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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重生的杨桃     留里克的崛起txt下载     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92章 铁刺猬

    “就是一群蠢材!看看这群懦夫,如果是真的战争,我们可以杀尽他们。”阿里奥伯特自傲咆哮中又带着一丝遗憾。

    他的战士们则是无比自豪的,不过赢得太过随意,让胜利好比光荣。

    遂在盾墙的围堵下,溃逃的民兵逃无可逃,待他们稍稍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民兵们猜不到他们的国王会如何发怒,毕竟那绞刑架一直立在训练场……

    在铜号指挥下,士兵们战战兢兢重新整队。

    他们在夕阳下继续握住长矛,警惕的眼睛都注视着已经骑上马的雷格拉夫大人。

    至于那些骑兵,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就在一边歪着脑袋围观着。

    雷格拉夫木着脸,攥着缰绳操纵马匹在队伍前走了一圈。

    少许,他当众宣布:“所有站在前两排的士兵,出列!”

    须臾,得令的士兵感觉到自己一定会受罚,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雷格拉夫又给自己老兵一个收拾,金发战士站在战马前。

    他继续命令:“你们中的小队长没有约束好自己的战士,当骑兵冲锋时,你们未战先怯,你们犯有大罪!不要以为我的仁慈就意味着无限的包庇!这些小队长,你们被判了死刑!”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夕阳下的长矛树林也为之剧烈晃动。

    在雷格拉夫的授意下,老兵立刻出动,将不知所措的小队长们拉了出来,待其见到自己陆续要被拉扯到绞刑架,纷纷哭丧求饶起来。

    但夕阳下的雷格拉夫好似骑马的铜像,似乎要无情地“欣赏”一场绞刑。

    没有人为待死者求饶,士兵们心上像是压了大石头,压抑得人们想要干呕,又恐惧地看着那些行将被绞死的同乡。

    至于两位旗队长,他们也被押送到雷格拉夫面前。

    其中一位,正是一开始徙粮立信、如今已经被提拔的保罗。

    男人勾着头,他觉得大人这是要来真的,考虑到他们其实都是诺曼人出身,现在可不敢仰头直面地说话。

    “喂,保罗。”雷格拉夫苛责道。

    “是。”

    “你没有管理好整个旗队,一些人畏惧逃亡引起整个旗队崩溃。你有大罪!也许,我该赐你死刑。”

    “啊!这……”这时候保罗才抬起头。

    “看看那些人吧!处决你,队伍就没法带了,至于那些人,他们会死。”

    雷格拉夫简直换了一张脸,民兵们这段日子过得太好,完全忽略他们的主人可是在战场摸爬滚打三四年的老战士,年轻只是年龄赋予的表象,实则已经是狠辣人物。

    于是,伴随着鼓声与铜号声,那些吓坏了有罪士兵脖子被套上绳索。就在这时,雷格拉夫叫来一些老兵,又平和地以诺斯语吩咐一番。

    只见那些老兵先是惊讶,接着便是微笑释然了。

    突然,简易的翘板被拉掉,被绞了脖子的人疯狂扭动,也有人因突然窒息而浑身僵直。

    香农这些年来一直很平和,本地人还没有听过有死刑,只知道有人因小偷小摸被罚斩断手指,且这种砍手指的刑法也是本地驻军绕开教士们执行的。

    本笃修会的教士们本着慈悲为怀,针对质疑上帝污言秽语的蠢人也是感化为先,至多判处有期徒刑,绝罚与判处死刑只是理论上可能。

    可是,这些犯了罪的最基层军官即将死去。

    “你觉得本王的决定如何?”雷格拉夫木着脸,继续闻讯已经战战兢兢中的保罗。

    “大人,我……我说不出来。”

    “你就不为他们求饶?”

    “啊?!”

    就在保罗不知所措之际,雷格拉夫一声令下,本以为是收尸人的金发战士们,他们奉命一拥而上将犯人脖子上的绳子割断。

    差点就被绞死的人们纷纷坠落泥地,有的已经昏阙,有的捂住脖子剧烈咳嗽。不过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有死。

    雷格拉夫的进一步举措又看呆了战士们,他们不知大人的意图。

    倒是一边观刑的阿里奥伯特看出端倪,不禁捋着胡须坦言:“年轻人,你还是仁慈的。”

    就像是骑兵冲锋是一场演习,甚至连绞刑也是一场模拟!不过它们做得太逼真,民兵们在震惊中度过惊心动魄的一天。

    雷格拉夫再度整队,保罗等人归队。

    他再度宣布:“本王是仁慈的!你们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记住你们是麦西亚军队,不是某个男爵的士兵。本王宽恕你们的恐惧,但是下一次,如果还有人面对骑兵溃逃,他将被拉出来完全绞死!至于这些罪人……”

    雷格拉夫看一眼坐在荒地上继续捂着脖子的人,再当着战士们宣布:“这些有罪之人不再担任小队长,现在贬为一般士兵,而且……留在香农!明年的作战与这些人没有关系,直到本王任何时间合适了,再安排这些人上战场。”

    他觉得已经给了部下最直接最干脆的警告,他也不想把事情彻底做绝对。

    就这样悠扬牛角号想起,士兵们陆续回家,他们有足够时间想想未来该怎么做。

    “你可真是仁慈。”阿里奥伯特骑马而来,歪着头耐人寻味是笑谈道。

    “朋友,感觉……你对我的决定不看好?”

    “也不尽然。麦西亚王不愧于他的仁慈,不过……”

    “如何?是过度仁慈了?”

    阿里奥伯特耸耸肩:“也许吧。我知道你还打算拜托我继续帮你训练。没关系,我可以做。就是那绞刑架。”他随手指着说:“说不定你还是要绞死一些蠢材。”

    “这可不好说。”

    “难以明说?还是拭目以待吧。”阿里奥伯特呲着牙摇头晃脑:“他们只是一些农民,可不是你的诺曼战士。看我明天再把他们吓跑!”

    阿里奥伯特在无形中不断对那些民兵投以鄙夷,雷格拉夫本不想处死带队溃逃着,但话已经公开宣布了——明日若再有溃逃者,必杀之。

    所有人都被饶恕,仅有一次。

    第二天继续训练,雷格拉夫注意到那些休息一夜的士兵,眼神里对了一些东西。

    多说无益,他们的情况是否改观,就看今日的演练了。

    阿里奥伯特气势汹汹地面对自己的部下,号召士气正盛的骑兵:“再来一次,让这群愚蠢的高卢农民再度溃逃。”

    骑兵们高举木棍又一次排队,新一轮的半回旋冲击开始了。

    与此同时民兵换上更长的矛,他们自发准备的折合四米长乃至更长一些的,哪怕它太长了已经出现中拱形变,还是被端着站在阵中,当然矛头是没有的。

    攻守双打都是顿头木棍,至少极大程度上减少演习的受伤概率。

    阿里奥伯特令部下端着木棍冲刺,漆黑的战马以庞然大物之姿冲来,他想着兄弟们又能吓跑这群步兵,但麻烦事发生了。

    民兵纷纷闭上眼,他们确信自己逃了今日必然被绞杀,于是坚决攥紧木杆,宁愿自己的胸膛被骑兵的“骑矛”捅住。

    不过,奇迹发生了。

    阿里奥伯特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冲击真正的刺猬阵,要击中那些步兵,就必须让战马不被步兵的矛戳中。

    但双方的武器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距离,木杆几乎是一样长的,战马面对一大堆尖锐物下意识减慢速度,任凭骑兵站起来端着木棍戳刺,根本无法触及任何步兵,就被战马带着脱离战场。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阿里奥伯特连续试了三个回合,由于自己手中的木棍还是太短,若是真的战争,敌方步兵如此结阵聚成一团,骑兵们就只能干瞪眼了吗?

    不信邪的阿里奥伯特试图攻打侧翼,结果那些民兵在鼓声号声指挥下变阵。步兵基本待在原地,按照节奏频率不同而声音极为尖锐的号声,带着武器转身。

    最开始枯燥无聊的左右转训练起了效果,士兵简直一秒转身,再过四五秒的时间,“长矛墙”就又对着骑兵冲锋的方向。

    似乎,它一直瞄准骑兵们,使得阿里奥伯特一直要面对“矛墙”。

    战马已经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番,阿里奥伯特虽不甘心,他自觉的确不能吓跑民兵,而且这只是演习,不可能以命相搏的他干脆带兵下马。

    这一刻,老家伙也恍然大悟:“也许,你们诺曼人当时就是这样击败了那些骑兵。到底多蠢的人会带兵冲击长矛墙?对哦,是你!蠢人罗贝尔。”

    一想到就是现在的图尔伯爵当年硬冲诺曼人的“铁刺猬”被杀了个大败亏输,阿里奥伯特心中不平就得到大大的宣泄了。

    不过,如果这支步兵训练得当,他们再以铁刺猬的形态待在地上,自己可不想硬冲这样的步兵阵。

    因为法兰克从没有训练过大规模的长矛方阵,只因在部落时代,法兰克作为罗马帝国边境藩镇,大量成年男子在军团服役,他们尽量学习罗马的步兵战术,可惜就学个皮毛。

    他们学会了百人队编制和大队编制(旗队),真的打起来还是操持各种近战武器乱糟糟地冲锋接着短兵相接。

    因为罗马帝国后期不断加强骑兵建设,法兰克人有样学样,如今的贵族们因而就是秉承“骑兵决定论”。

    今天的阿里奥伯特要多思考一些了。

    他还进行了更多次尝试,直到战马被折腾得气喘吁吁,铁刺猬仍然待在原地。

    渐渐的天色暗淡,阿里奥伯特彻底放弃。

    步兵们分散开来就地吃晚饭,攻击失败的阿里奥伯特也被邀到雷格拉夫休息的篝火堆前。

    两人都有一大堆的问题,现在凑在一起真是一拍即合。

    啃食一番烤得半数的鹿肉,阿里奥伯特昂起胸膛看一眼席地而坐的那些民兵,说道:“他们似乎变了。朋友,他们今天居然不敢逃跑。”

    表达欲很强的雷格拉夫目睹了白天的一切,他也慨叹道:“如果他们逃了,我真的要抓几个绞死。”

    “你不至于吧?你是仁慈的。”

    雷格拉夫摇摇头:“十一抽杀可以落实。我听说传说中的凯撒做过,我也可以。”

    阿里奥伯特无奈苦笑:“你大可不必。现在我是无法扰乱你的步兵了,不过……我若是有幸带上一个大队的骑兵,胜负就不好说了。”

    “一个大队?那是多少?”

    “大概五百骑。”

    雷格拉夫点点头:“如果那是真的,我希望我手里就不是这两个旗队。就像我父亲那样带上六支训练有素的旗队参与战争,再以大量的弓箭和标枪首先攻击敌人。”

    阿里奥伯特想了想,“可你做不到。你的旗队和我所知的大队人数相当。你父亲手里的都是诺曼战士吧。如果……”老家伙又看一眼那些啃肉喝汤的金发战士们,一想到这样的高壮狠人有三千名,不由得心惊肉跳。

    “还好,你手里只有一百个。”

    “以后可说不准。”雷格拉夫指着西北方向:“那里,莱茵河口。我知道那里有很多罗斯人和丹麦人、瑞典人客居,他们都是你们所知的诺曼人。以我的威望,我打算再招募一些佣兵,这样我说不定能凑出两千人。”

    “啊?你……”阿里奥伯特愣住了,犹豫一阵又问:“两千名训练有素的战士,你打算这样和北部的那些贵族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二十岁了,我必须带着军队回到不列颠拿回我的王位,在那之前我的士兵自然越多越好。”

    雷格拉夫此言非常诚实,只是他忽略了阿里奥伯特震撼的点。

    如今,一个大伯爵也难以组织出两千名精锐士兵,像是阿基坦国王“秃头”查理,阿里奥伯特身为这位主子的贴身近臣,对整个南方贵族们有自己的估计。

    似乎战争是与平民无关的,就只是贵族带着精锐扈从参与的死亡游戏。

    一来,贵族与扈从们鄙夷那些下等人,二来,这群下等人普遍体弱多病身形消瘦。

    香农当地的农民就是这样问题,只是阿里奥伯特在这里好好观察了一番,发觉到这些农民的身体状况正好快速好转。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也许是村民吃的好了?总之这群高卢农民虽然比诺曼人矮不少,他们向着敦厚体型发展,若是继续下去,有可能被雷格拉夫训成一群矮胖的士兵。

    矮也有好处,民兵弓着背手持长矛,那样子就像是盘踞在草丛的石块,他们的形态在视觉上变小后,骑兵再用矛戳他们,因目标较小可不好攻击。

    雷格拉夫去招募新的诺曼人还是没影的事,但他知道这小子一旦带着大军去了波瓦蒂尔集体向查理下跪,查理几乎一定会高兴得把安茹赐予之。

    阿里奥伯特很了解自己的主人,查理不是被囚禁就是满帝国的流浪,查理渴望真正的忠臣。

    什么是忠?譬如比他年纪小一些,心甘情愿下跪表忠的贵族。

    查理需要得到心理满足,也需要一些可以调得动、有足够兵力的贵族。

    雷格拉夫就是不二人选,再说,这可是流亡的麦西亚王。

    只要查理给予雷格拉夫法理,恐怕这小子极短时间里就能从安茹再拉出一支军队。

    毕竟,阿里奥伯特获悉安茹当地的小贵族是因为自己的主子战败了,骑士大规模阵亡,其子嗣的继承权被剥夺。

    安茹有着一大群失去封地的贵族,那些家伙一定有反意!这一点没有谁比阿里奥伯特更感同身受——他是被敌人褫夺了阿尔萨斯地区的家族封地,情况和安茹的那些家伙一样。

    因为安茹的骑士封地都被剥夺了,导致安茹的最高贵族就是图尔伯爵本人。阿里奥伯特听说骑士成了“无地骑士”,一群年轻人要活下去,有的跑到南方阿基坦给大贵族做扈从,有的混得太惨,干脆做了渔民伐木工。

    阿里奥伯特再问雷格拉夫:“现在你兵也训好了,我帮助你令你的兵更加强大。现在天气越来越好,冬日难得的好天气,现在不南下的话……”

    “是该出发了。”雷格拉夫想了想:“就三天吧。”

    “什么三天?”

    “再过三天是礼拜日,我会拜托教士们做一场公开弥撒,修道院长博德一定愿意这么做。而且……我们南下时候,我要带着那个教士纪尧姆哈特。”

    “一个没什么名号的教士。”阿里奥伯特无所谓道。

    “未来可就不一定了。”雷格拉夫话锋一转,“你也准备一下吧。三天后是弥撒,第四天早晨我们出发。当然,你还是提前派遣信使南下。”

    “可以。依我看明日我就派出使者。”

    “哦?”

    阿里奥伯特笑了笑,完全以朋友的姿态说道:“你庞大的军队南下,我会提前通知埃罗图斯男爵迎接你们,再拜托他准备一些给养,确保你的军队顺利行军。”

    “也好,那就谢谢了。”

    “你先别谢我。”阿里奥伯特指正道:“给你给养又不是白送的,也许你可以和那个男人聊聊,再给他一笔钱。我知道你手里是有些银币的,至于那个家伙……”

    “缺现金是吧?可以。”

    阿里奥伯特点点头,笑而不语。

第1593章 他是奥尔良活着的奇迹

    刚下过一场雪,它令本就安静的冬季更为宁静。

    战争仍在持续,一场顶级贵族的内斗终于演变成现在的帝国全面战争,时局逼着所有的贵族必须确认自己的立场,绝大多数伯爵、男爵级贵族都直接出兵参与战争。

    在查理曼、“虔诚者”路易还活着的时候,那些所有被挤压的矛盾,现在迎来总释放是时刻。

    因为就像暴风雪后阳光再现一般,虽然世界是一片严寒,整个世界也晴朗起来。

    有的贵族不得不要为自己家族找寻一个后路!

    一个体面的后路……

    大雪覆盖了被破坏为废墟的一众村庄,在奥尔良城附近是一片民生凋敝的窘况。

    大量被蓄意残骸的村民,他们的遗体直接曝尸荒野,为狼、熊啃食,剩下的残骸又为这大雪覆盖。

    雷格拉夫手中的诺曼战士们当然参与了这样的破坏行动,且积极性极高。但彼时罗贝尔指挥的图尔地方的下级贵族构成的骑兵部队,他们的破坏热情一样高涨。

    罗贝尔是最高指挥官,一切罪责也当由他负。现在这个家伙已经成为图尔伯爵!

    奥尔良伯爵威廉当然明白如此爵位继承实在蹊跷,人人都知那个小雨果是个病秧子,威廉一度设想小雨果病死后图尔贵族发生内讧,自己的敌人忙着内斗,奥尔良就能得到长足的喘息期。

    可是,罗贝尔居然手握大权了,这个被魔鬼迷失心窍的屠夫,居然成了图尔伯爵,844年的奥尔良还能有好?说不定,雨果之死就是罗贝尔的阴谋。那个家伙就是逃亡的伯爵,他太想再度掌握大权了。

    威廉很担心自己全家死于乱军,自己漂亮的女儿被图尔的恶棍羞辱。

    女儿?对了,还有女儿……

    威廉只能把兵藏于城市,靠着粮仓的库存苟延残喘,而他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守城还凑合,出城反攻根本不可能。

    目前为止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正常的,只是明年春季那些家伙再挑起战端,自己的日子可就渐渐不好过了。

    显而易见的是,因为图尔军队的破坏,奥尔良在沿卢瓦尔河区域的优质农田,因村庄被破坏、人口被杀或逃亡导致春季播种基本已经不可能,此事必将导致明年秋季绝收,继而引起845年的饥荒。

    至于到了845年皇帝洛泰尔时候还活着,似乎那也成了个未知数。

    威廉想要在乱世中自保,指望勃艮第人帮助自己去和图尔和阿基坦的军队死斗,除非能提供大量的金银,否则……

    之前的战争威廉已经支付了一笔钱,买到了勃艮第方面的军队。名义上欧塞尔-勃艮第的这对父子贵族是“帝国派”贵族一部分,与奥尔良的威廉有相同立场,这并不等于派系内部铁板一块。那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家伙。

    如果能花钱买来佣兵还要,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把奥尔良大教堂的钱搬空,恐怕也难以买来勃艮第的援兵。再说,那些勃艮第军队虽然驻扎在第戎,其目标是东进阿尔萨斯地区,抵达斯特拉斯堡解救深陷重围的皇帝洛泰尔。

    至于自己的命运如何?除非能拿出巨额金银,否则是无法买通欧塞尔伯爵将其大军向西开进。

    再说,奥尔良大主教热拿(jonas)也不愿意把教会财产拿出来,投入到这“被诅咒的内战”中。

    比起金钱问题,最要的还是粮食。威廉需要粮食养活城中士兵与避难的村民,哪怕他将各色人分了个三六九等,每天的粮食消耗都不小,现在尚能维持,只怕到了春天所有人就开始挨饿了。

    大雪伴随着凛冽寒风,一夜之间就有不少避难的可怜农民静静冻死。

    虽然现在图尔军队已经退去,奥尔良即没有得到增援,周遭被破坏一空,避难村民审时度势只好继续待在城里——因为他们不可在冬季的废墟上重建家园。

    至少躲在城里大主教还会差人布施,若是离开城市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被冻僵的人被草席、破布包裹起来,继而放进木棺中,直接安葬在城外的教会公墓处。现在只是天寒地冻,城外并不存在敌军,那些图尔军队也不会疯狂得对教士动手。

    皮靴踏着几乎没膝的雪,一位胡子惨白的老者身穿罩袍,他拄着木杖带着一众下级教士,拖着了二十多具木棺,又带着挖坑的工具在大雪中蠕动。

    “papa,一切都太惨了。难道南方的贵族恨得被恶魔迷失了心智?看看远处的村庄!只有废墟!”一位下级教士拖曳木棺已经气喘吁吁,他不喜欢这项工作,目睹村庄废墟顿时悲从中来。

    “可悲的命运,战争可能是一场所有人躲不开的宿命。”大主教热拿哀叹道:“罗贝尔作恶多端,他的灵魂被恶魔腐蚀,未来有一天,恶魔也会要了他的命。”

    “您是说?罗贝尔会死于非命?”那位下级教士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只有神知道。”

    “但是,我们的命运呢?我听一些士兵闲聊,等到春季那些图尔军队一定再来,到了那个时候……士兵们很担心他们会战死,那么我们的教堂。”下级教士问了一个他这样级别不当问的问题。

    老主教不禁眉头紧锁,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斥责道:“孩子,这不是你该担忧的问题。不过……”大主教热拿看一眼面色疑惑的大家,也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平安。做好我们的职责,继续走吧。”

    一场战争后,作为胜利者有可能去清理敌人的死尸,至少一定会收殓自己战士的遗体并按照流程举办葬礼,哪怕只是在战场附近挖一些土坑直接安葬,期间也必须由随军教士检视。

    士兵们都认为,战死者若没有教士做最终祷告,他的灵魂就无法上天堂。

    士兵会处理同为士兵的遗体,若死的只是平民,他们会因为不屑、晦气等等原因,坐看那些死尸逐渐恶臭不堪。

    也包括奥尔良城里涌入一大群平民,效忠伯爵的战士们觉得这就是一群垃圾!农奴低贱如猪狗,平日也不被允许进入奥尔良城内。自由民地位高一些,想要进城就是要缴纳一笔入城税,且当晚会被赶出去。

    士兵们看在大主教的面子上没有迫害众多难民,也仅仅是不做实质迫害而已。

    难民在复杂街巷搭建棚屋,避难的自由民则会拿出一些钱租赁一个小房子,全家人与他们的财产苟安于内,而农奴身份者,一些人的命运已经有了结局,他们被冻死了。

    “就在这里了。”大主教热拿气喘吁吁地吩咐道:“你们挖吧。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罢了,他走近一棵朽木坐下来,扫视着公墓一片的覆雪石碑,再看着下级教士奋力挖掘土坑将死者逐渐安葬。

    死者们生前是农奴,低贱的一生在最终时刻竟有大主教亲自检视安葬,不啻为低贱一生唯一也是最后的高光时刻。

    大主教本可以不必这么高调,热拿要考虑的是对整个奥尔良教区做一个表态。

    热拿自817年担任奥尔良大主教至今已经有二十六年,他见证了帝国内斗初起、父子反目、兄弟相残。他在835年去了梅茨附近的蒂永维尔,见证了皇帝“虔诚者”路易获释。

    后来,当洛泰尔成为共治皇帝、成为全权的“罗马皇帝”,这些仪式他都是参与者。

    他见证了太多,因为今年他已经八十四岁高龄!成为活着的奇迹。

    热拿曾效忠“虔诚者”路易的第二子丕平,并亲自撰写《王权论》,一来赞美阿基坦国王丕平回成为前途无量的伟大君主,二来也是作为国王顾问,希望丕平按照自己的治国理论,将阿基坦小王国治理为本笃修会设想中的人间天国。

    可惜,丕平打猎时坠马受伤,伤口持续恶化而死,其子丕平二世的一些举动又引起阿基坦贵族愤怒,贵族联合起来彻底将丕平一系的家族势力驱逐。

    现在,那些贵族把流亡的“秃头”查理扶上王位。

    热拿漫长的一生,他年轻至中年见证的是查理曼的雄途大略,晚年见证的是帝国的分崩离析。他对加洛林王室家族的那复杂的联姻很清楚,因为他就是多位大贵族婚礼的见证人。

    可以说在法兰克所有的圣职中,热拿是最年长的那位。

    他比查理曼年龄小了十八岁,而查理曼也已经故去三十年了。某种意义上,热拿本身就是活着的历史。

    自降雪开始,每一天都有可怜人活活冻死,多日降雪是使得大量冻死者尸体积压于城里。起初,教会还有充足的裹尸布和木棺,后来这些物资逐渐变得紧张,索性冻僵的尸体直接被拖曳到城外公墓挖坑埋葬。

    大主教拖着极为衰朽的身体完成了一场壮举,热拿以他的慈悲令城中难民得到最后的慰藉。

    如果热拿在城外感染风寒病倒了可怎么办?

    伯爵威廉劝不住他,毕竟在帝国过去的美好时代了,这位大主教在阿基坦、图卢兹和卢瓦尔河一代都享有崇高声誉。

    毕竟他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

    严寒似乎无法侵蚀他高贵的身体,主教大人平安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罩袍,扶着木杖坚强走于城市的街巷,那些依靠着街道两旁各种缝隙搭窝棚避难的人纷纷走出,齐刷刷地跪在雪地,自发地张开双臂,以祈求的姿态希望大主教能给予大家救赎。

    可是,热拿还能如何?

    无论狂风暴雪,拿出教产以粮食接济这些可怜的羔羊是他的分内之事,更是他践行一生的信条。

    他勾着头继续走着,与随行的下级教士在身后留下一串笔直的脚印。

    一座敦厚的石质罗马风格教堂屹立城中,它是奥尔良教区的主教坐堂,是圣十字大教堂。

    它有着坚固的花岗岩地基与石墙,唯独在门与窗处做了罗马石拱,教堂内安置着大量的木梁与木板。恰是这样的结构,使得在另一个位面的989年,因一场失火事故导致大教堂被焚毁。它成了一片废墟,后来的卡佩王朝在它的废墟上改建出哥特式的新教堂,名字依旧是“圣十字”。

    因为它对于整个法兰西非常重要。

    或者说正是因为八十四岁高龄仍然担任大主教的热拿的存在,使得圣十字大教堂愈发重要,它似乎已经具备着一些超然的神性。

    相比于这座敦厚的大教堂,伯爵威廉的御所就显得很寒酸很多。

    事到如今威廉已经顾不得很多,倘若自己的御所有着大量金银装饰,他宁愿把所有值钱东西都拿出来以收买军队帮助自己奥尔良转危为安。

    金钱已经卖给勃艮第人换上一次作战的援军了,现在全家秉承着最后的体面,唯有餐具还是银制的,伯爵夫人的长袍依旧保有金丝。

    大主教热拿回到大教堂,他急着随便找到一副长椅如卸重负地坐下来,喘着粗气唤来小教士:“快去给我准备一些鲜花水。”

    直到他喝上一些热水,精神状态才有些恢复。

    大主教亲自为冻死的可怜农奴做葬礼,实在是这可悲冬季里振奋士气的壮举。以他的身份,他大可离开奥尔良而去兰斯避难。

    恰恰相反,热拿决定坚守奥尔良。他要守护的并非伯爵家族,而是这座城、这座意义重大的圣十字大教堂。他当然也委托自己的枢机们,一众身份较高的教士在布施的时候,始终宣称:“主教大人会永远守护他的羔羊。”

    言外之意,热拿要与奥尔良共存,他估计明年图尔军队一定要再度攻城,等到那个时候准备妥当的图尔军极有可能破城。

    难道人间地狱的景象要在城里展现?

    不!

    热拿决意挺身而出,倘若罗贝尔和他的图尔军队敢在城里撒野,就必须从自己身上踏过去。如果自己成了殉道者,罗贝尔就将遭遇绝罚,其贵族身份很大程度上也被否定。

    冬日的雪地冒险实在深深伤害了这位老人,如果自己死了,谁来守护奥尔良?

    他仍然病倒了,不得不在教士们的护送下进入教堂的内堂休息,所有的工作皆由主教枢机们负责。

    大主教生病的消息断不能被平民知晓,但自己的情况,热拿还是差人去告知终日心神不宁的伯爵威廉。至于威廉获悉消息后会如何紧张,他也能猜得到。

    果不其然,当小教士木着脸走入伯爵宅邸,紧张兮兮地将此事告知威廉。

    愁得像是心口压了巨石的威廉,现在几乎无法呼吸——他直接昏了过了。

    大吃一惊的侍卫急忙跪下来,又是呼喊又是拍脸,过了一阵子,脸庞清瘦的威廉才缓过劲来,精神憔悴地看着在场诸位:“我的战士,尊贵的教士,我们……可能完了。”

    且看那报信的小教士急忙跪下来,努力扶着伯爵大人的肩膀:“大人。主教他……情况绝不是您想得那般糟糕,他会康复的,他会守卫奥尔良。”

    “快扶我起来。”说罢,威廉咬紧牙关在众人搀扶下硬是站起身。

    他再看看左右,使劲对着自己的左右脸颊拍巴掌,待强行令自己清醒后振作起来。

    他再看向报信者:“去告诉主教大人,明日我会亲自去探望他。我会提前准备一下,不仅是我去,我还会带上一位尊贵的客人。”

    “啊?”小教士有些吃惊。

    “算了,你就告诉尊贵的主教。我会带上我的女儿埃蒙特鲁德(小名爱玛)亲自拜见,请一定告诉主教大人,我想了很久……也许,我的女儿才是拯救奥尔良的关键。”

    伯爵大人要干什么?他的女儿爱玛才十三岁呐。

    固然一个贵族少女去大教堂参加弥撒活动无可厚非,亲自去见主教大人,是否……

    既然这是伯爵大人要求的,自己把消息准确送回去就好,任何的事皆有主教大人定夺。

    小教士双臂收拢又勾头鞠躬,态度严肃的答应下来,罢了严肃不改的离开伯爵御所。

    小教士也有自己的想法。

    伯爵的女儿爱玛?一个奥尔良的少女能解救一座城?

    谁知道伯爵大人意欲何为,只有神知道。或者,伟大的大主教热拿能够猜到。

第1594章 奥尔良的少女埃蒙特鲁德

    城外一片白色地狱,城内的境况也愈发糟糕。

    在伯爵宅邸,那位少女依旧如同金丝雀般被好好保护着,仿佛战争与灾祸和她毫无关系。

    不过,奥尔良城愈发糜烂的现状也不是她能充耳不闻的。

    只要打开木窗向外瞟上一眼,迎面而来的除了刺骨冷风,就是那些围坐在墙角蜷成一团的难民。士兵在曲折街巷游走,仔细看,还能注意到那些士兵将一些“东西”拖到一边,再继续看下去就能注意到与雪白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袍教士的出现,将“东西”放在临时雪橇上,盖上麻布或草席拖曳走。

    那些“东西”都是死者,都是城外逃进来避难的村民……

    平日里,尊贵的她少女不可能与这些下等人有任何交集,但是现在,她要看着那些可怜人被活活冻死。

    虽说她并不能对那些人有多少共情,看着活生生的人被冻死,她年幼的心情正经历着巨大震撼。

    “小姐,请不要再看了。请您保持安静。”女仆长平静地催促道,继而走来将木窗关上。

    “好吧……”少女拍拍自己已经冻得麻木的脸庞,勾着头走到一边坐下来。

    侍女继续关切道:“请您不要再随意打开窗户,若是因为被冷风冻坏了身体,伯爵大人会很生气的。”

    “我……我尽量。可是……”少女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闭嘴得好。

    她不是生性活泼的人,作为出身自传统贵族家庭的女性,从出生开始,她的命运几乎就被框定死了,要按照《经书》与传统习惯做一位最传统的贵族女性,被父母包办着嫁个一位贵族公子,继而成为母亲生育很多孩子。

    在出嫁之前,她不被许可与杂七杂八的人见面,厚重的石墙如同囚牢,但她也不愿意真的走出去,宁愿做一只笼中鸟也好。

    就是,长此以往的日子有些无聊呢。

    她不关心战争,按照戒律也不能去关注战争,更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战争与自己毫无关系。她能感受到近段时间以来父亲压力越来越大,也隐隐感觉到奥尔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至于危机究竟是什么,以她有限的认知还无法了解。

    她,也没理由去了解。

    谁能奢望一位年仅十三岁的贵族少女知道些什么呢?

    生活平静且有些无聊,也许,一场婚姻会改变极大改变自己无聊的处境。因为她已经有了月事,这羞于启齿的事情,伯爵威廉作为其父亲是知道的。

    女儿已经有了做女人的资格,那么将她嫁给谁,就是老父亲需要好好思考的了。

    但是现在正是全帝国内战,选定的女婿若是站在糟糕的阵营,女婿一旦失败,自己的女儿也将受到牵连,不死于乱军中也是被胜利者发配到某个女子修道院孤寂过残生。

    甚至现在不该考虑女儿嫁给谁的问题,一旦奥尔良城破,被保护很好的女儿会被掳走受辱,然后发配到女子修道院里,譬如图尔附近的圣卢普女子修道院。

    也许这还是较为体面的结果。

    奥尔良伯爵威廉清楚意识到,在夏季作战时的图尔军队里就是混着一些诺曼佣兵。倘若有一大群诺曼人攻破城市,他们会做什么,这已经是威廉不愿意想象的。

    因为已经有传闻,所谓一支诺曼军队攻破了亚琛,在大肆破坏一番后小公主吉斯拉不知所踪,据传已经死了。如果死了也算是好事。

    那位小公主与自己的小女儿年纪相当,正值芳华却被野蛮如魔鬼的诺曼人带走,小公主经历的定然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那还不如城破后死去。

    把持着图尔军队的罗贝尔一定与诺曼人做了某种交易,否则针对村庄、村民蓄意破坏的事情如

    何解释呢?卢瓦尔河上漂荡的龙头战船分明在运输图尔军队!至于所谓的麦西亚国王的传闻,只有神知道那是否是真的。

    威廉与大主教的使者交谈一番,他本就打定了主意,现在不再有别的顾虑,这便赶在晚餐之前亲自走向女儿的闺房。

    也许,作为老父亲就该以父亲的威严高傲走来,再命令女儿严格按照自己的决定办事。

    以往他都是这么做的,女儿在自己的管控下任何事都做得规规矩矩。

    今日没有任何的活动,少女照常待在闺房中翻看着拉丁语原文的手抄书。看书,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娱乐,也因为这些《福音书》的存在,使得她愈发的前程。

    “也许,我的女儿还能成为某个女子修道院的院长。”

    威廉可以这么想,他绝不会希望这能成真。他要女儿过上正常女人的生活,嫁给一位高级的、与奥尔良伯国和善的贵族,度过富裕的一生。

    女儿一定要多生育孩子,因为老父亲、兄长不会帮助她太多,女儿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就要看她生育足够的孩子。一群新一代贵族联合维护他们的母亲,哪怕这个少女现年仅有十三岁。

    威廉本可再等上三年,待女儿十六岁,从各方面都看得像是个成熟贵族女性后再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可是,奥尔良城分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女儿嫁不出去,一切都晚了。

    奥尔良的崩溃同时意味着家族的崩溃,届时没有人再保护这位少女。

    现在,说不定能拯救奥尔良的,恰恰就只有这位少女。

    见得伯爵大人亲自前来,侍女们纷纷勾下头,以极为严肃的神情等着大人从自己身边走过。

    “玛利亚,埃玛现在怎么样了?”威廉向女儿的女仆长问道。

    “大人,埃玛现在很好。她在静静自学。”

    “给她的福音书都被翻得严重破损,真是个爱学的好孩子。”自言自语一番,威廉继续吩咐:“你们都回避吧。也包括你。玛利亚,今晚事情重大,我只想与她好好聊聊。”

    女仆们听到大人这么说不由得心中一惊,在女仆长的示意下,她带着全部的侍女奉命回避,继而在隐秘的角落窃窃私语。虽不知伯爵大人有何意图,但现在奥尔良城岌岌可危,莫不是……

    她们想到了伯爵家族举家逃亡。

    那样的话,女仆们怎么办?女仆长玛利亚人到中年,她兢兢业业自信于如果伯爵家族要逃肯定要带着自己走。自己会继续照顾少女埃蒙特鲁德,也能照顾伯爵和夫人的起居,亦可兼任厨师。

    至于其他的侍女们,也许不少人会被迫去某个女子修道院了,没有人真的愿意做清苦生活、被清规戒律管得死死的修女。

    伯爵萌生的想法甚至没有告知自己的妻子,到目前也只含蓄的告知了来自大教堂的信使。

    威廉一如往常那般走进女儿闺房,见是父亲来了,少女急忙放下书籍,急匆匆走来勾下头行礼。

    “父亲。有什么事情么?”她毕恭毕敬问到,而圆滚滚的脑袋依旧勾了。

    “埃玛,你先坐吧。我已经劝离的所有的仆人,现在这里只有你我父女二人。”

    “父亲,您……”

    少女不知何故,只好坐回原来的木椅,并足曲腿恭恭敬敬。

    女儿是如此青春端庄,而她极有可能成为一位王者的妻子!

    威廉好好审视女儿一番,这令少女压力有些大。见女儿又欲发言,威廉示以眼色,罢了也安静坐下来。

    父女双目对视,场面陷入宁静的尴尬。

    “孩子。”威廉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也到了该婚姻的年纪。”

    “啊?是……”少女的双手攥紧裙子,她即惊讶又惊喜,听到父亲提及此事,心脏猛地狂跳不止。

    “所以……我做出了一项决定。有一位二十一岁的贵族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的女人,你嫁过去,就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他?已经二十一了么?”少女猛地抬起头,就论婚姻而言,自己的丈夫已经二十一岁正是完美的年龄。

    埃蒙特鲁德,她非常恐惧自己会被父亲嫁给一个老男人,但婚姻从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丈夫有二十一岁,如果他再高大英俊就更好了,那样完美符合了自己的梦想。

    威廉注意到女儿的兴奋,他本担心自己的决定会引起女儿的抱怨委屈,看来她早已用大量时间去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了。

    威廉不会当着女儿的面提及战争的事情,更不会跟她描述,因为这场婚姻极有可能还给奥尔良安全。

    少女干脆抢话问到:“父亲,我……尊贵的丈夫到底会是谁?”

    威廉定定神,直言道:“他是阿基坦国王查理,他是查理曼最小的孙子,是朱迪斯太后的独生子。”

    “啊?是他?”

    “对就是他。”

    “居然,是传说中曾被囚禁的他?”少女不禁捂住嘴巴一脸吃惊。

    虽然深居闺中,有关帝国顶级贵族的一些大事,既然能在大贵族间传得沸沸扬扬,被贵族们的女眷获悉理所当然,甚至侍奉少女的那些侍女们也都乐忠于八卦嚼舌来打发无聊的日子。

    埃蒙特鲁德获悉了一些事情,想不到那个查理摇身一变成了阿基坦国王,而且……自己要嫁给他。

    “囚禁一事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既然你知道,这就好办了。我获悉,查理现在就在南方的波瓦蒂尔,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你送过去。我希望查理能尽快喜欢上你,这样……为父的心愿也就满足了。”

    少女完全没理解父亲的话里有话,她满心欢喜道:“他是国王,我有幸嫁给一位国王真是太好了。父亲,您决定何时出发?哪怕现在下雪了,我们仍要走么?”

    “孩子,你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

    “唔?”

    威廉的脸庞毫无笑意,他双眼颤动着看向女儿:“我和你母亲不会去的,要去的只有你。”

    “啊?为什么?父亲,您打算做什么。”

    “不为什么。孩子,那是你的命运,不是我的。你不要问任何事,明日我还要带着你去大教堂一趟。你必须见到主教大人,之后我们自有安排。”

    少女满满脑子的疑惑,不过良好教育规训下,她不会对父亲的话有任何明面上的质疑。

    另一方面,自亲自参与埋葬了一些可怜死者,显然了挨了风寒,大主教热拿回来后精神状态就不好了。

    他毕竟是一位八十四岁的老人,能活到现在固然与笃行一生的节律与清苦有关系,现在毕竟是真的老了。

    没有人敢于阻止他的主张,明知踏足雪地有风险,教士们看到的就是一位传奇苦行僧顺利完成的壮举。

    热拿精神糟糕,在听到派出信使从伯爵处传回来的消息,他的精神猛然一震。

    老头子思索起来。

    “这个时候你提及你女儿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指望一场婚姻,就能迫使那个罗贝尔打消战争计划?”

    “你真的瞧得上他?他瞧得上你么?不对劲……埃蒙特鲁德,你是想把她嫁个另一个贵族。是谁?是勃艮第国王威尔芬?那个毛头小子?还是……”

    足智多谋的热拿对法兰克诸多大贵族的家族成员颇为了解,他自然而然首先想到了勃艮第人。曾经,就是靠花钱买来的勃艮

    第人援军,使得奥尔良没有第一时间被攻破。下一次呢?既然拿不出金钱,就把女儿作为筹码?

    热拿知晓那个所谓的勃艮第国王,实则就是欧塞尔伯爵的儿子。

    自己年轻的时候见证了勃艮第被割裂,也知道这种来自皇帝的命令并不能得到当地人的理解。

    勃艮第人大大小小贵族们设想着多种方法重新整合王国,事到如今,欧塞尔伯爵父子已经拿回了旧勃艮第大部分的领地,再加上额外拥有的欧塞尔,新崛起的勃艮第势力其未来不可小觑。

    威尔芬年仅十六岁却已经在管理军队,倘若在和平时期,威廉大可风风光光的嫁女儿,勃艮第人也极有可能高高兴兴的接受。

    现在还可能吗?

    欧塞尔伯爵康拉德会为了得到儿媳妇,就开赴大军一路向西来保卫奥尔良?十三岁的埃蒙特鲁德,欧塞尔的康拉德会觉得这个少女很重要?康拉德可是个阴谋家!

    没有人敢说查理曼“不洁”,但曾经年轻的康拉德与年老的查理曼混于一起,两人就是做了很多“渎圣不洁”之事。热拿了解这些往事,他个人对这类行为极为不耻。不过绝大多数的知情者已经衰老故去,热拿洁身自好,不可能卑鄙得抖出这种事情抨击康拉德。

    万一呢?如果不是威尔芬。

    如果,是他?

    热拿想到了待在波瓦蒂尔的查理。

    老头子虽然精神状态突然不佳,他的头脑依旧清醒。

    因为自己的学生,同样也是六十岁高龄的阿基乌斯(agius)始终待在查理身边。

    阿基乌斯是查理的“宫廷主教”,他的这一职务非常的微妙。他首先是本笃修会的一位高级教士,若是不担任这一职务,去某个教区担任大主教完全合规,他亦有这样的资格。

    “宫廷主教”也并非“王室顾问”,阿基乌斯的主要工作,就是为查理的一套流亡班子提供各种信仰上的服务,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备受信赖的近臣。

    热拿其实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身后事,可能两三年内自己就会自然故去,他也从没有听说过谁人能活到九十岁,哪怕自己活到了九十岁还是要死的,奥尔良大主教的职位需要有接班者。

    他觉得以自己一生的功绩,灵魂一定可以进入天堂,遗留在人间的事务当由谁接任呢?

    显然自己的学生阿基乌斯很有资格,那么自己给罗马教廷书信一封,教宗再下达任命文件,阿基乌斯就不能继续待在查理的身边,而是成为这奥尔良圣十字大教堂的大主教,管理着整个奥尔良教区。

    贵族打得头破血流都与教会没有关系,早在全面内战爆发前他就有此设想,他就是没料到帝国内战居然演变得如此极端。

    如今,计划更不能由那群嗜血贵族们破坏。

    他也希望以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内战,哪怕只是在局部区域令兵戈终止。

    “如果,你是打算把埃蒙特鲁德送给查理,那对奥尔良反倒是好事了。威廉,你对着我的信使语焉不详,应该就是如此睿智决定吧?果真如此,我会帮助你促成这桩联姻。”

    热拿期待着明天,更打算破天荒得让年仅十三岁的埃蒙特鲁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内,亲自与这位少女聊一聊。

第1595章 埃蒙特鲁德与大主教热拿

    这一宿,埃蒙特鲁德几乎一夜没睡。她在床铺上辗转反侧,不知明日见到大主教会发生什么,尤其自己见到如此尊贵的长者该说什么话。

    她想得太多实在睡不着,或者说无聊的冬季她终日无所事,平日没什么劳心劳神之事,想要立刻入睡实在有些难。

    清晨,女仆长玛利亚照常走进闺房,照例将少女唤醒。

    “小姐,该起床了。吃过饭后,您……还有大事要做。”

    “是……那件事吗?”艾玛揉揉眼睛深深打一个哈欠,揉一下自己的长发缓缓坐起。

    玛利亚又如往常那般走过来,她将少女的头发打理一番,快速扎成麻花辫,令其垂在脑后。

    不同于昨日的忐忑,因为伯爵威廉注意到侍女们的窃窃私语,就招来女仆长悄悄告知其自己的决定。

    因为一旦埃蒙特鲁德嫁过去,作为老女仆的玛利亚理应带着一些侍女随行,她们这些侍女都是嫁妆的一部分。

    在获悉了准确的消息,玛利亚悬着的心放下来,她这种仆人不关心战争,只关注自己的主人未来能否过得好,主人的荣辱就是自己的荣辱。

    埃玛乖巧地平坐床边,静静听着玛利亚的唠叨:“等你嫁过去了就不要留这样的头发了,你的辫子会盘起来,因为你是王后了。”

    少女一怔:“你都知道了?”

    “已经了解了。放心,你不会孤单。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本来,她对父母把自己送去波瓦蒂尔一事感觉惶恐,就仿佛被他们抛弃掉,虽然她隐约感觉到事情危险且复杂。别的家族嫁女儿,父母都是陪同的,为何……自己只有女仆长陪着?

    埃玛被告知自己一定会被送过去,父亲话语非常笃定,仿佛在见到大主教后马上就要离开!哪怕整个世界都是积雪,父亲也极为着急得要把自己送走。

    玛利亚继续唠叨着,含蓄地继续说着头发一事。

    因为奥尔良这里的民众也几乎都是高卢人,数百年来他们深受拉丁文化的影响,哪怕是后来入住的法兰克也是如此。

    罗马覆灭了,一些文化习惯仍被保留。

    最传统的法兰克已婚妇女,她们也是披散着头发,以镶嵌了大量珠宝的皮带做头箍,后来头箍变成了黄金白银材质,最后戴上罩头。

    而在南方地区,这里的妇女一如罗马时代那般,凡已婚女子,她的长辫子就要盘在头上或脑后,以类似发簪的饰品将之固定。

    想到了婚姻,埃玛突发奇想:“把我的头发盘起来好吗?就像我已经婚姻。”

    “哦?也可以试试。”

    在玛利亚灵巧老手的摆弄下,埃玛换了形象。

    一面抛光很好的铜镜摆在她的面前,埃玛得以看清自己的新面容。

    “与我过去有些不用。”她轻语道。

    “以后你就习惯了。现在不要多想,该穿靴子了……”

    埃玛的头发盘起来,额头刘海少许,头发被绷起来,突然的变化使得她看起来发际线很高。

    玛利亚要伺候自己的小主人很多,她是一生的老仆,此生与婚姻已经没有关系。她真的羡慕小主人能嫁给大贵族,至于自己也会跟着度过安然的晚年。

    她把小主当做女儿,哪怕自己只是个老仆。

    埃玛换好衣服又洗漱一番,忐忑地走出闺房来到餐厅。

    如今,她的大哥、与父亲同名的威廉已经做起“城防司令”,为作为大公子辅助伯爵的守卫工作。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财产,威廉二世是奥尔良爵位的第一继承人。但奥尔良一旦被攻破,一切都结束了——全家人确信,罗贝尔带领的图尔军杀进来

    会不留活口。

    此事唯独被保护很好的少女埃蒙特鲁德不知道。

    木桌上摆着面包块与一些汤,其清贫与大教堂的圣餐如出一辙。这倒不是伯爵家族讲究苦修,实在是粮食危机的存在,使得一家人只好以虔诚为名对待每一天。

    威廉倒是想顿顿吃肉喝奶,他现在是做不到了。

    伯爵夫人获悉丈夫的决定,老妇人很希望女儿能顺利嫁出去但是仅仅把女儿顺利送去波瓦蒂尔都是危机四伏的。作为母亲,她舍不得也秉承自己的职责保持安静。

    “父亲。”埃玛坐下来,她保持着矜持警惕地看着家人们。

    “你都知道了吧,现在也都考虑好了吧。”威廉轻轻问道。

    “我想好了。父亲……”少女定定神:“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您吩咐我做的任何事,我会努力做好。”

    “很好。乖女儿,奥尔良的安危就靠你了。”威廉一声深叹,又道:“吃饭吧。愿平安。”

    饭毕,恢复精力的埃蒙特鲁德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宅邸,她换上罩袍显得极为低调,但冷风袭来还是令她有些发抖。

    自下雪后她就没出过宅邸,虽然平日子这位贵族大小姐也是深居闺房中。

    她几乎不可能与平民有交集,现在的她也不得不走在满是难民窝棚的街巷,甚至……看到有士兵在拖曳一些“东西”。

    她瞥了一眼,受到惊吓又赶紧够下头。

    事到如今威廉已经不可能整治城内的乱象,他能做的就是吩咐士兵抓捕偷盗罪犯,再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雷霆手段使得城内难民保持了秩序,难民继续待在窝棚里,每天到教会的设施点领取今日的热粥。

    难民只有一餐,至于是否有人多领取……教士们反感这种多领行为,维护治安的士兵发现有人多领则会被带走,很快那人就会因为“盗窃”化作绞刑架上冻僵的冰坨,宣布挂上一天,再被教士带走埋葬。

    如此手段太过野蛮,教士们虽有异议也都埋在心底,因为他们最清楚属于教会的粮食可经不起这般消耗,如果战争继续下去,奥尔良免不了宿命般的大饥荒。

    少女走过覆雪的城市广场,走至圣十字大教堂的门口。

    她抬起头望向那覆雪的尖顶与上面的镀金十字架。

    青铜镀金的正十字没有其他的修饰,它在冬日阳光下烁烁放光,在这大雪的日子里,神圣感不必多言。

    “孩子,别发呆了。”威廉催促驻足的女儿。

    很快,待命的下级教士走来,作为向导将伯爵一家引入大教堂的侧门。

    来者名叫马肯伯特,是大教堂的一位枢机,是直接听命于大主教的亲信之一。

    而他已被大主教热拿赋予了更艰巨的任务。按照他的理解,此间艰难就好比摩西出埃及。

    “尊贵的伯爵,还有伯爵小姐,来吧。大主教已经在等待你们。”

    威廉勾头示意,又关切道:“听说主教大人病了。他现在好些了么?”

    “感谢伯爵大人的关心,承蒙上帝赐福,他好些了。”

    “这就好。”

    此刻,热拿换好全套服装,更将满是宝石的主教高帽戴好,哪怕此乃私人会面也要展现最严肃的一面,而这样的装备也能掩饰他的精神不佳。

    他安静坐于办公室,一旁的木桌还摆着书写了密密麻麻拉丁文字的羊皮纸书信,这是他拖着病体一定要坐的。

    因为,他已经有了打算,更是深思熟虑后算准了威廉定然要把女儿嫁给查理。

    木门一番轻轻敲打,枢机教士轻轻道:“papa,您的客人到了。”

    “好,让伯爵

    大人进来。”热拿以沙哑嗓音吩咐。

    听到主教的话语威廉不由心经,老人家已经八十四岁,嗓音因衰老而沙哑不假,可这听起来他是真的病了。

    威廉拉扯着女儿毕恭毕敬走近掩藏于大教堂深处的主教办公室,此前他们已经踏足阶梯,现在父女二人就在教堂高高的二楼。

    这里不仅有主教办公室,还有重要的藏书馆,以及囤积钱财和圣器的仓库。

    如果教会愿意把这些金银全部拿出来,应该就可以买来勃艮第的援兵了。想到这一点,威廉急忙心中自责,在这神圣之地自己岂能有邪念。

    只见大主教正襟危坐,老人家干瘪的脸庞刮干净了胡须,他左手握镀金的十字架木杖,右手摸摸伸了出来。

    “你们终于到了。”

    威廉很知礼地走上前,半跪下来去问大主教的手背。

    继而是埃蒙特鲁德,她稍稍犹豫一些也随着父亲的脚步而来。

    “我的孩子。”大主教和善地看着刚刚恢复站立的少女,他也注意到威廉有话要说,干脆先行发话了。

    “让我猜猜。尊贵的伯爵大人,您是打算将您漂亮的女儿嫁给一位尊贵的贵族。那位贵族贵不可言,您希望通过这场联姻,为奥尔良带来和平。”

    威廉惊喜得猛一怔,“您都知道了?!”

    “请保持严肃!”

    “是,papa,是我过于激动了。”威廉压低声音道。

    “你是聪明人,的确,如果你把女儿嫁给那位青年王者,我会竭尽全力做保人。”

    “那就太感谢您了。”

    热拿知道威廉此来不可能与自己做商量,他是来求人的,当然自己非常可见于一场联姻令战争消弭。

    热拿为表确认,严肃问道:“是阿基坦国王查理吧?”

    “是的,就是他。”

    “所以我说你是聪明人。不管如何变化,图尔伯爵效忠查理。罗贝尔继承了图尔爵位,他的合法权必须得到查理的承认。

    只要,奥尔良以某种方式体念得向查理效忠,阿基坦诸贵族、图卢兹诸贵族,还有南特、勒芒、图尔的大大小小的贵族,都没有理由再对奥尔良开战。

    查理仅有二十一岁,他从蒂永维尔获释的时候。我!就是见证人之一。”说到这里,热拿情不自禁加重语气。

    老主教继续道:“查理的经历我非常了解,至于他希望怎样的战争结果……如今我已经不太清楚了。威廉,你真的愿意改为效忠查理吗?”

    “我深思熟虑了,如果效忠他就能终结战争,我非常愿意。”威廉急切解释道。

    “很好。查理经历过很多痛苦,以我估计他在阿基坦也没有真正的臣服者。如果他们愿意臣服,就会被女儿嫁过去,但是没有任何的大贵族愿意这么做。唯独你……”

    “我实在没办法了。”威廉不禁面露忧愁。

    “但你决定这么做了,我会帮你实现。你瞧。”热拿指一下桌案上的文件:“那是我写给我学生的信件。”

    “您的学生?”

    “阿基乌斯,他是查理的宫廷主教。我也希望在我的灵魂前往天堂后,由他继任我的职务。”

    “所以,阿基乌斯主教会帮助我?”威廉急切问道。

    “您没必要这么问,阿基乌斯是我的学生!”其实热拿就是暗示,自己将那个人视作儿子。他继续道:“我已经做了一番安排,我衰老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远行,而且快到圣诞节了,我不能离开大教堂。我会安排一位信得过的枢机作为我的全权特使,带着埃玛去波瓦蒂尔。”

    说到这里,热拿再吩咐埃蒙特鲁德走到自己面前。他上下打

    量一番:“是个漂亮的姑娘。孩子。”

    “papa……”

    “我会促成这桩婚事。孩子,你愿意嫁给查理吗?”

    “我愿意。”少女没有任何的异议,表情仅有严肃。

    热拿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埃蒙特鲁德的确不需要也不能有自己的主见,这番也就不必告知她一些大道理,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得把这位奥尔良的少女安全送过去就好。

    他令埃蒙特鲁德坐到一边,又令威廉站在自己面前。

    他再问:“信件已经写好,我的特使也安排妥当,我的专用马车也可以出借。你呢?决定何时令埃蒙特鲁德出发。”

    威廉也没料到大主教的决定如此迅速,执行力也强得惊人。现在的确不是慨叹热拿是智者的时候,就道:“前往波瓦蒂尔的道路有着很大风险。我打算趁着降雪赶紧行动,这样就不会被罗贝尔的人纠缠。”

    “不必担心,固然这场远行好似摩西离开埃及,情况也许没有我们想得危机四伏。”

    威廉猛的惊喜:“难道,您甚至准备了路线图?”

    “那是自然的。你决定雪天行动的举措,算是我所有规划里较为危险的。”

    “没关系,我会出动一些骑兵做护送,以小驳船和木排将队伍送过河。”

    热拿难得地摆摆手:“不可。我要的是一支全由教士组成的队伍,不可有任何的军队护卫。”

    “这样,万一中途遇到野兽?”

    “比起野兽,我们更要担心被图尔的地方贵族盯上!毕竟我们要从图尔伯国穿行,我们必须保持秘密!”

    热拿做了一份路线图,所谓纯粹教士构成的小型马车队,在奥尔良枢机之一的马肯伯特教士的带领下,以低调姿态护送埃蒙特鲁德离开。

    两辆有棚子马车一行至少十人,乘坐木筏漂过冰冷刺骨卢瓦尔河,就按着河道绕行索罗涅森林,队伍一路沿河南下找到罗马大道之第二阿格里帕大道。

    在这里开始一路向西进抵布尔日,之后又是沿着谢尔河西进。

    如此旅途看似直奔图尔而去,实则不然。在第二阿格里帕大道接近于阿基坦大道后,队伍突然提前拐弯。

    马车队冲向埃维纳河上的那座无人看守的古桥,以尽快的速度冲过危险的森林。

    下一步就是直奔埃罗图斯男爵领,继而抵达波瓦蒂尔面见查理。

    至于马车队穿越森林可能遇到穷凶极恶森林匪徒,以及一些野兽一事,这就是风险所在。

    热拿对自己的路线图很满意,又安慰道:“不要担心危险,随行的教士会带上一些武器。”

    “您的路线我很满意,我还是不放心。”

    “实在不行,你精选战士披上布袍,就以教士的身份随行。当然,这需要一定的仪式使得他们成为合法的武装修士。但是这样做后,这部分士兵的职责,就不是保护你的家族,而是守卫着圣十字大教堂。”

    威廉点点头:“没关系,这样的话我就完全放心了。”

    双方的各种主张一拍即合,下一步就是抓紧时间把埃蒙特鲁德送走。

    就是这件事对少女而言太过于突然。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埃蒙特鲁德无权拒绝来自父亲与大主教的任何决定,她无法拒绝自己被规训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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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6章 少女埃蒙特鲁德的远行

    冰冷的卢瓦尔河静静西流,河畔白雪皑皑,哪怕现在阳光回归了,整个世界充斥着恶寒。

    基于以往的认知,奥尔良地区的冬季降雪是存不住雪的,它往往急促得下一阵子,在世界为大学覆盖后,大规模回暖也会迅速开始。

    也许大雪未化之际根本不是出门的好时机,不仅因为恶寒,还在于融雪即将发生,旅人几乎一定要面对融雪时的泥泞,那还不如等待积雪融化殆尽再出门。

    再说,冬季出远门真的必要么?

    对奥尔良伯爵而言,现在送走女儿关系到整个城市的生存。

    突然要离开自己的闺房,离开自己的父母、兄长,离开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奥尔良。

    何时回来呢?自己还能否平安回来。即便回来,以怎样的方式回来?

    虽然波瓦蒂尔距离奥尔良并不远,埃蒙特鲁德有限的认知里以为那几乎是天与地的距离。

    天气寒冷,今日的云多了些,太阳像是笼罩于薄薄面纱下。

    少女心情不太好,忧郁的面容一改往昔的平静。

    女仆长玛利亚注意到小主人的忧愁,这种忧愁它也感同身受。

    “埃玛。”她轻柔地安慰道:“去了波瓦蒂尔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相信查理会是个好男人。”

    “我……我也希望,只是……”少女忧郁了一下,坐在床边的她低语道:“我听说他曾被囚禁,查理曾犯过大错吗?”

    “这……我只是个仆人,我一无所知。”

    “谁知道呢?只有神知道,但愿上帝赐我一个好男人。”罢了,她上手合十,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她明白今天上午可能是于父母见上最后一面,如果运气好,下次见到父母也是多年后了。

    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自己会以阿基坦王后的身份回来,身边极有可能还带上自己生育的小王子。

    一切来得过于突然,埃蒙特鲁德还没有准备好,她今日就要渡过冰冷的卢瓦尔河,也是她第一次抵达大河的南方。

    金丝雀被临时放了出来,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本能得希望继续待在小窝。

    她无法直说自己的担忧,在洗漱完毕后,在女仆长的引领下走进餐厅与父母做最后一餐。

    坐在餐桌边,少女闷闷不乐。

    “孩子,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威廉安慰道。

    “是。我会做好的。”她依旧机械性的回答。

    “孩子,你不要担心。”伯爵夫人复述丈夫的话,她的迷茫与女儿几乎一样。

    一家人在不尴不尬吃完难得丰盛的一餐,接着在士兵的护送下走向城市的南大门——直面卢瓦尔河的大门。

    与此同时,教士们在大主教热拿的授意下,以极快的速度将马车、马匹运抵奥尔良码头。

    一座大型的木筏也捆绑完成,它的巨大恍若趸船,因为是突击制作,大量麻绳捆住原木使得它整体勉强漂在水面,这个情况令人担忧。

    教士们会乘坐一般的小型驳船渡河,大木筏仅仅是存放马车、马匹与宿营用的辎重。

    至于人员与贵重物品都是随身携带的。

    在昨日夜里,威廉挑选了十名士兵,当着他们的面郑重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我的亲兵。我命令你们立刻前往大教堂,在那里重新确认身份。之后……你们的职责是保卫信仰,成为武装修士。在抵达波瓦蒂尔后,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埃蒙特鲁德!”

    所有亲兵皆由伯爵的财产供养,威廉为确保他们的战斗性,手里亲兵年轻又未婚。倘若士兵年纪大了就还给他们自由,以自由民的身份结婚生子,还作为预备人员待战争需要再度征召。

    一些农奴天生有底子,被选中训练后成为亲兵,这实在是奥尔良当地的可怜人为数不多翻身的方法。

    如果成为了武装修士意味着什么?十名士兵想不了长远,他们倒是很清楚,现在离开奥尔良至少不会在明年概率巨大的战争中,为了这座城丧命。

    至于护送埃蒙特鲁德前往波瓦蒂尔,此事必然是充满艰辛又无比光荣的,令他们这些平凡人感觉到可以获得荣耀。

    于是,大主教拖着病体亲自确定他们十人都是武装修士,赐予教士特有的黑色罩袍,每个人一副纯银的本笃修会款式十字架。

    骑士团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教士们到处传教总需要一些武器防身,如果老教士不善打斗就需要令自己的年轻学生承担护卫职责,如此小教士就是所谓最早的武装修士。

    当大贵族势衰,各地的骑士们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当地的高级教士,一来二去主教成了他们最亲近的“封君”,为主教服务更是更接近神圣,倘若主教安排的事务有利可图,双方很乐意合作。

    骑士带着扈从们,接受某个大主教的号召,带着军队成为该教堂的武装修士,就以教堂为据点,真正骑士团诞生了。

    靠着教士单枪匹马去远方,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蛮族酋长皈依,这个速度实在太慢了。

    那还不如大军开赴过去,武装修士用战马和宝剑命令蛮族酋长立刻皈依。手段是激进粗糙了些,目的是完成了。

    事情正在悄然发展,热拿觉得自己终于要走到漫长人生的尽头,未来的事务会交给自己的学生,而奥尔良的圣十字大教堂的安全事务,也不该完全委托给奥尔良伯爵。

    那还不如令大教堂自己组建军队,一批从民间招募或是下级教士改组而成的武装修士,听从大主教的命令,守卫大教堂与附属的修道院。

    热拿自己挑选了十名下级教,再加上威廉提供的十人,二十名武装修士将在任职奥尔良主教枢机的马肯伯特的指挥下,护送尊贵的埃蒙特鲁德去南方。

    冰冷河畔站着一批身着黑袍的教士,袍子之下可都悬挂着一把宽刃剑。那些士兵出身的武装教士还带着头盔和锁子甲,只是这些物件都被装在木箱中,以及一些卸下銎装矛头的短矛,必要时刻他们会穿戴甲衣与野兽、匪徒搏杀。

    伯爵一家来得稍迟了些,主教枢机马肯伯特已经在码头等了一阵子。

    埃蒙特鲁德紧张地挽着女仆长玛利亚的手,同时还有两名女仆跟在身后。

    威廉将家族的女仆长作为嫁妆的一部分令女儿带上,他同时还带上了一点金银。

    伯爵家族当然仍有存银,这笔钱不可能买来勃艮第人的援兵,给女儿做嫁妆再合适不过。

    当然,最大的嫁妆是一封信。威廉父子不可能离开奥尔良,此信件的文字充斥着威廉对查理的赞美,宣布奥尔良永远做查理的仆人,宣布奥尔良的军队以及自己,完全听从查理的一切命令。

    为此威廉还拿出家族信物,一副查理曼赐予家族的黄金与青金石混合制作的十字架,其上刻蚀着狮子纹与鸢尾花纹。这是加洛林王室权势的象征,普通贵族不得私自制作,如此信物拿出来意义非凡。

    大主教这边也在做着助攻,这里不仅有热拿说明原委的亲笔信,他声称自己命不久矣,人生最后一刻的夙愿就是促成奥尔良的埃蒙特鲁德与阿基坦国王查理大婚。

    他还有另一份文件,所谓推举自己的学生、担任查理的宫廷主教的阿基乌斯继任奥尔良大主教。

    宫廷主教几乎只听命于查理,由这种人做奥尔良大主教,等于说查理在信仰方面可以牢牢拿捏奥尔良,再与威廉谦卑的信件放在一起,那么,整个奥尔良都是埃蒙特鲁德的嫁妆!

    而这,也是这群年长者于死亡威胁前想到的最体面的破局方案了。

    冷风吹得少女脸颊麻木,显得她非常闷闷不乐。

    看到尊贵的埃蒙特鲁德精神不佳,马肯伯特心有可怜,但驳船物资都准备好,一行人必须渡河。

    “伯爵大人!还有尊贵的伯爵夫人。”马肯伯特向本地两位尊贵者鞠躬致意,眼神又和善地看向闷闷不乐的少女,温柔到:“尊贵的埃蒙特鲁德,我就是此次冬季旅行的领队者,我值得你的信赖,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少女点点头,向眼前的高级教士表以敬意。

    威廉关切问道:“主教大人……他的身体仍没有恢复?”

    “哎,他毕竟是老了。大人,您也知道他已经八十四岁了,不过,他把事情安排得很好。”

    “哦!”威廉眉头紧锁急忙划起十字:“愿上帝保他安康。”

    其实,威廉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正在恶化,自己最熟悉的、陪自己走过人生青少年到现在的那位大主教,他的生命正要走向尽头。

    当然,曾经的青年威廉,现在胡须也越来越白——威廉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老了。

    “按照大主教的路线图,我相信一切都会平安。”威廉说罢又指着河流:“就是渡河充满风险。”

    “放心,不会有风险。和平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路向心从图尔过河,现在虽然冒险一些……”多说无益,马肯伯特保证道:“您请看好,一切顺利。”

    威廉忐忑地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威廉的士兵开始行动,木筏推到水里,他们保持拉扯,令马车与马匹上了木筏。人们都担心筏子会沉,的确,马蹄被缝隙里涌出的冰水冻得不断尥蹶子,终究这木筏在大胆士兵的操纵下漂到对岸。

    第一部分的渡河行动有惊无险,接着是大量人员坐驳船渡河,想必都是安全的。

    一个瞬间,威廉羡慕起那些诺曼人的龙头战船,如此大船只要一艘轻轻松松就可把所有人安全运过去,甚至……有那样的船只队伍根本不用陆路行动,还要走埃维纳河即可直抵波瓦蒂尔了。

    他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而且也没有搞清楚夏季游荡的那些龙头战船为何都挂着十字旗,诺曼人到底在做什么?

    埃蒙特鲁德此生还没有坐过船,就更不懂得游泳。哪怕会游泳,未经冬泳训练的人穿着厚实衣服掉进冰河,极短时间内就因为失温心脏麻痹而亡。

    少女看到了木筏成功抵岸,人员马车有惊无险过河,可一想到自己要坐着晃动颠簸的小船过河,她就愁容满面。

    更重要的是,这过河了就是真的和父母分别了。

    “尊贵的殿下,我们该走了。”也许还能容许少女再留恋一阵子,马肯伯特还是催促道。

    埃蒙特鲁德默然,神情怅然若失。

    威廉把女儿叫过去,就像她小时候那般,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伯爵夫人也走来,带着泪花与女儿做最后的拥抱。

    终于,埃蒙特鲁德坐上驳船,此刻的她一起哭成泪人,船桨划动不为哭泣所动,她终于站到了河对岸,也是人生首次站在了卢瓦尔河的南岸。

    她恋恋不舍地回眸,留在码头的父母兄长,以及那些士兵,都变成了模糊的虚像。

    她的教养很好,没有搁河呐喊也没有挥手致意,只是静静站了一阵子,才在教士马肯伯特的要求下坐上已经准备妥当的温暖马车。

    马肯伯特吩咐道:“你面前的就是索罗涅森林,我们会沿着河流向上游走,直到走到罗马大道……”

    少女根本没在听,她心烦意乱的同时对这些名词也大部分不懂,只好点点头坐上马车,躲在篷子里以羊毛毯裹住身子。

    罢了,女仆长玛利亚与两位仆人一并上来,四个女人头戴罩头以低调的姿态凑在一起。

    另一方面,又有两辆马车载着剩下的武装修士,三车四六马,小型车队终于展开行动。

    河对岸的威廉也看着马车队彻底消失才满怀期待的离去。“埃蒙特鲁德,你是奥尔良的女儿,一切的安全就靠你了。”他默默坦言。

    现在,属于埃蒙特鲁德的旅途开始了。

    马车队总体会向着图尔城的方向前进,只因他们必须利用平坦的罗马大道。

    法兰克修造的新路充其量只是能走而已,且一定毗邻河流修造。

    车队直奔卢瓦尔河上游渡口,而且,当地的罗马时代石拱桥已经损坏,新的桥梁只是修缮石墩后大肆铺设木材,靠着频繁维护使得道路通畅。

    那座木桥的维护由欧坦伯爵管理,伯爵也就高高兴兴收取过桥费了。

    现在的欧坦伯爵与波瓦蒂尔伯爵是同辈人,他们有共同的爷爷奶奶,辈分上都是“秃头”查理的表舅。

    不同点在于欧坦伯爵直接面对勃艮第势力,欧坦仗着山峦与大森林为掩护,虽然与勃艮第不是一个阵营,关系也没有发展为必须刀兵相见。

    欧坦事实保持着中立,勃艮第人也就不愿打破这种微妙的关系。

    但这不意味着欧坦伯爵就会罢兵。伯爵陈兵欧坦城,靠着军队严控第二阿格里帕大道,这样勃艮第人和普罗旺斯军队,不可走这条大道偷袭阿基坦,阿基坦方面也不要试图走这条路把勃艮第人拦腰截断。

    马肯伯特跟在大主教热拿身边学到了很多贵族间的秘密,以及“势力平衡理念”。

    所以他断不会令马车队跑到欧坦贵族的地盘要去留宿,他很担心自己一旦暴露,马车队就被欧坦伯爵客客气气地软禁。队伍必须以低调的态度找到罗马大道继而进入布尔日地区。

    尤其是进入布尔日。

    自离开奥尔良已经过去四天,有限的白昼时间尽量全力赶路,就是速度还是上不去。

    因为融雪已经开始,修造极差的土路总使车轮陷入泥巴,武装修士们不得不下车推行,皮靴沾染大量泥巴。

    好消息是他们终于找到了罗马大道,坏消息是这周围毫无人烟。

    修士们清理一番雪地,用自备的木炭取火后,在从附近森林砍伐树枝制造大篝火。他们脱下靴子,把泥巴烤干燥后,再将泥块敲掉。

    埃蒙特鲁德坐在摊子上,吃着热水泡软的面包块,一路之上她都是凑合,如此旅行生活体验,使得她觉得过去的日子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士兵出身武装修士凑在一起烤火,不由自主聊起荤段子。

    马肯伯特走来立刻呵止这等粗鄙之语,又把大家叫过来吩咐道:“马上就进入布尔日,那里已经是图尔伯爵的领地。我们会经过铺天盖地的骑士领,我们不可与这些小贵族有任何交集。我知道我们理论上可以去布尔日和附近的某些修道院留宿,但是那样我们就暴露行程。我们必须悄悄行动……”

    此乃大主教热拿的吩咐,马肯伯特果断老实执行,甚至他想到了更疯狂的招数:“为避人耳目,我们在短暂的白天蛰伏,在漫长的夜里前进。”

    他的主张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士兵出身的那十人更是坚决反对。

    马肯伯特眉头紧锁,威胁道:“如果我们被图尔的贵族盯上,他们获悉我们要去南方很可能拦截我们。如果埃蒙特鲁德大人被他们控制,奥尔良就完了。我们将愧对自己的使命。”

    他又想了想安慰道:“这是第二阿格里帕大道,它是非常平整又坚硬的。我们只要沿着它走,以月亮星星为照明,不要打任何火把,我们可以顺利行动。”

    甚至连火把都不做,不是更疯狂吗?但马肯伯特的描述确实有道理。

第1597章 旧石桥械斗

    自夏季针对奥尔良的攻城战无功而返,带着从乡村缴获的战利品,骑士们带着各自扈从陆续回家。

    那怕他们劫掠的财物多为牛羊和粮食,渴望金银而不得,带着这些物资回家也立刻改善了生活。

    骑士们的主要聚居区就在布尔日,它是索罗涅森林之南,阿基坦大道之东,这片区域一直延伸到已经是南北走向的卢瓦尔河上游区域,与欧坦伯国隔河相望。

    昔日的图尔伯爵家族撤回了对布尔日的直接统治,大量立功的下级贵族将它割裂为多达五十块碎片。

    旧家族也放弃了对当地直接收税权力,作为交换,骑士们必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此一来,伯爵家族不必承担征集军队的钱财、粮食、军械、马匹等诸多开支,一片区域分封下去令功臣们共享土地财富,经过一番财税计算,就伯爵家族发现分封更省钱而军事武装实力依旧,也就高高兴兴这么做了。

    庞大区域本就为复杂的森林割裂为大量碎块,大量小型乃至微型村庄星罗棋布,可乍一看去难以发现人烟踪迹。

    为了避免暴露,远行的马车队故意在冬日森林里藏匿短暂白天,再在凄冷的夜里星夜兼程。

    他们只在傍晚时分点燃篝火,吃过热饭后将生物钟被迫颠倒的马匹撅起来,套上鞍具辔头,驱赶它们继续前进。

    埃蒙特鲁德蜷缩在羊毛毯里,她倒是愿意瞧瞧卢瓦尔河南方的土地,奈何周遭环境一片漆黑,还不如藏在温暖小窝里,忍着马车吱吱扭扭的颠簸囫囵睡去。

    修士马肯伯特要求大家保持警惕,多日以来平安无事,他们已经平安得从欧坦伯国的边缘顺利离开,进入布尔日以来也没见人影,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三辆马车在平坦的罗马大道上一路向西。

    但他们的确是直奔图尔方向而去。

    森林中隐藏大量村庄,有的就是骑士的采邑。骑士在初冬参与了图尔城的仪式,他们需要战斗意志坚决的罗贝尔带着大家继续取得胜利,因为布尔日已经分割殆尽,骑士家族孩子越生越多,总不能各家都把幼子送到修道院,那是委曲求全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老爹继续从战争中获利,把新获封的土里分给本没有继承权的儿子。

    病故的小雨果不可能带来这种改变,罗贝尔几乎是唯一。

    但他们也震惊于雨果死前将香农分给那群诺曼人!哪怕雷格拉夫的另一个身份是麦西亚王。

    因为很多骑士家住布尔日西部,他们也想要一些埃维纳河下游土地,如今这些通通成了那个少年的财产。

    当然这些图尔伯国内部的权力大变动,是隔河相望的奥尔良方面一无所知的。

    马肯伯特考虑到图尔在战争时期上下一心,又与诺曼人沆瀣一气,敌人恐怕是铁板一块。

    他们以非常低调的姿态于河畔大陆摸黑行动,随着积雪快速融化,第二阿格里帕大道是最先恢复绝对干燥的,如此艰难跋涉终于驶上了快车道。

    罗马大道在谢尔河继续向西延伸,在快注入卢瓦尔河的时候会有桥梁。

    谢尔河石桥是图尔伯爵自古以来的财产,也是教士南下阿基坦的必经之路。

    临近过桥,马肯伯特将武装修士们召集起来。

    暗夜森林中,一群武装者浑身散发着杀气。

    也许马肯伯特这样的圣职不可说“杀”这样的凶煞之词,如果敌人是“被魔鬼附身的恶棍”就可以杀了。

    马肯伯特明白解释:“图尔的军队在奥尔良城外做了大量魔鬼行为,他们的灵魂已经污浊,皮囊之下的已经是魔鬼!所以我们要通过谢尔河桥,趁着现在敌人防御松懈,我们处决他们肮脏的灵魂……”

    一位圣职真的成了武装修士,真正的战士们互相看看,笑意中逐渐露出凶相,再陆续拔剑。

    一位战士名叫卢克斯Lrux,他是农奴出身,因被昔日奥尔良伯爵看中而得到培养。他扈从亲兵的生涯已经结束,现在做起武装修士,当前的身份更是要辅助不谙作战的马肯伯特修士提供作战服务。

    卢克斯没有废话,不远处就是谢尔河桥,他清点一下士兵,还特别吩咐愿意前往的真正武装修士:“现在我们要去清理魔鬼了,敢杀人吗?怂货现在滚蛋还来得及。”

    于是,包括他自己,十五名士兵审批黑袍,他们与黑夜融为一体,考虑到那些桥梁守卫者已经待在木屋里呼呼大睡,索性大摇大摆走过去。

    也许他们没必要杀死毫无防备的守桥人,毕竟这些老家伙早已无法战斗,因其年轻时为图尔伯爵服役,现在老了就安排守桥的工作权当养老了,遇到大事这些守桥人更乐意逃跑。

    卢克斯对图尔军队只有恨意,哪怕他可以手下留情,还是示意同样愤怒的伙计们,将一群熟睡的人残杀于床铺,罢了还拿走一些财务静悄悄地离开。

    “事情都解决了?”马肯伯特紧张的等会办完事的人们。

    卢克斯平和解释:“我毫无损失,魔鬼都解决了。”

    “很好,我们上马车继续走。”

    敌人真的是魔鬼吗?把他们当做魔鬼,再杀死没防备的他们,卢克斯一众人就心安理得。

    卢克斯也留有后手,他带着伙计们把尽量多的财物带走,甚至是照明用的青铜油灯和位启封的灯油,罢了又把现场物件弄得乱七八糟,伪装为大量森林匪徒将桥头哨所洗劫一空。

    他想到索罗涅森林就藏着一些干了杀人越货勾当的“森林徘徊者”,据说图尔这里的森林一样有匪徒。

    匪徒向伯爵的部下报复,想想也很合理。

    暗夜里的杀戮完全与埃蒙特鲁德无关,少女蜷缩在羊毛毯里,在混人不觉中,马车队安然离开了谢尔和桥,唯在白天时分她才发现马车队里怎么多了四匹马。

    马匹从何来?似乎是无中生有的事。

    她懒得多问,因为现在她注意到车队开始一路向南了。

    天气在快速回暖,大片区域的积雪已经融化殆尽,马肯伯特感觉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神经不能连续紧绷十多天,马肯伯特不禁松懈下来。他们也不能持续在阴冷夜里赶路,这对所有人是一种强烈的身心摧残。冬日阳光有着难得的舒服,一路上因没有见得杀人越货的匪徒,现在又进入森林区,他们宁愿沐浴阳光白天赶路。

    马肯伯特坐于马车,对身后的武装修士慨叹:“再通过这片森林,我们就要抵达旧石桥。过桥后很快就能抵达波瓦蒂尔伯国,我们将绝对安全。”

    “你就那么放心?这里可是森林。”卢克斯虽然放松警惕,他实际已经要求伙计们把锁子甲穿戴好,以黑袍做伪装,腰悬铁剑一旦遇袭即可立刻投入战斗。

    “你太紧张了。看来,图尔军不敢在冬季积极行动,谁会乐意在严冬采取行动呢?只有我们,哈哈。”

    马肯伯特精神不错,殊不知,被奥尔良方面定义为“森林徘徊者”、有条件就剿灭的家伙,一部分已经移民到了香农,还摇身一变在身份上成了萨克森公国士兵。

    如果动作响了些就会惊扰大兽,或是把鹿吓跑,或是被游荡的熊盯上。

    索罗涅枫丹的猎户们依旧待在旧石桥营地,他们的主人布鲁诺决定南下波瓦蒂尔,先行得到命令的他们就在营地处候命,顺便多狩猎一些大兽。

    因为遭遇了来自波瓦蒂尔武装信使的误会袭击,为避免再被莫名其妙打一次,桥头营地加强了防御。

    猎人们赶在化雪后深入森林,因为长期降雪饿坏了很多动物,饥肠辘辘的野兽放松警惕,现在正是猎杀好时机。

    猎人听到大路方向传来异响,一双双眼睛居然注意到有马车队堂而皇之的向南赶路。

    虽然马车上明显坐着教士,自由惯了的猎人可不会把这群家伙当做尊贵者,直接放箭偷袭也不至于。

    因为现在桥头营地的处境有些微妙,临近大规模行动,当地已经被当做小型物资仓库。

    七艘长船已经被拖曳到石桥对面,它们平直摆放,一部分金发诺曼战士一直盘踞于此,老战士老埃里克和他的北方好汉就在等待即将抵达的大军。

    马肯伯特猜的不错,图尔伯爵态度非常消极,他的谢尔河桥的守卫者被谋杀都是多日后才获悉,罗贝尔下意识以为是仍未被剿灭干净的匪徒所为。

    但是,香农的军队不是图尔军,他们另一个身份可是麦西亚王***。

    猎人不敢贸然出手,在马车队浑然不觉中,持弓猎人无心打猎,连最近打的兔子也不要了,麻利得冲会桥头,告知慵懒晒太阳的诺曼人全体清醒。

    “你看的不错?竟有马车队出现?”老埃里克莫名其妙问到。

    “千真万确。”猎户解释归解释,不做任何臆测。

    “也许是罗贝尔差人过来了?”老埃里克想了想,觉得那个家伙不至于。也许……

    金发的战士们都聚集过来,同时在场的猎人们也都围上来。

    老埃里克显然是他们这伙儿人的临时统帅,他审时度势,心想着贸然发动攻击不可取,堂而皇之的迎接也不可取。

    尤其如果他们真的图尔伯爵的人。因为对罗贝尔于个人层面的厌恶,老埃里克可不想和那个家伙的人做深入接触。

    他清点一下现场的伙计们,乃至留驻的本地村妇。

    老埃里克令在场的五十余人带着武器全部掩藏起来,等待马车抵达后再看看情况。

    他带着最精锐的诺曼战士穿戴好锁子甲,还要套上橘色罩衣,他们趴在泊岸的长船里掩藏身形,猎人们则纷纷躲进森林,带上弓矢猎矛,是掩藏还是出击,猎人完全听从诺曼人的指挥。

    短时间内桥头营地空空荡荡,唯有篝火还在茫然。

    篝火被突击踢踏,仅留下烧了余烬。不过他们如何掩藏,营地的人气儿是不能消散的,还要看看依旧悬挂于麻绳上挂得到处都是的熏制野猪肉、鹿肉,就知这里有人。

    时间短促,村妇连晾晒的衣服都没时间收,就被发了一把短矛或斧头跟着男人们藏起来。她们也是索罗涅枫丹村的狂野女人,如果诺曼人下达命令,她们也会加入战斗。

    平静之中危机四伏,马车队完全没察觉异样,直到森林道路豁然开朗。

    马肯伯特本以为会经过空空荡荡旧石桥,但眼前的景象令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那是怎么回事?一个村庄?”士兵卢克斯本能警觉起来,他问及修士。

    “我不知道。不应该啊?石桥已经荒废了,为何会有人出现?”

    “管它是人是魔鬼,我们不再绝对安全。马肯伯特,看来白天行进还是有风险。”咬紧牙关的卢克斯带着伙计们纷纷下了马车,他们陆续脱掉罩袍,还将小盾快速挂在左臂。

    “慢着。”马肯伯特质疑这种过激行为:“如果那是村庄,你们没必要对村民下手。”

    “你还能说服他们?我看那就不是村子。还不如让我们先去探探路。”

    说罢,卢克斯带着他的伙计,以作战小队的模式摸索前进。

    就在他们彻底走出森林掩护,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双腿颤栗。

    “是……是诺曼人?”

    他们想起了梦魇,大量龙头战船在奥尔良城外徘徊,它们还是运输图尔军队的主力,结果这些魔鬼的驳船居然出现在这里。

    大白天里做噩梦?卢克斯使劲拍拍老脸确认自己是清醒的。

    就在此时,掩藏的民兵和诺曼战士都看到了突然出现的武装者。

    “可恶,是图尔的兵?”趴着的老埃里克狐疑道。

    他的朋友揣测:“看着也不像啊。老大,怎么办?”

    “先埋伏,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此刻,卢克斯急忙安排人回去告知修士马肯伯特自己的重大发现,他和其他人依旧站在当场保持戒备。

    “也许,诺曼……诺曼人离开了?”有战士紧张兮兮的问道。

    “不知道,不过……现在快速冲过去就好。我们千万不能和他们纠缠。”

    帽檐遮住卢克斯警惕的双眼,他们只是站在当场不做任何举动。

    另一方面,马肯伯特在获悉重大情报后大吃一惊。

    “诺曼人?这是在拦截我们?我们何时暴露了?”

    马肯伯特想了想,果断安排起来。他决定三辆马车立即冲过石桥,趁着敌人有反应之前冲过是非之地。

    突然间埃蒙特鲁德感觉剧烈颠簸,她第一次感觉到车队的慌张,不过车篷之内的她也看不懂外面的情况。

    马车快速前进弄出很大动静,看着行将与桥头待命的卢克斯等人汇合。

    马车不停,修士马肯伯特大喊:“我们先冲过去,你们随后走!”

    卢克斯心领神会,他们十人将做断后。

    他们大张旗鼓地冲卡太过于明显,老埃里克才不会堂而皇之把他们放过去,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家伙,长久战斗经验使他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发动阻击也几乎是本能。

    信号下达,金发战士暴起!同时藏匿于森林的民兵突然杀出来,比短矛先到的是急促箭矢。

    精通狩猎的猎户对着把头的马车射箭,精准地射中马匹的脖子、腹部与马腿。

    突然间马失前蹄,一马跌倒而并行的另一马还在奔跑,如此前后矛盾顿时弄得马车侧翻。

    马肯伯特与其上的武装教士都被甩了出去。

    民兵一拥而上,如此又顺利俘虏了剩下两辆马车。

    至于卢克斯和他的士兵,此刻已经与冲杀而来的诺曼人厮打在一起。

    管他是不是友军,敢于砍杀就是敌人!双方都穿着锁子甲,一方有橘色罩衣另一方就只是暴露的锁甲环。

    老埃里克不懂,但卢克斯基本看出门道——桥头的埋伏着就是那些穿着橘色衣服的诺曼人,敌人袭击过奥尔良!

    索罗涅枫丹的猎人们在发现后面的马车甩出来的居然都是教士,最后关头他们到底保持了克制。至少昔日的教士们从未针对他们下黑手,现在杀死教士,自己的灵魂说不定真的要下地狱。

    唯独在最后的马车……

    女人?这里居然有女人?

    女仆长玛利亚受到强烈惊吓,她把小主埃蒙特鲁德死死捂在怀里,她哭成泪人,请求“森林匪徒”,饶命就是此间的用词变成了“森林里的好人”。

    “呸!什么森林好人。”一民兵以本地话口气粗俗道:“我们可是萨克森公爵的战士。现在你们被俘虏了!”

    “对!”另一位民兵紧张嚷嚷:“得把这些奇怪女人押送给公爵大人!”

    另一方面,桥头械斗迅速结束了,卢克斯被圆盾夯晕,多名士兵都是这般被俘获。

    到底老埃里克没有真的下死手,他留下了一些活口。因为,如果这真是是罗贝尔的人,草率的桥头战斗怕是未来会引起罗贝尔的愤怒,那样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住手吧!”他下令停战。

    ,于是,有的战士刚要刺下去的钢剑,顿时也停了下来。

    差点就被杀的倒地士兵长出一口气……

第1598章 奥尔良的客人

    “你是谁?你们是谁?!”

    老埃里克对着士兵中像是指挥官的家伙拍打一番,待其苏醒后不断追问。

    此刻,卢克斯被圆盾边缘猛顶一下,如此才瞬间昏了过去,现在苏醒过来嘴巴又腥又甜,才发觉自己满嘴是血。

    他还发现自己被捆住了,站在眼前的尽是那些金发战士。

    “你……诺曼人!魔鬼。”他下意识嘟囔。

    “魔鬼?胡说八道。”

    老埃里克无暇补刀,他不慌不忙从衣服里掏出十字架吊坠。看到如此物件,卢克斯也吓了一跳。

    老埃里克再不慌不忙问道:“谁是魔鬼?我看你们才是魔鬼。我的人检查了你们的东西,你们不是图尔的兵。还有,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被提及女人,卢克斯身子疯狂扭曲蠕动,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大堆。

    “你这是求我们杀了你?你不想说?还是……有难言之隐?”

    被如此一问后,激动的卢克斯又松软下来。

    “嗬,看来是被我说对了。”老埃里克把剑收起来,再随意地坐下,才不管一旁就倒毙着被杀的士兵。“我们没必要杀死你们,我的主人也没这方面的必要。看起来你们的队伍里还有很多教士,那些圣职已经被吓得不会说话,想不到你们这些士兵也一言不发。难道,就那么担心我们知道情况?”

    卢克斯把脸走到一边,不合作的态度摆明了他有重大隐情。

    “算了,你现在不说,今晚也肯定会说。你自己仍旧不说,其他俘虏也会说。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们的身份。”

    “你们是什么人?!”突然,卢克斯瞪大眼睛质问道。

    “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可以告诉你!我的主人是麦西亚王,我和兄弟们是效忠国王的战士!我们……都是骑士。”

    “麦西亚人?这地方不是香农吗?你们一头金发分明是诺曼人。”

    “看来你很懂。你愿意和我们聊聊了?年轻人,我明显比你年长很多,看在我们都信仰天主的份儿上,你应该告诉我你们的身份。既然你知道麦西亚,也应该能猜到,麦西亚有自己的想法。”

    老埃里克意欲以套近乎的方式摸清他们的底细,目前通过缴获的大量物件可以证明这群人的确与图尔毫无关系。至于他们可能是谁,对本地贵族格局几乎一无所知的老家伙就无力猜测了。

    染血的嘴唇在颤动,卢克斯的内心在打鼓,犹豫一番后仍然选择闭嘴。

    “还是不说?至少我们知道你们这群人是要通过石桥去南方。让我猜猜,你们想去波瓦蒂尔,去见那里的一位……”老家伙想说查理来着,他留了个心眼把话隐去了。

    只见眼前的男人双眼颤动更加剧烈,微表情皆在证明问话问到了点子上。

    不过,老埃里克使出更干脆的手段。

    金发战士以强力手段将老妇与少女拉扯开,少女埃蒙特鲁德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阵仗,今日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有士兵被“匪徒”杀戮于自己面前,而自己明显也陷入了“森林匪徒”的控制内。

    少女如提线木偶一般像是丧失了全部心智,她没有惊得瘫软在地,现在只是机械性地被金发战士推搡,最后怯生生地坐在地上蜷缩一团。

    突然,老埃里克粗暴地掀开少女的头罩,还拉扯着头发将清秀又惊恐的脸拉起来。

    “喂!你认得这个女人吗?看起来,这应该是个尊贵的……马车乘客?”

    “你们!卑鄙的诺曼人!你们是粪土中的蛆……”刚在激烈扭动中骂了一句,卢克斯就被待命的金发士兵打了一闷棍。

    老埃里克估计自己已经大致弄清原委,如果只是普通侍女何以让士兵、教士和老妇保护?

    少女才是问题的关键,整个马车队也定然因她而存在。

    卢克斯以为被诺曼人控制的奥尔良伯爵小姐将遭遇极为凄惨的羞辱,他终于无法再隐藏,愤怒道:“你们她是谁?他是阿基坦国王查理的未婚妻!你们自诩麦西亚人,难道要侮辱阿基坦王后吗?”

    “啊?”老埃里克一时没听清,他使劲揉揉耳朵,“那个查理的未婚妻?”

    其他战士获悉此事,也在讶异中纷纷围过来。

    注意到自己的解释很好使,说不定再嚷嚷一番,这群匪徒就会摄于威胁把大家放走。

    “你们快点放了我们!我们的使命是护送王后去波瓦蒂尔,与光荣的阿基坦国王完婚!如果,王后在你们手里出了任何闪失,国王会暴怒,会追杀你们所有人,直到世界的尽头。现在放了我们,我还可以不计较,否则!”

    “够了!”老埃里克呵斥道:“现在算是知道你们的身份了。你们要去见查理?真是一个巧合,我们也即将前往。”

    “什么?”还想继续口吐芬芳的卢克斯闭嘴了。

    老埃里克笑呵呵地环顾四周,不以为意地调侃道:“不就是那个查理嘛。原来你们是投奔他的车队,现在你们不必走了。”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带你们去见麦西亚王,以及萨克森公爵。”

    直到现在,卢克斯以及教士们都未曾透露自己来自奥尔良,生怕透露这一消息后,会被敌对的这群诺曼人斩杀,哪怕现在的局面变得非常微妙。

    主教枢机马肯伯特已经完全清醒,他仍旧坐于马车,只是车夫已经变成了身着橘色袍子的诺曼人,护送车队的也是这群家伙。

    卢克斯现在只是说明了自己的名字,其余信息并未透露。

    三辆马车现在两辆运人,最后一辆索性装载尸体。反正香农有着公墓,又是在乱战中被杀的异乡人埋在香农公墓,安葬前还有修道院长的告解,不啻为死者体面的终结。

    老埃里克不觉得所谓的查理是什么尊贵的家伙,论尊贵没有谁比得上留里克,以及雷格拉夫·留里克森。

    至于查理的未婚妻,估计是某个大贵族的女儿罢了。至于说她尊贵,这女孩像是个温顺兔子,根本没有女贵族该有的坚强与担当。

    马车吱吱扭扭,车上人个个垂头丧气。

    老埃里克与伙计们步伐也是不慌不忙,他知道大军开拔在即,就算自己扣住这些战俘继续在桥头等待,麦西亚-萨克森联军也很快在两位统帅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波瓦蒂尔挺近。

    既然有着意外之喜,不如……就让联军担任起护送查理未婚妻南下的卫队吧。

    老家伙也不能全信俘虏的描述,他到底也没问出详细情报,也实在不能真把俘虏扣在手中。

    队伍非常高调得一路向西,很快便与萨克森人的营地会和。

    此时,布鲁诺正做着最后准备,他的萨克森老兵们整顿行囊正忙,就意外得和归来的老埃里克一伙儿相遇,

    他们护送的马车当即吸引眼球,一众黑色调的萨克森战士护送着布鲁诺围了过来。

    老埃里克急忙走上前,乐呵呵道:“萨克森公爵大人。瞧瞧,这是拜访香农的意外之客。”

    “马车?老朋友,你们从哪里搞到的它?有了马车,我们南下会更顺利。”布鲁诺欣喜道。

    “是马车不假,里面还坐着客人呢。”

    “客人?”

    布鲁诺警惕地走上前检查一番,注意到有一辆马车居然坐满了黑袍教士,所有教士都是垂头丧气。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恐地看向老埃里克。

    “可能是某个大贵族的所为,他们要过境我们的地盘就被我拦截了。可恶,这群家伙居然和我们打斗。他们自称是什么……护送查理的未婚妻南下。”

    “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些诺曼朋友对天主信仰简直是开玩笑态度,布鲁诺自出生起就接受洗礼,他是较为虔诚的信徒。至少,他对所有教士非常尊敬。

    布鲁诺总感觉自己的朋友们闹出来一个不该出现的祸端,他再问:“你们这是打算干什么?是把他们交给雷格拉夫?”

    “正是如此。”

    “也罢,事已至此我也跟着你们走吧。”

    “尊贵的你?”老埃里克有些诧异。

    “还能怎么办?你们的手段太野蛮了,在搞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我可要盯着你们。”说罢,布鲁诺示意一些人留驻营地,二十余人跟在身后加入队伍。

    分明只要再过一整个白天大军就要开拔,关键时刻还能出这种怪事,布鲁诺感觉非常蹊跷,他也识趣得明白此事不当由自己来做调查。

    在香农,任何事情的定夺权是雷格拉夫独享的,哪怕那是自己的妹夫,作为客居妹夫地盘的军队那些事可做那些不可,这方面的人情世故布鲁诺正快速老成。

    与此同时,雷格拉夫也在做最后的准备。

    那些农民出身的战士基本都准备好自己的装备,他们虽然知道这只是去波瓦蒂尔做一场炫耀式的巡游,距离上战场还要到了春季。

    他们此生绝大多数人还没有离开过香农老家,现在前往过去只闻其名的阿基坦,心里即兴奋又忐忑。

    他们穿着款式趋于统一的罩袍,武器装备也极为类似。每个人准备斜挎布包、皮包装备个人物品,身后还背着过夜裹身的皮毯或布单。

    他们并没有非常充足的御寒衣服,一想到要在冬季走一场远征,不由得心里发怵。或是租借或是购买,士兵想方设法凑齐自己的装备,遂在雷格拉夫集结时,看到的是一支衣着统一的大军。

    正是这样视觉上的统一感,掩盖住了大量战士在个人层面的窳劣。

    雷格拉夫已经想好了,尽量去波瓦蒂尔耀武扬威以取得查理的信任,罢了再向他要钱要粮要装备。

    不仅是下跪宣示效忠哄他,要拿出真正的军队令他觉得自己可靠,他仍旧按照这一策略按部就班做着,静静等待他选定的开拔日。

    所有人都在准备,阿里奥伯特和他的使者们自身不参与任何军事训练,就在香农驱赶马匹肆意啃食本地荒草。

    只有神知道雷格拉夫追加的防骑兵训练是否有意义,他有这方面的想法,显然比自己的主人查理更有见识。

    闲下来的阿里奥伯特有空多写一些文件,单纯靠着一张嘴对查理汇报,往往因为遗忘而忽略很多细节。

    他被许可在香农自由行动,阿里奥伯特才不关注本地人的民生,一双眼睛观察本地民兵的数量估计他们的实力。

    就在所有人摩拳擦掌之际,一位来自布鲁诺的信使快马加鞭而来。

    雷格拉夫自己也在军营了整顿服装,一些必要的个人物品将放在驴车上,届时自己也干脆舒服地坐在驴车晃晃悠悠南下罢了。

    突然,门外一阵战马嘶鸣。

    下马的萨克森战士快速告知执勤的卫兵,罢了重大消息传到雷格拉夫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回事?奇怪的教士还带着贵客,突然就被老埃里克一伙儿拦截了?也罢,我允许了,让教士来见我!我也准备一下。”雷格拉夫做出断然指示。

    “遵命。”信使立即退下。

    “居然还有这种事,似乎也不是图尔方面来的家伙。”雷格拉夫又思考一番,以最快的速度去修道院将尊贵的博德院长唤来。

    他估计图尔和周边地区的大教堂和修道院的高级教士们都互相认识,说不定来者会是博德的朋友,果真如此自己就需要切实的以礼相待了。

    博德院长获悉此事也很吃惊,他不理解,出了北方教会的那些狂人敢在冬季活动,本笃休会在其他地狱的分支均在冬季选择蛰伏。

    “是哪位尊贵的朋友强行要在冬季过境香农?”博德也想开开眼,于是急匆匆地带上下级教士随行,他自己也戴上了主教高帽。

    待到傍晚时分,与修道院长聊了一阵子后,雷格拉夫一拍大腿授意准备一顿美妙斋饭。

    相比于修会的那群苦行僧,雷格拉夫这里除了不准备肉食,其他伙食很丰盛。

    新烤的面包块、北欧风格烤制死面饼、加了盐的酸奶、乱炖蘑菇菜汤、单纯煎鸡蛋。

    相比于傍晚时分修道院的圣餐,这些美食令博德也很期待,但他不直白表现自己的食欲。

    另一方面,快速敢来的马车队,枢机马肯伯特与埃蒙特鲁德,以及经历袭击的其他人,他们对未来依旧惶恐不安。

    篷幕下是一众紧张的人,透过车棚埃蒙特鲁德能感觉喧闹,以为自己是到了土匪窝子。

    实际是香农地区的孩子们凑到路边嘻嘻哈哈围观远道而来的马车,因为没有人驱赶小孩子,很多孩子干脆跑到了路上,再跟在金发诺曼战士的身后,嘻嘻哈哈有样学样地走着。

    因为,已经三个月了。雷格拉夫带来的全新生活理念使得所有农民都有机会当兵,最***的农奴摇身一变成为直接效忠国王的士兵,小孩子看明白了这一切,心想着自己再过几年也该当兵了。

    他们孩子们发现雷格拉夫大人是一位非常年轻的青年,只要效忠了他,以后就是天天有好饭吃。

    的确只要给雷格拉夫当兵,绝大多数情况就是顿顿有浓稠麦粥吃。

    难得来了新乐子,大量村民也凑来看戏,他们自发凑到军营处,对即将下车的人谈论不已。

    “马车,停下来?”埃蒙特鲁德惊恐地嘟囔,小脑袋也左看右看。

    女仆长玛利亚泪痕未干,她发誓:“我会拼了命保护你。”

    事情完全不是少女所想。

    带着主教高帽的博德院长极为吸睛,众背负教士被赶下来,第一眼看得一众高级教士在等候,恐惧忐忑一扫而光。

    “你们……居然是你们!”

    “朋友。”博德院长知道有教士来,他按部就班走上前,态度和善地说明自己的身份:“我乃图尔本笃修会、香农小教区圣马克西姆修道院院长博德,欢迎你们来到香农。”

    “你是……博德?就是曾经写信到奥尔良的博德?”一瞬间马肯伯特完全绷不住了,他本想保守自己的身份秘密,现在几乎是以吼得说明自己一众来自奥尔良。

    “奥尔良?!”雷格拉夫站在一边,他清楚听到这个词汇。他暂时不说话,也令听到此言变得极为敏感激动的卫兵们保持镇定。

    他就继续看着两位教士的对话。

    只见下了马车的那个尊贵家伙忙着摘掉头罩露出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我是奥尔良圣十字大教堂枢机,我的名字是马肯伯特。”

    “您,是一位主教枢机?”博德吃了一惊,不禁带着下级教士们微微鞠躬致敬。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到了香农?您就博德院长。”

    “是我,朋友……”博德想再询问一番,又想了想,将雷格拉夫推向前台。“您看这位年轻的王者,请容许我介绍他的遵名。”

    “莫非……他就是麦西亚王?”马肯伯特过于急不可耐,实在忍不住抢话问道。

    “是我。”雷格拉夫绷着年轻的脸,摘下绒毛,夕阳下他模仿父亲的马尾辫也被照成橘色。“听说我的人袭击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要突击南下?”

    雷格拉夫谢绝表达欲极强老埃里克的示意,他要教士自己说。

    他再掐着腰,考虑到对方必然受到严重惊吓,顺手指了一下天空,特别承诺:“天主在上,我承诺和善对待你们,我已经为你们所有人准备了一顿美餐。哪怕你们真是从奥尔良来的,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我是麦西亚国王雷格拉夫,我可以与你们做朋友。papa,可以告诉我实情吗?”

    马肯伯特一时很动心又有点犹豫。

    “怎么,感觉我会是说谎者?放心,图尔是图尔,香农是香农。阿基坦国王封我为香农男爵,我是他的封臣。”

    “什么?!您……是伟大的查理,是他的封臣?”马肯伯特根本没想到这点。

    “当然,以后我还是安茹伯爵,我站在查理的立场。看来你们对查理非常感兴趣?”雷格拉夫循循善诱问道,也把有的没的拿出来标榜自己不凡。

    马肯伯特已然破防,哪怕埃蒙特鲁德与查理未曾见过面,甚至查理都不知道奥尔良伯爵还有个小女儿。

    他昂起胸膛,公开说明:“我们的确从奥尔良来,我们有知道尊贵的麦西亚王在法兰克。您可知我买的重大使命?我们互送奥尔良的埃蒙特鲁德去波瓦蒂尔,她是奥尔良伯爵小姐,另一个身份……就是阿基坦王国的王后,是查理的妻子。”

    “她是查理的妻子?”

    “千真万确。”虽然知道撒谎是错误,马肯伯特没有办法只能破戒。当然他们举行大婚后,自己现在就不是撒谎。

    “想不到还有贵客!请让王后下来吧!”

    雷格拉夫极短时间内做了一番头脑风暴,自己需要查理的资助,现在帮助他的妻子是否能得到查理满意呢?

    再说,控制他的妻子,行为可能卑鄙却能要挟他就范。

    “她会成为您的客人吗?”马肯伯特再问。

    “当然!是贵客。”

    “好吧。”

    最后在马肯伯特授意下,埃蒙特鲁德不情不愿下了马车,少女勾着头死死抓住女仆长的胳膊,脚步也因为害怕一瘸一拐。

    “抬起头吧!尊贵的王后。”雷格拉夫精神紧张地命令道。

    此刻,埃蒙特鲁德果然机械式地抬起头,展现罩头之下稚嫩的脸。

    “一个少女?一个……奥尔良的少女?”雷格拉夫没想到王后岂止是年轻,简直是……稚嫩。

    与此同时,埃蒙特鲁德也看明白眼前少年的诸多细节,他掐着腰的样子极为干练,衣着也颇为华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英武之气。

    就仿佛,这就是查理。因为在车篷了她敏感地听到了法兰克语的“国王”一词。

    她嗤嗤地问:“您……该不会是阿基坦国王……您是查理?”

    “查理?什么查理?你难道不是王后吗?你是否误会了什么?我是麦西亚国王雷格拉夫,我的国家在不列颠海岛。而香农,是我在欧洲大陆的飞地。”

    他的话完全超出埃蒙特鲁德对世界的认知,少女勾下头又不说话了。

    埃蒙特鲁德的确不是活泼的女孩。

    雷格拉夫再问:“可否告知你的名字?”

    “我……”女孩依旧勾着头,轻声道:“埃蒙特鲁德·苏菲娅·威廉·德·奥尔良。”

    她的名字很长,最先说明的“埃蒙特鲁德”是她的本名。

    不过这一名字也在暗示一个重大情况,雷格拉夫作为外来者可能不知情,但布鲁诺作为法兰克体系的贵族注意到了,少女仍在用“奥尔良”为后缀。

    “奇怪,她不是查理的未婚妻吗?只要订婚了,就该改为阿基坦做后缀。”

    布鲁诺不禁多想,可能这里面存在一些欺骗,看得现在雷格拉夫的热情样子,自己用不好干扰了。

    他不由地勾头嘀咕一句:“雷格拉夫,你对不请自来的客人都这么友好么?”

第1599章 他如果投降了我们打谁

    现在,远行而来的人们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身份,哪怕他们已经获悉,香农当地的军队就是夏季时猛攻奥尔良的野蛮一员。

    不过,香农军队却明确表示己方与图尔已经完成切割,到了现在,甚至于名义上都不再是图尔的封臣。

    来自奥尔良的伯爵小姐埃蒙特鲁德,她警惕又温顺,怯生生得活像是小绵羊。

    雷格拉夫敏锐意识到自己手里多了一个筹码,至于她的奥尔良身份……自己和奥尔良伯爵家族有何仇怨?

    是图尔伯爵家族一直在发动攻击,麦西亚与萨克森只是非正式的同盟军。彼此从未签署任何同盟跳跃,再说……

    在军营迎接这些客人?雷格拉夫觉得有些不体面。

    紧张的埃蒙特鲁德一直怯生生的,她难道不饿么?面对这样一个无趣的伯爵小姐,雷格拉夫懒得搭理他。

    此时,老战士卢克斯与他活下来的伙计被押解下来,其个人嘴巴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脸上也有淤青。

    另外六名战士情况相似,个别人的胳膊、手也有伤口。

    恰是他们的非致命伤使得还能站在这里,另外的五名士兵已经成了死尸。

    也许,奥尔良来的教士会因为种种原因拒绝回答很多问题,罢了在怒斥军队的野蛮。

    在这方面雷格拉夫有些露怯,夏季时,为了确保自己军队的物资稳定,以及满足大家发财的梦想,他下令纵兵劫掠。也许就是看到己方忙着劫掠的大包小包向河畔临时码头搬运,图尔军队看着眼红,诱使他们把廉耻放一边加入盛宴。

    他不愿意与教士废话,如果对方质问,自己不想做任何辩解,也不想说任何狂话。

    那么,去修道院和他们对质非常无趣,任何的事让院长博德去废话吧。

    想来想去,前图尔军队驻扎的旧军营,已然要作为客人的居所。

    至于让奥尔良的伯爵小姐也住在这里,似乎这非常不体面乃至惊世骇俗,还有别的选择么?至少比露宿户外得好。

    再说,自己的乳母斯拉夫人卡娅,以及从罗斯带来的一批女眷现在都住在军营。

    它表面上仍是军营,但在性质上它已经是“麦西亚王国在香农的行宫”。

    埃蒙特鲁德和她的女仆被送到一边,雷格拉夫令自己的乳母出面接待这些倒霉的女贵族。

    待准备的美餐提供来,饥饿的少女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在冬季风餐露宿何其痛苦,尤其还要在夜里长时间赶路,少女的精神被严重摧残,她非常希望一个安稳地舒服睡一觉。

    那个警惕的小绵羊,总不会见得自己的女眷也一直恐惧吧!雷格拉夫如此想着。

    据说是奥尔良大主教麾下枢机之一的马肯伯特,这位教士也跟着修道院长离开了。

    访客里就剩下那六名奥尔良来的伤兵。

    士兵总是说话敞亮痛快是,那怕他们会破口大骂。

    雷格拉夫就以美餐招待他们。

    单独的木屋里点燃数占油灯,他们以受伤的手拿起面包,再以受伤的嘴巴咀嚼。

    谁能拒绝饭菜?他们一路上吃喝很糟糕,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远行从来不要奢望赶路途中吃好喝好。

    一位金发战士在送完饭菜后,厉声呵斥:“你们快点吃,吃罢之后,我的主人大发慈悲决定正式召见你们。”

    罢了,金发战士又特别威胁道:“老实吃饭,不要轻举妄动。你们的那个伯爵小姐,现在可在我们手里。”

    最后一语惊得围坐一圈的奥尔良士兵惊愕。

    卢克斯不知自己的未来,看看自己垂头丧气的伙计们,态度不禁非常悲

    观。

    “大哥……这会不会就是最后的一餐?”一名伤兵的多嘴,使得悲伤氛围更甚。

    “住口。”卢克斯忍着不悦安慰道:“在死之前吃上痛快的一餐,大家死得也体面。再说……万一那个自称麦西亚王的家伙会释放我们。”

    “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卢克斯加重语气:“咱们是互送埃蒙特鲁德大人南下的卫兵,我感觉那个家伙似乎直接效忠查理,看在我们是给查理送女孩的份儿上,他们应该不会痛下杀手。”

    “但他们是诺曼魔鬼。”

    “管他是魔鬼还是天使,快吃饭吧。”卢克斯不再多言,麻利喝起菜汤还舒服得打了个饱嗝。

    至于他们携带的物资,此刻已经被雷格拉夫、布鲁诺,带着最信赖的战士将之翻了个底朝天。

    士兵被缴械,教士的个人物品也被扣留,在这些个人物件里雷格拉夫没有发现什么决定性的东西。

    不过重要物件很快被发现了。

    有装饰精美的皮包被发现,打开它就看到其中的羊皮纸卷轴。

    借着昏暗油灯,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凑在一起慢慢将之第一卷卷轴拉开,可见其书写规整的拉丁文字。

    “这些的都是些什么?”布鲁诺不禁眉头紧锁。

    “怎么?你明明也学过拉丁语。”

    “不精。再说,我是萨克森人。”

    雷格拉夫微微一笑:“多亏了父王逼我学拉丁语,这份文件我看得懂。”

    “是什么内容?”

    “好像是……”渐渐看下去,雷格拉夫也不好再形容了。

    “有什么情况?瞧你眉头紧锁的样子。”布鲁诺催促道。

    “不可思议,我看到奥尔良的大主教居然写个波瓦蒂尔的某个高级教士,大主教像是个保人。”

    “为何事做保?总不会是说奥尔良改投查理了?”布鲁诺随口一说。

    “还真是这么回事。”

    “啊?!”

    两兄弟互相看看,就继续研究起文件了。

    这里有多份卷轴,很难想象这些访客为何把所有重要文件放在一起。雷格拉夫想想,恐怕他们也觉得就是文件被人窃取,窃贼强盗看不懂拉丁语,得到的依旧是一团废物。

    只有少数大贵族精通拉丁语,诸如男爵,以及更低级的其实,基本不要奢望他们懂得拉丁语。

    雷格拉夫在这方面也不愧为一位王。

    第一份卷轴是大主教热拿写给查理身边的近臣、一位名为阿基乌斯的老教士。

    第二份卷轴,其标注了是口述代笔。此乃奥尔良伯爵本人写给查理的信,其中表明了奥尔良决定效忠阿基坦国王查理,并把小女儿埃蒙特鲁德献出。

    这份文件的内容颇为微妙,奥尔良伯爵态度非常谦卑,所谓埃蒙特鲁德有幸成为王后是奥尔良的光荣。即便……她作为侍妾,奥尔良方面也能接受。

    雷格拉夫早已获悉法兰克的侍妾制度,虽然信仰规定规定贵族只能有一个妻子,“侍妾”却处于灰色地带。

    查理曼就有多为侍妾,侍妾也可能升级为王后。

    据说查理的母亲,一开始就是“虔诚着”路易的侍妾。

    “侍妾”意味着什么?雷格拉夫一下子就明白了。

    因为自己的母亲、麦西亚公主玛丽,在身份上就相当于父王的侍妾吧。

    侍妾之子当然比不上王后生育的嫡系,可能这就是洛泰尔极为鄙视自己小弟的原因。

    随着对“秃头”查理了解的深入,雷格拉夫逐渐对那个家伙也有了共情。

    他对布鲁诺描述

    一番第二卷轴的内容。

    “嗬,这下真相大白了,那个女孩叫埃蒙特鲁德,按照我们萨克森人的说法,她该叫埃玛。她根本不是查理的未婚妻,一切只是奥尔良伯爵的一厢情愿吧。”

    “无妨。反正奥尔良伯爵是不想打了。”雷格拉夫坦言。

    “他不想打?我们怎么办?”布鲁诺一阵轻轻的狂妄苦笑:“我们训练军队不就是为了打他吗?他现在要投降,我们的军队打谁?”

    雷格拉夫耸耸肩:“他若是不投降就一定龟缩城里,反正我不想打攻城战。你呢?”

    “嘿嘿,我也不想。除非,是你父亲指挥作战。”

    “我的能力距离罗斯王还差得太远了。”雷格拉夫慨叹一番想到一件事,“既然……”

    “如何?你又在思考?”

    “是。把那个阿里奥伯特带来。他不是查理身边的近臣吗?他一定知道信里提及的阿基乌斯。”

    “这倒也是!”布鲁诺一拍大腿站起来,“我差人叫他?”

    “好。”

    另一方面,关于疑似的奥尔良方面的马车被武力拦截一事已经不胫而走,亟待出发的士兵们想得尽是“远征”波瓦蒂尔一事,他们对奥尔良访客的事情暂且不关心。

    阿里奥伯特作为老客人,他获悉捕风捉影的消息非常警惕,他本欲明日再找雷格拉夫聊聊,最好直接看看背负的家伙。

    没想到当晚麦西亚王召见。

    不久,阿里奥伯特来到雷格拉夫的御所。

    御所石室依旧比较简陋,务实的雷格拉夫目前也不会关注这些细节。

    阿里奥伯特推门而入,动作粗俗了些。

    “尊贵的麦西亚王,你找我?”

    “是。快来坐下,看看这里的信件,我有话问。”

    “是关于那些奥尔良人的事?”他挠挠脸,随便搬来木凳坐在雷格拉夫对面。“尊贵的王,是什么情况。”

    雷格拉夫开门见山:“阿基乌斯教士,他是什么人?”

    “阿基乌斯?”

    “就是阿基乌斯,希望我拼读不错。你……知道他?”

    “我太知道了!他可是尊贵的宫廷主教,是随着查理颠沛流离的人!我……和他非常熟悉。”阿里奥伯特也想不到雷格拉夫从何得知,莫非就是从这信件了。

    雷格拉夫眉头紧锁:“还有奥尔良的大主教热拿。”

    “是他的老师。”

    “这样……我就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雷格拉夫长出一口气,既然信件已经打开,告知再多的人也无所谓了。

    尤其是阿里奥伯特是查理的近臣,白天发生的事件某种意义上与他的未来息息相关。

    于是,在雷格拉夫告知他自己所知的情况,阿里奥伯特也倒吸一口凉气:“感谢上帝,你的老将埃里克没有滥杀。”

    “我会善待伯爵小姐,至于她能否变成王后,这一点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确没必要去和奥尔良死斗。”

    “你不打奥尔良,你训练的军队为了什么?”阿里奥伯特也问及和布鲁诺一样的问题。

    “总有敌人要打,反对查理的军队还有很多。我意已决,他承认我是香农男爵,还有意把安茹赐给我,我就有义务为他打仗。”

    阿里奥伯特安心叹道:“他还没有真的赐予你安茹。”

    “无妨。至少他已经承认我是香农男爵,我和图尔没关系了。如果不打奥尔良,我可以去打欧塞尔、香槟、特鲁瓦、巴黎,我打哪里,此事由查理定夺。”

    雷格拉夫当着阿里奥伯特的面把好话说尽,他也并非是查理的鹰犬,但阿里奥伯

    特是真正的鹰犬。

    “等我到了波瓦蒂尔,大叔,务必为我向查理美言几句呐。”

    “那是当然。我也实在要感谢这些日子在你这里得到的款待。”阿里奥伯特热情答道。

    阿里奥伯特是查理一方的证人,再作为查理的使者,他在香农某种意义就是查理的化身。

    他可以代表自己的君主决定一些事情,譬如……作为奥尔良的访客的第三方护卫。

    阿里奥伯特没有离开,全部的文件他已经获悉内容,一想到奥尔良伯爵很可能立刻加入查理的阵营,他决定努力促成投诚,如此大功一件对自己很有利。

    他估计,事成之后查理要给我自己奖赏,奥尔良伯爵也要拿出一些钱财做好处费。

    不久,吃过饭的奥尔良老兵卢克斯被带了过来。

    也许一个连贵族名分都没有、只是武装修士身份的战士,直面麦西亚王有损国王荣誉。

    雷格拉夫暂时不拘小节,在已经摸清了信件内容后,还需要与对方人员好好聊一下。

    卢克斯忐忑得被押解而来,手无寸铁坐于木凳,在其面前坐着三位贵族,和包括落魄贵族阿里奥伯特。

    双方中间摆着木凳,油灯快速跳动,似乎显示着有的人心烦意乱。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名字。奥尔良的战士,卢克斯!”雷格拉夫率开尊口。

    没有任何繁文缛节,他表达其清晰态度,又特别展示缴获的卷轴,明确说道:“我是懂得拉丁语的,我非常精通。所以今晚我改主意了,我不是在审讯你,而是告知你!”

    “啊?”卢克斯不禁失声尖叫。

    “肃静!”雷格拉夫一声呵斥,此刻,多位战士于门口警惕地探出半个身子。

    “关于你们南下的目的,我已经完全清楚。卢克斯,我以麦西亚王的身份做出承诺,你们在我这里将得到款待。虽然夏季事我攻打你们奥尔良,我对你们并无任何仇怨,那个时候我不得不与旧奥尔良伯爵军队并肩作战,现在……已经不必了。我获悉你的主人打算投诚阿基坦国王,我现在的身份之一,就是阿基坦国王册封的香农男爵。”

    此事雷格拉夫不得不多废话一番强调,绝非他故意炫耀爵位,而是令战士卢克斯加深记忆。

    “所以……您打算让我做什么?”卢克斯警惕地询问道。

    “你们该怎样还怎样,不过……你们来的时间点非常微妙。本王,以及这两位尊贵人士。一位是查理大王的全权使者阿里奥伯特大人,另一位是本王的好兄弟、下一代萨克森公爵大人。你这种下等人被许可坐在我们面前,是你平凡人生里巨大的荣誉。你也可以想见能有幸平安坐在这里,本王对你们,和你们互动埃蒙特鲁德毫无恶意。甚至!”

    雷格拉夫顿顿气:“如果奥尔良伯爵完成投诚,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对你们动武。我想,这一切就是伯爵的计谋,我们称赞伯爵的聪明,非常欢迎这一结果。”

    “啊?您……”

    “如果你们大摇大摆地走到石桥,我的人完全不会主动攻击。清晨的事是一场误会,好在尊贵的埃蒙特鲁德平安。如何?战士卢克斯?本王赐你的美餐是否可口。”

    “美妙!无比美妙。”

    卢克斯紧绷扔掉精神松弛下来,既然对方如此热情,在非常放松的氛围下,他也说明了战场的另一边、奥尔良城内的一切情况。

    他甚至透露了本不该说明了实情——奥尔良正面临着春季无法耕种的危险,以及残酷的844年秋季大饥荒。

    “那就不要打了。如果你们不投降,查理大王的军队将向奥尔良发动总攻,到时候不只是图尔的军队。仅仅是我在香农的战士就有一千人,

    可能会有一万人参与围攻。如果它成为现实,你们就不用考虑饥荒问题了……”雷格拉夫故意把话说得极为严重,故意夸大其词,隐去话语是什么也不言而喻。

    卢克斯倒吸一口凉气:“啊,我的主人最担心这种恐怖局面。我的主人是被迫站在皇帝的立场,但是现在。”

    雷格拉夫拍拍桌子:“话已经告诉你了,信件我会帮你们好好保存。你回去把,告诉你的伙计们继续担任卫兵的职责。接下来,我的大军在两天之后就要觐见查理大王,你们到时候与我们同行就好。”

    “好!好的……”

    雷格拉夫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了。”

    罢了,待命的士兵又把卢克斯带走,此时这个男人已经不再双腿打颤,他能昂首挺胸地回到自己的“囚房”。

    “还以为你能和他好好聊聊。”布鲁诺调侃道:“你的确说了很多,这就放他走了?”

    “还能如何?”雷格拉夫耸耸肩:“他们的所有信件我都看完了,在核对完一些信息,这些家伙都该走开。我们还是按部就班准备南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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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0章 去阿基坦

    信使快马加鞭直奔埃罗图斯男爵领而去,骑兵的突然出现使得男爵不得不提高警惕。

    因为,前些日子国王的信使刚刚过境自己的领地,一支队伍直奔图尔。

    事情过去两周了,现在又下了一场雪,那些人仍没有回来的迹象,莫非是在图尔遇到了什么麻烦?

    赫伯特·保罗·埃斯伯德·德·埃罗图斯,就如往年一般,他静静待在自己的河畔城堡,虽然外面的世界正爆发残酷战争,和自己似乎关系不大。

    男爵赫伯特听从封君波瓦蒂尔伯爵的命令,倘若封君决定带兵参与战争,自己定然召集骑士组织大军加入其中。

    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北部的图尔伯爵始终是战争狂人,那些家伙在前线拼杀,使得阿基坦诸贵族没必要直接下场。

    不过,近半年时间以来,男爵也觉得事态发展逐渐微妙,自己恐怕不能再置身事外。

    他获悉一些捕风捉影的说法,所谓皇帝洛泰尔战败的风险非常巨大,844年极有可能是决定胜败的一年。洛泰尔一旦战败,谁会成为新的“罗马皇帝”?

    无论谁会是最终胜利者,阿基坦都要设法吃掉一块肥肉,如果还不为所动,肥肉要被他人啃食了。

    男爵在愈发紧张的氛围里观望,而他目前也只是观望。

    谁会在冬季发动作战?就算要集结军队,也要等到春耕完毕后,再将领地内的骑士们召集,也唯有那时,进入农闲时期的农民才可能响应征召。

    他认为那些农民根本靠不住,所以毫无发动村民的打算,倘若自己的封君下达了命令,自己召集骑士们出战便是了。

    整个世界都在蛰伏,埃罗图斯男爵赫伯特目前处于终日无所事事的状态。

    大雪封门,城堡以及附属市镇都为恶劣环境自我封闭,附近村庄与大城的交流也完全中断,所有人就如冬眠动物一般,躲在家宅里靠着储备粮过冬。

    直到这场雪完全融化、大地恢复干燥后,才会有村民离开村子到大城的修道院参与弥撒,而这种有条件离开村庄的村民也非常稀少。

    普通旅人要沿着阿基坦大道通行就必然通过埃罗图斯城堡,男爵毫不犹豫对这种毫无豁免权的旅行者收以重税。哪怕是进城做小生意的附近村民一样要缴纳高额的进城税与出城税,苛捐杂税使得埃罗图斯城始终只是一个微型城市。

    即便如此,它也是本地区的大城了。

    忽有骑兵自北向南狂奔,他们旋即为男爵的执勤卫兵拦截。

    信使带着国王特使阿里奥伯特的信物,得以将重大消息传达到男爵的耳朵里。

    埃罗图斯男爵换了一身衣服,以颇为正式的姿态,在城堡的高台接见使者。此乃石堡最高的石室,男爵于这里接见客人,可显得自己身份不凡。

    “什么?香农男爵训练了一支大军?他的总兵力居然已经超过一千人了。”信使的话惊得男爵浑身发抖,这根本不是因为城堡在高处,冷风透过石窗吹得他发抖。

    男爵赫伯特就是被吓到了,他思考了一下还要再问:“所谓的香农男爵真的就是麦西亚王?他还决定带着他的大军从我这里过境?”

    “千真万确。”信使淡然道:“麦西亚王就是香农男爵,他们宣称会在圣诞节前组织大军从您的领地过境。此事……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作为使者,我们只是告知您这一事实。至于您如何处置,我的主人希望您能准备一些食物迎接他们。麦西亚王声称,他会支付一些钱。”

    男爵被说得一时哑口无言,犹豫了一阵子才悻悻嘟囔:“可恶。甚至不跟我商量就强行过境,如此蛮横,他们是诺曼人吗?”

    信使急忙回答:“他们还真的是诺曼人。大

    人,请您谨慎。”

    “啊?图尔伯爵手里有一支诺曼佣兵一事我是知道的,难道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这里还有萨克森公爵的大公子,他们都宣称从您的领地带兵过境。”

    由于这些事都事不关己,信使说得非常淡然,只见坐于石椅的男爵已经如坐针毡了。男爵赫伯特咬紧牙关,摆摆手:“知道了,看来我是躲不过他们了。尊贵的使者,你们先去休息,之后继续你们的任务。”

    信使告退,独留男爵留在高高的石室继续吹着冷风。

    他宁愿让寒冷吹脸,好让自己烦躁的心冷静下来。

    男爵赫伯特烦躁的点,是他倾尽全力也无法召集一千名士兵,而且现在手头谨慎下一百余名守卫城堡的亲兵!

    因为,“民兵”与“士兵”是两个概念,信使言之凿凿的是香农方面有一千余名“士兵”。民兵都是临时征召,几乎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所谓打仗或是在一边呐喊助威,要么跟在精兵身后做辅助。所谓士兵可是经过训练的,信使的描述换一种说法,实在令男爵联想到,仅仅与自己领地隔了一片森林的香农真的有一千名精兵,且里面有大量金发诺曼战士。

    自己现在毫无军事实力可言,没有背后的大军坐镇,自己说话毫无底气。

    这样的大军要强行过境,倘若不招待好他们,一旦惹恼他们,自己的家族岂不是当即崩溃!想想看,敢于在冬季行动的的确只有那些来自北方的诺曼人敢做。

    对埃罗图斯男爵是一场麻烦事,对住在波瓦蒂尔的阿基坦国王“秃头”查理就是大好事了。

    信使休息了一夜,次日快马加鞭抵达波瓦蒂尔,此时大地积雪还没有融化殆尽呢。

    查理当然希望香农男爵雷格拉夫收到命令前来拜见,他想不到雷格拉夫扬言带着大军而来。来者也不仅仅是这支军队,还有萨克森公爵的大公子,一个名叫布鲁诺的青年。

    虽然自己的全权特使阿里奥伯特还留在香农,仅仅现在传回的部分消息足矣令查理狂喜了!

    当然,这份消息也令波瓦蒂尔伯爵伯纳德不得不深思熟虑。

    伯纳德也会好心得让一支大军突然跑到自己的领地,看在国王就在波瓦蒂尔的面子上,他不好以泼冷水之势浇灭国王的欣喜。

    反对所谓的友军进入?不可取。

    高调得欢迎他们?也不可取。

    伯纳德与他的亲戚赫伯特突然间有着相同的哀愁,他们并不愿意香农方向的客军莫名其妙进驻自己的领地,却又不能直白拒绝。

    毕竟那些家伙打出的名号使得国王查理亢奋狂喜。

    其一,香农男爵声称整个军队将效忠查理。

    其二,萨克森公国大公子声称,萨克森将与阿基坦结盟,共击皇帝洛泰尔。

    北方驻扎的军队一定要带着拜见国王的旗号南下,时期也定在圣诞节之前,此事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而在香农,雷格拉夫与布鲁诺按部就班做着准备,就仿佛箭已经搭在弓弦、弓也拉满了,计划之日就是今天,大军开拔!

    初升的阳光快速驱散清晨恶寒,已经准备齐全的军队陆续想着埃维纳河畔的码头处集合。

    短时间内这里距离了大量士兵,看看他们,一个个为了御寒导致看起来身形臃肿。人人都有斜挎包,也有人背起临时做的双肩包,干脆是麻绳制作的裤腰带别着匕首和手斧。

    他们是农民出身的战士,人人扛着一支矛就在河畔造就一片长矛之林。

    人们聚在一起熙熙攘攘有说有笑,对接下来的远行充满期待,哪怕现在是冬季。

    他们基于飘扬的旗帜聚成两群,尚未整队的香农旗队

    与阿瓦内旗队就是如此。

    包里塞着一些已经过度干燥的黑面包快,背后背负打捆的被服。

    因为这不是真的上战场,相当多的装备就留在香农,于是曾经有服役经历的老兵,就将祖传的锁子甲放在家中,唯独戴上头盔与祖传宽刃剑,证明自己并非一般的农民。

    重量级的诺曼战士当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码头,他们作为雷格拉夫的亲兵,自然要与麦西亚王一道进抵河畔监视一番训练一个多月的军队,再与辎重车队、客人,以及布鲁诺的萨克森军队会和,弓向旧石桥方向推进。

    军队南下耀武扬威,他们走后整个香农将极度空虚,绝大多数壮劳力离开,他们是否能在波瓦蒂尔得到款待,妇女们不得而知。

    大量村民走近河畔,或是兴奋、或是不舍,亦或是期待,妇女们带着复杂的心情送别自己的丈夫、儿子,就仿佛真的送他们去战场。

    香农罕见得出现万人空巷的场面,其热闹好似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节日巡游一般。

    但今日只是平常的一天,唯有本地的修道院长博德带着一些下级教士参与军队的***,由于根本不是上战场,博德连任何的祝礼仪式也不做。

    博德的出现,与其说是与雷格拉夫一道检视军队,不如说是亲自送走自己的学生纪尧姆哈特。

    以及,送走来自图尔大教堂的枢机教士马肯伯特。

    亟待南下的队伍混迹了形形***的人。

    国王的全权信使阿里奥伯特完全没料到今日的热闹景象,香农大村与阿瓦内大村几乎空空荡荡,他带着伙计们骑马抵达河畔,一眼看去黑压压得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

    瞧啊!雷格拉夫和他的诺曼战士终于出现了!

    要在人群中分辨诺曼人极为容易,本地高卢人发色更黑,如此使得混在其中的金发诺曼人极为显眼。再说现在是朝阳金光普照大地,诺曼人的金发简直在发光。

    骑马的雷格拉夫就是一位极为显眼的点。

    只见这位麦西亚国王一身由他亲自设计的罩袍,白色的基底上缝着黄色布条,袍子上点缀着一些像是宝石的饰物。今日的雷格拉夫不戴头盔,他双手攥紧缰绳,驱使坐骑在人群中前进。他有意无意晃动脑袋,令金色马尾辫不断摇晃,所有种种都是为了让村民、士兵好好看清他的风采。

    显然比起任何装饰,他那摇曳的金发现在比一顶王冠还要好使。

    在他的身后是背着大圆盾的老兵们,所有的诺曼战士都将头盔挂在身上,或是蓬头、或是梳理起密密麻麻小发辫,他们都是金发,连胡须也像是金丝长在了脸上。

    一战士捣捣老将老埃里克,轻轻笑嘻嘻调侃:“瞧瞧咱们的国王,他让我想到了一位伟大人物。”

    “是罗斯王留里克。”老埃里克笑谈道。

    “就是罗斯王。啊,让我产生一种错觉。”

    “我也是错觉了。”老埃里克耸耸肩:“但他的确是留里克的大儿子,他只要有留里克的一半雄才大略,咱们兄弟就能快速飞黄腾达。依我看,他完全可以。”

    来自香农村庄的民兵,仔细去看的话他们的罩衣根本谈不上统一,旧衣服需要使劲去煮才能脱色为素白,但过度清洗麻料便脆,罢了还要再涂抹一点油脂,于是衣服颜色又变得暗淡。

    他们整体的色调接近于灰白,其中缝制的黄色布条又为他们提供别样色彩。

    沉浸于热烈气氛中所有人充满自信,每一个个体都不再觉得自己非常渺小。

    他们即将南下面见查理曼的小孙子、阿基坦国王查理,那是一位与查理曼同名的王子。

    对于广大的香农农民,本来这辈子可能见到的最高贵的贵族就

    是图尔伯爵,至多也是远远瞄一眼。

    他们被雷格拉夫许诺,因为大军一定会接受阿基坦国王的检视,每个人都能看到传说中查理王子的脸。

    哪怕是与帝国的顶级贵族一面之缘,对生活于穷乡僻壤的农民而言,也是可以和儿子孙子亲朋好友吹嘘一辈子的妙事。

    雷格拉夫很快与他的战士们会和,一千余名战士是他耀武扬威的资本,他有着自知之明,仅靠这点军队还不能在父亲面前吹嘘“我有一支大军”。

    殊不知,知道内情的阿里奥博特确信,若是雷格拉夫发自真心的要为查理作战,香农地方军队的加入意味着阿基坦王国的作战军队,恐怕瞬间暴涨10%到15%。

    因为理论上查理能调动得了的军队规模也只有一万人。

    今日大清早的热闹,对某些人完全是一场荒诞的戏剧。

    尤其是对于奥尔良的少女埃蒙克鲁德,她短暂的十二年生涯第一次离开奥尔良就经历了武装械斗,她第一次看到鲜活的战死阵亡。小小心灵受到强烈冲击,继而被掳到了名为香农的地方,又有了更怪诞的经历。

    她本人没有遭遇任何的伤害,还在香农洗脸洗脚,顺带还把头发洗了一番并在火盆前烘烤干净。她在正儿八经的床铺睡了两个晚上,还被明显是试图问些话的“怪女人”搭讪,这些事自然是被自己的老女仆玛利亚亲自打发掉了。

    在她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当下就要再度启程,而今日早晨的热闹场面,她毫不犹豫想起了某种盛大弥撒。

    她坐回了马车,裹上厚实衣物与女仆人在一起。

    她依旧像是个温顺又警惕的小绵羊,由于注意到本地的农民似乎全都跑到了河畔,还注意到本地的教士们,他们一身黑袍与民众在一起,不由得多想。

    “玛利亚,他们……是在参与什么弥撒***吗?”

    “小姐,不要多看了。也不要害怕。”老仆人安慰着解释:“昨天,我和那个老女人谈了谈。这里的男爵的确是麦西亚国王,现在他们要去南方面见查理。整个军队会护送我们去南方,一切都平安了。”

    “是……这样吗?那个年轻人果然是一位国王啊?”埃蒙克鲁德似乎不在意得问道。

    “千真万确。因为那个老女人是麦西亚王的乳母,如果她没有说谎的话。”

    “随便吧。”少女不想多问,她轻轻勾下头不禁打了个哈欠,轻轻低语:“我挺感谢他对我的款待,我也想当面谢谢他。就是……他没有再找我,我也不好意思找他。”

    “没关系。小姐,你有自己的使命。其他的事情,马肯伯特教士与卢克斯都为你做好了。”

    “使命,我懂了。”

    被教育很好的埃蒙克鲁德很懂得分寸,她自觉得不会与其他贵族、尤其是男性贵族主动说任何话,更不会试图以个人身份与别的贵族有任何形式的主动接触。

    与此同时雷格拉夫和布鲁诺都清楚,这样一位尊贵的不速之客,是和平解决奥尔良问题的关键。她现在完全是一个筹码,也必须是各种意义上完璧纯洁的筹码,这也就是为什么,雷格拉夫罕见的令自己的乳母、斯拉夫裔妇女喀娅出面,代表自己去和这样一位贵族小姐接触。

    哪怕现在埃蒙克鲁德的马车已经抵达河畔,雷格拉夫依旧不可能再与之说上一句话。

    即便是接下来的行军行动,来自奥尔良的马车队将被麦西亚-萨克森军队牢牢“护送”,直至抵达波瓦蒂尔。

    现在,军队在牛角号、铜号与皮鼓的指挥下快速整队,两支长矛旗队以百人队为一个单元,沿着埃维纳河站成八个小方阵。

    整齐队伍之后是雷格拉夫纠集本地的小矮马、驴子而成的辎重车队,

    手里的这点动力有限的畜力也只能用于拉车了。

    他与布鲁诺依旧骑着马,回望自己的战士们以及附属的辎重车队,还要多看一眼阿里奥伯特与其骑马的部下(依旧养伤者还留在香农)、来自奥尔良的马车队。

    由于埃维纳河当前是东西走向,他们要先行向上游前进,于是全军直面越升越高的太阳,柔和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冬季寒冷驱散得差不多了。

    “现在,走吗?”布鲁诺问。

    “那就走吧。等到了前方我们还要与你的人会和,还要去石桥和我们的船队会和……”雷格拉夫不再多言,他举起右手示意号角手。

    一位肺活量巨大战士鼓起胸膛,奋力吹响牛角号,像是来自北方峡湾的低吼响彻冬季里不算很冷的埃维纳河下游平原。

    今日,最低气温也在冰点之上。

    士兵穿着麦西亚军制服,飘扬麦西亚王旗,其中还夹杂着一面萨克森旗。

    这支来自香农的身份复杂军队,就在这个晴朗温润的冬日清晨,向着阿基坦开拔。

    瞧瞧这浩浩荡荡的阵势,一千余人的武装队伍仿佛要上战场。

    可以说雷格拉夫沉浸于自己亲手缔造的军事实力里,殊不知这支大军跑到任何一位贵族的领地,都会引得当地贵族紧张发抖。

    阿里奥伯特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劝说雷格拉夫收敛一下,哪怕是让步兵走得散漫一些之类的建议也不会说。

    他干脆将“秃头”查理交付自己的重量级信物拿出——查理曼的狮子战旗。

    这面战旗捆在旗枪上高高扬起,如此一来他相信一定收到信了的埃罗图斯男爵不会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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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1章 过了石桥就真的是阿基坦了

    军营迎着朝阳前进,明明是一场炫耀实力的巡游,在雷格拉夫的掌控下,如此军队哪怕走向战场问题也不是很大了。

    至少,他的军队比绝大多数贵族征召的民兵实力强劲太多,即便广大步兵严重缺乏甲衣。由于他设计的步兵作战方式是结成长矛阵,非必要不进行大规模乱斗,每个士兵身边都是自己的同袍,血肉之躯互相成为同伴的肉盾。再因为数百人被勒令无论进退都要步调一致,敌人不一定会冒失得冲击一个准备得到的方阵,倒是阵列的落单者会被敌人集中攻击。

    民兵训练得颇为得体,他们沿路长途行军始终保持队伍整齐,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是雷格拉夫自信的本钱。

    队伍碍于狭窄的支线路被拖拉得很长,在与萨克森人的营地会和,布鲁诺剩下的战士加入其中后,队伍就被拖得更长了。

    他们大清早出发,每名战士都要走上一个白天的路。他们必须不停行走,唯有到了中午时分全军就地坐在路边的枯草地,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啃食一番,再到旁边的埃维纳河接点冰凉河水,稍事歇歇脚继续进军。

    直到傍晚时分,他们顺利抵达旧石桥。

    正值深冬枯水期,埃维纳河达到它水位的最低点。在丰水期,本地的河道宽度能暴涨到一百米,如今仅有不足五十米勉强可供长船航行。

    现在恢复干燥的泥地仍有拖曳长船的痕迹,橡木龙骨垦出很多道辙印,旁边也有深深马蹄印记,都暗示着之前长船是如何绕过石桥拉到桥另一边的。

    旧石桥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地点!

    曾经,此地也有一个古老的定居点,罗马覆灭时期的战争使得村庄覆灭。枯水期河中沙洲完全暴露,在狭长的沙洲处,兴建桥头狩猎营地的人们挖到了大量旧陶片,甚至是碎了一半的陶瓮。在森林边缘地带也找到了似乎是房屋地基的痕迹,利用这些痕迹,一些木屋很容易建设。

    石桥两侧连带着中心处的狭长沙洲,该片地域是森林地带包夹之下难得的大片平地,从侧面也证明了本地区曾被开发过。

    “停!现在扎营。”雷格拉夫伸出右手示意。

    行动了整个白天,再善于干农活的士兵也觉得腿脚有些酸痛,他们急需一场长足的休息。

    他们就地砍伐树木,短时间内点燃大量篝火,再将放在小马车、驴车上的陶制炊具搬下来,接一些河水立刻煮麦子。

    完全干硬的面包块与面饼只是应急干粮,只要环境安全稳定,军队自然要吃一口热饭。尤其是当前的寒冬,一碗热腾腾的煮麦子再好不过。而且……在桥头营地早已准备的大量熏制肉干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虽然全军储备的盐并不多使得伙食口味比较清淡,能在长途行军时不但吃上热饭,碗里还有正儿八经的肉食,军中曾服役过的老民兵,回忆自己曾给图尔伯爵服役时的经历,当时伯爵提供的都是些什么吃食,只有那些下级贵族吃好喝好,农民兵为了战争时期不饿肚子,指望伯爵给的粮食是杯水车薪,到头来吃得如何还要看从自家拿的粮食有多少。

    当时的民兵被禁止搜刮战利品,服役民兵指望通过缴获吃顿好因而也成了一种奢求。

    给麦西亚王当兵真是好!行军时的吃食比之前训练时感觉更是量大管饱,大家肆无忌惮伐木点篝火,到了夜里也不必担心有人冻死。

    就这样徒步走到波瓦蒂尔还有数日旅程,显然每天的宿营时期都能吃上一顿好的,所有人都将顺利走到目的地,罢了再在波瓦蒂尔逗留一段日子再原路走回来。

    这一切都是一种预演,因为明年春季再对奥尔良下手,大家少不了更加艰险的长途跋涉。若是一路上军粮供应稳定,所谓艰难也就不艰难了。

    不过,民兵们获悉的消息非常有限,他们并不清楚香农方面极有可能与奥尔良化敌为友。

    民兵们以十人小队为一组共享一摊篝火,于是旧石桥猎人营地突然变成巨大军营,夜幕下的篝火出现在河道两侧形成两出巨大的发光区,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焦糊味与诱人的麦香、烤肉香。

    雷格拉夫和他的老伙计们凑在一起啃食着留驻兄弟提供的新鲜肉食,鹿腿或野猪腿被烤得囫囵熟,饥肠辘辘的雷格拉夫也顾不得半生不熟肉的腥臊味,与伙计们一道啃起来,吃得半饱了再对前路畅所欲言。

    无疑的是使者阿里奥博特完全成了这次南下阿基坦旅途之向导,为了避免行动出现误会,这位向导还承担着更大责任。

    他很高兴能与诸多诺曼人凑在一起烤火,所啃食的鲜肉也取自同一头野鹿。

    反正已经非常熟悉,精神放松下下来的阿里奥伯特的脸也被篝火烤得发烫,他情绪舒缓地询问道:“到现在为止,你的军队展现出令人惊喜的表现。下一步你打算如何?浩浩荡荡南下?”

    “你在明知故问。我们按部就班南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所有的辎重马车排在最后。”雷格拉夫随口一说。

    “不止吧。你们的船还在这里。”

    “哦,差点忘了。”雷格拉夫定定神,指着夜幕下被篝火照得反光的长船桅杆:“一批物资已经装船,明日早晨我们水路并进。我的人已经查明,罗马大道是靠近河道向南延伸。我们只要沿着埃维纳河进军就好了。”

    阿里奥伯特看一眼乐呵呵的诸位,耸耸肩:“你说的不全对。”

    “如何?”

    “我们首先要抵达埃罗图斯男爵的城堡,在抵达它之前,我们一路上不可能遇到任何的村庄。我骑马要一整个的白天,而你……我的朋友,你的大军可要在中途扎营过夜咯。”

    “是这样吗?谢谢你的提醒。”雷格拉夫很满意如此简单的情报,又问:“沿途定然有平坦区域可供我们扎营?”

    “自然是有的。不过……西边是森林,东边是河道,罗马大道在中间,你的人将排列更长的营地,所以到了明日晚上,连成一片的篝火会造就一条火龙。”

    “无妨,只要队形不乱就好。”

    “不仅如此。明日你就要正式进入阿基坦,你砍伐的树木其实都是属于埃罗图斯男爵的财产,那可是他的财产……”

    雷格拉夫不仅眯起眼睛:“你在暗示我要给他钱吗?我要是不给呢?”

    “无所谓。”阿里奥伯特昂起下巴畅谈道:“你若不给,那个男人也不敢向你要。朋友,你有一千多名战士,如果那家伙

    招人你,你可以轻易击垮他。”

    “我没必要向我的邻居开战。再说,我这次是去波瓦蒂尔向查理效忠的。”

    “嗬。”阿里奥伯特最是觉得这种说法极为荒诞,自言自语道:“带着庞大军队去效忠,真有你的。还好,我会帮你解决任何可能的误会。”

    阿里奥伯特定了定神,又提出自己的建议:“我的信使告知埃罗图斯男爵赫伯特准备一些粮食,我想那个男人会照做的。你可以白白拿走他的木材,这笔粮食……”

    “我带了一笔银币。再说,我准备的银币本来就是打算去波瓦蒂尔买一批粮食的。我也不指望查理真的高高兴兴送我一批粮食,或者是仅靠他提供的粮食就能保证明年战争的军粮。还有……我想我军没必要再和奥尔良方面开战,只有神知道下一步我们回去打谁。如果是向勃艮第人开战,我对军粮的需求只多不少。”

    “有见地!所以处于邻居间的客气,你给埃罗图斯男爵一笔钱总体是好事。”

    阿里奥伯特一直

    强调这个,其实就是根据他的认知,绝大多数的贵族即贪婪又吝啬,虽然他并清除这种贪婪吝啬都是贵族的自保手段。

    如果一位身份高贵、手握重兵的贵族贪婪吝啬,他的邻居实力整体偏弱,他的存在无疑像是悬在其他人头顶的斧头。

    他怕雷格拉夫不懂“金钱收买”的招数,这番就频频支招。

    雷格拉夫看明白这家伙内心的一些主张,面对篝火昂首挺胸:“我好歹也是国王,我可以给那个埃罗图斯男爵十磅银币!本来没想给他这么多,既然你一贯得提醒,我就多给他一些吧。”

    其实阿里奥伯特觉得这点钱还是太少,考虑到那个家伙始终缺钱,仅仅十磅银币入账不啻为意外之喜了。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因为埃罗图斯男爵是波瓦蒂尔伯爵的亲戚,来自北方的大军至多过境时砍一些树,除了它之外再无破坏,四舍五入相当于秋毫无犯,若是其他的大贵族带着同等规模的军队,非常趁机搜刮一番。

    如此情况下也甭说的“共同效忠阿基坦国王”的战友了,所谓“我们共同效忠国王不等于你是我的友军”,至于因愤怒向搜刮财富的客军交战,各方首先要掂量一下对方的实力。

    阿里奥伯特丧失了阿尔萨斯地区的旧封地,他太想要恢复权势了,于是渴望巴结形形***的贵族,哪怕是赫伯特·埃罗图斯这样的小贵族,也是巴结对象之一。

    莫看雷格拉夫一拍大腿就拿出来十磅银币,他觉得自己事后还能从埃罗图斯手里拿一部分充当好处费呢。

    在睡觉之前,阿里奥伯特描述了更多的细节。

    之前老埃里克在旧石桥逗留较长时间,他带着一撮兄弟南下探路未有走远,听说走水道可以抵达波瓦蒂尔,就想当然的一位沿着埃维纳河一路向上游前进就可以了。

    实则完全不是这回事。

    所谓埃罗图斯城堡存在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地点,那是两条河的交汇处。

    克兰河在此注入埃维纳河,而阿基坦大道在途径埃罗图斯城堡这一交通节点时,它是沿着支流克兰河向南曲折延伸的。大道当然能通向波瓦蒂尔,只因这座“秃头”查理现在居住的行宫是依傍克兰河兴建的城市,它自奥古斯都时代就以兴起。

    如果军队抵达埃罗图斯城堡,向西南方向继续沿着罗马大道走,即可一路走到桑特和波尔多直面大西洋,顺便得到一些当地的葡萄酒。

    若是继续沿着埃维纳河主航道走水路,即可一路漂到阿基坦南部重镇利摩日。罗马时代,那些筑路者仅在河畔地区修造了支线路,如今它已经严重风化成了较为坚硬的土路,早已开始有强劲草籽忍着夯土春风吹又生,因利摩日与图尔的联络非常有限,如此罗马大道的只线路已不堪大用了。

    阿里奥伯特是过于舒服了,他说得天花乱坠,明确表示阿基坦大道直奔海滨的波尔多。

    殊不知,雷格拉夫拿着父亲给自己的地图,对“波尔多”有着较为清晰的地理概念,反观阿里奥伯特对海岸线的宏观构造一无所知。

    有平坦大道直奔大西洋海岸重镇,有平缓的河流直抵阿基坦东南部重镇利摩日,无论怎样选择,雷格拉夫意识到自己的军队想要快速南下易如反掌。

    获悉这一情况,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禁一闪而过。“如果,我手里有一万名战士,最好多一些北方战士。我何必要面对查理恭恭敬敬,灭了他我可以自己做王。他们法兰克人可以做高卢人的王,我何尝不可。”

    当然,这仅仅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这一宿,或是一整白天的行军劳顿所有人都睡得很安稳。

    到了第二天清晨,人们继续给阴燃的篝火添些木柴,吃过一顿热腾腾早饭后快速拔营出发。

    不同于昨日,今天所有待命长船全部解开绳索,随行的教士、奥尔良方向来的客人,以及行军途中不慎崴脚的倒霉蛋,全都安置在长船上。

    安静流淌的河水来带的逆行阻力不大,雷格拉夫安排自己的老兵上船参与划桨,同时所有捆着的风帆解开。

    他的长船不同于其他丹麦人船只的风范构造,而是在意大利近海颇为流行的三角帆,这也证明了现有的七艘长船就是罗斯军提供的好货,哪怕它们在雷格拉夫手里已经用了三年。

    三角帆修修补补再度拉起来,微弱的北风立即给予它动力,因为未来的河道走向发生剧烈转着,无论是罗马大道还是河道均向着南方延伸。唯有冬季的北风可以令船只克服埃维纳河的水流,但是这条河上素来也罕有船只漂行,甚至是小型渔船都是罕见的(即便有也几乎都是村民在偷鱼)。

    七条船构成实力强劲的运输船队!

    对于随行的奥尔良伯爵小姐埃蒙特鲁德,她也被迫和同伴一起登上诺曼人的长船!

    哪怕她不想,在金发战士的蛮横催促下,畏畏缩缩的少女只好挽着老女仆玛利亚的胳膊,怯生生得与枢机教士马肯伯特、老战士卢克斯等人分坐两条船。

    士兵被卸了武装,女人与男人分开管理。

    此乃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商量后故意为之,伯爵小姐坐于船上,她可以享受绝对的安危,又随时被老兵监控着。

    最关键的是这些家伙与他们的辎重分开,还被困于船上,哪怕仍有逃跑的念头现在也是插翅难逃了。因为少女埃蒙克鲁德不会、未来也不可能学会游泳,而冰冷的河水哪怕是对诺

    曼人也一样危险。

    而他们的三辆马车全部被征用,尤其是杂七杂八的炊具,以及一些搭帐篷的材料,一股脑得扔了上去。毕竟这三辆马车可比雷格拉夫从香农拼拼凑凑出来的货色质量好太多了。

    小教士纪尧姆伯特,他是修道院长博德的学生,如今就是香农军队的第一随军教士。雷格拉夫体恤此人,一路上这位年轻教士脚不占地得坐于驴车,如今坐在更平稳的长船上,那是一点也不会累着。

    老埃里克带着兄弟们押运着人员物资先行一步,长船船队率先开始向南漂行。

    雷格拉夫这里动作慢了一点,他需要一点时间将大军再度整顿完毕。

    现在,摆在这位年轻王者面前的就是罗马旧石桥,桥面铺设大量原木掩盖桥面的风化破损,在桥对面,昨夜过桥的战士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自己的大人带着剩下军队过桥了。

    “朋友。”阿里奥伯特精神抖擞地一甩缰绳,驱使战马走近雷格拉夫,他再举着马鞭直指正南方:“理论上,你过了这座桥基本就算是进入阿基坦了。”

    “我懂。”雷格拉夫目不转睛地说道。

    “出发吧?”

    “出发!”

    雷格拉夫双脚一夹马腹,已经被他驯服的法兰克战马温顺地迈开蹄子,他高傲得顺利通过旧石桥,剩下的战士迈着颇为整齐的步伐过桥。

    就在今日的朝阳下,来自香农的麦西亚-萨克森联军一千余人,正式踏足阿基坦的土地。

    对于雷格拉夫和他的老兵们,这算是罗斯人、丹麦人、瑞典人第一次踏足如此南方之地。

    对于布鲁诺,也是萨克森一系贵族第一次进入高卢腹地。

    看似不过是无聊的过桥,背后的意义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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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2章 雷格拉夫在埃罗图斯城堡

    大道平坦一路向南,哪怕路面的石板早已风吹雨打化作沙土,它坚硬的夯土地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麦西亚-萨克森联军正排着颇为整齐的长队走在这阿基坦大道上。

    雷格拉夫面向南方,他的右手边是茂密森林,左手边就是静静流淌的埃维纳河,与河面漂着的七艘长船。

    他们水陆并进以较快速度前进,就速度而言自然还是航行更快,为了安全起见老埃里克也只能迁就民兵的“铁脚板”限制船队速度。

    但愈发变短的白昼时间严重削弱军队的行军效率,所谓大清早要拔营,太阳落山前安全的过夜营地就必须建成,一个白昼掐头去尾留给行军的时间就只有折合最多六个小时。若是中途休息再遇到某些麻烦,行军效率还能进一步降低。

    一名步兵一天至多走上约莫二十公里,雷格拉夫觉得这很糟糕,但在当今时代的西欧已经做得非常好。

    没有人相信会有一支大军在深冬长途进军。

    雷格拉夫的军队主力毕竟已经由高卢人构成,他们必须忍受大清早的恶寒而导致的慵懒,需要老兵踢踏一番才能将全军唤醒。

    现在,夕阳之下大军沿路扎营,在河面慢悠悠漂了一天的船队调转船头,他们纷纷上岸。

    “这里是哪里?”埃蒙特鲁德警惕下了船,她左看右看眼前的只有夕阳下的一片萧瑟荒芜。

    老女仆玛利亚眉头紧锁地估测一番,轻轻安慰:“也许是波瓦蒂尔的郊野。别担心,诺曼人无意加害我们。”

    须臾,枢机教士马肯伯特带着另一位下级教士而来,来自香农随军教士纪尧姆哈特作为本笃休会的成员,自然迅速与奥尔良来的修会分支成员马肯伯特成为朋友。

    持共同信仰者互为朋友,同是神职人员,彼此间不可有任何撒谎。一路上无聊透顶,纪尧姆哈特年轻又富有表达欲,他与马肯伯特相谈甚欢,现在正好担任起安抚疏解奥尔良访客情绪的责任。

    “尊敬的小姐。”纪尧姆哈特微微躬身,他头顶的小皮帽正好遮住头顶,却不知帽子下是光秃秃的头皮。

    “你……”少女放松警惕,她有限的认知里名表神职人员不是坏人。“这里,是哪里?”她急忙询问。

    “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获悉前方就是埃罗图斯,明天我们就能抵达,我们会在当地驻扎,至于今晚,请您再委屈一下……我们要露宿过夜了。”

    “埃罗图斯?那是哪里?”少女弱弱地问。

    “只是一个必经之地罢了。再过几天我们就会抵达波瓦蒂尔,还请小姐多忍受几日。”

    埃蒙特鲁德没有再多言,微微躬身示以礼数又躲回女仆身后。

    与此同时,雷格拉夫才不会拿出些许心思去关注少女埃蒙特鲁德的露宿起居,现在已经是阿基坦境内,眼前一切皆未知,他更关注大军扎营安全。

    雷格拉夫果断下令:“以行军队列排布就地扎营。立即伐木,挖坑埋灶,立刻支帐篷……”

    罢了他再补充命令:“注意清理篝火旁的枯枝败叶,不要弄出森林大火。”

    周遭一片荒芜毫无人烟,仔细去看远方连村庄痕迹都没有,若非到处都是武装军队,仅仅是一小撮人从此路过,是个人都十分恐惧安危吧。

    如此较为空旷的环境,不会冬眠的狼群活动极有可能很猖獗。

    队伍排成狭长队列,短时间内沿路燃起一串篝火。

    今日少云,在夕阳落下天穹繁星璀璨之际,营地正上方的天空为火光照的微微发红。

    雷格拉夫的军队规模有限,并非战争他也没理由费劲得多摆篝火,即便如此,站在埃罗图斯城堡上也能注意到北方地平线的泛红微光。

    本该漆黑一片的北部森林突然有些发红发亮,它绝非森林火灾,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普通卫兵如何知晓。

    卫兵警惕得将这重大异常告知刚刚吃过晚饭的男爵大人。

    对于男爵赫伯特,深冬的生活充斥着无聊,在平常的和平日子,他的家族最期待圣诞节,届时举家到波瓦蒂尔甚至是利摩日的大教堂参加盛大弥撒活动,是无聊日子里少有了乐子。

    但是他获悉了北方大军强行过境的消息,虽不知他们的详细底细,只知道里面夹杂着大量的诺曼人。

    过境者就像是狼群,近日即将过境。

    赫伯特在不安中等待,自信使离开后他就下令城堡守军高度警惕,又碍于寒冬他不愿去召集骑士们,也摄于过境者“诺曼人”的糟糕名号,更不敢组织庞大军队激发误会。

    等待是一种煎熬,他才刚吃过饭,多少喝了些葡萄酒喝得微醉缓解焦虑,突然就被卫兵告知了北方异象。

    “荒谬……难道我的森林烧起来了?还是大地裂缝有魔鬼钻出来?”

    “大人,还请您亲自看看吧。我们知之甚少,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恶。”赫伯特攥紧拳头,虽没见到异象,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很快,他披上一件鹿皮大衣站在圆锥形高塔下,这是城堡的最高点,战争时期即可鸟瞰所有攻城敌人的细节,现在也可注意北方异象。

    “是他们!是他们……”赫伯特眉头紧锁,或是因为喝了些葡萄酒,他个人的情绪反而非常镇定。

    他手指北方迅速下达指令,“是香农来的军队,就是所谓麦西亚王和萨克森公爵的军队。该死的异乡人,他们终于到了。”

    地平线如何发红?原因再明显不过,但赫伯特已经没工夫纠结他们在破坏自己的森林点火。只要不闹出火灾,只要过境时落实不撒野的承诺就谢天谢地了。

    赫伯特令卫兵行动起来,又令全城不多的和平居民带上贵重财物走出家门。

    人们在漆黑一片的城里快速点燃火把,老人、女人、孩子,他们守着大包小包的财物不知男爵大人要做什么。总得看起来这是要逃亡呐!

    赫伯特不敢去赌,他获悉的诺曼人,所有说法都指明那是一大群贪婪匪徒。

    他令自己的家眷带着他心仪的财宝立刻出城,坐上小船到河对岸的森林避难。

    卫兵们的家眷也必须加入其中,以免闹出事端后妇孺财产得以保全。

    尤其是赫伯特的两个儿子,他带着悲壮的神情拍打儿子们迷茫的脸没有多言,倒是男爵夫人因为恐惧哭成了泪人。

    被痛苦情绪感染,夜幕下的埃罗图斯城闹出一幕幕的生离死别。

    赫伯特感觉大难临头,却也可能有转机。他选择把家眷送出去避难,这样诺曼人真的撒野,家眷依旧幸存,混乱之后自己的儿子还能继承爵位。

    他竭力组织军队,在第二天大清早,城堡里满是黑泥的小广场里聚集二百名战士,唯有其中的一百名一桌较为整齐,集体都有巨大护鼻的铁皮盔,他们是男爵的“精兵”,剩下的一百名均是临时从城里拉来凑数的男子,发把短矛就算民兵,甚至连半大小子都拉来凑出,稚嫩脸庞中是迷茫的眼神。

    所有人紧张迷茫,赫伯特与少数骑马亲信带着这支凑数的军队走出城堡,朝阳之下堵在罗马大道等待未知的客人。

    另一方面,雷格拉夫所部距离埃罗图斯城堡就仅有不足十公里了!

    本来旧石桥距离埃罗图斯就不远,仅仅是平日里香农与之毫无联系,不远距离早就严重隔阂,他们彼此都不知对方底细。

    雷格拉夫花了些时间收拢军队,阿里奥伯特明确告知:“你只要走快点,在中午过去不久即可抵达。为了避免误会,我必须走在队前。”

    雷格拉夫深表认同,他可不想闹出乱子。

    牛角号吹散人们的睡眼惺忪,大家说说笑笑得拔营列队。他们吃过一顿热饭后,被告知在抵达目的地前都不能再吃饭,甚至是如厕也必须是当事人快速离队去路边解决,罢了快速归队。

    战士背负行囊,身后背着一面小盾,肩膀扛着一根长矛。

    他们的罩袍显得全军呈灰白色,胸口缝制的黄色线条增加一抹亮色,有条件的老兵被要求戴好铁皮盔。

    他们走得非常整齐,也许上一次能走得如此整齐之军队就是罗马军团了,他们也的确走在罗马大道上。

    步兵整齐浩荡,显得拖拖拉拉的辎重车队也整齐了。左手边的船队还是老一套,埃蒙特鲁德慵懒得继续蜷缩皮毯里小憩,期待着到了埃罗图斯城堡好好休息一夜。

    士兵步伐整齐,集体扛在右肩的长矛造就一片移动树林,在其中的旗帜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阿里奥伯特和他的骑马使者们先行一步,他们将骑矛挂在马鞍,尤其是是阿里奥伯特本人亲自举着“秃头”查理赐予自己的旗帜——查理曼的狮子战旗鲜艳而显眼。

    全军里似乎仅有这面战旗有着暗红,阿里奥伯特把它举得很高,他的小型骑兵队也极为显眼。

    殊不知那些长船更加显眼,站在城堡顶端的哨兵远远就看到了那些扬着三角帆的长船。那也是异象的一部分,毕竟他们的认知里埃维纳河从未有过大型船只,何况那些船被阳光照得风帆剧烈反光。

    “麦西亚王的军队终于到了,做好准备!都不要再懒散了!”

    赫伯特骑马巡视一番,把坐在路边的家伙都驱赶起来。

    他自己旋即站在队前,不安又期待“客人”到来。

    果不其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红色,再仔细看那是一面旗帜,旗帜上明显缝着三只黄色狮子!

    阿猫阿狗不可有这种旗帜或纹章,何人可有?赫伯特令紧张的部下可以放松警惕,罢了自己骑马迎过去。

    赫伯特很快与阿里奥伯特顺利接触,内心恐惧消失一大半。

    “是你?尊贵的使者,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尊敬的男爵大人,暂时我也做起麦西亚王的使者。你瞧!”阿里奥伯特手指北方的一串约蠕动的白色线条:“那是麦西亚军队,他们即将抵达。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准备好了。”赫伯特瞪大眼睛深深咽下口水。

    “何必紧张呢?麦西亚王是个好人,他甚至愿意给你十磅银币。”

    “啊?”赫伯特寻思着这都怎么回事,又想想如果真的捞到一笔钱就太好了。

    他们继续等待,因阿里奥伯特在场,士兵们的紧张情绪消散很多,直到注意到一片移动的树林。

    不!那不是树林!所有的树干都是长矛,正午阳光下矛头在烁烁放光。

    又是不断逼近的长矛队,又是不断前进的船队,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赫伯特非常恐惧。

    “不要慌,请看那位骑马的年轻人!”阿里奥伯特安抚赫伯特,笑意盎然地直指某个人:“看他一身白衣,胸口缝着巨大的安德烈十字。还有他的旗帜蓝布之上缝着黄色线条”

    “啊?他就是麦西亚王本人?我知道麦西亚人的王室纹章。”

    “千真万确。他是雷格拉夫,合法的麦西亚国王。朋友,你是一位男爵……”阿里奥伯特没有多言。

    赫伯特不可能对一位外来王者行单膝跪地礼,不过考虑现在倒霉的局面,自己手里就只有二百个老弱病残,麦西亚军要过境,自己还是恭敬得去行礼吧。

    赫伯特令所有骑兵下马,他带着战士们直接迎上去,其个人张开双臂做毫无威胁状。

    见状,雷格拉夫与布鲁诺更是命令自己的人保持镇定,尤其是队列千万不能乱。

    当以什么身份过境埃罗图斯?

    雷格拉夫年轻气盛,手握大军非常自信,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时刻有些悲愤。

    他决定以麦西亚王的第一身份过境埃罗图斯,至于是以男爵身份还是国王身份进抵波瓦蒂尔,这就要好好思考了。至少现在,考虑到在军中威信,他必须以王者之姿存在。

    军队不允许他们的统帅时刻伪装为“香农男爵”。

    雷格拉夫昂首挺胸,注意到那个中年举手者,也许那就是本地的贵族。

    他暂令军队停下脚步,继而是剧烈踢腿声,行动的长矛林突然立在原地。

    雷格拉夫给布鲁诺以眼神,在一些金发战士的护卫下,他大摇大摆地趋势马匹走上去。

    见状,人到中年的赫伯特干脆单膝跪地便拜,如此恭敬的举措反倒令雷格拉夫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是谁?不快起来吧。”雷格拉夫命令道。

    “您就是麦西亚王?”赫伯特站起身,眉头紧锁询问道。

    “你很聪明,本王就是麦西亚王。这里可是埃罗图斯?你,莫非就是……”

    “是我。”赫伯特捂着胸口继续解释:“我已获悉你们即将抵达,特此在此迎接。我的确是埃罗图斯男爵,欢迎您来到我的领地。”

    欢迎?现在不笑脸相迎怕是要面对灭顶之灾吧!他注意到所谓麦西亚王摘下帽子露出金发,如此充分证明其北方血统。

    至于另一位骑马的青年,瞧其深黄头发,此人大概就是萨克森公爵的大公子吧。毕竟这里的一面旗干脆涂写着“SAKSoN”字样。

    雷格拉夫抬头看一眼河畔的石头城堡,称其为河畔的小城也不为过。

    他再俯视本地男爵,见其意义复杂的神情,就郑重说明:“我来了,我承诺过不破坏你的领地。我会在城外荒地扎营,不会许可士兵随意进入你的城市。甚至,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直接进城。”

    这个年轻人如此好心?虽然是一面之缘,赫伯特对他的感觉很舒服。“您当然可以进来。”赫伯特客套道:“我欢迎一位尊贵的朋友。”

    “尊贵的朋友?不只是我,也不止是萨克森贵族。我的队伍还有形形***的人!还有一位地位尊贵的女士。”

    “一位女士?”赫伯特不解,心想着总不会是麦西亚王后吧。于是随口道:“是您的往后吗?的确是尊贵的女士,我愿意让出我的城堡卧室,租借给你们……”

    雷格拉夫看一眼布鲁诺偷笑道:“我的王后还在萨克森呢。她是奥尔良的少女,我获悉她是查理的未婚妻,是未来的阿基坦王后。”

    “啊?”以赫伯特的身份他不知道这些秘情,自然也无从分辨此事是真是假,只好恭敬道:“我……非常欢迎阿基坦王后大人进驻。”

    “无妨,我顺势护送王后来的,她可以立刻进城。而我……我就在城外扎营了。等你想好了,做出了邀请,我再进你的城。”

第1603章 埃罗图斯各种意义不设防

    突然间,埃罗图斯城堡被一支大军团团围住。

    雷格拉夫没有下令攻城,整个军队就在城外驻扎得到处都是,他们就地砍伐树木点燃篝火,就地挖坑埋灶做饭,他们就是在占据埃罗图斯男爵的资源,对此,男爵只能审时度势得采取隐忍态度。

    男爵赫伯特先行回到城堡,在与自己人商议一番后,只好敞开大门欢迎麦西亚王雷格拉夫,以及萨克森公爵大公子布鲁诺。

    乃至神职人员、来自奥尔良的访客。

    赫伯特没有提出任何的条件,城堡外城墙的厚重木门也被打开。

    虽是如此,其实这座面相西方的木门也仅供两匹马并行,马车也只能勉强通过。这并非男爵家族为军事防御故意为之,实在是家族并无财力扩建城堡,修修补补一番可算是把环城石墙修造好,而城内绝大多数建筑依旧是纯木制的。

    整个埃罗图斯城堡乍一看去是敦厚的,其内不过是一座石堡,石头修道院,其余建筑就是一栋栋木屋。它也毫无石板路,居民总是把烧尽的碳灰等杂物扔到户外,经年累月后城内的土路覆盖一层黑炭,干燥时期还好,一旦下雨就满城黑泥。

    灰黑的墙配上黑地,整个城堡始终笼罩灰色中,证明了它饱经沧桑。一如城堡外的阿基坦大道,八百年来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就是现在的年月,也只有军队和僧侣还有胆量通行了。

    赫伯特从不奢望能从雷格拉夫手里索要过路费,对往来僧侣更不敢要钱。

    “收过路费”完全像是中大奖,他不奢求这个,只求城外的大军不要把最近的树林砍伐殆尽,只求他们不要撕毁默契聚众攻城。

    因为现在的赫伯特有如向狼王敞开肚皮扭动撒娇以示臣服的末狼,他的城堡进入不设防状态,雷格拉夫可以带兵随意进出。

    入夜,城外灯火辉煌,这里是大军行军的一个关键节点。

    军队抵达这里,紧张精神完全松弛的战士围着篝火躺得横七竖八,他们第一时间只能建造少量帐篷,大规模搭建御寒木屋还需明日全面劳动。

    至于进城驻扎,此事雷格拉夫不是没有想过。他观察一番又与兄弟们商量一下,还是沿路扎营得好。

    篝火劈啪作响,雷格拉夫身后的大帐基本修造完毕。他在火遍坐下烤火,不久等回来报信的阿里奥伯特。

    “你回来了?他怎么说?”

    阿里奥伯特随即坐下:“那个赫伯特邀请我们进去,如果你愿意的话。”

    “看起来,他的城堡不设防。”

    “的确不设防。你如果要攻灭他轻轻松松,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雷格拉夫点点头:“他想和我聊什么?”

    “没什么,或者是……你想对他说些什么。”

    “我要粮食。粮食越多越好!我思考了一下,我不立刻去波瓦蒂尔了。”

    “如何?”阿里奥伯特猛一怔。

    “我在想。”雷格拉夫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位国王特使:“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国王,我也是个国王。难道,我真的要以香农男爵的身份去见他?再说,我就带着大军过去……我有些担心他会害怕。”

    “害怕?你若是臣服他,他会高兴。”

    “但是,其他贵族呢?”拎着一只鹿腿的布鲁诺快步走过来,再麻利得以尖锐木枝插着鹿腿放在烈火上炙烤。“你们的话我听到一些。”

    “其他贵族?”阿里奥伯特眯起眼睛问。

    “你是国王特使,你可以说查理欢迎我们,但是……”

    “也许波瓦蒂尔伯爵会紧张。此事……你们倒是提醒了我。”阿里奥伯特再看向雷格拉夫:“要去再去报信吗?”

    “为了避免误会,我看很有必要。”雷格拉夫道。

    “也好。”阿里奥伯特笑了笑,心想这小子真得挺懂人情世故。夜幕里他指着南方:“距离波瓦蒂尔只有一天的路,若是骑马一个上午就到。我可以清晨出发,如果查理态度果决,我明晚即可回来报信。”

    “我看可以。至于这个埃罗图斯城堡,我可以和他好好聊聊。聊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雷格拉夫与布鲁诺合计了一下,两人要给查理面子,也要给阿基坦本地贵族面子。因为查理是名义上的阿基坦国王,南方贵族宣布拥护他,乃至劝进,但真的拿出自己的军队交给查理,使得查理可以组织起完全由其本人指挥的王国亲兵,目前根本不可能,恐怕未来也不可能。

    那么掌握军权的就是那些贵族,贵族们赶走丕平二世迎接流亡的查理,无论是丕平还是查理,他们与阿基坦诸对大贵族都是亲戚,他们这些亲戚不意味着必须互相帮助。

    如果查理不听话了,阿基坦贵族可以再换一个。

    甚至他们自己粉墨登场,终归多位掌握兵权的大贵族都是查理马特的后代,都有着一定的继承权。

    既然埃罗图斯方面给予邀请,雷格拉夫当然要进城,但此地自己说了算,就决定明日组织一番精兵,以麦西亚王的身份进城。

    至于奥尔良的访客,他们可以先行进城。

    麦西亚人、萨克森人就在城外待着,空旷的城外因入驻的大军变得热闹。

    男爵赫伯特对此没有丝毫的快乐,他并非喜欢清净,实在是巴不得这群不可控力量赶紧离开。

    阿里奥伯特完全成了双方间的传话人,他带着雷格拉夫的要求进入城堡,面见百爪挠心的赫伯特。

    “朋友。”他介绍道:“麦西亚王与萨克森公子,他们决定明日再正式进城。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还有……你紧急下令过河避难的民众,他们其实可以回来。麦西亚王在此以荣誉做承诺,他的大军绝不进城。”

    “麦西亚王?你一直在说他是麦西亚王,不是香农男爵了?”恍惚间,赫伯特嗅到了词语中蕴含的深意。

    “是王。而且,明早我将立刻前往波瓦蒂尔。”

    “是给国王报信?”

    “正是。朋友,麦西亚人要在您的城市下临时驻扎。麦西亚王考虑得很多,他决定不贸然南下。”

    “他何时南下?”赫伯特无比急切地问道。

    “这就要看咱们国王的态度了。我想想,此事还要考虑波瓦蒂尔伯爵的态度。”

    “伯纳德……”赫伯特勾下头忧心忡忡地嘟囔。他猛的想起一件事:“国王的未婚妻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奥尔良伯爵小姐埃蒙特鲁德,她要进入你的城堡休息。当然!”阿里奥伯特不得不诚实承认:“所谓未婚妻,那是奥尔良的威廉一厢情愿。他打算效忠查理渴望停战,又声称交出军队指挥权,只求全家安稳。朋友,我想这种承诺咱们的王会非常欣喜。”

    “是的。这样,查理就有自己的军队了。为了得到军队,他也一定会接受伯爵的女儿。真是想不到,奥尔良伯爵会倒戈!”

    “在这混乱时代什么离奇的事都会发生。”阿里奥伯特耸耸肩:“譬如诺曼人洗劫了亚琛,查理曼圣墓被辱,如此皇帝洛泰尔什么都没做,真是令人寒心呐……”

    阿里奥伯特的叹息是一记表演,他并不关心加洛林王室的那一堆破事,亚琛被洗劫自己无法用情。他巴不得洛泰尔的家族被屠灭,这样,自己拿回家族在阿尔萨斯地区内的封地概率更大。

    “那就让哪位奥尔良小姐进城吧。我孩子的卧室可以让给她。对了,她年纪如何?”

    “已

    满十二岁。”

    “有些小了。”

    “没办法。”阿里奥伯特遗憾道:“奥尔良伯爵再不行动,明年他全家就会被杀。你瞧城外的麦西亚军队,雷格拉夫训练的大军就是为了攻占奥尔良准备的,里面有很多真正的诺曼人,如果……”

    他没有再说,以手掌做匕首状,面目狰狞地抹自己脖子,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赫伯特忧心忡忡地转过身:“看来,我要打开粮仓把这群家伙伺候好。”

    于是,一直被控制着的少女埃蒙特鲁德终于暂时离开掌控,虽然一路上她个人没遭遇任何伤害,所有经历大大扩展她的见识,却也令她本能得想要逃避。

    她进入了城堡,以木讷神情面对男爵赫伯特。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中,她与自己的女仆们进入男爵女儿的闺房。

    赫伯特有女儿,只是年纪太小,闺房现在用来留驻奥尔良的小姐。万一呢?如果查理非常高兴接受这位一厢情愿、不请自来的妻子,自己一介穷男爵也有拥立大功。

    看起来这场内战对查理愈发有利,查理若是在战后掌握巨大权力,王后埃蒙特鲁德想到一路上的经历,自己的小小城堡……

    于是,赫伯特竭尽所能提供最好的服务。那女孩因稚嫩而容易恐惧,赫伯特就直接将意愿告知她的老女仆玛利亚:“我也有女儿,我会以对待女儿的态度对待她。”

    如此好意玛利亚心领了,就是内心深处有一丝鄙夷——一个阿基坦地方上的男爵如何声称自己的小主人是其女儿。

    玛利亚是老仆,之前也是奥尔良伯爵家族的女仆长,未来到了波瓦蒂尔,自己可就是王后王后身边的女仆长了。

    哪怕此事还没有成为现实,一路上玛利亚不断自我麻痹,她已经将这个当作“按部就班落实的现实”。

    埃蒙特鲁德终于得到了安稳,她睡在真正床铺铺盖真正的被子。

    可怜赫伯特的家人们,以及城里的妇孺,男女老幼都在河对岸的森林里避难,赫伯特的儿子、女儿只能在临时的御寒窝棚里躲避。

    这一宿,埃蒙特鲁德难得睡得非常安稳,大清早她还产生错觉。

    她坐起来安静一阵子,才想明白自己在埃罗图斯城堡。

    另一方面,在城外营地睡醒的阿里奥伯特,他召集一些伙伴紧急集结。

    清晨的号声使得整个军营苏醒,就是这低沉的号声深入骨髓,苏醒后的赫伯特想想那是诺曼人制造的动静,不由得不寒而栗。

    阿里奥伯特和他的人吃过令人舒服的早餐,还给坐骑饲喂了一些黑麦,以确保能以最快速度回到波瓦蒂尔。

    他牵着缰绳走近同样为牛角号唤醒的雷格拉夫,此刻只见这位年轻的麦西亚王已经在集结他的精兵了。

    “你这是要出发?”雷格拉夫转身问道。

    “是的。”阿里奥伯特笑意盎然:“我去去就来,若无特别情况,傍晚之际我就回来了。我会带来查理的好消息。”

    “那就快去快回吧。而我。”雷格拉夫指着城堡:“我将带着精兵进城。至于他们……”

    “放心。赫伯特不是傻瓜,他已经解散了突击征召的军队,整个城堡现在无人守卫。他对你非常信任。”

    “但愿如此。他是如此态度,我也绝对不会无事生非。”

    朝阳下的城外营地依旧热闹,煮麦想香味不断弥漫到城里,甚至是站在小石窗处的埃蒙特鲁德也为这香味勾起馋虫。

    阿里奥伯特挑选十人为随从,除了带上奥尔良伯爵、圣十字大教堂大主教的亲笔信,这番还带着雷格拉夫以麦西亚王的亲笔信,最后是来自萨克森公子亲笔信。

    虽然一些消息已经由先期

    使者送抵波瓦蒂尔,阿里奥伯特想想自己作为全权特使,如此重要文件由自己亲自递送,此乃职责所在。再说,事情有妥善的结果,自己会因送信再立新功。

    阿里奥伯特快马加鞭向南狂奔,阿基坦大道也沿着支流克兰河向西南方向延伸。

    从波瓦蒂尔到埃罗图斯,两地的道路距离有约莫十五公里。

    如此距离够步兵带着辎重在此白昼时间极短的深冬走上一个白天,轻装行动的骑兵仅需一个小时即可飙到。

    于是,当阿里奥伯特抵达查理的行宫甚至不到中午……

    城外,雷格拉夫组织一批麾下诺曼战士,又从香农民兵中挑选精壮者,他组织了三百人。

    他们举着麦西亚王旗,衣着统一布袍,尤其是诺曼战士,他们的圆盾如同放大版本的麦西亚徽章。

    蓝黄白,如此三色构成这支麦西亚军的主色调。

    布鲁诺的萨克森军则是黑色调,他父亲设计的军队色调款式是黑,此事并非柳多夫就是喜欢黑色,实在是那场战争中,萨克森军模仿罗斯军的“色彩模式”,罗斯军是蓝白自己就是黑,如此醒目的色调使得双方互认彼此,同时也与他们的敌人做到视觉上的明显区别。

    父辈的色彩规则用在后辈,雷格拉夫与布鲁诺组织合计四百战士,排着非常整齐的队列,浩浩荡荡以两行纵队走过狭窄的城堡大门,进入城市里面。

    “嘁,比图尔差远了。”布鲁诺摇头晃脑一脸不屑,又道:“还不如我们骑马进入,也省得弄脏我们的皮靴。”

    “无妨,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雷格拉夫直指这里最显眼向建筑:“那里就是他的城堡本体。看看,那家伙已经在迎接了。”

    今日,赫伯特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他与一小撮侍卫待在城堡门口,身旁又站着一众教士,其中就包括雷格拉夫带来的小教士纪尧姆哈特,还有顺路来的枢机教士马肯伯特。

    神职人员凑在一起,他们以另一个角度审视这一切。他们今日在场,也是给赫伯特的定心丸。

    不过,看到士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前进,阳光下那些诺曼战士无比显着的金发,赫伯特摄于这压迫感还是非常害怕。

    终于,他们在城堡之下算是正式接洽了。

    雷格拉夫令自己的大军待在城堡外,令老埃里克负责指挥。后者深谙自己的职责,国王上了堡垒就存在某些危险,大军站在城堡外就是时刻监督的眼线。另一方面,城堡大门被控制着,某种意义上麦西亚军接手了埃罗图斯城的防卫。

    雷格拉夫、布鲁诺,以及他们极少的随从抵达高塔,在此视野很好之地,与赫伯特对五花八门的事情好好聊聊。

    任何的安全许诺都不如踏踏实实的表现,到目前为止大军不过是伐木挖坑的必要扎营举措,最令人恐惧的劫掠杀戮尚未放生。

    也只是尚未发生。

    室内一面小木桌,此乃男爵一家吃饭用的,哪怕赫伯特身为男爵,就餐环境实际非常朴素。

    男爵不意味着生活奢靡,赫伯特这样的穷男爵,日子过得相当凑合。

    他们隔着木桌面对面,桌子上也空荡荡得毫无装饰物。

    赫伯特一番客套话后公开表态:“我愿意拿出一批粮食,只要……你们能保持现在的安静状态。”

    “哦?你如此有诚意?”雷格拉夫大喜,不禁乐呵道。

    “只要,您能继续履行承诺。”

    “当然。”只见雷格拉夫与布鲁诺不慌不忙得令充当侍卫的几位战士拿出准备好的布口袋,全部十个叮当作响的口袋猛地摆在桌上。

    强烈的金属碰撞声简直是全天下最美妙的动静,束口绳没有打开,赫伯特

    凝视着口袋眼光已经直了。“是……银币?”

    “我承诺过的。”雷格拉夫一甩脖子,示意手下解开身子,亮出亮闪闪的银币。“十磅银币,都是给你的!算是我军客居你领地的好处费。当然,你若是愿意提供粮食,我很乐意购买,你应该了解到过去两年多我一直在卢瓦尔河打仗。在我抵达图尔之前,我在北方也拿到了一些钱。”

    雷格拉夫的意思很明确,自己有钱也愿意买粮食。

    于是,本来是令人忐忑的交谈,突然间成了“粮食交易谈判会”。

    整个阿基坦都是优秀产粮地,贵族们最拿得出手点资产就是搜刮的余粮,赫伯特这种穷男爵也不能免俗。因手里余粮较多而现金非常稀缺,为了得到钱,赫伯特宁愿让利。

    即是直接让利,亦是对驻扎大军的谄媚。

    一枚银币竟抵得上二十罗马磅的黑麦或燕麦!雷格拉夫很吃惊。赫伯特自称最多拿出两万磅粮食,换算一番就能兑换出区区十磅银币而已。

    因为疯狂战争劫掠,大量流通于西欧、中欧的银币向波罗的海集中,罗斯王国这些年输入型通货膨胀持续,在阿基坦等地因为十年的帝国内战,贵族们的现金正快速萎缩。

    大贵族手里当然还有大量现金,可惜小贵族正快速变穷。

    十磅银币是麦西亚萨克森联军给的过境费,另外的就是买粮钱。

    赫伯特不问他们钱从何来,他只恨自己能拿出的粮食太少,否则……他获悉雷格拉夫此来也为了买粮,他们手里现金很多,可惜这些钱最后都要便宜查理和波瓦蒂尔伯爵了。

    因为现金到手,见钱眼开的赫伯特把恐惧警惕完全抛诸脑后。

    香农是自己的北方邻居,当地的领主就是麦西亚王。年轻的王者如此好心,自己未来也不必担心北方手握大军的邻居兼并自己。

    赫伯特不再多想,就地承诺埃罗图斯对香农彻底开放,唯有香农来的任何客人不必支付任何的过路费、伐木税、取火税、入城税、出城税……

    老小子如报菜名一般罗列一大堆税种,听得雷格拉夫和布鲁诺啧啧称奇,心想着搜刮民众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至少,赫伯特是口头承诺埃罗图斯各种意义的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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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4章 查理狂喜

    经过了一个月的奇遇,阿里奥伯特终于回到了波瓦蒂尔。

    他出发的时候有五十骑,如今归来就带着二十个兄弟,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实在引人起疑。

    他的行动非常高效,在凛冽北风中那面狮子战旗猎猎作响,狂飙的战马终于安静下来,不安得磨蹭蹄子,马头也上下摆动。

    他们停在波瓦蒂尔城北的关卡,难得有外地的访客抵达,关卡守卫履行职责,召集自己人带着武器警惕聚集而来。

    阿里奥伯特见状焦急大吼:“快放行!我乃国王特使!我肩负重大使命……”

    他有明确信物,关卡守卫在获悉基本情况后,不但把充当路障的挡路木拉开,罢了还给战马提供了一些饮水。

    稍事休息,阿里奥伯特一行终于站在了小小的波瓦蒂尔城下。

    波瓦蒂尔,始于一座罗马军营,相比于桑特、利摩日这样的阿基坦重镇,波瓦蒂尔发展得晚,作为曾经的罗马军团驻地,它没有被当做商业城市发展,也不是地方上的信仰中心。

    它是一座不大的城市,却也是周围最大的一座城市了。

    正因为他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地位,查理马特将女儿的子嗣分配于此拥有爵位。

    有罗马军团就有奥古斯都行宫,在罗马时期的旧行宫的基础上修修补补,一座敦厚的、拥有喷泉设施的城堡式宫殿,现在成为“秃头”查理的居所,也供他在这里发号施令。

    不过,这里的生活谈不上任何奢华,纵有不凡身份,年仅二十一岁的查理只能终日面对卧室粗糙的石墙……

    唯有在泡澡的时候,可以注意到罗马时代遗留下的斑驳马赛克画痕迹。

    至少比起埃罗图斯城堡的渺小,这座城的环形城墙有近三千步,尤其是面相克兰河的低矮石墙,它就有一千余步之长。

    克兰河当前近乎南北走向,波瓦蒂尔主城在河西岸,在城市附近以及河对岸村庄一片棚户区,那就是依傍大城的农民,有相当的农奴住在这里,这些农民是波瓦蒂尔的契约奴隶。

    木匠、制陶匠、铁匠、箍桶匠、烧炭工……形形***的技术人员已经不是农民,他们直接服务于波瓦蒂尔伯爵,为其亲兵部下、仆人等提供各种必要的生活服务。

    以波瓦蒂尔为中心,以伯爵伯纳德为核心,本地的经济情况、人口情况稳步向好发展着,如果没有战争,它将一步一个脚印得日子越来越好,哪怕经济发展极为缓慢。

    但战争压力迫使伯爵增加税负,这对广大农民非常痛苦,而对依靠伯爵需求而生活的城郭居民是好事。

    哪怕到了冬季,尤其是铁匠铺终日沉浸于叮叮当当中。

    罗马时代的军用锁子甲、头盔样式就是高卢人发明和改进,波瓦蒂尔当地人仍是高卢人,本地铁匠继续着古老的行当。

    因为阿基坦国王没有住在更好的利摩日,而是稳居这波瓦蒂尔,军队在为明年的战争做准备,伯爵正在增兵,正想方设法加强军备实力。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气息,也能听到呲呲啦啦的淬火声。

    带着部下穿行外郭曲折的街巷,忍受奇奇怪怪的气味,阿里奥伯特终于进入了内城。

    他地位较高又是国王近臣,他始终举着那面狮子战旗,根本没有傻子胆敢多问。

    也许皇家行宫最初是某个军团的指挥所,查理住在这里,就像是困在地穴里的土拨鼠,他终日无聊得面对粗糙石块,慵懒得站在高处鸟瞰热热闹闹的城市。

    “可惜,这一切不是真的属于我。”纵使萌生远大抱负,自己现在连完全靠得住的军队都没有,怎么击败大哥,怎么做“法兰克人的王”。

    “秃头”查理感觉自己无法

    比肩自己的祖父大帝。想些实在的吧!自己的三哥统御帝国东方,当地五花八门的部落都听从其指挥,纵使三哥曾在易北河被诺曼萨克森联军打得打败,几乎是一瞬间,“逃回家”的三哥瞬间招募更庞大的军队,现在牢牢控制富庶的阿尔萨斯。

    查理感觉,到了明年自己的大哥、皇帝洛泰尔全家都要被自己的三哥灭亡。

    三哥路德维希能做新的皇帝?他还是滚回巴伐利亚做他的巴伐利亚国王吧!

    想做法兰克人的王手里没兵,靠着阿基坦、图卢兹、卢瓦尔河的高卢人反攻法兰克尼亚,身为查理曼最小的孙子,仔细想想自己的作为真的有些黑色幽默了。

    反正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倘若一些诺曼人也宣誓效忠,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查理能控制的军队极为有限,如果从阿尔萨斯、北意大利带来的一小撮亲信叛变了,自己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也恰是因为如此,查理“没有王冠”,手里亲信屈指可数,如此弱势的王子实在是舅舅们的提线木偶。

    站在波瓦蒂尔伯爵伯纳德的立场上,他可以与亲戚们把这位表外甥扶上王位,前提是这小子必须绝对听话。但是现在,局面有点微妙了,伯纳德感觉到一丝不安。

    伯纳德可以阻挠查理的一些人事安排,他没有做出阻挠,也不觉得有必要去阻挠——能让图尔地方的战争狂人去和帝国派的法兰克人拼命,最后阿基坦占便宜。

    因为伯纳德必须考虑自己的封臣,以及封臣的封臣,他们铺天盖地得有着高卢血统,所有利益也与这片富饶的土地绑定。

    国王的使者去了图尔,阿里奥伯特那个倒霉的落魄男爵该不会是被图尔方面谋杀了吧?

    突然,那个家伙带着二十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得回来了。

    伯纳德关注着事态发展,他不是权臣,还没有狂到教自己的表外甥如何做王,因为他也要考虑其他亲戚的态度,譬如自己的表亲欧坦伯爵……

    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举动,查理对此极为不满却无能为力,在他看来自己未来想落实抱负就必须首先依靠波瓦蒂尔伯爵的军队,至于图尔……

    小雨果“意外暴毙而亡”,使得新的伯爵罗贝尔已经不再完全可信。这个罗贝尔可是前王朝的遗民,如果他想要更进一步,他不但有强兵还有一定的法理权。

    但图尔方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知之甚少,有关一群诺曼人当了香农地区的领主,流亡的麦西亚王做了香农男爵,他仅仅知道有这件事而已。

    一个月了,他很担心自己的特使被新的图尔伯爵谋杀。

    现在亲爱的阿里奥伯特终于回来了!

    看到这位老仆人,恐怕这世间没有比此人更亲近的了。

    在行宫面见国王,阿里奥伯特理解性得立刻单膝跪地,装着大量羊皮纸卷轴的皮包也垂在地面。

    “快请起!我的忠臣。”查理亲手将之扶起来,再急不可待得将他领向自己的卧室。

    阿里奥伯特一怔:“陛下,这是否合适?”

    查理左右看看:“感觉你带回来了重大信息,任何私密的事情,我要你在我的卧室详谈。我可不想我舅舅知道任何事。”

    阿里奥伯特眉头紧皱,小声道:“还真是重大消息,比起我之前安排回来的使者,我带来更重要的。”

    查理连仆人也都赶走,简单卧室里独留他与阿里奥伯特两人,他亲自打开石窗木板,两人站在床边。

    阿里奥伯特不慌不忙得将四份羊皮纸信件拿出,再摊开了提给国王过目。

    查理先瞥了一眼:“那个罗贝尔的信?”

    “并没有。”阿里奥伯特不紧不慢介绍到:

    “这里有麦西亚王的亲笔信、萨克森公爵大公子的亲笔信、奥尔良伯爵的亲笔信,以及奥尔良圣十字大教堂大主教的亲笔信。”

    “怎么回事?居然还有奥尔良?你这一个月……难道你还过了卢瓦尔河去了奥尔良?”查理似乎明白自己的老仆不过是送个消息而消失一个月的原因。

    阿里奥伯特摇摇头,恭贺道:“我遇到了奥尔良方面的使者。陛下,真是个好消息,奥尔良伯爵希望停战,那个威廉希望做您的鹰犬……还说,奥尔良的全部军队全都交给你!他只想由您赦免战争罪过。”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突然间查理的双眼烁烁放光,他一把夺过是来自奥尔良伯爵的信件,麻利得读起来。

    瞧瞧这信件内容,威廉为了和平愿意放弃很多,甚至把女儿也拿出来。

    一瞬间,查理意识到自己突然有一支可以直接指挥的军队,又得到了自己的王后。而这个波瓦蒂尔……

    “好事啊!”查理颤抖着双手,罢了这位年轻人激动得反复踱步,“既然如此,我还留在波瓦蒂尔做什么?我该直觉去奥尔良。”

    因为看过了信件,阿里奥伯特能对查理的未来举措做出一些预判。就个人而言,阿里奥伯特也不希望自己生活在波瓦蒂尔伯爵的监控中。

    “所以,我的王后何在!”

    阿里奥伯特就知道这个可怜的青年会因为一个贵族小姐精神亢奋,查理的确到了该大婚的年龄,但没有任何一个大贵族会把女儿嫁给这个可能失败落寞的王子,至于下级贵族,没有疯子敢于高攀。

    他继续笑着介绍:“还有您觉得可以利用的麦西亚王。”

    “就是我承认的那个香农男爵?”

    “是的。雷格拉夫亲自来了。他是诺曼人里最强大酋长的儿子,是麦西亚公主的独生子。他也曾经历了……”阿里奥伯特调整一下说话方式:“曾经经历与您很相似的艰难时刻。他非常感激您的承认,而且……”

    “他亲自拜见可见他是个忠臣。他还如何?”

    “雷格拉夫和萨克森公子布鲁诺,他们带了一千余名战士而来。雷格拉夫带兵来效忠您,布鲁诺则代表萨克森公爵与您结盟,布鲁诺的人愿意听从您指挥。”

    “好事!好事啊!”现在查理陷于狂喜,他高兴得又蹦又跳简直癫狂似疯子。

    站在一边的阿里奥伯特也懒得阻止国王的惊喜尖叫,看着年轻人乱蹦乱跳的样子,他的老脸不禁涌出泪珠。

    就是查理的狂喜透过石窗,行宫城堡外的士兵注意到,不久波瓦蒂尔伯爵也获悉自己的表外甥为某些人疯狂了。

    喜讯一个接一个,憋屈的查理在连续看过四封信后,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手握大军,很快自己的卧室里还能增添自己的王后。

    查理顾不得表舅伯纳德的感受,他个人利益又不是真的和阿基坦绑定。没有自己的基本盘,没有直属领地、直接指挥的军队,纵然有着阿基坦国王头衔,这不仍旧是个“秃头”么。

    他粗略把信看完,意识到决定效忠自己的大军以及自己的王后,他们一行人都聚集在不远处的埃罗图斯城堡。

    麦西亚王如魔术一般,在香农拉出一千名战士。

    萨克森人布鲁诺,其人兵力虽少其中也有一批百战老兵,最关键的是此人就是半个世纪前战败的维杜金德重孙,其在萨克森人里很有威望。布鲁诺会是下一代公爵,他的结盟态度意义大于现实。

    查理也看得出,奥尔良伯爵这份态度极为谄媚的信件透露着奥尔良在行将崩溃的边缘,野蛮的图尔军队毁灭了勒芒伯爵一家,奥尔良若是不自救,自己即将得到的王后埃蒙特鲁德……岂不是要死于非命?

    查理很

    鄙视罗贝尔指挥的图尔军队一系列不逊于诺曼人的野蛮行为,再把责任扔给军中的诺曼人很不负责任。

    因为听阿里奥伯特的神奇描述,明明的真正的诺曼人,雷格拉夫和他的人治下的香农一片神奇景象,自己的使者与他们虽有误会冲突,伤兵均在香农得到治疗。

    真的诺曼人展现出仁慈一面,雷格拉夫在信里也声称“愿意以男爵身份面见陛下”。

    不过,阿里奥伯特基于最新的事实做出特别的解释。

    “陛下,雷格拉夫毕竟是麦西亚王,他比您小了快十岁,这是个很有前途的未来强者。他会回到海岛做他的王,到了那个时候您恐怕已经是法兰克人的王了。您是大国王,他是小国王,也许……您该为未来好好考虑,在今日的问题上给他体面。”

    “体面?”激动不已的查理一拍大腿:“就让他以国王身份来!他是香农男爵,更是麦西亚王。就像我爷爷扶持威塞克斯国王那般,本王现在就扶持麦西亚王,此事合情合理!”

    听得,阿里奥伯特发自内心得乐了。

    现在的阿里奥伯特很大程度成了三方信使,查理、雷格拉夫以及奥尔良伯爵都需要他这个落魄男爵做媒介,甚至他突然发现,如果自己恶意进谗言,以一己之力也能破坏良好局面。

    阿里奥伯特不会蠢到扼杀自己的未来,他明白自己必须左右逢源,哪怕是为了自己和滞留在阿尔萨斯的妻儿,他现在都必须好话说尽。

    信件里描述的所有结盟意愿的背后都有本笃修会的背书,无论是奥尔良圣十字大教堂还是图尔圣马丁大教堂,教士们慈悲为怀都希望弭兵罢战,本笃修会非常欢迎这种结盟,地方大主教站出来愿意为结盟最保人,使得结盟更有神圣性。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坐在床铺查理,他上半身是冷静下来,双腿仍然不受控得激动颤抖。

    “陛下,您可有重大吩咐?雷格拉夫等人,他们还在城外。”

    “此事……算了!”查理本想通知一下自己的表舅,可是诸多信件内容已经把查理吹捧成了圣人!

    他难得严肃命令:“你快去埃罗图斯,告诉雷格拉夫等人,带着他的大军就以麦西亚王的身份来!他不是准备了麦西亚旗帜吗?让他高高举起!我再赐予他狮子战旗。你回去告诉他,我设想的安茹伯爵……他就是安茹伯爵。让他大胆得来,我就在这里正式册封他是安茹伯爵!”

    “遵命!”

    的确,当前的查理仍旧只能在贵族认命方面采取措施,能拉拢臣服者的方法就是“慷慨赐地”,这里的操作空间其实非常少。

    他也获悉阿里奥伯特在图尔遭遇的冷遇,查理并不在乎。

    曾经的小雨果身患重病,拖着病体也是对自己很尊重。似乎雷格拉夫和那小子基本同岁,恍惚之间,查理觉得雷格拉夫就是健康版本的小雨果——一个忠臣。

    有了忠臣,还要嗜杀成性的罗贝尔干什么?现在,自己仅仅是需要罗贝尔继续指挥图尔军战斗罢了。

    等到自己未来掌控奥尔良的军队,身边再有雷格拉夫、布鲁诺坐镇,遥控指挥南特伯爵,引导阿基坦贵族们战斗,那么还要图尔军干什么?

    “如果我以后不承认罗贝尔的权力,他能奈我何?还能反叛?那个时候他有什么实力搞阴谋?”

    查理想得愈发长远,就是针对一堆还没影儿的想法越来越不切实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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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5章 就像是一片白桦林在移动

    得知喜讯,查理一拍大腿就做出决定。一想到自己可以得到直接统帅的大军、自己的王后、一个稳定的直属地,想到可以得到这些梦寐以求的事物,他的理智就扔到了一边。

    虽然阿里奥伯特觉得自己主人的决定有些冒险,对未来有一丝担忧。但主人这些年来面容难觅笑意,今日的癫狂怪笑的确离谱,恐怕也是这位有名无实的王者,将过去十年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吧。

    国王的行宫定然发生了某些事情!波瓦蒂尔伯爵伯纳德,他好心得给自己这位表外甥安排了一些仆人,有的是纯粹的侍者,有的自然肩负密探的工作。

    国王的狂笑透过石窗令户外巡逻的士兵都听得真切。难道国王发疯了?

    消息很快为伯爵伯纳德获悉。

    侍者脱下伪装,恭敬地站在伯爵身边,勾着头汇报道:“自阿里奥伯特突然回来,国王陛下突然大笑。看来是有大好事了,恐怕这与陈兵埃罗图斯的那些家伙有关。”

    “荒谬。难道你没打听到内情?”伯纳德心里很着急,这番厉声苛责问道。

    “是。是小人做得不周。但……陛下谢绝了所有侍者,小人也必须离开。”

    “这是借口吗?”侍者不解释还好,现在给自己找补,在伯爵看来此人已经不可信了。伯爵瞪着眼睛质问:“你就不能偷偷潜伏去偷听?”

    密探猛然跪下,惶恐中继续给自己找借口,诸如什么国王亲信侍卫清空了行宫等。

    伯爵伯纳德噘着嘴无奈摇摇头,现在他发现踹这家伙一脚,除了令自己失态外毫无意义。

    他发现自己突然被信息隔离了,查理究竟想做什么,自己居然不太清楚。

    那么,查理到底想干什么?

    基于现在的情报,一支大军已经抵达了埃罗图斯,那里距离波瓦蒂尔仅有八个罗马里。

    起初伯纳德觉得阿里奥伯特先期归来的使者所汇报的情报不太可信,随着埃罗图斯男爵的使者前来,他有些相信了,却也很怀疑——究竟是怎样的疯子,愿意把一千名战士带到波瓦蒂尔城下?

    “麦西亚人!雷格拉夫!你这小子还真来了?看来,是真来了……”一声慨叹,罢了伯纳德又嘟囔一番污言秽语。

    他令做不好事的密探再探,自己这里基于个人揣测,做出紧急决策。

    伯纳德大可自己去询问查理的决策,他会这么做,在那之前自己先令军队集结。

    就在中午时分,一小批骑兵冲出波瓦蒂尔城,他们是伯纳德的使者。

    这些信使冲向附近的诸多骑士领勒令他们带着扈从紧急向城市集结。

    他也命令自己的直属军队,骑兵步兵集结的同时,铁匠也得到了征召令。

    甚至是农奴也要武装起来进行突击服役。

    就仿佛战争即将爆发。

    伯纳德突击下达的命令,他的下属需要一些时间执行。尤其是偏远一些的骑士领,事发突然他们是不可能一天时间完成集结又进抵大城。伯纳德只能把城市周边的军队尽可能的动员,他也感觉这是操之过急。

    不过,一支大军出现在城外仅有半天脚程之地,自己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令自己这位阿基坦地区第一伯爵颜面扫地?

    阿里奥伯特在查理这里得到新命令,中午刚过他就带着亲信快马加鞭奔向北部。

    战马踏过满是黑泥的外郭街巷,突然注意到本该在冬季蛰伏的民众突然有了动作。

    尤其是一些男人,他们居然走出家门在户外晃荡,还有的家伙居然在摆弄五花八门的武器了……

    “奇怪,一大群农奴得到了什么命令了吗?是伯爵的命令?”

    阿里奥伯特本不必和这群下等人有一言半语的交涉,农奴也都畏惧所有的“骑马者”。

    或许也只有乱窜的小孩胆子大,也只有小孩童言无忌。

    阿里奥伯特心生一计,以一枚银币为诱饵,还差人暂时把马匹藏起来,很快小孩子的解释就传到他的耳朵里。

    “啊?伯纳德居然下达了集结令?他已经知道麦西亚王明天抵达了?可恶……”阿里奥伯特没有多言,针对查理的大笑腹诽一番。

    快速离开外郭城,马队继续在罗马大道狂奔。

    另一方面,已经做好一番准备的伯纳德,他带着满脸皱纹的伯爵夫人,老夫老妻得走向国王行宫。

    伯纳德不是权臣也不想做权臣,他内心深处虽然有做权臣的想法,却碍于自己有限是实力,根本无法令阿基坦、图卢兹,还有比利牛斯山下的贵族们臣服。尤其是自己的表亲欧坦伯爵,如果自己就就国王问题上做得过分,表亲就会首先暴起。

    哪怕是装模作样,现在的伯纳德也必须表现得和善,于是带上妻子,显得和蔼可亲。

    查理才获悉伯爵求看。

    “他来干什么?是问我的决议?”查理坐在床边使劲拍拍凉嗖嗖的脸,他已经冷静下来,等待伯爵觐见。

    查理换上自己最好服装,把插了金片的铁箍带在头上充当王冠,在亲信侍卫的陪同下走进行宫并不大的大厅,坐于这里摆在高处的木椅静静等待。

    哪怕非常寒酸,查理也要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不凡高贵,可怜的查理只能用奇奇怪怪的道具妆点自己,没有真正的宝石、黄金,没有细腻的丝绸紫袍,表现得只是他臆想的高贵。

    不久,伯纳德携夫人进抵王宫,老夫老妻挽着手走入查理的大厅。

    较为昏暗的光线里一位年轻贵族坐于高处,两边都有持剑侍卫陪伴。

    伯纳德的老脸不禁颤动,心想着这小子如何突然开始摆谱了。

    伯纳德仍旧恭敬问道:“陛下,我获悉了一些事情……您因为这些事非常高兴!我也想与您分享这份快乐。”

    查理昂着下巴做趾高气昂状:“尊敬的波瓦蒂尔伯爵,看来任何的消息都瞒不过您的耳朵。”

    似乎很客气,话语里的倔强与苛责,在场的人都听的明白。

    看在伯爵夫人的面子上,查理非常克制。过去自己要看伯纳德的脸色行事,至于未来可就不一定了。

    查理并非畏惧自己的表舅,就是因为这位伯爵把持着财税。自己与亲信们的一切吃喝拉撒均来自伯爵的供给,只要伯爵减少食物供应,那就是最可恶的制裁了。

    “陛下。”伯纳德微微鞠躬:“我……还是想与您分享您喜悦。”

    真是

    故作心平气和的逼问,若非伯爵夫人在场,查理就暴怒咆哮了。

    查理过去当然是不敢咆哮,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

    “哦?难道任何的事情本王都要告知你吗?难道……”查理本来想问自己何时撒尿是否也要汇报。

    因过于粗鄙,这种脏话就隐去了。

    查理突然的乖戾令伯纳德猝不及防,究竟是什么事情令他觉得非常强大了?

    伯纳德给妻子施以眼色,伯爵夫人代表丈夫以温柔口气轻轻询问:“陛下,看来真的是好事!我看到一位年轻有为的国王站在我面前,让我想起我还是幼童的时候,曾见过查理曼的威严。而您……会是新的查理曼。”

    伯爵夫人就是表舅妈,老妇人已经快五十岁,她年龄是比伯纳德大一些。

    作为地位较高的传统贵族妇女,她必须参与很多皇家仪式。

    她的确见过老态龙钟时期的查理曼,现在对“秃头”查理的话都是奉承。

    和一个尊贵老妇人恶语相向很蠢,再者这位老妇人很懂说好话。

    查理最欠缺的就是“被尊重”,他也即缺父爱也缺母爱,所谓兄弟情根本只是传说。

    如果伯纳德表现出一副谄媚相,哪怕只是表演的谄媚,自己也会把事情高调嚷嚷出来。

    伯爵夫人的温柔话使查理破防,另一方面,查理也想炫耀一番。一想到明天无论如何雷格拉夫的军队就会进抵城下,考虑到可能把伯纳德吓破胆,现在还是把事情说开了罢。

    查理昂着下巴几乎以鼻孔示人,伯纳德也只好眉头紧锁仰视之。

    “明日,朕的香农男爵就带着一千人的军队抵达!还有萨克森公爵大公子的军队。来自奥尔良方面的使者,那是奥尔良大主教、奥尔良伯爵小姐,整个奥尔良已经宣布向我效忠,奥尔良伯爵愿意放弃权力,所有军队为我指挥。”

    查理情不自禁得重点说明奥尔良的事情,言外之地就是说明“朕有了直接统治的基本盘”。

    奥尔良当地已经有大量的法兰克居民了,自己要做“法兰克人的王”的好高骛远的目标,似乎可以从奥尔良开始逐步实现。

    奥尔良还比较遥远,获悉奥尔良伯爵为了和平居然放弃一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查理这血气方刚的年龄,有法兰克人的大贵族交出女儿,这小子当然笑纳。

    奥尔良伯爵小姐成了阿基坦王后,只要那女人抵达,查理必把女人带走。伯纳德明白自己毫无权力来对这种联姻指手画脚。

    伯纳德眼前更关注所谓麦西亚王的军队,现在话从查理嘴里明确表明,真有一千余名军队要抵达波瓦蒂尔了!自己突击下达的集结令还不算晚。

    伯纳德急忙好言道:“既然有如此好事,一位北部的男爵来觐见您。我愿意集结军队作为陛下的仪仗。”

    “哦?你已经在集结了?”查理明知故问,因为户外的聒噪越来越大。

    “可以……立刻集结。”

    “无妨。你快去做吧!明日,朕要在城外迎接他们。对了?”查理厉声道:“记住,他不仅是香农男爵,是麦西亚王!麦西亚会是朕的次级王国。还有萨克森人,来者是下一代萨克森公爵。伯纳德!你……并没有他们高贵。”

    话语里暗藏匕首,自视甚高的伯纳德可是腹诽一番,明面上还是只能好言回应。

    贵族,若是一个贵族连兵也没有,纵使是国王……一无所有的国王还不如农奴。

    虽然自己是个伯爵,伯纳德自信于自己可以组织出两千名骑兵,以及一万名步兵!当然这里很大程度会是凑数的、未经训练的民兵,仅仅集结可能都要一个月的时间,庞大的人数足矣令各色贵族忌惮。

    这也是他敢于对查理施以压迫感的本钱。

    于是,获悉准信的伯纳德愁眉苦脸得离开国王行宫,他觉得查理这小子翅膀硬了,未来自己面对的……说不定的真正意义的实权国王。

    不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查理是所有阿基坦大贵族开会决定推举为王,查理只是暂住波瓦蒂尔,如果他乐意,迁居到桑特、利摩日、波尔多都是可以的。

    甚至是移居到图卢兹。

    就现在查理的态度,这小子是打算去奥尔良了……

    伯纳德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想到未来的事,也许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从那个各方面都表现得对查理恭恭敬敬了。

    另一方面,阿里奥伯特狂飙归来,此刻橘色太阳还挂下西方。

    如今抵达城外的麦西亚军营,他觉得与回家差不太多。

    他下了马快步走到雷格拉夫的搭帐篷。

    见这位朋友高高兴兴归来,雷格拉夫明白事情已经妥了。

    “任何事,都完成了?”雷格拉夫一时含糊问道。

    阿里奥伯特高兴得衣不卸甲:“都完成了!阿基坦国王说了!您必须以麦西亚国王的身份去见他!”

    “哦?他如此尊重我?”雷格拉夫心情顿时大好。

    “不只是您。”阿里奥伯特又看向站在一边的布鲁诺:“布鲁诺大人,明日也请您以萨克森公爵的身份去。”

    “居然还有我的事?”

    “是的。阿基坦国王尊重您,反正您一定会继承爵位。在这里,您的确是萨克森公爵。”

    雷格拉夫点点头:“看来这位查理值得我们所有人尊重。至于波瓦蒂尔伯爵……他的态度呢?”

    “他……”阿里奥伯特犹豫的态度分明证明了其中复杂:“他很紧张。”

    “也是。我带着一千多名战士抵达,如果爆发误会冲突,我军可不会吃亏。”

    阿里奥伯特恭维道:“是的。您的部下里有大量的诺曼勇士,他们勇敢而灵活,一旦爆发冲突,波瓦蒂尔的军队会被打得晕头转向。”

    “可我不想与他作战。”雷格拉夫小道。

    “奈何,那个老家伙怕呀!”

    “无所谓。他害怕与我何干?我这是去见查理,不是阿基坦当地贵族。再说,我和那些家伙又没有结盟!仅仅是……我们共同效忠查理而已。”

    阿里奥伯特不再多言,只是重点强调波瓦蒂尔伯爵因为恐惧在大规模集结军队,以至于瘦弱得肋骨可辨的农奴,都要拿着猎矛来当兵。

    波瓦蒂尔军仅有骑士以及扈从骑兵有战斗力,至于其他步兵绝大多数都是凑数。且事发突然,雷格拉夫把大军开赴去,还是麦

    西亚-萨克森联军兵力占优。

    雷格拉夫很喜欢这样的效果,他有耀武扬威的意愿。

    第二天,联军集合,这一次连埃罗图斯男爵也加入其中。

    长矛扛在肩,士兵排好队。名为麦西亚王***,实为香农当地高卢人的战士们,他们排好队,高举的旗帜猎猎作响。

    今日的雷格拉夫意气风发,既然知道了波瓦蒂尔伯爵高度紧张,那就让他更加紧张吧。

    出发之前他对全军下达命令:“战士们!立起你们的矛,带好你们的盾,整理好你们的军服。所有人步伐整齐,把阿基坦士兵吓得尿裤!”

    最后一语粗鄙了些,对平凡农民出身的战士们极为适用。

    大路上是步伐整齐、整体黄白色调的麦西亚军,一串长矛树林稳步移动。

    其中再夹杂一些黑衣人,他们是萨克森军。

    在一边的克兰河,七艘龙头战船利用北风向南漂行,与步兵尽量保持同速。

    他们带着很强的压迫感南下,哪怕是临时加入其中的埃罗图斯男爵赫伯特,也一直敬畏于这种压迫感。殊不知,赫伯特带着骑马侍卫们加入其中,令军队规模看起来更大,更加剧了这种威亚。

    另一方面,高兴得几乎一宿没睡的查理,大清早他仍然亢奋得生龙活虎,随便吃了些小食,也不通知伯纳德,他大清早带着侍卫们全体离开行宫。

    当太阳升起不久,一面狮子战旗已经在随风飘扬了。

    查理丝毫不顾脸被冻得麻木,他站在外郭城之外的抛荒空地,十年来这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刻。

    查理换上最好的衣服掐着腰趾高气昂,他在等待着。至于身后陆续集结来的波瓦蒂尔军队,他已无暇顾及。

    因为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秃头”查理幻想着自己能与麦西亚王雷格拉夫,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当然,自己是大哥。

    不久伯爵伯纳德一身战袍走来,“陛下,他们今天真的要到吗?”

    “不然呢?”查理不屑地瞥一眼:“要不然你也不会组织一千人出来迎接。”

    “这是您的仪仗。”伯纳德好言道,“我的士兵现在由你指挥。”

    “哦?既然如此,他们就原地待命吧……”

    查理不想和伯纳德多言,两人以及诸多下级贵族也没有多等。

    因为在肃杀的灰黑色的冬季世界,任何的亮色都是极为醒目的。

    雷格拉夫的大军整体呈现白色,飘扬的旗子还有少见的蓝色与红色。

    蓝色是麦西亚王旗,蓝色为基底,远远看去它压过了其中的黄色布条,整体看去偏向天蓝色。

    所谓红色,那就是阿里奥伯特举着的狮子战旗。

    远远观之查理大喜,可真的看到他们的魅影,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他们终于来了!”

    随着那些模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一支来自北部的联军正以怪异的样貌出现!

    因为来者居然有真正的龙头战场!再看那些步兵,他们真的是步兵?

    就像是一片白桦树林在移动,每一个树梢在阳光下都是亮闪闪的。

    他们,居然就是军队。是雷格拉夫的军队!

    各方面的整齐划一带来的压迫感,令查理顿时没了喜悦。哪怕他知道这支军队是来效忠自己的,但是……他仍旧感觉到难以明说的危险。

第1606章 称兄道弟

    查理从未见过雷格拉夫,仅从信使的嘴里那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

    真的只有十二岁?信使还解释到,那所谓的十二岁只是少年的自称,因为怎么去看那年轻人至少也得有十五岁。

    是啊,如何设想一个只有十二岁的诺曼人男孩能在图尔地方,带着他的军队奋战两年。

    “哪怕他再年轻,也得十五岁或者十八岁。”查理在未正式见到那个男孩之前仍旧期待猜测中,无论那孩子多少岁,自己年长、血统更高贵,这就是查理的心理优势。

    但是……

    长矛如林,阳光之下所有矛头烁烁放光。麦西亚军不可思议得军容得体,灰黑的世界里突显一串白色的不凡。查理也是首次见到这样的步兵队列,长矛手当然不稀奇,如果全军都是长矛手就太怪了。

    在众多人群里,查理扫视着某个骑马者。

    他从亲信阿里奥伯特嘴里获悉,年轻的麦西亚拥有黄金般的头发,柔顺的头发被梳理得非常平直,再以一绳子捆扎,在脑后留有“马尾”。据信,这个雷格拉夫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发型,整个麦西亚军队也在模仿其父亲的罗斯军。

    看到现在的麦西亚军队,某种意义上等于见到了弱化版本的罗斯军。

    查理仅获悉了一些有关罗斯人的野蛮轶闻,在真的与罗斯人接触前他不会全信。因为事到如今,任何的法兰克大贵族都不能忽略诺曼人中的王者、罗斯人对于帝国形势的严峻影响。他也希望和雷格拉夫好好接触,由男孩现身说法,自己获悉一些北方信息。

    乃至……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借由雷格拉夫做媒介,自己与各路诺曼首领,尤其是所谓“罗斯人的大酋长”建立不错的关系,倘若可以雇佣罗斯人给自己打仗,也是一种选择。

    在这方面查理并没有心理芥蒂,无论是罗斯人、丹麦人的这群诺曼人,还是阿基坦和图卢兹的高卢人,自己的荣辱似乎与这些家伙并无太大的关系。

    如果自己在帝国里没有容身之地,那么帝国崩溃,又与自己何干呢?

    “哪怕我最终只能做一个实权的小国王,再不济,做一个伯爵拥有一片领地,也比颠沛流离、被大贵族们控制一切要好。”

    所以,一开始查理真切看到被整训得极为严谨规整的麦西亚军队,他不敢相信很多人出身自香农地区的农民。他起初非常害怕,生怕这群树立的长矛突然横下来,接着士兵端着矛集体冲锋,自己被捅成蚂蜂窝。

    见到一大堆凶煞利器就在面前,对方的态度也并明朗,查理的恐惧只是基于本能。

    但在一番高强度的头脑风暴后,他眼见为实,意识到自己真的拉拢到了一支强军。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麦西亚王,一位骑马的金发青少年,奇怪的绒帽扣在头上仿佛巨大的蘑菇,帽子下是压制不住的金发,金色马尾正在北风中微微晃动。

    那青少年衣着朴素干练,也有着无法掩饰的英武之气,所有透露出的气质都暗示着这个人曾在战场历练。

    与此同时,雷格拉夫也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位青年。

    “那个男人是谁?就是查理?”他问及身边一边骑马一边举着狮子战旗的阿里奥伯特。

    “是的。尊贵的麦西亚王,那位青年就是我的主人,阿基坦国王陛下。”

    “那么他身后的军队……”雷格拉夫不禁眯起双眼思考起来。

    “是波瓦蒂尔伯爵的人,就如我昨日介绍的那般。伯爵伯纳德,在获悉你大军兵临城下之际,非常恐惧得连城外的农奴都武装起来了。”

    “我真的很可怕吗?我又不会带兵攻击,我是来回应阿基坦国王的。”雷格拉夫不屑地摇摇头。

    瞧瞧这话说得。阿里奥伯特笑而不语,心想着你们夏天在奥尔良城外做的事,当然令很多贵族害怕。

    “他当然害怕。”阿里奥伯特直白道:“你们黄金般的头发就令他们害怕。当然我主人不会害怕,恰恰相反,我想你们会成为朋友。”

    “朋友?正合我意。”

    双方都有互相利用、彼此拉拢的诉求,这番就是两个年轻人的双向奔赴。

    想到自己虽以麦西亚王身份而来,都说到底自己的地位也逊色于阿基坦王国。

    因为查理对整个法兰克都拥有继承权,内战给了他机会,查理最终成为新的“罗马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要给这个“大哥”以充足的颜面,若是完全以弟弟自居,那家伙得了面子,自己最终能得到里子。

    尤其是现在,自己骑马者而那家伙却是笔挺站立,双方关系怎么看却是不对等,是自己僭越了。

    “您……真的打算向他当众行礼?”阿里奥伯特多问一句。

    “要行礼!要行大礼。而且,我军队的每一名士兵也要行礼。”雷格拉夫目光坚毅地说道。

    罢了,他猛然举起右手拳,身后的战士们就地立正。

    他又给予号手和掌旗官以命令,于是伴随着侵彻心灵的低沉号角声,两支步兵旗队以及他的老兵们奔跑起来,纵队快速化作横队。

    现在,雷格拉夫的身后是他的金发老兵,左右两翼是持矛新兵,一千一百余人排出了颇为紧凑的队列,他们构成约莫二百米的宽大横向队列。因人墙站得非常整齐,乍一看去显得麦西亚军兵力过于雄厚。

    军队快速动作,看得查理以及伴随其列队的波瓦蒂尔伯爵军啧啧称奇,不知麦西亚军是什么意思。

    一名名战士不禁握紧剑柄,征召而来的骑士部队,他们也握紧骑矛。

    波瓦蒂尔伯爵走近他的国王,警告查理:“陛下,麦西亚人表现出很强的威胁性。怎么办?”

    “威胁?”查理逆反心上了头,不屑道:“他是来臣服我的。我看呐,他还要在我面前下跪。”

    “不好说。”伯爵伯纳德绷着嘴摇摇头。

    查理根本不屑一顾,随口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你既然害怕,你就站在这里。我!要去见见我的忠臣。”

    “啊?您……”

    “不要阻拦我。”

    话音刚落,查理就大胆得向前踏步,他握着剑柄带着一小撮亲信护卫向着麦西亚军走去。

    此刻的雷格拉夫很高兴自己的训练成果,他下了马突然面向战士们。

    他再猛然张开双臂再做下压状态。

    “跪!”

    一声深沉的呐喊来自一位老战士,老埃里克代表战士们回应国王指令。

    金发老战士们纷纷单膝跪地,哪怕是跪姿也是整齐划一的。

    新兵们动作慢了些,最后全军扶着长矛单膝跪地。

    最后唯有萨克森军,以及从奥尔良来的访客还保持站立。

    布鲁诺是来结盟的,他与阿基坦、与查理毫无封建关系。现在他突兀地看着一切,心想着自己的妹夫是否做得太过了——查理并没有实力来享受如此大礼。

    此刻的查理愣在当场,当然他身后的庞大波瓦蒂尔军队形形***的战士也都愣住了。

    查理没有恐惧也无欣慰,这是什么情况,仅仅一个指令,大军又是队形分列又是集体下跪的,他们就如此听话?

    再看到那位已经摘下绒毛的青少年,他定然就是麦西亚王雷格拉夫,这小子正扶着剑柄独自走来。

    查理也注意到自己的忠诚老仆人阿里奥伯特伴随其身边,老仆依旧举着狮子战旗,旗帜之下走着的就是麦西亚王。

    这画面太美,衣着麦西亚制服的小国王站在查理曼的战旗下,它意义耐人寻味。

    查理的双腿不禁打颤,他与雷格拉夫双目对视,接着看到这青少年走近自己约莫五步之地突然单膝跪下。

    “尊贵的阿基坦国王陛下。我!是效忠您的香农男爵,也是麦西亚国王雷格拉夫·留里克森·德·麦西亚-香农,带着军队向您致敬!”

    好一番充斥礼节的陈述,还有这下跪的姿态!

    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查理现在激动得浑身震颤,激动得他几乎泪涌。因为这些年来他几乎都是处于孤家寡人状态,那些推荐他为王的贵族们,一个个都比他年长,也多以叔伯自居。

    客观意义上,大量的大贵族或是表舅或是表叔,他们甚至不向之前的丕平二世下跪,自然不会向他这个“提线木偶”下跪。

    查理从未被尊重过,现在,终于有新晋贵族愿意主动向自己做大礼,而且这份礼数有些极端隆重了。

    雷格拉夫一直勾着头,感觉查理已经犹豫一阵子了,他不知何故这番猛抬头,再看着查理已经颤动的双眼严肃道:“我!愿意做陛下的剑!我的军队,由陛下指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完全没想到雷格拉夫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大忠,查理顾不得其中蹊跷,他被抬举得头脑一片空白,现在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脸变得扭曲,泪如泉涌。

    “快!尊贵的麦西亚王,快起来!”伴随着话语,查理亲自躬身将雷格拉夫扶起。

    他太高兴了,干脆张开双臂将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金发诺曼贵族狠狠抱住,就仿佛大哥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

    国王查理的过激举动惊得所有人震惊,波瓦蒂尔军陷入长久的聒噪,现在集体半跪的麦西亚军士兵们也在交头接耳。

    伯爵伯纳德探着脑袋,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啧啧称奇一下子无语了。

    有的人无语,有的人就是宽慰。

    现在刚刚离开半搁浅龙头战船的教士们,他们一身黑袍站在河边,目睹刚刚发生的一切。

    “想不到,这个雷格拉夫真得很会做事。可能就是你年纪太小,敢于放弃所谓的贵族颜面……”枢机教士马肯伯特默默嘟囔,他估计查理与雷格拉夫,以后怕是是要以兄弟相称了。

    马肯伯特也在扫视那些站得乱糟糟的波瓦蒂尔军队,同样是士兵列队,麦西亚军像是笔挺的松树林,波瓦蒂尔军就好似一片灌木丛。

    这位枢机教士继续扫视对方军中的黑衣人,终于在整体灰黑色调中,找到了衣着最黑之人。

    无疑,那就是穿着黑袍的教士,恐怕宫廷主教阿基乌斯就在这里。

    查理好好释放一番情绪,对于雷格拉夫而言,他也想不到查理居然如此热情。

    如此也好,自己的大礼已经得到积极的正反馈,那么之后向他讨要物资以及封地法权等等,查理不得慷慨赐予?

    查理终于松开手,双手又狠狠搭在雷格拉夫的双肩,带着笑意慷慨陈词:“你是国王,我也是国王。我!是大哥国王,你是弟弟国王!你如此尊重我,我们就是兄弟!”

    雷格拉夫回以笑意,以热情回应自来熟,非常识趣得继续恭维:“大哥,我就是你来自北方的弟弟。”

    于是,麦西亚军再应命令全体起立。

    城外的热闹喧嚣终于结束,大量的外郭城区老弱妇孺,已经位被征召的农奴,他们都看到了一支大军的各种举措。

    这些民众非常担心外来的客军驻扎城市附近,外来者会涌入城市为非作歹,也担心贵族会再搜刮一番,安抚客军避免他们作乱。

    到底城外的热闹实在是冬季难得的乐子,民众看着大军出现,再看得喧嚣结束。

    哪怕只是恭维演戏,麦西亚军的确集体行战士大礼了,查理大喜之余,拉着雷格拉夫的手肘,再招来情绪混乱的波瓦蒂尔伯爵伯纳德。

    查理现在热情洋溢,情绪里还多了一分高傲:“瞧!我的伯爵大人,这就是我的麦西亚兄弟,他忠于本王。你不必忧虑了。”

    “他……”伯纳德与雷格拉夫对视一番,他可不觉得这小子湛蓝的双眼里是真的清澈。既然国王如此高兴,自己也礼节性得寒暄几句吧。

    “您就是尊贵的波瓦蒂尔伯爵大人?早已听说您的大名,如今见到您的军队,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强军。”雷格拉夫对那些寒暄听不进去,这番程序性得说上一番恭维客套。

    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金发少年好话说尽,哪怕这根本也不是出于真心。

    再说论及军队之强,真的和如此麦西亚人交战,伯纳德不觉得自己能占便宜。

    此刻的伯纳德还能说什么,现在要给麦西亚王面子,更要给自己的君主查理面子。他最后恭维道:“欢迎!欢迎麦西亚王光临我的领地。”

    局面似乎演变成了雷格拉夫的独角戏,随着布鲁诺高高兴兴走来,氛围变得更加热闹。

    妹夫给予查理的礼节太过分,布鲁诺只是来结盟的,这番就面对查理微微鞠躬,表明自己的尊贵身份。

    正在兴头的查理大喜:“哦?看来尊贵的萨克森公爵大人,也是愿意与本王做兄弟?”

    布鲁诺猛得一怔,急忙调整情绪恭维道:“我的确是下一代萨克森公爵,承蒙国王部下的喜爱,如果您坚持,

    我愿意做……您的另一位弟弟。”

    布鲁诺比查理年轻约莫三岁,硬是拜这家伙为大哥也不是不行,就是自己可没有雷格拉夫那般善于表演。

    不过布鲁诺即便演得很拙劣,查理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布鲁诺的手肘。

    查理也要做出一个表率,尤其是面对自己的表舅伯爵伯纳德,以及本地的下级贵族们。

    查理的左手握住麦西亚王的手肘,右手握住萨克森公爵布鲁诺的手肘。

    三个年轻人高举起胳膊,正午的阳光完全驱散冬日寒冷,查理站在三人之中,他年龄也最大、身份也最高贵,但实力最弱。

    查理就是在释放自己压抑多年的憋屈,行为艺术般得宣示自己有了左膀右臂,宣示自己真正掌权的时代已经开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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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介绍:
魂穿斯堪的纳维亚,成为留里克从部族的少年到部族的首领,再成为诺夫哥罗德的王公,一步步在东欧的森林草原与万千河道中,驱散蒙昧建立文明。留里克的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留里克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