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大和谈
一座木塔正紧锣密鼓地在汉堡城外的罗斯军营旁搭建。
它就近取材,一棵棵高达松木被砍倒,大树的坍塌每每引得大地剧烈震动。
此地并没有树立巨塔的条件,遂在留里克的授意下,大军远征在外首次过光明节,将士们多有疲惫,木塔不必太过巨大。
大树被切割,接着以井字型不断堆砌,最终仍要达到一个夸张高度。
富含油脂的松枝会附着其上,一些就近熬制的鱼油也将作为最后点火的助燃物。
罗斯人这边大张旗鼓建造火塔,在本地萨克森人看来的确奇怪,倒是众人合力做一件事,热闹的气氛所有人都很欢迎。
他们无视稀碎的雪子,在愈发缩减的白昼时间抓紧工作,依靠缆绳将砍倒的大树在雪上拖走,到处是忙碌的景象。
既然建造木塔之后付之一炬是给奥丁与诸神的献礼,罗斯人有这样的说法,丹麦人立刻表示认同。
因为拉格纳是见识过罗斯王国的光明节大祭司,他们搞得声势浩大热闹非凡,节日在烈焰中开始也逐渐随着烈焰熄灭结束,那种令人亢奋的场面谁不爱呢?
或者说没有人能拒绝冬季里的一把火。
不过如果有人要拒绝这“冬日一把火”,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头关在木笼中的怪物。
临近正式和谈,留里克调整了自己的谈判主张,他也基本弄明白了路德维希一方的主张,更确定对方也大致明白自己的意思。
和谈之前彼此已经通气,那么谈判进行时大抵不会为一些矛盾吵得不可开交。
留里克觉得路德维希和哈德博尔德,会处于现实原因做出妥协。作为交换,自己也对代表整个北方做出妥协。
一个和平的条约需要双方保持克制,任何一方咄咄逼人,这份条约大抵过不了几天就成擦腚的纸。
留里克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底线:和平条约至少维持十年。
等到十年后,罗斯王国兵强马壮,如果南方有变,届时与整个法兰克世界打仗也就不虚了。
罗斯如今只是初步露出狰狞的利爪,她是一支刚会飞的鹰,现在羽翼尚不丰满。
罗斯现在最需要的是北方人的道义,为了巩固王权,留里克决意按照计划使用人祭。
密闭的木屋颇为温暖,这里空空荡荡唯一的陈设就是一座木笼。
笼子里蜷缩着一个怪物,它仅有遮羞的布料,乍一看去行动一坨肉球。
这一天,留里克带着随从再来看看这头祭品。
把手的卫兵打开木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但空气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臭气。
“可恶,这头野猪是尿了还是疴了?”
留里克下意识掩面,示意部下带着油灯进去一探究竟。
只见木笼里那一坨肉正在蠕动,笼子正下方却有腥臭秽物。
见得,卫兵急忙惭愧:“对不起,大王,我们疏于检查,竟然……”
“不必自责。”留里克绷着脸伸手示意,又勾下头好生观察。
显然这坨肉感知到了有人前来,他不断地拧身子,喉头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究竟都囔着什么无人得知,也永远不可能有人知晓。
“很好。霍里克·哈拉尔松。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看来你依旧在坚持。你现在一定非常痛苦吧?这就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已经完全被路德维希放弃。”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乃罗斯王留里克,我已经俘虏了路德维希,很快我会与他何谈。而你会成为祭品,我会把你烧死。”
“你背叛了奥丁,你背叛了丹麦人,你弄得整个北方不得安宁。你必须去死!你很快就会死。”
“再忍一忍,我会亲自点火。”
战败的霍里克注定以一种屈辱的方式去死,他死前丧失了持剑的手,甚至走路的脚也失去意义。他的灵魂不可能前往英灵殿,灵魂只能在传说的世界树之外的虚空中永恒徘回,北方的人们相信这是对罪大恶极之人的惩罚。
被刺瞎了双眼,割断手脚的筋,舌头被割嗓子烫坏。
霍里克唯有耳朵是健全的,他听到了一切却无力做任何的驳斥。
“好吧,继续待在这里显得我很喜欢虐待这头猪。”留里克深深叹了口气,吩咐部下:“一定要把他看到,只有活着将之献祭,今年光明节才有意义。”
原本的计划是将被俘的霍里克带到新罗斯堡作为祭品,此人已为人彘,没有人相信其还能再苟延残喘许久。
关于此事,被俘的路德维希已经完全知晓。
路德维希和哈德博尔德知晓此人,两人仅从信仰的角度思考此事,皆觉得诺曼人一直要求的木笼火祭不是好事。霍里克毕竟皈依了天主,其人还是被定义为“罪大恶极”的异端,按照罗马的裁判所对异端的处置,就该先钉在十字架上之后焚烧成灰。
双方对于霍里克的处置态度相似,也就借由此事拉近了一些关系。
于是,对于留里克而言今年在萨克森地区举行一场属于诺曼人的光明节祭祀,物质条件已经成熟。
剩下的就是和谈的圆满落幕。
遂在汉堡城内堡垒的会客厅石室里,会餐用的木桌全部卸下,处在高处的石室空空荡荡,唯有两张四角木桌拼凑在一起,一张地图铺设在上面。
所有与会的贵族早就盘踞在汉堡城里,这一天,平凡的民众看着众贵族进入城堡,民间旋即开始议论纷纷。
曾经,教士们声称丹麦海盗罪大恶极。而今北方大主教和科隆大主教都亲自参与和谈,他们向丹麦、罗斯等诺曼人妥协,等于教士们的说法不再值得笃信。
一种新的想法在萨克森人中间逐步觉醒。
“如果诺曼人只是想要做生意,那就和他们好好贸易。有了和平条约后,我们彼此谁都别骗谁。”
那些聪明人已然注意到,当一切恢复和平,萨克森地区唯一的城市汉堡将成为一处贸易中心,昔日逃离战争而来的人们会在这里找到新的机会。
人们不再认为笃信天主信仰是自己人生的唯一准则。既然国王、贵族们、地区大主教与诺曼人合作,区区小民与诺曼人做生意也绝对合法,完全不用担心死后会下地狱。因为上帝非但没有方死这群诺曼人,惨烈的死亡却降临在法兰克大军上,这很说明问题。
汉堡城已经度过灭城的灾祸,萨克森难民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人口损失,好在尘埃落定,民众的生活正在恢复。令他们非常欣慰的是,如今萨克森人缺盐的生活状态彻底成为历史,他们可以直接安全的在易北河入海口煮海水做食盐,并将之作为交易的硬通货赚钱。
毕竟欧陆萨克森族拥有着五十万人规模的庞大人口,汉堡地区的萨克森难民打赢了战争,意味着全地区的萨克森村庄将摆脱法兰克人的统治。民众依靠着领主,领主们效忠公爵柳多夫家族,又有萨克森族裔的北方大主教做信仰背书,他们可以做自己的主人。
所有萨克森地方贵族在战后得到消息就悟出这一点,他们在争相恐后向柳多夫效忠,即便大自然下着雾雪,各村庄领主或亲自或差遣信使,也要来到汉堡向自己的主人宣誓。
所以柳多夫并非完全躲着一身布衣在汉堡乱窜的战败者路德维希,他要分出大量时间整顿自己的清一色萨克森人的“汉堡王城”统治机构,尤其是提拔自己从威斯特伐利亚逃回来的部下。其次正是接见各路小领主,但凡是村庄之主,一律册封为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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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仍是个阴天,户外阴冷异常,那些放在户外的木桶里皆有厚实的冰层,甚至有看管不善的羊冻死了。
高堡石室内颇为热闹,这里没有任何面临谈判时的紧张。
在这里,留里克可以直视路德维希大眼睛,对方亦是如此。
彼此的脸上都有着平和,彷佛这并非战胜者与战败者的屈辱和谈。
留里克看看左右,尽是身披皮衣的贵族。
“路德维希,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留里克以拉丁语询问。
“你是胜利者。由你宣布开始吧。”路德维希答之。
任何的客套话已经不必再说,留里克也没心思再念出冗长的一段炫耀自己的几十种高贵身份。
他拿出一张纸,或曰一份清单。
接着按照纸上的内容宣读,一只手又拿着木棍在摊开的地图上指指点点。
相比于教廷拥有的已知世界的地图,留里克的这份地图囊括整个欧洲部分,此乃她亲手绘制,因超前的知识,地图的细节颇为详细。
留里克此举是代报胜利者一方、尤其维护罗斯王国的权势,在地图上勾勒出他所所支持的全新的西北欧、北欧政治版图。
于是,全新的版图是这样的。
丹麦的石勒苏益格长城为界,南方是天主世界,北方的奥丁的世界。石勒苏益格的主权属于丹麦王国。
萨克森公国,以威悉河为南部边界。威悉河全域以北为萨克森公国领地,唯有不来梅一路向西直到埃姆斯河的南岸区域特别属于萨克森。萨克森的东部疆域,最远直接与图林根侯国接壤。
尼德兰伯国,以埃姆斯河以西,来茵河入海口以北,一片滨海低地为亨利拿骚的伯国领地。尼德兰伯国原则上属于萨克森公国的封臣。尼德兰伯国继续享有对来茵河上游拿骚村的统治权。
弗兰德斯伯国失去来茵河以北的区域,其他疆域不变。伯爵博杜安成为萨克森公国封臣。
此乃留里克的要求,现在轮到路德维希出牌。
“你们……仅仅是这样的要求?”洗耳恭听的路德维希对一些领地安排倍感意外,尤其是他们明明是胜利者,却刻意放弃了一些土地的占有权。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留里克流露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真的知晓?”
“我猜,你在疑惑为什么萨克森不索要威斯特伐利亚。显然这件事由柳多夫亲自说最合适。”罢了,留里克旋即示以眼神。
在谈判桌前,柳多夫作为战争当事人有着极大的发言权。他已经在谈判前与留里克通了气,一番斡旋后两人已经统一了意见,甚至是一些令留里克倍感意外的决意。
这不,柳多夫的双眼燃起火焰。
“大王。”他如此称呼路德维希,“其实我从没想过背叛你,但是……是你在迫害我。为了自保,我只能与你作战。现在你战败了,这场战争归根结底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想拿回原属于我家族的权势,现在我已经拿回的权势,现在我有意……继续向你效忠。”
柳多夫眼神笃定不像是奉承谎言,路德维希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获悉的流言居然不是流言。他实在不理解,胜利者居然还会像战败者臣服?
无法理解这种事的路德维希一度不知说什么好。
柳多夫继续解释,他无意打任何感情牌,任何的奉承式话语再不会说。他严肃直言:“我的萨克森公国可以拉着弗兰德斯和尼德兰向你效忠,我们只是名义上属于东法兰克的封臣。我发誓不会与你为敌,除非是你主动挑起进攻战争。我们仍然奉你为王,如果中王国进攻你,我们也会酌情发兵支援。只是诸如过去的赋税、贡品,这些事宜我们不会再缴纳。”
“你……”路德维希毫无愤怒,恰恰相反他极为高兴。“你竟然不要威斯特伐利亚?我收回了你的封地,现在也能还你。”
“不必,现在的局面我很满意。”
路德维希点点头,“我来说说我的态度……”
路德维希和哈德博尔德有着联合主张,两人想不到柳多夫和其背后的诺曼人共同做出退让,他们此举说明对和平有着诚意,为此路德维希感慨自己做好的准备现在正好用上。
科隆大主教区扩张了,它将整个威斯特伐利亚吞并。东王国全面战略收缩,王国承认萨克森公国、尼德兰伯国和弗兰德斯伯国的半独立状态。王国的绝对统治区后退到包括来茵高、美因茨、沃尔姆斯的阿勒曼尼地区。王国承认拥有尼德兰的拿骚家族仍对位于来茵高伯爵领境内的拿骚男爵领拥有统治权。
本该是唾沫星子乱飞的领土确权问题,完全成了最不用讨论的问题。
双方的预桉几乎吻合,留里克为主的胜利者一方做到了节制,失败者路德维希的颜面也保住了。
公平的说,罗斯人、丹麦人目前毫无能力统治西北部欧洲,最多建立一些滨海的殖民贸易点,以后是否扩大控制区要看时局。
萨克森人的总人口已经算多,然战争在他们的地盘爆发,战后的萨克森民众极为贫穷,他们最需要的是修养,立足未稳的柳多夫迫于现实不得不妥协。
说到妥协,没有人比战败的路德维希和科隆大主教哈德博尔德最需要妥协。两人都见识到诺曼人的强大军事实力,他们首先是极为畏惧,而今又心生计谋加以利用。
领地范围被划分,在场的所有贵族都是见证人,既然无人提出反对、异议,胜败双方的领地确权勘定已然结束。
于是,基于领地划分后的经贸行为的安排,就是和谈会议需要进一步讨论的。
一方是渴望将生意触手伸向欧陆内地攫取更大利益,毕竟做生意可比打劫低风险。
一方是损兵折将,急需一些手段弥补财政亏空、弥补兵力损失。
于是留里克讶异的看到,首先是科隆大主教完全开放科隆教区的所有河流通行权,又看到路德维希许可商船进入来茵河全部河道。
这也只是惊讶的开始。
路德维希做出了一份巨大的“让步”:“留里克,你知道多瑙河吗?”
“多瑙河?我……知道。”
路德维希直接手指地图,在众多贵族探头关注下,他直指地图上的一些点。
“此地大概是赖歇瑙湖和博登湖,你们的船只如果有能力,可以逆流直达这里。你们到此地后向北走,就能抵达多瑙河河道。我想,约瑟夫(指蓝狐)很懂得这条路,这一次我不会拒绝你们贸易的请求。”
且慢!这算什么?岂不是通过一场战争使得东王国对维京世界全面开关?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留里克、拉格纳、比勇尼、蓝狐等,皆大吃一惊。尤其是柳多夫和拿骚,两人想不到路德维希竟有如此离谱的让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路德维希所言是真,这下本来就战败依旧憋屈的弗兰德斯的博杜安,一瞬间也不觉得自己一介见风驶舵的人物有何可耻的。
在狂喜中,留里克竭力压制着内心的亢奋,他勉强摆出一副狐疑的姿态:“你如此让步,不是完全看中商业利益吧。我不相信你对我们诺曼人的商业很了解。”
“但是我懂你们的军事。”说着路德维希耸耸肩,“我现在人身都被你们控制着,我还能做些什么。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死,可是我的大哥洛泰尔巴不得我去死。我死了,就没有法兰克大贵族再与你们签署和平条约。所以,你们得保护我。”
“难道是请求我在你的领地核心区建立军事基地?”
“所以我许可你们在拿骚村建立一个基地。只要,你们满意我第一个小小的要求。”路德维希态度突然多了一份求情。
“什么要求。”
“至少你们乔装打扮一下。你们进入来茵河的船只,只要亮出十字旗即可。”
“何必呢?”留里克故作怒气,“我们可是奥丁的战士,我的罗斯更是要悬挂我们的旗帜。”
“那就额外挂上十字旗。留里克,我愿意与你结盟,你们可以在我的王国做生意,可以作为佣兵帮我打仗。我不会收取你们一个铜币的税款,还会支付你们的军费,你们也不要对我再行劫掠。你们悬挂十字旗只是证明是我的朋友,这样你们可以肆意袭击中王国,你们任何对中王国的无端杀戮和劫掠我都会忽视。不过,如果……”路德维希刻意稳定气息:“如果你们中有愿意皈依天主的人,那就太好了。”
听到这儿,留里克的眼睛不得不瞟一眼站在一边如喽啰的哈拉尔克拉克。
“你是把我们当哈拉尔克拉克和他的人了?你把我们当做潜在的佣兵团?”留里克笑道。
“如果你们可以帮我打击中王国,让我大哥洛泰尔战败,助我稳固我的东王国王位,我们为何不合作?”
“你很聪明。”留里克点点头,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只是我想不到,为了击败你的大哥,你宁可与我们这些蛮族结盟。”
“可是,我现在有的选吗?”路德维希无奈陪以苦笑,接着又打起感情牌。“留里克,你比我见过的任何贵族更有智慧,也许你可以做北方的奥古斯都。倘若你皈依了天主一切都完美了!当然,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上帝没有惩罚你们诺曼人,上帝在惩罚我。我想要和你们结盟,倘若这是错误的,上帝会降下落泪将我杀死,如果我没有死于天罚,这份盟约就是正确的。”
留里克再看看在场的贵族们,如果东王国向罗斯开放来茵河和多瑙河的河道,也等同于向整个北方联盟开放。
这太愚蠢啊!东王国简直放弃了国防。
且慢!
留里克大抵悟出来了内情——路德维希只怕就是担心中王国的大军一战摧毁其残部,之后荡平整个东王国。
数月的战争到现在算是结束。
几次大战后,东法兰克五千余重骑兵、六千重步兵、合计一万三千武装农夫、五千奴兵,如此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恐怕查理曼也受不了这种离谱的战争损失!
路德维希的家底快被掏空了,仅仅出于维持自己王权的角度着想,留里克承认这家伙的逻辑是合理,更是无可奈何的。
务实的罗斯军通过亮出十字旗搞战术欺诈又不是没做过,以后与东王国做和平贸易,与中王国直接武力劫掠,真是两件美事。
于是,留里克高调宣布:“本王仅代表罗斯王国,愿意与东法兰克结盟。任何的结盟条款,我们可以详谈。”
第1009章 罗斯王的福利
曾经,明斯特、奥斯布吕纳克这些定居点都属于萨克森地区。
也包括整个威斯特伐利亚地区,都是传统萨克森的一部分。
经历战争后这些地区满目疮痍,那些有能力逃亡的萨克森族裔民众已经纷纷渡过威悉河,乃至渡过易北河。柳多夫放弃了整整一半的传统萨克森,但得到了绝大部分萨克森族人口。
他如今实力大受损失,不得不与罗斯人合作拥获军事保护。
领地大规模减少只是暂时的,他不断自我安慰:“人都在我手里,我容易管理他们。等我实力恢复,我自会获得更多领地。”
正如他的血脉,柳多夫的家族不甘于做脖子有项圈的猎犬。失去的威斯特伐利亚终将回收,届时也能迫使科隆大主教区与自己合作。
“也许我的萨克森公国可以尽量扩张。只要我不去危害诺曼人的利益,只要我继续与他们合作,我的扩张也会得到他们带着支持。也许,我的家族可以取代路德维希的家族。”
此等非分的野望不可对他人诉说,柳多夫口风很紧。
何为复仇?单纯杀死敌人并不算复仇。所谓杀人诛心,如若还能夺取敌人的全部政治权力,这才是最彻底的复仇。
继续宣布法理上臣服路德维希就是一种阳谋且任何人无可指摘。萨克森公国依旧是庞大东法兰克境内的政治板块,柳多夫成为为数不多的实权大贵族之一!
如今,东法兰克法理上的大贵族又有多少呢?
巴伐利亚公爵(兼领广义奥地利),此乃路德维希作为国王的基本盘,其人最初的身份就是巴伐利亚公爵。
其次分别为:萨克森公爵、来茵高伯爵(法兰克福侯)、沃尔姆斯大主教、科隆大主教、图林根侯爵、弗兰德斯伯爵。
如果说德意志的王权衰落进入到选帝侯角逐皇帝头衔的历史进程是一个必然,那么这一切的根源在她还是东王国的时代就已经存在。
最近终于结束的840年北方大规模战争,这些东王国境内的“诸侯实体”,只有图林根侯爵毫无损失。
图林根边伯或曰侯爵的塔修夫当然收到了路德维希要求出兵的命令,他对信使明确表态的确会出兵。
然而直到路德维希全军覆没,半个图林根援兵的人影也没有见到。即便图林根侯国与萨克森地区是接壤的。
这场战争可以说是东王国抵御诺曼人的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入侵,一样可以说是萨克森传统贵族的复国战争。
战争终于告一段落,路德维希所希望的圣诞节前结束战争,他的希望就以这种黑色幽默的方式完全落实。
东王国是战败者!
胜利者给予了战败者非常体面的结局。
于是,当书写在硬纸上的和平条约签署,它意味着“北方联盟”与东王国成为一种实质上的军事、商业同盟。
条约是绝大部分内容是大家都支持的,甚至包括东王国取消对“北方联盟”成员国的一切收税权。
唯有一条,双方经历了一番斡旋终于达成妥协。
以石勒苏益格长城为界,北方人不会向南方传播奥丁信仰,南方人也不会像北方传播天主信仰。
被迫衣着朴素的路德维希重新穿上属于他的华丽衣装,也拿回了自己的那把宝剑。
所以直到战败为止,他才意识到被自己珍藏多年的宝剑,本就是罗斯王留里克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宝剑。遂在罗斯军中,路德维希更是见到了宝剑制作者的儿子、罗斯的伟大铁匠卡威。
冥冥之中都是命运,再审视自己手里的剑,真是五味杂陈。“也许当年我少一点傲慢,与你的使者好好谈谈,如今的局面还可能是这样?”
既然互为盟友,被扣在汉堡城内的法兰克平民一朝全部恢复了自由。这些平民已经几乎丧失谩骂诅咒的勇气,现在,其中但凡能拿得动短矛手斧的男子,都成为路德维希的卫兵,以此支撑国王的颜面。
原则上在会议结束后路德维希和哈德博尔德就可以离开,两人并没有这么做。
他们要在汉堡度过圣诞节,更要花些心思好好观察诺曼人发生活状态,还有他们野蛮的节日礼仪。
一座木塔堆积完毕,它下方敦实,越是堆高木塔越是收敛,最后收束成一个折合一米见方的天井。此天井故意而为,所谓利用烟囱效应,在烈火燃起来后,木塔会想着天空喷涌剧烈的火舌,场面极为壮观。
木塔尽量以略微的榫卯结构互相堆叠,使得它非常坚固。木塔外部堆积了大量松枝,又可以泼了熬煮后的鱼油,油脂在极寒下已经冻结,与松枝混在一起。
木塔唯有一处是光秃秃的,不断堆积的木料形成了一条阶梯,它直通塔的顶端。
如此造塔有何意义,那酷似阶梯的存在真就是一座阶梯?
在罗斯军中一则有趣又疯狂的消息在流传。传说到了光明节的火塔仪式,祭品会被捆起来,被士兵运输到塔顶,会被彻底得烧成灰尽。
那个祭品不是别的,正是化作人彘的丹麦废王、野心家、战争挑起者霍里克。
至今,这个男人依旧在苟延残喘。被罢了舌头的他如今连咬舌自尽结束木笼屈辱的能力都丧失,整个人简直是现实意义的砧板上的鱼肉。
把霍里克烧死是所有诺曼人的心愿,当然,也是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极为高兴的。
除却焚烧一个囚徒,在汉堡的居民无论族裔都在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迎接盛大节日的到来。
埃斯基尔和哈德博尔德历史性的在汉堡教堂联手,决意合理做一个圣诞节大弥撒。为此,萨克森人和被释放的法兰克等所有的基督徒,都要来参与。
甚至是属于罗斯阵营的哥德堡伯爵蓝狐,以及拥有麦西亚合法王权的留里克的实际长子的雷格拉夫。即便两人更愿意参与罗斯的传统活动,不过出于政治目的,参与天主教弥撒很有必要。
而在节日之前,一件要事必须落实。
寒冷的日子雪已经停了,罗斯军营和丹麦军营牛角号大作。
路德维希在睡梦中惊醒,下意识想到了可怕的战争和自己的耻辱性战败。他被吓得一头汗水,清醒后才明白自己现在是睡在汉堡城内,战争也已经结束。
低沉悠扬的诺曼牛角号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它是振奋人心的信号,早就收到消息的战士们接连苏醒,换上保暖衣服后带上武器就在户外紧急集合。
各旗队列队,现在也包括蓝狐的哥德堡约塔兰-昂克拉斯军的战士、拉格纳的丹麦军战士的集合。
数千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武装水手们也加入其中,大家彼此探讨着国王留里克即将赐予特殊福利。
这不!万众瞩目的罗斯大王留里克,穿戴着极为华丽的着装,在一样打扮华贵又不失勇武的熊首狂战士簇拥下闪亮登场。
留里克以洪亮的嗓音竭力压制千人的轰鸣声。
“不要聒噪!所有人半磅银币!不分族裔,打过仗的人,人皆有份!”
他不断地喊以至于嗓子有些沙哑。
罢了轮到熊首狂战士们摆弄起硬纸卷成了简易喇叭,对着一窝蜂簇拥而来的兄弟们重复国王的话语。
随着各旗队长、贵族到位,留里克命令他们立刻整队,自己这边也急忙将发钱的台位准备起来。
狂战士亲自拖拉着一些雪橇,其上堆砌有沉重麻袋,不出所料其中全都是银币。
简易的木桌被迅速拼装,一张木椅也组装完毕。
留里克就独自坐于木椅,身边侍卫将钱袋子准备好。他故意捧出一些银币摊在木桌,银白色的宝贝就在这里,观者眼睛发直,如此也证明大王真的有大量钱财愿意犒赏大军。
他故意摆谱,正好那些被爱妻诺伦训练的乐女始终在军中做着杂役,她们兼任厨娘、医护、盥洗者,本职工作就是乐女。她们以骨笛、木笛吹奏婉转曲子,又配合牛角号、皮鼓和铜锣,演奏一曲特别的交响乐。
由此乐曲,正式开启国王亲自落实的发钱大戏。
要给数千人发钱,留里克自然是提前做了一番准备。
那些巨大麻布口袋里面尽是一堆口袋,简易缝制的口袋里都被包装着五十枚银币,最后由一根细麻绳束口。
某种意义上,这成为留里克赐予将士们的新年红包。
乐曲毕,面对着数千人聚集而非常安静的场面,留里克的呼喊终于具有了十足穿透力。
“第一旗队!兄弟们,过来领赏!”
“以各个百人队的顺序!领赏!”
于是,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在万众瞩目中走出,排成单纵队就在留里克的桌桉前整齐列队。
留里克就坐在这里,第一个战士谨慎中难掩自己的笑意,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再以抖动的双手接过国王亲自给的简易小口袋后,下意识就蹦蹦跳跳走到一半。
不过这位冒失的战士立刻被熊首狂战士持剑阻拦。
“慢着!兄弟!就不谢谢大王?还有,不向其他兄弟展示自己得到的赏赐?”士兵指责道。
听得,这位战士难掩笑意,立刻面前国王立正并右拳捶胸行战士礼,撕扯着喉咙大喊:“谢谢大王。”
罢了扯掉束口的绳子,里面尽是堆叠整齐的银币。他也不好意思清单是否真有五十枚半磅重,立刻向静候的同袍简单高呼:“真的是银币!”
如此,留里克挨个将准备好的口袋交给领赏的部下,而士兵也立刻高呼“谢谢大王”,紧接着又是拉开绳子验货再在狂喜中离开。
此乃规模空前的行为艺术,留里克会把赏赐亲自交给全部部下,即便这会令他非常劳累。
他现在表现得极度一视同仁,对于很多战士,尊贵的罗斯王神秘得如同神灵。
一介凡人这辈子鲜有机会和大王说上一句话,哪怕是见到大王一面都极为罕见。尤其是芬兰旗队和斯拉夫旗队,他们不是也不可能成为国王的亲信战士,想要零距离看到国王的脸,亲手从国王手里得到赏赐,恐怕这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机会。
身材矮小的芬兰苏欧米人,他们是多年前试图挑战罗斯军,在意识到打不过后立刻投降。苏欧米人成为所有芬兰部族里最繁荣的,这并非得益于其顺滑投降,主要在于国王的亲信耶夫洛就是苏欧米人。
奉命征战的芬兰旗队中还有诸如维普斯人和吕迪人这种闹着玩一般的微型部落,在被征服之前,他们的生活状态简直酷似野生动物。他们被拉进罗斯创造的一种北方文明体系内,极度贫穷的他们已经享受到了战争红利,这次前所未有的得到罗斯王的亲手赏赐。
有矮小的战士在领过银币后,因过于激动双腿站不稳直接瘫坐在地上,再结结巴巴的以诺斯语说着“谢谢大王”。
留里克下意识探出半个身子俯视坐地着,带着王者的温柔以苏欧米方言询问:“你还好吧?拿了钱快给后面的兄弟让路。”
这,竟是家乡话!国王居然会说家乡话!
瘫坐的苏欧米战士最后是被熊首狂战士拖曳到一边,这种过分兴奋的人成为围观者细谈的笑话,战士也更加高兴于大王对平凡的苏欧米长弓手的重视。
留里克实在是对所有的挨过战争的战士们表现出强烈的重视。
对于早已涌入大量热钱的罗斯王国,赐予王国的维京族裔士兵五十枚银币无法改变一个家庭,但绝对是一笔巨款。
但对于芬兰士兵和斯拉夫士兵,它会带来一种质变。
俘获女俘之后赐予维京族裔战士为妻,这是留里克很早想到的福利,靠着这一招他笼络到大量拥趸。
这份福利很快顺延到赐予臣服罗斯的诺夫哥罗德地区斯拉夫村庄,但通过战争掳掠女子赐予部下为妻的行为仅是特殊历史阶段的暂时措施。
他们是男人,有能力的男人自己去追寻妻子,不能指望国王给他们发。
指望纯粹的爱情是一种奢望,如若一个有才能的男子可以拿出一笔聘礼,婚姻问题大抵就解决了。
尤其是纯粹农耕生活环尹尔门湖的诺夫哥罗德的斯拉夫人,他们从文化里女子只是家族的附属,父母对女儿的婚姻安排有着全权。虽无明确的宗族文化,但斯拉夫小家庭通过不断联姻,使得一个个农庄拔地而起,农庄内有着盘根错节的血缘关系,而这种联姻模式不断延续,多个小农庄就能合并为大农庄,它的最终衍生态就是城邦。
一个斯拉夫男人在传统生活里很少见过银币,甚至是连铁器都是稀少的。如今尹尔门湖的贸易体系里已经大量使用银币,但五十枚银币足以作为聘礼取得婚姻。
斯拉夫旗队里很多战士年轻未婚,他们是家中的次子、三子,多数并非主要劳动力。这样他们战死了,对自身家庭的损耗也并非致命。
该旗队的战损极小,年轻的战士经过一整年的战争不但意识到世界的巨大,他们已经掠夺了一些战利品,干瘪的口袋鼓起来,现在又要增加大王亲手赐予的五十枚银币。
这意味着他们在战后回到故乡,年轻的斯拉夫战士能立刻娶妻,还能买到一些工具垦荒,雇佣劳动力帮自己把新的木刻愣盖好。
因为大王有令,因战争胜利取消今年的税赋,既然税赋已经收取那么明年的农税全部免除。
开荒更有着一年的免税期,即便是开始收税了,新开垦的田地一律默认是“差田”,在农税收取上也是极低的。至于能否被定义为“良田”提高税率,就要看未来的度田勘定。
年轻的斯拉夫士兵享受到战争红利,他们可以做自耕农,再聚集到一起构成一个农庄,就如已经建成的靠近诺夫哥罗德的姆斯季斯克城和青年城,从而军民一体效忠罗斯王室。
现在,他们亲眼见到自己的王也如自己一样是年轻人,这不再是远观,大家能清楚看到王的胡须和锐利的眼神,甚至能在接过钱袋时触碰王的手。
整个发钱活动即便留里克想做得很快,奈何还是延续到了夜里,毕竟现在的白昼时光太短了。
战士们热情不减,他们点燃篝火举着火把,留里克也忍着哈欠,继续将准备充足的钱财发下去。
顺便也是借此机会确定能直接听从自己指挥的军队尚有多少数量。
事实正是,连带着水手也算上,可战斗的男人就剩下四千人出头了。
不再是检阅大军的骑马一闪而过,留里克看到了每个战士的脸,他们的高矮胖瘦有了最真切的了解。显然,罗斯的老战士们的面孔已经不多,毕竟是再厉害的老兵自然要打最硬的仗,他们折损很多,罗斯军核心军队将为此大换血。老罗斯部族因为大量老兵衍生的桎梏,会因老战士的牺牲而消磨掉。
大量嗷嗷叫的新兵补充进来,而新兵在成为战士前的幼年时代,他们吃着国王的饭、穿国王的衣,又由国王差遣人来教育文化知识与战斗技巧。他们会忠于谁已经不言而喻。
这场战争洗牌了北欧、西北欧的政治格局,同样也是对罗斯王国的内政进行洗牌。年轻一代崭露锋芒并将快速取代老一代,这一切正是留里克希望看到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第1010章 佳节斗法记
国王亲手赏赐立功将士财物不足为奇,令路德维希震惊的是,罗斯王留里克竟然用了一天一夜给全部的蛮族将士赏赐财物。
“他们难道都是你的亲信吗?那些随军人员也配得到财物?你真的有必要给所有人赏赐?”
路德维希不理解,如果自己是当事人,自然只会给劳苦功高的精锐部队财物,终于那些出了力的民夫,多给几口饭已经是很大的赏赐。
即便他能意识到这种无差别的赏赐会引得一些血统卑贱的农夫兵为君主拼命。
但卑贱的者天生卑贱,这种卑贱的血统永远不会被改变。君主赐予卑贱者财物,也会显得君主不够明智。
因为经书已经将世间的一切定了三六九等,查理曼的孙子与农夫的孙子,有着不可逾越的血统鸿沟。
但是那些人声势浩大的呐喊不是开玩笑,他们的确在拥护自己的蛮王。
“呸。我承认你是胜利者,我们的合作只是权宜之计……”路德维希掩藏内心的愤满,他在演一出好戏,好似自己已经对战败完全承认,对累计三万名法兰克士兵和更多逃亡的法兰克平民的伤亡既往不咎。
而科隆大主教哈德博尔德,这位肥头大耳的老家伙以一副便秘十天的紫脸面对着罗斯王留里克的“撒钱”行为。
“都是我的钱!你用我的钱做赏赐!我的科隆竟然花了这么一笔巨款买和平!”
终究和平条约已经签署,血统、身份高贵的路德维希与哈德博尔德,两人实则有两种前后矛盾的选择。
与罗斯为首的诺曼人结盟是权宜之计,它终究是亵渎了天主信仰,日后当撕毁盟约并谢罪。
与对方的结盟是务实的选择,它带来和平,诺曼人也是可以利用的佣兵,撕毁盟约弊大于利。
无论贯彻盟还是突然撕毁,法兰克一方可以有极为灵活的准则。
两人并无凑在一起秘议什么,他们就站在汉堡的城堡高处,始终观摩着城外的罗斯人发钱大戏,对于现状皆选择隐忍。
“他们会把霍里克烧死。你……认定此人是异端,是认真的?”路德维希澹澹询问。
哈德博尔德依旧是一副隐忍面容:“但他的确是异端。大王,您多年前也欲处决这个叛徒。”
“可以处决他,但轮不到罗斯人去处决。”
“啊……他们会在城外点火。这是野蛮人的仪式,而我们会在教堂里举行弥撒。”可悲可叹,哈德博尔德无奈摇头:“今年我当如往年一样,在科隆大教堂内举行仪式。现在恐怕我的教友都觉得我已经死了。”
“你是在埋怨我?”
“我不敢。”哈德博尔德答得理直气壮,路德维希也不好再问下去。
科隆大主教就是在埋怨,路德维希耸耸肩:“让这一切赶紧结束,我要回到美因茨,趁着还有时间我要重建军队。而你……”
“如何?”
“你的科隆开玩笑一般失败。你应该组织一支军队,至少能自我保护。”
“我们是神的仆人,原则上是不可以征召士兵的。”哈德博尔德面色纠结,他也觉得国王如此询问是话里有话。
果然,路德维希这样说:“既然如此,科隆的军事防务完全由我负责。我会委任将领保护你的主教坐堂任何时候都不会遭遇野蛮人的侵害。”
“这……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要记住,他们可以从你的科隆讨要五千磅银币,以后一定会设法讨要更多。你给不给?你有什么实力拒绝吗?除非,我的军队驻扎在科隆。他们会因此收敛,否则破坏盟约的大罪就是他们的。parda,你其实无法拒绝。”
的确,哈德博尔德无法拒绝,他以缄默应对,实则就是默认。
尤其是教士们,如今的他们尚未解放思想,纠结于由教士牵头组织大军是否是对上帝的亵渎。这终究不是十字军的时代,所有教士秉承的相同的新信条——通过游说的嘴说服野蛮人皈依。物理手段是下策中的下策。
于是,就在留里克这便大肆发钱之际,路德维希悄然拥有了科隆大主教区的军事权。东法兰克的军队以后可以在这一大主教区随意驻扎,过去这种事会遭遇科隆方面的反对,现在一切都变了。
而且根据结盟的条约,路德维希注意到了这份条约的一个不算严重的漏洞。
威斯特伐利亚伯国被撤销,领地全部划入科隆大主教区,它的北部边缘直接达到了威悉河的南岸。
所以东王国就在威悉河畔建造一个军事基地,丝毫不算背叛盟约,倘若留里克真如其人自我标榜的那般重视契约,就必须承认这一情况。
路德维希会提防着萨克森公国以及更北部的诺曼世界,在表面上双方仍旧要表现出同盟。
……
现在,对于在汉堡的所有信仰基督的民众,今晚就是圣诞节前夜。
冬至日默认为圣诞节,不知从何时起它成为习俗并被教会认定合法。
儒略历的上一次修正,罗马帝国仍旧存在。经过五百年的光阴,不严谨的历法已经让日期与天文学上的冬至日对不上。
如此一些教区的教士耽于教条,严格按照旧历法在已经不正确的日子举行圣诞弥撒。
北方大主教埃斯基尔也曾信奉教条,而今他更愿意遵从于天文。
因为丹麦的冬至日白昼时间聊胜于无,他更被扣留在罗斯,见识到完全意义的“没有白昼的白昼”。如此不可思议的天文现象带着强烈的神圣感,既然代世人受难的耶稣的诞生日就如同带来的光明,圣人出生在冬至日之后白昼时间越来越长,此事在北方最为贴切。
诺曼人的光明节与天主圣诞节完全重合,以后萨克森公国就在这个日子过节,北方教区掌握着解释权,萨克森、尼德兰和弗兰德斯这些原则上都在北方教会管辖中的地区,不必关注其他教区尤其是最近的科隆大主教区的态度。
当一切安定下来,埃斯基尔顾不得自己老迈的身体,抓紧时间从汉堡的萨克森人孩童中甄选出一些有潜力的男孩。他继续着自己的老本行,就地挑选、培训年轻教士,重塑自己几乎崩溃的毕生事业。
近十年来北方世界充斥着战争与动荡,传播福音的事业遭遇到毁灭性打击,在绝境中当然也有意外的成果,天主的钉子已经扎在遥远的罗斯。埃斯基尔知道自己的暮年不可能看到整个北方沉浸于福音中,遂在人生最后阶段,已经沦落的只是理论存在的北方教会,现在正是绝境逢生的好机会。
他令仅剩的十多名年轻教士培训新招募的男孩,教他们学会合唱圣歌,以求在圣诞大弥撒仪式上有突出表现。
男孩被教廷认为是“阳刚、圣洁”,他们的嗓音总是婉转又有穿透力。他们所学习的正是格里高利圣咏,是查理曼钦定的将高卢圣咏与罗马圣咏结合的全新法兰克式宗教圣咏,在强力手段推广下,全法兰克的教区全部采用这一圣咏调式。
但是孩子们的合唱排练就吸引了一些萨克森民众驻足围观。
这些孩子几乎都是战争孤儿,其中甚至有着被释放的法兰克族裔孩子。埃斯基尔收留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的未来会失去婚姻的权力但会衣食无忧,所有孩子长大后至少会被派驻到一个村庄成为驻村牧师,其中的最卓越者甚至可以继任北方大主教。
遂相比于路德维希巧用手段夺下科隆教区的驻军权,萨克森这里完全更进一步,公爵柳多夫家族已经与北方教区完全绑定,双方互相利用也互相保证对方的安全。
柳多夫将这种深入合作作为自己公国的在信仰上的重大保险。他提防着东法兰克撕毁条约再发动进攻,倘若事情真的如此,那么对方的军事行动就是缺乏道义的。除非东王国的大贵族已经不要颜面故意攻击北方教会。
于是他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布鲁诺带出,要求埃斯基尔改做布鲁诺的教父。
如今、以后,柳多夫确认自己不能新添任何家族男丁,布鲁诺就是自己爵位的唯一继承人。布鲁诺几乎就是青年了,法理上已经可以大婚。他并没有参与到大战中,仅是要为萨克森保留贵族火种。
今日的圣诞弥撒,布鲁诺穿上黑色罩袍扮演起下级教士的角色,将怀抱一件来自科隆大教堂的小型镀金十字架参与仪式中。
因为留里克做出了一个抉择,那些收缴的科隆教会的圣器大部分又拿了出来,只是甩手就给了一穷二白的北方教会。
哈德博尔德哑巴吃黄连不敢说一个反对,唯一的诉求就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将科隆的“真十字架”拿走。
如此一来汉堡教堂巨型的弥撒不再寒酸,诸多信众听到庄严肃穆的圣咏,看到了巨大的黄金真十字架,也看到了那些教士手里拿着的琳琅满目的圣器。
但信徒几乎都是萨克森人。
人们以易燃是松脂鱼油浸润布条麻绳,缠绕在木棍上点燃,他们举着大量的火把聚集在教堂外。毕竟现在的汉堡教堂太小了,它容不得太多人,以至于弥撒需要增加一个巡游的项目使得所有人能加入到弥撒中。
圣母升天节、万圣节、复活节,这些节日都有安排巡礼活动,如今举行圣诞夜间巡礼也没什么不妥。
埃斯基尔和哈德博尔德,两位大主教历史性得聚在一起合力巨型弥撒,他们完成了室内的工作,于是将神圣的真十字架搬运到教堂外,在万千百姓咋舌声中安置在雪橇上。
唱童继续着圣咏,年轻是教士继续怀揣法器。
如今的汉堡已经是一座大城,战时建立的围墙重新定义了内城的范围,而在城墙壕沟外就有着密密麻麻的建筑,它们定义了外郭城。
巡游就在围墙之内举行,举着火把的队伍簇拥在真十字架,队伍最终会环绕汉堡木墙下道路三圈。
而这,仅仅是圣诞弥撒的第一式。
法兰克势力无法在军事上战胜诺曼人,如今的圣诞节或曰诺曼的光明节,和平的双方却在节日仪式上斗法。
最盛大的圣诞弥散要在同一天做三场,所谓“三台弥撒”。即便的有钱的科隆大主教区非必要也不会做“三台弥撒”,只是这次非同一般。
他们现在做的是“夜间弥撒”,待到圣诞日的黎明,还要做“黎明弥撒”,待到正午还要做“日间弥撒”,如此才完成全部的仪式。
教士们会因此非常疲惫,只是为了他们的信仰争口气,埃斯基尔索性拼了。
……
那些教士把仪式弄得非常浩大,圣咏歌声和民众呐喊声也传到城墙之外。
城内像是失火,侦察兵告诉留里克,那些萨克森人全都举起了火把,他们在热热闹闹地巡游。
“他们在向我展示实力吗?”他下意识看看高塔,严肃道:“看来我们要回敬他们更热烈的仪式。”
关于圣诞大弥撒,蓝狐和雷格拉夫两人也参加了。
另有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带着太子埃拉,两位来自不列颠的父子贵族穿着橙色衣装,卫兵扛着诺森布里亚的旗帜,以柳多夫的客人身份参与其中。
路德维希得以与断臂的埃恩雷德好好说上几句,也赫然意识到此人的断臂竟是留里克亲手所为。
“你恨他吗?”路德维希问。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就是不恨。”
“时代已经变了,恨也无用。至少他的长子已经皈依,我与罗斯合作可以得到利益与安全。”
路德维希得以借着弥撒的机会好生审视留里克的实际大儿子雷格拉夫,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个男孩,只因眉目太像那个给予自己耻辱的北欧狠人。
同样的,雷格拉夫也不觉得路德维希如何了得,不过是父亲的手下败将。至于眼前的这场圣诞弥撒,他一样觉得无聊。
“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
将大量驯鹿杀死施行血祭,这才是雷格拉夫希望看到的。他巴不得这场无聊的圣诞巡游结束,自己就立刻感到城外去看父亲做人祭的仪式。
因为将被烧死的可是有着“万恶之源”之称的霍里克·哈拉尔松。
就在城外,当星辰达到正确的位置,诺曼人的光明节大祭祀也将开始。
大祭司并不在军中,不过在过去几年的祭司活动中,纳尔维克女伯爵诺伦始终以女祭司的身份参与盛大仪式。
她已经完成生育身体恢复得也不错,而今披上北极熊皮衣,特别得戴上一顶铁皮盔改装的鹿角盔。
诺伦作为今年光明的大祭司,她被罗斯、丹麦和维京约克三方认可。
她更是一位歌唱家,遂与自己培养的乐女们同唱颂扬奥丁与诸神的赞歌,以她们特有的维京式悠长唱腔歌唱,配合着悠远感十足的牛角号与骨笛,完全不输给城内的圣咏。
所有维京战士聚集在木台边,芬兰、斯拉夫人也全部集中于此。
当歌唱告一段落,留里克站在拼装的木台面对着鸦雀无声的围观战士们,竭力以最大嗓音发表振奋人心的演讲。
国王承认这是伟大的胜利,承认将士们创造了奇迹。
国王感谢将士们的付出,缅怀牺牲的勇士们。
最后,话锋落在万恶之源霍里克·哈拉尔松身上。
他指着被所在木担架上的一坨肉球:“你们都看看,这就是给北方世界带来混乱的恶人霍里克哈拉尔松,他将被烧死!我们的作为将被诸神看到!我们处决叛徒,就是在向诸神致意!来啊!勇士们,将祭品送上高塔!”
又是,四名无视严寒的赤背勇士,将担架台上肩头开始爬塔。最后,可怜的霍里克已经被安置在顶端,其下正是深邃的天井,亦是一座烟囱。
所有人都在等待星象,他们陆续举起火把,一双双眼睛看着留里克。
“现在时辰正确!勇士们!点火!”
于是,先由留里克本人奋力抛出自己的火把,后续的战士们纷纷行动。数以百计的火把扔在木塔之下,干燥木柴逐渐开始闷燃,整个场面开始弥漫起呛人的烟尘。
留里克眯着眼睛站在原地,逐渐看着火苗燃起。
当火焰达到一个温度临界点,之前浇上的大量凝固鱼油终于开始燃烧。
火焰越烧越旺,此刻安置在塔顶的祭品开始剧烈的抽搐。
人们能看到祭品的挣扎,却听不到祭品的哀鸣。
霍里克正被烟熏火烤,可怜喉咙被破坏,就是死前大骂几句也发不出声。他的耳朵还是正常的,能意识到自己要被活活烧死,现在正感受着愈发致命的热力。
不过他的痛苦不会继续很久。
这座火塔的中心是一座烟囱!中心温度可达700℃乃至更高!
随着火焰越来越旺,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塔中心喷涌出骇人的火舌!
此刻,汉堡城内圣诞巡游的人们完全尬住了,因为那火舌之长太过离谱,甚至天上的云朵都被烧红。
“看!是火龙!火龙出世了!”有人大吼,很快全城骚动。
萨克森人竟开始乱窜,只因担心这来自地狱的火龙引来致命杀戮。
路德维希也一度大吃一惊,感觉自己因与诺曼人合作终究引来上帝的惩罚。但是且慢!根本不是这回事!
他急忙就近登上城墙,此刻眼前是来自木塔的烈焰和离谱高度的火舌,还有耳畔距离的轰隆声。那是诺曼人的战吼,还伴随着鼓声、号角声,以及单纯的狂敲盾牌。
留里克一如他的部下一样,高举着宝剑发泄式地呐喊。人们不断高呼着奥丁、弗雷、托尔等诸神的名号。
此刻作为祭品的霍里克·哈拉尔松已经被烧焦。他的痛苦终于结束了,在烈焰中被火化,且这火舌的温度还在上升。某种意义上木塔成为一座高炉,强烈的烟囱效应引起剧烈燃烧,只是碍于燃烧材料的局限它的热力还不足以融化青铜水。倒是足以短时间内把祭品烧成骨灰再被带到高天,以粉末的形式落回大地……
维京大军围着火塔载歌载舞,尽情享受着严冬里的温暖,直到新一天的拂晓,他们的狂欢依旧。
终于太阳升起,火塔仍在迅勐燃烧,倒是在烤干的大地维京人躺倒一片。
他们渐渐苏醒,又在留里克的带头下搞起行为艺术——面相太阳单膝跪地张开双臂赞颂奥丁的化身。
贵族如此,普通士兵有样学样。
如果没有民俗就发明民俗,比勇尼依稀记得当年和留里克探索北方世界尽头,彼此在世界尽头之海熬过无尽的黑暗极夜,最后向着太阳跪拜并歃血结为兄弟。那是令比勇尼兴奋的事,如今更为亢奋。
而回应维京人的又是汉堡城内的圣诞弥撒之黎明弥撒。
双方的“佳节斗法”仍在持续着。
由此,迎来公元841年。
第1011章 王的饭局
一场战争终于结束,时间已是841年。
远在南方的人们并不清楚北方发生了什么,那些中王国的贵族们只知道自己的北部有些混乱,只知道东王国的国王带兵讨伐。
这一切与自己又有何关系呢?
大量的中王国、西王国贵族并不想打仗,绝非他们喜好和平,多是出于自身的利益觉得参与王国内战劳师袭远,自己并不能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反而可能把自己的命搭上。
国王洛泰尔率领大军在斯特拉斯堡附近驻扎,因陷入冬季的困顿,他如同一头冬眠的熊保持起安静。
各个贵族都在冬季保持沉静,此乃传统的休战时节,中王国无意主动进攻北方。
来茵河全流域没有冻结,即便是中上游河段,河道也显得过于宽阔了。搁在夏季善游泳的人可以顺利泅渡到对岸,划船通行也不是问题。温暖季来茵河显得很繁忙,如今的严冬一切贸易活动偃旗息鼓,宽阔河道两岸尽是灰色的树与“白色毯子”,河水好似墨色,它只静静流淌,冰冷河水刺骨令人望而却步。
恰是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情况下,完全冻结的易北河爆发残酷大战。
大战规模竟最终超越了整整六十年前查理曼讨伐萨克森的战争,而这次作战萨克森重新获得了独立。
萨克森并没有真的独立,至少法理上依旧是东王国的大封臣。
因为尽是法理上依旧是封臣,公爵柳多夫犯不着在对路德维希卑躬屈膝。他得以以非常平和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君主,完全不必担忧其人的愤怒,因为如今的东王国对付萨克森已经毫无办法。
圣诞大弥撒已经结束多日,气候反而进入到全年最冷的时期。
一场降雪过程袭扰整个北欧、东欧、西北欧。
风雪将一路南侵到阿尔卑斯山,最后为这高大恢弘之山遮挡,保证山对面的北部意大利依旧比较温暖。
即便有的贵族对战争蠢蠢欲动,面对一月份的寒流他们也必须躲进温暖房舍躲避。
萨克森地区的情况非常恶劣,即便是打赢了战争,绝大多数人丧失了家园只能苟且于简陋房舍,萨克森民众在苦苦挣扎,对此柳多夫基本无能为力。
如果搁在过去的战争时期,留里克会毫不犹豫收拢一批难民。他会故意收拢孩童,尤其是收拢其中的女童。所有的失去家庭的年轻女子更是要竭力带走。此举有心善的一面,不过最务实的考虑仍旧是给为自己效命的将士们解决婚姻问题。
萨克森公国是盟友,即便以各种理由带走萨克森民众,都可以被解读为背叛盟约。固然留里克可以有多种理由解释,就怕别人不承认,索性就任由萨克森人开始出现大规模冻死的惨剧。
大量年幼的孩子挨不过寒冷,在夜里默默死去。那些上年纪的人为寒冷折磨得咳嗽连连浑身抽搐,这仅是身体对抗寒冷的自我保护机制,全身肌肉通过抽搐制造热量,当这种机制停摆,人也要冻死。
单纯被冻死是一个问题,一些简陋棚舍竟被积雪压塌,人被压在废墟下动弹不得。事情总是发生在夜里,没有人拯救这些可怜人,等待短暂白昼出现,那些偶尔勇敢走出棚舍如厕之人看到了坍塌的房子,他们能做些什么呢?只好在胸口划上十字,感慨世道无常。
战争后持续着的灾祸总是发生在汉堡地区,这里聚集着多达五万名萨克森战争难民。全体萨克森族九分之一的人口聚集在此,庞大人口并没有引来战后迅速繁荣,而是重大危机,他们在持续死亡,直到春天回归。
那些未被战争波及的萨克森村庄实则是稀里湖涂挨到了战争胜利,他们多是名义上参与到战争,胜利理论上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这些偏远一些的村庄一切正常,固然也有房舍被积雪压塌、有人员冻死等情况,比之往年冬季皆不足为奇。
每一年冬季对村庄的老人和孩子都是严峻考验,死的人多了也就见怪不怪。毕竟村庄首领、被册封为男爵的贵族,他也不能完全确保自己的子女能在任何一个冬季都安然无恙。
然而严冬对于罗斯军队肉眼可见的毫无威胁。
曾经还是峡湾部族时代的罗斯,与这些萨克森村庄一样,每个冬季都会有很多孩子老人冻死。直到天降勐男留里克开始掌握部族的政务,单是改造房舍结构一项,就是一场“御寒大革新”。
一座标准的罗斯人房舍,它模彷尹尔门斯拉夫人的木刻愣,又大量使用苔藓土、枯草等维京长屋常见材料。坚固木料是建筑主材料,一座石头与黏土砖堆砌的壁炉则是特色取暖设备。
事到如今,单层的罗斯木刻愣又有革新,如今是模彷法兰克建筑,它有了坚固的砖石结构的第一层,成为双层建筑。
远征的罗斯-丹麦军队没有时间大兴土木,因面临着长期战争的准备,他们在汉堡城外的营地不得不好生经营。
罗斯木刻愣的建造方法颇为粗犷,砍伐的笔直松树被剥了树皮后,以双人锯、刮刀、斧头一番修理,就开始堆叠作业,是的木地板和木墙极为厚实。也包括房顶,大量的剥皮树干直接堆砌,以人字形结构布置。
掌握大量高级木工工具的罗斯军在盖房子上占了大便宜,大军终将回家,于是这一下子可驻扎五千人的罗斯军营,立刻成了柳多夫眼里的香饽饽。
留里克的两个妻子诺伦和贝雅希尔,如今带着孩子暂住在汉堡内城的堡垒里。
这座原属于汉堡伯爵罗伯特的家族城堡,摇身一变成了多位大贵族的居所。
原则上留里克完全可以住在自己的军营,他执意如此自然有着政治的考量。
户外是严酷的风雪,城堡内终究是颇为温暖的,即便一些房间因漏风显得寒冷,找来铜盆点上一些炭火也足够了。
留里克就是要在这里起居,这样自己生活的状况必然能被路德维希本人看到。
同样的丧失全部军队的路德维希,这位查理曼亲孙子的生活起居状况也能被留里克看到。
某种意义上此乃一种坦诚相对,它能增加两位大贵族的互相了解。
因为这个时代,能挑起战争的有且只有贵族,那些手握锄头的农妇聚众起事反抗贪婪的贵族和教士,实在是匪夷所思且从未有过的事。留里克站在路德维希的角度想,此人的战败几乎就是因傲慢与不屑,对待北方世界完全的轻敌,并在受挫后豪赌一把,最后输得彻彻底底。倘若路德维希早点知晓一些罗斯军的状况,结局是否还如当前的局面。
们心自问自己的胜利,罗斯军携横扫斯堪的纳维亚、日德兰余威强行进入萨克森,再仗着武器方面的优势,以及本地萨克森人的配合,在付出不小代价的情况下完成胜利。“是什么让我也有信心拼一把?是蓝狐的情报!”
真正的商人家族总是在找寻商机,流亡的蓝狐在法兰克境内左顾右看,写作的“秘密报告”成为罗斯军敢于与法兰克数万大军激战的信心之源。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户外风雪依旧,显得今日白昼时间很短。太阳始终不曾出现,很快夜幕又将降临。
堡垒第二层的一处房间改造为餐厅,柳多夫一家日常在这里就餐,如今它成为暂居城堡所有贵族的餐饮场所。
汉堡城堡不缺食物,就是柳多夫从老家带过来的厨师也只能做些简单的食物。用诸如清新、朴素虔诚形容这些食物都是掩饰惭愧的说辞,毕竟大家又不是苦行僧,谁会拒绝美餐呢?
正巧,留里克的两位妻子需要柳多夫家的上年纪侍女们照顾起居以及婴孩的生活,作为丈夫、父亲的留里克本人住在城堡里更显得理所当然,在吃饭的问题上没有谁比留里克更有想法、更追求珍馐,大量食材在风雪之前就送进城堡,于是为罗斯国王效力的厨娘也直接进驻。
这些厨娘仅有五位,它们是来自麦西亚和诺森布里亚的女俘。公平的说尽在吃饭、起居问题上,留里克从未亏待过她们,也不曾否定她们对于上帝的信仰。被俘时她们皆身形感受,这么多年了她们在罗斯开启了新生活,一个个也吃得显胖。
人总是会变得。她们都已经忘记仇恨,在罗斯境内重新嫁人生育,以非战斗人员身份加入贯穿840年的大规模战争。
主人的大儿子是麦西亚王,如今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与太子也来到欧陆!
她们的内心有着难以明说的想法,感觉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一定是上帝的暗中安排,使得自己将给过去的君主和现在的君主烹饪晚餐,工作一定要做好。
今晚会有一场饭局,闲杂人等皆回避,因为王者们会在这里用餐。
木桌被拼凑一起,其上提前摆放大量的青铜油灯,火苗已经在跳动。
房顶吊下油灯矩阵,墙壁的灯座也都被点燃。
餐厅内灯火通明,贵族们已经在等待今晚的美餐。
不过吃饭只是一个理由,他们需要一个抛来闲人坐在一起的机会。
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贵族聚餐,能在此就坐的仅有个别人等。也并非他们绝对的地位高贵,而是这次聚餐尽是战争胜败双方的当事人再交心地聊聊。
因为这里,仅有三人。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路德维希仅着宽松的亚麻衣物,再套上一件白熊皮衣(留里克送的)就来了。他不带武器,仅着一支切肉用的小刀。
萨克森公爵柳多夫亦是如此,他的餐具更是一支小刀。
把小刀作为餐具,就是在世时的查理曼也是亲手割肉用刀尖插着塞进嘴里,有着“全罗马人的皇帝”身份的他依旧沿用这种粗俗吃法。不过教士们竭力倡导用双手抓取任何事物送进嘴里,这里不谈干净又卫生,教士的解释极为干脆——只有用双手取食圣餐才是真的虔诚。
留里克这次来一样带来匕首,他不得不提防一个,如若路德维希这个家伙突然性想不开要与自己密室决斗,真的打起来一支匕首就变得极为必要。
三位大贵族不带主武器,在都携带切肉匕首以外,留里克带来的两根木棍就显得过于别致。
不,那不是木棍,实为海象牙打磨的两根白玉状的快子。
三人在此无任何侍从,他们衣着打扮相似,彼此视之毫无任何战意。
他们彷佛彼此是朋友,彷佛一个月前的搏命厮杀根本不存在。
可谁能忘记战争呢?路德维希有着仇恨,而后悔感是仇恨的十倍。
今日三人在此相聚又支开所有外人,本质也是他的提议。
现在美餐尚未来,场面陷入到十足的尴尬中。
无论的留里克摆弄着手里的快子,他下意识以转笔的方式不停摆弄着牙快,如此立刻给了无聊的路德维希开口的由头。
“你……有一双极为灵活的右手。”他竭力以拉丁语打开话匣子。
“你注意到了?”转牙快到此为止,留里克将之放下,“你慢慢说吧。你的所有想法。”
“是……等到风雪结束我就会离开。”
“这么快就走?何必如此着急?我们诺曼人也要等到船舶解冻离开,那至少是三月份的事了。”
留里克说得有些快,路德维希还是在柳多夫的补充翻译下明白过来。
“你是在挽留我?”
“何必冒雪离开呢?”说着留里克嘴角上撇,“我可不想你出意外呢。”
这里竟有一些威胁的意思,路德维希绷起一张脸:“我敢于发动大军在冬季作战,我根本不畏风雪。”
“是吗?其实你应该谢谢我的骑兵。你本就是将死之人,是我的骑兵发现了你,最后救活了你。”
“这……”们心自问却是如此,路德维希无话可说。
“你带着残兵逃往,你的命运本是在寒冷中死去。我曾是你的敌人,现在也算是你的朋友。你不可否认,是我的人救了你的命。”
“我还能说些什么?!”路德维希无奈摊手,态度上有些不耐烦。
柳多夫就怕两位王者突然来一场决斗,毕竟此时不如彼时,当时在冰面对峙的时候双方却有打算王者决斗之事。
他打着圆场:“那些都过去了,我们间已经和平,战争的事不要再提。”
留里克点点头,接着昂起下巴趾高气昂:“看在柳多夫的面子上我不提了。路德维希,你与我兄长差不多岁数,与丹麦王拉格纳岁数相当。我可以尊称你是兄长,你觉得我如何?是否把你的小弟查理更好说话?”
“你?也许吧!你比我的兄弟更加难缠,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哈哈,很贴切的回答。”
“但是……”路德维希顿顿气:“你既然讲究契约,但愿你真的说到做到。我的两个兄弟实在不讲契约,尤其是洛泰尔!”
“的确。你们法兰克在内战。洛泰尔有他的理由,只是对你我都是戕害。我有些明白你为何执意快点回去了。”
“对。”路德维希稍稍呲牙起来:“你让我损失惨重,不过我仍有实力。只要我赶紧赶回去组织兵力,一定能阻止洛泰尔的夏季攻势。听着!”他抬起头,眼神在剧烈颤抖:“洛泰尔很有野心,他一定会发现我损失惨重,到时候他会立刻发起进攻。我要提前组织军队应付这一情况!我必须赶紧回去。”
“好吧,这是个理由。”
“你给我马,给我雪橇。我和科隆大主教回去。我们剩下的人员足矣保证我安全抵达科隆,只要到了科隆,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在瞪着自己一脸恳求,留里克不为所动,单纯是放路德维希回去一事,罗斯当然有自己的立场。
留里克断然否决:“请你记住,你是战败者,目前仍是我的俘虏。我会放你回去,只是……你必须坐上我的船。”
“何必呢?我需要时间。”
“是吗?”留里克想放声大笑,接着好好给他算账:“我记得你从美因茨抵达汉堡,一路上可以磨蹭了一个月!这漫长的旅途换做我们罗斯人的船只,一周时间都能完成。我们完全不惧逆流航行,再说了,我会在今年安排人手在拿骚村建设军事基地。把你送到美因茨,与我的人建设基地,这本就是顺路而为,且是短时间即可完成的事。你何必着急呢?”
“这很不一样,洛泰尔会看到我坐着诺曼人的船回来。”
“担心影响不好?”留里克反问。
“是的。”
“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约瑟夫蓝狐做此事,我会在所有船只上升起你们的十字旗。还有你的三狮旗和鸢尾旗。他们会打扮得如同法兰克军队一样!再说了,约瑟夫蓝狐已经皈依,你又要担忧什么?你也应该听从我的安排,你需要证明条约内容!”
来茵河全河道对诺曼人开放,此乃路德维希与诺曼人斡旋的结果,它显然不会被洛泰尔承认。路德维希意识到此乃留里克的试探,既然对方已经做好了安排,自己任何的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必再纠结。你手下不也一直拥有着诺曼佣兵?哈拉尔克拉克已经太老了,我要安排他去东方养老。此人曾是丹麦王者,我会赐予他体面的晚年。我会先安排约瑟夫蓝狐现在拿骚村的营地建好,之后会安排一些驻军。我终会派遣信得过的人在此驻扎,会故意亮出十字旗掩人耳目。我的人或许会偷袭洛泰尔的人,可以保证绝对不攻击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如此这场晚宴还有什么意思,路德维希本意就是想换取胜利者的许可后扬长而去的,这下只能继续听留里克这小子的安排。他不敢任何的公开挤眉弄眼,原因无他,现在手头没兵王国更元气大伤。
终究是窜入房舍的香气让陷入低沉气氛的饭局为之一振,路德维希的肚子咕咕叫,留里克和柳多夫皆昂起头。
“很好!我的北方大餐即将奉上!国王路德维希,你永远不能在吃饭的问题上说我们诺曼人野蛮!这次我可是让我的厨娘使出所有的手艺,品藏我们的罗斯大餐吧!”
于是,黄油煎牛肉、牛油蜂蜜炸饼、乱炖菜汤、烤鳕鱼排、慢炖羊肉、咸酱拌面条、蒸鸡蛋羹、熏肉翻炒卷心菜,蜂蜜凉拌洋葱丝,蒸面粉胡萝卜条……
麦酒也是少不了的,酒桶被搬到餐桌,被厨娘依次倒入三个玻璃杯中。
何谓罗斯压箱底的美餐,今晚如是之。留里克依靠着现有能搞定的食材,以及从老家带来的存货,特意令厨娘好生办事。
这些美餐带着浓郁的香气,且都是摆放在彩色玻璃盘、碗中,实在珍惜。令路德维希和柳多夫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些飘香的餐饮显然不可能依靠一把小刀作为餐具,两人亲眼看到罗斯王摆弄着海象牙凋琢的棍子夹着食物娴熟塞进嘴里,观之似看戏。
纯银的叉子和勺子奉上,这才解决了尴尬。
当然单纯是叉子和勺子一样令路德维希倍感意外,感慨罗斯贵族吃饭如此讲究,这一点回去后也得学习一下。
第1012章 蓝狐的新任务
最寒冷的一月份即将过去,每日白昼时间也在明显增长。
草籽在覆雪的泥土中暗暗萌动,凡人也感觉到北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一切迹象都在预示着大地的复苏,远征一年的人们终于该回家了!
至少要到二月底易北河才会解冻,不过这只是罗斯人以自己的经验做得估计。
840年冬季的易北河大封冻非常反常,它的冰层足够支持上万人在冰面上战斗,如今它正在人们难以觉察的情况下慢慢变薄。
罗斯人有着凿冰钓鱼的习俗,战士携带铁镐和森林斧不断打砸冰层,在冰上凿出方形孔洞后将鱼钩抛下,希望河鲈咬饵。他们的确钓上了不少饥不择食的鱼,顺道也发觉到冰层边薄的秘密。
即便是枯水期的极值,易北河于汉堡段的河道仍旧很宽。钓鱼人发觉河道中心区的冰层已经变得不足手掌宽,它虽是承载人员毫无问题,怕也坚持不了几日了。
自一月份的漫长寒流期后,冬季似乎运用了它最后的力量,之后的日子尽是明媚阳光。
大量拥有墨镜的罗斯军战士如今皆拥有起巨大的黑色眼睛,在本地萨克森人看来这些外来的诺曼人太过于怪异。他们已经在为回家准备,无数人心里长草巴不得河流大海立刻解冻就撤退。
每名战士都在清点自己的战利品,在漫长战争缴获的金属器具、皮革和粮食,这些属于私人的部分大部分已经被消耗掉,亦或是化作值钱的等价物——钱币。
每人的口袋里都是叮叮当当的铜币和银币,每人也都换了一件衣服。
罗斯军的人员构成很杂,其中充斥着大量贫穷之人,他们因为贫穷对于参战而暴富的决心非常大,如今他们的愿望基本得到满足。
大量铁环串起来编织起锁子甲,它对一般剑、斧的打杂颇有效,对付一般的箭簇也有抵御效果。不过单论实战效果而言,当罗斯开始更高效率生产铆接铁片甲,过去生产锁子甲的工艺已经被放弃。
但绝大部分战士连得到一件金属甲衣的机会都没有,诸如斯拉夫人和芬兰人,他们毫不挑剔,在战场上到处翻检法兰克士兵尸体后将满是血迹的锁子甲剥下,洗干净就归自己所有。
完好的锁子甲直接穿着,损坏的裁减后挂在铁皮盔上做护面护颈。
开战之前,留里克无法给自己的军队普及甲衣,唯有嫡系部队着甲。如今全军披上金属甲衣,铁皮盔也全面普及了,就是这一身全新行头过于有着法兰克特色。
那些缴获得堆积如山的刀剑,除却一部分给了萨克森盟友后,绝大部分装运到罗斯的船舶。
军粮尚有盈余,金属器具战利品堆满船舱。
然而很多罗斯军战士死在这易北河畔,他们的骨灰装入木盒并标注上战士的名字与籍贯。死者不会葬在这里,留里克亦不会为死者做水葬,死者骨灰终会先交到家属手里,之后由家属带着死者生前的物品作为随葬品,在规定好的公墓内安葬,并立上一块石碑。
绝大部分战士暂时忽略掉同袍战死的悲怆,他们也不会庆幸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也完全不会反思这场战争带来的破坏。
他们没有任何的负罪感,所有人觉得自己创造出一个奇迹,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以这样的疯狂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所有人回到故乡皆可向乡人展示自己的巨额战利品,把战争的故事说个七天七夜。
他们依旧渴望战争,只是一场战争持续一年已经过于超越个人认知。很多人需要缓缓情绪,再休息足够后自会毅然决然响应国王的号召再次战争。
在所有维京人概念里,战争就是合法的掠夺,他们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笃信“我不抢你你就会抢我”的法则为真。除非有一位公认的强者制定一套所有人都要承认的规矩,其实他们也不想生活在这种艰苦状况下,如今留里克大王就是这样的仲裁者,北方世界的互相打劫的时代也许会告一段落。
既然大家法理上不会再互相打劫,但打劫这种行为没人觉得有问题。只要去打劫他者就好了!打劫可是北方人一项重要的生产生活方式,一个月不打劫就心里痒痒。
这一点没有谁比留里克更了解,说白了罗斯的崛起就是靠着连续十年的掠夺战争赚足了原始资本,如今罗斯虽已强盛,把打劫作为一种国家行为依旧有必要。
盟友不可抢,至少不能明着抢。攻击敌手则是随心所欲,根据签订的盟约,罗斯以后打劫中王国是一种义务,既然如此留里克决意短时间就执行这种义务。
留里克在罗斯军营里秘密照会哥德堡伯爵蓝狐。
安静的房舍仅有两人。
“大王,您找我定有大事。”蓝狐盘腿一座,圆润的脸满是对外来不确定的渴望。
“这些日子你又胖了。”留里克噘嘴道。
“是如此。我们全军如同冬眠的熊,如今风雪终于过去,我也才有机会出来活动筋骨。”
“当然。”留里克自嘲得拍拍自己肚皮,“我也胖了些。不动动筋骨注定要胖呐!我还是喜欢你瘦下来的状况,关于你的安排,消息你大抵已经知晓。”
“我听到了消息,大王,您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你……”留里克定定神,“你的脸色毫无惊讶。你其实很满意我的安排?”
“那是自然,我本质是一个商人,游历远方发现商机,此乃古尔德家族的习俗。”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我要你带领你的军队,把路德维希这个家伙护送回他的美因茨,我知道你其实是去过法兰克福美因茨的。为此你们一路上要扬起十字旗伪装成法兰克的军队。如果换做别的将领办此事或有很大抵触,我知道此事只有你能办好。”
“当然。”蓝狐下意识展示自己胸口的纯银十字架,“是因为我信仰了他们的神。”
“你?”留里克不禁狂妄得笑出声,“这话你自己信吗?我太了解你的古尔德家族,一如你族的名号直指黄金。你信仰的金银,至于信奉哪个神明都是随机应变的。”
“哈哈,大王慧眼。”
“你非常聪明,而且我知道你希望自己的家族更加壮大。你还有两个兄弟,他们情况如何?”
“红狐和黑狐?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我妹妹和妹妹的孩子。对了,还有我自己的孩子。我希望我的家族能有更大发展。”
“那是必须的。”留里克心里有数,现在直白得说起这样的情况:“亨利拿骚要举家迁移到尼德兰,他在内陆的拿骚村几乎就是权力真空了。原则上那里依旧是拿骚家的封地,但是实际掌握权势的也许可以另有其人。咱们要在拿骚村家里商铺,一如你在海泽比做的那样。你对此非常有经验!”
“嗯?难道大王打算把我暂时安插在那里一段日子?”
“我想你很愿意。”
“感谢大王安排。”蓝狐不断拍打起大腿,“我还是不愿意只做哥德堡的贵族,即便那里地理位置很重要。我想为大王再在内陆地区探索一番,而且那个路德维希,我还是恨他。”
“恨他怠慢过你?”
“他折腾得我好苦!”
“时代不同了,以后他可能会求你做一些事。我要你先把在拿骚村的商铺建立起来,记住一定要建立成堡垒。你要说服你手头的士兵前去,可以随意劫掠中王国的村庄和贵族领地发大财,也要不断给我刺探情报。咱们在来茵河入海口还有鹿特斯塔德这一据点,消息传到这里就送回北方。你可以放心,你的哥德堡伯爵的爵位是永固的,你的子孙会一直继承。”
蓝狐立刻明白王的安排,他急忙感谢。
又道:“那么我们在拿骚村的商铺,终归要交给一个大王信得过的人。”
“那是自然。不如你给个人选?”
“我弟弟,红狐或者黑狐,他们也当有发达的机会。大王是见过他们的,如今两人已经长大。”
蓝狐如此一问留里克立刻想了起来,当然绝非那两个男人做过什么伟大功绩,实在是老古尔德那个家伙给自己的儿子皆以“狐狸命名”,所谓商人当有狐狸般的狡黠,作为人有着奇葩的名字实在让人铭记。何况这一家子当属蓝狐是个大奇葩,只有蓝狐因疯狂冒险吃大苦头瘦下来,其他姓古尔德的家伙无论男女都是胖子。
红狐和黑狐都是小胖子,这种人真的可靠?也许吧。
留里克点点头:“你们古尔德家族就四个男人,我知道老古尔德的商业布局,这也是被我承认的。你大哥白狐负责北波罗的海,你自己负责丹麦。东波罗的海我不对你家族开放,你的两个小弟开拓南方市场倒是完全可以。你们兄弟几个互相提携,此事我很满意。好吧,我回去后先接见一下红狐,但愿这小子支持你的意见。”
“感谢大王的恩典。”
于是,蓝狐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全新任务。
战争是结束了,对于蓝狐这是全新时期的开始。
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在未曾谋面的拿骚村建设一个极为坚固的据点,那必须是一座堡垒,确保以后面对战争能坚守半年以上。
蓝狐毕竟不是单纯之人,他相信路德维希那个傲慢的家伙如今服软只是战术性认怂,当然那个家伙回到老家也会因为实力严重削弱隐忍很久。
他觉得自己会有更大的作为,仅仅是捞取金银财富已经无法满足个人的野望。
为此,蓝狐会掌握一支特别的分舰队,其中有武装货船和长船。长船负责划桨拖曳大船,好在来茵河上逆水行舟,而一旦风向合适再扬帆航行。
他预计自己能集结出五百人的队伍,尽是来自祖籍的昂克拉斯部族乡亲,以及哥德堡收复的约塔兰人追随者。能跟着大军打到现在的人多半还想着继续捞取利益,至于有思想心切的人,这种人还是让其离开吧。人手应该是不缺的,尤其是渴望发财的人从来都不缺。
汉堡地区的萨克森人太穷了,其中的一些人正好利用一番,只要凑够五百人即可满足国王的要求。
遂当罗斯军丹麦军忙于回到家的准备工作时,蓝狐将率领分舰队进驻拿骚村的事也开始大张旗鼓宣传起来。
分舰队增加了邮轮的使命,亨利拿骚、路德维希和哈德博尔德,乃至是大量被释放的法兰克人,他们都将乘坐这支顺风舰队各回各家。
蓝狐也没必要掩饰自己未来的安排,他就在汉堡城里高调招兵买马。
“觉得自己有力气的男人!想要发财的男人!现在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南方发财。”
实在贫穷得人走投无路,既然这个胸口挂十字架的罗斯人已经皈依,追随此人应该可以绝处逢生。
蓝狐轻而易举就招募了五十人,这些萨克森村民多数也有家室,倒是他们显然是比较有力气的,之前亦是在大战中持矛作战,参与决战并并肩作战的经历是彼此的共同记忆。蓝狐比较信得过这些人,或许以后打劫中王国村庄时候这些人会手下留情。
思想执意回家的人被剔除,蓝狐不阻挠他们,这样有三百余人是铁了心一定要到南方看看世面再好生抢劫发大财,顺手再抢一个漂亮姑娘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同样在连续多日招兵买马工作中被吸收入伙的萨克森人,他们也有着类似的朴素而极为野蛮的梦想。
如今不比往昔,因缴获有堆积如山的兵器甲衣,蓝狐可以好生武装自己的人。
贴皮盔配锁子甲,外身还能再套上一件牛皮铆铁片甲。
所有人皆拥有牛皮缝纫的皮靴,以及很好的牛皮武装带。
剑与斧是必备的武器,轻便的木臂十字弓是特色。
只是他们大规模使用缴获自法兰克重步兵的装备,如今摇身一变就好似阵亡的重步兵复活。他们太像法兰克军队了,直到大家亮出十足维京风格的巨大圆盾并娴熟得堆起盾墙,才明确证明自己的身份。
罗斯旗帜有讲究,方形白布的对角线缝合蓝色布条,本意是指雪地与抽象化的一副船桨。罗斯部族自古以来的图腾就是这样,留里克这番只是将其抽象简约化改进。
然而对于这幅旗帜可以有着多重解释,甚至科隆大主教哈德博尔德考虑到以后罗斯船只会经常光顾自己坐落于来茵河畔的科隆城,战争应该是结束,以后罗斯人要在科隆活动需要有一些合理背书。
哈德博尔德不相信罗斯人会一直老老实实亮出十字旗,但他们自有的旗帜于十字旗实在太相似了,此不该只是一个巧合,分明可以大做文章。
他便亲自觐见留里克,说明了自己对于旗帜的特别理解。
“传说我们的圣徒安德烈是被钉死在X型的十字架上,就如你们罗斯的旗帜。以后我可以像科隆的民众指出那些游弋的船只飘扬的旗帜是安德烈十字,这样民众应该不会感觉畏惧。”
留里克一度听得努力憋笑,归根到底因为这面旗帜本就是罗斯的海军旗,他当初的设计属于贯彻一个历史,当然本质上海军旗就是“圣安德烈十字”。
哈德博尔德一样会乘坐分舰队的船只回到汉堡,此人突然拜访就是在请求罗斯以后一定要履行约定不再抢掠科隆,并强调无论罗斯以后再做什么,只要不伤害科隆大教区的利益,科隆方面皆会保持沉默。
对此,留里克还能说什么。他很高兴这个老东西的务实精神,又顺口一说:“你做一套说法,指出我们的旗帜是圣徒安德烈的象征,好似我们罗斯人都皈依了你们的信仰。你这是在哄骗你的民众,更是在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不过我很满意这个说法。”
对此哈德博尔德也不好说什么,只要回以苦笑。
他私自来会晤,本质是希望留里克继续做出保证。这次会见倒是有额外的成功,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合作展望。
毕竟科隆城内和平时期也会住着一万以上的民众,城市不只是主教坐堂之所在,其财富也不是单纯搜刮农夫十一税得来的。
仅靠着农业税赋能挣多少?科隆城市不大,城内的纺织作坊可是不少。大量来自弗兰德斯和中王国的羊毛运抵科隆,科隆人在农闲时就全力做羊毛加工,同时也做亚麻纺织。纺织品是赚钱与收税的大头,而贵族与其的扈从家丁则是主要的消费者。
哈德博尔德并非单纯的虔诚信徒,这个人固然虔诚,对于信仰的解释很灵活。他发现罗斯人并非单纯的屠夫,既然整个北方世界因一些条约使得诸位君主立誓不再自相残杀,以及签订了非常明确的商业条约,那么科隆就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科隆防线找到了新的大买家,且是一个非常稳定的买家。以后制成的羊毛毡、羊毛衣、亚麻布匹,直接卖给亮着“圣安德烈十字旗”的罗斯人即可,但凡有人质疑就拿“圣安德烈”搪塞。
第1013章 这是雷格拉夫的命运
现在,汉堡正在升温。
房舍上的积雪在阳光下快速融化,它竟如溪流般流淌,又在夜里逐渐冻结,成为大清早可见的夸张冰挂,并继续快速消失。
肉眼可见之地的积雪正在消失,整个世界为此变得湿漉漉。
这才是二月份,当前的景象在罗斯人的故乡要等到四月份才能看到,即便是诺夫哥罗德也要在三月份出现。
易北河上,曾经可以支持万人血战的冰层,如今已经完全碎裂。
流凌开始了,冰层融化得已经不足以维持稳定结构,春汛因而起始,整个流域的排冰过程就是当下。
无数的碎冰快速漂向大海,它们无间断撞击着浮桥的木质漂浮体,以巨大的质量撞击、挤压它。
流凌的情况早在造桥之时就考虑到,冰凌尚不可摧垮桥梁,同样也无法摧垮停泊的罗斯舰队。
等待回家的数千战士精神躁动,他们几乎都愿意待在河畔目睹满眼的冰块漂向海洋,探讨具体离开的日子。
理论上现在的状况并不会影响船舶顺流漂行,在北方波的尼亚湾大规模解冻时,长船完全能在无尽碎冰的海洋行进,何况易北河的流凌冰块小且易碎毫无威胁。
到处都是讨论回家事宜的人们,到处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行囊。
留里克自己一样心情极为躁动,一场漫长的远征结束,是时候回家了。
而在回家前,一些事情仍要解决好。
罗斯-丹麦联军在萨克森地区已经居住了整整半年,对这里的水文资料、近海海况、土地状况有了很细致的考察。做海盗绝非大家的本意,倘若有一块温暖之地可以夺下来种地开荒,大家很愿意夺过来定居。
汉堡城附近的区域对于拉格纳的丹麦军队已经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们亲眼看到才是二月份易北河就大规模流凌,等积雪融化殆尽岂不是就可以播种了?甚至过去的冬季还是个十足的冷冻,大部分年月这河流根本不会冻结。
于是,易北河入海口处由罗斯军队开辟的煮盐场地,它已经形成小型渔村,未来大量丹麦人就近光顾驻足也变得合理。
此事萨克森公爵柳多夫心里虽有点不悦也只能承认。
萨克森仍需要在一段历史阶段内的所有诺曼人的庇护,柳多夫需要保持谦卑的态度。
罗斯王留里克有意再做一次晚宴,趁机商议一些事情。趁此机会,柳多夫正好声明自己的另外一些诉求。
石室内灯火辉煌,油灯矩阵的火驱散化雪时期的湿冷。这里有烤鱼和麦酒,以及烤饼和麦粥。
留里克绝不会在吃的问题上亏待自己,一旦有机会一定要吃上“山珍海味”。
没有任何一个贵族天生的甘于吃朴素的食物,一旦他们接触到真正的珍馐,那灵魂深处的渴望即被激发出来。甚至是一直标榜自己是苦行僧的北方大主教爱思饥饿,他内心深处对于烤肉的渴望,今晚也迸发出来。
地是柳多夫的地,厨子和食材尽是留里克提供。
这里聚集得尽是北方的王者与大贵族、大主教。
大教区的大主教竟与“诺曼大酋长”们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场面实在过于不虔诚,那些觉得不适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与进来。
这不,埃斯基尔和哈德博尔德作为两位大主教,他们坚持徒手抓取食物,即便这会令双手极为油腻,两人也可以在吃饭前念一段祷告词,声称这份美餐是来自上帝的恩赐。
留里克听得懂这些拉丁语的得波,就当做耳旁风。
真正的军事贵族皆以刀子做主要餐具,辅以勺子和叉子,真的徒手抓取食物似乎不妥。
因为罗斯王正灵活摆弄两根海象牙棍子,娴熟抓取食物塞入嘴巴。贵族们见怪不怪,偏偏这次晚宴连他的大儿子雷格拉夫也来了,这个小男孩一如其父亲一般娴熟使用“棍子”。
罗斯王留里克、丹麦王拉格纳、哥德堡伯爵约瑟夫蓝狐、芬兰伯爵耶夫洛、诺夫哥罗德总督梅德韦特、萨列马岛伯爵斯普尤特。
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及太子埃拉、维京约克王比勇尼·马格努特松、维京约克的林赛伯爵弗洛基·马格努特松、麦西亚王雷格拉夫。
萨克森公爵柳多夫与公子布鲁诺、尼德兰伯爵亨利拿骚、汉堡伯爵罗伯特、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
东法兰克王路德维希、北方大主教埃斯基尔、科隆大主教哈德博尔德。
石室餐厅挤满了贵族,这里有脸上刺青的狠人、有衣冠楚楚的贵人,有朴素的教士,也有面目稚嫩的小贵族。
这是历史性的一次晚宴,如果有照相技术将之摄影,必成为历史的明证。
留里克自有办法,他事后亲自在硬纸上以炭笔粗略画出这场晚宴的贵族座次,以为后人的艺术发挥奠定基础,而这就是后话了。
他们开怀痛饮麦酒,留里克也将最后的瓶装烈酒拿出。
他捂住自己的胡须,喝下燃烧的烈酒刻意炫耀一番,使得紧张的气氛完全舒缓。
“是魔法!这是魔法?!”哈德博尔德少见多怪,他眼睛瞪直了。
见怪不怪的埃斯基尔瞥一眼自己的这位教友只是笑而不语。
教士滴酒未进,贵族这边可是喝了很多。年轻的贵族需要证明自己的真男人,为此雷格拉夫当众痛饮一大杯麦酒。
这就像是一桩投名状,作为留里克的大儿子雷格拉夫勉强才十岁,他能被父亲留里克拉来这场晚宴,只因他就是一位重要的角色。
趁着微醉的酒劲,留里克高调推出自己的儿子:“雷格拉夫,我的大儿子!他不是奥丁的战士,他已经皈依你们的天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命运。我要他留在汉堡。柳多夫!萨克森公爵柳多夫!你就是作为他第二个父亲!哦不,他娶了你的女儿,你就是他的父亲。雷格拉夫要在这里生活,直到他真的长大。到时候……夺回他的麦西亚王国。”
此时柳多夫早有获悉,如今留里克亲口所言显然事情是定死了。
雷格拉夫如同一位人质,却是极为高贵人质。
微醺的柳多夫亦高调宣布:“等到雷格拉夫十二岁了,我们就安排他与我女儿大婚!我们两家已经订婚,待大婚之日,北方教会定会高调为他们祝福。”
对此埃斯基尔热情洋溢地站起那衰老的躯体:“这是我们都支持的!我会亲自祝福他们,这是我的荣幸。”
气氛热热闹闹,奈何现在的麦西亚当地的贵族争权夺利,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不得不为这热烈气氛降降温。
“但是,麦西亚在内战!当地贵族多人称王,韦塞克斯对麦西亚觊觎很久,只要他们乐意,整个麦西亚即会被吞并。到时候,我们是否要对韦塞克斯用兵呢?”
“那就打!”留里克雷厉风行拍打起桌子,人人看得出尊贵的王因醉酒情绪愈激动,而话语的措辞也极为野蛮:“伦敦!温切斯特!坎特伯雷!我们去劫掠、去发财!他们敢打我儿子的麦西亚,我就出兵打他们。还有你们!有能力就出兵,让韦塞克斯人吃苦头!”
真就是酒后吐真言,醉酒的拉格纳也狂妄得大敲木桌:“根据条约我们丹麦人以后不能抢萨克森、不能枪弗兰德斯。抢中法兰克旅途远,以后就抢韦塞克斯。哈哈!很近!”
在场的有着维京血脉的狠人接连拍打起桌子,大家嗷嗷叫的起哄,将对于财富的渴望直白地表现在台面。
它有着一个明确理由,为了避免麦西亚被韦塞克斯吞并,维京长船可以理由充分得频频袭击。
如此疯狂之事埃斯基尔自知有心无力去阻止只好缄默,而哈德博尔德完全是被野蛮的场面吓到。
所以如果这些诺曼狠人真的在未来大肆抢劫韦塞克斯,他们何处分赃?
自古鸡贼的博杜安虽没有直接表态,他那漂向留里克耐人寻味的眼神已经无形中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的弗兰德斯依旧可以帮你们销赃。
公开支持抢掠不可以,但维京人的抢掠将给予诺森布里亚、弗兰德斯、尼德兰和萨克森财富。让那些美好的信条都见鬼去吧!几方都经历过战争摧残,急需从外部掠夺财富弥合自己的损失。海盗行为不可能只是维京人的专利,弗拉芒族、萨克森族可以作为海盗的帮凶,只是为了财富。
当然这种事也是被路德维希推崇的。如果诺曼大军的眼光突然盯上了西边的不列颠岛,就说明未来时光他们至少不会单方面撕毁合约再蚕食东王国。
路德维希与韦塞克斯毫无外交联络,他很欢喜可以祸水西引祸水南引。
他们趁着酒劲摆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北方人来了就不会走,易北河入海口、来茵河入海口都将在841年建成维京据点,成为贸易港口与远征基地由此基地使得偷袭韦塞克斯成为手到擒来之事,而毫不知情的对方毫无海军力量(诺森布里亚的情报)。
留里克库存的最后酒液被大伙儿喝了个干净,汉堡贮藏的麦酒也基本喝完。
人们对未来有着非凡的展望,路德维希虽是彻头彻尾的战败者,他在这里并未受到精神羞辱,虽是惨痛战败,苦涩的结局如今依旧可以接受。
现在聚在这间房的贵族们即将各奔东西开始新的生活。
留里克终于定下了离开的日子,战士们为此兴奋得大肆点燃篝火。
他需要按照北方的习俗做一场开航的祭祀,于是掏钱买了本地萨克森人的十头牛,意欲血祭河海之神保佑归航安全。
一场热热闹闹的祭祀大典积极布置着,而那些被推上岸的长船已经全部推入河道,再有缆绳拴着固定。大部分大型船舶已经恢复航行,只是船只化身渔船正在近海大肆掠夺鲱鱼和鳕鱼,渔获就在入海口的煮盐营地大规模烤制成鱼干,所谓将士们返航时期的口粮。
绝大部分军队会回到各自的老家,留里克原本估计要持续到841年的战争终究提前结束,这下耗资巨大的远征可以告一段落。今年需要休战畜养实力,而海盗活动还是能做就做。
罗斯-丹麦联军在汉堡城西北部的沿河军营,那诸多的建筑可比城内的大量民居坚固很多。军营被送给柳多夫,理论上它立刻可以成为汉堡的第二城区,瞬间可以缓解附近萨克森人严峻的住房需求。
年幼的雷格拉夫要注定留下来,作为父亲的留里克也注定不可能给自己的实际大儿子更多的宠溺。
唯独雷格拉夫绝对不会是奥丁的战争,这样他虽是大儿子,未来也绝对不会再涉入罗斯王国的政坛。对于他,也是另一种保护。
雷格拉夫还是一支强力的楔子,深深扎入天主教世界。他已经接受了非常关键的文化教育,也接受了军事教育,并在过去一年的战争中充分历练。
但父亲终将离开,自己留在汉堡这里,怕不是以后难以与父亲、爷爷相见,失落的心情就写在这个十岁孩子的脸上。
“接受你的命运吧。”留里克拍打着他的肩膀,“当我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带领数千人大军远征,你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你就在萨克森招募你的亲信,训练他们培养他们,为父我并不能帮助你很多,以后你带着自己的大军重回麦西亚,当你决定开战时,我会立刻出兵帮你。”
虽然亲生父亲留里克即将返航,在萨克森,公爵夫人可是十分稀罕这位来自北方的女婿。夫人的唯一儿子布鲁诺缺乏勇武精神,倒是自己的女婿雷格拉夫不仅血统高贵,又懂得打仗,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即为懂得拉丁语。
公爵夫人的热忱直击雷格拉夫的内心,他自小渴望母爱,现在大抵找到了关爱自己的母亲。
遂当柳多夫思考一番后,他愈发清醒意识到雷格拉夫留在萨克森意味着什么。他的确只是一个孩子,却很清楚罗斯军队打仗的那一套。“他会让我的军队脱胎换骨,他如同上帝赐予我的宝贝。如果他是我亲儿子就好了……”
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就在河畔展开。
极粗的绳索束缚着牛,留里克持剑挨个刺中牛的脖颈。牛因痛剧烈挣扎,牛血也甩得到处都是,终究大部分牛血流入易北河。
聚集在河畔的数千战士敲打起自己的盾牌,他们很有节律地高呼“奥丁”,又大肆点燃烈火,完成开航的仪式。
牛肉后被将士们分食,最后仅剩下牛骨,但大骨头也被敲碎,鲜美的牛骨髓放在火上烤熟并撒点盐,成为极其美妙的食物。
现在,热热闹闹的汉堡将恢复它往日的状况,贵族们、军队们各奔东西。
贵族带着不同的情感皆登上罗斯建造的大船。维京约克王国的船只将载运诺森布里亚王父子回家,蓝狐的分舰队一口气要送亨利拿骚、博杜安、哈德博尔德和路德维希四位高贵者各回各家。
分舰队将畅游来茵河,队伍的人员将膨胀到一千人已然,只是这次航行对于科隆、东王国是和平之旅。
然而这支舰队之后也不会消失,它在完成送人任务后瞬间化作来茵河的内河舰队,有且之听命于蓝狐,借助这支舰队,深入欧洲腹地的罗斯军队遂以东王国佣兵的形式偷袭中王国。船只之于罗斯人,一如马匹之于草原人。
归乡之旅就是现在,当带走的战利品已然全部打包装船,剩下的就是密密麻麻背着同一款式双肩包的军队攀爬绳梯、绳网登上大船。
在岸边,留里克再对着雷格拉夫的额头狠狠亲一口,罢了突然卸下自己的短剑交在儿子的手里。
“父亲……”
“拿着吧。为父与你同在!记住,你是如凯撒那般破腹而出,你的命运就是去创造非凡。”
雷格拉夫点点头,怀抱着镶嵌宝石的剑,目送父亲登上小船,目送父亲慢慢漂向至罗斯旗帜飘扬的旗舰斯佩洛斯维利亚号……
他一直坚守在河畔,一直在这里目送庞大的舰队逐渐漂向大海,逐渐消失在被森林遮掩的河道中。
他再看看父亲赏赐的宝剑,下意识从剑鞘拔出来。那亮白的钢剑照着自己的脸,他看清了自己的容颜,实在有父亲的模样。
“我自由了……”他暗暗叹气,接着转过身,望向夕阳余晖中的汉堡城,耳畔开始响起汉堡修道院的暮钟声。
第1014章 留里克的奥德赛
甚至是战马也被拴着拉扯到货船上,敞开的船舱拥挤着马匹,它们也要忍受海上的颠簸。
这是非常疯狂的事情,即便是下令此事的留里克也觉得是重大冒险。
一场战争告一段落,罗斯得到的不只是全新的条约,以及金银战利品。
来自罗斯的战马一定要全部带走,缴获的马匹中的健壮者也要带走。
甚至是便于携带的牛犊羊羔,将运回作为种牛种羊使用。
豌豆、黄根胡萝卜,军队在萨克森地区找寻到的本地农作物收集种子,它们将在气候较为温暖的诺夫哥罗德栽种。
但回家之旅对于远征已久的将士们无疑是属于他们的奥德赛。
罗斯-丹麦混合舰队在抵达易北河入海口后,迅速与另外两支分舰队分手。
一支一路向西横穿北海回归维京约克王国,一支沿着海岸线南下一头扎进来茵河继续行动。
留里克与主力舰队一路向北,在日德兰半岛贴着海岸线冲向丹麦海峡。
宽阔的大西洋西北风依旧,它只是不再咄咄逼人。所有舰只升起三角帆逆风而动,整体维持着约么五节的速度前进。
只要风力许可,整个白天舰队都会航行,又为了能早点到家,兄弟们宁可在海上保持漂浮状态,也不愿在夜里登陆休息。他们终究还是要在岸上做一番重要休整的,这个点必须是平坦之地,便是丹麦王国的首都马豪比(马尔默),以及海峡对岸被称之为哥本哈根的军队集结地。
即便舰队会途径哥德堡,留里克无意在此逗留,仅是派出一艘大帆船从主队分出,信使向当地人声明国王的命令,以及南方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必须要向哥德堡的民众、贵族说明白,所谓对法兰克的战争北方人大获全胜,有两处新开辟的河口殖民点对所有北方人开放,即便是哥德堡的约塔兰人也有权利去那边开拓新的生活空间。
留里克在做一场冒险,他站在旗舰之船艏,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舰只,风帆之密集犹如蒸腾的云朵。
他称呼自己的归航是一场奥德赛,却丝毫不希望经历奥德修斯那般乱七八糟的奇遇。
他不希望遇到任何的风暴,不希望任何的战利品和人员掉入海里。
毕竟十二月份战争时期的“第三次不来梅强袭”,在战场上军队损失极少,却在返航汉堡时候遭遇冬季风暴损失巨大。
舰队抓住所有时间返航就是在与大自然抢时间,现在他们正在绕过日德兰半岛的最北端。
没有舰只会登陆,即便肉眼可见的海岸就是去年七月份的登陆之地,也是辉煌与疯狂的开始。
站在船艏,留里克目视着那里若有所思。
广大战士们的眼睛也纷纷投射过去,对活着的人探讨往昔。
他们是胜利者却有意思莫名的悲怆。
曾经这片海峡还是对于罗斯人的禁地,历来想要穿越这里都需要巨大的勇气,更需要舰只以最大速度航行,如箭羽掠过令敌人根本抓不住。
曾经掌握海峡霸权的丹麦罗巴德部族完全丧失霸权,甚至这一部族也土崩瓦解。整个日德兰半岛自北向南遭遇血洗,甚至战火一路烧到萨克森地区,引起东法兰克的强势反击,皆来自这场不可控战争的延续。
“就是在这里。我发动的战争逐渐失控,我只有硬着头皮打下去,直到我的敌人服软。现在……我还有发动全新大规模远征的实力吗?”
问问自己的良心,留里克也萌生出厌战情绪。
这场战争使得罗斯成了政治上的超级暴发户,原本可能要十年时间才能建成的北方贸易体系,不过是半年的血战,它竟然完成了。
也许一位更加勇武的君主会继续战争,以期这种赌国运式战争冒险能继续捞取奇迹般的利益。
罗斯虽有后劲,现在的军事力量终究是大大受损,曾经支持王国扩张的老兵们凋零了一大半,年轻的战士仍在成长,在这青黄不接之际需要养精蓄锐。
何况支持将士们能坚持打上一整年的仗,倘若没有大量的实物财富添补他们内心的不满,再忠勇的人怕是到了后期都要消极厌战。
无论死了还是活得,参战的士兵都捞取了丰厚银币。
留里克有能力大肆犒赏,很大程度上竟来自于一场意外。骑兵队从科隆以威慑和欺骗手段“骗”来离谱的五千磅银币,终究作为国王的留里克仍是坏了规矩。他一个银币也没要,五千磅银币尽在将士们手里。再加上他们在战争中的掠夺,每个人手里至少有一磅银币,以及彻底换了一遍的着装和靴子。
而骑兵们集体富得流油,战死的兄弟将有他们的家属分享战争红利,以至于每名骑兵仅在“科隆贡品”一样就喜得八磅银子。
一磅银币有多大购买力?
罗斯王国的社会生产生活中,只有那些奢侈品才被标注离谱的高价格。银币与粮食有着雷打不动的官方兑换价,一磅银币就是一千磅麦子,用来购买毛皮、羊毛纺织品,也足矣让妻儿老小拥有可更换的新衣服。
终究只有参与战争的人会获得战争红利,尤其是斯拉夫军队出兵仅有一千,而在环尹尔门湖的诺夫哥罗德,斯拉夫族裔人口已经膨胀得达到二十万。靠着战争红利发财的斯拉夫战士,他们能立刻雇佣贫穷的同乡去修善房舍、清理田亩,乃至是买来婚姻。曾经贫穷的人摇身一变富裕,他们的经历会成为显着榜样,有利于王国在未来征兵。
至少今年是真的不能再有大规模战争了!无论如何罗斯都要进行战略防御期。
罗斯拥获了一个安全的外域环境,因为那些能威胁到罗斯国防安全的丹麦,以及最大敌人法兰克,两者双双大出血,对方短时期内也无能力威胁罗斯,加之还有着和平条约作为第二道保险。
舰队在海上漂了整整十天!
海峡突然变得极为狭窄,厄勒海峡尽在眼前。
海上的颠簸折磨得人们身心疲惫,船舱里的战马一样备受煎熬,更早的是船底尽是马粪,整个舱室过于恶臭。
留里克不是没有设想过一种回家的可能,所谓赐予菲斯克的骑兵真正的奥德赛之旅。
所谓骑兵一样自汉堡出发,支持他们向北奔向波罗的海海岸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向东。
罗斯托克、施特拉尔松德、格但斯克、柯尼斯堡、库尔兰、里加、塔林……最后直到涅瓦河入海口的新罗斯堡,这一骑兵的目的地。
倘若如此,那么菲斯克真的要入奥德修斯一样经历一个又一个的奇遇了,甚至整个骑兵队中道折戟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海岸线的走势和附近地理水文千年不变,然沿岸道路要经过波美拉尼亚人、普鲁士人、立陶宛人、爱沙尼亚人的控制区。他们虽处于部落联盟时代,由于十年前阿里克实实在在偷袭了一把爱沙尼亚人村庄,发觉当地人一样在大量使用铁质武器,获悉此事的留里克不可能再对这些未被征服的民众轻视。
那就保险起见让战马经历一场航海测试吧!倘若这些佩切涅格突厥马连漫长航海都可以忍受,那么以后再发动海洋远征时,罗斯即可直接运输更多的骑兵,无疑是巨大的战术优势。
漫长的航行终于在马豪比告一段落,被折磨得颇为虚弱的战马也得意被运下来在岸上休整。
马豪比依旧是沙洲村庄构成的定居点,此地被拉格纳选定为丹麦的都城未免过于寒酸。
真正的都城在马豪比的海峡正对面,只是那里更是空旷得厉害。
所有战士登上坚实陆地,那些丹麦战士们终于回家了!
他们的回归引得马豪比的渔民民众讶异,他们的归来也立刻引起西兰岛的丹麦人注意。
完全不劳拉格纳差遣信使去各个丹麦村庄报信,那么贵族们在目睹庞大舰队归来后,遂在舰队抵达的第二天,使者陆续抵达马豪比,其中不乏贵族亲自觐见。
到处停泊着船只,岸上的营地到处都是。
在厄勒海峡,春季的温润终于奖励,迫于寒冷蛰伏的鱼群活跃起来,抵达此地的罗斯军正好抛下大网和鱼线开始捕捞。
他们得以在岸上大肆烤制咸鱼,并将没吃完的麦子拿出,于瓮中烹煮食用。
他们多选择沙洲后的林地建立窝棚,也把精神萎靡的马匹驱赶到林间的草地任由其啃食刚刚萌发的鲜嫩青草。
枯木发新芽,腐木根萌发蘑孤,到处都有无名的小花。海波声此起彼伏,待到夜里海潮又把马豪比的沙洲完全淹没,那些抛锚的船只在潮水中不断晃荡。
树林附近是如繁星般密集的篝火,到处是来自诺斯语的说说笑笑。
留里克、拉格纳等贵族们聚在一起享用烤鳕鱼大餐,各个捧着鱼排大快朵颐。
“我要在这里至少停留十天!我可要好好休整一番。”留里克心情舒畅大声嚷嚷。
“十天?即便这里非常简陋?我虽是国王,唉……甚至是柳多夫那个家伙都有一座城堡。”
放眼望去这里只有三个村落,以及去年军队集结时的军营遗迹,如今被抛弃的营地又被军队捡起来。拉格纳所言很是露怯,他在法兰克世界见到了很多,虽说那些人没有北方人的凶狠,那些贵族至少有着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留里克能理解其人所想,毕竟罗斯王国近年来一有机会就大兴土木。身为罗斯王的自己,虽说宫殿并非一个占地巨大的禁区,一座加上房顶可以有五层的阁楼就是宫殿的最大建筑,成为新罗斯堡内可以鸟瞰全城的庞然大物,也是原来船只能当做明显标志物的存在。
“你就建造一座城市吧!”说着,留里克指着漆黑的正西方。“我们约好把那里叫做哥本哈根,它有着很平坦的土地,不必将它所谓放牛羊的小草场,那是神赐予你建立王城之地。你的丹麦同族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那边的西兰岛上,经历战争的整个日德兰最近几年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你就先经营西兰岛吧!听我的绝对没错。”
留里克说得很中肯,拉格纳点点头:“我也的确只能如此。你在这类逗留很久我很高兴,但愿那些贵族能全体来觐见我。”
罗斯舰队即便疯狂赶路,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也是大家不得不面对的。
有识之士在舰队出发之日就默默记录着时间,他们皆找一块木条,每经历一个落日就以小刀划一道。
他们互相展示自己的记录,终究得到很精准的时间。
现在才是三月份,波的尼亚湾的祖先之地罗斯堡可是要到四月份才会全面解冻,即便是新罗斯堡外的喀琅施塔得泊地,至少现在绝对被一层海冰覆盖。
有着非常丰富航海经验的斯普尤特为整个舰队提供极为精确的导航,毕竟整个罗斯没有任何一人比他更懂得新罗斯堡至不列颠岛的航线,他做出研判,所谓海上不早于恶劣海况的情况下,从现在的厄勒海峡的马豪比泊地出发,最快八天时间全程登岸即可冲到奥兰群岛的墓碑岛。
抵达墓碑岛等于回家。
即便按照休整十天的标准,之后再来一场不间断航行,抵达墓碑岛之时也才刚到四月份。
去年冬季来得不算早但寒流过于凛冽,整个广义丹麦海峡因为尽是注入的大西洋咸水,使得整个东波罗的海不会结冰,然从奥兰群岛为界限,留里克用脚指头想也能判断波的尼亚湾和芬兰湾的海冰会厚得离谱,乃至因冰层应力挤压得如山丘一般的巨型冰包。
冷静下来的大家都能明白舰队没法和冰层较劲,太早回家很不现实。
他们继续在马豪比休整,拉格纳也随即派人到海峡对面的哥本哈根再做考察。那里仍有大量的军营遗迹,可惜被冬季的暴风雪完全摧毁。
一座拥有坚固避风围墙的城市当建立,拉格纳也有意将自己滞留在诺夫哥罗德的最后的族人迁移过来。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够爷们,他要做一位真正的王了!
大量丹麦贵族抵达马豪比,他们在此觐见自己的国王,更向罗斯王、整个北方的尊者留里克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巨大的篝火烈火熊熊,火边盘腿坐着不下二十位丹麦贵族。他们都曾在去年参与过“为奥丁收复全丹麦”的战争,只是碍于各方面现实因素纷纷撤并回家过冬。
贵族们已经粗略知道真相——傲慢的法兰克人战败。
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急需知道更详细的真相。于是,围绕着汉堡、不来梅的几次大战,旋即成为可以从傍晚聊到次日黎明的谈资。
于是,他们可以对着天空咆孝。贵族们都认为就是因为法兰克大贵族贪婪的欲望,是的丹麦成了可以吃掉的肥肉。结果始作俑者的路德维希全军覆没,留里克和拉格纳竟然没有处决此人实在令大家不解。也许是因为留里克更大的智慧吧!至少路德维希底下了高贵头颅,这充分体现在曾被法兰克武装吞并暴力杀戮的萨克森重新获得了自由,萨克森人的英雄后裔重新夺回了王权。
有了复国的萨克森作为屏障,丹麦世界恢复到五十年前的状态,所谓丹麦大酋长高德弗雷与萨克森公爵维杜金德以联盟姿态抵抗法兰克的侵蚀。
此火边侃大山如何不是一场秀肌肉的表演?
留里克在这里滔滔不绝,拉格纳同样竭力展示自己在战争中的非凡表现。两位王者一唱一和,言语间法兰克是在信仰奥丁的大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落败。
说得天花乱坠,贵族们多少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只是碍于面子不敢当面质疑,留里克能觉察这种一律,这便拍打胸膛:“明日我带你们到大船上看看,我们缴获的军械堆积得到处都是。”
贵族领主互相看看,接着七嘴八舌附和罗斯王的勇武。
“啊!终究我们是罗斯人,你们是丹麦人。这里是你们的家园,我和我的族人不敢侵扰你们的家园。当然你们集体崇拜我是尊者,我很高兴。我要你们所有人必须承认拉格纳和他的家族是丹麦王,我要你们必须履行罗斯和丹麦的同盟条约。丹麦和罗斯都是奥丁的战士,我们是兄弟。以后,有外敌攻击我们任何一方,兄弟就要联手共同讨伐……”
留里克就是趁此机会与本地丹麦贵族们称兄道弟,必须重申拉格纳家族才是得到罗斯国王承认的合法丹麦王室。
这非常必要,拉格纳的流亡族人一共还不到三百人,其中能打仗的包括女人在内还不足百人。
他们毕竟在多年前战争中遭遇重创,单纯以自身实力没有任何服众的资格。
拉格纳就算有巨大的名望又如何,手头急需大量的拥趸,奈何他目前仅有三百余名还活着的、因自己的名望死忠于己的狠人,再加上流亡的族人,绝对听命于他的也才五百人规模。
五百人面对西兰岛的五万人口,实在缺乏优势。
拉格纳一家仍需要罗斯的协助维持对丹麦世界的统治,遂从另一个角度看,丹麦世界完全陷入罗斯王国的势力范围。
第1015章 马豪比之谋
现在,汉堡正在升温。
房舍上的积雪在阳光下快速融化,它竟如溪流般流淌,又在夜里逐渐冻结,成为大清早可见的夸张冰挂,并继续快速消失。
肉眼可见之地的积雪正在消失,整个世界为此变得湿漉漉。
这才是二月份,当前的景象在罗斯人的故乡要等到四月份才能看到,即便是诺夫哥罗德也要在三月份出现。
易北河上,曾经可以支持万人血战的冰层,如今已经完全碎裂。
流凌开始了,冰层融化得已经不足以维持稳定结构,春汛因而起始,整个流域的排冰过程就是当下。
无数的碎冰快速漂向大海,它们无间断撞击着浮桥的木质漂浮体,以巨大的质量撞击、挤压它。
流凌的情况早在造桥之时就考虑到,冰凌尚不可摧垮桥梁,同样也无法摧垮停泊的罗斯舰队。
等待回家的数千战士精神躁动,他们几乎都愿意待在河畔目睹满眼的冰块漂向海洋,探讨具体离开的日子。
理论上现在的状况并不会影响船舶顺流漂行,在北方波的尼亚湾大规模解冻时,长船完全能在无尽碎冰的海洋行进,何况易北河的流凌冰块小且易碎毫无威胁。
到处都是讨论回家事宜的人们,到处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行囊。
留里克自己一样心情极为躁动,一场漫长的远征结束,是时候回家了。
而在回家前,一些事情仍要解决好。
罗斯-丹麦联军在萨克森地区已经居住了整整半年,对这里的水文资料、近海海况、土地状况有了很细致的考察。做海盗绝非大家的本意,倘若有一块温暖之地可以夺下来种地开荒,大家很愿意夺过来定居。
汉堡城附近的区域对于拉格纳的丹麦军队已经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们亲眼看到才是二月份易北河就大规模流凌,等积雪融化殆尽岂不是就可以播种了?甚至过去的冬季还是个十足的冷冻,大部分年月这河流根本不会冻结。
于是,易北河入海口处由罗斯军队开辟的煮盐场地,它已经形成小型渔村,未来大量丹麦人就近光顾驻足也变得合理。
此事萨克森公爵柳多夫心里虽有点不悦也只能承认。
萨克森仍需要在一段历史阶段内的所有诺曼人的庇护,柳多夫需要保持谦卑的态度。
罗斯王留里克有意再做一次晚宴,趁机商议一些事情。趁此机会,柳多夫正好声明自己的另外一些诉求。
石室内灯火辉煌,油灯矩阵的火驱散化雪时期的湿冷。这里有烤鱼和麦酒,以及烤饼和麦粥。
留里克绝不会在吃的问题上亏待自己,一旦有机会一定要吃上“山珍海味”。
没有任何一个贵族天生的甘于吃朴素的食物,一旦他们接触到真正的珍馐,那灵魂深处的渴望即被激发出来。甚至是一直标榜自己是苦行僧的北方大主教爱思饥饿,他内心深处对于烤肉的渴望,今晚也迸发出来。
地是柳多夫的地,厨子和食材尽是留里克提供。
这里聚集得尽是北方的王者与大贵族、大主教。
大教区的大主教竟与“诺曼大酋长”们坐在一起共进晚餐,场面实在过于不虔诚,那些觉得不适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与进来。
这不,埃斯基尔和哈德博尔德作为两位大主教,他们坚持徒手抓取食物,即便这会令双手极为油腻,两人也可以在吃饭前念一段祷告词,声称这份美餐是来自上帝的恩赐。
留里克听得懂这些拉丁语的嘚啵,就当做耳旁风。
真正的军事贵族皆以刀子做主要餐具,辅以勺子和叉子,真的徒手抓取食物似乎不妥。
因为罗斯王正灵活摆弄两根海象牙棍子,娴熟抓取食物塞入嘴巴。贵族们见怪不怪,偏偏这次晚宴连他的大儿子雷格拉夫也来了,这个小男孩一如其父亲一般娴熟使用“棍子”。
罗斯王留里克、丹麦王拉格纳、哥德堡伯爵约瑟夫蓝狐、芬兰伯爵耶夫洛、诺夫哥罗德总督梅德韦特、萨列马岛伯爵斯普尤特。
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及太子埃拉、维京约克王比勇尼·马格努特松、维京约克的林赛伯爵弗洛基·马格努特松、麦西亚王雷格拉夫。
萨克森公爵柳多夫与公子布鲁诺、尼德兰伯爵亨利拿骚、汉堡伯爵罗伯特、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
东法兰克王路德维希、北方大主教埃斯基尔、科隆大主教哈德博尔德。
石室餐厅挤满了贵族,这里有脸上刺青的狠人、有衣冠楚楚的贵人,有朴素的教士,也有面目稚嫩的小贵族。
这是历史性的一次晚宴,如果有照相技术将之摄影,必成为历史的明证。
留里克自有办法,他事后亲自在硬纸上以炭笔粗略画出这场晚宴的贵族座次,以为后人的艺术发挥奠定基础,而这就是后话了。
他们开怀痛饮麦酒,留里克也将最后的瓶装烈酒拿出。
他捂住自己的胡须,喝下燃烧的烈酒刻意炫耀一番,使得紧张的气氛完全舒缓。
“是魔法!这是魔法?!”哈德博尔德少见多怪,他眼睛瞪直了。
见怪不怪的埃斯基尔瞥一眼自己的这位教友只是笑而不语。
教士滴酒未进,贵族这边可是喝了很多。年轻的贵族需要证明自己的真男人,为此雷格拉夫当众痛饮一大杯麦酒。
这就像是一桩投名状,作为留里克的大儿子雷格拉夫勉强才十岁,他能被父亲留里克拉来这场晚宴,只因他就是一位重要的角色。
趁着微醉的酒劲,留里克高调推出自己的儿子:“雷格拉夫,我的大儿子!他不是奥丁的战士,他已经皈依你们的天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命运。我要他留在汉堡。柳多夫!萨克森公爵柳多夫!你就是作为他第二个父亲!哦不,他娶了你的女儿,你就是他的父亲。雷格拉夫要在这里生活,直到他真的长大。到时候……夺回他的麦西亚王国。”
此时柳多夫早有获悉,如今留里克亲口所言显然事情是定死了。
雷格拉夫如同一位人质,却是极为高贵人质。
微醺的柳多夫亦高调宣布:“等到雷格拉夫十二岁了,我们就安排他与我女儿大婚!我们两家已经订婚,待大婚之日,北方教会定会高调为他们祝福。”
对此埃斯基尔热情洋溢地站起那衰老的躯体:“这是我们都支持的!我会亲自祝福他们,这是我的荣幸。”
气氛热热闹闹,奈何现在的麦西亚当地的贵族争权夺利,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不得不为这热烈气氛降降温。
“但是,麦西亚在内战!当地贵族多人称王,韦塞克斯对麦西亚觊觎很久,只要他们乐意,整个麦西亚即会被吞并。到时候,我们是否要对韦塞克斯用兵呢?”
“那就打!”留里克雷厉风行拍打起桌子,人人看得出尊贵的王因醉酒情绪愈激动,而话语的措辞也极为野蛮:“伦敦!温切斯特!坎特伯雷!我们去劫掠、去发财!他们敢打我儿子的麦西亚,我就出兵打他们。还有你们!有能力就出兵,让韦塞克斯人吃苦头!”
真就是酒后吐真言,醉酒的拉格纳也狂妄得大敲木桌:“根据条约我们丹麦人以后不能抢萨克森、不能枪弗兰德斯。抢中法兰克旅途远,以后就抢韦塞克斯。哈哈!很近!”
在场的有着维京血脉的狠人接连拍打起桌子,大家嗷嗷叫的起哄,将对于财富的渴望直白地表现在台面。
它有着一个明确理由,为了避免麦西亚被韦塞克斯吞并,维京长船可以理由充分得频频袭击。
如此疯狂之事埃斯基尔自知有心无力去阻止只好缄默,而哈德博尔德完全是被野蛮的场面吓到。
所以如果这些诺曼狠人真的在未来大肆抢劫韦塞克斯,他们何处分赃?
自古鸡贼的博杜安虽没有直接表态,他那漂向留里克耐人寻味的眼神已经无形中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的弗兰德斯依旧可以帮你们销赃。
公开支持抢掠不可以,但维京人的抢掠将给予诺森布里亚、弗兰德斯、尼德兰和萨克森财富。让那些美好的信条都见鬼去吧!几方都经历过战争摧残,急需从外部掠夺财富弥合自己的损失。海盗行为不可能只是维京人的专利,弗拉芒族、萨克森族可以作为海盗的帮凶,只是为了财富。
当然这种事也是被路德维希推崇的。如果诺曼大军的眼光突然盯上了西边的不列颠岛,就说明未来时光他们至少不会单方面撕毁合约再蚕食东王国。
路德维希与韦塞克斯毫无外交联络,他很欢喜可以祸水西引祸水南引。
他们趁着酒劲摆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北方人来了就不会走,易北河入海口、莱茵河入海口都将在841年建成维京据点,成为贸易港口与远征基地由此基地使得偷袭韦塞克斯成为手到擒来之事,而毫不知情的对方毫无海军力量(诺森布里亚的情报)。
留里克库存的最后酒液被大伙儿喝了个干净,汉堡贮藏的麦酒也基本喝完。
人们对未来有着非凡的展望,路德维希虽是彻头彻尾的战败者,他在这里并未受到精神羞辱,虽是惨痛战败,苦涩的结局如今依旧可以接受。
现在聚在这间房的贵族们即将各奔东西开始新的生活。
留里克终于定下了离开的日子,战士们为此兴奋得大肆点燃篝火。
他需要按照北方的习俗做一场开航的祭祀,于是掏钱买了本地萨克森人的十头牛,意欲血祭河海之神保佑归航安全。
一场热热闹闹的祭祀大典积极布置着,而那些被推上岸的长船已经全部推入河道,再有缆绳拴着固定。大部分大型船舶已经恢复航行,只是船只化身渔船正在近海大肆掠夺鲱鱼和鳕鱼,渔获就在入海口的煮盐营地大规模烤制成鱼干,所谓将士们返航时期的口粮。
绝大部分军队会回到各自的老家,留里克原本估计要持续到841年的战争终究提前结束,这下耗资巨大的远征可以告一段落。今年需要休战畜养实力,而海盗活动还是能做就做。
罗斯-丹麦联军在汉堡城西北部的沿河军营,那诸多的建筑可比城内的大量民居坚固很多。军营被送给柳多夫,理论上它立刻可以成为汉堡的第二城区,瞬间可以缓解附近萨克森人严峻的住房需求。
年幼的雷格拉夫要注定留下来,作为父亲的留里克也注定不可能给自己的实际大儿子更多的宠溺。
唯独雷格拉夫绝对不会是奥丁的战争,这样他虽是大儿子,未来也绝对不会再涉入罗斯王国的政坛。对于他,也是另一种保护。
雷格拉夫还是一支强力的楔子,深深扎入天主教世界。他已经接受了非常关键的文化教育,也接受了军事教育,并在过去一年的战争中充分历练。
但父亲终将离开,自己留在汉堡这里,怕不是以后难以与父亲、爷爷相见,失落的心情就写在这个十岁孩子的脸上。
“接受你的命运吧。”留里克拍打着他的肩膀,“当我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带领数千人大军远征,你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你就在萨克森招募你的亲信,训练他们培养他们,为父我并不能帮助你很多,以后你带着自己的大军重回麦西亚,当你决定开战时,我会立刻出兵帮你。”
虽然亲生父亲留里克即将返航,在萨克森,公爵夫人可是十分稀罕这位来自北方的女婿。夫人的唯一儿子布鲁诺缺乏勇武精神,倒是自己的女婿雷格拉夫不仅血统高贵,又懂得打仗,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即为懂得拉丁语。
公爵夫人的热忱直击雷格拉夫的内心,他自小渴望母爱,现在大抵找到了关爱自己的母亲。
遂当柳多夫思考一番后,他愈发清醒意识到雷格拉夫留在萨克森意味着什么。他的确只是一个孩子,却很清楚罗斯军队打仗的那一套。“他会让我的军队脱胎换骨,他如同上帝赐予我的宝贝。如果他是我亲儿子就好了……”
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就在河畔展开。
极粗的绳索束缚着牛,留里克持剑挨个刺中牛的脖颈。牛因痛剧烈挣扎,牛血也甩得到处都是,终究大部分牛血流入易北河。
聚集在河畔的数千战士敲打起自己的盾牌,他们很有节律地高呼“奥丁”,又大肆点燃烈火,完成开航的仪式。
牛肉后被将士们分食,最后仅剩下牛骨,但大骨头也被敲碎,鲜美的牛骨髓放在火上烤熟并撒点盐,成为极其美妙的食物。
现在,热热闹闹的汉堡将恢复它往日的状况,贵族们、军队们各奔东西。
贵族带着不同的情感皆登上罗斯建造的大船。维京约克王国的船只将载运诺森布里亚王父子回家,蓝狐的分舰队一口气要送亨利拿骚、博杜安、哈德博尔德和路德维希四位高贵者各回各家。
分舰队将畅游莱茵河,队伍的人员将膨胀到一千人已然,只是这次航行对于科隆、东王国是和平之旅。
然而这支舰队之后也不会消失,它在完成送人任务后瞬间化作莱茵河的内河舰队,有且之听命于蓝狐,借助这支舰队,深入欧洲腹地的罗斯军队遂以东王国佣兵的形式偷袭中王国。船只之于罗斯人,一如马匹之于草原人。
归乡之旅就是现在,当带走的战利品已然全部打包装船,剩下的就是密密麻麻背着同一款式双肩包的军队攀爬绳梯、绳网登上大船。
在岸边,留里克再对着雷格拉夫的额头狠狠亲一口,罢了突然卸下自己的短剑交在儿子的手里。
“父亲……”
“拿着吧。为父与你同在!记住,你是如凯撒那般破腹而出,你的命运就是去创造非凡。”
雷格拉夫点点头,怀抱着镶嵌宝石的剑,目送父亲登上小船,目送父亲慢慢漂向至罗斯旗帜飘扬的旗舰斯佩洛斯维利亚号……
他一直坚守在河畔,一直在这里目送庞大的舰队逐渐漂向大海,逐渐消失在被森林遮掩的河道中。
他再看看父亲赏赐的宝剑,下意识从剑鞘拔出来。那亮白的钢剑照着自己的脸,他看清了自己的容颜,实在有父亲的模样。
“我自由了……”他暗暗叹气,接着转过身,望向夕阳余晖中的汉堡城,耳畔开始响起汉堡修道院的暮钟声。
第1016章 黑狐红狐的机会
甚至是战马也被拴着拉扯到货船上,敞开的船舱拥挤着马匹,它们也要忍受海上的颠簸。
这是非常疯狂的事情,即便是下令此事的留里克也觉得是重大冒险。
一场战争告一段落,罗斯得到的不只是全新的条约,以及金银战利品。
来自罗斯的战马一定要全部带走,缴获的马匹中的健壮者也要带走。
甚至是便于携带的牛犊羊羔,将运回作为种牛种羊使用。
豌豆、黄根胡萝卜,军队在萨克森地区找寻到的本地农作物收集种子,它们将在气候较为温暖的诺夫哥罗德栽种。
但回家之旅对于远征已久的将士们无疑是属于他们的奥德赛。
罗斯-丹麦混合舰队在抵达易北河入海口后,迅速与另外两支分舰队分手。
一支一路向西横穿北海回归维京约克王国,一支沿着海岸线南下一头扎进莱茵河继续行动。
留里克与主力舰队一路向北,在日德兰半岛贴着海岸线冲向丹麦海峡。
宽阔的大西洋西北风依旧,它只是不再咄咄逼人。所有舰只升起三角帆逆风而动,整体维持着约么五节的速度前进。
只要风力许可,整个白天舰队都会航行,又为了能早点到家,兄弟们宁可在海上保持漂浮状态,也不愿在夜里登陆休息。他们终究还是要在岸上做一番重要休整的,这个点必须是平坦之地,便是丹麦王国的首都马豪比(马尔默),以及海峡对岸被称之为哥本哈根的军队集结地。
即便舰队会途径哥德堡,留里克无意在此逗留,仅是派出一艘大帆船从主队分出,信使向当地人声明国王的命令,以及南方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必须要向哥德堡的民众、贵族说明白,所谓对法兰克的战争北方人大获全胜,有两处新开辟的河口殖民点对所有北方人开放,即便是哥德堡的约塔兰人也有权利去那边开拓新的生活空间。
留里克在做一场冒险,他站在旗舰之船艏,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舰只,风帆之密集犹如蒸腾的云朵。
他称呼自己的归航是一场奥德赛,却丝毫不希望经历奥德修斯那般乱七八糟的奇遇。
他不希望遇到任何的风暴,不希望任何的战利品和人员掉入海里。
毕竟十二月份战争时期的“第三次不莱梅强袭”,在战场上军队损失极少,却在返航汉堡时候遭遇冬季风暴损失巨大。
舰队抓住所有时间返航就是在与大自然抢时间,现在他们正在绕过日德兰半岛的最北端。
没有舰只会登陆,即便肉眼可见的海岸就是去年七月份的登陆之地,也是辉煌与疯狂的开始。
站在船艏,留里克目视着那里若有所思。
广大战士们的眼睛也纷纷投射过去,对活着的人探讨往昔。
他们是胜利者却有意思莫名的悲怆。
曾经这片海峡还是对于罗斯人的禁地,历来想要穿越这里都需要巨大的勇气,更需要舰只以最大速度航行,如箭羽掠过令敌人根本抓不住。
曾经掌握海峡霸权的丹麦罗巴德部族完全丧失霸权,甚至这一部族也土崩瓦解。整个日德兰半岛自北向南遭遇血洗,甚至战火一路烧到萨克森地区,引起东法兰克的强势反击,皆来自这场不可控战争的延续。
“就是在这里。我发动的战争逐渐失控,我只有硬着头皮打下去,直到我的敌人服软。现在……我还有发动全新大规模远征的实力吗?”
问问自己的良心,留里克也萌生出厌战情绪。
这场战争使得罗斯成了政治上的超级暴发户,原本可能要十年时间才能建成的北方贸易体系,不过是半年的血战,它竟然完成了。
也许一位更加勇武的君主会继续战争,以期这种赌国运式战争冒险能继续捞取奇迹般的利益。
罗斯虽有后劲,现在的军事力量终究是大大受损,曾经支持王国扩张的老兵们凋零了一大半,年轻的战士仍在成长,在这青黄不接之际需要养精蓄锐。
何况支持将士们能坚持打上一整年的仗,倘若没有大量的实物财富添补他们内心的不满,再忠勇的人怕是到了后期都要消极厌战。
无论死了还是活得,参战的士兵都捞取了丰厚银币。
留里克有能力大肆犒赏,很大程度上竟来自于一场意外。骑兵队从科隆以威慑和欺骗手段“骗”来离谱的五千磅银币,终究作为国王的留里克仍是坏了规矩。他一个银币也没要,五千磅银币尽在将士们手里。再加上他们在战争中的掠夺,每个人手里至少有一磅银币,以及彻底换了一遍的着装和靴子。
而骑兵们集体富得流油,战死的兄弟将有他们的家属分享战争红利,以至于每名骑兵仅在“科隆贡品”一样就喜得八磅银子。
一磅银币有多大购买力?
罗斯王国的社会生产生活中,只有那些奢侈品才被标注离谱的高价格。银币与粮食有着雷打不动的官方兑换价,一磅银币就是一千磅麦子,用来购买毛皮、羊毛纺织品,也足矣让妻儿老小拥有可更换的新衣服。
终究只有参与战争的人会获得战争红利,尤其是斯拉夫军队出兵仅有一千,而在环伊尔门湖的诺夫哥罗德,斯拉夫族裔人口已经膨胀得达到二十万。靠着战争红利发财的斯拉夫战士,他们能立刻雇佣贫穷的同乡去修善房舍、清理田亩,乃至是买来婚姻。曾经贫穷的人摇身一变富裕,他们的经历会成为显著榜样,有利于王国在未来征兵。
至少今年是真的不能再有大规模战争了!无论如何罗斯都要进行战略防御期。
罗斯拥获了一个安全的外域环境,因为那些能威胁到罗斯国防安全的丹麦,以及最大敌人法兰克,两者双双大出血,对方短时期内也无能力威胁罗斯,加之还有着和平条约作为第二道保险。
舰队在海上漂了整整十天!
海峡突然变得极为狭窄,厄勒海峡尽在眼前。
海上的颠簸折磨得人们身心疲惫,船舱里的战马一样备受煎熬,更早的是船底尽是马粪,整个舱室过于恶臭。
留里克不是没有设想过一种回家的可能,所谓赐予菲斯克的骑兵真正的奥德赛之旅。
所谓骑兵一样自汉堡出发,支持他们向北奔向波罗的海海岸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向东。
罗斯托克、施特拉尔松德、格但斯克、柯尼斯堡、库尔兰、里加、塔林……最后直到涅瓦河入海口的新罗斯堡,这一骑兵的目的地。
倘若如此,那么菲斯克真的要入奥德修斯一样经历一个又一个的奇遇了,甚至整个骑兵队中道折戟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海岸线的走势和附近地理水文千年不变,然沿岸道路要经过波美拉尼亚人、普鲁士人、立陶宛人、爱沙尼亚人的控制区。他们虽处于部落联盟时代,由于十年前阿里克实实在在偷袭了一把爱沙尼亚人村庄,发觉当地人一样在大量使用铁质武器,获悉此事的留里克不可能再对这些未被征服的民众轻视。
那就保险起见让战马经历一场航海测试吧!倘若这些佩切涅格突厥马连漫长航海都可以忍受,那么以后再发动海洋远征时,罗斯即可直接运输更多的骑兵,无疑是巨大的战术优势。
漫长的航行终于在马豪比告一段落,被折磨得颇为虚弱的战马也得意被运下来在岸上休整。
马豪比依旧是沙洲村庄构成的定居点,此地被拉格纳选定为丹麦的都城未免过于寒酸。
真正的都城在马豪比的海峡正对面,只是那里更是空旷得厉害。
所有战士登上坚实陆地,那些丹麦战士们终于回家了!
他们的回归引得马豪比的渔民民众讶异,他们的归来也立刻引起西兰岛的丹麦人注意。
完全不劳拉格纳差遣信使去各个丹麦村庄报信,那么贵族们在目睹庞大舰队归来后,遂在舰队抵达的第二天,使者陆续抵达马豪比,其中不乏贵族亲自觐见。
到处停泊着船只,岸上的营地到处都是。
在厄勒海峡,春季的温润终于奖励,迫于寒冷蛰伏的鱼群活跃起来,抵达此地的罗斯军正好抛下大网和鱼线开始捕捞。
他们得以在岸上大肆烤制咸鱼,并将没吃完的麦子拿出,于瓮中烹煮食用。
他们多选择沙洲后的林地建立窝棚,也把精神萎靡的马匹驱赶到林间的草地任由其啃食刚刚萌发的鲜嫩青草。
枯木发新芽,腐木根萌发蘑菇,到处都有无名的小花。海波声此起彼伏,待到夜里海潮又把马豪比的沙洲完全淹没,那些抛锚的船只在潮水中不断晃荡。
树林附近是如繁星般密集的篝火,到处是来自诺斯语的说说笑笑。
留里克、拉格纳等贵族们聚在一起享用烤鳕鱼大餐,各个捧着鱼排大快朵颐。
“我要在这里至少停留十天!我可要好好休整一番。”留里克心情舒畅大声嚷嚷。
“十天?即便这里非常简陋?我虽是国王,唉……甚至是柳多夫那个家伙都有一座城堡。”
放眼望去这里只有三个村落,以及去年军队集结时的军营遗迹,如今被抛弃的营地又被军队捡起来。拉格纳所言很是露怯,他在法兰克世界见到了很多,虽说那些人没有北方人的凶狠,那些贵族至少有着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留里克能理解其人所想,毕竟罗斯王国近年来一有机会就大兴土木。身为罗斯王的自己,虽说宫殿并非一个占地巨大的禁区,一座加上房顶可以有五层的阁楼就是宫殿的最大建筑,成为新罗斯堡内可以鸟瞰全城的庞然大物,也是原来船只能当做明显标志物的存在。
“你就建造一座城市吧!”说着,留里克指着漆黑的正西方。“我们约好把那里叫做哥本哈根,它有着很平坦的土地,不必将它所谓放牛羊的小草场,那是神赐予你建立王城之地。你的丹麦同族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那边的西兰岛上,经历战争的整个日德兰最近几年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你就先经营西兰岛吧!听我的绝对没错。”
留里克说得很中肯,拉格纳点点头:“我也的确只能如此。你在这类逗留很久我很高兴,但愿那些贵族能全体来觐见我。”
罗斯舰队即便疯狂赶路,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也是大家不得不面对的。
有识之士在舰队出发之日就默默记录着时间,他们皆找一块木条,每经历一个落日就以小刀划一道。
他们互相展示自己的记录,终究得到很精准的时间。
现在才是三月份,波的尼亚湾的祖先之地罗斯堡可是要到四月份才会全面解冻,即便是新罗斯堡外的喀琅施塔得泊地,至少现在绝对被一层海冰覆盖。
有着非常丰富航海经验的斯普尤特为整个舰队提供极为精确的导航,毕竟整个罗斯没有任何一人比他更懂得新罗斯堡至不列颠岛的航线,他做出研判,所谓海上不早于恶劣海况的情况下,从现在的厄勒海峡的马豪比泊地出发,最快八天时间全程登岸即可冲到奥兰群岛的墓碑岛。
抵达墓碑岛等于回家。
即便按照休整十天的标准,之后再来一场不间断航行,抵达墓碑岛之时也才刚到四月份。
去年冬季来得不算早但寒流过于凛冽,整个广义丹麦海峡因为尽是注入的大西洋咸水,使得整个东波罗的海不会结冰,然从奥兰群岛为界限,留里克用脚指头想也能判断波的尼亚湾和芬兰湾的海冰会厚得离谱,乃至因冰层应力挤压得如山丘一般的巨型冰包。
冷静下来的大家都能明白舰队没法和冰层较劲,太早回家很不现实。
他们继续在马豪比休整,拉格纳也随即派人到海峡对面的哥本哈根再做考察。那里仍有大量的军营遗迹,可惜被冬季的暴风雪完全摧毁。
一座拥有坚固避风围墙的城市当建立,拉格纳也有意将自己滞留在诺夫哥罗德的最后的族人迁移过来。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够爷们,他要做一位真正的王了!
大量丹麦贵族抵达马豪比,他们在此觐见自己的国王,更向罗斯王、整个北方的尊者留里克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巨大的篝火烈火熊熊,火边盘腿坐着不下二十位丹麦贵族。他们都曾在去年参与过“为奥丁收复全丹麦”的战争,只是碍于各方面现实因素纷纷撤并回家过冬。
贵族们已经粗略知道真相——傲慢的法兰克人战败。
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急需知道更详细的真相。于是,围绕着汉堡、不莱梅的几次大战,旋即成为可以从傍晚聊到次日黎明的谈资。
于是,他们可以对着天空咆哮。贵族们都认为就是因为法兰克大贵族贪婪的欲望,是的丹麦成了可以吃掉的肥肉。结果始作俑者的路德维希全军覆没,留里克和拉格纳竟然没有处决此人实在令大家不解。也许是因为留里克更大的智慧吧!至少路德维希底下了高贵头颅,这充分体现在曾被法兰克武装吞并暴力杀戮的萨克森重新获得了自由,萨克森人的英雄后裔重新夺回了王权。
有了复国的萨克森作为屏障,丹麦世界恢复到五十年前的状态,所谓丹麦大酋长高德弗雷与萨克森公爵维杜金德以联盟姿态抵抗法兰克的侵蚀。
此火边侃大山如何不是一场秀肌肉的表演?
留里克在这里滔滔不绝,拉格纳同样竭力展示自己在战争中的非凡表现。两位王者一唱一和,言语间法兰克是在信仰奥丁的大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落败。
说得天花乱坠,贵族们多少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只是碍于面子不敢当面质疑,留里克能觉察这种一律,这便拍打胸膛:“明日我带你们到大船上看看,我们缴获的军械堆积得到处都是。”
贵族领主互相看看,接着七嘴八舌附和罗斯王的勇武。
“啊!终究我们是罗斯人,你们是丹麦人。这里是你们的家园,我和我的族人不敢侵扰你们的家园。当然你们集体崇拜我是尊者,我很高兴。我要你们所有人必须承认拉格纳和他的家族是丹麦王,我要你们必须履行罗斯和丹麦的同盟条约。丹麦和罗斯都是奥丁的战士,我们是兄弟。以后,有外敌攻击我们任何一方,兄弟就要联手共同讨伐……”
留里克就是趁此机会与本地丹麦贵族们称兄道弟,必须重申拉格纳家族才是得到罗斯国王承认的合法丹麦王室。
这非常必要,拉格纳的流亡族人一共还不到三百人,其中能打仗的包括女人在内还不足百人。
他们毕竟在多年前战争中遭遇重创,单纯以自身实力没有任何服众的资格。
拉格纳就算有巨大的名望又如何,手头急需大量的拥趸,奈何他目前仅有三百余名还活着的、因自己的名望死忠于己的狠人,再加上流亡的族人,绝对听命于他的也才五百人规模。
五百人面对西兰岛的五万人口,实在缺乏优势。
拉格纳一家仍需要罗斯的协助维持对丹麦世界的统治,遂从另一个角度看,丹麦世界完全陷入罗斯王国的势力范围。
第1017章 马革记
三月低至四月初,丹麦世界迎来他们的春耕。
诸多首领聚集在厄勒海峡与他们的过往拉格纳相会,趁着罗斯军队还没有离开,他们顺势商议一番接下来的大事。
一扇大门对整个丹麦敞开!
虽然根据条约丹麦人不可以越过石勒苏益格长城在萨克森领地殖民,然石勒苏益格市镇的控制权已经完全属于丹麦王国,或者说拉格纳本人对那座城市拥有主权。
石勒苏益格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丹麦领地,随着法兰克入侵,那里已然成为对方的进攻基地。为此丹麦的贸易中心必须北移动,实则海泽比距离石勒苏益格也很近。
一个在海湾最深处,一个在海湾出口。
备用的海泽比趋于繁荣又终因战争毁灭,如今一切回到过去,石勒苏益格可以重为丹麦第一贸易市镇。
即便因为战争整个日德兰半岛遭遇重创,只要所有的丹麦贵族齐心协力,恢复往日的繁荣并不是问题。
甚至全体领主应该大胆走出去。
易北河入海口的煮盐营地,来茵河入海口的鹿特斯塔德,这是根据条约丹麦王国可以合法占有的领地。兄弟们要的是安全的贸易点,要的是可以被丹麦贵族直接控制的城市。他们大部分人对于深入中法兰克劫掠缺乏信心,但对于针对法兰克方向好好做生意发大财很有想法。
然而对于抢掠韦塞克斯王国的计划,这群人立刻支棱起来。
他们的内心燃起烈火,一想到可以抢掠发大财就兴奋得浑身颤抖。
因为拉格纳亲口告诉这群伙计一个重要情报——韦塞克斯人没有任何的海军力量。
长船可以如幽灵般抵达韦塞克斯的海边,军队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韦塞克斯军队绝无反击的机会。待抢到了财物,舰队立刻划过北海,即在来茵河、易北河入海口的据点销赃。一切被描述得极为美妙,似乎未来的劫掠行动永远成功。
对于拉格纳,只要他能为丹麦的贵族们源源不断捞到财富,他的个人威望便会与日俱增。
就像过去的那些为人称道的大酋长,酋长总会给自己的兄弟们指出发财之路,继而兄弟们一拥而上发大财。
但是如今,拉格纳已经甘于做一介丹麦的全体酋长的盟主。
过去一年的战争,曾经迷幻中的法兰克王国已经褪去神秘光环。法兰克的军队并不弱,只能说罗斯-丹麦联军实力过强。
路德维希就是一个被俘的国王,即便如此面对过去的臣子依旧有吆五喝六的底气。
甚至面对这个战败者,罗斯王留里克也是对其保持友善态度。
这就是国王当有的气场?即便战败被俘,路德维希仍是国王。不似丹麦这里,倘若一介大酋长一朝战败,那么追随他的兄弟往往改弦更张。
“成为真正的王,我就可以给这些贵族下达各种命令。他们会敬畏我,为我所用。我绝不是什么盟主,是的家族是世袭的王者。”
对于这一切拉格纳依旧很懵懂,有几个现实的例子摆在这里。这些王者即便不在国内,依旧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似拉格纳现在,还需要把首领聚集一起再好好聊聊,确保自己的王权真正稳固。
因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只靠着对外掠夺、战争维持自己的王权。
他要的是一场真正的封建化变革。
对于拉格纳萌发的野心留里克心知肚明,丹麦人的维京狂潮将写就“历史的必然”。
但历史的进程已经发生巨变,罗斯的崛起使得维京时代变得离谱。
留里克觉得,未来的史官不会将这些年月的历史描述成维京海盗的时代。
因为罗斯根本不是蛮族,她的崛起一如一千年前罗马从小小城邦扩张得拥有内海……
至少现在罗斯已经拥有了稳定的西部环境,一个整体和平的海洋贸易环境已经诞生。接着,罗斯在休养生息后即可对东方全力开拓。
“我的卡甘兄弟,还有基辅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行动怎么样了?”
在对东法兰克取得战略胜利后的现在,留里克不得不思考一下在开战前自己于东部的布局。
斯摩棱斯克人被南北夹击故意欺压,逃跑并投奔他们的敌人瓦季姆情况又如何?东部是否爆发了战争?诺夫哥罗德的斯拉夫武装农民们与罗斯军队是否保护好了生存空间?
“斯摩棱斯克人一定支棱不起来。我安排的劫掠部队会立功。也许已经有大量俘虏被输送到北方,卡甘和他的佩切涅格人会因此赚大钱。”留里克如此想着。
他阔别故乡很久,如今正是返航之旅,他并没有狂喜,有的只是不断加剧的舟车劳顿。军队在马豪比的休整非常重要,通过悄悄将士们聊天的话题,内容很值得深思。
显然战士们是好战的,因为这能让勇敢者暴富。他们同样非常疲惫,渴望回到故乡后好好休息漫长时间,将劫掠的财富化为固定的家庭资产。
更有一项非常现实的话题——春耕。
四月底是诺夫哥罗德和新罗斯堡的春耕期,此两地是王国的粮食产地。倘若不能通过劫掠获得粮食,罗斯就只能通过自身农业满足需求。
妄图购买外域粮食满足自身需求是痴人说梦,罗斯已经膨胀出一张巨大的胃口,没有任何一个外域势力可以满足这张与日俱增的嘴巴,除非是罗斯自己不断扩张开辟良田。能满足罗斯胃口的也只有罗斯自己,对外劫掠是一种强有力的助力,最终还得是靠自己的内生性力量。
只要军队在四月底回到家乡,他们摇身一变就是扛铲子的农夫。
数千名劳动力解甲归田,只有他们奔赴这特殊的战场,841年方能奠定丰收基础。
在马豪比的休整终于告一段落,期间大军还遭遇一场持续数日的春雨。
这场雨对于春耕的丹麦较为有利,对休整的军队实在糟糕。
好在一场降雨后大概率不会再来一场,人们坚信至少得有一周的时间天气晴朗。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篝火烘烤着潮湿的衣物布匹,士兵围着篝火露天睡觉,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海腥味,以及炭火灰尽的焦灼气。
气候已经不再凌冽,敏感的战士察觉到南风的纯在。
是日早晨,红日破东方,当早起欣赏朝阳的人们于凉飕飕的溪水洗干净脸,他们逐渐感受到微风如母亲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是南风!绝对是南风!
抛锚的船只虽然收帆又捆扎起来,那桅杆之顶始终飘扬着罗斯的船桨旗。
旗帜北风吹着全体朝向北方,此风正是南风无误!
今日是休整的最后一天,柔风抚面引得留里克大悦。
南风定是诸神的助力,人们归乡之心被全面调动,计划着明日一早拔锚起航。
这一夜,剧烈的篝火噼啪作响。
丹麦王与罗斯王再盘坐于此,现在已无麦酒,两人只好就着烤鱼做最后的长叙。
“我会在春耕后带领兄弟们远征韦塞克斯。这不是丹麦的大举进攻,我们会分成很多小部队发动袭击。我们只为劫掠发财。”
拉格纳所言很坦诚,留里克先是一惊态度又迅速舒缓:“呵呵,你们若是真的大举入侵引起大规模战争就不好。”
“我没那个想法,暂时也缺乏能力,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也好。你要抢什么?大量金银吗?”留里克澹澹地问。
“当然。我们只为发财。或者说……”拉格纳再看看留里克的脸,“兄弟你似乎有些建议?”
“我?没什么。或者说……倒是有一点。”
“是什么。”
“人口。”
“奴隶?”拉格纳捏捏下巴故做沉思,“抢掠人口是可以的,我们可以消化一些。但是那些人并不信仰奥丁,抓回来就是污染我们的信仰。我不如你大度,我容不得他们。”
就好似在抨击自己不够虔诚,留里克笑而不语,想想有道:“奴隶信仰其他神祇无可厚非,他们只是奴隶。既然你很估计,可以卖给我,再或者,卖给柳多夫。”
“那个家伙?!”
“对你来说绝不是问题。韦塞克斯是萨克森人,柳多夫的人也都是萨克森人。只不过一些人去了岛屿,一些人没有走。你去韦塞克斯抓人,我不信柳多夫拒绝购买。他毕竟在战争中死了很多人,他想做大就只能与你合作。”
归根到底杀戮并非拉格纳的本意,他渴望发财渴望权势。
留里克的话给了他重大提醒,这便一拍大腿:“好!银币得到处搜索,韦塞克斯的奴隶应该很容易抓。一个奴隶我卖他一磅银币,但愿柳多夫舍得掏钱或者拿麦子换。”
“他至少会给你麦子,会直接赶着马车去石勒苏益格完成交割。”
“希望如此。”拉格纳笑着耸耸肩:“你就像是我的亲兄弟。不计前嫌如此帮助我,显然这对你很有好处。”
“是的。一个与罗斯友善的丹麦当然对罗斯有利,我们两国同盟对你们一样有利。”
这是客套话,拉格纳不做任何反驳,有道:“事到如今我遗留在诺夫哥罗德的族人可以回家了,我要在马豪比建立我的新家园。至于我的两个儿子,也许他们留在你身边更合适。”
“尹瓦尔和比约恩?你真的舍得?”
“为何不舍得?我终究是打算带着兄弟偷袭韦塞克斯,我不了解他们,倘若我偷袭失败身死,我的王位总得有人继承。”拉格纳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留里克,“睿智如你,我不必说,你应该明白一切。”
“哦~我都明白了。”留里克不再赘言,点点头:“我会培养他们。即便尹瓦尔不会站立,但他是你的儿子,我会培养他的智慧。至于你的王位会有谁继承,显然健全的比约恩,他是无人质疑的。”
“就是比约恩了!”拉格纳仰天望着繁星一声叹:“留里克,我没有你的智慧。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极为看中我的两个儿子,你就像是他们的亲叔父。也好,你可以教育他们智慧和战斗。”
“嘿嘿,也许你不止两个儿子。你的族人我会送回来,你会与妻子团聚。其实你可以再娶的,如果你愿意。”
听得,拉格纳无情白了留里克一眼,“在我所听说过的所有王者中只有你最博爱。显然只有奥丁是最伟大的,奥丁有十二位妻子,可你作为被奥丁祝福的人,竟比神王拥获更多妻子。你就是一头公牛,你的孩子极多。显然我不行。”
“感谢你的夸耀,但也不必自贬。”说着,留里克乐乐呵呵拍打起自己的大腿:“我预言你至少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乌帕,一个叫做哈斯泰因,他们都会是伟大的战士,就像他们的父亲你一样勇敢。”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我现在很高兴。”
对于拉格纳,属于他家族的历史进程已经彻底变了。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霍里克·哈拉尔松仍旧是丹麦的大酋长,却是信仰天主的大酋长。那些拒绝皈依的酋长纷纷退守到诸如西兰岛这类岛屿继续生活,他们为了生存空间继而积极扩张。拉格纳就是这维京浪潮中的佼佼者,但在这辉煌的背后是他在丹麦故土的家园完全被霍里克没收。无土之人渴望地盘,拉格纳与他的朋友们终成纸扎风云的海盗。
如今的时空拉格纳已经成为丹麦王,家族不必在颠沛流离。他享有丹麦反而有了更大的战略主动权,甚至不必再以标准的流寇姿态做海盗行为。
最后一天的夜里坐在篝火边与罗斯王留里克的详谈,拉格纳做出了这两件决定:立刚刚三岁的比约恩做丹麦太子,比约恩和尹瓦尔同为安置在罗斯的质子。
那些政治上互相心知肚明的事不必说出来,此刻拉格纳与留里克保持了充分默契。
次日,南风比昨日更强了,那拂面的风一扫冬季寒冷,被冻结的斯堪的纳维亚开始复苏了。
巨大的半岛就从最南端的约塔兰地区率先复苏。
人员开始登船,战马又被拉扯到洗刷干净的船舱里。
终是一番磨蹭,留里克回到旗舰。在这里他摘下帽子,任由自己标志性的金色马尾随风飘扬,再戴上黄金桂冠彰显王者身份。
庞大的罗斯舰队即将启航,各个舰只正在回收船锚,接着就是升帆。
留里克的返航并不孤独,他的舰队极为庞大,如今更有大量长船跟随欢送。
那些长船有着五花八门的船艏标致,完全不同于罗斯三角帆、纯粹最初传统的衡帆,其上绘制着各具特色的图桉或是一句霸气的话语和词汇。
此乃西兰岛各个丹麦部族的船只,首领多半参与到这次欢送中。他们没有受到拉格纳的任何命令,仅因知晓罗斯军回家的具体时间,这才算着日子赶来欢送。
他们送上了一些新捕捞的鲱鱼作为礼物,而最大的礼物就是他们的欢送。
人们都不傻,究竟是谁帮着信仰奥丁的那部分丹麦再造山河?是罗斯王留里克。
他们高呼着“奥丁”、“友谊”之类从词汇,划着桨尾随整个罗斯舰队。
直到他们划桨的速度逐渐漫过风力,庞大的清一色三角帆的舰队完全离开厄勒海峡,直奔正东方的博恩霍尔姆岛。
舰队虽不会在这个岛屿再做休整,斯普尤特和他的人将从大舰队分离。
从博恩霍尔姆岛到萨列马岛,这片海域的治安就由被封为萨列马伯爵的御用探险家斯普尤特负责。
对于这个年纪已经不小、去过北极圈、去过不列颠的狠人,疯狂冒险的时代或许可以告一段落。他掌握的分舰队将在整个东、南波罗的海游弋,捕捞鲱鱼也打击海盗。
毕竟这片海域不允许有比自己更强大的海盗团伙!斯普尤特仍有权发动海盗攻击,只是目标排除同盟者罢了。
他仍有机会发动海盗,目标直指奥伯特利迪特人、波美拉尼亚人、普鲁士人、库尔兰人、利沃尼亚人和爱沙尼亚人。这些有的没的名字奇怪的族裔斯普尤特是不懂的,多亏了大王的科普以及从萨克森人嘴里听到的这些名词。他们富裕吗?不知道。对这些部族的船只发动袭击似乎有利可图。
整个御用海盗团体以萨列马岛和博恩霍尔姆岛作为基地,他们成为负责罗斯南部海疆的海防力量。他们将惩罚非法海盗,为己方、盟友商船护航收有些保安费用,捞取大量鲱鱼制作鱼干以及煮盐用以贩售,也是重要创收手段。
留里克遂放心南部海疆的安慰,但最为保险起见,罗斯还要分出一支舰队驻守在波罗的海丁字路口的奥兰群岛的墓碑岛基地。此举的非常重要,因为即便是已经故去的大祭司维利亚,她极为漫长的生命里从没有听说过奥兰群岛以南存在冬季冰封的情况。
墓碑岛有着巨大的战略价值,所以,大舰队如脱弦利箭般风帆兜住愈发强劲的南风急速北上,回家就在几天之后。
第1018章 商业计谋
罗斯舰队在快速北上,留里克刻意令舰队贴着如同黄瓜般修长的厄兰岛的东岸航行,并以此岛屿作为标识物避免偏航。
当他们经过这修长岛屿,正东方出现另一片海岸线。
此乃另一个极为重要的标识物即哥特兰岛。
茫茫大海无比空旷,舰队本是庞然大物,而今也显得极为渺小。
这片海域见证了太多的纷争,本该是繁荣水域却一片寂寥。
自从战争破坏了哥特兰岛固有的经济活动,一万人为之丧生,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岛屿再也没有复兴。
倒是维斯比依旧,它不再是旧时哥特兰人的滨海贸易市镇,而是成为一些瑞典人的殖民地,此地最主要的正是瑞典梅拉伦移民。
这些人法理上是居住在罗斯王国的臣民,此行匆忙,作为国王的留里克无疑临幸此城。
但舰队的风帆过于显眼,庞大舰队的三角帆整体为白色,其中夹杂着大量的蓝色条纹。白帆在初春阳光下极为显耀,为准备出海的渔民看得清楚。
三月底是出海的好时机吗?
深谙中波罗的海水文资料的渔民确定此地尚未有渔汛,不过只要再等待半个月就是掠夺渔获的好时机!
他们在岸上摊开旧网,徒手缝合修补破损处。妇女和孩子也都加入编制新网的工作中,这是很消耗时间的工作,劳动力必须尽量参与。
男人有着更重要的工作,便是带着工具修补自己的船只,修缮、打造鱼叉铁钩之类的工具。
他们会故意制作一些带有巨大倒钩的鱼叉,木柄的尾端还挂着铁环用来捆绑绳索。
此乃捕鲸专用矛,用以刺杀白鲸、小须鲸、鼠海豚,以及海豹。
过于这些梅拉伦渔民没有刻意捕杀鲸的需求,随着罗斯人对于鲸油的需求越来越大,捕鲸后贩卖鲸脂和鲸脑油成了有利可图之事。
这是他们并不清楚罗斯人要鲸脂有何用,只知道鲸肉和内脏可以吃很久(即便腥味很重),把鲸脂卖到罗斯人的墓碑岛滨海集市就能换到很多好东西。
只要是脂肪就能做肥皂,最终油脂会运输到新罗斯堡,由王国的国营作坊生产出普通的消费品肥皂。它气味略臭但非常去污,它是民众都买得起的消费品,也不断充盈着国库。
那些渔民做出准确判断——远征的国王与庞大舰队回来了。
剩下的航程仅需三天,那些坐在船舱里忍受难闻气味的战士纷纷支棱起来。
人们很愿意待在甲板上四目远眺,以至于人满为患需要水手驱赶他们回舱室里省得他们干扰自己的工作。
强劲的南风似要驱散寒冷,而海水依旧冰冷刺骨。
远处,海面上出现巨量波光粼粼之物。那并非海波反射阳光,而是碎冰铺设了整个海面。
大型船只完全不屑于这些碎冰,只是后方的传统长船需要考虑风险。
“总不至于在家门口出事吧?”
坐拥旗舰一马当先的留里克出于谨慎考虑,令旗语兵站在船艏甲板向后方整个舰队发号施令。
一番肢体语言后,大大小小舰只皆明白了风险。
奥兰群岛就在前方,越是北进浮冰越多。
坚硬的橡木船壳卡卡作响,船舱里的人们背着无聊噪音折腾得叫苦不迭。浮冰不断被推开,也只有大型舰只可以硬抗密密麻麻浮冰的阻力。各大舰只排成三角形进攻阵列,如同巨盾一般不断把浮冰撞碎保护后方长船。
就是这样的舰队,没有人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
旧时由梅拉伦部族首领比约恩在湖泊入海口安置的警戒哨所如今依旧存在,哨所于光秃秃之地树立起非常明显的木质建筑,不似灯塔也是明显的标识物。哨兵依旧在,而今全然听命于由留里克任命的总督白狐·古尔德松。
哨兵清楚看到了庞大舰队以及桅杆上统一的旗帜,他们立刻划船进入同样到处浮冰的梅拉伦湖,直奔接近入海口的城市斯德哥尔摩,向他们能遇到的任何民众说明此事,尤其是向总督大人汇报。
留里克暂无时间进入梅拉伦湖,他急于在墓碑岛的泊地停泊。
现在,整个舰队进入到满是浮冰的深水水道。周遭到处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悉数沙洲,若干大岛映入眼帘。
这里本该是非常熟悉的,今日归来一种不可明说的疏离感油然而生。
“我,彷佛阔别这里好多年了。真是个糟糕错觉。古尔德,你这个老家伙还好吗?可别死掉。”留里克不由得担心那个大半辈子锦衣玉食的老胖子。
不得不说,古尔德这个家伙对于罗斯的崛起立下了赫赫大功,其子嗣正在续写辉煌。
所以这次归来不仅仅是休整那么简单。
蓝狐在战争中居功至伟,他提携自己的两个幼弟更是合情合理。不出意外的话,红狐和黑狐就在古尔德岛,当年这就是两个年龄只有个位数的崽子,如今至少也有十六岁了。
舰队出现有如阿斯加德下凡万千天兵,整个墓碑岛为之震惊!
就如舰队掠过的哥特兰到维斯比市镇,墓碑岛的民众一样为开航捕鱼做着重要准备。
冰雪迫使绝大部分生产生活工作暂停,然这座岛就是冰天雪地中的一个暖窝。
鞣制皮革的工作一样可以在高耸的木制围墙里进行,渔民一样在随处可见的开阔地修理、贬值自己的渔网。
长期定居在墓碑岛的民众很多,人们依旧习惯于自古以来的诺迪克制度。很多事情大家商量着来,只是这里有着留里克安排的总督。
高耸的瞭望塔观察到舰队抵达,庞大舰队突然归来出人意料。
一时间整个墓碑岛沸腾,人们停下手头的伙计纷纷涌向码头,他们发出各式各样的响声,亦或是单纯的呐喊,为归来的军队欢呼。
总督老哈拉尔也已老迈,他引着大伙聚集在码头区。
依旧肥胖的老古尔德更显衰老,他的双眼花了,头发胡须都是苍白,脸上的老年斑密密麻麻。即便如此,这位突然连行走都有些困难的老者,在侍从的搀扶下也要直奔码头。
“我的蓝狐回来了。蓝狐回来了……”
他不停念叨着自己二儿子的名字,想要好好看看这个立下大功的儿子现在如何。因为去年回来的人都说蓝狐因立下大功,被国王册封为世袭贵族。
两个小胖子衣着华丽,白色绒帽上还插着翠绿色的孔雀羽毛。两人年龄不算小,就是与他们的父亲老古尔德年龄差距实在离谱。
毕竟白狐的女儿与这俩兄弟也只小了区区三四岁罢了。
他们就是红狐黑狐兄弟,虽是生来锦衣玉食奈何没有立下任何的功劳。他们绝非庸碌,有两位兄长作为榜样,他们也渴望一番作为。
因墓碑岛的两个天然小港湾现在密密麻麻停满了长船和货船,舰队只能在近海处抛锚。
大战舰排成一条线,她们威风凛凛,好事者忙着清点舰只的数量,发觉一双手根本数不过来。
一部分货物可以在墓碑岛直接卸载,譬如部分缴获的铁质武器、工具,以及马革(从法兰克战马上剥的)。
军队的战马也要在此卸下休息,为此装运马匹的货船必须强行闯入港湾,那些霸占泊位的长船必须让位。
岸上到处的嗷嗷叫的民众,留里克心情好极了。广大战士们至此算是回了老家,大规模的登陆现在开始。
一开始登陆行动很混乱,上岸的战士渴望美餐和美酒,围上来的民众迫不及待询问他们的战争经历。
让乱糟糟的登陆见鬼去吧!反正大规模卸货不是在这里!战士与战马登陆仅是为了休整,登陆士兵闹不出什么乱子,而是立刻抵达旧有的营地休整。
留里克带着亲信贵族们乘小船登陆,诺伦和贝雅希尔各自怀抱自己的儿子。
他们踏上坚硬的土地,作为王者的留里克高调彰显王者的威仪,他头戴黄金桂冠接受着岛上民众的半跪行礼。
“都起来吧!兄弟们!光荣属于罗斯!我们胜利了!”
人们最欢喜的莫过于听到“胜利”这一词汇。
总督老哈拉尔一张老脸热情洋溢,急忙带着自己的亲信进一步向大王祝贺胜利。
于是,一个关键的问题被迫不及待地提出:“大王会卸下多少战利品在墓碑岛销售?”
问题唐突又实在,留里克没多想,随口一呼:“是否是梅拉伦的商人蠢蠢欲动?我能拿出一千张马革和一些铁器,你们可以销售他们,记得时候把税款交给我。”
马革?这令在场的人们很压抑。
一位老人偏偏耳朵依旧完好,老古尔德吭叽几声,侍从们赶紧扶着老头子挤出人群出现在留里克的面前。
今日一见,老古尔德如同换了一个人。留里克一眼认出了他,讶异于老友的衰朽。
“你?!”他大手一指:“古尔德!竟然是你!”
“是!是我……”老古尔德的声音很是沙哑,接着竟咳嗽了一阵子。
“你病了?”
“至少今年死不了。大王,我儿蓝狐何在。哦……还是先谈谈马革的事情吧。一千张马革赐予墓碑岛,感谢大王!”
留里克一时不好接下去,在开战之前他就担心老古尔德会突然中风死去,想了想如此接下话:“看来弗雷神祝福你了清醒头脑。你是大商人,我怎能忘得了你,还有你的家族。我会与你详谈一些事,现在,我要进城。你……”留里克有手指总督,“你去召集全岛留驻的商人们,还有那些皮革匠人。明日我和你们好好聊聊。我现在倦了,我要登岛好好休整。”
国王自己索要的休整是什么总督心知肚明。
舟车劳顿令留里克这幅铁一般的躯体也瘫软下来,他一直在强撑着精神,如今终于舒舒服服泡在巨大木桶里,这不仅是清除一身的污泥汗渍,更是洗刷掉整整一年战争的杀气。紧绷的肌肉得到休息,最终他躺在正儿八经的床铺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户外的狂欢与国王无缘,那些登陆的战士正在为喝酒疯狂买单。
使用啤酒花将麦酒改造成啤酒如今仍是南部法兰克部分地区的特色,它并没有流传开来。然单纯的麦酒总是因轻微变质发酸,所谓醋化。遂在酿造时加入花瓣、松芽、树莓等芳香物改善麦酒气息是一项传统手段,耽于豪饮的人总是忽略这一切。
数千战士各个有钱,他们登陆就是渴望大快朵颐大肆喝酒,奈何岛上哪里有那么多物资库存为他们挥霍?
留里克和大部分亲信贵族不必加入对紧俏物资的抢购,总督没胆子怠慢这些贵族,他们吃饱喝足呼呼大睡。
诺伦和贝雅希尔带着自己的孩子更是住在安静又温暖的所在,陪着自己的孩子恬静睡去。
户外一番抢购后,那些留驻的商人发现归来的战士各个发了大财,在出售一些库存麦酒后,对于剩下的酒液立刻涨价,可即便如此战士们依旧在疯抢。
他们是疯了吗?也许是真的疯了!
资深的聪明商人总能洞察到人性的弱点,那些暴发户总会为一时的痛快一掷千金。何况当商人打听到这些战士们硬是在海上断断续续漂了一个月,如此航行的折磨不亚于战争。他们会报复性消费,现在就是敛财的机会。
所以,一辈子财迷心窍的老古尔德也不能忽略这个机会,完全是出于本能,他下令一定要销售自己囤积的酒。
等春季一到运抵斯德哥尔摩销售?远不如卖给凯旋将士们赚大钱开心。
一夜疯狂,喝醉的疲惫战士再出征时建设的旧营地横七竖八睡着。
古尔德的两个小儿子黑狐和红狐算是立下了一个功绩。
古尔德家族又发了大财,库存的麦酒,哪怕是其中有些醋化的酒也销售一空。不过如今的时代麦酒不再是奢侈物。家族刻意抬高价码,如此硬生生一百五十磅银币入账,仔细看每个银币都是阳文刻着查理曼的头像,这些居然都是来自法兰克的最高品质的好货币?!
老古尔德衰老得厉害并没有老年痴呆,他召集两个儿子,在夜晚疯狂之后强打起精神说了这样的话:“国王在南方必然取得巨大胜利,我已经老了,明日的会议你们兄弟搀扶我去。我不会多说话,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嘴巴。这是你们两个此生最大的机会,可能,这是我对你们最后能做的事了……”
他不必把话说得太透彻,古尔德家族人均胖子也人均头脑灵活,自然懂得其中意义。
二哥蓝狐果然没有随军归来,但打听到的消息居然是蓝狐带着数百将士去了法兰克腹地开辟新的产业。一介商人之子不仅有着伯爵的头衔,也是实实在在有着五百人的武装拥趸。
们心自问,老古尔德这辈子最多拥有私兵五十余人,将豢养的水手武装起来,最风光时可以集结二百名武装者。
因为传统,老大白狐才有资格继承主要家业。古尔德并不后悔自己可能亏待的老二,他觉得蓝狐不止是自己肉身的继承者,更是十足的精神继承。他做梦都要进入到法兰克腹地看一看寻找商业契机,终于只有老二蓝狐替父亲完成了毕生之梦。
没能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二儿子,老古尔德固然非常失落,一想到这个崽子已经疯狂得将事业扩展到遥远南方的未知,实在是整个家族的大英雄,一切也就释然了。
随从另外层面也完全证明,国王对于整个古尔德家族极为器重,那么所有家族成员但凡有开拓进取心的就有发展机会。
国王要在岛上召集所有富商、手艺人开大会,这就是巨大的机会。
第1019章 价格战争记
留里克好好端详了一下黑狐红狐兄弟,他很早就认识这两个崽子,只是他们独立开始做事应该是从现在开始。
两兄弟到底行不行?!
留里克心里打着问号,今晚就将见分晓。
他整理了一番衣物,穿戴上最华丽的衣装,特意将很多宝石待在身上。这固然很俗,好似自己成了一介小丑,但那些商人最吃这一套。
各种颜色的宝石、各种颜色的羽毛、各种花色的皮革,它们都要作为衣服的装饰。诸多简直互相不搭的“零件”穿在身上,个人是五颜六色的,如今恰是大家的审美所在。
留里克有着最珍贵的饰品即青金石,它被做成项链,佩戴时还要刻意露在外面。
一定白狐帽子顶部插满了被染成蓝色的大雁羽毛,又缝上很多钻孔的彩色玻璃珠和琥珀。
那黄金桂冠也直接套在绒帽外面,成为金光闪闪的一圈。
毕竟要在夜里展示自己的光彩,金色的头发再佩戴黄金桂冠,就无法体现那是一整块金子铸造的宝贝。
在他人眼里国王富贵逼人,虽然留里克觉得自己一身花花绿绿有些烂俗。
“走吧。”他握紧剑柄一甩脖子。
静候的古尔德家三人组这便紧跟国王的步伐再度现身,此刻太阳几乎落山。
国王随时都可到议会庭,闹得等候一番的商人们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继续候着。他们在发牢骚,使得总督老哈拉尔不得不亲自安抚他们的躁动。
总督一直在呼吁:“你们不要着急,国王卖掉马革千真万确!你们都有得赚。”
这些呼吁无法服众,毕竟总督对交易之事几乎不知道,面对商人和作坊主的疑问,实在无法作答。
他们的聒噪在户外很远就能听到。
留里克已经带着侍从走近议会庭,一想到接下来的亮相他突然停下,也因为古尔德一家停步。
“大王!您有新决意?”老古尔德嗓音沙哑地问。
“有一个。”他回过头,“咱们几人不能一起走进去,这样他们会觉得有猫腻,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这倒也是。我们家族先进去。”
“是的。记住!进去之后挑衅他们!尤其是你们两个。”留里克毫不客气分别手指黑狐和红狐:“记住!一定要嚣张。你们告诉他们,古尔德家会出高价买掉所有的马革,再嘲讽全屋子的商人都是穷人。”
黑狐红狐两兄弟明白此乃计谋的一部分,就是发出嘲讽的时机与之前计划的有所不同。
也罢!大王亲手指指点点,兄弟俩若是干不好可就糟了。
于是留里克带着随从先行消失,古尔德家族正走进会场,一切就等着事情发酵。
这不,珠光宝气的老古尔德在两个同样珠光宝气的儿子搀扶下,又有武装侍卫护卫,极为高调得闪亮登场。
因为黑狐大声吼了一嗓子:“整个墓碑岛最有钱的古尔德来了!”
一声吼因为满屋子的商人、作坊老板瞪大眼睛,接着呜嚷呜嚷仅是交头接耳,场面聒噪异常。
黑狐一声吼也令总督很尴尬,他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凑过来小声滴咕:“你们先入座吧……”
“入座?随便找个位子坐吗?”红狐吹鼻子瞪眼起来,嗓门和他兄弟一样大。
这又令总督一阵无语,心想着这混小子岂能如此张狂,真就是有钱就目中无人?不,这个家族是国王的心腹,飞扬跋扈不足为奇,他们平日里就很高调。
红狐见状依旧高调嚷嚷:“我们古尔德家族极为富贵,来这里开会就是因为大王的命令!至少给我们找一个雅座!我们不能和平凡的家伙坐在一起。”
话音刚落整个议事厅就嘘声大作,其中还夹杂着脏话问候。
总督气得焦头烂额,议会庭本该是大家和和气气商量各种事情的场所,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此地可不是争吵的地方。
总督老哈拉尔完全不懂其中的内情,他被激怒了,这便威胁:“你们以为自己很不同吗?如果你们不是来讨论购买皮革一事的就请离开吧!”
这不立刻有商人接话茬,甚至还愤怒站起身:“对!你们要是不买皮革就滚出去!这里不欢迎蠢货!”
“你骂谁呢?!”肥胖的黑狐眼睛瞪得似铜铃,他伸直右手反唇相讥:“你算什么!就是一只食腐肉的秃鹫!撒泡尿照照你的脸,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粪土一般的穷人。”
这话实在有杀伤力,古尔德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言语过于伤人了。
结果那个被骂的商人也不是好惹是,虽然有规矩是议事厅内不可带武器,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古尔德家是侍卫也是两手空空,那商人竟拔掉自己的皮靴狠狠扔了过去。
这皮靴立刻被古尔德家的侍从空中拦截,但耳畔到处是嘘声和谩骂,诸多商人已经站起来嗷嗷得要赶走老古尔德一家了。
留里克和侍卫们就藏匿在夕阳后的阴暗所在,他们倾听议会庭发生的事。
“这个古尔德在搞什么?难道里面在争吵吗?你们倒是帮我做了好事……”
留里克仍在蛰伏,议会庭里的口腔体操的确在升级。
古尔德一家此番来似乎就是来找茬的,大家虽觉得他们今日所为莫名其妙,但骂了自己就得骂回去。
一来二去黑狐红狐兄弟是真的激怒了,但他们保持了最后理智,知晓一切都是计谋。古尔德家族也的确犯不着和一般的商人有什么瓜葛,家族一直是为王室做生意的,财富几乎是依傍着王室才能获得,如此激怒那些商人没什么可担忧的。
到底是两兄弟嗓门更大,那肥厚的肚子都成了强大的共鸣腔。
黑狐撕扯着嗓子大呼:“你们都是穷人!我们古尔德家族会把大王的一千张马革全部买下!这些价值极好的马革都是我们的!你们谩骂吧!最后还是我们赚大钱。”
红狐顺势补充一句:“你们如果要证明自己不是穷人,就拿出更多的钱和我比拼!拼不过我们你们就是穷人!”
议会庭实则是对大众开放的,只是今晚会议比较特殊,能来的人首先要掂量一番自己的实力,真是没有资产没颜面来。
气氛更加热烈,有脸来的商人、作坊主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他们不敢以武力否定古尔德家的跋扈,只能咬着牙与这个家族竞价购买那些马革。
古尔德家族终究是坐在长椅上,只是刚刚的言论过于恶臭,他们被所有商人疏远,某种意义上他们还是喜得雅座。
总督不懂古尔德家今日何故暴走,祈祷着一会儿可不要惹得大王暴怒。
终于,留里克举得事态发酵得已经够了,他不知道古尔德家的两个崽子说了什么,现在议会庭就像是高压锅,它怕是要爆裂了。
一切尽在计划之内,接下来就是国王闪亮登场。
突然间,议会庭闯入一批头戴熊头的狂战士,他们的闪亮登场瞬间制止了一切聒噪。长屋型的议会庭家雀无声,骂骂咧咧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
“不准喧哗!你们全体保持安静迎接大王登场!”
话毕,衣着过于华丽的过往留里克走进这灯火通明的议会庭,他接受着臣民的瞻仰,还刻意扭动脖子展示自己的华丽帽子。
在场的人都自视甚高,今日见到大王,王者是比富商更加华丽的打扮,使得古尔德家的那两个口吐芬芳的崽子都暗然失色。
留里克又令自己是侍卫立场,示意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主场。
他们被国王的华丽震慑,同样也敬畏王的武力。
留里克故作一无所知,他确信古尔德家刚刚定然发表了一番过于激烈的言论,透过这群商人憋红的脸就知他们怒气未消。
一切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一千张马革是真的,它将在这里完成订单交割。马革到底好不好?!它当然都是很好的。
马革比鹿皮大!马革皆来自法兰克战马!只有最好的马可以作为战马,罗斯军剥掉一千张马皮(当场声称),在墓碑岛销售只为赏赐大家。
抛开刚刚的愤怒,人们听着国王的描述,一个个都因兴奋继续红着脸。
他们觉得自己明白了古尔德一家疯狂的原因——马革这么好,失之交臂太可惜,必须尽量全部攥在手里。
越是如此,大家就更要分一杯羹。
因为国王郑重说明了购买原则:“一千张分成二十份!你们至少购买一份!但是每一份的价格必须统一!”
如此一来很多商人都能买到一部分,他们互相看看,内心蠢蠢欲动,就等着国王公布售价。
“一张马革十五个银币!这是最初的定价!”
此价格不算高,商人们、作坊主们都是可以购买的。买上一份五十张,花费七磅半的银币,换算成平价麦子就是七千五百磅,或者是收获季时的贱价燕麦一万磅。
大部分商人可以拿出这笔钱,即便把钱拿出来后会财物吃紧一些,一想到加工皮革后可以再大赚一笔,一切都是值得的。
比如,一张裁缝好的半身皮衣买上五十枚银币,它用料可能只有半张马革。这样的估计的确过于天真,但逻辑是成立了。毕竟这是取自法兰克战马的马革,要获得它就得先杀死法兰克军人再杀死马,它本质是战利品,买家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会变得非常勇武。
麻烦就在于齐聚议会庭的至少能买上一份的商人可不止二十人,即便古尔德家不来,大家也不能平分二十份。偏偏古尔德家高调宣布“我全都要”,那就只能竞价购买了。
他们有着竞价购买的意愿,留里克希望的正是如此,这便故作一个难堪的模样:“啊呀,我实在想不到你们竟如此热情,你们来得人太多,我只有一千张马革,这可如何是好?”
“竞价!”有人突然让让一句子,接着多人呼吁这么干。
至此,留里克刻意给静坐的古尔德一家示以颜色,这不老古尔德缓缓站起,“也许没必要竞价!我们古尔德家可以全部购买,他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留里克按照剧本即刻故作苛责:“你不能过于贪婪!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是你要给其他人机会!我是国王,我希望你们可以公平竞争。”
“真的如此吗?那么,竞价也可以。我……”古尔德也是按照剧本看看那些虎视眈眈的商人,直白地说:“我们家族愿意一张皮出价十六个银币。”
就这?还以为这老小子能狮子大开口报一个离谱保价证明自己有钱,结果就是在十五个银币的基础上加上一枚?
旋即有人鄙夷笑道:“那么我愿意再加一个银币,以十七个银币买一份!古尔德,我知道你出得起这个钱。”
“你就买一份?”黑狐接过老父亲的话:“我们古尔德家就是用十八个银币的价格,也能全部买下。”
“如果二十个银币呢?!”又有商人嗷嗷起来,并呼吁在场的商人们:“愿意出价二十银币的人,都跟着我站起来!”
突然就涨价25%,买一份需要十磅银币?现在已经有些商人无法站起身证明自己可以至少买一份。
但老古尔德就当看一群大傻瓜一样,但他们的确是一群傻瓜。他依旧面不改色,严肃道:“我们家族愿意出二十一个。”
“那就二十二个!”
“我家族愿意出二十三个。”老古尔德继续。
“二十四个!”
看着局面正是留里克所设想的,他很兴奋也很理智。所谓拍卖就怕有人乱出价最后闹得流拍,他不得不暂停这乱局。
国王突然拔剑,剑声嗡嗡作响,如此震慑全场。
“你们都是体面人,既然愿意出价就必须购买!倘若你们出价又反悔,倘若拒不交钱,那就是欺瞒我!这样的人将被定罪斩首!我劝你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
留里克的提醒立刻吓醒了一些人,一些留在原地的人有着自己的出价底线,既然大王规矩如此,考虑到小命要紧,这便不来蹚浑水急忙退场。
一些人离开了,他们认怂也要撤。
留里克再看看在场的人:“你们如何?”
这不,黑狐急忙回答:“我们古尔德家族有钱!我们还能继续!就是……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你们家族也不能太贪婪!”留里克一副愤怒模样,故意苛责:“难道你们平日赚得还不够多?就不能给别人一些机会?妄图购买全部?我令你家族最多买十份。”
话是如此,倘若继续抬高报价,其他商人跑了个干净,最后的马革不还得是古尔德家族包圆?
黑狐干脆这样解释:“就怕他们拿不出太多钱来。难道大王要拒绝出价最高者?”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有钱?”留里克故意问。
“正是!”老古尔德又接过儿子的话,严肃到,“我愿意出价二十五个。”
“二十六个!”竞价还在继续。
“那就二十八个。”老古尔德面不改色,他以这张老脸扫视那些商人,这份从容简直恐怖。
更多的商人已经受不了风险急忙撤退。
终于,有人咬紧牙关如此报价:“三十个!”
倘若现在还有没跑的商人,那就是真的可以以这样价格购买,事实上在场商人仍旧很多,他们是为了利益也是为了一口气坚持在这里。
老古尔德仍旧不依不饶:“那就三十五个。”
“四十个!”说话者连帽子也摘了,留里克透过油灯可以看到这家伙汗津津的脑门。
显然,还没有跑掉的商人全是杠在这里豁出去了。
四十个银币买一张马革也太离谱!留里克决意收手,他就怕这群家伙真的拿不出钱,果真如此,自己真的处决他们时候也不好收场。
留里克不得不吭气:“一张四十银币,你们拿得出手这笔钱吗?古尔德,你就算是全部买下来,一千张马革就是四万枚银币,我觉得你不行。”
“啊!”老古尔德长叹一声:“是啊!即便我声称可以加价到四十五个,他们只怕还敢抬价。我已经无力全部买下,我不敢逼得大王杀了我。对不起,大王,我不买了。我们告退。”
就如古尔德一家刚进议会庭疯狂无礼挑衅,现在老古尔德竟带着两个口出狂言的崽子突然撤离。
国王未做任何的阻拦,留下诸多站着的商人们莫名其妙,接着为刚刚的极端抬价后悔。
虽然情况很意外,到现在位置留里克基本完成了预定计谋。他当然不会亏待把价格愣是从十五哄抬到四十的古尔德一家,事后他们一家还要继续承担给王室销售大宗货物的任务。黑狐红狐两兄弟的确立了功,他们证明了自己有能力。
现在,留在原地的商人、作坊主一个也跑不掉。
留里克笑道:“恭喜你们!古尔德那个家伙已经羞愧得跑了,他们家并非自己标榜得那般有钱,你们取得了胜利。现在,请你们分摊这二十份马革的费用,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决定。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互相看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留在这里的人就是以行动证明自己可以接受一张马革四十银币的离谱价格,难道敢拒绝?不!现在连大门都被狂战士把守着,想跑也跑不掉。
于是,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与国王签署购买合同,其宅邸将被军队团团“保护”,剩下的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然,留里克赚了大便宜,只怕会将这群商人储备的“贸易季”的货款搜刮干净。本想着事后给他们一千张劣等马革就得了,这群人终究是大出血,给他们最好的一千张大抵能让他们无话可说。
第1020章 最大规模的单笔皮货交割
漫无边际的浮冰依旧包裹着整个奥兰群岛,它们多是来自北方的波的尼亚湾深处,乐观地说被冻结的海洋依旧在快速融化,悲观地讲海洋恢复安全航行仍需一些日子。
事实上墓碑岛至斯德哥尔摩的航向已经勉强恢复航行,商人们带着他们伙计强行划船航行,其中的风险比遭遇海洋风暴要小。
他们总体是趋利避害的,手头越是多货款、多物资越是谨慎行事。
他们很羡慕国王的大型船只,也多盘算着自己也订购一艘体型较大的货船。
这些商人几乎都来自梅拉伦湖,一个颇为尴尬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善造大船的匠人家族为了利益集体移民东方。
谁会拒绝发财呢?有能力的造船匠去东方淘金,如今停泊在墓碑岛的庞大罗斯舰队就是这些匠人所为。
罗斯王留里克正在斥巨资建造一艘全新巨舰的消息是真实的,庞大船壳根本无法为木质工棚遮掩,新舰只的建造完全公开,在其下水前任何人都能对其品头论足。
荣耀属于王室,代价却是瑞典梅拉伦湖造船业的衰落。龙头长船依旧是最主力的船舶类型,而梅拉伦湖留守的匠人也只能去建造它了。
当然,富商前往新罗斯堡的效忠王室的造船厂订购一艘“标准货船”这种王室钦定的船舶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要立刻拿出款项。
至少二百五十磅银币的现金或是等价货物,即便是自诩富裕者也难以拿出这样一笔现金。
除非,借助一些契机狠狠赚上一笔。
从大王手里购买取材自法兰克战马的马革,用以制作五花八门的坚硬、耐磨又御寒的革制品,针对励志于成为战士、佣兵、冒险者的卖家赚大钱,此事明显很有赚头。
他们先行大王留里克的描述,为此不惜竞价购买,并坚信即便价格被炒得离谱最后大家仍有很大赚头。
逻辑是这样的,一位年轻的战士会花光自己的积蓄,乃至是借贷,也要给自己置办一身足够用大半辈子的装备。
曾经的波罗的海被各方势力瓜分,海上又有盗匪横行,商人唯有仗剑行商必须招募佣兵护卫。如今的波罗的海似乎太平,商人们的视角也投射到更遥远的地方。商人渴求更大的船只,得以前往更遥远地方寻找财富。未知之地怕是罗斯王的权威无法覆盖,于是刚大规模的佣兵缺口缺陷,刺激着大量嗷嗷叫的瑞典地区年轻对外探索。
订购一把亮白色泽的罗斯钢剑,一把漆黑坚硬的罗斯铬铁手斧,为此年轻的佣兵要支付一磅银币或是一千磅以上的燕麦。
瑞典的商人们注意到这些年轻人很舍得在武器上花钱,那么他们一定斥巨资再买一件好衣服、一双好鞋、好皮带等等。
竞价成功的商人们已经忽略掉古尔德家族搞得闹剧,人们愿意相信这个飞扬跋扈的家族终究是财富到了头才暗然退场。
二十份马革被十多位瑞典商人联合竞价购得,为此他们真的拿出了响应的财富,将成箱的银币搬运到墓碑岛码头,等候运输马革的长船抵港卸货。
今日的留里克一身盛装,那花里胡哨的模样活像是小丑。
码头处尽是五颜六色珠光宝气的商人,与一票棕褐色着装的围观围观者形成鲜明对比。国王本人无疑是最闪耀的明星,伴随其身边的那些熊首重甲狂战士也咄咄逼人。
商人们在焦急等待,数以百计的围观民众纯粹乐乐呵呵要看马革的风采。
马革分优劣,不仅取决于它的臭味程度,更由其缺损大小决定价值。
那些所谓的优质马革,皆来自战场上被斩断马蹄或是脖颈部受了致命伤,战后弥留之马被处死,伤口后大面积的完好皮革被剥下。
战马脖颈一下的皮从马腹开刀,一直割到末端,扩展割到四个蹄子的小腿关节。如此宰割的马革长度达到折合三米,宽度也达到两米。
毕竟这些尽是法兰克的高头大马,部分个体的皮革面积比预估数更大!
事实上精通于制革业的老罗斯人也在战后第一时间对剥下的皮革赞不绝口,它被摊开展现出非常离谱的大面积,令人大开眼界。
原则上留里克可以玩弄一番文字游戏以劣等马革招呼竞价后的商人,考虑到自己的高贵身份,厚黑的手段今日罢了。
马革早被分了三六九等,他差遣部下将最好的那一等的一千张拿出来,即便在一度引起部下的心疼。
有人痛心疾首:“大王何必把最好的货给那些梅拉伦商人?即便真的施舍他们,给中等货不就好了吗?”
留里克自有解释,却无意对手下人解释太多。
身为国王的自己要考虑很多,亲自上阵赚钱充盈国库是一个,将武力建立起来的王国维持平稳,现阶段就只能通过商业。要让非核心区的势力能因同在“罗斯王国”这一大框架下赚到钱,才能令他们掂量明白唯有维护这一想想共同体才能财富永固。
因为即便是那些被封了公爵伯爵的酋长,是军事贵族也兼任大商人。
汉萨同盟不是王国,靠着密切商贸垄断了环波罗的海以及北萨克森的商业,成为去中心化的国家集团并维持了二百多年。他们既然可以维持这么久自然有其内生性的因素,或曰大家族裔不同对赚钱的渴望可是一模一样,共同的利益超越了信仰、族裔和地理障碍。
国王故意让利,至少表面上是让利,如此拉拢梅拉伦湖区的商人,确保王国的瑞典部分的甘心臣服。
毕竟留里克的另一个头衔是瑞典国王,他是在场商人们的王!
沉重的马革被从大型货船吊运至长船,它们每十张堆叠,并捆扎麻绳打包便于运输。
马头皆被斩首,马脖颈的皮革折叠,而巨大的马尾鬃毛集体留在外面。皮革因打包方便集体呈微卷曲,随着第一叠马革被多名壮汉合力抱上岸,焦急等待的商人呜嚷呜嚷围上来。
他们注意到马革是承重落地的,无不惊骇于它的厚实,接着尽是赞美言语。
每一张都有着亮丽毛色,在初春阳关下反射着漂亮的光。
留里克张开双臂命令:“你们不要着急!全体后退几步,让战士解开绳索将马革摊开!本王让你们开开眼!”
实际就是验货,商人们应声后退,心脏因激动狂跳不止。
匕首割断绳子,四位壮汉合力拉开一张。空气中弥漫着未加工皮革特有的臭味,不过鞣制处理就不是问题,商人们无视臭味,他们为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赞誉声更为强烈!
“哇!一张皮革能制造所四件上衣!”
“能做至少十双皮靴吧!”
“哈哈,即便是边角料也能制作成上好的皮带。”
“最次的边角料还能缝制成手套和帽子。”
这些商人并非二道贩子,他们手头有作坊亦或是与皮匠家族有亲密联系,论如何将一张皮革物尽其用,他们是内行。
一张皮革或许不能说明问题,随着留里克命人不断地展示,各张皮革虽有参差,它们的巨大价值潜力皆为商人们看中。
越来越多的马革运抵码头,被刻意清空的区域不断被灰褐色皮革堆成小山。
即便是上等马革,留里克仍是做了一番保留。军队在战场上取得了一些少见的白色马革,白马毕竟是少见的,就好像都是熊皮唯有白熊皮最昂贵,白色马革被留里克认定为极品,它将是王室独享,做成的衣物、皮鞋以及其他制品首先也是装备常备军。
阳光照着留里克绒帽上的黄金桂冠,它烁烁放光。
人们看到威风凛凛的国王双手掐腰,他的身后就是堆积如山的马革,以及从古尔德家借来的天平。
现在,天平的左侧已经安放了重达八磅的上好法兰克银币,合计八百枚,每一枚都刻着查理曼的头像。
留里克昂着下面面对虎视眈眈的商人:“我的货已经运到!你们的钱也都在这里!看看我身边的天平,一边是八百枚八磅,它们都是品质最早的、近五十年才铸造的上好银币。它们一直被藏匿在法兰克的仓库里,作为战争赔款进贡给我!你们可以相信它们的品质,也要相信本王的商业道德。现在我们开始交割吧,一份马革二十张,一张四十银币。谁先来?!”
国王身边站着一种熊首狂战士,此刻谁敢质疑国王会行诓骗之事。
但每人能否定国王很聪明,他的手段一样犀利。
因为在北欧世界,即便近十年来巨量域外热钱涌入,客观上每年的通货膨胀都非常厉害,使得各种物资的价格不同程度上涨。若非最大的粮食买家罗斯的留里克钦定了平价粮之一银币对十磅燕麦,又以铁腕手段砍杀试图炒作粮价者,使得瑞典世界的粮格波动皆在合理范围。但其他的消费品价格在飙升,譬如传统饮料之麦酒和蜂蜜酒。
所谓劣币驱逐良币的奥义就是流通了长达四百年的西罗马银币到现在还在流通,它已经无法保证圆形且有缺损。即便越来越多的法兰克好银币流入市场,旧银币一样在使用。
西罗马银币和法兰克银币都是含银量极高的,而东罗马银币总是掺了铅。前两者是北欧世界的交易主流,而银子就是银子,即便有人故意在银币上裁掉一点银屑再收集起来重铸一枚,留里克这番等重交易,使得这番伎俩变得毫无意义。
八磅购买购买一份马革,商人不得不将钱箱里的银币小心得放入吊盘,并死死盯着中心的指针。那指针是一支磨得极纤的铁针,标志着左右平衡的黑线也极细。商人不断向右侧的吊盘投放银币,并与国王留里克同时观摩下,当纤细铁针与纤细黑线重合,一份的交割才算完成。
为此拥有大量旧银币的商人投入的可就多与八百枚了,令所有人信服的是,它的确是八磅重。
固然商人拿出的银币里一定混了一切铅,考虑到原本预估一张皮卖十五枚硬生生被古尔德家族神助攻炒作到四十枚,它远超留里克的心理预期,所谓含铅的财富损失就此忽略掉。
留里克赚了一大笔热钱,由此又可以开开心心在瑞典世界购买廉价初级物资,更能将热钱输送到新臣服的约塔兰地区和同盟的丹麦世界,购买盐、渔获制品等等。一千张马革最终换成了四百磅银币,就在墓碑岛,罗斯王国事实上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单独皮货交易,其中的获利也是历史上最大。
而这四百磅的热钱留里克断不会乱用,它是一笔非常重要的经费,用处已经谋划好。
“朕的海上君主好建到哪一步了?距离海试还有多久?今年应该能下水了吧?!”
一艘庞然大物从839年就挖掘了干船坞,而她也是罗斯造船业的最大杰作,为此不得不挖掘大坑造干船坞方可满足她的体型。
马革有了新主人,那皮革的臭味都被买主认为是香味。
接下来全岛的皮匠作坊都会火力全开,岛上的所有芒硝也会被消耗殆尽。最后急于将皮革全部完成鞣制的商人会在开航后直奔北方,罗斯堡毕竟是背靠山区,那里不仅仅是王国的钢铁冶炼中心,更是各种奇怪矿产的最大输出地,当地出产的芒硝的综合成本最低。
不同于加工别的皮革,哪怕是以鹿皮作为对比物也是不合适的。马革的综合性能仅次于牛革,它厚实坚硬,鞣制一张对芒硝的消耗极高。
短时间内大量大型皮革要被加工,短时间内芒硝消耗量激增,它的价格会应声上涨,而这无异于会增加罗斯堡老家的财政收入。
曾梦想着做罗斯部族首领的哈罗左森某种意义上完成了梦想,罗斯堡总督的控制区比旧时罗斯部族的地盘还要大,他已经是老头子一个有着实权,下一届总督则是留里克的朋友兼年轻将领卡努夫。在没有条件迅速建成严密税收制度的当下,留里克不得不依赖于粗犷的“包税人制度”使得先把税赋收上来。
罗斯堡总督就是包税人,其他地区的总督也有相应职责。将国王的税赋拿出来,剩下都是自己的。不过罗斯堡总督无法对当地的铁炉镇说山道四,此乃罗斯堡的卫星城,却是直接对国王负责,在个各类工匠开局完工资后,剩下的财富都是大王或曰国帑。
故而对铁炉镇的管理留里克非常上心,“城主”就是连襟卡威,辈分是姨夫。北欧没有复杂的辈分论,不过下一代的铁炉镇城主就是参与过840年整场战争的库斯涅斯拉夫,这孩子今年就是十二岁,一场庞大战争成了他不可思议的成人礼。小名库佳的他是王后亲姐姐的儿子,这等亲戚留里克十分信赖。
巨额银币暂被秘密转移到防备严密的古尔德家的宅邸,留里克自然也要拿这笔钱大做文章。
在宅邸里,老古尔德以家宴款待自己的王,一切照旧,招待大王的是百吃不厌的烤山羊和烤鱼,以及跨时代意义的精面烤饼和拌面条。
老古尔德毕竟老态龙钟,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他罹患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和粥样动脉硬化,虽说这个时代并没有如此详细的病命,古尔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自己随时可能死去,只要在死前将自己全部的儿子在王国内拦下一些好差事,那就是死而无憾。
第一代海盗,第二代商人,第三代就是贵族。这一谚语正在古尔德家族身上落实,家族第三代必须全部是贵族!
一切像是回到了829年,整整十二年前留里克首次与古尔德达成商业契约,彼时的折腾肥皂挣钱,那一单生意使得两人完成巨大双赢,之后的合作也就越来越大,古尔德一家成为不可多得的御用大商人。
留里克令随从全部退下,他在岛上驻扎的诸多贵族、将领也都没有参加这场私人宴席。
虽是分餐制,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古尔德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留里克本人,四人盘腿坐在一起,又是抱着羊腿勐啃,又是对着麦酒大口灌胃。
遂在黑狐、红狐两兄弟眼里,年轻的过往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同。国王从不是不可触碰着,在暂时卸下权势的武装后,他就是一位快意恩仇的壮汉。
各种意义上老古尔德是看着留里克从婴儿成长为现在的模样,他老头子一个很放得开,两个儿子仍然拘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看一桌子的美餐,和那只啃得满是碎肉的烤羊羔,留里克估摸着古尔德家族重盐重油多肉的饮食只要连续吃一年,瘦成麻杆的人也能成“肥海豹”。
这是他们的选择,吃成疾病也是咎由自取。留里克在吃的问题比较有自控力,加之他总是在被动运动,这幅身体是越来越强壮。
“这次你的家族立下大功,我听了一些说法。红狐和黑狐,你们两个小子不得了。你们很善于让那些狡诈的家伙暴怒,你们诱使他们疯狂抬价,可是让我挣了大钱……”
留里克刻意客套,微醉的古尔德乐呵呵,两个崽子可是受宠若惊。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黑狐道。
“愿为大王效力。”红狐补充。
“很好!”微醉的留里克情绪极佳,他敲着桌子嚷嚷:“战争时期,你们的二哥蓝狐特别说明你们两个。我当然早就知道你们,也在暗中观察你们是否有为我所用的潜力。我不能仅听信蓝狐的推荐,透过这次机会,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是人才。”
这是黑狐红狐两兄弟最渴望听到的,他们肥胖的身躯在颤抖,一时间不敢多言邀功皆洗耳恭听。
“现在我的商业触角已经深入到法兰克腹地,我在遥远之地建成了全新的贸易据点,一个是鹿特斯塔德,一个是拿骚堡。蓝狐是哥德堡伯爵,以后他将为我管理新征服的约塔兰地区,但法兰克的两个据点我需要交给信得过的人管理。他们必须年轻、必须懂得商业,最重要的就是效忠我!依我看,你们两个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不就是两兄弟和其父亲老古尔德渴望的机会么?兄弟俩急忙抢话,各自发誓愿为大王效忠。
“那就努力吧!我对你们两个只有两个特别的要求!”心情很好的留里克继续指着他们,“你们太胖了!这不好。你们也许该做一些军事训练,如你们的二哥蓝狐那般。蓝狐是优秀的商人,也是被战士们承认的勇士。你们两个会在遥远之地发展,会面临很多问题,关键时刻是要亲自战斗的。你们……敢不敢打仗?”
两人的确犹豫了一下,罢了咬紧牙关发誓会减肥,发誓敢于战斗。
“很好,减肥的奥义就是多走动多打斗,哪怕是频于射箭也是好的。第二个要求,你们……”留里克不得不想一想,“你们到底信仰什么?”
“是奥丁!”黑狐想都不想回答。
“不。不必奉承我。”留里克摇摇头,“我懂你们。你们一家只信仰钱!不要觉得自称信仰奥丁就是巴结我。如果你们愿意相信一个神,还不如信仰财富神弗雷有用。”
“我们更信仰大王。”红狐转念说道:“您才是我们家族从财富神。”
“很好的奉承。但出于现实因素,你们应该学习你们的二哥蓝狐。以后去了法兰克腹地就必须信仰他们的神,这样才便于你们自由活动。不必有什么心里芥蒂,那里是被天主保佑的地方,你们去了全新的地域当然要找一个当地的保护神。我说的这些你们能明白吧?”
两人互相看了看,不能说此事不行,就是突然信仰另外一个神怎么想都很离谱,因为这并非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出于现实利益的需要,两人点点头皆称愿意接受大王的安排。
“那就事不宜迟。我将把你们送到南方的汉堡,你们在哪里信仰天主。之后与你们的二哥蓝狐会和,我暂不要求你们独立办事,就在你们的二哥身边好好历练一番,以后对你们有好处。终究根据我们的传统,古尔德家族的主要财富是由你们的大哥白狐继承,这对你们两个反倒是巨大的机会。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你们可以在更广阔的世界创造自己的功绩和财富地位。”
两兄弟再拜国王的提拔,期待属于自己的全新未来……
他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1021章 留里克凯旋他繁荣的新罗斯堡
留里克好好端详了一下黑狐红狐兄弟,他很早就认识这两个崽子,只是他们独立开始做事应该是从现在开始。
两兄弟到底行不行?!
留里克心里打着问号,今晚就将见分晓。
他整理了一番衣物,穿戴上最华丽的衣装,特意将很多宝石待在身上。这固然很俗,好似自己成了一介小丑,但那些商人最吃这一套。
各种颜色的宝石、各种颜色的羽毛、各种花色的皮革,它们都要作为衣服的装饰。诸多简直互相不搭的“零件”穿在身上,个人是五颜六色的,如今恰是大家的审美所在。
留里克有着最珍贵的饰品即青金石,它被做成项链,佩戴时还要刻意露在外面。
一定白狐帽子顶部插满了被染成蓝色的大雁羽毛,又缝上很多钻孔的彩色玻璃珠和琥珀。
那黄金桂冠也直接套在绒帽外面,成为金光闪闪的一圈。
毕竟要在夜里展示自己的光彩,金色的头发再佩戴黄金桂冠,就无法体现那是一整块金子铸造的宝贝。
在他人眼里国王富贵逼人,虽然留里克觉得自己一身花花绿绿有些烂俗。
“走吧。”他握紧剑柄一甩脖子。
静候的古尔德家三人组这便紧跟国王的步伐再度现身,此刻太阳几乎落山。
国王随时都可到议会庭,闹得等候一番的商人们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继续候着。他们在发牢骚,使得总督老哈拉尔不得不亲自安抚他们的躁动。
总督一直在呼吁:“你们不要着急,国王卖掉马革千真万确!你们都有得赚。”
这些呼吁无法服众,毕竟总督对交易之事几乎不知道,面对商人和作坊主的疑问,实在无法作答。
他们的聒噪在户外很远就能听到。
留里克已经带着侍从走近议会庭,一想到接下来的亮相他突然停下,也因为古尔德一家停步。
“大王!您有新决意?”老古尔德嗓音沙哑地问。
“有一个。”他回过头,“咱们几人不能一起走进去,这样他们会觉得有猫腻,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这倒也是。我们家族先进去。”
“是的。记住!进去之后挑衅他们!尤其是你们两个。”留里克毫不客气分别手指黑狐和红狐:“记住!一定要嚣张。你们告诉他们,古尔德家会出高价买掉所有的马革,再嘲讽全屋子的商人都是穷人。”
黑狐红狐两兄弟明白此乃计谋的一部分,就是发出嘲讽的时机与之前计划的有所不同。
也罢!大王亲手指指点点,兄弟俩若是干不好可就糟了。
于是留里克带着随从先行消失,古尔德家族正走进会场,一切就等着事情发酵。
这不,珠光宝气的老古尔德在两个同样珠光宝气的儿子搀扶下,又有武装侍卫护卫,极为高调得闪亮登场。
因为黑狐大声吼了一嗓子:“整个墓碑岛最有钱的古尔德来了!”
一声吼因为满屋子的商人、作坊老板瞪大眼睛,接着呜嚷呜嚷仅是交头接耳,场面聒噪异常。
黑狐一声吼也令总督很尴尬,他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凑过来小声滴咕:“你们先入座吧……”
“入座?随便找个位子坐吗?”红狐吹鼻子瞪眼起来,嗓门和他兄弟一样大。
这又令总督一阵无语,心想着这混小子岂能如此张狂,真就是有钱就目中无人?不,这个家族是国王的心腹,飞扬跋扈不足为奇,他们平日里就很高调。
红狐见状依旧高调嚷嚷:“我们古尔德家族极为富贵,来这里开会就是因为大王的命令!至少给我们找一个雅座!我们不能和平凡的家伙坐在一起。”
话音刚落整个议事厅就嘘声大作,其中还夹杂着脏话问候。
总督气得焦头烂额,议会庭本该是大家和和气气商量各种事情的场所,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此地可不是争吵的地方。
总督老哈拉尔完全不懂其中的内情,他被激怒了,这便威胁:“你们以为自己很不同吗?如果你们不是来讨论购买皮革一事的就请离开吧!”
这不立刻有商人接话茬,甚至还愤怒站起身:“对!你们要是不买皮革就滚出去!这里不欢迎蠢货!”
“你骂谁呢?!”肥胖的黑狐眼睛瞪得似铜铃,他伸直右手反唇相讥:“你算什么!就是一只食腐肉的秃鹫!撒泡尿照照你的脸,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粪土一般的穷人。”
这话实在有杀伤力,古尔德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言语过于伤人了。
结果那个被骂的商人也不是好惹是,虽然有规矩是议事厅内不可带武器,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古尔德家是侍卫也是两手空空,那商人竟拔掉自己的皮靴狠狠扔了过去。
这皮靴立刻被古尔德家的侍从空中拦截,但耳畔到处是嘘声和谩骂,诸多商人已经站起来嗷嗷得要赶走老古尔德一家了。
留里克和侍卫们就藏匿在夕阳后的阴暗所在,他们倾听议会庭发生的事。
“这个古尔德在搞什么?难道里面在争吵吗?你们倒是帮我做了好事……”
留里克仍在蛰伏,议会庭里的口腔体操的确在升级。
古尔德一家此番来似乎就是来找茬的,大家虽觉得他们今日所为莫名其妙,但骂了自己就得骂回去。
一来二去黑狐红狐兄弟是真的激怒了,但他们保持了最后理智,知晓一切都是计谋。古尔德家族也的确犯不着和一般的商人有什么瓜葛,家族一直是为王室做生意的,财富几乎是依傍着王室才能获得,如此激怒那些商人没什么可担忧的。
到底是两兄弟嗓门更大,那肥厚的肚子都成了强大的共鸣腔。
黑狐撕扯着嗓子大呼:“你们都是穷人!我们古尔德家族会把大王的一千张马革全部买下!这些价值极好的马革都是我们的!你们谩骂吧!最后还是我们赚大钱。”
红狐顺势补充一句:“你们如果要证明自己不是穷人,就拿出更多的钱和我比拼!拼不过我们你们就是穷人!”
议会庭实则是对大众开放的,只是今晚会议比较特殊,能来的人首先要掂量一番自己的实力,真是没有资产没颜面来。
气氛更加热烈,有脸来的商人、作坊主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他们不敢以武力否定古尔德家的跋扈,只能咬着牙与这个家族竞价购买那些马革。
古尔德家族终究是坐在长椅上,只是刚刚的言论过于恶臭,他们被所有商人疏远,某种意义上他们还是喜得雅座。
总督不懂古尔德家今日何故暴走,祈祷着一会儿可不要惹得大王暴怒。
终于,留里克举得事态发酵得已经够了,他不知道古尔德家的两个崽子说了什么,现在议会庭就像是高压锅,它怕是要爆裂了。
一切尽在计划之内,接下来就是国王闪亮登场。
突然间,议会庭闯入一批头戴熊头的狂战士,他们的闪亮登场瞬间制止了一切聒噪。长屋型的议会庭家雀无声,骂骂咧咧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
“不准喧哗!你们全体保持安静迎接大王登场!”
话毕,衣着过于华丽的过往留里克走进这灯火通明的议会庭,他接受着臣民的瞻仰,还刻意扭动脖子展示自己的华丽帽子。
在场的人都自视甚高,今日见到大王,王者是比富商更加华丽的打扮,使得古尔德家的那两个口吐芬芳的崽子都暗然失色。
留里克又令自己是侍卫立场,示意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主场。
他们被国王的华丽震慑,同样也敬畏王的武力。
留里克故作一无所知,他确信古尔德家刚刚定然发表了一番过于激烈的言论,透过这群商人憋红的脸就知他们怒气未消。
一切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一千张马革是真的,它将在这里完成订单交割。马革到底好不好?!它当然都是很好的。
马革比鹿皮大!马革皆来自法兰克战马!只有最好的马可以作为战马,罗斯军剥掉一千张马皮(当场声称),在墓碑岛销售只为赏赐大家。
抛开刚刚的愤怒,人们听着国王的描述,一个个都因兴奋继续红着脸。
他们觉得自己明白了古尔德一家疯狂的原因——马革这么好,失之交臂太可惜,必须尽量全部攥在手里。
越是如此,大家就更要分一杯羹。
因为国王郑重说明了购买原则:“一千张分成二十份!你们至少购买一份!但是每一份的价格必须统一!”
如此一来很多商人都能买到一部分,他们互相看看,内心蠢蠢欲动,就等着国王公布售价。
“一张马革十五个银币!这是最初的定价!”
此价格不算高,商人们、作坊主们都是可以购买的。买上一份五十张,花费七磅半的银币,换算成平价麦子就是七千五百磅,或者是收获季时的贱价燕麦一万磅。
大部分商人可以拿出这笔钱,即便把钱拿出来后会财物吃紧一些,一想到加工皮革后可以再大赚一笔,一切都是值得的。
比如,一张裁缝好的半身皮衣买上五十枚银币,它用料可能只有半张马革。这样的估计的确过于天真,但逻辑是成立了。毕竟这是取自法兰克战马的马革,要获得它就得先杀死法兰克军人再杀死马,它本质是战利品,买家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会变得非常勇武。
麻烦就在于齐聚议会庭的至少能买上一份的商人可不止二十人,即便古尔德家不来,大家也不能平分二十份。偏偏古尔德家高调宣布“我全都要”,那就只能竞价购买了。
他们有着竞价购买的意愿,留里克希望的正是如此,这便故作一个难堪的模样:“啊呀,我实在想不到你们竟如此热情,你们来得人太多,我只有一千张马革,这可如何是好?”
“竞价!”有人突然让让一句子,接着多人呼吁这么干。
至此,留里克刻意给静坐的古尔德一家示以颜色,这不老古尔德缓缓站起,“也许没必要竞价!我们古尔德家可以全部购买,他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留里克按照剧本即刻故作苛责:“你不能过于贪婪!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是你要给其他人机会!我是国王,我希望你们可以公平竞争。”
“真的如此吗?那么,竞价也可以。我……”古尔德也是按照剧本看看那些虎视眈眈的商人,直白地说:“我们家族愿意一张皮出价十六个银币。”
就这?还以为这老小子能狮子大开口报一个离谱保价证明自己有钱,结果就是在十五个银币的基础上加上一枚?
旋即有人鄙夷笑道:“那么我愿意再加一个银币,以十七个银币买一份!古尔德,我知道你出得起这个钱。”
“你就买一份?”黑狐接过老父亲的话:“我们古尔德家就是用十八个银币的价格,也能全部买下。”
“如果二十个银币呢?!”又有商人嗷嗷起来,并呼吁在场的商人们:“愿意出价二十银币的人,都跟着我站起来!”
突然就涨价25%,买一份需要十磅银币?现在已经有些商人无法站起身证明自己可以至少买一份。
但老古尔德就当看一群大傻瓜一样,但他们的确是一群傻瓜。他依旧面不改色,严肃道:“我们家族愿意出二十一个。”
“那就二十二个!”
“我家族愿意出二十三个。”老古尔德继续。
“二十四个!”
看着局面正是留里克所设想的,他很兴奋也很理智。所谓拍卖就怕有人乱出价最后闹得流拍,他不得不暂停这乱局。
国王突然拔剑,剑声嗡嗡作响,如此震慑全场。
“你们都是体面人,既然愿意出价就必须购买!倘若你们出价又反悔,倘若拒不交钱,那就是欺瞒我!这样的人将被定罪斩首!我劝你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
留里克的提醒立刻吓醒了一些人,一些留在原地的人有着自己的出价底线,既然大王规矩如此,考虑到小命要紧,这便不来蹚浑水急忙退场。
一些人离开了,他们认怂也要撤。
留里克再看看在场的人:“你们如何?”
这不,黑狐急忙回答:“我们古尔德家族有钱!我们还能继续!就是……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你们家族也不能太贪婪!”留里克一副愤怒模样,故意苛责:“难道你们平日赚得还不够多?就不能给别人一些机会?妄图购买全部?我令你家族最多买十份。”
话是如此,倘若继续抬高报价,其他商人跑了个干净,最后的马革不还得是古尔德家族包圆?
黑狐干脆这样解释:“就怕他们拿不出太多钱来。难道大王要拒绝出价最高者?”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有钱?”留里克故意问。
“正是!”老古尔德又接过儿子的话,严肃到,“我愿意出价二十五个。”
“二十六个!”竞价还在继续。
“那就二十八个。”老古尔德面不改色,他以这张老脸扫视那些商人,这份从容简直恐怖。
更多的商人已经受不了风险急忙撤退。
终于,有人咬紧牙关如此报价:“三十个!”
倘若现在还有没跑的商人,那就是真的可以以这样价格购买,事实上在场商人仍旧很多,他们是为了利益也是为了一口气坚持在这里。
老古尔德仍旧不依不饶:“那就三十五个。”
“四十个!”说话者连帽子也摘了,留里克透过油灯可以看到这家伙汗津津的脑门。
显然,还没有跑掉的商人全是杠在这里豁出去了。
四十个银币买一张马革也太离谱!留里克决意收手,他就怕这群家伙真的拿不出钱,果真如此,自己真的处决他们时候也不好收场。
留里克不得不吭气:“一张四十银币,你们拿得出手这笔钱吗?古尔德,你就算是全部买下来,一千张马革就是四万枚银币,我觉得你不行。”
“啊!”老古尔德长叹一声:“是啊!即便我声称可以加价到四十五个,他们只怕还敢抬价。我已经无力全部买下,我不敢逼得大王杀了我。对不起,大王,我不买了。我们告退。”
就如古尔德一家刚进议会庭疯狂无礼挑衅,现在老古尔德竟带着两个口出狂言的崽子突然撤离。
国王未做任何的阻拦,留下诸多站着的商人们莫名其妙,接着为刚刚的极端抬价后悔。
虽然情况很意外,到现在位置留里克基本完成了预定计谋。他当然不会亏待把价格愣是从十五哄抬到四十的古尔德一家,事后他们一家还要继续承担给王室销售大宗货物的任务。黑狐红狐两兄弟的确立了功,他们证明了自己有能力。
现在,留在原地的商人、作坊主一个也跑不掉。
留里克笑道:“恭喜你们!古尔德那个家伙已经羞愧得跑了,他们家并非自己标榜得那般有钱,你们取得了胜利。现在,请你们分摊这二十份马革的费用,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决定。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互相看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留在这里的人就是以行动证明自己可以接受一张马革四十银币的离谱价格,难道敢拒绝?不!现在连大门都被狂战士把守着,想跑也跑不掉。
于是,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与国王签署购买合同,其宅邸将被军队团团“保护”,剩下的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然,留里克赚了大便宜,只怕会将这群商人储备的“贸易季”的货款搜刮干净。本想着事后给他们一千张劣等马革就得了,这群人终究是大出血,给他们最好的一千张大抵能让他们无话可说。
第1022章 留里克献祭了罗斯的过去接下来是全新年轻人的时代
漫无边际的浮冰依旧包裹着整个奥兰群岛,它们多是来自北方的波的尼亚湾深处,乐观地说被冻结的海洋依旧在快速融化,悲观地讲海洋恢复安全航行仍需一些日子。
事实上墓碑岛至斯德哥尔摩的航向已经勉强恢复航行,商人们带着他们伙计强行划船航行,其中的风险比遭遇海洋风暴要小。
他们总体是趋利避害的,手头越是多货款、多物资越是谨慎行事。
他们很羡慕国王的大型船只,也多盘算着自己也订购一艘体型较大的货船。
这些商人几乎都来自梅拉伦湖,一个颇为尴尬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善造大船的匠人家族为了利益集体移民东方。
谁会拒绝发财呢?有能力的造船匠去东方淘金,如今停泊在墓碑岛的庞大罗斯舰队就是这些匠人所为。
罗斯王留里克正在斥巨资建造一艘全新巨舰的消息是真实的,庞大船壳根本无法为木质工棚遮掩,新舰只的建造完全公开,在其下水前任何人都能对其品头论足。
荣耀属于王室,代价却是瑞典梅拉伦湖造船业的衰落。龙头长船依旧是最主力的船舶类型,而梅拉伦湖留守的匠人也只能去建造它了。
当然,富商前往新罗斯堡的效忠王室的造船厂订购一艘“标准货船”这种王室钦定的船舶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要立刻拿出款项。
至少二百五十磅银币的现金或是等价货物,即便是自诩富裕者也难以拿出这样一笔现金。
除非,借助一些契机狠狠赚上一笔。
从大王手里购买取材自法兰克战马的马革,用以制作五花八门的坚硬、耐磨又御寒的革制品,针对励志于成为战士、佣兵、冒险者的卖家赚大钱,此事明显很有赚头。
他们先行大王留里克的描述,为此不惜竞价购买,并坚信即便价格被炒得离谱最后大家仍有很大赚头。
逻辑是这样的,一位年轻的战士会花光自己的积蓄,乃至是借贷,也要给自己置办一身足够用大半辈子的装备。
曾经的波罗的海被各方势力瓜分,海上又有盗匪横行,商人唯有仗剑行商必须招募佣兵护卫。如今的波罗的海似乎太平,商人们的视角也投射到更遥远的地方。商人渴求更大的船只,得以前往更遥远地方寻找财富。未知之地怕是罗斯王的权威无法覆盖,于是刚大规模的佣兵缺口缺陷,刺激着大量嗷嗷叫的瑞典地区年轻对外探索。
订购一把亮白色泽的罗斯钢剑,一把漆黑坚硬的罗斯铬铁手斧,为此年轻的佣兵要支付一磅银币或是一千磅以上的燕麦。
瑞典的商人们注意到这些年轻人很舍得在武器上花钱,那么他们一定斥巨资再买一件好衣服、一双好鞋、好皮带等等。
竞价成功的商人们已经忽略掉古尔德家族搞得闹剧,人们愿意相信这个飞扬跋扈的家族终究是财富到了头才暗然退场。
二十份马革被十多位瑞典商人联合竞价购得,为此他们真的拿出了响应的财富,将成箱的银币搬运到墓碑岛码头,等候运输马革的长船抵港卸货。
今日的留里克一身盛装,那花里胡哨的模样活像是小丑。
码头处尽是五颜六色珠光宝气的商人,与一票棕褐色着装的围观围观者形成鲜明对比。国王本人无疑是最闪耀的明星,伴随其身边的那些熊首重甲狂战士也咄咄逼人。
商人们在焦急等待,数以百计的围观民众纯粹乐乐呵呵要看马革的风采。
马革分优劣,不仅取决于它的臭味程度,更由其缺损大小决定价值。
那些所谓的优质马革,皆来自战场上被斩断马蹄或是脖颈部受了致命伤,战后弥留之马被处死,伤口后大面积的完好皮革被剥下。
战马脖颈一下的皮从马腹开刀,一直割到末端,扩展割到四个蹄子的小腿关节。如此宰割的马革长度达到折合三米,宽度也达到两米。
毕竟这些尽是法兰克的高头大马,部分个体的皮革面积比预估数更大!
事实上精通于制革业的老罗斯人也在战后第一时间对剥下的皮革赞不绝口,它被摊开展现出非常离谱的大面积,令人大开眼界。
原则上留里克可以玩弄一番文字游戏以劣等马革招呼竞价后的商人,考虑到自己的高贵身份,厚黑的手段今日罢了。
马革早被分了三六九等,他差遣部下将最好的那一等的一千张拿出来,即便在一度引起部下的心疼。
有人痛心疾首:“大王何必把最好的货给那些梅拉伦商人?即便真的施舍他们,给中等货不就好了吗?”
留里克自有解释,却无意对手下人解释太多。
身为国王的自己要考虑很多,亲自上阵赚钱充盈国库是一个,将武力建立起来的王国维持平稳,现阶段就只能通过商业。要让非核心区的势力能因同在“罗斯王国”这一大框架下赚到钱,才能令他们掂量明白唯有维护这一想想共同体才能财富永固。
因为即便是那些被封了公爵伯爵的酋长,是军事贵族也兼任大商人。
汉萨同盟不是王国,靠着密切商贸垄断了环波罗的海以及北萨克森的商业,成为去中心化的国家集团并维持了二百多年。他们既然可以维持这么久自然有其内生性的因素,或曰大家族裔不同对赚钱的渴望可是一模一样,共同的利益超越了信仰、族裔和地理障碍。
国王故意让利,至少表面上是让利,如此拉拢梅拉伦湖区的商人,确保王国的瑞典部分的甘心臣服。
毕竟留里克的另一个头衔是瑞典国王,他是在场商人们的王!
沉重的马革被从大型货船吊运至长船,它们每十张堆叠,并捆扎麻绳打包便于运输。
马头皆被斩首,马脖颈的皮革折叠,而巨大的马尾鬃毛集体留在外面。皮革因打包方便集体呈微卷曲,随着第一叠马革被多名壮汉合力抱上岸,焦急等待的商人呜嚷呜嚷围上来。
他们注意到马革是承重落地的,无不惊骇于它的厚实,接着尽是赞美言语。
每一张都有着亮丽毛色,在初春阳关下反射着漂亮的光。
留里克张开双臂命令:“你们不要着急!全体后退几步,让战士解开绳索将马革摊开!本王让你们开开眼!”
实际就是验货,商人们应声后退,心脏因激动狂跳不止。
匕首割断绳子,四位壮汉合力拉开一张。空气中弥漫着未加工皮革特有的臭味,不过鞣制处理就不是问题,商人们无视臭味,他们为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赞誉声更为强烈!
“哇!一张皮革能制造所四件上衣!”
“能做至少十双皮靴吧!”
“哈哈,即便是边角料也能制作成上好的皮带。”
“最次的边角料还能缝制成手套和帽子。”
这些商人并非二道贩子,他们手头有作坊亦或是与皮匠家族有亲密联系,论如何将一张皮革物尽其用,他们是内行。
一张皮革或许不能说明问题,随着留里克命人不断地展示,各张皮革虽有参差,它们的巨大价值潜力皆为商人们看中。
越来越多的马革运抵码头,被刻意清空的区域不断被灰褐色皮革堆成小山。
即便是上等马革,留里克仍是做了一番保留。军队在战场上取得了一些少见的白色马革,白马毕竟是少见的,就好像都是熊皮唯有白熊皮最昂贵,白色马革被留里克认定为极品,它将是王室独享,做成的衣物、皮鞋以及其他制品首先也是装备常备军。
阳光照着留里克绒帽上的黄金桂冠,它烁烁放光。
人们看到威风凛凛的国王双手掐腰,他的身后就是堆积如山的马革,以及从古尔德家借来的天平。
现在,天平的左侧已经安放了重达八磅的上好法兰克银币,合计八百枚,每一枚都刻着查理曼的头像。
留里克昂着下面面对虎视眈眈的商人:“我的货已经运到!你们的钱也都在这里!看看我身边的天平,一边是八百枚八磅,它们都是品质最早的、近五十年才铸造的上好银币。它们一直被藏匿在法兰克的仓库里,作为战争赔款进贡给我!你们可以相信它们的品质,也要相信本王的商业道德。现在我们开始交割吧,一份马革二十张,一张四十银币。谁先来?!”
国王身边站着一种熊首狂战士,此刻谁敢质疑国王会行诓骗之事。
但每人能否定国王很聪明,他的手段一样犀利。
因为在北欧世界,即便近十年来巨量域外热钱涌入,客观上每年的通货膨胀都非常厉害,使得各种物资的价格不同程度上涨。若非最大的粮食买家罗斯的留里克钦定了平价粮之一银币对十磅燕麦,又以铁腕手段砍杀试图炒作粮价者,使得瑞典世界的粮格波动皆在合理范围。但其他的消费品价格在飙升,譬如传统饮料之麦酒和蜂蜜酒。
所谓劣币驱逐良币的奥义就是流通了长达四百年的西罗马银币到现在还在流通,它已经无法保证圆形且有缺损。即便越来越多的法兰克好银币流入市场,旧银币一样在使用。
西罗马银币和法兰克银币都是含银量极高的,而东罗马银币总是掺了铅。前两者是北欧世界的交易主流,而银子就是银子,即便有人故意在银币上裁掉一点银屑再收集起来重铸一枚,留里克这番等重交易,使得这番伎俩变得毫无意义。
八磅购买购买一份马革,商人不得不将钱箱里的银币小心得放入吊盘,并死死盯着中心的指针。那指针是一支磨得极纤的铁针,标志着左右平衡的黑线也极细。商人不断向右侧的吊盘投放银币,并与国王留里克同时观摩下,当纤细铁针与纤细黑线重合,一份的交割才算完成。
为此拥有大量旧银币的商人投入的可就多与八百枚了,令所有人信服的是,它的确是八磅重。
固然商人拿出的银币里一定混了一切铅,考虑到原本预估一张皮卖十五枚硬生生被古尔德家族神助攻炒作到四十枚,它远超留里克的心理预期,所谓含铅的财富损失就此忽略掉。
留里克赚了一大笔热钱,由此又可以开开心心在瑞典世界购买廉价初级物资,更能将热钱输送到新臣服的约塔兰地区和同盟的丹麦世界,购买盐、渔获制品等等。一千张马革最终换成了四百磅银币,就在墓碑岛,罗斯王国事实上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单独皮货交易,其中的获利也是历史上最大。
而这四百磅的热钱留里克断不会乱用,它是一笔非常重要的经费,用处已经谋划好。
“朕的海上君主好建到哪一步了?距离海试还有多久?今年应该能下水了吧?!”
一艘庞然大物从839年就挖掘了干船坞,而她也是罗斯造船业的最大杰作,为此不得不挖掘大坑造干船坞方可满足她的体型。
马革有了新主人,那皮革的臭味都被买主认为是香味。
接下来全岛的皮匠作坊都会火力全开,岛上的所有芒硝也会被消耗殆尽。最后急于将皮革全部完成鞣制的商人会在开航后直奔北方,罗斯堡毕竟是背靠山区,那里不仅仅是王国的钢铁冶炼中心,更是各种奇怪矿产的最大输出地,当地出产的芒硝的综合成本最低。
不同于加工别的皮革,哪怕是以鹿皮作为对比物也是不合适的。马革的综合性能仅次于牛革,它厚实坚硬,鞣制一张对芒硝的消耗极高。
短时间内大量大型皮革要被加工,短时间内芒硝消耗量激增,它的价格会应声上涨,而这无异于会增加罗斯堡老家的财政收入。
曾梦想着做罗斯部族首领的哈罗左森某种意义上完成了梦想,罗斯堡总督的控制区比旧时罗斯部族的地盘还要大,他已经是老头子一个有着实权,下一届总督则是留里克的朋友兼年轻将领卡努夫。在没有条件迅速建成严密税收制度的当下,留里克不得不依赖于粗犷的“包税人制度”使得先把税赋收上来。
罗斯堡总督就是包税人,其他地区的总督也有相应职责。将国王的税赋拿出来,剩下都是自己的。不过罗斯堡总督无法对当地的铁炉镇说山道四,此乃罗斯堡的卫星城,却是直接对国王负责,在个各类工匠开局完工资后,剩下的财富都是大王或曰国帑。
故而对铁炉镇的管理留里克非常上心,“城主”就是连襟卡威,辈分是姨夫。北欧没有复杂的辈分论,不过下一代的铁炉镇城主就是参与过840年整场战争的库斯涅斯拉夫,这孩子今年就是十二岁,一场庞大战争成了他不可思议的成人礼。小名库佳的他是王后亲姐姐的儿子,这等亲戚留里克十分信赖。
巨额银币暂被秘密转移到防备严密的古尔德家的宅邸,留里克自然也要拿这笔钱大做文章。
在宅邸里,老古尔德以家宴款待自己的王,一切照旧,招待大王的是百吃不厌的烤山羊和烤鱼,以及跨时代意义的精面烤饼和拌面条。
老古尔德毕竟老态龙钟,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他罹患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和粥样动脉硬化,虽说这个时代并没有如此详细的病命,古尔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自己随时可能死去,只要在死前将自己全部的儿子在王国内拦下一些好差事,那就是死而无憾。
第一代海盗,第二代商人,第三代就是贵族。这一谚语正在古尔德家族身上落实,家族第三代必须全部是贵族!
一切像是回到了829年,整整十二年前留里克首次与古尔德达成商业契约,彼时的折腾肥皂挣钱,那一单生意使得两人完成巨大双赢,之后的合作也就越来越大,古尔德一家成为不可多得的御用大商人。
留里克令随从全部退下,他在岛上驻扎的诸多贵族、将领也都没有参加这场私人宴席。
虽是分餐制,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古尔德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留里克本人,四人盘腿坐在一起,又是抱着羊腿勐啃,又是对着麦酒大口灌胃。
遂在黑狐、红狐两兄弟眼里,年轻的过往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同。国王从不是不可触碰着,在暂时卸下权势的武装后,他就是一位快意恩仇的壮汉。
各种意义上老古尔德是看着留里克从婴儿成长为现在的模样,他老头子一个很放得开,两个儿子仍然拘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看一桌子的美餐,和那只啃得满是碎肉的烤羊羔,留里克估摸着古尔德家族重盐重油多肉的饮食只要连续吃一年,瘦成麻杆的人也能成“肥海豹”。
这是他们的选择,吃成疾病也是咎由自取。留里克在吃的问题比较有自控力,加之他总是在被动运动,这幅身体是越来越强壮。
“这次你的家族立下大功,我听了一些说法。红狐和黑狐,你们两个小子不得了。你们很善于让那些狡诈的家伙暴怒,你们诱使他们疯狂抬价,可是让我挣了大钱……”
留里克刻意客套,微醉的古尔德乐呵呵,两个崽子可是受宠若惊。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黑狐道。
“愿为大王效力。”红狐补充。
“很好!”微醉的留里克情绪极佳,他敲着桌子嚷嚷:“战争时期,你们的二哥蓝狐特别说明你们两个。我当然早就知道你们,也在暗中观察你们是否有为我所用的潜力。我不能仅听信蓝狐的推荐,透过这次机会,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是人才。”
这是黑狐红狐两兄弟最渴望听到的,他们肥胖的身躯在颤抖,一时间不敢多言邀功皆洗耳恭听。
“现在我的商业触角已经深入到法兰克腹地,我在遥远之地建成了全新的贸易据点,一个是鹿特斯塔德,一个是拿骚堡。蓝狐是哥德堡伯爵,以后他将为我管理新征服的约塔兰地区,但法兰克的两个据点我需要交给信得过的人管理。他们必须年轻、必须懂得商业,最重要的就是效忠我!依我看,你们两个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不就是两兄弟和其父亲老古尔德渴望的机会么?兄弟俩急忙抢话,各自发誓愿为大王效忠。
“那就努力吧!我对你们两个只有两个特别的要求!”心情很好的留里克继续指着他们,“你们太胖了!这不好。你们也许该做一些军事训练,如你们的二哥蓝狐那般。蓝狐是优秀的商人,也是被战士们承认的勇士。你们两个会在遥远之地发展,会面临很多问题,关键时刻是要亲自战斗的。你们……敢不敢打仗?”
两人的确犹豫了一下,罢了咬紧牙关发誓会减肥,发誓敢于战斗。
“很好,减肥的奥义就是多走动多打斗,哪怕是频于射箭也是好的。第二个要求,你们……”留里克不得不想一想,“你们到底信仰什么?”
“是奥丁!”黑狐想都不想回答。
“不。不必奉承我。”留里克摇摇头,“我懂你们。你们一家只信仰钱!不要觉得自称信仰奥丁就是巴结我。如果你们愿意相信一个神,还不如信仰财富神弗雷有用。”
“我们更信仰大王。”红狐转念说道:“您才是我们家族从财富神。”
“很好的奉承。但出于现实因素,你们应该学习你们的二哥蓝狐。以后去了法兰克腹地就必须信仰他们的神,这样才便于你们自由活动。不必有什么心里芥蒂,那里是被天主保佑的地方,你们去了全新的地域当然要找一个当地的保护神。我说的这些你们能明白吧?”
两人互相看了看,不能说此事不行,就是突然信仰另外一个神怎么想都很离谱,因为这并非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出于现实利益的需要,两人点点头皆称愿意接受大王的安排。
“那就事不宜迟。我将把你们送到南方的汉堡,你们在哪里信仰天主。之后与你们的二哥蓝狐会和,我暂不要求你们独立办事,就在你们的二哥身边好好历练一番,以后对你们有好处。终究根据我们的传统,古尔德家族的主要财富是由你们的大哥白狐继承,这对你们两个反倒是巨大的机会。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你们可以在更广阔的世界创造自己的功绩和财富地位。”
两兄弟再拜国王的提拔,期待属于自己的全新未来……
他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