯特的头脑,并不能理解病榻上的小雨果的谋略——病重的雨果独有他有着大把的时间在人事任免权上算计。

    几日以来,雷格拉夫已经做好了接受封爵的准备。

    他这几天按照规定进入圣马丁大教堂做祈祷,接受本笃修会的祝福,连续三天与教会人员同吃同住,三日时间整个人也没有离开大教堂。

    他不觉得此乃人身控制,想要成为图尔本地的下级贵族,来自伯爵的亲自册封是原则性的,但得到教会的好感也非常必要。

    同时,这也是大主教维维安三年来首次与这个据称是“最野蛮诺曼人长子”的雷格拉夫的密切接触,少年究竟什么水平,修会自有评判。

    于是维维安赫然意识到了少年的惊人之处——这孩子完全能在图书馆里随意翻看一本羊皮纸书与卷轴,基本能读懂书中内容。

    “他竟然懂拉丁语,我怎么早没有意识到?罪过。我对他竟有偏见。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麦西亚王,而不是诺曼人大王的儿子。”

    维维安的确难以抛开偏见,毕竟雷格拉夫是纯粹的“金毛”,他的一百位北方部下也都是“金毛”,仅仅发色上与图尔地方的民众都是巨大的差异。

    而图尔的本笃修会,各级教士又以黑发居多。下级教士来自本地小贵族的次子、三子,至于从贫苦人家里挑选的男孩亦或是孤儿为下级教士,这种人有,数量极其有限。

    图尔的教会历史太悠久了,师生关系取代父死子替,这里的本笃修会俨然成为另一种形式的世袭贵族,大教堂的大图书馆则是修会的精神中心。

    他们大面积的偏黑发色证明了罗马贵族的祖先,固然教士不可结婚,他们的家族一直在繁衍通婚,教士与下层贵族间的同盟极为稳固,外来者想要在图尔扎根,也必须遵从这一套。再加上自然衍生的师生制度,图尔教会系统的传统即灵活又稳定。

    维维安脑袋的“地中海”是故意刮的,在图尔哪怕是年轻教士也必须保有这种发型,所谓刮掉头顶的毛发,头皮就直接面对蓝天以及大教堂的天花板,头脑也就能距离神的领域更进一步。

    其他部位的毛发则基本是黑色为主。

    要接受一个诺曼少年为香农男爵,要承认他,对本笃修会而言也是很大的挑战。

    维维安很惊喜,这孩子对自己彬彬有礼,完全不同于别的大贵族趾高气昂。

    这孩子会先用右手捂住心脏,微微据公告后再说话。

    可他明明是麦西亚王!

    那个王国就在不列颠,外地的本笃修会中也有来自麦西亚的教士在修行。

    维维安还是修道院院长的时候获悉了一桩奇闻,罗马教宗居然承认一个男婴为麦西亚王国的国王。反正此事对自己而言无关紧要,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各个教区的大主教纷纷谨遵教宗的命令认同这件事。

    彼时的图尔大主教也就承认此事了。

    合着当年的那个男婴就是眼前的少年,态度是彬彬有礼、在文化上很懂得拉丁语,把少年和罗贝尔两厢对比,维维安自然是喜欢少年雷格拉夫了,即便前者是资深法兰克人,后者是个诺曼大王与麦西亚王族的混血。

    其实,雷格拉夫对很多事物都是敏感的。

    他以“留守儿童”的身份伴随着爷爷奶奶好些年,直到参与父亲发动的大规模军事扩张令他大开眼界,奈何被有意留在萨克森,雷格拉夫又开始精进他的察言观色。

    仿佛父亲并不爱自己,也许父亲从未爱过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很亲切。

    因为见得多了,雷格拉夫已经懒得抱怨,与其去抱怨还不如带着效忠自己的伙计们去打出一片天。从病恹恹的小雨果手里拿到香农,他总觉得接受这个难以谓之为光荣,但自己的确需要一片切实的根基,自己这个麦西亚王也将在香农崛起。

    他听说香农是个颇为富裕的地方,可以想象小雨果是非常认真的,病榻上诉说有关友谊的话不是戏言。

    比起自己,小雨果才是真正的可怜,反观自己恰恰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在大教堂的三天时间里,趁着机会维维安主教通过雷格拉夫的嘴巴知晓了有关罗斯王国的大量往事。与其去看埃斯基尔发到兰斯的信件手抄版,还不如听罗斯王的儿子现身说法。

    雷格拉夫情不自禁满是溢美之词,关于罗斯的种种,完全令维维安感觉是天方夜谭。

    那些罗斯的将领、军事贵族,雷格拉夫凭着记忆都要说一说,还尤其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爷爷,言语间全是溢美之词,与现实都变得很失真。

    所有描述的重点依旧在罗斯王本人的身上。

    罗斯大军横扫约塔兰、进入丹麦扫平法兰克势力,组成联军在易北河大破路德维希军,这是雷格拉夫亲自参与的。更早的罗斯人所参与的战争,他就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

    至于罗斯战士人人披甲,拥有一批高级的武器,拥有如小山一般的大船,对军事作战一窍不通的维维安听来就是听天书。

    倒是有关罗斯士兵人人披甲一事,透过雷格拉夫带来的战士,维维安就可以轻易联想了。

    他们是一群换上橘黄色罩袍的罗斯战士,他们的确人人披甲,手持武器都是一种亮白的刺剑,又准备的战斧,武器与防具与图尔的军队迥异。

    头盔统一,圆盾统一,连盾上的图案也是统一为麦西亚王室徽章。

    一百名战士全副武装后能给予教士们幻觉,仿佛所有人都是由一个战士的复制。服装、武器装备全方位的同一款式,这是法兰克军队从来做不到的。

    至于统一服装后的好处,集体穿黑色罩袍的教士们再清楚不过。

    基于雷格拉夫的介绍,维维安对诺曼人的认知已经被颠覆,至少诺曼人中最强大的罗斯人有他们讲究的秩序,不少诺曼人已经皈依天主,对此局面罗斯王抱以宽容的态度。

    这就应证了埃斯基尔在信件的描述——修会同仁们仍能继续去北方劝说那些诺曼人皈依。

    雷格拉夫和手下的一百勇士看来不是特例,在战争中的作风虽然依旧是野蛮的诺曼人那一套,他

    们的的确确都皈依天主了。他们会为内战时期的罪行日后忏悔,维维安主教相信这批迷途羔羊未来还有救。

    在法兰克世界,由罗马教宗主导的本笃修会是正统,阿里乌斯派的异端正被疯狂打压得只能转入地下活动。不列颠的各个教会也都属于本笃修会,如果图尔的教会愿意与麦西亚的教会联系,只要由更高级的兰斯大主教作为媒介,双方即可通过信件、人员交流。

    如果把雷格拉夫视作诺曼人,他就是各种诺曼人里很好相处的一个。

    如果把雷格拉夫视作麦西亚国王,现在对他友好,他就对教会友好,未来在麦西亚工作的同仁也不会遇到麻烦。

    雷格拉夫本可拒绝这种无端紧要的“三天斋戒”,到了约定的日子自己被小雨果册封了事,事后大主教只能承认。他起初不知道这是大主教维维安故意为之,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反对。

    与大主教友善的透露新声,诚然这里有着他个人表达欲使然,被图尔本笃修会在官方层面欢迎,这对自己未来统治香农很有必要。

    雷格拉夫这就很有目的性的做出承诺:“我治下的香农,我不允许他人破坏它。我会保护当地村民,保护当地教士,给教会的十一税我不会扣留。当我的人在香农结婚了,也请你们派来教士做主持人。”

    香农一直是伯爵直辖地,理论上当地的教会十一税一定要拿出来,恰恰是伯爵家族忙着自己收税就是扣住不给。整个图尔教区,教会方面最稳定的税基是教会辖地的村庄,想要伯爵家族拨出钱财基本是妄想,如今反而是罗贝尔以需要军费为理由向教会要钱。

    香农被割裂出来成立男爵领,雷格拉夫许诺会把教会十一税送到,这可是扩大教会税基的大好事啊!

    要是少年真的履行了承诺,那就是伯爵一派拒绝给钱,诺曼人反倒给钱了,实在是一种黑色幽默的奇景。

    图尔的修会不会跟钱过不去,钱财送到位了,雷格拉夫就算态度蛮横一些依旧是大好人了。而他表现得过于有礼数,也有下级教士背后非议此乃“小野蛮人故意装模作样”,哪怕是装模作样的,维维安也希望雷格拉夫尽可能长时间的表演。

    遂当雷格拉夫走出圣马丁大教堂的正门,在他的身后已经是整个图尔本笃修会的支持。

第1564章 成为男爵

    自出生后不久自己很快就有了麦西亚国王的身份,这一身份是罗马教宗肯定的,自然也陆续得到西方各个地区大主教的肯定。

    雷格拉夫就是带着这样的身份成长,他年幼时即得到施洗,即便他是留里克的儿子。

    他就像是罗斯王国的客人,出生后完全没有母爱,得到的父爱也极为有限。

    他是老奥托的第一个孙子,但他不是奥丁的战士。

    对于这样一个孙子,奥托尼雅夫妇的态度是复杂的。孙子信仰着法兰克人的神,自身也是遥远海岛一个小王国的王位继承者,虽然有着罗斯王室的血统,对罗斯王室、对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对庞大的波罗的海,他都是一个客人。

    雷格拉夫俨然成了无根之人。

    曾经,法兰克的小查理因被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武力剥夺了全部封地,颠沛流离一番才抵达阿基坦,成为阿基坦小国王是近两年的事情。他的头发又长又柔顺,被帝国派贵族们讥讽为“秃子”,就是因为他空有头衔而没有王冠。

    雷格拉夫的情况分明更惨。

    麦西亚王国故地,当地小贵族争权夺利,若非当地是威塞克斯、缩小后的诺森布里亚与挪威人治下的维京约克王国的三方缓冲地,它早已被邻国彻底瓜分了。

    凡是和前代贵族有血缘关系的小贵族纷纷跳出来僭越称王,即便当地教会已经获悉在欧洲大陆上有着一位年轻的流亡国王,也期待着这位国王回来整顿乱局。

    在法兰克的纽斯特里亚地区流亡的雷格拉夫,到现在手里只有一百个敢战的兄弟。

    他曾有更多的部下,或是死于水土不服的疾病,或是死于战争,不过绝大部分战士活了下来,也已适应卢瓦尔河地区湿润的环境。

    雷格拉夫已经受够了寄人篱下的艰涩滋味,目前为止王位是虚的,一块在香农的男爵领却是实的。

    贵为国王而去做图尔伯国的封臣,这也并非令人难受的事,即便难受,也只有一点点。

    按照萨克森或盎格鲁人的语境下,“国王”是指“最大的土地所有者”。

    在法兰克语境下是baron。这个词代表着大领主的贴身侍卫,聪明的雷格拉夫能立刻想到另一个词——bjiorn。

    比约恩与博雅尔,两个词就是罗斯王国语境下的男爵,同样是指的大领主的贴身侍卫。

    懂得拉丁语,也懂得一些法兰克语,雷格拉夫还从父亲处获悉了一些当今时代贵族们难以置信的暴论。所谓无论是北方人、法兰克人、高卢人、古代的罗马人和斯拉夫人,在数千年前都是一家子。

    一个家庭有多个兄弟,当他们分家后再不停繁衍,总有一天他们会忘却自己的家族很久之前有同一个父亲。

    他们迁徙到不同的地域,得到不同神只的庇佑,在法兰克就是天主与众天使,在罗斯和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就是奥丁、托尔以及众瓦尔基里。

    雷格拉夫的学习也就到此为止了。

    信仰是经济生活的注脚,若是所有人专注于笃信天主,贵族、教士、平民皆以仁爱待世人,也就没有战争。那只是教士们幻想中的人间天国!在雷格拉夫看到,罗贝尔和他指挥的由图尔地方下级贵族组成的骑兵,积极参与到在勒芒、奥尔良的烧杀抢掠,他们再痛斥诺曼人劫掠,所有的谩骂都变得极为虚伪了。

    雷格拉夫需要一块崛起的根据地,那就是香农。

    如何治理它,他也有一些想法。

    现在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跪在小雨果面前宣布效忠了。

    近日以来,北风变得更强劲了,预示着一场寒流与风雪正在逼近中。

    持续的温暖戛然而止,如果是降雪还好一些,若是持续阴冷的秋雨,所有人只能硬抗,即便是贵族,他们在深秋支初冬也难谈什么生活品质。

    一旦持续秋雨,阴冷与泥泞会阻止所有人的出行。

    如果家里有老人或病弱者,这样的环境极有可能将他们杀死。

    小雨果早知自己大限将至,他不奢求自己能看到明年春暖花开,对于死亡,他只想静静在某个安静的夜里静静离开,虽然这也是一种奢求。

    发抖抽搐、咳血、浑身痉挛……随着气温持续转冷,它对肺结核病症的影响已经非常严重了。

    他已经难以吃下饭,咽下面包会吐出来,喝下教士送来的圣油也会呕出。

    大主教维维安眉头紧锁遗憾断言:“我们的小伯爵将死在圣诞节前。”

    但小雨果觉得大主教还是太乐观了,不说挺到万圣节,或许自己再难挺过十天。

    他自觉必须突击将后事料理一下了。

    消息已经散步出去,包括布卢瓦男爵也收到了邀请。关于将香农地区送给流亡的麦西亚王一事,此事兹事体大,重病的伯爵就这样将一块直辖地给了一个外人!

    更令这一群下级贵族吃惊的是,整个图尔的本笃修会都在维护这样的决定。

    男爵、骑士们,图尔领地的贵族们收到的事实是邀请函,是否来图尔城为赐爵仪式捧场,就看贵族们的良心了。

    那些下级贵族们很清楚雷格拉夫是什么样的人,好歹也都是在843年并肩作战的友军,公平的说那群诺曼战士真的敢打敢拼。

    骑士们才回到自己封地没多久就收到信函,事情明显很反常,一些聪明人不禁揣测,可能是自己的伯爵命不久矣了。

    也好,现在折返回图尔城,见证新的香农男爵诞生,继而再打听一下小伯爵的具体情况,在看看罗贝尔对一系列事件的态度。

    小伯爵封新男爵一事固然非常重要,其病故后由罗贝尔取而代之,那才是最重要的是。

    届时,所有人都要向这位新伯爵重新效忠。

    陆续开始有骑士带着随从们抵达图尔,整个城市也逐渐喧嚣起来。

    城内并没有多少空余住处,骑士们就在城外搭建帐篷,乃至是出钱去教会直辖地下的村庄里租住一间房,因为给的是真金白银,这种临时的客栈服务教会方面乐乐呵呵答应了。

    这天,实在憋不住的罗贝尔干脆壮着胆子只身前往伯爵宅邸。

    他并不畏惧小雨果本身,畏惧的是这孩子携带的诅咒。但是这一次,为表诚意自己不能再隔着帘幕与之说话,而是要直面小雨果的脸,亲自询问男孩的身后事。

    实际也有胁迫的意味——你必须宣布我为下一代图尔伯爵。

    为了得到切实的权力去做有名有实的全权伯爵,他压制住内心对“诅咒”的恐惧,带着一伙儿骑马随从非常高调的停在伯爵宅邸下。

    一见是罗贝尔大人,卫兵们没有任何的阻挠,他们乖巧得就怕立刻半跪了。

    下了马,罗贝尔左顾右看一番。

    “我们的伯爵,现在好些了吗?”他客套性得问一下。

    卫兵皆称还是老样子。

    “是否是老样子我要当面一见。你们去通知伯爵,就说我罗贝尔有要是详见。”

    “遵命。”一位卫士匆匆登上楼梯。

    那卫士匆匆走近小雨果的卧室,隔着帘幕单膝跪地:“大人,罗贝尔大人他……有事求见。”

    帘幕的那一头,精神萎靡的小雨果突然一个精神,他瞪大双眼已经猜到罗贝尔所欲何求了,在一阵剧烈咳嗽后吩咐道:“让他进来见我!”

    “遵命!”

    “还有。拉开我的帘幕,把我扶起来。”

    话已说完,他稍稍等了一下却发觉帘幕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还畏惧我身上的诅咒传递到你的身上?要不你立刻拔剑杀了我,这样好侍奉你的罗贝尔新主子了。”

    不久,帘幕被拉开了,难堪的侍卫不情不愿地将佝偻身形的雨果扶正,再为他披上皮裘衣服与大帽子,以厚实的衣服御寒,同时遮掩住萎缩的身体。

    刚刚雨果说得确实是气话,他就坐在床边等待的罗贝尔到来,随着开始听到重重的脚步声,他也鼓足力量挺直身板。

    一个高壮的中年男子出现了,摘下帽子可见其开始出现白发的棕黄色头发以及络腮胡子,此人有着深深的鱼尾纹与法令纹。他就是罗贝尔,虽远不至于老态龙钟,他的衰老摆在脸上了。

    由于之前两人都是隔着帘幕说话,现在的小雨果也深深明白罗贝尔不再年轻力壮。

    罗贝尔并非真的老人,这些年来此人一直在从一个战场奔赴另一个战场,频繁战争对一个中年人精气神的耗损非常剧烈。

    “你来了。现在终于愿意直面我。你……有什么要事吗?”

    罗贝尔也没想到小雨果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定了定神,“既然如此,我就直话直说。”

    “且慢。”雨果努力平静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即将册封雷格拉夫为香农男爵,而你……非常在意自己是否能继承我的爵位。”

    雨果故意停顿一下语气,果然看到罗贝尔那眼神的异常颤动。

    他反问道:“难道你就那么着急吗?也罢,我可以宣布你是新的图尔伯爵。我已经获悉很多贵族到了图尔,等到册封仪式现场,我还会宣布一件事。当我死后,你自动成为新的图尔伯爵,掌握伯爵拥有的全部权力。你意下如何?”

    小雨果已经摊牌了,虽然这非常符合自己的心意,就是话语口气明显带着苛责意味。

    罗贝尔不至于和一个病秧子置气,他巴不得这样的人事安排,“我同意。”

    “好。我感觉我要死了。你继承了爵位,洛泰尔一定不会同意。一切都无所谓了,未来查理会批准你为图尔伯爵,在那之前你已经可以拥有图尔的军权,想要战争就去做吧!根本没人会干涉你了。”

    “我会做。”

    “但是,只有一件事。”雨果艰难抬起头。

    “任何的事,只要我能做,我就帮你做好。”

    “我愿意相信你。雷格拉夫,我封他做男爵后,你不要对他的香农有任何想法。哪怕你成为伯爵后,雷格拉夫也不必再向你下跪效忠。他必须是一个特例!”

    “……”

    “你犹豫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按照流程……”一度意气风发的罗贝尔不禁纠结起这个。

    “雷格拉夫是我的朋友,他自己说的愿意下跪接受我的册封,但是别的人,我不能肯定。他是麦西亚王,他的背后是诺曼人的王者。如果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图尔……就会化作人间地狱。罗贝尔,恐怕没有谁比你更了解那些诺曼人。”

    在战斗时期自己就对雷格拉夫占便宜,也想着未来自己成了伯爵后继续指挥这小子的队伍当先锋军。打仗冲锋在前者总会冒着先死的风险,让雷格拉夫和他的诺曼人先去打,他们死了人自己毫无损失。

    在获悉雷格拉夫会成为男爵,罗贝尔冷静之后,也希望在自己曾为伯爵之际看到一众贵族对自己半跪宣誓效忠,其中就有雷格拉夫的身影。

    自己被罗斯王打得全军覆没,那家伙突然心善留了自己的命,后来的事情……

    罗贝尔感觉被施舍、被迫委曲求全,他想要看到留里克的儿子给自己下跪效忠,以求心理上的巨大胜利,不料快病死的小雨果料事如神还指出了这种行为的恐怖后果。

    “你愿意答应我最后的要求吗?”雨果问。

    罗贝尔想了想,勾下头:“我会的。”

    “那么,你满意了吧?我想你再没有别的要求。”

    “的确没有了。”

    “好。你可以离开了。”

    罗贝尔没有再说话,点头示意后转身就走。他刚刚走下楼梯,就听到后面剧烈的咳嗽。“雨果四世,你真的要死了。你死了也好,不必再忍受痛苦。”

    得到承诺的罗贝尔已经没有对诅咒的恐惧了,他很庆幸自己的小舅子是个病秧子,倘若雨果是健康男孩,恐怕就不会有自己出头的机会。多亏雨果是个病秧子,令男孩的智慧与算计即将随身体的崩溃而消散。

    至于香农归雷格拉夫,虽无正式仪式实则木已成舟,罗贝尔确信教士们已经在提前布局了,因为本笃修会必须再分出一个香农地区小修会,教会方面的教区行政调整一定走在前面。

    约定的日子,图尔伯爵宅邸聚集着一大批夏季贵族。

    他们有图尔本地贵族,亦有客居者。

    萨克森公爵大公子布鲁诺、南特伯爵次子威伯特、艾德莱德与儿子小罗伯特、布卢瓦男爵博蒂,以及最是重量级的男人罗贝尔。他们都站在伯爵宅邸的卧室内,就站在小雨果的卧榻旁。

    这些高等级贵族纷纷穿上自己最好的战甲,腰悬佩剑于此。艾德莱德则穿上法兰克贵妇的服装,长长的袍子直接剐蹭石地板,衣服上也挂满了宝石。

    大主教维维安与一众本笃修会的教士们站在这里,他们换上黑袍,维维安自己戴上满是珠宝的主教高帽,也唯有他的黑袍妆点着金线与宝石。次级的本教区各地的修道院长们,凡是能顺利抵达图尔的,他们各自戴上高帽,与大主教不同的是这些帽子就没有点缀装饰了。

    一批圣器也从大教堂里提前由教士们带着,便于仪式进行时整个修会做检视。

    小雨果也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这对他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

    在他的右手边是一把法兰克宽刃剑,那是自己过世父亲的佩剑,剑柄处巨大的配重球上还镶着一块很大的红宝石。

    罗贝尔站在一边,不禁瞥了几眼那剑,心想着待男孩死去,自己就是宝剑的拥有着。也有些担心男孩难以将之抓握起来。

    卧室里站着皆是高级贵族,大厅里挤满了参与仪式的骑士们,连城市广场也有大量骑士因挤不进去了只好在户外徘徊,同样也有大量民众前来看热闹品头论足。

    唯独没有香农当地的村民前来看看未来能决定他们命运的男爵究竟如何。

    仪式开始了。

    一切在大主教维维安的主持下,都按照流程进行着,直到最关键的时刻。

    小雨果用最大的力气,以细弱的胳膊将父亲的宝剑举起,在半跪着的雷格拉夫的左右肩膀与头顶各拍一下,每拍打一下,大主教都会以拉丁语看似平静地说一席话。

    实则所有人都紧张关注着,生怕小雨果一不留神,让锋利的剑刃割伤雷格拉夫的脖子。

    最终,仪式在有惊无险中结束了,雷格拉夫也正式成为了香农伯爵。

    这一刻,唯有他的朋友们欢欣雀跃,广大的图尔本地贵族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结束。

    然事情根本没完。

    “还有一桩大事!我决定现在公布!”小雨果以极大的勇气与毅力张开双手昭示大家注意来。罢了又令罗贝尔站在身前。

    “我决定,当我死后,就由罗贝尔·罗贝蒂亚·德·莱茵高为新的伯爵。”

    话虽简单,且雨果仍以罗贝尔的旧身份称呼他,这番决意无疑是重磅消息。

    虽然大家都已经知晓此乃必然发生的事,绝大部分人都想不到,小伯爵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宣布了这种继承关系的合法,要知道大家本来寄希望于让待在阿基坦的“秃头”查理册封罗贝尔来着。

    在场的骑士有几十位,他们基本代表着整个图尔伯爵的下级贵族集团,他们也是今年由罗贝尔指挥作战的骑兵军官们,在战争中与罗贝尔培养出很不错的友情。

    是的,友情。罗贝尔一如他在莱茵高的那一套作风,当需要骑兵出战时,他每一次都是带头冲锋,使得所有骑士必须带着扈从们跟着冲锋,一来二去也就有了战友情。

    小雨果有这样的决定,悉听消息的骑士们沸腾了!他们纷纷拔剑又剑指苍穹,以呐喊欢迎罗贝尔成为新伯爵。

    看到这一幕,小雨果还能如何呢?他默默勾下头,堪堪流露一丝苦笑。

    他知道,自己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他的眼角也瞥到小罗贝尔,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正一脸茫然地注视着欢腾的大人们。

    图尔未来会如何呢?小罗贝尔未来也会是图尔伯爵,他至少是自己父亲的外孙,至少是自己的外甥。

第1565章 雨果四世的终焉

    喧嚣过去,伯爵宅邸又恢复了它的冷清。

    小雨果宣布了自己的继承热,姐夫罗贝尔将在自己死后立刻掌握图尔伯爵的一切权力,双方已经做好交易,如此结果当事人都无异议。

    小雨果尚未死去,他已经交出了自己的权柄。在法理上他仍是图尔伯爵,而地方上的骑士们已经提前庆祝罗贝尔成为新伯爵了,连布卢瓦男爵博蒂也前往其在图尔城的宅邸庆祝。

    罗贝尔的宅邸,俨然成了新的伯爵御所。他自己也是打算这么做,并在当夜喝得醉醺醺时公开宣布:“待雨果死后,旧宅邸将会拆毁。就让诅咒连带着建筑消失,图尔会无比安全,我会带着你们取得胜利。”

    这一切令他的妻子艾德莱德精神恍惚,仿佛此地不是图尔,而是北方的莱茵兰,一切回到了几年前的模样,丈夫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武夫。

    很多人前来庆贺,唯有雷格拉夫没有来。

    或者说,雷格拉夫和伙计们在自行庆贺着。

    他喝了一些葡萄酒很快就因不胜酒力小脸红通通,他的部下多半喝了个大罪。

    一群人聚集的石屋里弥漫着酒香、汗臭,还有油灯燃烧的焦糊气息。

    他们以诺斯语嚷嚷着北方的歌谣,抱在一起手舞足蹈,个别酒品不行的家伙真的站在木桌上又蹦又跳。

    雷格拉夫默许了,值此小酌之时,他也终于感受到放松,就又喝了些葡萄酒。

    布鲁诺喝得微醺,恰是如此有些仪式现场不当说的话,现在也就口无遮拦的嚷嚷起来:“真不知雨果怎么想的,给你封爵怎么不给我封爵?难道那小子看不起我们萨克森人吗?应该给我也封个男爵。”

    雷格拉夫在迷醉中傻乎乎笑道:“反正咱们是兄弟。我很快回去香农,你也一起来吧。”

    “也好。你是个好人,我妹妹跟了你以后也会幸福。”

    “爱丽丝是我唯一的女人,你妈妈也是我妈妈,我会非常强大。等我到了香农,就把当地的农民组织一下,我要快点训练出一支强兵,靠着这场战争我必须快速发财。”借着酒劲,雷格拉夫自然而然的向好兄弟抒发野心。

    布鲁诺一样有着自己的荣耀,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自己能继承的就只是威斯特伐利亚伯国,且是一个实力受限的伯国。

    查理曼在征服萨克森后,将旧萨克森一分为三。法兰克军处决了所有的战俘,继而处决所有反对的贵族,哪怕民间还有着反抗情绪,所有人审时度势得将不满与愤怒压在心底。

    萨克森人一直在等待时机,看似被安抚好了的萨克森贵族趁着新的战争又站了起来。

    雷格拉夫的话说进布鲁诺的心坎里:“我把招募到的战士一并带去香农,明年再去奥尔良……就让罗贝尔见鬼去吧!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反正你是罗斯王的儿子,我是萨克森公爵的儿子,咱们兄弟想做什么,外人管不住。”

    “嗬。”雷格拉夫抽搐的笑了笑:“兄弟,你越来越像个罗斯人了。”

    “嘿嘿,听起来真是最好的赞扬。”

    多日的北风终于带来糟糕的、也是意料内的结果。

    令人痛苦的秋雨开始了!

    空气变得阴冷而极为潮湿,湿冷的空气弄得村民储备的柴火都变得湿润,令自然干燥变得硬邦邦的面包块也恢复了一些柔软。面包自然变软可不是好事,因气温还没有低到结冰的程度,面包开始发霉,不过哪怕口感变得奇怪,广大村庄百姓还是要硬着头皮。

    倘若不吃这个,就只能自己生火去烹煮麦子,其中所需要的成本就有些高了。再说,储备的柴火是过冬用的,民众自己算账,也不愿意将过冬的木柴用在煮饭上。

    相对于其

    他地域,卢瓦尔河畔的图尔伯国已经很富裕了,却也没有富裕到有大量余粮。

    农民一家几口年年岁岁各有一件衣服,到了冬季就把准备好的皮衣穿上,至于多年皮裘上奇怪的气味,只要习惯了也就好了。

    一户自耕农家庭一年下来往往只能添上一两件衣服,他们在伯国境内属于自由民,社会等级是较高的。这种农户基本住在伯爵直辖地内,少数住在教会直辖地,他们原则上必须上缴两种十一税,另有诸如过桥税、磨坊税、打猎税、捕鱼税、羊毛税等奇奇怪怪的税种。

    十一税是绝对大头,其余杂税数目繁多,单个税种纳税额很少,杂税堆积在一起就是不小的税目,再将两种十一税并在一起,哪怕是自耕农家庭的大部分余财都被伯爵家族与教会拿走了。

    至于数量更多的农奴,他们在伯爵直辖地的人口数量与自耕农相当,而在各个骑士领内,农奴的数量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有的骑士领的采邑村庄,全村男女老少都已经农奴化了。

    他们,就像是骑士手里的会说话的牛羊。

    甚至是贵族们也不知道何为马太效应,他们就是经济上的受益者,一代又一代的贵族们不断积累财富,作为一个庞大群体完成对图尔本地的控制。

    法兰克人是外来者,他们成为图尔地方的新贵,加入贵族群体后自然而然继续着这方面的座位。

    至于雷格拉夫,他一样是外来者,也必须加入其中。

    香农地方的自耕农仍是自耕农,农奴们的主人则从图尔伯爵家族,突然变更为了香农男爵雷格拉夫。以后,农奴们的纳税对象就是雷格拉夫了,这一切都不是当地人能做选择的。

    至于逃亡,就更是无稽之谈!

    逃亡的农民和农奴,他们能逃到的不过是南特伯国。

    作为“卑鄙的外乡人”,无论其如何出身,凡是不能自证是商人或吟游诗人的,一律被抓起来,要么在地牢里被打死,要么跪下来自愿做南特伯爵的农奴。

    向西逃亡是如此,向南逃亡进入阿基坦,一样会落得如此命运。

    至于向西北方向逃亡……情况会更加负责。

    阿莫里卡(布列塔尼)的凯尔特小王国对逃亡农奴是何态度没有谁知道,近年来他们一直在于南特伯国边境摩擦,真有农奴逃过去,怕是首先当做女干细在边境就被砍了脑袋。

    就往往年一样,农民们待在家里硬抗湿冷的秋雨。比起秋雨,他们宁愿寒冬,这样积雪不会融化,木柴会重新干燥,储备的面包也会硬得如石头。

    面包会被砸成小块后泡着热汤喝,如果没有菜汤调剂就干脆用热水。这样泡软的面包再涂上黄油,则是平民百姓认为的美味。

    在图尔客居的日子里,雷格拉夫已经完全祛除掉了对法兰克的滤镜。

    就这地方只有图尔城算是好地方,一旦进入乡村就糟糕太多了,而且哪怕是城市也远远逊色于罗斯的城市。

    他还没去过图尔城西南方向的香农,以图尔附近区域,以及接掠过的勒芒村庄和奥尔良村庄,总结三地的村庄情况,雷格拉夫得出自己的结论——本地区农民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他自诩在父亲那里学到了不少屠龙之道,空有一些奇妙的知识而无处施展。

    香农就是第一个舞台了。

    持续阴冷的日子使得雷格拉夫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未来。何为农奴?他们对领主马首是瞻,生存物资上被领主控制,他们只能与领主共进退,倘若领主赐予一些财物,他们是否愿意肝脑涂地呢?

    一定会的!

    雷格拉夫毫不犹豫想到了罗斯控制下的那些养鹿人。养鹿人全体都是效忠国王的牧奴,自己的父亲却是如

    何对待他们的呢?

    所有养鹿人是国王的奴隶,这是不容他人染指的财产,有他人伤害这些人就是对国王的羞辱。

    国王保护这些人,他们直接效忠国王。

    北方的战争中,冬季作战的比重也很大,在雪地上步行非常麻烦,换做是乘坐驯鹿雪橇,军队反而能以夏季划船般的速度前进。养鹿人是极好的御夫,罗斯军在冬季作战机动性极强,缺了这些牧奴可就做不到了。

    雷格拉夫还没有悟出人身依附经济绑定的意义,他只通过父亲留里克的作为,觉得给香农封地的民众更多资源,他们就愿意给自己好好办事。

    这里所谓的办事就是打仗,罗斯军如何鼓动民众踊跃参军的手段,雷格拉夫太清楚了。因为,他就是罗斯横扫斯堪的纳维亚、远征丹麦、抵达易北河的战争的参与者,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也真切的知道罗斯为了这场远征是如何发动民众积极备战的。

    甚至是妇女、老头子、孩子、伤残战士都在为军队制作箭矢、裁缝衣物等等。他们起初没有得到奖赏,作为许诺就是免除赋税,乃至享受战争分红的权力。

    都是人,哪怕身处不同的世界,香农当地的居民理应和罗斯一样。

    阴冷持续,图尔城的石板路也终日湿漉。降雨倒是有一个好,路面上的马粪都被冲到了路边,各种秽物尘土顺着罗马时代就嗅到的排水沟流到城外的水渠,最后注入城南的谢尔河里。

    阴郁湿冷的天气持续对小雨果的身体摧残。

    封爵一事算是他短暂人生的高光时刻,然而他被肺结核不断摧残的身体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简直是以最后的元气去主持封爵,在将权力移交出去后,自己也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自那场热热闹闹的省会后,连站岗的侍卫都意识到罗贝尔已经是新伯爵。

    罗贝尔可没有残忍到去帮助小雨果早点去死,因为一旦背上了谋杀嫌疑,自己在图尔就待不下去了——阿基坦和图卢兹地方的贵族们不能自己的阵营里有如此张扬歹毒的人物。

    罗贝尔不敢对大贵族动手,他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

    小雨果那个样子怕是十几天时间就自然死去了,但卫兵决定加速这个过程。

    卫兵也不是亲自持刀趁着阴冷雨夜了解雨果,只要减少食物供给,只要停止提供新鲜的布,雨果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将迅速垮掉。

    卫兵与侍者串通一气,送上去的仍是面包,只是面包因变软有些发霉,重量也变少了。

    人们都在关注罗贝尔,一众小臣希望早点去侍奉新主子,当侍者也冷落了小雨果,男孩是死亡就进入倒计时了。

    发现食物量减少,发现擦拭咳血的布没有新的了,意识到有限的食物还有怪味。

    再看看这糟糕的天气,雨果知道大限将至。

    他释然了,不愤怒就是有些怨恨。

    在一个阴冷的夜里,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死了……

    当第二天,在降雨渐停的早晨,侍者见到了雨果。

    男孩离开床铺趴在是板底上,他全身瘦小如枯枝般扭曲地趴着,死不瞑目而嘴边还流淌着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

    侍者没有任何的恐惧,见此一幕反倒是释然,然后转身下楼,要求卫兵封锁现场,再急匆匆去罗贝尔的宅邸告知这个好消息。

    小雨果、雨果四世,图尔伯爵家族宗氏的最后一个男性,就这样死在了万圣节之前。

    其实他是吃了霉变的面包后引起强烈的胃部不适,腹部的翻江倒海使得一些胃酸进入气管,继而以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引起本就极为脆弱的肺脏彻底崩溃。猛烈咳嗽震裂了无数血管,继而引起强烈的不可逆的肺出血

    就像教士也对肺结核一无所知的当下,就更不知道小雨果的真实死因了。

    雨果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后世,大主教维维安只要按照流程将他安葬就好了。

    到底雨果是伯爵,秋雨渐停,整个图尔城被封锁,一身黑袍的教士们在维维安的带领下收殓了雨果枯萎的遗体。

    遗体被带进大教堂内,他被圣油清洗全身后,就以大量干燥的玫瑰花瓣、菊花覆盖于身,继而以裹尸布将之完全包裹住,好似在制作木乃伊一般。

    圣油弄得亚麻裹尸布也逐渐黏糊糊的,为了压制住雨果体内的邪恶诅咒,维维安也就豁出去,他用了极多的省油,浸泡过花朵的油脂弄得整个大教堂陷入某种醇香,最后雨果被装入早已准备好的木棺,观者都说:“他像是泡在油桶里。”

    似乎唯有这样邪恶才能被压制住。至于他生前居住的宅邸,也将在其死后被拆毁,罗贝尔要一次彻底涤荡邪恶诅咒,本笃修会的教士们也都同意了。

    人人都知道这一天的到来,雷格拉夫想不到雨果甚至没有等到雨停就去世了。

    可能那少年将最后的精力都用在封爵仪式上,之后身体就彻底崩溃,不过现在的局面也遂了他的心愿。

    葬礼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偏偏是葬礼之日久违的太阳回归了!

    北风虽未退,大地就为这干冷的北风迅速吹得干燥。

    这是一个很有深意的意象,被诅咒的雨果死在阴冷雨夜,他死后,爵位自动由罗贝尔继承。

    罗贝尔是从北方来的法兰克大贵族,哪怕一度落魄也曾极为风光,持续的北风就是他的注脚,阳光则证明着罗贝尔成为新的图尔伯爵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雨果的葬礼就在城外举行,木棺将被安葬与城外的修会墓地里。

    被无数圣骸包围着,邪恶将被牢牢锁死在棺材里又深埋地下,而图尔城内将不再有诅咒。

    大主教亲自为他送葬,罗贝尔和艾德莱德作为亲戚也礼节性的前来送葬。就算很多下级贵族害怕这个被诅咒的孩子,到了这一步,为了维护整个图尔伯国的体面,凡是有能力参与葬礼的下级贵族都到了。

    在城外的墓地区域,年轻教士挖掘一个大土坑,主教维维安在这里捧着经书念了一段尘归尘土归土的经文,就下令埋土了。

    此刻,一个少年木着脸冲了上去,抢过下级教士的木铲,引得一众围观教士侧目。

    “雷格拉夫!”维维安瞪大双眼。

    “我做过承诺,我会为他埋葬。”

    “我也来吧!我代表萨克森公国,对雨果四世殿下以最后的敬意。”说话间,布鲁诺也走过来了。

    “好吧。你们是善良的。”维维安没有拒绝,只是他有些遗憾于罗贝尔只是在一边注视着这一切。

    终于,一个男孩跑到墓穴边,他是罗贝尔的大儿子小罗贝尔,按照辈分就是墓主人的外甥。

    因为艾德莱德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个人的身份不可亲自上手埋土,丈夫自己也不乐意去,那就安排自己的儿子了。

    小罗伯特对那些诅咒的说法不清楚,他大胆的参与到埋土的工作中,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埋上一铲子。

    “至少,你儿子未来会是不错的伯爵。他是雨果的侄子(与外甥同一个词),伯爵家族以新的形式继续延续着。”大主教把话埋在心底里,他默默划着十字,计划着回去后将今日所见闻的一切亲自记录下来,一方面作为信件递送给罗马、梅茨、兰斯、乌得勒支和汉堡,告知当地的教会图尔的情况,尤其是流亡的麦西亚王的重情义。另一方面也要把事件记录后作为档案,以羊皮纸卷轴的方式保存下来,留给未来的人们。

    只

    不过这个时间点里,大主教维维安还不知道,罗斯正规军以及大量友军,一万余名作战部队已经在特里尔了,而列日大主教哈特加想方设法纠集出的一万余人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冲向阿登森林。

    信件能否送抵梅茨,主教德罗戈是否能知晓,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

第1566章 你可真像你父亲

    一场阴冷秋雨洗去了一个旧时代,图尔进入罗贝尔的时代。

    初冬的阳光带来一些温暖,城内的居民生活也恢复到该有的平静。

    雷格拉夫已经决定早一点进驻香农,布鲁诺答应一并前往。在那之前,两人仍旧参与到了在圣马丁大教堂举行的赐爵仪式。

    哪怕这样的仪式是私自做的仪式并不合法。

    大主教维维安将一顶头盔戴在半跪在十字架前的罗贝尔头上,瞧瞧这个男人的模样,如果它不是铁皮头盔而是一定金色王冠,似乎更适合现在的场面。

    所有与会的贵族都卸下武装,连切肉的小刀也歇下来。他们坐于教堂宣礼堂的长椅,待大主教宣布罗贝尔为新伯爵后,他们纷纷站起身鼓掌致意,令本不该喧闹的大教堂热闹非凡。

    也许所有与会的骑士应该半跪致敬,罗贝尔拒绝了这样的安排。

    因为按照与过世的雨果四世的约定,香农男爵雷格拉夫不可跪下效忠,为了避免局面尴尬,索性他要求所有人不必跪下。

    雷格拉夫就静静看着这一切,那些人的欢呼,和自己毫无关系。

    突然,布鲁诺捣了下自己的好兄弟,再侧过脸,一边继续装模作样鼓掌致意,另一边的嘴巴可就没有好词了:“你瞧,也许该给罗贝尔戴上王冠。我知道这个,这是僭越。”

    “无所谓,随便他如何表演。”雷格拉夫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如果让那个查理知道他这样做了,只有神知道他还能继续受欢迎。”

    “谁知道呢?和我没有关系。”

    “的确。”见兄弟漠不关心的态度,布鲁诺又问道:“你打算何时离开?”

    “至多三天。三天之内我必走。我在图尔已没有留念。”

    “临走之前还要和那个家伙聊聊吗?”

    “要去。我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明面上说说笑笑罢了。”

    “还是多说说好话吧。我们和罗贝尔也根本没必要把关系弄僵。”说罢,布鲁诺又忙着鼓掌起哄了。

    布鲁诺倒不是真的赞誉罗贝尔,现在跟着欢呼不过是从众。

    经过小雨果葬礼上的那一瞥,雷格拉夫实在重新认识了一下罗贝尔,现在这家伙把铁盔当王冠的戴法,实在彰显了其人难以明说的野心。可惜,这个老家伙还有足够的生命时间去落实他的野心么?再说,他的野心到底是什么?总不会是取代那些内战的顶级贵族,自己想方法成为法兰克人的王吧。

    罗贝尔,他的罗贝蒂亚家族的确是法兰克人,与图尔当地的高卢人有些不同。

    如今,因为得到了爵位与封地,雷格拉夫现在有名有实,他带着部下进驻封地也理所当然了。

    离开了喧闹的大教堂,他快速回到自己人聚居的房舍,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直面一众金发战士。

    对于一些老战士,看到现在的雷格拉夫,就恍若时光倒流。他不是雷格拉夫,而是少年留里克!

    雷格拉夫的年龄比他看起来的要年轻太多,这幅北欧身体在充足营养供应下发育非常迅速,由于本时代的人们普遍营养不良,就显得他像是一个神奇的怪物,再加上他身上的奇奇妙妙说法,令人相信他的未来难以估量。

    按照法兰克传统,雷格拉夫以年龄看就是个小孩,很多权力不该他拥有。

    不过他穿上锁子甲再戴上头盔,乍看上去就是个青年,如果他的胡须发育得更快捷就更像一回事了。

    战士们见自己的老大归来纷纷起身。

    “你们都坐下,现在听我说。”雷格拉夫伸开双手,继而正式宣布准备离开的决定。

    他重点宣布:“带上你们所有的个人物

    件,尤其是带上钱财。我要你们都准备一些钱,咱们一起去大教堂处购买一批粮食。我们不能两手空空的去香农……”

    获得爵位和封地的同时也使得自己和兄弟们终止了被图尔伯爵供养的局面,意味着大家只能在封地内自负盈亏。

    当雷格拉夫说明这一现实后大家不以为意,倒是他令大家花钱购买教会储备粮一事,一些兄弟们纷纷产生质疑。

    “你已经获得封地,就可以在当地要求那些农民把粮食都交出来,你还许诺我们去那边娶媳妇来着。我们在那里想怎样都可以。”老战士埃里克帮着兄弟们把心声都说完了。

    “我好好想了想,这不行,我已经答应雨果了,我不会继续向香农的民众索取。”雷格拉夫摇摇头。

    “何必呢?”

    “这很重要。我承诺了要仁慈。”

    “你呀,让我想到了你的父亲。”埃里克想到了太多,他的态度倒不是释然。他坐下来后,大家都能感觉到老家伙在态度上的质疑情绪。

    “知道你们有意见,我怎么可能要让你们自己掏钱。咱们在这里一直是按照北方的规矩,大家凭本事劫掠。不过我答应雨果善待香农民众也是真。咱们就这样空手而去当然可以逼着他们再拿出一批物资供养我们,但是那样,我们如何在未来源源不断的获得财物?”

    “无所谓!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埃里克继续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们可以始终以海盗作风办事,现在有了封地,就不要在祸害咱们自己的奴隶了。”

    “诶?你把他们当做奴隶?”埃里克注意到雷格拉夫说的这个词意味深长。

    “就像我父亲对待那些养鹿人那般,也像是牧民养绵羊。对他们好一些,我们未来能得到更多。再说,等我做了麦西亚王,你们都是要封爵的,未来都有自己的村庄和民众。你们……总不会把自己的奴隶当肥羊全砍了去图求一年的快活,真这么做了,那么未来怎么办呢?”

    雷格拉夫按照留里克交给他的理论说了一大堆,不可竭泽而渔的朴素思想不少战士也知道,然而这里关键的点实则不在这里。

    原来,香农地区作为伯爵直辖地,今年麦收时已经上缴了一轮税赋。两种十一税与一批杂税全部落在伯爵家族手里,并以军费的形式供应给罗贝尔围攻奥尔良的战争。

    农民已经缴纳税赋了,倘若再去向他们索要,固然可以把战斧架在他们脖子上,但若那样,村民就只能将种粮拿出来交差,其结果就是香农地区的农业凋敝,祸害的还是未来的自己。

    恰是因为注意到图尔、勒芒和奥尔良农民的生活并不如贵族吹嘘的那般,亦或者广大的纽斯特里亚地区是富裕了,奈何因为大大小小贵族们的索取,富裕生活属于贵族,与那些自耕农、农奴毫无关系。

    雷格拉夫成为香农农民的直接领主,他没有对手下的一百个兄弟封爵赐地,使得他发现自己就是整个地区的唯一领主。

    以怎样的统治艺术行事,当然是自己说了算。

    他继续宣布:“我们去香农初来乍到,若是让他们恐惧了,我未来的主张也不好落实,他们也不会甘心得将漂亮姑娘送到你们手里。只要对他们好一些,到时候你们在香农就像是回家了一样。你们娶了某户的姑娘为妻,姑娘的整个家庭也都会听你的话,咱们已经流亡到第三个年头了,问问你们自己,就不想有个家么?”

    话说到了兄弟们的心坎里,雷格拉夫也是将话说给自己听的。

    “我漂泊了大半辈子,倒是很希望在那个香农安家。如果真如你说得那么顺利就好了……”埃里克的态度真正舒缓下来。

    “一定会非常顺利。不如我们就按照

    北方的方法,就把香农视作一个部族,当地人都是咱们的人,以后打仗我们也很需要他们。”

    “你不必再说了。我都明白了!”埃里克再站起身,捋一把花白的胡子,他再看看左右的伙计们中肯地说道:“咱们很多人都因为各种原因信了天主,所以我们在北方没有立锥之地。是时候结束漂泊了,我会完全支持雷格拉夫的主张,你们怎么看?认同他的,就使劲敲桌子吧!”

    一起奋斗了多年,雷格拉夫是怎样的少年小英雄大家都看在眼里,眼见着这小子愈发有着留里克的作风,如今大家至多嘟囔些话牢骚,真的反对他,那是绝无可能的。

    大家一起敲打桌子,面前没桌子的就猛敲大腿,只为制造出很大动静,以热烈回应雷格拉夫。

    稍许,大家终于安静下来。

    年老的埃里克再补充一句:“你可真像你的父亲。”

    在雷格拉夫听来,这就是最高级的赞誉了。“可我们已经不是罗斯。不过,麦西亚的旗帜要在香农树立起来。”

    何为“罗斯式的治理模式”?

    留里克自知亏欠自己的大儿子,遂在亲自指导他人生经验的时刻,就抓紧时间拼命给这小子灌输知识,至于能学会理解多少全凭小子造化了。

    雷格拉夫通过父亲的理论与实践学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道理——经济基础决定着上层建筑。

    一切的问题都在于钱!这里的钱财不是指金币银币,而是粮食、牛羊、铜铁、人口等等实实在在的事物,是各种经济的总和。

    国王和贵族能统治多久,就要看贵族手里有多少钱财,民众手里有多少钱财。

    民众变得贫穷,或是饿死病死或是集体逃亡,当穷得活不下去了,他们就可能推举首领去建立新的王国。过去忠心耿耿的战士,也可能想着趁机另立门户。

    如果民众变得富裕,贵族收取的税赋就更多。手里掌握充裕的钱财就能组织更强大的军队,王国也就更加强大。

    罗斯王国如何?远征丹麦与易北河的大军所需的各种物资,首先都来自王国民众的赋税,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创新——向全民借钱。

    民众相信大王一定可以赢,并取得丰厚的战利品,便愿意拿出自己的财物支援军队,以期在未来得到大王许诺的利息。

    大王更是承诺,只要战争大获全胜,赏赐给全民的就是某些年份的免税。

    对待奉献士兵的家庭,战士掠夺到的财富就归其家庭所有,若是其战死了,之前掠夺的财物就由其正妻和长子继承。战死者的遗体凡是能带回来的就一定想办法带回,实在不行就烧成灰烬带回来,安置在公墓里享受永世祭祀。

    雷格拉夫就是那场远征作战的见证者,很清楚的明白父亲真的落实了那些承诺。

    作为代价,自然是斯堪的纳维亚和丹麦的不臣势力遭遇洗劫,他们的财富成为罗斯军队的军费,以及支付给后方民众的战争红利奖赏。

    如果能以战争掠夺敌人,当抢到的财物足够丰厚就没必要再在自己的领地索要无度,即便贵为领主可以贪婪一些。

    在这一年的战争中,雷格拉夫带兵掠夺到一批钱财和粮食,即便如此他仍然向图尔伯爵方面索要军需品。

    他和伙计们完全以佣兵的姿态存在着,一边是源源不断得到后勤军需,一边是把掠夺的财物收入腰包。

    他们针对奥尔良外围的村庄总有一些银币、铜币的收获,钱币留在口袋里用处不大,听从雷格拉夫的要求去大教堂交易一批粮食,不啻为一种好选择。

    当大家准备了大量粮食,就不需要再对香农的百姓搜刮。

    在这一点,雷格拉夫也有更深一些的考量,因为他发现那些

    教士们的脾气,所谓只要自己谦恭得如学生而非傲慢贵族,教士们是很好说话的。

    他想到一些话术,决定试试看。

    他在这里安顿好的部下,第二天就卸下所有武装,带上同样没有武装的随从大摇大摆走进圣马丁大教堂。

    以他的身份很容易得到主教维维安的接见,乃至被领进堆满羊皮纸书籍以及卷轴的办公室内。

    一番客套的敬语后,雷格拉夫之际问题关键。

    男孩的说话艺术非常巧妙:“我已经是香农伯爵了。我获悉,之前的图尔伯爵在香农收了十一税,却没有把这笔款项交给您。过世的雨果生有重病,也许他想交出税赋但身体不允许。”

    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图尔的财政是被艾德莱德把持着,她是老伯爵雨果三世的女儿,有不俗的地位也就夺走财权。以支持战争用度为由,就拒绝拿出税赋的理由站得住脚,但之前时代的税负伯爵家族也没给,以至于教士们已经默许是永远收不到这笔钱了。

    雷格拉夫却要革掉这种避疾。

    这不,他拿出一个布包,将之晃了晃可以明显听到哗啦啦响声,他再拉开束口绳,展示里面的银币。“三磅银币,这就是我香农交给您的教会十一税,虽然它不多。”

    看到这些钱财,维维安根本没心思去想它从何而来,实则只要稍稍一想这些钱财都是诺曼战士们抢掠的赃款。只要不去想就不用去怀疑,心里也不会心虚,权当它就是失散多年的香农地方的十一税。

    雷格拉夫故意说:“我知道这不足以弥补今年的税赋,哪怕我们在香农会生活艰难,给您的税赋也是今年交付的。我听说,卷心菜是下等人吃的东西,肉才是我这样的贵族当天天享用。我宁愿带头去吃菜,只要能交出您需要的税赋,就不枉我的苦心。”

    “你大可不必如此!”维维安感动得似哭似笑,他双手扶住雷格拉夫的肩膀:“你真是善良的人。”

    “即便我们在香农生活贫苦。”雷格拉夫继续卖惨道。

    “你不要说了。我岂能让你们受苦,比起罗贝尔,你是让我感动的人。这笔钱我会收下,而你们!我知道你们去那边一定需要粮食,我就给你们粮食。”

    “那真是太好了。”雷格拉夫要的就是这个,他压住心中的高兴,继续强调着明年给予十一税。而且……优先以金银的方式。

    有些事双方就是在心照不宣中达成共识。

第1567章 香农

    教会管理的粮仓,一方面维持着整个图尔教区教士们的伙食,同时也是他们掌握的最大资产,甚至有着流动资金的属性。教会实则非常需要金银,本笃修会固然普遍讲究节俭,在敬神的圣器上则是讲究以金银妆点,只要黄金充足,他们恨不得把教堂塔顶所有的的十字架也镀金。

    过量的粮食将在储藏时大量损耗,金银则可长期保存。矛盾的点在于两个十一税收取的几乎都是粮食这样的实物税,教会也只能在直辖地里稳定的拿到这笔钱财,图尔本笃修会的税基很稳定也很有限,雷格拉夫的送钱行为简直是雪中送炭。

    大主教被哄得很舒服,于是以“赏赐”的名义拿出一大批粮食以资助即将去香农的诺曼人。

    维维安在这方面自诩非常自豪,自己就是用了三天时间好好教育了诺曼人的小首领雷格拉夫,这小子做了香农男爵果然变得温顺了。

    本笃修会素来是呼吁要教士的一张嘴去说服蛮族首领皈依天主,维维安手里拿着非常需要的银币,当然认为自己取得了成功。

    另一方面,雷格拉夫换来的“赏赐”数量很大,教会的拨款粮分明是三艘长船无法运输的!好在停泊于图尔港口的长船的所有权都在雷格拉夫手里,用作运粮船是没问题的。

    至于前往香农,自然的小船队载着人员物资直接走水路进入卢瓦尔河的支流维埃纳河,在穿越一片河畔森林后就抵达了目的地,当大家能见到一座山坡上的修道院自然意识到可以下船了。

    那个修道即是香农的圣马克西姆修道院,他是数百年前图尔的住保圣人圣马丁建造的,图尔城中的大教堂,也以这位圣人的名字命名。

    在原本的历史节奏,香农这块土地将作为礼物,由新的图尔伯爵罗贝尔赠送给卢瓦尔男爵博蒂一世。

    再后来,罗贝尔的后裔改姓卡佩并篡位为法国国王,至于消失了西法兰克……

    法国的名号从未改变,国王就是“所有法兰克人的国王”,但曾经被教宗赋予法兰克统治者的“罗马皇帝”头衔已经被拿掉了。

    曾经的图尔、香农和布卢瓦,这片土地就由博蒂的家族逐渐继承控制。

    遂在一定程度上,溯源至高卢罗马时代的本地区统治者,他们的血脉后裔始终是此地的贵族。

    桥边少女贞德,她自称承蒙主的召唤,于是被法军护送着前往香农,在香农城堡面见皇太子查理。她得到一笔资金,又在包括香农在内的图尔地区招募了一支军队,与其余法军一起发动了对奥尔良的胜利攻势。

    奥尔良被法军夺了回来。

    只是这个时代,作为皇太子庇护所的香农城堡尚未建成,或者是就剩一个地基。

    圣马克西姆修道院则作为罗马时代的建筑,首先屹立于河畔山坡。当地的教士始终平静生活着,外界的纷争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也因为当地的财税都被过去的伯爵家族把持着,哪怕与村庄近在咫尺,他们也无法从本地获得十一税,生活用度的大头就来自图尔的大教堂拨款。

    民众的捐赠也是对教士生活有益的补充,但民众的收入一大半已经纳税,自由民构成的自耕农年年结余有限,农奴则就无谈结余了。无论是自由民还是农奴,每周的礼拜日他们必去修道院做礼拜,很多人会在当天捐赠一些农产品,待到盛大的节日捐赠的就更多一些。

    香农修道院也不可能完全依靠上级的拨款过日子,面对捐赠的态度只把它当做补充。

    酿酒,此乃修道院一定会做的产业。

    《圣血论》的发表已经过去了一百年,酿造葡萄酒的行为被神圣化、合法化,各地教会当即如雨后春笋般得兴建一大批酿酒作坊,很多教士在教育下级教士经典福音书时,也会教育他们酿酒的技法。

    香农地方也在酿造麦酒和葡萄酒,修道院就在山坡上,野山坡上的一片树林早就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被修造城十字架的木桩,在冬季不知情况的人可能以为那是墓地,待春季后随着葡萄藤爬起来,人们才意识到那是葡萄架。

    教士们平日里会广泛饮用葡萄酒,也会将酿酒后剩下的酒糟分给前来礼拜的当地民众。

    基于这个时代对葡萄酒的特殊定义,殷红乃至发黑的酒糟仍被认为是一种葡萄酒,没有发酵的葡萄汁一样认定是一种葡萄酒。

    同样,向酒糟里兑水而勾兑出的淡红色液体,也被定义为葡萄酒,喝下它就能更接近神圣。

    这对终日生活平淡乏味的民众非常重要,他们每周都盼望着礼拜日,送给修道院一点农产品,再得到一点酒糟赐予,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构成他们非常重要的精神生活。

    其余的大事,无外乎参加婚礼与参加葬礼了。

    尤其是参与婚礼,它一定要在当地教士的主持下进行,也唯有如此才是合法的。作为礼仪的一部分,届时修道院会拿出一部分真正的葡萄酒和麦酒,勾兑在水中稀释后送给与会者。

    如此以来更是吸引民众参与婚礼,大量村民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可谓村民世俗生活下最重要的精神享受了。

    修道院长名叫保罗·博德,就像图尔的维维安一样,也是一个年有半百的老家伙。

    生活的风霜让他显得更加年老,换上教士黑袍戴上高帽后再手握木制的十字架式木杖,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士形象就是如此了。

    他的级别不高,平日里头戴一顶黑色小帽遮盖头皮,一般的礼拜日就把帽子摘下,令头皮直面修道院的天花板,以此与信仰中的神域对接。

    唯有盛大弥撒,他会带着随从再领着大量的民众,带上一批葡萄酒,以朝圣的态度抵达图尔大教堂,那个时候他会戴上没有装饰的主教高帽,站在大主教维维安身边。正常情况下,那样的弥撒活动整个图尔的修道院长都会参与。女子修道院除外。

    当小雨果临终之前,大主教已经获悉香农将有新的主人。

    雷格拉夫会作为当地新主,他在大教堂“斋戒”的三天时间里大主教也没有闲着。

    趁着天气异变前的时间,骑马的信使沿着半荒废的罗马大道的支线向着香农方向狂奔而去。

    以莎草纸写明的书信交付修道院博德的手里,后者面对信件,即高兴又忧虑。

    他喜的是,从明年开始香农作为教会十一税的麦子将在收获季送到修道院的仓库,至此大教堂不必再派车马运粮。

    他忧虑的是,拥有香农的男爵是真正的诺曼人!哪怕那个少年有着教宗点名承认的麦西亚国王身份,那也是个诺曼人。

    少年麾下的战士全都是金色头发,说好听的那是“黄金般的发色”,不好听的就是“海盗的证明”。

    指望他们徒步来到香农赴任是不可能的,他们一定会走水路,划着他们的巨大海盗船,就好似河面上漂浮的蜈蚣蚰蜒,直接抵达香农。那样的话,完全像是诺曼海盗深入内陆,接着以为他们会来劫掠杀人。

    因为绝大多数的香农居民对诺曼人的了解几乎没有,修道院也是获得了大量书信后,知道了诺曼海盗的野蛮恐怖,以及典型的诺曼人当有怎样长相,以及他们的船只。

    图尔的港口进驻一批诺曼人构成的佣兵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香农民众也听说这一点。

    香农距离图尔城并不远,民众日常忙于农业生活,唯有才参与大型弥撒活动才有机会去图尔,由于只是定点去大教堂,他们没有更多的盘缠就不会在城市逗留,仅有少数的村民去过那边,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些真正的诺曼人。

    一来二去,图尔的居民除了偶然见到了在卢瓦尔河上游弋的那些两头尖尖的大船,远眺过船上的少数金发男子,对诺曼人最真切的了解就仅有这个了。

    就像图尔方面的教士、民众对诺曼人知之甚少,雷格拉夫和他的人对香农一样知之甚少。

    雷格拉夫在图尔积极准备着离开,他自知不能一个招呼就不打得带人离开,虽然他可以。

    他需要考虑一下新伯爵罗贝尔的感受,那怕自己离开得合理合法,离开前说些好话不要伤了和气。

    一个晴朗的日子,他带着十多个随从前往伯爵的新御所——罗贝尔一家在城里住了两年多的

    至于之前的伯爵御所……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市的石板广场上,伯爵家族御所旧址,伯爵新御所,以及敦厚的生马丁大教堂都在这里。

    “诶?那边似乎被荒废了?!”

    “是被放弃了,悄悄那里忙活的家伙们,难道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房子拆了?”

    随从的嘀咕雷格拉夫听得真真切切,他侧目观望,那些持大锤的男人干活儿非常卖力,不少人已经赤膊上阵了。

    罗贝尔的确急不可耐得要把旧御所拆毁,一如他声称的那般将诅咒彻底祛除。

    阻止毫无意义,雷格拉夫只是有些惋惜伤感,雨果在图尔的存在正被快速清洗掉。

    他没有再多看,继续大摇大摆走近新御所。

    偏橘黄色的袍子在城里非常显眼,观者都明白那是麦西亚王,或曰香农男爵来了。

    雷格拉夫很诧异,原来给新伯爵把手大门的人,居然还是雨果的老班底。这样自己也好和他们聊聊。

    须臾,卫兵带着罗贝尔的消息匆匆下楼,毕恭毕敬道:“大人,您可以上去了。我的大人说,您可以进入卧室畅谈。”

    “也好。我这就去。”

    雷格拉夫卸下佩剑交给随从。

    他大可以不卸剑,不过以他香农男爵的另一个身份,还是卸下剑为好。

    阳光透过石窗,室内有些清冷。

    罗贝尔与艾德莱德一身便服待在卧室,他们的两儿子一样穿着随意,大的和小的凑在一起玩着木制玩具。

    温馨的一家四口一副慵懒形象,看得他们一副惬意,本有些紧张的雷格拉夫也放松下来。

    “是大哥哥。”罗贝尔的小儿子奶里奶气地扑过来,直接抱上雷格拉夫发推。

    此刻,小罗贝尔也从地板爬起来露出笑意。

    都被小男孩抱着腿了,雷格拉夫也就下意识揉揉这孩子的头发和脸蛋。

    “我知道你的来意。你要去香农了,这是来和我说说?”罗贝尔下了床,还不忘再把皮大衣抖一抖。

    “是的。我想……不辞而别很不合适。”

    “嘿嘿,都是老朋友了。”艾德莱德笑着拍拍床铺:“我小儿子把你当兄弟,来这边做。”

    雷格拉夫没说话,就把撒娇的小男孩抱起来,坐在床边。

    此刻的罗贝尔仍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你若是不辞而别我也不会生气,你临行来看我,我很高兴。你打算何时离开?”

    “明天。”

    “也好,现在天气不错。不过按照过往的经验,今年第一场雪也不远了。你还有很多部下,现在去香农还有时间把营地准备好。”

    “我正有这种想法。请原谅我走得太早。”

    “嗬。”罗贝尔摇摇头,他转过身:“你太客气了。名义上你是我的封臣,你可是麦西亚王,还是罗斯王的儿子。我何德何能?我们是朋友。”

    罗贝尔并没有真的妄自菲薄,在新的时代里,罗贝尔意识到必须维持着与雷格拉夫过去以来的良好关系。

    他在强调雷格拉夫的勋贵,就是言语里像是藏着一把磨顿的刀子。

    毕竟香农被划走了,自己治下的图尔看起来什么都没变,说基可是少了很多。

    香农地区较大,当地的农民有三万人!这些人的财税原本直接交给伯爵家族的,他们占了图尔伯国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失去他们,新伯爵损失的可不是10%。

    小贵族和教会分走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伯爵直辖地占有其中的30%。

    原本老伯爵雨果三世封的卢瓦尔男爵领就令直辖地损失很大,现在历史重演了。

    正是继承了爵位后,已经是伯爵夫人的艾德莱德好好给丈夫算了账。罗贝尔一介武人只懂得打仗,艾德莱德某种意义上是贤内助,她也是算了账才真正意识到去世的老爹留给自己的家底并不多,还有同样去世的小弟割出了香农,令本就不多的财税又少了一大块。

    可能,这就是代价吧。

    艾德莱德已经能看淡这一切,再向好处去想,香农归了雷格拉夫之事的图尔伯爵主持的,谁继承爵位都要承认这个,否则……就是个罗斯王落下口实。

    以罗斯人的那种野蛮态度,不给土地,他们就不请自来得把拿骚控制了。

    给他们土地,就是与罗斯组成了军事同盟。

    如果损失一片财税根基换来稳固的军事同盟,这是可以接受的。至于在香农失去了,大不了明年再从奥尔良夺回来。

    只要打下了奥尔良,丈夫就直接继任奥尔良伯爵。再当在勒芒和奥尔良稳定阵脚后就可以高高兴兴在当地收税了,到了那个时候损失一个香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罗贝尔自己也放宽心,同样的也更加坚定他必须占领奥尔良的信念。

第1568章 山羊与绵羊

    雷格拉夫在新的伯爵宅邸与罗贝尔好好聊了聊,他就像是受邀来的访客,所有的交谈都在很私密的场所进行着。

    艾德莱德很欢迎这场的交谈,因为,每一次看到雷格拉夫就令她想起自己抛弃在勃艮第的大儿子威尔芬。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那个儿子一切正常。

    欧塞尔伯爵时常宣扬他的儿子,关于威尔芬领勃艮第小王国(北部)一事,因被本届皇帝洛泰尔承认,他就大肆宣传。

    大儿子要比雷格拉夫年长几岁,就是现在的雷格拉夫站立的身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刚刚十二岁的男孩,他起码得有十五岁。

    她抛弃了儿子,如今年纪大了,想到自己年轻时的竟一气之下撂下年仅一岁的儿子离婚的荒唐事,现在每每想起都自责草率。大儿子基本没有享受过母爱,她也开始觉得,欧塞尔伯爵、自己的前夫大肆宣扬威尔芬是“少年天才”一事,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示威泄愤吧。

    雷格拉夫在这里与罗贝尔一家相谈甚欢,他是聪明的,关于小雨果的身后事之口不谈,哪怕是不远处正在施工的现场,对大锤砸墙的声音也充耳不闻。

    就仿佛,城市内只是在做非常普通的拆迁工作而已。

    雷格拉夫也知道伯爵夫人艾德莱德有一个失散十多年的儿子。

    自己的母亲以命为代价生下自己,勃艮第的威尔芬则是被母亲抛弃。有时候,雷格拉夫会怨恨自己没有生母,再仔细想想,意识到母亲的死因也就释然了。

    威尔芬呢?那个男孩可是被抛弃的。

    想到这一点,再见得艾德莱德慈眉善目的样子,以及对她后来生育两个儿子的态度,雷格拉夫愈发觉得矛盾。

    再站在那个威尔芬的立场设身处地去想,愤怒与嫉妒才更多吧。

    一个母亲与两个男人生下两个儿子,一个会是图尔伯爵,另一个会是欧塞尔-勃艮第的小国王。一个享有母爱,一个没有。两兄弟如今也处于两个敌对的阵营,倘若他们是同时成长的伙伴,兄弟手足见应该不至于大打出手,但是……

    敏感的雷格拉夫已经懒得想下去,他曾与小雨果共情,现在再与小罗贝尔和威尔芬共情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们都有自己的命运。

    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

    离开这里,他顺道走过广场,再去大教堂最后拜会一下大主教维维安。

    今日只是最平常的一天,教士们各司其职,他们忙于打扫卫生,待到中午再集体去食堂吃圣餐。

    恰好,雷格拉夫此来也快到中午了。

    大主教忙于在办公室书写文件,羽毛笔蘸着带有腐蚀特性的墨水在羊皮纸上不紧不慢地书写。

    他每一个字母都写得横平竖直,乍一看去每个单词都酷似一串方块物,唯有个别字母有剧烈的弯折。

    自古以来图尔地方的文件就是这样的字体,它师承自罗马。

    维维安即是大主教,也要为修会的图书馆负责,而他现在正书写的正是图尔的“地方志”。

    雨果四世过世,权力移交给姐夫罗贝尔,各种事宜事关重大,他所纪录的文件不仅仅是对历史负责,对上帝负责,也是未来罗贝尔的家族能拿出来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篡位者也不是僭越者。

    维维安特地换了身衣服,他离开办公室后,就在巨大的宣礼堂以颇为正式的态度面对雷格拉夫:“你来了我的孩子,今日不是节日,你……有事请求我。”

    里雷格拉夫先是胸口比划十字,再毕恭毕敬道:“papa,我只是想再见见你。”

    “好吧,我能猜出你的决意。你决定动身去香农了?”

    “是。”

    维维安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有神:“你大可勇敢的去,我已经通知那边的修道院长你们的事情。你放心,那边的博德院长会帮你稳定当地的民众。”

    “您……竟为我做了这么多?”雷格拉夫确实不知这一情况,顿时眼前一亮。

    维维安双眼有光态度真诚,他走近雷格拉夫抚摸男孩的头顶:“我的孩子,比你其他的贵族,你是对我最诚实的,也是对我最温顺的。即便你是诺曼人。”

    “您不必再提我的这个身份。”

    维维安继续郑重其事道:“要提。当地人很畏惧你们,除非,你们能真正表现出仁慈。你承诺过这一点,你现在就站在宣礼堂中,面对天主你牢记于心,说谎的代价是地狱。”

    “我不会食言,我会善待他们,这是我的承诺。”

    “我愿意相信你。也……在意你的捐赠。”维维安刻意停顿一下。

    教士们事实上上普遍爱财又贪财,就是在明面上不能大大咧咧索要钱财。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各种等级的赎罪券,敛财方面还没有放下脸面。

    维维安不提“税”这个词,说的就是“捐赠”,虽然两者差异不大。

    “我会的,就是今年的情况……”雷格拉夫表现得低声下气,他勾下了头。

    “没关系,我期待明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说罢,维维安那枯萎可见指节的大手继续拍拍男孩的脸颊。

    这一刻,雷格拉夫表现得就是个温顺的绵羊。

    他在大教堂把大主教哄得很舒服,到了中午,顺便就在食堂里吃了顿圣餐。

    一切都按照天主教的吃饭流程,在这里,大主教也与所有下级教士在一起。雷格拉夫与随从们很别扭的与他们一道先嘟囔了一番祈祷词。有随从小声嘀咕“这很蠢”,还被雷格拉夫踩了一脚。

    至于摆在大家面前的食物,无它,不过是一块黑面包,一碗菜汤,以及一叠浓稠浆糊状的咸味酸奶。

    看似非常简陋,实则就是非常简陋。

    本笃修会素来讲究节俭,图尔地方的做法已经算丰盛了,譬如在北方,大主教埃斯基尔与下级教士吃的就只是黑面包和一杯清水。

    雷格拉夫根本受不了这种简陋餐食,为了考虑影响,也要求自己的随从,小声嘀咕:“咱们硬是吃下去,让主教看看咱们的虔诚。”

    的确,一双双眼睛不断瞟着在这里的不速之客,讶异得看着他们把黑黢黢的面包啃完。

    “倒是这汤还不错。”一随从一诺斯语评论道。

    “的确,唯一让我满意的。”雷格拉夫如此说道。除了这个,他对酸味十足的黑面包,以及咸盐也压不住酸味的粘稠酸奶了。

    两相对比下还是罗斯讲究的餐食丰盛,罗斯大神庙的定位对标的正是这样的大教堂,大神庙的伙食天天不重样,餐食的特点是强调咸鲜和醇厚,鱼肉的比例很大。

    雷格拉夫和他的人在图尔的时间里只能入乡随俗,不过凡有机会就要大肆吃肉,于是战争时期反而是大快朵颐肉食的契机。

    香农会如何呢?兄弟们过去才不能继续做苦行僧。

    相继拜会了图尔城的两大尊贵者,雷格拉夫心满意足的回到驻地。

    现在,他的部下已基本准备妥当。

    房间里灯火通明,超过五十个兄弟聚集在这里,他们点燃油灯,合伙分食两只羊羔子。

    仔细一问,原来这是伯爵罗贝尔送来的礼物。

    “老大,老埃里克他带着一群兄弟已经在码头了。这个羊……是罗贝尔送的。”留驻的部下提醒道。

    “很好。他还挺有良心。”雷格拉夫心满意足,心里嘀咕:“看来我在那边装儿子的效果还不错。但是……且慢!”

    “怎么了?”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大犄角?这是山羊?”

    “是山羊。大人,有什么问题吗?”继续有部下问。

    “这件事……确实有点问题。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罢了,雷格拉夫公开宣布:“我和他聊了聊,咱们离开他没有任何不暖。这羊就是我给你们争取来的。给我分开上好的腿肉,咱们吃!还有,分一只送到码头。”

    一兄弟憨憨笑道:“这就不必了,罗贝尔还送了两只,已经送到码头了。”

    “哦?那家伙想得真周道。也好……”雷格拉夫找地方坐下:“那就开始吃吧。注意,明天我们启航,今晚不喝酒。”

    新的一天,图尔码头。

    罗贝尔夫妇并没有亲临现场,他们也没有离开,而是在城墙上站着远远观察这里的情况。

    毕竟罗贝尔已经上伯爵,他需要考虑一些影响。哪怕雷格拉夫已经是香农男爵,他的部下可一色是诺曼人,与他们公开凑的太久可能不好,罗贝尔需要考虑身后的非议。

    没有人为雷格拉夫一众人送行,码头处除了一小撮照例轮岗的卫兵,就是这一百余位战士了。

    甚至没有当地人愿意跟着走。

    老埃里克深深喘着气,指着所有的长船:“咱们的东西都装好了,真是把兄弟们忙得吐血。倒是那个罗贝尔够义气,给咱们兄弟两只烤羊。”

    “行了。”雷格拉夫摆摆手:“今日没人给我们送行。罗贝尔不来,教会也不来,这也算够义气?别忘了咱们在他们看来还是诺曼人。”

    “哦?难道那羊是打发我们离开的意思?”老埃里克想到这一点都有些生气了。

    “可能还真是这样,谁知道呢?我反正已经不想去问问罗贝尔了。”雷格拉夫宁愿相信是自己敏感了。

    不过,罗贝尔确实暗戳戳地做了某些事,就是这样恶心人的做法仅仅满足一下个人虚荣而已。

    在埃德莱德获悉丈夫送过去的是烤山羊后她大发雷霆一番,现在只能祈祷那些诺曼人什么都不懂。

    的确雷格拉夫的部下完全不同,他自己是真的看过一些福音书,那些经书里描述的东西就当做有趣的故事看,顺便也学习拉丁语。

    据说在最终审判时,上帝会把人们分成好人与坏人两部分,就像把绵羊和山羊分开。

    绵羊象征好人,山羊象征坏人。

    烤好的山羊送给诺曼人,就是一种暗讽——坏东西与坏东西配对。

    而以烧烤方式处理的山羊,这里也暗讽着恶人在地狱里被烈火焚烧。

    所以,这就是送给雷格拉夫部下的礼物,名义上可不是给雷格拉夫的。

    即将离开的人们没这方面的讲究,如果他们获悉了这样的隐情,罗贝尔此举就是向干柴里扔火把了。

    为了自己更大的抱负,雷格拉夫就算悟出这一情况也绝不声张。

    图尔已经没有再逗留的必要,现在大型长船与本地小型驳船有三十艘,它们都是两年来雷格拉夫积攒的财产。

    其中重量级的是七艘龙头战船,除了专注于坐人划桨的三艘,剩下的已经货船化。

    甚至是小型驳船也都充当了运输船,它们主要载运着粮食,杂七杂八的战争缴获与之相比已经不算占空间了。

    正是因为这些粮食,使得雷格拉夫不必在香农继续索要。手握粮食有三个好处,其一粮在手心不慌,其二可以拿出一部分收买人心,其三当地人见到诺曼人没有打劫,恐惧的情绪可能大大改善。

    尤其是后者!

    雷格拉夫很在意初次见面时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要对图尔的教士表现得毕恭毕敬,以及对过世的小雨果的恭敬太多。

    初次见面的好印象有多大的好处?香农封地就是意外之喜。

    他也希望在香农地区复刻这一举,使得当地人觉得外来的这货儿诺曼人是朋友。

    “都上船吧!把个人身上的重物都卸下,把容易吸水的都卸下……”雷格拉夫一番指挥,战士们陆续开始登船。

    少数战士站在那些专司运货的长船上,他们除了监控自己脚下的船只与货物,还要盯着后面的那一串小型驳船。

    大船小船靠着绳索连接,三艘船负责划桨,队伍也就分成了三部分。

    枯水期的卢瓦尔河依旧宽阔,谢尔河与维埃拉河的情况就差了不少。

    雷格拉夫获悉目标的维埃拉河水文条件还不错,待船队行进到那里再择情进入。

    “走吧!”他高举右拳下令。

    有战士扶住船艏异兽站起,鼓起胸膛愤怒地吹响牛角号。

    来自北方的低语穿透力极强,远处站在城墙的罗贝尔仿佛听到来自地狱的低吼。

    “他们终于离开了。”

    “你这样就满意了?看来他们没看出来你山羊的把戏。”艾德莱德依旧不悦苛责。

    “得了吧。图尔不欢迎诺曼人,之前我们需要他们,现在就算了吧。让他们去香农,我好完全控制局面。”

    “未来怎么办?一群强大的战士离开了,还有他们的船只。”

    “无所谓。失去他们我就不会打仗了?如果让世人知道我需要诺曼佣兵来作战,我面子上可挂不住。再说,明年的作战我可以再召集他们。雷格拉夫那小子,应该还会带兵帮我。”

    “谁知道呢?香农是个好地方,到了那个时候……雷格拉夫是否还无条件听你的,可就不好说咯。”实则还是艾德莱德看得深,到底那是麦西亚王,一个王者岂能长期久居人下。

    当他有了自己的后方封地就会利用当地人力物力。

    他有了自己的财税和人力后一切自理,如此香农就仅仅是名义上还属于图尔了。

    罗贝尔转过身,他还对妻子斥责山羊一事耿耿于怀。他侧脸看一眼妻子,哼上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独留艾德莱德眉头紧锁地看着,只见飘扬着麦西亚王国旗的长船在大桨滑动下渐行渐远……

第1569章 走在阿基坦大道上的布鲁诺

    另一方面,根据与雷格拉夫的约定,布鲁诺和他的人聚集在城南。

    布鲁诺与五十位部下操持着五粮马车等待出发。

    他不与雷格拉夫坐船离开,实在因为那些船只已经没空位了。

    他们沿着荒废的罗马大道支线走到香农并无障碍,再者以他的身份,途径桥梁也不必交税。

    不过,布鲁诺这小子做了件颇为不地道的事情——他将索罗涅枫丹村的移民都哄走了。

    这些被迁移来的前奥尔良伯爵领地内的村民,他们一直住在被遗忘的角落,现在天真的以为到了图尔就能分到好地方重新开始。

    结果,他们立刻遭遇本地村庄的排挤,继而面对一大片荒地,正在盖房子时又遭遇倒霉的阴雨。

    更令他们闹心的是,伐木居然要交税!罗贝尔的确做出了承诺,可那时候小雨果还没有去世,效忠旧伯爵的士兵立刻制止这种破坏伯爵家族财产的行为。

    城市附近的树林都是伯爵财产,想伐木做柴火可以,还要用粮食纳税即可。

    村民觉得自己遭遇了深深欺骗,这里不是家!当有小孩在阴冷雨天冻死的事件发生,整个移民村子都嚷嚷着离开,但……没有人敢于带头。

    直到布鲁诺和他的“萨克森军”浩浩荡荡而来。

    曾经服役的弓手都知道这个来自萨克森的金发青年,他人还不错。

    村民堵在道路两侧,他们本打算是打劫旅人后带着财物撒腿就跑,继续逃回索罗涅森林过日子,哪怕那里很清苦。

    结果遇到的是这支萨克森军队。

    差一点双方就大打出手,待双方一见都是朋友,误会到此结束。

    在问清原委后,布鲁诺没有多想:“干脆这样,你们都跟着我走,以后就给我服役,我让你们做萨克森公国的自由民。我们要去香农与诺曼人会和,愿意走得跟我来。”

    他可信吗?至少比罗贝尔那个家伙好。至于诺曼人,奥尔良之战时候,那些金发战士对敌人非常凶狠,而对村民猎户们没有任何伤害。

    布鲁诺和他的人也是如此。

    最关键的是,因为凛冬将至他们的新村还没有建好,留在这里依旧看不出希望,一旦开始降雪,大家将陷入冻死的风险中。

    有人出手许诺一个好未来,当有人愿意跟着走,更多人也就从众了。

    于是,打着萨克森旗号的队伍突然膨胀到二百人,收编三十名猎户后,布鲁诺的战士也达到了八十人。

    布鲁诺如今的心态与罗贝尔的确迥异。

    罗贝尔已经贵为伯爵,他完全可以调动直辖区域内的资源,一群穷苦的森林猎户曾一念之间被他当做储备士兵,如今冻死饿死无所谓。

    这些村民并不知道他们其实被抛弃了。

    布鲁诺则不同,堂堂萨克斯公国大公子,他不可能效忠什么图尔伯爵,自己所来只愿意跟着姐夫雷格拉夫一起办事。雷格拉夫跑到了香农,自己当然跟着去咯。

    他缺乏资本,也基本难以再在法兰克南方得到一块封地。想要继续参与战争手里必须有兵,哪怕是一些杂兵也好,人数多了自己也能成一方势力。

    万一呢?一群杂兵经过一番战争也逐渐变成精兵了,跟着雷格拉夫手里事实上的罗斯精兵一起战斗,自己人除非是傻瓜,否则也会逐渐变得善战。

    他还知道,本着兄弟义气,自己再带一些人去投奔雷格拉夫,大家不必担心生计问题。

    于是,守桥的卫兵告知罗贝尔有关萨克森人过桥一事。

    布鲁诺与雷格拉夫同日离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件事与另一部分的报告放在一起就有意思了。

    因为,有卫兵告知谢尔河盘的新索罗涅枫丹村就剩下建造一半的房子,只有木桩与地基,还有打窝棚的痕迹。村民和他们的细软已经消失得干净,显然村民都逃了。

    一群失去利用价值的家伙逃了也罢,罗贝尔本来是看中其中的三十名弓手有利用价值,现在失去了他们,自己也不算什么损失。

    他本不放在心上,不曾想来自桥梁方面的汇报指出,萨克森人的队伍颇为庞大,其中还有一批妇女和孩子。

    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自诺曼人离开仅仅一天,布鲁诺那小子就把一个村子的民众哄走了。

    罗贝尔恼怒了一下,也就只是一下。

    “香农像是个臭水坑,把诺曼人扔过去,把萨克森人扔过去,还有那些无聊的森林人都扔过去。图尔是我的图尔,不能完全为我所用者离开也好。”他是这样想的,再一次手握地方大全,他的心态又恢复到了过去。

    只是,图尔可不是他曾经的莱茵高。

    由于本时代的欧洲人口过于稀少,人口达到一千万人的法兰克,她的人口也主要分布在南方,尤其是阿基坦、勃艮第和北意大利地区,其中又以北意大利人口最多。

    一个有着三十万人口规模的图尔伯国,它已经算是卢瓦尔河沿岸的庞然大物。

    图尔城附近区域从来是伯爵家族直辖地,在接连损失了卢瓦尔和香农两块直辖地后,留给新时代伯爵罗贝尔的还有一块要地——安茹。

    安茹这座城以及周边区域的税赋直接交到伯爵家族,当地的自由民和农奴也都有从军的义务。

    安茹也是南特与图尔的边境地带,实则在十多年前还不是如此。

    她曾属于奥尔良伯爵老厄德,彼时的图尔伯爵也是年老的雨果三世。

    当帝国内战初始,卢瓦尔河沿岸的贵族们蠢蠢欲动,过去难以在谈判桌前商量好的恩恩怨怨,还不如利用这场战争一揽子解决。

    雨果三世不顾年老依旧带兵出征,他直接吞并了安茹,杀死了留在这里的老厄德的亲戚。

    据称,因为这种首开不义的举措,也给其家族招来了诅咒。诅咒没有降临在老头子身上,他最后的、唯一的继承人雨果四世背负起诅咒,挨到843年的初冬还是病死了。

    雨果三世、四世都已过世,奥尔良的厄德也过世了。

    图尔是罗贝尔的天下,他继承了对安茹的拥有,自然就兼任了安茹伯爵。

    威廉继承了父亲厄德的爵位,这位新的奥尔良伯爵也继承了父亲对于丧失安茹的愤怒。

    罗贝尔与威廉的矛盾不可能调和,比起早就过世的雨果三世,这位新的图尔伯爵更是心狠手辣。

    威廉只是觉得河对岸的那个怪物一定会想方设法攻破奥尔良再占有,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自己整个家族都在那个罗贝尔的杀戮名单中。

    罗贝尔能较为容易的调用安茹地方的资源,至于从刚刚完成军事占领的勒芒,他也比较在意当地下级贵族反叛的可能。

    雷格拉夫和他的人离开了,码头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缺乏诺曼人的船只帮助,军队通过卢瓦尔河就只能依靠小型驳船,过河速度就大大降低了。这并不是大问题,等明年春季针对奥尔良的第二场战役,来自图尔和安茹的军队就现在勒芒集结,整合三地人马之后就发动进攻。

    到了那个时候,雷格拉夫和布鲁诺,他们出兵最好,不出兵也无所谓。

    至于南特伯爵的人,他们爱来不来。

    现在,人数翻倍的布鲁诺所部,他们就走在罗马大道的主干道上。

    阿基坦大道历经数百年时光,即便很多路段的石板路已经风化为了沙土,它最下层坚固的夯土地基千年不坏,带着辎重马车的布鲁诺也实在需要这样的一条平整硬路。

    阿基坦大道南起纳巴达(今属蒙彼利埃),经过波尔多、桑特、波瓦蒂尔、图尔、勒芒、巴黎、蒙斯、那慕尔、列日、亚琛、科隆。

    科隆即道路的终点站。

    两年前,罗斯的第一轮远征军就在阿基坦大道的北段战斗,还恶意拆毁马斯河上桥梁,使得这条自古沿用的道路临时中断。

    如今,布鲁诺与他的人,在杳无人烟的初冬时节就在这大道的中段痛苦行军。

    离开了图尔,下一座大城市就是波瓦蒂尔,那里也是阿基坦小国王的御所所在,即是“秃头”查理当前的居住地。

    暂时新收编的人员完全是拖油瓶,手中无人的布鲁诺只能利用这些村民了,现在也不得不保证一路上村民们的生命安全。

    马车与那些村民携带的手推车上都装着一些炊具,布鲁诺这里也带了一大批粮食,事到如今已经顾不得太多。

    他们在一处树林下扎营,至于山林资源归为伯爵家族一事,事到如今已完全不需考虑。

    就地伐木而没有任何的顾虑,这些索罗涅枫丹村的村民也素来如此。他们伐木之后再批成碎柴,妇女就地搜索一些恢复干燥的枯草,乱七八糟的引火物聚在一起,下一步就是弓钻取火。

    本地有不少小溪,取水不是问题。

    问题的关键是粮食。

    只见布鲁诺特意站在一辆马车之顶,他的双脚狠狠踩在装麦子的麻布口袋上。

    众人牢牢关注这位意气风发的青年,只听他以有些奇怪的口音嚷嚷着法兰克语:“我现在把粮食发给你们!吃了我的粮,以后好好给我做事。我不需要你们支付钱财,仅仅希望你们以后好好为我做事。”

    他连续强调这个好多遍,村民们才意识到他们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必担忧一路上的吃饭问题。

    布鲁诺的宣讲非常重要,所谓吃了他的粮为他做事天经地义,这样村民们也不会欠人情。

    按照计划,他们在抵达卢瓦尔河支流之维埃纳河后,全队不要过桥,而是沿着右手边的支线路前进。那条河畔的小路直接连接到香农。

    如此计划下布鲁诺所部就是在兜大圈子,图尔到香农的直线距离有五十公里,如此一绕路,旅途一百公里不止,这对所有人构成一定挑战。

    白昼时间在快速缩短,布鲁诺无力夜间前进,他们只能利用有限的白天尽量快点走。

    碍于现实,想快步走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的部下腿脚很利索,那些村民里就只有猎户们因为生活需要练就有善于奔袭的本事,村妇和孩子可就磨磨蹭蹭了。

    布鲁诺也不逼迫这些弱者,全队就只能迁就于村妇幼童的速度了。

    他们一天时间至多走上约莫十五公里,时间越是延长,他们的速度就越慢。

    他们在进入森林后,阴冷与肃杀感弄得大家精神紧张。

    武装,是应付恐惧的好办法。

    布鲁诺果断下令:“女人孩子留在队中。所有男人们,拿起各自武器护卫队伍。有野兽袭击就杀了野兽吃肉,有匪徒偷袭,杀了匪徒留给野兽当鲜肉。”

    罢了,他就带头拔剑了。

    木杆捆上匕首当短矛,亦或是单纯削出尖锐的木棍,猎户的弓弦也不卸下随时可以射箭。

    村民迅速完成了武装,不过真的能应对偷袭的还是布鲁诺手下的五十个兵。这些战士经过了战争历练,他们为了加入军队或是主动与家人割裂,或是本来就已经没有家人,最后以孤家寡人的姿态向布鲁诺宣誓效忠,他们毫无牵挂打仗时就显得凶狠,劫掠时也不必担心未来遭遇报复,也希望这当一切尘埃落定,可以和自己的主人前往萨克森娶妻过日子。

    他们都愿意相信,自己的效忠能换来在萨克森的新生活。

    一行人的橙黄色衣服在墨绿森林里格外显眼,好在野兽还不至于蠢到孤身挑战一大群武装者,所谓埋伏的匪徒也只存在于图尔地方的传说。

    在罗马大道附近埋伏起来伺机劫掠,藏匿于森林的匪徒时常会干这些事。

    随着内战爆发,阿基坦大道附近的贵族们动作频繁,军队来来往往,他们在攻击敌对势力之前,自发得将道路附近的匪徒清理一番。遑论匪徒,仅仅是住在道路附近的村庄,村民会首先以各种理由遭到征用,或是拿出钱粮牛羊当特别税赋,或是连人也带走去给军队做苦力,必要时发一把斧头也充当民兵参战。

    匪徒的本质几乎都是破产农民,不愿做农奴的人索性落草为寇了。

    可贵族们把零星分布的村庄逐渐消灭,贵族为了更快控制与调集资源,有意无意将领地的村民向主城迁移,客观上就是剥夺了匪徒可以抢劫的肥羊。

    多年下来,匪徒团伙若不走出森林向最近的领主宣誓效忠获得招安,就是在森林里自力更生做不好的自然消亡。

    索罗涅枫丹村,村民的存在并不在罗马大道附近,他们也会偷偷做打劫的伙计,只是他们也在艰难的从事农业生产,因从来不会影响奥尔良伯爵和图尔伯爵的实质性利益,出兵歼灭这群森林居民得不偿失,贵族也就留了他们一条命。

    然而时代的浪潮终于扑到他们头上,他们现在已经背叛了图尔伯爵,就只能找寻新的主子求个平安。

    最后他们平安通过森林,面前赫然出现的就是一座有着一连连串石拱的孤零零石桥。

    石桥附近没有任何的建筑,看上去连村民活动的影子都没有。

    身后是大片的森林,正前方是维埃纳河与南方的新一片森林。

    维埃纳河较为宽阔,这是石桥有一串石拱的原因。桥梁怎么看都是饱经风霜,听着耳畔不住的沙沙声,庞大森林正在晃动,天空一轮金光闪闪的太阳,同时万里无云。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景象令布鲁诺都有些恍惚了。

    就仿佛世界上仅有自己与部下这二百多号人。

    “蠢啊,罗贝尔。你大可派人在这里设立一个据点,把桥梁控制起来收取旅行者的过路费。”

    想到这儿,布鲁诺摇摇头。

    他不需要做怀疑,在过了谢尔河桥后遇到的新的一座桥梁、新的一条宽阔河流,它就是维埃纳河无误。

    “到此为止了!”他高举起右拳,遏制住一行人的喋喋不休。

    他大拳头又指向右手方向,那里即是西方。

    “已经是最后的旅途里。很快,我们左手边是维埃纳河,右手边就是香农的丘陵森林,沿着你们都看到的小路,我们去香农!”

    “吼哦!”学着诺曼人的样子,布鲁诺的这群法兰克人、高卢人混合起来的队伍也摆弄起维京战吼,仅为最后的旅程壮胆。

    至此,经过多日的跋涉,这支奇奇怪怪的萨克森军队即将进入香农地区,即将与香农的村庄相遇。

    布鲁诺所部的确非常磨蹭,雷格拉夫的船队早已抵达,在其抵达后也告知当地人,一支友军正走陆路向香农移动,望周知。

第1570章 雷格拉夫在维埃纳河与康德修道院

    “老大,前面就是河口了。你瞧,那边的沙滩!”有眼神敏锐的战士一边划桨一边吼道。

    雷格拉夫走近船艏,扶住异兽木雕向自己的左手边观察。

    仔细瞧着前方情况,那里出现有一大批黄白色的沙滩。

    “好吧,现在通知所有人,我们开始转向!都小心点,我们要进入维埃纳河啦!”

    船队分成三个子集,各子集由一艘专司划桨的长船做牵引,后面船只以绳索串联。在平静湖面亦或是近海区域航行,如此船队将是平稳安全的,现在他们顺着卢瓦尔河一路漂向下游也颇为稳定。

    然这样的船队进行锐角转向,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那片被发现的沙滩完美的成为雷格拉夫所部临时的集结地。他奔向一股脑完成转向,奈何发现水流将船队冲得整体偏斜,串联的船队好似在河里游弋的蟒蛇,突然的大拐弯伴随着“神龙摆尾”,船艉就因强大的角动量甩了个七荤八素。

    第一队的一些小型驳船只见连接的绳索都被挣断了,后继两队见状,索性就临时在沙滩处停靠。

    万幸的是,第一队虽然倒霉,小型船队意外解体,各船运输的物资安然无恙。

    他们在将失散的小船一个个拉扯回来后,大家索性就以这片沙滩为临时营地,所有人就在这片小型的河口三角洲扎营。

    当夜,一大片篝火燃起来了。

    火光照得半搁浅的船只烁烁放光,依偎在篝火边的战士们忙于吃饭。

    他们从船上卸下正儿八经的罗斯铸造铁锅,如此宝贝再配上在图尔购买的大陶瓮,雷格拉夫和伙计们近三年来就靠这位维持着野外战斗与旅行时不错的伙食。

    麦子还需要煮上一会儿,肚子咕咕叫的战士已经在啃食鲈鱼肉干和臭臭的奶酪块了。

    不过,被他们忽略的是,就在沙滩的不远处,一座修道院就位于维埃纳河的河畔。

    也包括雷格拉夫现在临时待着的沙滩,它已经属于香农的地界了。

    康德修道院,它是图尔圣马丁大教堂的下属机构,也是图尔大主教有时会前来居住的避暑地。五百年前的圣马丁不仅仅主持建造了图尔的大教堂,在图尔附近区域也由他主持修造了一批修道院,康德修道院即是其中之一。

    甚至于香农地区的所有修道院和教堂,向前溯源都能找到传奇的传教士马丁,因其功绩,获封Sainte的头衔。

    图尔在香农设有小教区,香农教区下又进行细分。

    如今图尔伯国规模很大,在罗贝尔继承小雨果的遗产前,图尔就已经占领了安茹伯国的一切,如今勒芒又被拿下,纽斯特里亚地区的半壁江山都在图尔的控制下。

    靠着战争手段吞并了安茹伯国,驱逐旧伯爵家族,还是在战争中大量的安茹旧封臣阵亡,最后图尔方面再取消那一大群孤儿寡母的爵位,整个安茹也就成了图尔伯爵的直辖地。

    安茹进一步被拆分,一部分领地归入香农地区,这样住在当地的所有人只能接受一个新的现实。

    如何确定新的香农地区边界?早已过世图尔三世询问了也已经过世的老主教的意思,后者简单粗暴的提出一个建议:在图尔以南,凡是圣马丁督办建造的修道院都可以划归香农小教区的范畴。

    五百年前的圣马丁,凡在一处传播福音就一定想方设法把修道院建起来。

    老伯爵基于这份建议,就将香农的最南端划在了名为鲁瓦夫的修道院。

    鲁瓦夫修道院的正南方是一片大森林,当地可没有跨越森林的道路。森林的更南方又是名为卢度讷西斯的男爵领,那里已经属于阿基坦了。

    图尔治下的香农正处于与阿基坦的南部边境,过世的小雨果将雷格拉夫分封到这里,其中深意越琢磨越是头疼。

    茂密森林是香农与阿基坦的南部分界线,其东线是阿基坦大道,西线是卢瓦尔河的另一条支流图埃河。

    新的香农自划归区域后不分封任何下级贵族,如今雷格拉夫接手的,就是一片仅由多个修道院代管民生的地区,他来了,就是本地唯一的封建领主。

    至于过去的时光里图尔伯爵家族如何在这样的区域收税,无外乎派遣亲兵去各个村庄索要贡品。在绝对武力面前,平凡的农民纷纷将各种苛捐杂税上交。

    对此,各个修道院的教士们只能遗憾地看着这群骑兵横征暴敛。

    本地以香农的圣马克西姆教堂为中心,以维埃纳、康德、鲁瓦夫三个主要修道院簇拥,教会的手深入到村民的世俗生活中。他们全由图尔大主教遥控指挥着,也都收到了有关香农男爵即将赴任的事。

    在大主教维维安的信件里,雷格拉夫的形象被描述得很不错,但也告知各修道院长对雷格拉夫所带来的诺曼战士保持观察。

    他们是真的迷途知返的羔羊,还是卑鄙的伪装者,他们抵达香农后的一切作为将做出证明。

    在那之前,各修道院必须保持警惕。

    康德的修道院长纪尧姆哈特默默观察着远处的那一片篝火,他确信书信里描述的诺曼人已经来了。

    不!是香农男爵雷格拉夫带着他的诺曼战士们来了。

    院长完全按照上级要求的做法,他既没有计划派人站在河畔迎接,也没有打算保持戒备。

    日常的弥撒活动继续做,附近居民愿来忏悔,远征纪尧姆哈特继续聆听,一切都照旧。

    院长就站在河畔处,在漆黑一片中观察那边的景象,他的身后就是有着石墙与木梁的古老修道院,建筑一样沉浸于初冬黑暗阴冷的夜里。

    篝火劈啪作响,铁锅里的麦子终于煮好了,雷格拉夫侧卧在火堆旁,一边以木勺?着麦粥一边与老伙计们闲聊。

    “我错了,以为船队可以直接拐入维埃纳河。哪怕是冬季的流水,它力道可真强。”

    “还不是我们载运的物资太多了。东西多就难以转向,万幸的是物资安好。”说到此,老埃里克又问:“明天如何?据说这里已经算是香农了。”

    “哦?你是打算让我先派人直接走陆路找到那个圣马克西姆教堂?”雷格拉夫闲适得问道。

    “也许可以。”

    “没必要。我听说那个小型教堂也在河畔,还有一个似乎废弃了很久很久的城堡。”

    “还有城堡?”老埃里克眼前一亮,不禁捏着自己扎成辫子的胡须:“或许我们把城堡休整

第1571章 雷格拉夫徙粮立信记

    秋雨结束了,北风正迅速吹得湿漉漉的香农恢复干燥。

    围绕着圣马克西姆修道院兴起了一座城镇,实则是多座小村的集合体。

    村民已经获悉会有一群诺曼人抵达,修道院长呼吁大家不要恐惧:“那是麦西亚国王,也是香农的男爵,以后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不要畏惧,他许诺不会伤害你们……”

    修道院长的话真的可靠吗?明明在过去的宣传里,诺曼人就是撒旦的代名词。

    已经入冬,村民们只要看看愈加寒冷的天气就不会想着逃亡。

    他们只能按部就班的劳作以等待冬季,生活还是如以往的那般清苦。

    倒是在那群诺曼人赶来之前,近日以来情况确实变了。

    曾经驻扎这里的伯爵军队,即是驻军也是监视民众的眼线,到了秋季这些军队就是征税的使者。

    村民畏惧那些战士,因为如果不纳税而非法伐木、打猎和捕鱼,拿不出高额罚款全家即为农奴。

    如此惩罚是修道院也无法阻止的,但教士们一直在说诺曼人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村民没见过诺曼人,就是年年面对愈发横征暴敛的驻军。

    他们不知情的是,驻军大可不必如此,但内战时期图尔作为一方大势力,过去的老伯爵雨果三世开暴力扩张先河,后继者只能按照既定策略扩大战争。

    战争的胜利成果为各级贵族拥有,伯爵直辖地的村民,首当其冲的支付了代价。

    村民不喜欢那些住在在村镇的军队,见得他们打包行李骑着马离开纷纷暗喜,当然军队遗留的营房空空落落,那里可以改建为谷仓,村民可不敢染指,生怕那群家伙杀回来。

    于是,有些人甚至开始期待那些预计划船来的诺曼人。

    反正生活已经这样了,换个新主子还能再坏吗?万一诺曼人来后会有一些有益改变。

    就在复杂的情绪中,他们远远看到了河面上漂移的狭长船队。

    “是诺曼人!他们!真的来了!”一位紧张的下级教士冲进修道院里。

    “肃静!记住你的身份!”院长博德低声斥责道。

    “对不起,papa,但是……”

    “哎,终于到了这一天。扶我起来,是时候和新的香农男爵好好聊一下了。”年老的博德在下级教士搀扶下,扶好木杖站起来。

    他并没有老到走不成路,就是香农整体上是比较潮湿的地方,教士们主张苦修,在口腹之欲上很保守,再加上重要仪式活动集中在冬季,院长博德要在冬季集中工作,慢慢得罹患了老寒腿。一到阴冷的秋雨,他的关节就隐隐作痛,若是降雪后空气干燥了情况反而好转。

    这点痛苦他可以忍受,他带着随从走近河畔,身后是几乎全部的修道院下级教士,以及唱诗班的男孩们。

    一批大胆的村民也跟了过来,只为确信这群诺曼人并不是见人就杀的恶棍。

    另一方面,河面的船队赫然看到山坡上一座像是城堡的建筑。

    “那是什么?有人告诉过我?”雷格拉夫眯着眼眺望左手边,他的部下面面相觑。

    “老大,没人说过呀?看起来就是个城堡。说不定……”老埃里克说道。

    “啊?难道雨果说的城堡,就是他?”意识到现实居然是这样,与大家幻想的实在大相径庭。

    “说不定真相就是如此,看来……未来我们要在废墟上建立一个新城堡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在香农找个好住处。我们不可能在冬季去山坡上摆弄石头。”雷格拉夫说道。

    他们所见的城堡的确是小雨果说的那个,可是病榻上的少年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曾经罗马时代建造的军队驻扎地,雨雪风霜将旧城堡破坏,它已经化作山坡上仅存地基的废墟,现在是初冬还能看到它的端倪,带到盛夏,墙缝里钻出的灌木丛和疯长的杂草就完全遮掩它的面容。

    那是一座宽度达到二百八十米的堡垒,曾有大规模石墙与石头塔楼,内部的营房也都是石制的。

    修造它的罗马人就地取材,他们没有使用水泥砂浆,就是依靠石头的重力堆砌,一座堡垒得以快速建成,只要维护得当就能百年屹立不倒,但罗马覆灭后,新生的法兰克也无心再修复它。

    它原则上是图尔伯国的财产,像是这样的罗马遗迹,图尔的辖地还有很多,伯爵并无财力也无理由把那些遗迹都修复一遍,大量的遗迹就看着它化作齑粉,并无人关心。

    除非,有的遗迹被开发出新的价值。

    拥有一座山坡上的城堡,可以彰显统治者的权威,雷格拉夫希望复建它,再把自己的麦西亚王旗插上去。

    “继续划桨吧。”他侧过脸,双眼继续直视前方。

    没过多久,香农市镇已经到了。

    完全不需要甄别,那个由多个小村构成的市镇依河而建,村民建筑都是非常朴素的草垛房,此地最大的建筑清晰可辨——圣马克西姆修道院。

    再仔细看,船上一双双眼睛注意到河畔居然站着一群人。

    “哈哈,是欢迎你的人。老大,看来你挺受他们欢迎。”来埃里克戏谑道。

    “欢迎我看不出来。也好,我登陆正好和他们聊聊。”说罢,雷格拉夫转过身呼吁自己穿橘黄色衣服的战士们:“注意!上岸后整队,战争人墙等待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脱队行动!”

    战士们吼了一嗓子,他们猜得出自己的大人要给本地村民一个视觉上的威慑了。

    一边是高高兴兴的准备登陆,一边是岸上人忐忑等待。

    终于,登陆行动开始了。

    首先是主司划桨的长船当众冲滩,坚硬橡木龙骨直接垦在阴冷的淤泥上,它嵌入其中,长船就这样如榫卯结构般与大地卡在一起。

    一众橘黄色的战士扶着船艏的船舷奋力下船,他们的靴子也就不必沾水。

    “快点,下了船就把其他船只拉上岸!你们动作要快!”雷格拉夫举着拳头边走边喊,他的一切举动都被岸上的迎接着们开在眼里。

    修道院长博德眉头紧锁,他想走上去问上一二,看到这样的场面又不敢动了。

    下级教士在身边窃窃私语,博德不知所措,只能被动等待着诺曼人结束他们的把戏。

    连成串的船队很容易拆解,斧头斩断绳索后,先行上岸的人们就接过抛过来的缆绳,喊着号子奋力将它们陆续拖曳到半搁浅,继而把准备好的尖头木桩狠狠用大锤砸进淤泥地,以此作为栓船的木桩。

    他们动作麻利娴熟,对围观的教师和村民而言,他们看得如痴如醉,实在是给娱乐贫乏的日子增添了一场盛大活动。

    雷格拉夫注意到工作基本完成,自己的人动作依旧风卷残云,他们现在正喘着粗气等待下一步指令。

    “旗手,把我们的旗帜树立起来。所有人,列队!就像罗斯军队那样……”雷格拉夫最后命令道。

    暂时没时间卸货,一百个壮汉排成三列,个别亲信站在雷格拉夫身边。

    那是一群穿橘黄袍子的男人,凡上些年纪都有着络腮胡,有的还把胡须梳理成辫子。

    他们身背圆盾,清一色腰悬佩剑,连头盔也是相同款式。如此军容与之前的那些驻军在样貌与气质上就完全不同。

    一位面色有些稚嫩的亲年站在队伍前,院长博德眼前一亮,因为他已经获悉新的香农男爵非常年轻。

    博德壮着胆子独自拄着木杖大胆走上前,在他的身后扛着十字架的随从依旧战战兢兢。

    见此情景雷格拉夫勒令部下全部原地立正。

    他扶着剑柄独自走上前,直接站在修道院长的面前。

    雷格拉夫在胸口划上十字,然后微微勾头致意:“papa,您可是本地的修道院长博德?”

    “你?你知道我?”博德心有怯意又眼前一亮。

    “看来是了。是大主教维维安告知我您的情况。如你所见,我就是香农男爵,我的名字是雷格拉夫·留里克森·德·麦西亚-香农。”雷格拉夫按照本地的贵族报名的礼仪,将自己的身份以拉丁语好好介绍了一番。

    从与博德见面伊始雷格拉夫有以拉丁语交谈,他深谙初次见面第一感觉的重要性,如今果然在对方心里建立了惊艳的好形象。

    或者说来此围观的村民也有很多,通过这场儒雅随和的表演,诺曼人残爆的形象至少在香农当地人眼里有了很大改观。

    “您……就是雷格拉夫大人。我是博德,圣马克西姆修道院的博德。”院长再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好吧,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如你所见,我把我的军队带回来,以后我们就是这样的领主。不过你也应该清楚,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麦西亚国王。”

    “知道,一个遥远岛屿的王者。您流落在法兰克,以您的意愿,早晚也要反攻岛屿拿回您的王位吧。”博德试探性问道。

    “嗬!看来我的情况您都知晓了?”雷格拉夫不禁警惕起来。

    博德倒也诚实:“这是大主教书信告知我的。信中说您是仁慈的少年勇士,如今相见果不其然。我愿意相信……您和您的战士们的确会善待这里的民众。”

    “怎么?对我还有很多怀疑?对我有误解我可以理解。不用担心,我会做出一些事,让村民们知道我们是好人。”

    “那真是太好了。”院长博德继续扶着木杖示意雷格拉夫向市镇内走走,尤其指着深处的修道院。

    “也好。”

    于是,雷格拉夫留下一小撮人看管登陆场,要求他们开始小规模的搬运货物。

    不过这还不够。

    老部下年老的埃里克被他叫到身边,雷格拉夫吩咐道:“我打算就地招募一些人给我们搬运货物。”

    “这……能行吗?您看得起他们?”埃里克眉头紧锁低语问道。

    雷格拉夫摇摇头∶“得给他们一些好处,以后才好利用他们。就像是养小狗,起初小狗会非常怕你,投喂一些肉食后,小狗就愿意跟着你了。反正我父亲是这么说的。”

    老埃里克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是这里的人……”

    “我父亲还教给我了一些成功招数,不妨就在这里试试。”

    “您打算怎么做?”

    雷格拉夫耸耸肩,“看我的好了。”

    更多的村民闻讯敢来看热闹,比起恐惧,他们更想看看新的主人都是什么人。他们也辩证的想,新的主人要控制这里,如果把人都杀了他们怎么过日子,那么,他们应该不会肆意破坏。

    至多,把不服从他们的刺头杀死。

    一双双眼睛看着一个金发少年走过来,人群纷纷后退。

    同时,老埃里克按照吩咐,将一麻布口袋的粮食卸下船——卸下的仅有这一袋。

    雷格拉夫直面民众,以逐渐熟练的法兰克语呐喊:“我就是你们的主人!香农男爵!我的确是你们的主人!是你们仁慈的主人!现在我给你们送上一份礼物!”

    罢了,他直指那摆在船边的麻布口袋。

    “你们都看到那个口袋了吗?那里面有着一百磅的燕麦!来一个勇士,不管是扛起来还是拖拽,把它弄到我的脚边,一百磅粮食就是你的了。”

    雷格拉夫满心欢喜得期待“徙木立信”招数的成功,奈何那些人交头接耳并无人出列。

    雷格拉夫又嚷嚷了几遍遍,要是无人参与,演出就成了尴尬的闹剧,也进一步证明当地人的极端不信任。

    就当老埃里克等兄弟们都打算放弃时,终于有男人站了出来。

    且看那男人刚刚走出人群,有就像是他妻子的夫人拼命去拽。

    男人甩开女人的拉扯,壮着胆子走近雷格拉夫,他心脏猛跳,越是走动双脚越觉得松软。

    “大人……您的承诺……是真的?”

    “真的。”雷格拉夫满心欢喜:“你大可去做。你是这些人里最勇敢的,只要你做了,就能取得这样的奖赏。”

    “好!我做……我做!”

    男人在众多金发诺曼人关注下,紧张地走近那麻袋,奋力将之扛了起来,一步一个坑地走近雷格拉夫,将之重重放下:“我做完了。”

    “很好。”雷格拉夫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保罗。”

    “保罗。”雷格拉夫点点头,继而昂气头公开宣布:“本男爵决定了!赏赐村民保罗一百磅燕麦!”

    说罢,他再吩咐:“保罗,你可以把这袋粮食带走了。”

    雷格拉夫是按照父王教育的那一套办事,按照程序,得了赏赐的村民该欢呼了。

    待到保罗把麻袋拿回去,他颤抖双手打开束口绳,看到里面棕黄色的脱壳燕麦后,他与妻子喜极而啼,众多村民也跟着欢呼起来。

    至于修道院长和教士们简直惊掉了下巴。

    雷格拉夫的表演还未结束,他再宣布:“我要一百名男人做劳力!胆子大的过来给我做事,把船只货物卸货完毕,每人赏赐二十磅麦子!”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沸腾了。

    二十磅麦子意味着什么?在图尔伯国和阿基坦,这里沿用罗马时代的度量衡。十步距离相乘就是这里的“一亩地”,因为无论东西方,成年男子的步幅距离大致相同,客观上与东方的“一亩”极为形似。

    因为一千步定义了一罗马里,十步相乘就是可以接受的最小农田面积,但诉诸于现实,如此农田面积规划落实得不说参差不齐,也可谓五花八门。

    以粗犷的撒播农业,麦种出芽率、种子间争夺营养、灌溉靠天、施肥不存在,如此撒下二十磅种粮,秋季收获一百磅就是大丰收!这样净得八十磅麦子,因为扣除的那部分是来年的种粮。

    这八十磅麦子要硬度贵族的苛捐杂税,被拿走四十磅到五十磅的正常的。

    如此倘若遭遇歉收,自由民中粮就成了赔本买卖,为了活命他们只能卖田,买无可买全家成为农奴。

    至于香农本地的农奴,图尔伯爵素来只给其保留种粮和口粮,其余财物全部拿走了。

    能大胆来看热闹的几乎都是本地的自由民。

    他们是自耕农,新的领主将如何面对香农,直接影响自耕农的利益。搬粮食的保罗一家就是自耕农。

    二十磅的麦子赏赐,即是一个罗马亩农田在缴纳完苛捐杂税后能剩下的余粮。

    得到这笔赏赐对民众颇为重要。

    他们看到了成功范例,在得到号召后短时间内冲出一百个男人。他们都比较消瘦低矮,此乃长期慢性营养不足的结果,但在搬运粮食的问题上热情旺盛。

    如此,雷格拉夫再一次感慨父亲留里克的指挥了。

    他带着大部队排好队列走近惊呆了的教士们。雷格拉夫直面颤抖身体的博德:“papa,现在我们可以参观香农了,请为我们带路。”

    “您……居然给他们赏赐了。”

    “如何?那是我的臣民。”

    “您!您是仁慈的王。”

    雷格拉夫摇摇头,戏谑道:“ercia,拉丁语里仁慈之意思。我可是麦西亚王。”

    “上帝啊。”博德看完了整个过程,他不断划着十字,感慨香农从图尔分割为独立的贵族领地,迎来的居然是个大善人。

    更颠覆他认知的是,大善人是一群金发的诺曼人。

第1572章 农奴们

    码头处很快展现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为了得到一笔赏赐的自耕农豁开膀子全力劳作。

    他们讶异的发现诺曼人的船舱里堆满了粮食,如此一来他们的确可以落实赏赐的承诺,民夫中的聪明者也意识到这群外来的强者说不定不会再向大家索取,至少这个冬季不会。

    因为,所有船只里装运的粮食远远超过所有登陆诺曼战士的需求,哪怕是一大群大胃王,也难以在冬季把各船的粮食都吃光。

    在民夫中的绝顶聪明者意识到更多。

    “也许,香农男爵由他更伟大的抱负。对哦,他还是麦西亚王呢。”

    雷格拉夫留下一部分兄弟看管船只、监督民夫办事。

    民夫有如工蚁一般,他们将满是粮食的麻袋扛在肩膀,再在士兵的招呼下勉强排成队,想着一个临时选定谷仓走去。所有粮食暂时统一集中,杂七杂八的物资也一并扔到谷仓里,至于下一步的安排,雷格拉夫有意在处理完自己的要务再说。

    少年国王身边伴随着一众身披橘黄色布袍的战士,士兵背负圆盾、头戴有着巨大鼻翼的铁皮盔,腰间悬挂基本统一的佩剑,所展现的形象就是最精锐的步兵。

    这些战士担得起精锐的名号。

    在香农附近就是成群结队的骑士领,他们集体效忠图尔伯爵,就是其领地高度碎片化。

    每一名骑士深谙骑马打仗之道,下了马就是优秀的步兵。他们的个人武艺都很不错,平日里享有小封地内最好的资源,平素吃好喝好,日常生活最大的乐子就是锻炼武艺与打猎。

    由于本地区相当大的地区依旧被森林覆盖,小领主的林地不对平民与农奴开放,那是骑士的私产,在林木里打猎也是骑士独享,如此,骑士并没有心情亲自手持斧头伐木。

    各领主的策略决定了自由民也没有权力“向森林索要农田”,整个图尔伯爵领并不存在垦荒运动,他们主要仍旧沿用着旧时代已经垦荒后的熟田,不靠农家肥,就靠着轮作制依托大自然的力量恢复肥力,年复一年的向农民收取关键的税赋。

    各个骑士领的情况如此,他们能获得的税赋量进入一种稳恒态。农民多寡、农田面积决定着小领主的财富,若是领地内由小桥、小码头,偶尔收取的过路费就是一种有益添头。

    小领主是如此,整个香农地区更显得原生态。

    当进入春夏温暖期,圣马克西姆修道院就将被万千树木遮掩,倚靠修道院形成的香农村镇,也会被随处可见的树木遮掩容貌。

    就是进入秋季,阔叶林往往在一场北风后渐入枯黄,接着迅速大规模落叶,最后变得雷格拉夫所见的萧瑟景象。

    在初冬抵达香农封地,雷格拉夫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

    再者朋友雨果四世离世、图尔的爵位和平转交到罗贝尔手里,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就更差了。

    香农封地到底如何呢?

    在走入修道院之前,雷格拉夫有充足的时间踏足被落叶覆盖的土路。

    秋雨已过,湿漉大地在阴冷北风下迅速恢复干燥,他的皮靴踏着落叶沙沙作响。仔细看,曲折又坑洼不止的土路两旁,那些石墙草垛房屋前陆续站着一些人。他们多是妇女和老人,尤其是戴着素白粗布头巾的妇女们,所展现的样貌与图尔城附近村庄的妇女如出一辙。

    基于本地人信仰之保守,女人们一般只会在家宅附近从事一些畜牧养殖的工作,其次就是待在家里照顾孩子、给全家人做饭、烹饪食物等一系列家务活。

    一个体面又虔诚的女人不会离开村庄,每周定时定点的去修道院参加活动,可能一辈子就局限于巴掌大的地方。

    她们必须保证以布袍头巾包着自己,平日里

    只有双手与面部可以展露出来。

    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往往手里还拉扯一个。小孩总显得鼻子邋遢,粗布与碎皮革混着缝在一起,不求得体仅求御寒。

    那些老人胡须一大把,面部全是惊人褶皱,身上的袍子也满是布丁,很多人佝偻着身子更家显老。

    “注意,队伍走整齐,给这群乡下人看看我们的厉害。”雷格拉夫特别命令道。

    他作为本地区唯一的领主意气风发走在队前,随行战士排成两队,士兵衣着整齐色彩鲜艳,掌旗官高举的麦西亚王旗更是亮丽的风景线,与整个大村镇的灰褐色调形成鲜明反差。

    修道院长博德与他的随从在最前方引路,博德也时刻关注后身后的那些诺曼人的举措。

    行伍整齐且对这些村民秋毫无犯,香农男爵的确在践行其承诺。就是这里居住的苦命人,能配得上大人的尊贵么?

    围观的人们一脸平静,或者说有一种引人不适的麻木感。

    雷格拉夫回想罗斯老家,那里的农民哪怕生活很清苦,脸上也总是洋溢着快乐。

    哪怕这里是香农,聚集在码头的那些村民面目也不是如此拧巴,怎么进入村子后,围观民众都是一副压抑、麻木的态度?

    他愈发觉得难受,特别加快脚步赶上前面引路的修道院长。

    “papa,这里的村民……”

    被猛然一问,博德减缓脚步,语气平稳地问道:“我的孩子,任何的问题我都会告知你。”

    “是关于这里的村民。”雷格拉夫宿便指了指,只见被指到的妇女旋即拉着懵懂的孩子进了屋。他定了定神,又问:“他们是什么人,都是我的臣民吗?这些女人,可是那些码头民夫的妻儿?”

    “他们?”博德不禁叹了口气:“他们不是自由民,所有人都是农奴。与你们登陆地的那些村民完全不同。”

    “农奴?”

    “你应该知道农奴的意思。”

    “是,我早已知道我的领地里有很多农奴。想不到真的看到他们……”

    博德实话实话:“他们都是伯爵家族的奴隶。有的人无法支付足额十一税,或是因为一些灾祸只能请求伯爵的救助,这样全家就成了农奴。伯爵将本地区的农奴都集中在修道院附近,如你所见,这个大村子就是这样出现的。”

    “原来……是这样?”雷格拉夫并未想到这一情况。

    “你再瞧那边。”博德指向不远处的一处突破,那里明显有着一小片样式规整不少的建筑群。

    “那是什么?比起其他村民的房屋,能住在那里的应该就是自由民吧?”

    “不。那是驻军的居所。军队监视本地的农奴,士兵负责给伯爵收取税赋。他们一直在监控,敢有逃亡者就抓回来拷打,如果真的有人逃走,逃亡者的家人就要受罚……”博德越说越激动,不禁右手抽搐着比划起十字:“上帝啊,这是不义的。”

    “居然是这样?”雷格拉夫灵机一动:“既然如此,那些驻军是否已经滚回他们的图尔了?这样,留下来的房屋正好用于安排我的人。”

    “只要您愿意。”

    “唉。听你所言,这里的村民情况很糟糕。难道我的领地里有很多这样的臣民吗?我看到他们衣衫褴褛面色麻木,这样的人以后能为我好好做事么?”说着,雷格拉夫遗憾的摇摇头。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也许,您来了之后愿意做出一些改变。”

    “我当然会做一些改变。就是,我没有见到几个男人,怎么是一群女人拉扯着孩子站在门口?总不能是之前的伯爵家族把本地人折腾死了吧?”

    “男人应该都在各个房

    屋里待着,他们把你们当做之前的驻军,担心你们到来后,再把农奴们组织起来做一些艰苦杂役,所以就都跺了起来。每一次都是这样,至于女人们站在门口……”博德想了想:“待我们离开,女人会把见闻告知她的丈夫。”

    “嘁,害怕我居然像是害怕野兽?我又不是怪物。”雷格拉夫一脸鄙夷,再转念一想,非常确定之前的伯爵家族治理这里一定非常严苛。

    他知道过世的小雨果并无实权管理伯爵直辖地,折腾农奴的责任也不该由这个男孩承担。不过,他们都是一群债务奴隶,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若是离开图尔伯国到处危机四伏。他们只是农奴,死了也就死了,尤其是这法兰克全面混战的时期,连临近伯爵领的自由民的生命都岌岌可危,何况一群农奴。

    雷格拉夫做不到与一群农奴共情,但父亲教给的成功经验之一,就是释放一些善意以拉拢奴隶,使得奴隶愿意拿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卖命。

    现在自己又有多少本钱呢?瞧瞧香农地区一片肃杀的森林景观,农田几乎都存在于河畔附近,继续深入就是愈发茂密的森林,想来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多居民。

    手里有一大群面色萎靡的农奴,明年春季必然开始的新战争,自己还真的需要这群家伙的助力。

    修道院长博德可以感觉到这位新贵心有善意,绝非那些蛮横武夫。

    关于几十年来的所观所感,博德自己也有一些想法,见雷格拉夫有意,他就如同打开话匣子般滔滔不绝:“您知道的,在上帝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以,商人是恶劣的,因为他们只是把一些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就可以收获颇丰,亦或者放贷收取利息,这是肮脏的不劳而获。那些贵族们也是野蛮的,他们信仰天主,却把领地内的一些人当做牛羊。所有做农奴的人很可悲,固然他们世俗的命运是如此,可他们本不该如此。”

    “您,是暗示我该对他们好一些么?”雷格拉夫敏锐的问道。

    博德轻轻回过头面目和善:“无愧于上帝、无愧于心。我的孩子,相信你会做一个好人。”

    “好人。嗬……的确,我现在是他们的主人,如何对待他们全看我的意志。”

    终于,一行人站在了修道院大门口。

    雷格拉夫抬起头,只见高高石墙上爬着枯萎藤蔓,再看脚下,被塌得平整的土地旁还有少许水洼。修道院以及附属建筑藏于林子里,环顾四周这里真是僻静的所在。

    木门厚重,其上满是斑驳痕迹,配上修道院那坑洼哇的石块墙,说不定这座有着唯一小尖顶的建筑已经屹立的数百年。

    修道院的小尖顶就是整个香农大村镇的建筑制高点,它实为一座小塔楼,其上的一口铜钟由一根拉绳控制敲打。因塔楼狭窄,若非修善房地石瓦的需要,一般情况是无人真的站上去的。

    虽是所谓的制高点,就算站在修道院的人字形房顶上也不可能鸟瞰整个村镇。它并不算高,加之到处都是树林,整个村镇更像是与森林为伴。

    不过雷格拉夫也注意到,修道院不远处是一片敞开的土坡,那里按插着一些木桩,怎么看都与墓地毫无关系,更像是进行着某种农业种植活动。

    他直指那里问道:“那是什么。”

    “是我的葡萄院。”博德答得很干脆,微微抬起的下巴还可见其洋洋自得。

    “你这里还能种植葡萄?”

    “当然可以。”

    “这样的话,就与我所听说的一致。”捏着下巴略加思索的雷格拉夫不禁想到一种可能性——向罗斯出口葡萄酒。

    想到这儿,他继续问:“我获悉任何修道院都会有地窖,你这里可有窖藏的葡萄酒?”

    “自然是有的。”此乃非

    常关键的事务,博德留了个心眼:“莫非……”

    “放心,我不要你的酒。除非尊贵的您愿意拿出一些犒劳我和我的战士们。”

    “这倒是没问题。”

    “我还是在意一些别的事情。”雷格拉夫又补充道。

    “是什么?有关我的修道院?”

    “的确。我知道,您一定会对过去的节日弥撒做出记录,关于香农有多少村庄,各村的一些情况也都会做出记录。您一定会以拉丁语将一切记录在羊皮纸上,或是封装为书籍,或是卷轴。我希望得到这些文件,好好品读其中的内容。papa,这就是我下船后执意来修道院的目的。”

    雷格拉夫的话完全是博德始料未及的,年老的修道院长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竟然有贵族会对教会的记录文件感兴趣,何况这个贵族还是个神奇的“会说拉丁语的诺曼人”。

    见博德的讶异,他再补充一个:“圣马丁大教堂的图书馆对我开放,大主教维维安欢迎我去看那些书籍。我知道您这里也有一些文件,我知道,只要我想要看,您一定愿意给。”

    “这倒是。这倒是……”

    要了解自己封地的真实情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走遍封地的角角落落,这样固然能了解的真切都是太费时费力。

    修道院掌握所属小教区的各种世俗工作,连每一年都多少对青年男女结婚都会记录,平日生活无聊的教士乐忠于记录这些事宜,重大事宜用极为耐储的羊皮纸书写记录,一般事宜就以莎草纸记下来,若是运来的莎草纸用完了就以木板记录。

    圣马克西姆修道院是香农地区的信仰核心,这里储存的各种文件颇为扎实。若是将小教区内其他修道院储存的文件拿到一起,雷格拉夫完全可以洞见本地区自圣马丁传播福音时代起的大事小情。

    (真实历史,865年大海盗Histing毁掉香农地区所有修道院,将所有文件付之一炬)

    带着自己的战士们首先进入修道院内的宣礼堂,在修道院长的主持下进行一场小型弥撒,如此一来雷格拉夫就是正式接管香农地区统治权,且落下了一个很好的名声。

    焦躁的士兵一个个坐在宣礼堂长椅上,他们并未按照规定卸下武器,念其清一色是金发诺曼人,能老实坐在这里听宣讲已经是一个奇迹,就不要要求太多了。

    修道院长博德选择容忍,也欣慰于自己滔滔不绝一番,台下的金发金胡子的士兵哪怕很多人有明显的急躁,无人叫嚷喧哗、无人私自离开。

    直到自己念了最后一句“aein”后,整个宣礼堂才聒噪起来。

    雷格拉夫看得懂拉丁语,这就对那些《福音书》描述的故事感兴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自己所知的现实生活实在不相干,但父亲留里克却说那个故事发生的地方的确在东方某处。

    雷格拉夫在圣马丁大教堂得以品读不少手抄本的孤本,就是自己的部下根本看不懂拉丁语,至多会几句短语装蒜。至少,在卢瓦尔河逗留的两年多时间,大家的“鼻音很重的法兰克语”学会很多。

    战士们不愿意在修道院里浪费时间,小型弥撒结束后,雷格拉夫一声令下,兄弟们争先恐后去外面透气了。

    一时间,修道院门口的空地三三两两站着一群橘色布袍的战士,吓得教士们全体回避。

    现在独留雷格拉夫还在宣礼堂内。

    “希望下一次,你的战士再来参加活动前,可以先把所有的武器卸下。”博德言语略严肃得指正道。

    雷格拉夫也是实话实说:“好吧。等一切安顿下下来了,我们还会参与万圣节大弥撒和圣诞节大弥撒。而且……”

    “哦?”

    “我的战士

    们早已在北方世界就皈依天主,他们永远离开了故乡,很多人有意在香农安家。他们都是未婚的,很多人都有这方面的诉求……”

    现在已经不需雷格拉夫多言,博德眼光一亮,微笑道:“好啊,如果有良善女子愿意与你的战士结婚,我会亲自主持他们的婚礼。关于修道院的所有藏书,现在就对你开放。你可以随心所欲来这里,圣马克西姆修道院永远向你开放。”

第1573章 如同逗狗

    香农大村镇到底有多少人口?通过圣马克西姆修道院的馆藏文件,使得雷格拉夫不需要亲自走访便基本掌握了。

    自己的香农男爵领看似规模很大,实则就只有三个定居点:香农大村Chinon、鲁瓦夫大村Roiffe、阿瓦内大村Avoine。

    除了三个大定居点外,沿河还存在着一些规模很小的聚落。

    香农是其中最大的定居点,它的本意就是凯尔特语里的“堡垒”,而所谓的堡垒指的就是附近土坡上的那个已经沦落为废墟地基的罗马军营。整个地区的农奴也高度集中于此,全地区可能近半农田就在这里。

    在其北部的阿瓦内大村,自由民多居住在这里。

    这两个定居点广泛使用石头搭建房屋,一来附近土坡就有充足石材,二来被放弃的罗马堡垒还有大量的石头立刻使用。曾经的堡垒石墙的石块,凡是没有风化瓦解的,都成了民房与修道院建筑了。

    至于埃维纳河对岸的鲁瓦夫,当地村民清一色是自由民,它完全处于森林地带,依靠着当地的圣德鲁伊夫修道院,由本地教会代管当地各种事务,甚至原本驻扎香农的军队,平日里也懒得去那边巡逻。因隔着一条河,这里的居民难以弄到大量石料,他们的住宅几乎都是纯木质的。因开发有限,土地较为贫瘠,鲁瓦夫当地的人口仅有千人规模,却是香农地区最南端的一个大型定居点。

    卢瓦尔河与埃维纳河相交而形成的大三角洲就是自己封地的核心,人口与农田都集中于此,偏偏不少地方地势偏高,整个大环境里森林似乎过于茂密了。

    初冬的香农本该萧瑟,无论自由民还是农奴,整个冬季他们几乎之期待两件事,即万圣节弥撒与圣诞节弥撒。

    村民不会在冬季举行婚礼,大好事理应在盛夏亦或是幸福的秋收时期举行。

    不过从更务实的角度考虑,一对夫妇结婚后,妻子极大概率迅速怀孕。若是在冬季举行婚礼,来年的新生儿就会在秋季降生,在最脆弱的前一百天不得不直面严冬,碍于家宅简陋,这个时期降生的婴孩夭折率惊人。

    突然抵达的诺曼人已经成为香农的新主人,所有当地人摇身一变成为香农男爵的臣民。

    但这里第一时间飘扬的据说是麦西亚王国的王旗,有识之士意识到大家在身份上与自己之前的预想完全不同。大家甚至不再是法兰克王国治下的臣民,而是麦西亚王国的臣民。

    被图尔旧驻军放弃的空置房舍,第一时间就成为雷格拉夫部下的营房,哪怕所有木屋和石屋空空荡荡,战士们扛着各种铺盖,在登陆的当天就将这里改造完毕。

    他们将圆盾和手斧挂在石墙上,基于个别人对信仰的理解,将小木雕与小的木头十字架也挂在墙上。

    他们早已皈依天主,有的人完全因其父母皈依天主,弄得自己也成了丹麦世界的早期基督徒。

    圣徒埃斯基尔几乎以一己之力完成这一切,他用大半生的时间走遍斯堪的纳维亚,乃至去了罗斯人治下的涅瓦河口,第一次将遥远东欧的一些消息告知西方教会,使得罗马教廷获悉在遥远的东北方向还有一个广袤且空旷的世界。

    埃斯基尔如今五十多岁老头子一个,他一生苦行,如今这幅身躯也快透支得要垮掉。他现在住在汉堡城内简陋的修道院内,其掌控的北方教区如今基本与萨克森公国疆域吻合,他自己更是萨克森人出身,人已暮年的他虽然已经足不出户,还是要为自己毕生的事业继续操劳。

    他在丹麦世界传播福音,乃至前往瑞典语罗斯试图说服五花八门人物皈依,就必要按照北风人可以接受的一些方法去做。

    破坏圣像运动已经结束,西方教会受东方教会的影响,一度在各种圣象的问题上态度

    纠结。

    如今继续崇拜圣象已经不必担心“偶像崇拜”的罪恶,只要崇拜的是圣母玛利亚的塑像就是完全合规的。

    如此一来,在北方世界最受欢迎的芙蕾雅女神,祂的塑像就被埃斯基尔解释为“圣母玛利亚”。皈依天主的丹麦人甚至不需要重做新雕像崇拜,各家各户拥有的旧神像,就说祂是圣母像接着继续崇拜就行了。

    这套崇拜方法与香农当地的村民完全是两回事。后者作为自罗马时代就住在这里的繁衍至今的老居民,他们家里不设任何塑像,连十字架也不会悬挂,每周末参与一次修道院***就被认为足够。

    北方人中的皈依者则完全不同,埃斯基尔在北方主持建设的修道院因局势总是动荡而经常变动,他们这群信徒也总是被“奥丁的战士”故意打击排挤。

    尤其是在826年,皈依天主的丹麦大首领哈拉尔克拉克被大量丹麦贵族联手驱逐,与驱逐事件同时发生的也是一场小规模内战,一批皈依天主的丹麦人大逃亡了。

    基于这种动荡局面,在丹麦发展出的早期信徒参与弥撒***逐渐变得不现实,信徒们只要在家里自设神像与十字架进行崇拜。

    担心自己被刺杀的埃斯基尔,后来也长期在丹麦边境地带又三不管的海泽比,把他的主教坐堂建起来,奈何836年的战争弄得海泽比整个城市化作灰烬了,自己差点也被杀。

    如今整个日德兰半岛的基督徒都被驱逐了,甚至逃难而来的萨克森人也都基于841年的条约,再度穿越石勒苏益格长城回到萨克森驻地。

    丹麦世界完全回归它过去的样子。

    继续信仰天主的丹麦人大规模移民至莱茵河口,如此才有尼德兰伯国与弗兰德斯伯国收编一批精壮的丹麦裔士兵。有的丹麦人因而走得更远,摇身一变成为拿骚-科布伦茨伯国的战士,科隆教区的佣兵集团,以及雷格拉夫的手下。

    雷格拉夫的部下来源很杂,虽然都信仰天主,来自罗斯与来自丹麦的战士,在信仰的方式上也是百花齐放,由于过去根本没有教士指导他们,这群家伙颇有些因信称义的意味。

    于是,每一座营房都悬挂着他们各自的木雕神像与十字架,他们确信将这些物件一直带在身上就是相当于护身符,大天使与圣母玛利亚会降下神力保佑大家在作战时不死不伤。

    这一行为逻辑,与北方人崇拜奥丁与托尔并无本质不同。

    就这样,他们在刚刚拥有的营房外支起了一座木头捆绑的十字架,这一举措一如在北方树立起诸神的木雕。十字架取代了北欧诸神,公然立在定居点,他们相信这样就能得到天主与圣母的保佑。

    他们过去在北方可不敢这么干,但香农在法理上是自己老大的地盘里,私自立大十字架的事也就可以干了。

    就是这种行为令本地村民震惊。

    登陆后的第二天,在营房里舒服睡了一觉的战士,大清早就在空地处支起大锅煮麦吃。吃罢后,一众人扛着斧头大摇大摆在曲折的土路走动。

    香农大村居民以农奴为主,见得这些金发的壮汉,无论男女都怯生生的躲回家,望着他们大摇大摆走向森林的背影窃窃私语。

    原本平静的森林很快骚动,香农地区本不存在的大规模伐木工作突然出现。

    一下片森林在长柄斧的砍砸下轰然倒塌,金发战士将准备好的缆绳将之捆住,接着合力把树干拖回大村。

    他们砍伐的都是一些树干碗口大的小树,其中以松树和橡树为主。所有的树枝都没有被剥离,拖着树在村子里招摇。

    他们当天砍伐近百棵树,一时间弄得营区成了木材加工厂。

    按理说雷格拉夫可以组织当地农奴给自己办差,考虑

    到自己初来乍到,单靠“徙粮立信”的招数还不能立刻得到当地人信服(就算可以也需要时间发酵),当前一切的工作还是自己带着信得过的战士们亲自上手吧。

    毕竟现在的营房过于空旷,一些房屋适合改造为柴房。考虑到即将到来的严冬有着北方所不存在的湿冷,现在就必须抓紧时间准备过冬的木柴,柴房堆满了就堆在户外,如果木柴堆成了小山,那再好不过。

    这一天,雷格拉夫自己在修道院里品读那些文件,他的战士都成了伐木工。

    在本地农奴眼里,新来的军队正在干的事情莫名其妙。

    由于士兵并未伤害民众,当地人也就逐渐大胆起来。

    本来藏在家里生怕被抓去当牛做马的农奴男子,他们陆续走出家门穿插招摇过市的士兵,继而自发得向军队营房区域试探性聚集。

    农奴们只是听说了新的男爵大人昨日给了码头聚集的自由民一笔粮食赏赐,他们羡慕不已。

    自己如此***怎么想都得不到赏赐,倒是如狗子一边去吃大人遗留的一些残羹冷炙,这样的机会应该是有的——他们盯上了那些树枝,心想着大人会抛弃一些木渣滓给自己这些贱民留作木柴吧。

    木墙将营房与村庄隔离,木墙之内俨然是一座木材加工厂,金发战士源源不断将砍倒的树拖进来,隔着木墙,村民们就能听到你们持续不断的叮叮咣咣。

    老埃里克早就注意到那些村民,不知那群家伙意欲何为,长期作战的生涯使得他本能保持高度警惕,衰老的头脑不禁将之设想为敌人,思考着如果农奴集体反抗自己这群外来者,当以怎么手段压制他们。

    他已经操持斧头将湿漉的树干砍砸一番,这番正坐在一边喝着清水休息,顺便思考一些有的没的。

    他丝毫不怕一大群农奴聚集起来作乱,论及打仗,兄弟们就算不披锁子甲,仅靠木盾与剑就能轻松收拾这群蠢材。不过若是大家杀红了眼,一百个兄弟干掉一千个暴起的农奴,事后怎么办?岂不是弄得雷格拉夫蒙受很大的财产损失。

    想到木墙之外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他闲适得嚷嚷:“你们都看到外面的那一群狗了吗?”

    “狗?什么狗?”一年轻的战士说罢,长柄战斧就砸了下去。湿漉的木桩应声两半。

    “就是一群狗。我是说的本地村民,看见我们,就像是打算给我们效力的猎犬。”老埃里克继续不客气地嚷嚷。

    “再来一个木桩。”年轻战士吩咐同伴,又扭过头道:“昨天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今日是想来找点活计,希望我们再赏他们些粮食吧。”话音刚落,这兄弟的大斧又干净利落将新木桩砸成两截。

    “我看未必。昨天来的都是有农田的自由民,墙外的那些家伙都是奴隶。”

    “一群奴隶?究竟是多么大胆,敢自己跑来向主人索要粮食?”另一持斧的兄弟鄙夷道。

    听到这个,又有一兄弟戏谑地嚷嚷:“若是一个清瘦的女人站在外面,希望你这个家伙给她一些食物。我看呐,你肯定是抱着一碗麦粥亲自走出去了。卡尔,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这小子昨晚说梦话都是在渴望女人。”

    话音刚落,整个营区哄堂大笑。

    “可是来的都是一群男人在偷看,再说这里的女人也不怎么样。”那位卡尔感觉被兄弟调侃,只好苦笑。

    又是大笑又是吹口哨,一群忙着劈柴的金发战士好不快活。

    老埃里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番,他基于雷格拉夫的说法想到一些事,再拍拍手示意大家暂且安静,又嚷嚷:“年轻人,看看你们正在做的事。我敢说,我们能很容易的弄清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想干什么。”

    “什么?”又一持斧的战士松懈

    下来,他扶着长木柄喘着粗气,又接过好兄弟扔过来的麻布自己将前胸后背的汗水擦干净,令金色的胸毛恢复毛茸茸状态。

    “兄弟们,都听我的。”老埃里克继续吩咐:“咱们要的是大柴,杂柴全部抛弃。所有的杂柴扔到外面,看看那些家伙是否是叼走骨头的狗!”

    老家伙的比喻把大家逗乐了,繁重的伐木、劈柴工作弄得大家确实疲惫又无聊,他们乐于找点乐子。

    所谓“杂柴”就是被剥掉的树皮,以及被砍下的杂枝。由于本地的森林资源过于丰富,战士们在木柴选用上也就喜欢好货。更令他们惊喜的是,本地的橡木资源非常丰富,这种木柴固然难砍难劈,作为柴火烧起来的烟雾相比松木并不很呛人。

    在北方非常珍惜的橡木,在香农的森林里到处都是,大家也就乐意挥霍一番。

    大大小小的杂枝被收拢起来,接着扔到手推车上。

    在几十个兄弟们的注视下,唯一的手推车堆积着杂乱无章的树枝,它被一名战士推出营区后将杂柴全部倾倒在土路,罢了还用法兰克语粗鲁嚷嚷一嗓子:“喂!狗!来拿走你们要的木柴!”

    罢了,士兵拉着空了手推车回来,与其他兄弟一道站在木墙之后观察村民的反应。

    农奴被骂做狗,他们早已不觉得这是严重侮辱。***的农奴岂敢与大人的扈从精锐顶嘴,这是嫌自己全家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遂在内心里,农奴们想当然认为新来者和过去的那些驻军一样骄横。何况,新来的家伙是真的诺曼人。

    起初没有人来,随着有第一个大胆者前来捡走木柴,所有隐藏的村民突然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掀起聒噪,以极快的速度将所有倾倒的木柴捡拾干净。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不去伐木不去劈柴,专门捡我们剩下的杂物回去当柴烧。”一战士诧异嘟囔。

    “所以他们真的很懒。这群蠢材活该做奴隶。”又一战士很不客气的嚷嚷。

    老埃里克乐在心里,他看看左右,问道:“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吗?你们瞧,还有很多人又暂时藏了起来,这是等我们再送木柴呢。”

    “继续耍弄他们?”一人问道。

    “可以,你们要是愿意逗狗,就把木柴扔过去,我们再看看什么人来捡。”

    于是,隔着木墙迅速上演一场闹剧。

    被砸成多节的树干将被进一步砍砸,最后砸成手臂般长短粗细的木柴,以堆墙一般堆砌储备,木柴会迅速干燥化。由于时间还很充裕,他们索性以逗狗的态度,将木柴甩出围墙,一双双眼睛看着村庄里的“那一群狗”的举动。

    果不其然,一群棕黑色头发、穿着简陋粗布的村民窜出来,捡走木柴后高高兴兴跑走。由于木柴越扔越多,愈发大胆的他们干脆不躲了,就直挺挺地站在土路上,更有甚者还把自己的妻子孩子喊过来,一家人看起来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木柴上下其手了。

    手臂粗的木柴刚一落地,就有人俯下身将之捡走,为此甚至出现了一番争抢打斗。

    哪怕“逗狗”的游戏已经结束,仍有一群农奴赖在土路上久久不愿离去。

第1575章 兄弟会和

    木轮吱吱扭扭,一支队伍拖家带口得向着香农前进。

    离开图尔已经四天了,布鲁诺带着他的人仍在森林与河流交接带摸索前进。

    秋风萧瑟,他们踏步枯黄草丛,左手边是静静流淌的埃维纳河,右手边就是灰褐色的森林。

    阔叶林已经大规模落叶,唯有松柏依旧保持墨绿色彩。

    今日阳光明媚就是气温并不适宜。他们期待着抵达香农后与雷格拉夫会合,新的的统治者会给大家一批给养,车马劳顿也将一扫而过。

    注意到自己人有些疲惫,布鲁诺探着脑袋吆喝一声:“再坚持一下,等一会我们休息。”

    白昼时间在快速缩短,人凭感觉就能感知这一变化。布鲁诺获悉,他们要抵达香农必须绕过一片坐落在低矮丘陵的大森林。

    横穿原始森林属于自讨苦吃,在冬季钻森林约等于自杀,他们现在就只能沿着森林边缘谨慎前进。他们必须谨慎,因为林子里的熊与狼,乃至是花豹,这些野兽会把人当做猎物。

    倘若行军者只是布鲁诺和战士门,他们自然没有这方面顾虑。但整个索洛涅枫丹村跟着他跑了,一大皮妇孺与村民的一些牛羊必须得到保护。

    他们的行进非常拖拉,加之白昼太短且夜里行进风险惊人,布鲁诺也就出于安全考虑,在太阳行将落山之际就下令扎营了。

    篝火噼啪作响,人们围坐几摊篝火边。

    一口罗斯人送的铁锅安置在新刨的土坑,就靠此地灶他们烹煮麦子。一口铁锅并不够,从图尔买的陶瓮现在也派上用场。

    麦香弥漫营地,起初村民惊喜于这位萨克斯大公子的仁慈,现在大伙已经吃了好几天麦子,就逐渐习惯了现在的日子。

    去了香农会如何呢?到了那里大家可否得到妥善安置?布鲁诺大人许诺一个好未来,大家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

    “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老大,也许该派点兄弟前去探路。如果我们走错路就不好了。”一战士捧着木碗牢骚道。

    “你提议,你去做斥候?”布鲁诺问。

    “这……我只是建议。”

    “算了吧。”布鲁诺态度不改:“我们的道路绝对正确,让一些战士探路是让人冒风险。再说,我们这里还有一群妇孺要保护,可不能无端少了人。”

    布鲁诺话很实在,因为每个夜里,守夜人都能注意到森林中与不远处草地出现的一些光点。那是一片快速变幻的翠绿色光点,凡是光点必两个一组,它是什么已经非常清楚了,是森林狼。

    香农正东的一片原始大森林,它原则上就是香农地区的一部分,也就被叫做香农森林了。

    它的规模只有索洛涅森林的三分之一,然而它坐落在丘陵上,加之本地水资源非常充沛,这座大森林树木疯长,内部也显得密不透风。

    一片宽度达到三十公里的原始森林危机四伏,加之过去的证明,本地居民无权砍伐这片林地,它的原生态保持到了现在。

    就算是雷格拉夫突击下大了开放山林的仁政,得了实惠的本地人第一时间就是砍伐住宅地附近的林子,普通人可不敢拎着一把斧头只身去大森林。

    至于猎户……

    香农地区过去不存在合法猎户,因为山林野兽飞鸟、湖泊游鱼都是贵族的财产,至于鸟兽乱窜,仅仅是大人不愿捕捉而已。

    即便如此,自由民也不可捕捉,而农奴基本只被许可抵达农田的边缘,连偷猎的机会都被剥夺。

    他们被禁止狩猎,本地也就没有射艺精湛的弓手。

    无论是雷格拉夫还是布鲁诺,他们的战士高大精壮,每个男人英勇善战,这是普遍体重不足150罗马磅(低于60

    kg)的本地农民无法比的。

    布鲁诺手里有三十个猎户,这群索洛涅枫丹村来的“法外之人”,就是靠着疯狂偷猎维持家庭生存,每个人的射艺也很好。只是猎手过去碍于劣等木弓与劣等骨簇,使得他们的技术难以施展。

    他觉得手里的村民过于消瘦,若非集群行动,脆弱的农民会被狼轻易杀死。

    想必这里的狼也狂野十足胆量惊人,若非夜里点燃很多篝火,这些野兽会如奥尔良伯国敌人一般发动集团进攻。“可能这里的野兽就是主动袭击村民,把人当肥羊。”他想。

    这一夜他依旧贯彻旧命令,所谓篝火必须常燃,火堆多做几个,并留上一些人手持械守夜。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森林里仍然游弋着绿色的亮点,但整个营地平安无事。

    关于布鲁诺的队伍正向着香农进发一事,雷格拉夫确信好兄弟正在赶路,他们何时抵达并非自己现在要关注的事情。

    香农大村镇自发开展全民伐木的行动,民众以前所未有之热情办事,一群人聚集在森林边缘,犹如河水侵蚀河道,森林的面积终于开始缩减。

    但村民犯不着过分伐木,在确保今冬木柴储备足够后,多伐木难以造就经济收益。很多人计划着在家里堆砌一座木柴之墙,自家的伐木工作即可停止。

    因为深入森林是危险的,所有伐木行动必须是一众男人联起手来于晴朗的白天办事,大家也必须准备好短矛,以防熊出没并与之搏斗。

    自雷格拉夫下达命令已经过去整个一个白天,又是新的一天,趁着没有风雪的好日子,香农大村开始进一步的伐木工作。

    当命令下达的那个下午,各修道院长就回到自己的驻地,他们召集当地村民突击通告男爵大人的仁慈,因为有教士们背书,得到消息的村民就高高兴兴扛着斧头冲向最近的林地。

    阿瓦内和鲁瓦夫的自由民们将信将疑的展开伐木工作,随着事态很快变成全民参与,最后畏手畏脚者也都变得肆无忌惮。

    村民如同宣泄情绪般大肆砍伐,相比于那些农奴,他们这大群自耕农属于小资产者,一旦有了合法获得资产的机会,行动力与执行力远胜农奴。

    趁着第一场雪还没下,现在要做的不止是伐木劈柴准备冬季燃料,顺势多砍一些,将原木削成木板,用以加固自己的房屋,以及将房顶的枯草用木板替换。

    最好的瓦当然是石瓦或烧陶瓦,只要铺设完毕往往数年不必修善。

    次一级的就是木板瓦。他们会首先挑选橡木再削片,将之以鱼鳞般排布,如此木板瓦用上约莫两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最糟糕的莫过于草垛,它唯有拼命堆积才能确保房顶不漏水。但若房顶积压了太多的积雪,草垛房顶更容易被压塌。

    过去,图尔伯爵不会坐看自己的农奴随随便便死掉,若是农奴家庭房顶被雪压塌,事后那些没有死的人还会被安置下来。因为伯爵需要来年有足够的劳动力为其家族种田。

    自耕农的一切都要自负,在冬季保命的问题上,他们必须思考形形***的问题。过去给房顶铺设木板瓦,要给伯爵家族缴纳一笔粮食税。既然如今相关税被免除,两大自耕农聚集的大村落,一批忙着操持刮刀做木板的露天小作坊,如狗尿苔一般突然冒了出来。

    雷格拉夫和战士们对一切的变化毫不反感,他们也希望形形***的村民手段更狂一些。

    因为过于茂密的森林,对于香农男爵领的发展根本就是严峻的障碍。

    新的一天,对于伐木的农民而言这又是令人疲惫又开心的好日子,对于沿着河畔赶路的布鲁诺队伍又是无聊的一日。

    布鲁诺的精干战士们走在队前,他的身后就是那五

    辆辎重马车,以及村民们拖拖拉拉的队伍。

    最初招募的士兵凡是活到现在的都是百战精锐了,布鲁诺的五十名部下就是精兵。

    战士保有很强烈的战场嗅觉,周遭环境有些许风吹草动就会令他们警觉。

    突然间,前方的森林明显出现异动。

    把头的战士顿时裹足不前,纷纷卸下后背的圆盾,将皮带捆于左臂,右手下意识地拔出他们的法兰克宽刃剑。

    “怎么回事?森林轰隆隆就让你们紧张了?”布鲁诺眉头紧锁,嚷嚷着走近队前。

    “大人!前面有情况。”一战士道。

    “何必紧张?难道你们担心伏兵?”

    “万一是不怀好意的埋伏着。或者,是一群狼。您也说过,狼群可能愚蠢的发动袭击。”

    布鲁诺皱眉更甚了,现在队伍整体停顿下来,他看到那些猎户也学着正规战士的模样军事戒备,就仿佛大家真的遭遇埋伏。

    “谨慎过度了!可能就是香农的村民在森林里做某些事。现在……”早就被无聊的行军折腾得浑身难受,布鲁诺灵光一闪,干脆说道:“留下一些兄弟原地驻守。我决定亲自带些人去瞧瞧。”

    布鲁诺是全队的老大,固然有人宣称此事有些风险,他力排众议,带上二十个战士持械奔赴闹出动静的场面。

    接着……接触终于发生了。

    结伴行动的香农村民忙着伐木,突然出现的武装士兵把他们吓了一跳。

    村民现在只喜欢那些穿着橘色布袍的金发诺曼战士,突然出现的一伙儿武装者令他们想到了几个月前还趾高气昂的伯爵驻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使得村民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他们撂下拖曳一半的树干,拎着手斧和刮刀撒腿就跑。

    见此场景,驻足伐木现场的布鲁诺就剩下疑惑挠头的份儿了。

    “大人。”一战士凑过脸来:“这就是香农?一群伐木工见了我们还逃了。”

    “可能是怕我们杀了他们。可恶,难道雷格拉夫还没来?他承诺的迎接呢?”嘟囔一番,不愿意继续磨蹭的布鲁诺决定干脆乘胜追击。

    却说那些撒腿就跑的伐木者,他们麻利跑回大村叫嚷着“神秘武装者来袭”,以至于一些留驻的村民开始决定,从东部地区杀出一伙儿森林匪徒。

    因为过去的确有匪徒出没。

    有的是不堪压迫的逃亡农奴,有的是犯了大罪又成功逃脱的囚犯,亦或是从外地来讨生活却落草的农民……一小撮人无法在香农地区过上正常生活,为了活下去就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继而遭遇伯爵驻军的攻击,这一来二去,流亡者的作为愈发野蛮,也就遭到驻军更严厉的打击。

    近些年来有关匪徒偷袭的事情已经没有听说,但村庄中凡是上了些年纪的人,都记得过去的那些匪徒留下的可怕传说。

    也无外乎他们将看到的异常武装者当做匪徒。

    消息迅速传到雷格拉夫的耳朵里。

    本来,兄弟们就是要在军营里好好休整几天,雷格拉夫计划着村民们分享了痛快伐木的快后,等事情足够发酵,自己再出现从村民中募兵。

    “匪徒?什么匪徒?未被剿灭干净的森林徘徊者还敢袭击我的伐木工?!”听信消息的雷格拉夫根本没时间去核实信息。

    因为那些村民害怕被野兽袭击根本不敢深入森林,所有的伐木场都在定居点边缘地带,如果这样还能遭到匪徒袭击,那些匪徒攻击香农大村镇岂不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一瞬间,雷格拉夫完全忽略了那可能是友军。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领地遭遇他者威胁,整个军营炸锅,雷格拉夫与他的战士们迅速换上甲衣。一

    众橘黄色调的战士走出营区,逆着逃窜的人群向着东部赶路。

    另一方面,顺着伐木工的脚印与地面散落的木料,布鲁诺和他的二十个战士终于走出森林的遮掩,一片惊人场面浮现眼前。

    “啊?这就是香农?”他长大嘴巴自言自语。

    “大人,还继续前进吗?”

    “我们停步,先让我看看。”

    布鲁诺没有停留多久,在灰褐色的环境色调下,突然出现的一小片橘黄显得格外眨眼,且这颜色正快速向自己逼近。

    一个念头浮于心头,布鲁诺脸上渐渐露出笑颜,“兄弟们把武器都收好,麦西亚军来了。我的妹夫雷格拉夫他来了!嗬,这就是他承诺的迎接我们。”

    士兵紧张的情绪完全松懈下来,布鲁诺带着大家大摇大摆向前走去。

    看清了所谓的匪徒,带队前进的雷格拉夫突然意识到来者何人,广大战士也陆续猜到那些摇摆步行的家伙何等身份——布鲁诺的萨克森军。

    双方都放松了精神,随着雷格拉夫与布鲁诺能互相看清对方的脸,所有误会完全终止。

    “兄弟!你终于到了!”雷格拉夫张开双臂,笑意盎然踏步向前。

    布鲁诺也走上前,两兄弟狠狠抱在一起,罢了再击掌明志。

    “我可算见到你了!看来你已经完全掌控局面。”布鲁诺乐呵呵寒暄道。

    “几天时间,整个香农臣服于我。倒是你……兄弟,只有你带着一些战士来吗?”

    “当然不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人在这里伐木,惊得我还以为遭遇了埋伏。”

    “埋伏。”雷格拉夫一时弄不清情况,戏谑道:“我还以为有一支军队准备攻击我。军队已经打到我的村庄了!你瞧,我带着兄弟们前来迎战。”

    “看来我们都误会了。”

    “管他呢。”雷格拉夫耸耸肩:“我们都已经离开图尔,让罗贝尔自己逍遥去吧!我会在香农好好发展,你来协助我,咱们一起过上好日子。你有五十个战士,明年的战争,少不了你和你的人发财。”

    “也好。不过……”布鲁诺的笑意明显有着隐情。

    “如何?”

    “我手里可不只是五十个战士。我的士兵更多了。”

    “啊?还有这种好事?”

    “带着你的兄弟们跟我来吧!雷格拉夫,我要告诉我,我现在也变得强大一些了。”

    现在轮到布鲁诺带路,雷格拉夫与战士们也第一次进入领地的东部地区,固然这里距离真正的香农东部边境还较远,由于距离东部和东南部的那一大片骑士领更远,一行人走进的实则是一片无人区。

    一支队伍停驻在森林与河道相交的河畔草甸区,见得橘黄色衣服的麦西亚人到了,留驻的人们纷纷起身。因为即便是索罗涅枫丹村村民,对橘黄衣服的士兵也高度敏感。

    雷格拉夫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你好像是带着一大群村民在前进。”

    “就是村民。实话告诉你,索罗涅枫丹村又搬迁了。”

    “啊?我记得这群家伙是效忠罗贝尔了。”

    “现在不是了。他们是我的人,他们都是萨克森人了。”布鲁诺言之凿凿,看着大舅子如此高傲,雷格拉夫也就不再为此事合适与否忧虑。

    反正自己是香农男爵,领地里的一切事务自己说了算。因为自己严格而言效忠的是前代伯爵小雨果,而非新一代的罗贝蒂亚家族的罗贝尔。出了任何的事,罗贝尔事后问罪,自己都能拿出五花八门的理由去搪塞。

    何况,关于小雨果的结局,在这件事上雷格拉夫不满于罗贝尔夫妇的那套绝情表演。出于不可公开表述的报复心理,

    他乐见于罗贝尔吃暗亏,乐见于有人挖这家伙的墙角。

    再者,雷格拉夫可从不觉得索罗涅枫丹村民是累赘,反而算是朋友。

    甚至,派人前往波瓦蒂尔拜访内战中的第三者“秃头”查理。不以香农男爵身份,自己以麦西亚国王的身份与查理聊一聊。雷格拉夫本就有这方面的打算,毕竟他的领地与“秃头”查理的御所,仅仅隔着一片森林而已。

    索罗涅枫丹村民男女老少全体进入香农,他们效忠布鲁诺一事,雷格拉夫第一时间就承认。他也明白自己当前该怎么做——趁着好机会,当即告知所有村民“你们可以在我的庇护下于香农生活”。

第1576章 你要落实承诺

    相比于其他村落,香农大村镇的居民面对新来索罗涅枫丹村民,态度上完全不会觉得来者是“卑鄙的外乡人”。

    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农奴,如此卑贱有何资格去指责那些外乡人。

    加之新来者是另一位尊贵者的手下,其被划定的居住地本身也是一片荒地,就更无人指责他们占据了自身的生存空间。

    就在东部地带,大森林与埃维纳河交汇处,全新的索罗涅枫丹村在此扎根,同时它也成了布鲁诺的萨克森军驻地。

    他们的身份都被定义为萨克森军,五十名战士与三十名猎户,在客居香农的同时,目前也为雷格拉夫镇守封地的东部。

    两兄弟聚首,一切向着更美妙的方向发展。

    就是雷格拉夫在封地施展的政策令布鲁诺匪夷所思,难道这就是仁慈?

    “你何必把山林开放给农民?这样一来他们疯狂索取,好处都被他们得了。你本该好好收税,现在把这些税负取消,你以后怎么办。”布鲁诺一度怀疑这么干是自戕,不过自己妹夫这么做了,如果事情做得好,等以后自己继承了萨克森公国,某些成功经验可以效仿。

    雷格拉夫也有话说:“我父亲告诉我,民众富余了才能招募强壮战士,民众有了自己的财产才会拼命保护它。”

    “赐予农奴财产,许可农奴伐木狩猎,这样,他们就不再是农奴了。”

    “但这就是我需要的。”

    好兄弟有意在自己封地把农奴制度事实上废除,获得自由的农奴真的愿意为他们的新主子卖命吗?

    不过,布鲁诺敏锐的意识到,好兄弟的决策对自己有着明显的好处。

    毕竟此乃雷格拉夫的封地,自己虽是他大舅子,按照旧规定,自己不可在此无端索取资源财富。除非雷格拉夫特需自己来自取所需。

    雷格拉夫发新政针对所有人,哪怕是客居者也享有一系列的新权力。

    布鲁诺意识到,自己可以命令部下随心所欲伐木捞鱼,只要有充足力气,建造一座木制的大庙宇也是合规的。

    这对索罗涅枫丹村民就更美妙了,新的图尔伯爵食言了,当地村民对外来者各种排挤,村民活不下去本想着落草为寇,如今移居到香农,一切果真如布鲁诺大人声称的那样——香农男爵赐予大家好日子。

    带着惊人的热情,村民带着斧头、刮刀冲向森林,与萨克森士兵一起兴建他们的营地。他们的速度必须快,因为快到万圣节了,第一场雪随时可能降下。

    茂密大森林对香农本地人危机四伏,新来的村民人少但每个男人都是优秀的森林猎人,也就是宝贵的弓手

    木弓在整体偏潮湿的环境很容易掉磅,骨头做的箭簇难以击穿大兽的皮。为了生存,这是一群敢于组成小组,带上长矛与野猪、熊搏斗的人,如今他们的短木弓纷纷安装铁质箭簇,在狩猎问题上实力大增。

    一些男人带着弓与矛进入森林,很快就发现森林深处的野鹿群。

    他们根本不怕遭遇凶猛野兽,十多人在森林里转了一圈,当太阳快落山时,猎人们合伙扛着三头野鹿与一只小野猪高高兴兴回到营地。

    野猪骚味重,野鹿肉腥,习惯忍受这一切的人们高高兴兴分食这些肉类。布鲁诺和他手里的所有人,当夜就分食了一头鹿,其余猎物索性大卸八块被积极制作肉蒲肉干。

    又是新的一天,猎人继续进入山林行动。他们完全不担心迷路,因为聪明人发现这座大森林整体坐落一大土丘上,只要爬上橡木树梢远眺,就能找到静静流淌的埃维纳河。

    在索罗涅森林艰苦求生的他们,在香农森林好似回家一般。这里的土壤更硬一些,绝不会出现一锄头下去自流泉渗水的情况

    ,碍于现在太过寒冷并无垦荒的机会,他们也不知自己要在香农客居到何时,就更没有垦荒种地的动力。

    倒是全村男女老少对打猎充满热情。大人带上各种武器深入林地,追踪鹿群的脚印,若是发现了野猪群,只要野猪并不巨大就主动追杀。

    女人和孩子故意布置小陷阱,抓得就是松鼠与野兔,以及用诱饵和绊绳抓斑鸠、雀雉。

    他们都是通过陷阱捕鸟,所获鸟儿羽毛完整。相比于在河畔游荡难捕捉的大型水禽,所获小一些的鸟儿仍有优秀飞羽,这样制作箭矢的一大材料突然变得非常富余了。

    新来的索罗涅枫丹村民正在大规模狩猎,实在给了本地村民强烈的猎人震撼。

    曾经令人畏惧的大森林仿佛成了这群家伙的乐园,主要到这群人每天都在大肆吃肉,在极度羡慕下,香农大村的民众也豁出去了,带着各种农具改的武器走进森林。

    于是,香农大村自发出现一些露水集市,村民自行交易的就是形形***的小鸟小兽。

    在宏观上,被贵族权力禁锢着的主观能动性瞬间释放,本地人从农民转化为猎人不过是几天的事,他们不但开始堆砌自家的木柴墙,也首次能够大肆吃肉。

    作为本地唯一领主,雷格拉夫和他的兄弟们也享受到了红利。

    暂时不劳他向村民索要一些兽肉,每天就是有感激他的村民带着捕获的鸟兽站在营房外感谢。

    同时布鲁诺每天都拿出一些兽肉送到好兄弟的军营,算是变相支付客居的地租。

    初冬好似盛夏,香农男爵领全境热热闹闹。

    所有发生的一切教士们看在眼里,修道院长博德跟高兴雷格拉夫的仁慈,就是现在的局面正变得失控。

    甚至于每周的礼拜日修道院宣礼堂该一如既往挤满了人,这一天却前所未有的只来了一半。且说来访的一半人员清一色是女人,妇女的眼神里也流露出急躁,仿佛希望院长照着手抄本福音书把那些废话说完,大家急忙回家忙活自己的事。

    因为随着狩猎行动愈演愈烈,第一次香农大村涌入大量皮革,妇女们就要抓紧时间用草木灰粗略鞣制兽皮、鸟皮,再缝制成御寒衣物。

    兽皮的异味可以忍受,它是麻布的替代品,有总比没有强。

    因为,一些农奴家庭生了很多孩子,奈何家里衣物很少,以至于一套衣服只能由家人分享,在家宅内部一些小童只好穿着遮羞布乱跑。哪怕如此强烈村民见怪不怪,他们内心里可不觉得这合理。

    绝对贫困使得农奴们有迫切改善生活现状的需求,至于用哪些手段改变……

    索罗涅枫丹村的村民不是一般的外来者,他们给一度榆木脑袋般的本地农奴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那个村子人口很少,凑出三十名猎人即极限,而所有猎人在身份上都是“萨克森军弓箭手”。

    只要在森林里打猎遇到这些伙计,本地人与之攀谈,后者都会骄傲地用鼻音很重的法兰克语声称“我是北方萨克森公爵的战士”。

    实际是,本地村民知道这群家伙的真实出身——另一边森林里徘徊的“法外之人”——与前些年被伯爵军剿灭的森林匪徒恐怕没什么不同。

    农奴有何资格笑话匪徒,匪徒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另一位大贵族的战士,之后拥有很多特权。

    于无声中,有的农奴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领主。

    香农的村民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开始与雷格拉夫手下战士的接触,而且很多接触就来自后者的主动。

    本地的农奴家庭众多,他们生活条件差,所有男女的身体素质都糟糕,长期慢性营养不良使得男子身材不高,女子就更是小矮人了。

    大人许诺了,兄弟们来到香农即可娶妻。

    在快速完成伐木储备木柴的伙计后,无所事事的金发战士就开始在大村中游荡。

    由于之前积攒的人缘,本地人已经不再恐惧这些诺曼人,当有的高壮家伙走到身边,年老的男人不恐惧,就是非常敬畏。

    但有的男人以法兰克语磕磕巴巴的问询,足够老家伙把喝进嘴的水喷出来。“你家里有未婚的女子吗?”

    金发的大人是何意?

    有的战士不想无端惹事,友善提出自己有意结婚的想法。

    被问话的老农奴唯唯诺诺一辈子,被大人的扈从战士讨要女子,自己把女儿给了便是。现在怎么能奢望嫁女儿呢?

    老农奴也不敢拒绝,只好将金发的战士往家里领,然后将未婚的女儿带出来任大人挑选。

    有态度和善的,就必有态度蛮横的,或者是态度蛮横才是多数人的选择。

    香农大村很大,本地人身份都低微,就像过去的驻军鱼肉他们,雷格拉夫的战士们这么干了,当地农奴也不敢反抗。

    要区分结婚与否的女子非常简单,在整个图尔地区,凡已婚女子必戴头巾,未婚者则展露出长发。

    香农地区也是如此,只要看到那些不梳理发辫、展露披肩长发的年轻女人,她们都是未婚的。

    基于信仰,女人不可屠宰家禽小兽、不可持大镰刀搂草割麦子,她们能从事的农家劳动很有限。

    譬如结伴去村里水井打水。

    于是,一场轰动整个大村的事端也就发生了。

    因为,有的战士被个别村民请回家里,当其回到军营后,就告知兄弟们自己的痛快精力。

    雷格拉夫获悉相关情况,给予的完全是支持态度:“要是你们能自发的物色到妻子,我也就没必要和教士们讨论一番给你们安排女人了。”

    不过他也强调:“根据信仰,你们选定就能搞定女人就是正妻子,做了选择必须负责到底。”

    大人是这样态度,瞬间激励所有战士,连老埃里克也行动起来,即便有狂妄且嘴瓢的年轻战士质疑这位老战士是否还能一展雄风。

    在他们看来,整个香农大村就是个大羊圈。诺曼人是大爷,能瞧得上农奴家的女子是农奴的福分。再说,所有兄弟日后至少混得一个骑士身份,能被看上的女子,她以后得以想法,其娘家人都能跟着享福。

    以一种主人恩赐仆人的心态,整个军营全体出动。

    于是,结伴打水的少女被金发战士集体拉走。他们战斗时杀人不眨眼,对待手里的“绵羊”也就尽显粗暴之能事。

    事情瞬间引起轩然大波,整个香农大村虽没有发生骚乱,本地人有一次想起被之前伯爵驻军支配的恐惧。

    至于那些战士,不少人甚至把掳来的女子直接扛到了军营,然后走近自己的大人,要求雷格拉夫立即落实承诺,事情弄得很不好看。

    还能如何呢?越来越多战士粗鲁办事,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如小杨一般被控制,金发战士以诺斯语嚷嚷:“老大,我要和她立刻结婚。”

    也有人见状,以为时机已经到了,将已经谈好妻子手拉着走,双双走进军营。然后,笑意盎然的女子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同村姐妹顿时傻了眼。

    一百个战士集体要求自己兑现诺言,甚至是老埃里克也不免俗得拉着一个表情有些呆滞的无头巾女子进入战场。

    雷格拉夫不得不站在木柴堆上俯视这群作乱的部下,指着他们叫嚷:“我要你们娶亲不是要你们去抢,现在怎么办?还有你!”

    他见到了老埃里克,情绪激动地质问:“你手里的女人,也是抢的?”

    “那倒不是。”老家伙道:“我向她家人讨要的。我是个聪明人,给了她家一小包银币,她的家人就高高兴兴把女人教出来了。”

    “就是!”雷格拉夫顺着话茬伸手指了一遍兄弟们:“你们手里都有些银币,能用钱办到的事何必疯狂?”

    已经嚷嚷了好一阵子,战士们态度是一贯的——我们会负责到底。

    “也罢。那就这么做吧!我会告知教士此事的来龙去脉,再择一个好日子你们全部结婚。”

    雷格拉夫又不是真正的大善人,他的部下对他也不是签署了卖身契。

    从一开始,自己与兄弟们就是合作关系,并非因为自己是罗斯王的儿子,一群北方人就必须卖命到底。

    他生气的点只有一个,所谓给些钱就能完成的事何必如战争掠夺般去抢。

    然而不少年轻战士把事情都办了,也无外乎一些女子被控制起来后,惊吓得双目无神。

    对于这些事村民的态度极度复杂,随着事态的发酵,村民考虑自家的利益,陆续开始支持诺曼大人的“正确举措”。

    甚至有村民嚼舌头,自家的女儿也不比别家的差,仅仅是没在诺曼大人面前晃荡而与娶亲失之交臂。有的家庭数落自己待嫁的女儿过于腼腆,有的对别家嚼舌头,自然也有人惊呼诺曼人本身就是野蛮人,自己这些日子在与狼共舞。

    香农大村尽显人间百态。

    但圣马克西姆修道院的一众教士,对大村发生的闹剧只有震惊。

    震惊之余再想想,他们的本质是诺曼人,想到这点只能慨叹一个“还能怎么样呢”。

    修道院长博德突然对雷格拉夫纵容部下的行为很愤怒,却也不敢直言苛责。

    他也没有想到,雷格拉夫那小子在闹剧后当晚就前来修道院谢罪。

    就像之前一样,博德依旧对年轻的男爵毕恭毕敬,就是态度上多了一份恐惧与警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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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介绍:
魂穿斯堪的纳维亚,成为留里克从部族的少年到部族的首领,再成为诺夫哥罗德的王公,一步步在东欧的森林草原与万千河道中,驱散蒙昧建立文明。留里克的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留里克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