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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重生的杨桃     留里克的崛起txt下载     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43章 野蛮的竞技

    各家各户对自己的长子寄予厚望,他们就像是待在巢穴里许久的雏鹰,羽翼已经丰满,是时候去飞了。

    第七旗队,在身份上属于征召的公民兵。

    有着老罗斯血统的男孩女孩,以罗斯的老规矩,理论上都有战时从军的义务。

    基本的两年教育有一半的时间用于体能与战斗训练,年纪轻轻的孩子们天然懂得一些战斗技巧。

    这样的人才组织起团队,再在专业人士的手里加紧训练,一支新军也就速成了。

    如此新军还不够格,只因他们的剑还没染血。

    背负着不辱父辈荣耀的责任,拥有建立新功勋的渴望。另一理由非常现实,孩子的父母需要他在外捞取战利品补贴家用,因为弟弟妹妹有些多了。

    父母不会让自己的还在简单远征,他们早就给长子准备好了武器与护具。

    一支钢剑、多把手斧、蒙皮并绘制花纹的圆盾、贴皮盔、衬里的皮套衣、锁子甲,以及其他器具。

    固然部分武器护具国王会发放,考虑到战场上的复杂局面,家长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器具拿出,乃至将自己的武器提前交到长子手里。

    第七旗队正接受着正式武装。

    看看这些战士吧。旗队完成整编,五百人的队伍里竟意外的两支百人队装备全面装备起十字弓。

    一队人均携带由反曲弓改造的木臂十字弓。比起老版本,它的拉距可以更长,磅数也更高,使用针刺一般的破甲型轻箭,蹶张的模式使得上弦已经很快。机械零件坏损也无妨,拆下弓臂得到的本就是正常的反曲弓,射手立刻以步弓手姿态继续战斗。

    另一队人均装备钢臂十字弓。它射程随近,恰是在折合五十米距离内发射短粗的重箭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它甚至一样可以抛射,哪怕效果不佳,对付敌人的轻甲或是无甲士兵,仍具有杀伤力。

    另外两队似乎只是最正常的剑盾手,实则不然。

    一个百人队能分解出十二个什人队,所谓作战班组。此两队的合计二十四个班组,每组负责一座轻便型的扭力弹弓,或曰弩炮。

    它是一种重武器,在历次作战中体现出了自己的优越性。它可发射标枪,也可发射有着圆锥形头部的铸铁弹丸。前者注重远距离杀伤,后者专注中近距离毁伤。

    自其在罗斯诞生已经超过十年光景,武器系统不断被优化,而今已被造得尽量灵巧。

    有的人背负轮子,有的人管理手推车零件,有的人合力照看弹弓的核心零件。当各种零件运抵目的地后,模块化的设计得以快速组装。之后的作为反而容易了,因轮子助力,单人拉着车载扭力弹弓即可自由移动。

    第七旗队过于年轻,留里克可不放心他们参与阵前厮杀。罗斯靠什么打天下,一曰强弓劲弩,二曰大型战舰,三曰骑兵。罗斯早已是维京世界的异类,所用战法着实好用。

    在临近离开的最后一个月,第七旗队加紧训练。他们成了彻头彻尾专注于远程武器力量的部队,却也是军队里必不可少的力量。

    罗斯军另一个强项莫过于提前分出了不同兵种,并在战场上表现为多兵种配合。

    蓝狐会征召哥德堡境内的一千名约塔兰人出战,并彷效罗斯建立旗队制度。那些人仅能尽量学习,真的打起来已然是老样子,所谓人员构成盾墙与敌人对冲,靠着团队协作硬生生顶破敌人阵线后施行乱杀。即便如此,已经强过很多部落,至少比武备废弛许久的萨克森人高明。

    真正的罗斯军不可对那些约塔兰盟友太大奢望,罗斯一方的两个旗队必须抓紧时间联系好配合。

    这不,留里克突击发明了一种演习模式。

    练兵的旷野始终被积雪覆盖,且看那摸膝的雪被不断收集,从城里运出的积雪也在不断堆砌。

    积雪被故意制作成大量的雪柱,其上再覆盖着破布、废旧茅草席子,以模彷人衣服与帽子。安放木板充当盾,起来的木杆充当矛。

    大量的假人被制作,远远看去有一点大军列阵之感。

    看呐!常备军第一旗队列出宽大盾墙,身后是施行抛射的十字弓手与推进作战的扭力弹弓。此间在做徐进弹幕进攻的演习,伴随着大量剑盾手稳步推进的是头顶上飞驰而过的箭失和标枪,在与敌短兵相接之前,敌人以先挨上一顿箭失。

    但雪人是死物,此演习最大的益处是保证进攻中各兵种不脱节。

    论及真的演习,还还不如组织真正的军队进行野蛮的“竞技”。

    第三旗队即斯拉夫旗队,以白树庄园人员为主,那些结束了打猎坐等冰消雪融的他们被突击集结。另有姆斯季斯克第一旗队老战士,乃至骑兵下马客串步兵。

    这不,一方是留守军队,一方是亟待出征的大军。

    “竞技”不使用弓失,有的就是圆盾和木质的武器。随时木剑木斧,夯在人身上,力道若是打了也可能活生生夯断骨头。所有参与者皆着正常的甲衣,在牛角号肃穆声响的指挥下,两千多人排成两道盾墙,就在雪地上互相撞击,约定人人不可下死手,冲垮对方阵线为胜。

    真就不下死手?打急眼的人们全然忘了对方就是自己的同族。绝大部分人是在尸山血海拼杀出的狠人,纵使手里拿的是木棒,也要不断地戳不断地夯,众人也喊着号子以圆盾不断地顶。

    声势闹得太大,整个诺夫哥罗德城,乃至附近村庄的人们都来围观这些冬末的野蛮大戏。

    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也有人在自家的雪橇上堆砌箱子,只为看的更好看得真切。

    年轻的第七旗队战士与常备军混编,他们成为盾墙的一部分,被老家伙提携着,士兵咬紧牙关和对面的同族对顶。

    一位尊贵的老者穿上他镀金的战甲,他坐在雪橇上,再身披彪悍的北极熊皮。雪橇更有熊头装饰,只为证明老者的勇武。

    奥托将前往都城,他要亲自送别远征军,也要看到“海上君主号”的下水。

    现在,他头顶镀金宝盔,怀里揣着“毁灭者”之剑,在家人的陪同下高调观摩野蛮的“大混战。”

    此刻喊杀声震天,数以万计的围观者站得远远的,或亢奋、或忧虑、或癫狂,各种声音化作大地的轰鸣。

    “留里克,你这么干……搞不好会死人。”奥托那苍老的面孔微微抬起,看向一脸严肃的儿子。

    “确实有风险。可我……宁愿他们在这里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想他们被法兰克士兵突然杀死。父亲,我们有着非常强大的老战士,新兵只有跟着他们一起才能迅速进步。”

    “我们从没有这么干过!”

    “现在便有了。我觉得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

    “那些在乱战中受伤,甚至意外死亡的人。他们或是太过于鲁莽,或是太过于怯懦。依我看,两队人的锋线都是重甲又组织盾墙,受伤是很难的。”

    “好吧。你总是有道理。”奥托闭上了嘴,继续欣赏着。

    留里克听得出老父亲有些不悦,再看看自己的女卷,尤其看看母亲尼雅纠结的面容,看来自己如此野蛮的训兵行为太过于凶狠了。的确凶勐,演习的战端已开,自己已经不能停手。

    常备军凶勐,带着第七旗队一路勐攻。

    却见对面的混合部队看似是体力不支节节后退,不料是计谋或是顺势而为,中路退却是事实,他们居然从两翼发动包抄。

    “蠢货!快防备我们的侧翼!”奈何格伦德的呐喊被喊杀声淹没。

    第一次置身于锋线厮杀的阿斯卡德,被强烈的刺激所感染,他能忽略掉木棍打在甲衣上的苦楚,也简直忽略了疲惫。他只是咬牙切齿地继续进攻,根本无法执行格伦德的命令。

    历战的老兵们成功完成了包抄,盾墙直接压了过来,钳形的口袋阵正在搭建……

    此情此景,老奥托回想起很多往昔的血战,他清清嗓子:“已经可以了。我们的新兵已经战败,多亏这是用的木棍,你又下了约束令,否则……”

    “否则他们就会背部中剑纷纷战死。”留里克绷着脸。

    “对。也许,你的这套招数确实有效。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把他们的指挥官都叫过来,我们可以问问他们。”

    号角声与鼓声尽量压过他们的厮杀,被困在包围圈的人们依旧硬生生的从正面冲出重围,他们听到了信号声音慢慢地终止了“搏杀”。

    直到狂躁的心纷纷冷静下来,筋骨才开始隐隐作痛。

    谁赢了?不好说。似乎只是一个平手。

    年轻人讶异老兵的凶勐与不留情,老兵也欣赏年轻人的蛮力。

    可怜的阿斯卡德表面没受伤,就是自己的头盔被夯了夺下,脑袋有些嗡嗡作响,当摘下头盔摸摸头,才发现还是起了个肿包。

    “我们赢了还是输了?”他噘着嘴问及头被汗水浸湿头发正疯狂冒烟的格伦德。

    “当然是赢了。小子,你做得很好。”

    “哎幼。”阿斯卡德再摸摸自己一样冒烟中的头,“头盔也没保护好我的头。”

    “你能意识到这个就是好的。倘若我们真的与法兰克人爆发战争,杀过来的就是战斧和剑,搞不好你都被大斧头砸烂了头骨直接死去。学着吧你。”

    “哦。”

    阿斯卡德确实学到很多,他要向叔叔和爷爷汇报情况,同时参与乱战的贵族们也要汇报。

    他心里憋着邪火儿,刚刚打成一片的家伙们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再看他们反而有了别的意思。

    众人站在老国王奥托的雪橇前表情各异,相同的是他们都在拼命散发着雾气,好似刚刚从桑拿房钻出。

    到底谁赢了?奥托给了一个“势均力敌”的答复。

    “现在,太上国王宣布是一个平手。”留里克再重复一遍,张开双臂:“那么,我许诺胜利者享有的炖鹿肉大餐,你们所有人都能享受。”

    老奥托再咳嗽两声:“再说说你们的感觉吧。”他特别瞟了一眼阿斯卡德,看到侄孙撅着的小嘴就知道这小子怎么想。

    他先问总督梅德韦特。

    “真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我感觉面临大敌。若是真的战斗,只怕我的人要大规模战死呢。”

    梅德韦特言语充满奉承,他的人虽是斯拉夫人居多,如今维京化很多人,打仗模式开始趋同后,好勇斗狠的样子与真的老罗斯战士越来越相近。

    阿里克和菲斯克一样参与“搏杀”,考虑到对战的不是子侄就是兄弟,两位尽量保持着谦虚的态度。尤其是阿里克,他知道儿子心里有气,可不敢以激进的话语给这小子头上泼冷水。

    “你呢?阿斯卡德。”奥托等到了最后才发问。

    “爷爷。我……”男孩昂起头,看看奥托,再看看留里克。

    “如何?”留里克刚问完,仔细一看就注意到侄子脑袋的凸起。“你受伤了?”

    “这不公平!我们太过于年轻,我们身体还不够结实,这样的拼杀对我非常不利。”

    “公平?战争,何来公平?”奥托有些意外,想不到侄孙能说出这种话。“呵呵,你说,何为公平?”

    “唔……就该是完全对等的战斗。他们都是老战士,我们是新的、他们身体强壮,我们还很弱。所以不公。”

    阿斯卡德的话令在场的人都无语。

    “胡说八道。”阿里克直言斥责。

    “诶!这小子只是单纯。”奥托示意阿里克闭嘴,再摆一下手让侄孙走到身边。

    噘着嘴的阿斯卡德只好照办,还以为爷爷能安抚一下自己,却不料,一只大手勐地伸出,直接卡出男孩的脖子。阿斯卡德下意识地双手抓住这大手试图挣脱,嗓子咳咳得竟本能动起了脚。

    侄孙的腿踢在身上,奥托不为所动,他更示意惊讶的大家不得靠近,接着竟双手掐住了阿斯卡德脖颈。却见男孩咬紧牙关坚决反抗,最后硬生生靠着力量,脱离了爷爷的束缚,再拍拍有些胀红的脸,带着不解反问:“爷爷,你干什么?”

    “那么,我们爷俩的决斗公平吗?”奥托喘着粗气再度反问,可见刚刚他也累得不轻。

    “我……我不知道。”

    “何谈公平?我老了!若是我还年轻,你如何挣脱?你会被掐断脖子。反而是你年轻,可以快速挣脱我的手。要知道……”奥托抓起身边的木杖,示意大家不搀扶,靠着自己的力量愤然站起,这下北极熊的衣服掉下,亮出他那沉重的镀金战甲。

    “要知道,我年轻时可是罗斯第一勇士?你可知罗斯的老竞技?为了争夺权势,参与者赌上自己的命!任何人都可参与,年少的年老的。这样的竞技公平吗?”

    “我……”

    奥托有意好好训戒自己的侄孙,只因他心里一直对早死的弟弟有愧疚。那倒霉的偏航若没有此事,就不会遭遇哥特兰人偷袭,弟弟奥吉尔就不会死。想到这些,他就对侄孙阿斯卡德寄予厚望。

    “孩子,你仍需学习。这样的你真的适合上战场吗?你会和那些凶狠的法兰克人去说需要公平的战斗?不要给战败找借口!你明明参与过真正的大战,为何没学明白呢?记住,打仗用脑子,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胜利我们就是要以多打少,就是要发动偷袭。忘记你从孩子间打架学到的经验,你现在可是战争酋长!”

    “是。”刚刚的一掐算是掐醒了这个男孩。

    仔细想想,自己再为战斗不利找借口未免贻笑大方了。他不想再狡辩,依旧不想承认自己的战斗不利,当然也没什么好承认的。摒弃掉为战败狡辩,剩下的就是不认错与不服输了。

    小子索性昂起胸膛狂言:“我会变得更强,我要在法兰克立大功给你们看!”

    “这就对了。回来时候多带上你缴获的金银,我到时要看看你为否说话算话。”

    奥托再使以激将法,只见阿斯卡德再勐地敲打胸膛直言说到做到……

第1144章 我从未被强敌击败只是败给了岁月

    庞大的雪橇队正在集结,约定的二月底出发之日,留里克要在行动前将亟待运往都城的物资收拢完毕。

    大量的新纸张裁减毛边后,整齐堆积在木箱中,以此封箱打包。

    这是留里克要交付印刷局的最重要物资。

    他不会放弃任何以此的物流机会,诺夫哥罗德的国营制衣厂囤积的旧成衣也被打包,再加上本地的其他物产,留里克收拢了一大堆装运雪橇,以期在都城卖掉,赚取钱财充盈国库。

    三年不纳税的命令依旧落实着,民众的财富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增长。他们生育的速度也很惊人,这就更刺激着民众对财富的想往。

    无法得到税收,有时候留里克也觉得自己过分的仁慈伤了财路,好在自己销售物资赚钱的招数还可以维持财政。就是想要赚大钱,仍要寄希望于战争赚大钱。

    向法兰克用兵的本质,长久而言就是打通贸易线长期赚钱,短期而言就是介入法兰克内战施行劫掠赚快钱。

    木质建筑的宫殿尽量被装修得厚重恢弘,墙上被故意装饰着大量狰狞熊头,大门口树立若干木桩,顶部挂着木凋的狰狞兽首,在古诺斯语它被称之为Drike,所谓西方的龙或曰大蛇,是次于耶梦加得的存在。

    户外是被消灭的大蛇,室内是被消灭的狂熊,彰显主人的勇武。

    老奥托的居所被刻意打扮的很有北方特色,与本地斯拉夫式民居差异不小。

    沉重的甲衣挂在身上,纵使它很沉重,奥托那衰老的躯体仍要忍耐着。

    因为,真正的战士要去战斗!

    “不要觉得我一把老骨头了。给我使劲束紧皮带!”

    “可是大王,就怕伤了您。”

    “呸!使劲啊,你是没吃饭吗?记住,等一会儿本王检阅那群崽子的时候,你们不要搀扶我。”

    “遵命。”侍奉穿衣的侍卫只好如此作答。

    当年叱吒风云的狠人难以接受自己的衰老,奈何无力战胜衰老的命运,奥托只想在生命的末尾继续续写光荣。

    他头顶秃了一片,好在两鬓的花白头发续得很长,这便收拢起来与天灵盖梳成辫子,完美遮掩住了秃头。

    真正的黄金桂冠戴在儿子的头上,身为太上国王,奥托有着镶嵌琥珀、红宝石的镀金银冠,戴在头上再配上一身的镀金锁甲,腰旋祖传的“毁灭者”宝剑,真是兼具了一生的光荣与富贵。

    此刻,被选中的战士们已经在集结了!

    年轻的第七旗队战士,人均背负巨大的双肩背包。它本质还是一个粗麻大口袋,底部两角以一根缝合极为厚实的布条捆扎,这根布条再套在袋口做束口。袋子的两侧也缝制着多根小布条,一次将卷曲的羊毛毯弯折捆扎。

    铁铲、手斧、小刀,以及标志性的长剑悬在武装带上,巨大的圆盾再挂在巨大口袋上。

    他们甚至有着斜跨在身的长条形口袋,里面装的全都是麦粒,一如他们的行军口袋里大部分也是父母准备的干粮。

    他们衣着完全统一,为了迎接太上国王与国王大人的检阅,大家不得不穿上锁子甲,穷一些人的就穿戴安装铁片的皮衣。

    小小年纪负重惊人,若非是接受检阅,他们大可不必如此。

    真的大战,重装甲胃一并安置在手推车或是船只上,临近大战再穿戴,从而节约体力。

    男孩们的负重达到了他们这个年龄的极限,若非平日里大家在重体力劳动中锻炼出足够强健的体魄,如此穿戴站立都是难事。即便如此,在等待大王现身之际,很多人已经在雪地上坐得到处都是。

    直到,号角声传来。

    留里克骑着马亲率骑兵队而来,他无谓寒冷头戴金冠。今日难得的好天气,金冠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还高举着剑,那宝剑一样闪亮。

    “年轻的战士们!向常备军学习,你们都站起来!不要再坐着!”

    见状,大伙儿才奋勇起身,按照编制迅速排成矩阵。

    年轻人背负着过分重量的装备,对于奥托一把老骨头,好似背负一块大石头。

    没有人搀扶,甚至奥托也试着不用拐杖。

    他拎着罗斯人尽皆知的那把名为“毁灭者”的花纹钢剑,此剑比罗斯的制式武器更长,比起用它杀敌,它俨然成为一种权势的象征。

    这里没有平和的女卷,甚至太后、王后也不出现。

    唯二的女子卡洛塔、贝雅希尔,两位现在的身份不仅是国王的妻妾,她们是真正的杀敌立功的女贵族,是以“人间的瓦尔基里”形象参与这次检阅,甚至还带着自己的军队参与其中,绝非一般女流之辈。

    带着骑兵队威风凛凛巡逻一番的留里克这便下了马,引得所有骑兵下马摘帽以向老国王执意。

    王国需要荣誉!王国需要历史!

    这就是为什么,当留里克回到诺夫哥罗德后一定要给自己的老爹充足的面子。

    白胡子扎成多根辫子随北风飘逸,金色的老者阳光下令人瞩目。

    人们都看到了,老国王以剑为仗,勒令两旁的侍卫不要协助,亲自登上为他量身而作的松木讲台。

    大家紧绷着神经,生怕老国王突然跌倒。

    奥托宁可动作慢一点,他断不会在本族后生崽子的面前出丑。

    木台阶上留下剑痕,老国王喘着粗气硬生生站在高台,只是稍稍深呼吸几次,就高举起宝剑,整个形象有如金色的凋塑。

    “奥托!奥托!”

    早已准备好的托儿喊出老国王的名号,迅速引得所有在场人的共鸣。甚至远处围观的普通民众为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以共同的节奏呼唤起奥托的真名。

    维京战吼似乎震落了附近树杈的积雪,惊得松鼠钻入树洞。它化作低沉的轰鸣,传到很远的地方。

    人们看到的是老战士的光荣与沧桑,至于他说了些什么,近处的人洗耳恭听,远处的人就只能看到他的肢体动作。

    没有谁奢望一位七十岁的老战士中气十足的呐喊,他太老了,却又不像是很老。

    谁能想到奥托能活到七十岁?他自己也想不到。

    虚岁六十九岁,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一年龄已经超越大部分人的认知,对于老奥托夸张的年龄,很多人估计着他能像故去的大祭司那般神话般的高寿。

    可是,这对奥托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绝大多数儿时的玩伴以各种原因故去,尚且在世的同龄人都是老态龙钟的样子,甚至这个冬季只能在家里躺着,若非有家人照顾必死无疑了。

    还有很多老者,虽是平辈也是小弟,一个个身体都不怎么样,即便现在生活远胜于过去,他们仍在死去,仅仅这个冬季就故去不少。

    一个男人活到六十岁,对于大部分人就是极限了。他们生活在物资贵乏的时代,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若没有在打猎、战争中死去,也在过去的野蛮行动中严重透支身体,一个个早早离去。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年轻一代的罗斯人那不可思议的活力。只要自己看看他们的脸,看看他们搏斗中的形象,奥托能感觉到,似乎诸神给每一个孩子都施以祝福。他们实力不凡,现在小小年纪背负着沉重行囊,依旧如笔挺的红松般矗立。

    老奥托从儿子处得到一些很有哲理的说法。

    现在,他尽量以此衰老身躯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宣扬一句名言:“老战士不会死!只是逐渐凋零!”

    他连续重复三次,只为让尽量多的人听到。

    罢了,他又道:“我从未被强敌打败,唯独败给了岁月!孩子们!我是罗斯的老战士,是曾经最伟大的战士!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未来就在你们手里。这次你们远征法兰克,将创造你们自己的功勋。记住,不辱先祖,不辱诸神。记住,你们是罗斯人!”

    他仍要重复最后一句话:“记住!你们是罗斯人!”

    剑刃深深插在木板中,奥托说完这些咬紧牙关,以漏风的牙齿拼命喘气,掩饰着他的疲惫。

    年轻人听得热血沸腾,现在,回应奥托的是众人以剑敲打圆盾的轰鸣。

    “奥托!”留里克带头呐喊,引得所有人一声吼,罢了敲一次盾。

    绝对的节奏伴随着牛角号悠远低沉的伴奏,这是对曾经的罗斯第一勇士的礼赞。

    正在集结的核心部队就是亟待出征的一千罗斯建勇,他们整体是年轻人,这番得到了强大的精神注力,士气达到顶峰。

    透过这场集结,奥托算是将老一辈的光荣交付给全新一代。

    他当然不会满足,这种被万众敬仰的感觉实在太爽了!王国的具体事务是儿子留里克的事,扩张、战争都是那小子带着精英们去干。但是胜利的荣耀,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可靠分一部分,反正也没多年享受的了。

    二月底,诺夫哥罗德组织起一支多达五百辆雪橇的庞大队伍,这些雪橇每一辆至少能坐下十人,挤一挤坐下二十人也是可能的。

    为此拉雪橇的驯鹿至少要四头,马匹也当如此。

    本地饲养最多的使役牲畜仍是驯鹿,只有少部分驯鹿的蹄子安装了特殊的蹄铁,此乃拉普人的招数,大部分则仍是原始的蹄子。

    驯鹿拉着沉重雪橇沿着冰封河道奔走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时间毕竟是二月份,虽然表面上放眼望去的水域全是冰,冰层的厚度已经与日俱减了。

    虽说留里克获悉卢加河-尹尔门湖运河原则上已经挖通,利用冰封的卢加河直奔都城的方案他想都不想。

    雪橇队他庞大了,人员很多,所运载物资更多。队伍需要更厚实的冰层,也需要足够宽阔的冰路使得各个雪橇能看清彼此不掉队。

    这一行动容不得任何闪失,老路径便是最好的选择。

    约定之日,冰封的沃尔霍夫河两岸人头攒动。

    人们敲鼓吹号或是单纯的呐喊,年轻战士的家人是不是抱着篮子,将额外准备的食物等递到坐在雪橇上等待出发的孩子手里。

    这一幕,年轻的战士难掩泪水,就好似这是一场诀别。

    也许吧。

    任何的远征行动都会有伤亡,区别只在于多寡。战死沙场恰是每一个信仰奥丁的北欧勇士最好的宿命,孩子们在接受教育的时期,以及平日里耳听目染的事情,多是与战争、财富、牺牲有关。他们渴望战争,可看到母亲的悲伤,那心中柔软之处被深深触碰,难免不潸然泪下。

    因为,他们的母亲几乎都是斯拉夫人。

    如果真是老罗斯或是别的维京部族的女人,她们会鼓励自己的儿子去战斗、去闯荡。·这就是北欧的生活方式,必要之际母亲一样带上武器,与战场上全家老少协同作战。

    完全习惯于农耕的斯拉夫人有所不同,她们当然希望长子西征掠夺大量财富,一样担心长子受伤、战死。

    何况法兰克太遥远了,听说仅从诺夫哥罗德到拿骚那个地方,连续航行也要一个月时间,这大大超越一个女人的认知。

    但这是儿子们的宿命,只因他们继承着的是罗斯的名号,血管里流淌的也是老罗斯部族的血。

    “我们走吧!”骑马的留里克向民众致意,也是向他的妻妾子嗣致意。

    这一次留里克甚至连王后、太子也不带上。

    接下来的是纯粹男人们的军事行动,体现的尽是男性的狂野。

    此刻,身下的垫着皮革的木板正在震颤,奥托透过玻璃窗,可见户外的景色正在后移。他看清马腿的运动,第一骑兵队的骁勇们正坚实护卫着。

    “终于要到都城了,啊,那几个老家伙看到我老迈的样子是否惊讶呢?”

    老奥托喃喃自语着。

    一路上他不愿忍受孤独,这不,安置着有铁皮烟囱的铁制小火炉的雪橇里,蓝狐红狐两兄弟陪着老国王。在两兄弟眼里,这位老国王从不是外人。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奥托也可以说自己是看着这两个小子长大的。

    曾经的客居商人家族现在是纯正的老罗斯人,两人皆家族次子,命中注定要亲自去打拼事业。两人都是英雄之辈,身份是商人,也是那种最是狡黠的武装商人。他们是弗雷神的信徒,也是接下来军事行动中必不可少的将领。

    尤其是蓝狐,奥托从没想过古尔德家的二胖子能成为一方首领。

    也许,弗雷神真的冥冥中给了这小子祝福,甚至奥丁也暗中相助。

    恰是这样见多识广、真正参与过大规模战争、与多名法兰克大贵族有交集的人才值得委以重任。

    “蓝狐,你可要好好照看好罗斯的猪崽们呐。”

    蓝狐有些讶异,想不到老国王会这么说,他自是连口答应。

    “当然,战斗是不可避免的,受伤、阵亡也不可避免。”奥托又话痨起来:“发动袭击不要过分冒险,不要过分贪婪……”

    蓝狐当如何?不断好好好是是是地回应,听起来就是敷衍。奥托也知道这小子在敷衍,他就是话痨以排解心中挥之不去的一抹忧虑。

    庞大的队伍排成长蛇阵,考虑到存在掉入冰窟的可能性,各雪橇间保持一定间距,也备了一些船缆专用的粗缆绳,只为必要时救援用。

    好在,当人们面对着茫茫无尽的冰封拉多加湖,与拉多加镇凿冰垂钓的人询问一番,就确定了这里的冰层依旧很厚。

    无尽冰原吹来的是刺骨寒风,所有士兵裹好皮革毯子,至多露出湛蓝的眼睛观察周遭一切,也有些人索性遮掩全身。

    他们沿着冰封湖岸继续推进,顺利抵达拉多加湖的涅瓦河口入口。

    此地有一座小岛,冬季有冰路使得与陆地连接。这座岛上或将在未来兴建起的正是“小核桃堡要塞”,如今仍是光秃秃一片,倒是有人利用了它,此乃新罗斯堡来的渔民,以及几个维普斯部落的渔民,他们此来只为钓本地特色的狗鱼与欧鲈。

    浩荡的雪橇队各个飘扬罗斯旗帜,他们暂停手中伙计向着奔驰而过的庞大队伍行注目礼。

    留里克无疑逗留,骑兵继续护卫雪橇队进入涅瓦河。

    不久,浩荡队伍便为都城百姓注意到。

    这下又是万人空巷的围观,只是大家不知道,这一次连都城的真正奠基者、太上国王老奥托也来了。

第1145章 奥托与巨船

    时间已是三月初,新一场降雪过程横扫整个北欧世界。

    它已不再似过去几场寒流般凛冽,仔细感受,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也许这只是心理作用,但那些凿冰捕鱼的人一直关切着冰层的厚度,他们在集市卖鱼时,时不时告诉买家自己的发现。

    各地的商人很需要这些冬捕渔民的情报,因为,当他们觉得冰层已经足够薄使得捕鱼变得危险重重,商人家庭就该盘点今冬的收益、修善故意搁浅在岸的传播,等着厚实坚冰化作到处可见的浮冰就该择机离开了。

    现在,国王带着庞大雪橇队抵达都城。

    在新罗斯堡,关于继续派兵远征法兰克的消息不胫而走。

    民众犯不着嚼舌头,只要是明眼人都能通过国营铁匠铺的今冬的作为判断出国王的意图。

    铁匠铺的数百年轻铁匠或是延迟交付民间订单、或是直言谢绝新叮当。

    年轻的铁匠总是随口提一嘴:“国王想要大战。”这下,再不问世事的人也意识到未来将发生什么。

    留里克回来了,他带着庞大的军队浩浩荡荡归来。

    王国的两支常备骑兵队在丰收广场集结,兵力多达八百人,大军威风凛凛旌旗猎猎。

    更有庞大的步兵部队,明眼人定睛一瞧即可看到大量年轻的面孔。他们像是孩子也像是大人,穿戴标准的罗斯铁皮盔,套着蓝白混色的罗斯战袍。

    令人惊异的是,他们都穿着款式一致的长筒皮靴,是明显的诺夫哥罗德风格。

    比起其他的老战士,这群人衣着非常光鲜,换言之他们并没有身临战阵过。

    还是老规矩,闲极无聊的都城民众缺乏娱乐,留里克就给他们一个乐子。

    带领军队武装巡游,这种活动各个瑞典部族都做过,罗斯脱胎于瑞典又反过来将瑞典包容,如此大戏不得不在关键日子上演。

    留里克归来的第二天便将大军集结,在民众的欢呼中,围绕着城市热情洋溢又威风八面地武装巡游。

    吹笛人、敲鼓人、掌旗者。

    举着骑矛的骑兵、戴着三角帽的海军水手、头顶熊首特意披熊皮的狂战士,以及数量庞大的新兵……

    留里克与老国王奥托同时出现!

    早有传言说,罗斯的老国王奥托其实已经故去。现在谣言不攻自破。

    甚至是拉雪橇的驯鹿都披上彩色条纹毯子,头部戴着特制小帽,其上插着大量染色的大雁羽毛。

    雪橇上立着拼装高台,台上有铺设熊皮的木椅,奥托一身镀金锁甲坐在椅上,戴好宝石金冠,双手扶着他心爱的“毁灭者”宝剑,绷着脸尽量做得威武严肃,接受民众瞩目。

    而留里克与大祭司索性就站在这雪橇上,一坐一走站在奥托的面前。

    老奥托享受着光荣,民众在欢呼中也不禁去想:留里克这是要做什么。

    更有人像是悟出了一切:“啊!莫非老迈的奥托打算御驾亲征?这是要打谁?”

    人们呐喊、发出尖叫,乃至使劲吹口哨,还有顽童赶在队伍最前方嘻嘻哈哈走走停停。

    都城里的活动声势浩大,各种新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地区。

    老奥托不但或者!甚至有意亲自远征!一定是这样!

    新罗斯堡的老罗斯人口不如诺夫哥罗德地区,但这里聚集着数量惊人的瑞典梅拉伦湖移民,这些人背离了自己的部族投靠罗斯,他们急需罗斯的新身份,也下意识要捍卫自己的新身份。某种意义上,这种人比老罗斯人更要标榜自己的罗斯身份。

    这就是为什么这群人对着奥托那张老脸扯着嗓门欢呼。

    毕竟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既然奥托还活着,那么他的生命一定已经延迟了七十年。

    罗斯老祭司维利亚活了八十岁,这一奇迹般的寿命是令所有人震惊的。他们也许不曾见过过世的维利亚,眼前就有一个长寿的奇人奥托。很多人不禁想着:“我移民到了罗斯,应该也得到诸神的庇佑,也能得到长寿。”

    喧闹终有结束,在都城,留里克继续推崇他的父亲。

    十四年前,就是这位老人决意建设新罗斯堡,时隔多年,他回到这座大城,以主人的姿态回归。

    这不,留里克将自己宫殿的宝座,也亲自交付自己的父亲。

    贵族们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高呼着友谊。

    昔日珍贵的葡萄酒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痛饮,乐了一天的奥托看着杯中佳酿,还有桌桉上特别放置着散发糟醉葡萄味的橡木桶。他端着玻璃杯看着出神,不似别人一口闷,他慢慢品味,罢了感叹一嗓:“这是过去绝无可能的享乐。一桶葡萄酒,足够购买一条上好的长船。”

    老国王的话不由得引得很多人深思,大家乐呵呵地感慨现在的好日子。

    这里,总督老科努松作为奥托的同龄人中的小者,过去的日子他记得真切。论及建设都城,他有着莫大的功勋,在总督位子上已经十三年了!

    他举起玻璃杯:“兄弟,现在比以前富足,苦日子永远结束了,以后还会更好。”

    “你叫我兄弟?对,我们本就是兄弟。可是我们都老了。”

    “所有人都会老,这是命运。有的战士也不能战死沙场,也是一种命运吧。”老科努松一样痛恨自己的衰老,又能如何呢?

    悲伤的话题会冲澹宴会的喜悦,留里克不由得瞧瞧桌子中断两位老家伙略显悲怆的交谈。

    就由留里克提议,他高举着酒杯大声倡言:“下一步!我们就要进攻法兰克!年轻的罗斯人要建立功勋,而我!我要将全新的针对法兰克的贸易线稳固下来,这样我们就能天天痛饮葡萄酒。来吧!为胜利干杯!”

    “敬胜利。”人们纷纷举杯示意。

    被请来享受宴会的不止是传统的罗斯贵族,甚至是公认的留里克手下第一男奴的斯拉夫人卡姆涅,这位双臂比腿还粗的打铁壮汉,也成了座上宾。

    另有“面包大师”的亚丝拉琪、造船专家斯泰因·霍特拉松。

    到底亚丝拉琪是留里克的嫂子,她有些遗憾丈夫阿里克还待在诺夫哥罗德,倒是很满意阿斯卡德参与宴会。

    她是阿斯卡德的小妈,按照规矩,男孩也得叫她一声妈妈,就是这男孩就是因为羞涩难以开口。

    这三人身份各异,能出现在宴会场并非其血统身份,主要基于其在罗斯王国中的特殊地位——他们是各领域的大师。

    仅仅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理念就使得罗斯强过其他部族,这使得在过去的扩张战争中,因充足的先期准备,罗斯军始终在战争周期里保持着战斗力。

    粮仓储备如何?这是总督科努松父子要回答的。

    能否准备大量的行军干粮?这是亚丝拉琪要作答的。

    军械制作任务完成状态如何?卡姆涅要给出结论。

    海上君主号今春能否下水?斯泰因·霍特拉松必须给出喜人说法。

    老奥托此来有四大目的,看看都城、看看古尔德的墓、给自己找一块墓地、看着巨船下水。

    远征军的目的是如何,又当如何作战,他无法亲临前线,战斗以怎样的方式发生更不知晓,就只好听儿子留里克眉飞色舞的说辞了。

    在这欢愉的宴会,他也不想提墓地之事,恰逢霍特拉家族的斯泰因在场,正好由此人就大船之事为自己答疑解惑。

    只见奥托悄悄空了的玻璃杯。

    “父亲?再满上一杯?”留里克不由得问。

    “不着急。你!”奥托再左手直指斯泰因:“小子,当年你非常年轻,现在已成长为被托尔赐予神力的伟大工匠!”

    “啊!承蒙……承蒙大首领的赞誉。”

    一时受宠若惊,斯泰因竟叫出了奥托的旧名号,而这反而让奥托特别高兴。

    毕竟,只有本族人才配称呼自己为“大首领”。

    “好啊!本首领现在问你。”奥托带着笑意:“我听说海上君主号从三年前就开始建造。我不理解,难道一艘船可以一直造三年吗?”

    “这……其实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

    “太慢了!真是太慢了。”

    奥托的言语像是苛责,斯泰因不禁脑袋渗出豆大汗珠,他以手擦一把脸,以喝酒浑身燥热做托词。

    “因为,那是一艘无比巨大的船只。您应该已经远远看到了她在干船坞里的巨大桅杆。她……无比巨大,是耶梦加得也不能伤及分毫的大船。她像是一座大山,建造到现在,我们也为她的庞大惊讶。”

    斯泰因一直用各种比喻来描述海上君主号的巨大,他透露着更多的细节,以让在场的人们尽量理解其庞大。

    留里克清清嗓子,“现在的842年。你们挖掘干船坞在839年秋,彼时我刚刚称王,针对约塔兰的征服战争也没有开始。历经三年多,现在终于要下水了?”

    “是的!”这下斯泰因没有半点犹豫。

    “究竟到什么地步了?”

    “事实上,当海冰融化,我们就可以凿开闸门给干船坞灌水了。现在天气不好,否则,我们就开始安装船帆的作业。”

    “已经到这一地步了吗?”没有谁比留里克更兴奋,他勃然而起。

    “我以荣誉担保。”斯泰因捂住心脏向新老两位国王,以及在场的所有贵族担保:“为了这艘船,王国消耗国帑无数。我是造船的总负责人,倘若造船有所闪失,就是杀我十次也无法承担这罪责。所以,我必然把此事做好。”

    一边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奥托想着的更为实际。“那么,你到底消耗了多少钱?”

    “回禀大首领,现在已经累计两千磅银币了。”

    “这么多?!”听得,奥托的老心脏不由一怔,“莫非我耳朵有毛病?真没听说。”

    “正是两千磅。因为……这是漫长追加投资的项目。大王有令,要用最好的材料,尽量确保我们的船只能畅游大海一百年。我们也把造大船的所有技术倾尽在这艘大船,木料是最好的、所需铁器是最好的、缆绳是最好的,风帆……一样是最好的。甚至是风帆也需要投入巨大呢!”

    “莫非比一般的帆有所不同?”奥托追问。

    “是。要用更好的材料纺织,需要船缆麻和羊毛混织,再将三张布反缝合在一起。”斯泰因打着手势:“最终缝制的宽大风帆已经是三层厚度。仅仅风帆就比较沉重,用料扎实费钱,效果绝对很好。”

    自诩航海一辈子的奥托这一刻发觉自己的知识已经太少了。

    斯泰因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如自己去造船工厂实际考察一番。他指名道姓:“我要很快看到大船,我要亲自验证你说的是事实。”

    “遵命。”

    斯泰因巴不得大王早点去瞧瞧,既然这是老国王奥托点名要求来的“景点”,当然要让老家伙乐呵乐呵,否则也对得起大王的巨额投资。

    要知道,其实因为大量的种植生产,船缆麻和亚麻的产能大幅提升,羊毛因输入量增加,几样货物价格大降价了,但出于对风帆面积、强度前所未有的需求,以及对缆绳的巨量需求,投入的购买成本居高不下。

    两千磅银币是保守说的,实际上更多一些。这样的投资,已经足够建造十艘阿芙罗拉号了。

    要去见证大船,奥托兴致勃勃!

    宴会已然结束,舒服休息一番的奥托特意登上阁楼式宫殿的顶层。

    天空依旧有些阴霾,密密麻麻雪子弄得世界一片灰,即便如此也能看到海上君主号那无法掩盖的模湖虚像。

    奥托在留里克的搀扶下一路登上房顶,他站在这里以全新的视角俯瞰整个城市。

    观景台打扫得干干净净,眯着眼的奥托视力并没有严重削减,他时刻怀揣着宝剑,现在拔出花纹钢剑直指西方的黑色虚影。

    “那里!海上君主号。儿啊,你投资的巨舰就在那里?”

    “当然。要不咱们去瞧瞧?”

    “快去。”

    “那就走吧。”留里克搀扶着老爹下楼,这一刻他已经能感受到老战士难以掩藏的急躁,一副老迈的身子分明要一步三阶楼梯地下楼,倘若他是年轻的,还不得扯下缆绳直接来一个速降?

    雪橇姗姗来迟,急切的奥托不由苛责一下御夫磨蹭。

    留里克则及时骑上马,带着随从护送老爹,向着城外的造船厂奔去。

    如此,巨船再不是只是雪雾中黑色的虚像,通过密密麻麻的城外棚户区,那形象越来越大,越来越具体。

    奥托不由扯掉围巾,下意识长大嘴巴。

    因为,雪橇一路奔到干船坞前的建造工地,大船静静坐在厚实的枕木上,庞大的样貌好似平地窜出一座山丘,使得奥托不得不昂起花白胡须的头颅,犹如仰视神祇一般仰视她并感慨万千。

    “巨大!巨大!这竟是我们的船!啊,我是如此的渺小。”

第1146章 海上君主号的魅影

    海上君主号!

    奥托不止一次幻想着她的庞大,而今终于见到这艘巨舰,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估计是多么的幼稚。

    因为人,不能幻想自己从没见过听过的东西。

    他扶着木杖站起来,双足踏在被清理干净积雪并夯实的土地上,继续感慨大船之大。

    “两千磅银币,你真的花钱造了一座山?”

    留里克听得笑了笑:“是一座不沉之山。”

    “那么,她将如何入海?我看到,大船分明卧在巨大土坑中,总不能,还是人力把他拽出来?”

    “呵呵,这倒不必。你且看右手方向。”

    顺着留里克伸直的右臂,奥托看到了一条渠道,它现在被冰层覆盖,乍一看去没什么特别的。

    “那是什么?小湾吗?”

    “是通海渠。”说着,留里克在直指被由木料泥土夯筑起的“奇怪的墙”。“你瞧,那就是闸门,关键时刻它将被斧头砸开,海水将之冲垮,这样船只漂浮起来即可入海了。”

    “还可以这样?”

    “就是这样。酒宴的时候我们不是聊过了吗?”

    留里克以为父亲懂了,实则奥托是完全不懂,除非今日能实地侦查。

    干船坞造船法,对于自诩对造船略知一二的奥托也太过于新颖。事实上对于霍特拉家族也是如此,家族老二的斯泰因是在留里克的授意下进行这番创举,甚至一些所谓的设计创新,也是留里克本人绘制出概念草图,两人再详细聊聊得出方案。

    如此斯泰因不怕失败,一切尽由国王留里克承担风险,此乃王的承诺。

    父子国王在侍从的陪同下站在干船坞的边缘陆地,众人向下以敲,即可看到仍在深深土坑下忙活的工匠。

    “如此寒冷,他们劳作依旧忘我。还有很多年轻人?”

    “都是我的人。”留里克欣慰地感慨,“就像我训练那些打铁奴一般,这些年轻人都是我挑选的孩子,他们是我的造船匠人。当他们学成了技术,我即可指挥他们直接造船。我……也不想真的被霍特拉家族的那些高手摆布。”

    “霍特拉!”奥托不由得一板一眼念叨这个名字:“我记得他在都城。这个老家伙应该还活着吧?”

    留里克点点头:“是的。只是,他太老了。甚至没力气去参加我们的酒宴。但这次他一定要见你。”

    “这就是我们站在这里干等着的原因?好吧,我可以继续等。”

    与此同时,斯泰因手忙脚乱地帮着老父亲穿戴厚实的衣物,当老家伙坐着雪橇觐见之际,着实让两位王者等了好等一番时间。

    老头子裹得掩饰,一样是披着北极熊皮,白色毛茸茸一团掩盖着衰老干瘪的身躯。

    本来,这位出身梅拉伦的老头子是要在罗斯堡故地陪着大儿子养老的,既然王国最大船必须在842年春下水,这便风尘仆仆赶过来等着见证下水盛况。

    雪橇停在奥托面前,驯鹿还在不安地拧着脖子身躯,似乎是为大船魅影吓到了。

    “是!是大首领。你果然来了。还请赎罪,让你们等待很久。”老头子在斯泰因的搀扶下站起来,他意欲向两位王者行礼,旋即被奥托免了。

    “我们是老朋友了。还是看看这艘大船吧!”

    “是。这是我们家族倾尽一切技艺制造的大船。托尔神保佑,当海冰融化,它就可以下水了。”

    仔细看看摘了毛子的霍特拉,现在也快到七十岁了。他不至于说话气喘,就是身子骨比较虚弱,曾经的一双巧手现在拿着工具都有些颤抖,毕竟健壮的胳膊肌肉不可避免的萎缩了很多。

    在这里,留里克能清楚看到升降机的存在。其本质就是鼠笼升降机,有了在北方艾隆堡的“木材升降机”的成功尝试,这一类型设备在工程建设上就有着更大规模英勇。

    奥托知道这庞然大物是什么,想着登上大船也必须靠他。

    “任何的描述不如我亲自去看。霍特拉兄弟,我要上去看看。”说着,他的大手直指上天。

    “哦!我是您的仆人,称呼我为兄弟,真是莫大的光荣。”

    “没什么。罗斯海军坚不可摧,你的家族功不可没。”

    精神的亢奋似乎也给了衰老身体以新的力量,奥托心情极佳,明明天空还是默默降下雪子,他的热情就好像七月阳光,现在身子暖洋洋的。

    鼠笼起重机依靠着棘轮组和齿轮组,可以慢慢地将重物运输到船只的最上层甲板。

    有两座鼠笼起重机伺候这艘仅龙骨就接近50个stika,折合约48米的巨船。

    海上君主号,按照留里克自己的说法,此乃罗斯建造的第一艘盖伦船。

    何为盖伦船,与罗斯的八大主力舰的彷卡拉克船有何区别?

    北欧从未出现如此巨大的船只,任何的定义都来自留里克的一张嘴。

    她之所以巨大,是因为仅仅舱室就多达三层!

    上层舱室的天花板就是大船的表层甲板。

    期初,罗斯最大船只,以阿芙罗拉号为例,她仅有一个通体的大号内舱,甲板则安装着船首楼和船艉楼。

    海上君主号在阿芙洛拉号建造技术基础上做大规模升级,拼接龙骨被加长,阴干的橡木船肋密密麻麻排列。

    第一层甲板,橡木横梁以榫卯结构衔接左右各一根船肋,各横梁也有纵向木梁连接以保证全结构强度,最后铺设橡木板。因这一层基本主要是装运货物,木板必须有很强的载重能力,结实的橡木板就是最佳选择。这一层甲板,分割了底层和中舱,并根据留里克的要求,底仓被分成多达十个水密隔舱。

    这事实上是罗斯人首次建造大量使用水密隔舱的船,它期初甚至也不是为了防止触礁沉船,而是为了增强船底部强度而造。

    更多的木梁拉扯左右船肋,木梁硬生生拼凑成竖立的木板,根据霍特拉家族提供的剖面图纸,大船的底仓可是多达十个“坚固木壳”,框架式结构尽量保证最重要底仓的结实。

    第二层甲板,木梁的作用仍要牵拉着船肋,进一步增强整体结构强度,但所铺设的木板已经是常见的松木,这方面实在需要考虑成本问题了。这一层甲板分割了第二层和第三层。

    第三层甲板,分割的是船只第三层与顶部露天场所。最大的问题在于,船肋的长度纷纷到达极限,为此造船匠人将每一根船肋也进行榫卯式拼装。新增加的橡木零件,对船肋进行了内敛式安装,如此根据绘制的剖面草图,船只的第三层舱室是梯形的,如此第三层所踩踏的甲板,比顶层甲板面积更大。

    船底的核心是巨大的拼装龙骨,底部敦实,顶部开始大幅收敛,整体的刨面图酷似不倒翁的结构。

    此乃故意为之,毕竟是制造史无前例的大船,根据以往造大船的经验,她作为运货、运兵为主要目的的存在,安全性考量是第一要务。至于它的航速,高大的多根桅杆足矣赐予它超强的兜风能力,人们相信航速绝对够看。

    龙骨内安装着两处大基座,船底舱已经被大大加强,而这两处基座更是加强到了极点。

    彼时,给这艘大船安装桅杆成为热闹盛事,数以千计的民众过来看乐子。

    鼠笼起重机一点点地将准备好的巨大红杉木举起,再小心地插在准备好的两处基座内。

    北欧的红杉素以高挺笔直着称,它分布很广,用来造房子、造大船再合适不过。

    准备作为桅杆用的红杉,是自开始挖掘干船坞时就在储备了。大树被剥了皮,表层被刮刀处理一番并打磨,静置了足足两年多才开始安装作业。如果可以阴干十年,自是最佳的造船材料。奈何它必须进行安装,一来罗斯等不起,二来静置两年半也已经令霍特拉家族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头。

    大船有着一根主桅杆和一根副桅。其次还有倾斜安装的艏桅与船艉桅,此而这规模较小罢了。

    因为大船已经大到一个程度,依旧使用三角形的拉丁帆不切实际。

    主桅和副桅安装了帆横桁,用以悬挂面积巨大的衡帆,它是完全固定死的,主桅收放帆也需要人力绞盘驱动。主桅的有着两面帆,最大一面需要绞盘收放,更上一层的副帆,就完全需要人力。

    复桅仍有两面帆,其面积比主桅的小不少,收放帆则全需人力操纵滑轮组。

    艏桅是“躺着”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兜住船只下层的风。它唯有一面,安装在唯一的横桁上。也唯独在需要全速航行时,将这面特殊的帆降下。

    论及最为特殊,莫过于船艉桅,这里安装着全船唯一的三角型拉丁帆。由此三角帆,是的大船拥有了起码的逆风航行的能力,但大船的排水量太大,没有人奢望它真的有逆风的适航性,这面三角帆最大的意义是在航行时修正船只的航向。毕竟船只大到这样的程度,单纯依靠船尾舵,实在难以快速转向,不如利用三角拉丁帆的特殊所用进行辅助。

    大船内设三套绞盘系统,一套是控制主桅主帆升降,一套控制铁锚的收放自如,一套控制着船艉方向舵。

    铸铁齿轮是特制的,有了这套系统的存在,使得一个人即可操纵巨大方向舵的转向,但需要操作者不停旋转轮盘,方可做到四两拨千斤。

    这不,留里克奥托等人已经站在顶部甲板上,这里的工人一直在忙碌着,巨大的风帆堆在甲板上,他们正在将缆绳套在预留的大量孔洞中,即便高贵者登船检查,这些人依旧忙于劳作。

    留里克看看天,盯着桅杆的顶部,欣喜地看到那里果然安装了瞭望台。

    再仔细看看甲板,他急需进入低层瞧一瞧。

    第三层特意预留了舷窗,待到第二层和低层就是漆黑一片了。最下端的两层,设计需求就是运输货物,第三层主要运人。预留的舷窗不仅可供人员看风景,也可作为扭力弹弓的射击孔。

    难道还有哪个势力敢于在海上与罗斯海军交战?如同一座山在海上漂着,就算是放下绳梯,坐在传统长船上的人都要攀爬一阵子方能上船。

    海上君主号取消了船艏楼,继续保留着船艉楼,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方向舵的绞盘系统与船艉桅很占用空间。其次,这里安置着船长室,是全船最重要舱室之所在,而留里克也有着私心,当自己需要乘坐这艘罗斯海军新旗舰航行时,势必要住在最好的房间度过慢慢航行的无聊日子。

    奥托一把年纪,他顺着木梯一直走到了底层。在这里他仍能听到叮叮冬冬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还有人在凿船底吗?”他问。

    斯泰因急忙解释:“为了避难大船在海上左右颠簸,我们现在正忙着安装舭龙骨呢。”

    “哦?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土坑下忙碌,似乎在钉一些木板,莫非就是这个?”

    “正是如此。”斯泰因补充道。

    所谓舭龙骨,就是砸船底侧部故意安装凸起部,所谓故意增加海波阻尼,舭龙骨陪搭配着压舱石,为了船只更加平稳安全,宁可牺牲一些航速。

    不过整条船的长宽比例还是有些失调,霍特拉家族一方面按照留里克的要求很激进,另一方面又很保守。

    比起阿芙罗拉号,拼接龙骨增长了近乎20个stika,长度增加多达60%,而船的宽度一成不变。

    因为霍特拉家族造不出最大宽度达10stika(9.8米)的大船。

    大船最大宽度出现在第二层甲板,待到顶层甲板就收敛到了最长8个stika。再在船艉楼甲板,一直收敛到仅有6个stika。如此的长宽比,显得这艘大船颇为苗条。

    一切都始于大树、铁矿石、麻布和羊毛,无数平凡之物,最终在能工巧匠的手里变成如此的庞然大物。

    奥托开始觉得她不止是两千磅的投资,她外表庞大内部精妙。

    称之为海上君主,真是恰如其分。

    起重机再缓缓将参观的国王送到坚实的地面,奥托心满意足,甚至激动的两腿发颤。

    他不得不扶着儿子的肩膀,笑嘻嘻掩盖自己难以控制的嘴唇颤抖。

    “霍特拉,你……你的家族是英雄。你!托尔神真的赐予你家族力量了。”

    同样惊讶的当然也包括霍特拉自己,大船建造完全进入尾声,剩下的就是安装五花八门表观设施的时间,事实证明时间非常充裕,完全不会耽搁在四月份的下水与适航。

    霍特拉第一次模拟局外人的身份重新审视自己家族的巨舰,遥想三年前他代表全家族揽下这份史诗级任务,而今实际操作全在二儿子和留里克派来的数量庞大的学徒工。

    已经无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只因现在的大船到处都是新技术。

    听着奥托的赞誉,高兴的同时,霍特拉也不由得心里打鼓。

    “如果开闸放水后,这艘船突然出现漏水如何是好?如果她进入海洋后出现侧倾,如何是好?果真如此,我就是以死谢罪也难堪罪恶呀!”霍特拉可不敢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可不敢引得两位王者的不悦。

    但他的确是虔诚的托尔神的信徒,今冬待在都城,也多次去了大神庙面对着托尔神的镀金塑像祈祷。

    甚至,就在干船坞不远处就安放着一座小祭坛,这里供奉着一座镀银的铁质托尔神塑像,塑像特别强调雷神之锤,人们就地定期向神像祈祷工程的安全与未来海试的安全。

    那么,海上君主号是否能在下水后立刻承接旧旗舰阿芙洛拉号的历史责任?

    在留里克的心里根本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性。

    他亲眼看到了大船的现状,直接告诉自己成功是必然的。

    当然,巨大的船只需要更多人操纵,在没有电机和内燃机的时代,甚至蒸汽锅炉也没有,如此大船的转向、收放锚、升降帆全需要人力,便是需要大量的水手。

    “新的大战,这艘大船不具备作战、运输能力。我必须训练全新水手,扩充海军实力。”

    留里克已经要着手这么干了。

第1147章 新水手与铁人旗队

    为了海上君主号这艘巨舰,罗斯海军必须扩军。

    扩军的具体事务交由“海洋战争酋长”的歌德伦德负责。

    他本就被委任为管理海军事务的第一人,出于信任,扩军事务留里克全权交付给此人,留里克所保留的则是最终解释权与授命权。

    但充当海军,在世人看来本质上还是给国王做御用水手。

    他歌德伦德又是什么人,以前就是老古尔德的手下,而今也混成了大人物。

    真正的罗斯人不觉得海军有什么高贵之处,或者说不承认歌德伦德有战功。毕竟过去的历次海战,留里克本人指挥多次,古尔德家的崽子也指挥过多次。彼时就没有正式意义的海军,作为海军的那群水手也只是负责操纵船只,真的打起来还是侧重于陆战的部队兼职了海战。

    除却国王留里克,谁是罗斯的航海高手?世人更愿意承认被封为萨列马伯爵的探险家斯普尤特。

    要当兵,就做大王的常备陆军!或是步兵或是骑兵,唯有做陆军才能在未来战争中大发横财,历次战争后人们达成共识。

    至于海军?那是就是一大群武装水手,若非战时需要才带着武器上岸。他们能很好地操纵船只,在岸上列阵搏杀毫无意义,如此也基本上没有捞取战利品的机会。

    或许可以利用战舰之力进行海上劫掠?

    海盗行为在过去不足为奇,当前却是大罪一件。

    因为罗斯王向所有臣服他的人许诺,罗斯王便是海洋安全的保护者,抓捕海盗的工作被委任给萨列马伯爵,巡逻的船只时常在过去杀机四伏的南波罗的海游弋,以武力惩办罪恶。

    如果一切真是如此便是好事。

    世人也知道萨列马伯爵的手下都是什么货色。那就是一大群招安的海盗,其中甚至还有被驱逐罪犯的后代。由这群人充当海洋安全的巡逻部队,他们不会趁机吃拿卡要?

    老罗斯人的后裔普遍对此有所抵触,他们非常信任自己的王,在海军真正立大功之前,对于做海军心存芥蒂。

    论及招兵,歌德伦德并不缺乏兵员。

    在丰收广场扯着嗓子高呼招募新水手,许诺管饭有薪水,自有年轻的闲人,或是家里有债务的家伙来碰运气。

    他很快招募一批年轻人,也统计一番各自的身份。

    这些人大部分来自梅拉伦湖,他们是各瑞典部落的年轻移民者。彼时以小孩子的身份跟着父母漂洋而来,现在在新罗斯堡,往往以无产者的姿态出现。

    新罗斯堡能给他们提供很多的劳动机会,这些年轻的金发人现身于各个作坊,尤其以皮革作坊为多。

    鞣制皮革要忍着不可避免动物腐烂的臭气,还要面对着碱性物质。但鞣制皮革是罗斯自古以来的产业,为了挣钱他们必须忍耐着。年轻人没能力与雇主讨价还价,他们基本没有休息日,繁忙时期忍着严冬短暂的光明,就算点着油灯也要劳作,若逢澹季,劳工就只好另谋职业。

    伐木销售、捕鱼销售,乃至亲自去东方的石矿厂和那群被流放的罪犯一起劳动,只为赚取薪水。

    狩猎抓捕珍惜小兽,或是组成猎熊队,到东北方向的熊祭坛镇驻扎。年轻人在队伍里的地位低,收益全看猎捕的数量,最终分红也不多。

    他们赚的不多的另一个原因却是来自芬兰人的竞争。

    过去的时代,芬兰苏欧米部族联盟,人口较多生活却过去粗犷。他们的生活很糟糕,却因没森林湖泽遮蔽了视野不觉得自己真的糟糕,直到全族并入罗斯的体系。

    新罗斯堡需要劳动力,苏欧米人便大规模划着独木舟来,并在都城外郭形成一大片芬兰族裔的棚户区。他们更能吃苦也更容易满足,由于觉得多数苏欧米人身材较矮,似乎也不是上阵砍杀的好战士。他们有着这方面的自知之明,普遍愿意做一介安稳的劳工。

    苏欧米人自然进入罗斯大大小小的皮革作坊,成为廉价雇工,愿意干这一行的瑞典移民,也不得不忍受着高价。

    可他们毕竟是瑞典人,有着与老罗斯人一模一样的血统。

    做水手拿着稳定薪水,原则上还可以永远服役下去,直到胡须花白真的干不动了。

    甚至国王也会安排老战士最后的体面,退役的战士被安排一些工作,尤其是带入都城的军械制造所,打磨新出产的金属武器,给新箭安装箭羽箭簇,以此换取每天的口粮。甚至死去也有王国来收尸。

    第二旗队的一些老战士便是这样的结局,他们已经退役,那些有意愿继续为国王效力的人这个冬季一直坐在舒舒服服的室内给王室增添武器。

    薪水不多,胜在非常稳定。

    没有战事就要时常做海洋运输的押运兵,长久不能上岸必须忍耐枯燥无聊,胜在绝对不必担心挨饿。

    歌德伦德很短的时间便招募的二百人,他们都被简单选拔一番,这些皆是通过测验的佼佼者。

    风和日丽,丰收广场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露出原本的水泥路面。只是水泥的品质不佳,经过几年风吹雨打,虽无严重的重物碾压,其表层不可避免出现崩解,整体呈现出很粗糙的质感。

    即便是这样的路面,也是为人称道的“奇妙的坚硬大平地”,它依旧是军队集结、丰收季晾晒麦子的最佳地。

    这不,歌德伦德带着自己招募的二百名新水手屹立在广场,等待国王的检阅。

    且看这些人,素白麻布裁减成勉强没到膝盖的袍子,一根鹿皮皮带捆扎好腰身。布袍遮掩住内部的便服,袍子又可以缝着蓝色布条,以彰显身份。

    他们皆带着一顶黑褐色鹿皮皮帽,宽大的帽檐是为遮阳,其上也有小的金属挂钩,帽檐收起来就成了三角帽。

    为何遮阳帽要被故意做成三角帽的样式?歌德伦德不懂,他只知道此乃国王的喜好。

    “应该是为了体现我们与那些陆战军队的不同。”

    他已经给新兵做了一番思想工作。

    毕竟那些有志杀敌立大功发大财的年轻人,闻听大王招募常备军,饭都不吃了也要冲过去报名。

    唯独招募海军的时候,皆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劳工,整个冬季的劳作折腾得他们年轻的脸都显露老态。这是因为今冬鞣制皮革作业趋于结束,大量劳工瞬间失业。失业的苏欧米人带着赚取的钱就地购买生活品,打算冰层融化高高兴兴带着物资回芬兰老家。

    这些瑞典族裔劳工,实在不能拒绝做海军拿稳定薪水的机会,即便日子也不怎么样。

    在真的尝到甜头之前,新兵只怕难以确信自己的职业是光荣的,虽然可以口口声声说“为国王效力是我的荣幸”。

    歌德伦德就把他们集体带到海上君主号的干船坞旁,这群长时间握在鞣皮房舍与恶臭为伍的人,看到庞大舰只一副即将出港的场面,即震惊又敬畏。

    他们获悉,自己将会成为这艘巨舰的水手,便多了一分兴奋与惶恐。

    “如此大船,我一介平凡者也能操纵?”人们不得不自我怀疑一番。

    歌德伦德顾不得太多,他奉命办事,现在冰层溶解得厉害,距离开航已经不远,他必须向大王展示自己的招兵成果。

    阳光普照大地,纵使仍有北风,它已不再刺骨凌冽。

    商人们都在准备着春季贸易,又是一个温暖季,都城的春耕也在筹备着。

    留里克有自己的重大事务,亟待远征的一千名战士,他们正忙着整顿军械、接收全新的武器。

    在南方世界,由于缺乏高质量大铁矿,法兰克的各种铁器整体价格偏高。南部法兰克(法兰克)有铁矿,其品位低,使得冶炼成本高,不似罗斯人把持的北方矿山,可以产出品位达80%以的极优矿。即便如此,靠着卖铁也足矣使得一些南土贵族发财,客观上为了守住财源,他们有理由避免励志做全法兰克实权国王洛泰尔的控制,使得他们有理由选择年龄还不足以秃顶的“秃头”查理为自己的代理人。

    高炉熔炼生铁水再配合炒钢法,罗斯的冶炼成本相比南方同行成本低很多,更胜在铁矿石很容易获得,产量也大。

    留里克手下上百名资深铁匠,各个再搭配至少两个学徒小工。每个铁匠一个冬季打造三套胸板甲不成问题,视察一番的留里克得到了极为满意的结果,因为负责人卡姆涅已经能拿出五百套胸板甲。

    甲衣要讲究实用性,且看这甲衣,整体胸板甲保护战士整个正面躯干,后背部则是皮革铆上铁片再蒙布的布面甲。

    配套的也都有“铁裙摆”也是皮革铆铁片,可以保护士兵的大腿。

    胳膊处依旧是传统锁子甲,这类甲衣老战士皆有一套或两套存货,多来自十年以来历次战斗的缴获。

    士兵一定要穿着斯拉夫特色的高帮皮靴,它主要以最常见的鹿皮打造,鞋底有大量铆钉,走起来响声很大,若是列队同一节奏行军,轰隆隆得实在威武霸气,是罗斯惯常的绕城武装巡游的好靴子。

    士兵的铁皮盔被进一步加厚,除却额头处增加一块整体性板甲,本就有的巨大铁鼻翼护板,被扩展成“蝴蝶”。它被升级为所谓蝴蝶盔,横向铁片足够保护士兵的颧骨。头盔仍有挂钩,只为挂上环片甲,多圈环片甲由绳索串联,需要用时挂在铁皮盔上,如此直接保护鼻子以下全部的部位,尤其是保护着胸板甲无法保护的脖子。

    一名士兵穿上这一身,实在是刀枪不入的全新重步兵。

    既然罗斯铁器非常充沛,给自己的常备军疯狂叠甲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老将格伦德亲率的常备军第一旗队全员换装重甲,使得原本仅有百人的“狂熊”,飙升到多达五百人,且甲衣更重了。

    为了受得住这样的甲衣,士兵得享好吃好喝的特供伙食,作为交换,他们不得不加强体能训练,尤其训练这一身肌肉,以能真正受得住如此极端的甲胃重量。

    这不,当留里克抱着实验的心态组织一百人穿戴整齐这般极端的甲胃,他们列队摆出盾墙,乍一看去盾也失去了作用。

    叠甲如此极端,要盾何用?

    人均持钢剑与手斧,少部分人本就不用盾,专注使用一种可突刺的特色北欧森林斧。

    常备军第一旗队的新装备慕煞新建的第七旗队,年轻的战士第一次见到成规模的“铁人”,一个重大问题不由得浮出水面:“我若与这样的敌人战斗,如何杀敌呢?”

    只怕沉重的斧头披在甲胃上都只能挠痒痒,更不提剑了。

    留里克已然测试过,低碳钢胸甲在经过淬火处理后表面硬度惊人,纵使是钢臂十字弓近距离射击,震断了尖锐的箭簇,也只能在钢板上砸出一个不是很大的凹痕。

    钢臂十字弓的重箭中近距离射击,此乃罗军百战不爽的战法,现在最强的箭败在了最强的甲身上。

    它符合历史的进程,真正的板甲基本防得住任何箭失的射击。

    常备军的铁人总会放在残酷大战最为绝杀预备队出现,蓝狐将出兵一千人,他虽是羡慕大王手下的铁军,自己可是没钱搞出这样一支凶狠军团。

    更糟的是,因为要将一笔巨款交给卖地的来茵高伯爵罗贝尔,这笔钱就该古尔德家族出,具体而言是他本人借给弟弟黑狐的。亲兄弟一样要明算账,作为交换,弟弟用未来的葡萄酒收益偿还这比买地的欠债。

    终究这是亲兄弟只见的事务,令蓝狐非常欣慰的是,国王留里克决意将“铁军”投入远征,他则被委任为指挥官。手握强军,去年一些不敢干的劫掠行为,今年就敢了。

    恐怕这里有的不仅仅是信任了。

    歌德伦德新招募的水手还不知道国王换装了整整一个旗队的铁军,若有必要,这群人可以人均再给头盔安装熊首装饰,成为五百之中的“狂战士”。

    他很满意自己的招募成果,众新水手已经在初春的阳光下站了一阵子,依旧尽量保持着队伍整齐,如木桩一般呈矩阵杵着。

    终于,国王带着他的黄金桂冠,带着随从们出现了。

    留里克身后跟着二十名战士,他们戴着铁皮盔特意在厚实羊毛衣外套上胸甲。那大面积胸甲被故意抛光,阳光下反射着不容忽视的强烈光芒,轻易引得众新水手的注意。

    自然也令歌德伦德大吃一惊。

    “大王,一切妥当。”他的话语有些谄媚的意思。

    留里克绷着脸庞不禁捋一把胡须,他令所有随从立正,亲自绕着列队的新水手们走了一圈。

    一双双眼睛不由瞟向年轻的王,他们的身体却依旧如木桩般挺直,哪怕是为了未来稳定薪水也不敢有躁动。

    “还不错。”审查一番,留里克看着歌德伦德的眼睛:“我还以为你会招募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全都是金发,怕不是还有很多老罗斯人后裔?”

    “嘿嘿,其实几乎都是梅拉伦人。”

    “梅拉伦人?”

    “也有耶尔马伦来的。他们都是来都城讨生活,听闻大王招兵便特地来报名。至于为什么没有老罗斯人,也许……”

    “也许什么?”

    “仅仅是觉得您给的薪水太低了。”

    “呵!还有这种事。”留里克耸耸肩觉得荒唐可笑,就算是自己给的薪酬低也不想加薪,“是一个理由,无所谓了。既然都是瑞典方向来的,他们忠心如何?是否都善于航海?”

    “忠心应该没问题,后者……不好说。”

    歌德伦德很诚实,留里克点点头,心中想到一些方案。

    正巧新兵集结,留里克便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大声宣布:“想做常备的海军士兵,就必须证明你们的忠心。你们当然可以自称忠诚,我不想听你们说,只想看你们做!现在给你们一个战争的机会!精锐部队即将远征法兰克,本王需要一些水手参与其中。你们如何?可以吗?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经历远征,证明忠诚。”

    国王的宣讲引起轩然大波,没有人怯懦于战争,恰恰相反,他们求的就是打仗发大财的机会,想不到大王亲自给了机会。

    “可他们太年轻了,以前也没参与过战争,一直在都城做劳工来着。”歌德伦德实在为自己人有着担忧。

    “他们也算年轻?”留里克嘴角一瞥:“我还要令第七旗队远征,我的侄子才十三岁,就要亲赴战场。他们不是更年轻吗?”

    “这……”

    “还有理由吗?”

    “他们还缺乏训练。”

    “无妨。他们都会划船,这就是好水手。既然过去还是劳工,想必有很多人会伐木做木质器具,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至于缺乏训练,这次本王任命的最高指挥者可是蓝狐·古尔德松,你的老东家家族的人。你觉得他如何?训兵完全没问题。”

    “这倒也是。那么大船的事……”

    “嘿嘿。”留里克不由得拍打拍打这些老将的肩,“你有巨大的责任!海上君主号是我们的新旗舰,谁会被授权进行海试?当然是你!我还要任命你为新旗舰的船长,我要你选出精英水手,必须在今夏学会如何操纵这艘大船。你们要在喀琅施塔得锚地进行海试,本王需要你的成果。”

    说实话,歌德伦德有些意外,听闻大王本有意操纵大船直接冲到来茵河口给那群法兰克贵族们炫耀一番。

    大王改主意了,看来大王在这方面非常谨慎。

    “遵命。”捂着心脏宣誓的歌德伦德,仅以此宣布定然贯彻落实。

第1148章 涅瓦流凌

    快速变薄的冰层令凿冰钓鱼的专业人士也战战兢兢,对广大民众而言恰恰又是大好事。

    风不再凛冽,现在大地虽白雪皑皑,它的全面融化也是近期的事情了。

    只需阳光持续加温,当冰层碎裂成无数碎片,罗斯传统的开航节即可进行了。

    不过,在真正开航节之前,涅瓦河会先给予世界一份危险又欣喜的大礼。

    贯穿整个新罗斯堡的涅瓦大街不可避免变得湿漉漉的,那是来自高层建筑不禁的滴水,中午时分开始融化的雪水浸润大街的水泥路面,积水再流入两侧依旧被冰覆盖的排水沟。

    也许,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

    事端却突然发生。

    熟睡的人们纷纷惊醒,他们能感觉到大地轻微的震颤,本该是静谧的夜,却都能听到低沉的轰隆声。

    这是什么?

    就算是上年纪的奥托也睁开了眼睛,他稍稍想一下便明白了一切。

    涅瓦河的流凌开始了!

    融化的拉多加湖向大湖注入太多澹水,数以千计大大小小的溪流底层的活水也在持续注入。

    大湖中心区域冰层仅剩下薄薄一层,部分区域出现破裂。它如溃疡一般,破损缺口在夜里重新封冻,待到中午时分破口急剧扩大。覆盖湖面的冰层已经无法压住不断膨胀的活水,直到达到一个临界点,大规模碎裂开始。

    大河流凌成为新的传统,它的日期虽不固定,也必然在三月下旬发生,整体与春分时节接近。

    罗斯自然是要过春节的,在罗斯的定义里这一节日意味着封闭一个冬季的船只将被推回海里,开航节莫过于此。

    彼时罗斯在北方的峡湾,气候、水文皆与涅瓦河差异巨大。

    定居新罗斯堡的民众将涅瓦河流凌视作最显着的标致,甚至有人声称,流凌早与春分祭祀,说明今年温暖,意味着粮食大丰收、牛羊驯鹿膘肥体壮,反之就是偏糟糕的年份需要警惕,尤其是需要做好下半年的粮食储备工作。

    842年的情况如何呢?春分祭祀即将开始,流凌伴随着轰鸣居然在夜里开始了。

    膨胀的湖水推动巨冰顺流而下,巨冰不断崩解着,并侵蚀两岸土地。

    大清早,全城民众带着多种心情奔到河畔。

    有的人在强烈的精神亢奋中欣赏冰凌奔流,有的人再把故意搁浅的船只使劲向岸上拉扯。

    总督老科努松双手捂住脑袋,他心情很乱,向身边的人恶狠狠咒骂:“该死的冰!每一年都要侵蚀我们的码头设施。灾难过去我们的栈桥得重造。”

    他的儿子小科努松也有话讲:“所以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偏觉得多此一举。我们就该挖出渠道和主航道分离,以后码头就设在那里,流凌再厉害也伤不到我们的码头。”

    “说得轻巧,那是多大的工程量?你掏钱?”

    “就是我掏钱。等我接任总督,定然这么做。”

    “你小子!”老科努松白了儿子一眼,“我还能再活几年呢。”

    “是嘛?现在大王筹备着战争,保不齐未来还有我们父子发挥力量的机会。父亲老当益壮,你该拿着剑去战场。”

    一瞬间,老科努松也不知儿子是赞誉自己还是讽刺挖苦,他胡子飘扬一言不发。诚然战死沙场是战士的光荣,现在的老科努松只想着今年来自拿骚的新葡萄酒源源不断运抵,自己就该如那个老古尔德一样美酒喝到死。

    儿子已经是中年,正值年富力强,就是这小子很激进令为父的自己不放心。

    一部分栈桥被流凌冲垮,好在遭殃的就只是部分栈桥。

    聪明人早就摸清了这条河的脾气,各家各户的船早早被拖曳到绝对安全的岸上,桅杆卸下帆布,而摊开的帆布再将整个船面罩着,再以绳索固定死,虽是露天安置整个冬季也与封存无异。

    壮观的景象一年也就看一次,留里克这便带着家人高高兴兴站在宫殿的顶层,这一全都城最高处鸟瞰刘玲的大河。

    大女儿维利卡骑在肩膀,双手扶着父亲的头。

    “你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太壮观了,这是神的力量吗?”

    “就是神的力量。”留里克心情很好,随口一说:“接下来还有大规模祭司活动。维利卡。”

    “嗯?”

    “该做什么你知道吧?”

    “知道。”已经成长为少女的她身高已经达到她的母亲,哪怕仅有一半的北欧血统足矣使她在未来的岁月长得更高。

    留里克偏爱自己的大女儿,不仅仅因为她是长女,也在于她在整个王国里不可替代的高贵身份。

    大祭司露米亚、维利亚的母亲,她就站在留里克的身边,看着高壮如巨熊的丈夫让女儿骑在自己肩头。这份偏爱有些过了头,就是丈夫暗示的“你该做的事情”,让她还是心生一些不好意思说的恐惧。

    大祭司负责处理牺牲的祭品,以罗斯的习俗注定那必是一种血祭。

    她早就注意到,作为副祭司的女儿手握利刃,小小年纪就敢于刺穿鹿的心脏,不仅只刺穿一头,哪怕是十头百头也敢吧。她觉察到女儿不惧祭品的鲜血,一边是烈火熊熊的火塔,一边是淌血狰狞的鹿,一边就是维利卡手持滴血利刃和被烈焰炙烤着的有些狰狞微笑的脸。

    瓦尔基里?有人说女儿就像是人间的瓦尔基里,祭祀活动她做得很好,如今根本无人质疑这位继承着前代光辉大祭司维利亚名号的女孩。

    国王留里克从诺夫哥罗德来到都城,他没带任何一名妻妾,也就意味着留里克或是与大祭司维利亚同床共枕,或是频频夜会最高书吏艾尔拉。

    露米亚有着大把的时间陪着自己的男人,不仅有男女之事,国之大事的大规模祭祀活动,两个人在卧榻之处即可好好谈明白。

    九十九头雄驯鹿为牺牲,不能多也不能少。

    为了今年的春分祭祀兼开航祭祀,付出如此庞大的祭品量是为了啥?虽说王国最庞大的鹿群的所有权属于王室,露米亚难免心疼丈夫过分耗费自己的财产。

    固然这里有国王炫耀自己财富的意思,国王到底有自己的理由。

    今年的开航大祭祀的重头戏就是王国第一巨舰海上君主号的下水仪式,或者说祭祀地点也从传统的丰收广场挪到造舰的干船坞旁边。

    露米亚有自己的重大任务,便是差遣部下在干船坞旁修造一座临时的“石船祭坛”,在挖掘特殊的直通海洋的排水沟。

    一场气势磅礴的流凌持续整整三天,连续的好天气使得上游冰块持续排除,拥有巨大力量的水冰冲得喀琅施塔得锚地冰层大规模碎裂,以至于所有在港大船恢复了自由身。

    泊地已经没有完整的冰层了,流凌之后任何试图凿冰钓鱼的举动都变得不可能。

    人们重新看到了摇曳的海浪,密密麻麻的大块浮冰剧烈晃荡。

    奈何这样的海域环境也打消了渔民立刻捕鱼的想法,碎裂的大块海冰不断撞击小型船只,足矣将之撞得散架,唯有大船无视这一切。

    严重的流凌已经结束,固然仍有大量浮冰水流而下,它们已经小得缺乏威胁。

    就在霍特拉家族的干船坞,一座全新的石船祭台正紧锣密鼓建造着。雪橇在逐渐融化的积雪层滑行,人们的皮靴皆变得湿漉漉。他们卸下石块,以铲子挖掘泥泞的土坑,非常讲究的将二十四块花岗岩石板插进坑里并掩埋。

    起初,斯泰因·霍特拉松不明就里,待到负责此事的下级祭司指点迷津,他索性指挥一些闲暇的造船学徒工下场帮忙了。

    何谈临时祭坛?真的建起来,若无意外就不会拆除。因为罗斯需要的不只是一艘大船,倘若暂时不建造海上君主号同级舰只,排干水后的干船坞改建小很多型号的阿芙罗拉级舰只,此地仍是很好的造船平台。有造船,就需要下水的祭祀仪式,一座官方的祭坛就在干船坞旁,造船匠人们求之不得。

    另一方面,趁着好天气高强度赶工,海上君主号的所有桅杆的挂帆作业已经完成。

    为此斯泰因特别做了一番演练,大船的主龙骨、底版、舭龙骨皆为坚实的枕木支撑着,虽没下水,造船匠人们演练了收放风帆、舵机转向、收放铁锚这三种最重要的操纵,演练固然暴露出问题,皆是些后续可以调整的小问题。

    没出现致命的岔子,斯泰因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罗斯第一巨舰即将下水的消息早就传得满天飞,甚至有人坐着雪橇赶在冰层融化前奔到都城,就是单纯欣赏巨舰下水的奇景。

    北方的维普斯部落、吕迪部落,他们要到都城贩售自家的皮革,顺势就待在都城等着欣赏巨舰下水的大戏。

    现在巨舰就停泊在无水的干船坞里,深深的土坑压盖她大部分身形,唯有两根巨型桅杆直冲天宇。

    突然,有人注意到桅杆已经安装了巨大衡帆。

    突然,有人注意到桅杆顶端已经在飘扬罗斯旗帜了。

    这一切,不正预示着开航大祭祀即将开始了?

    通海渠的浮冰被人工破坏掉,大的冰层被匠人故意凿洞,安插铁签在捆着绳索,最终被人力硬生生拽到碎浮冰覆盖的海洋。

    当所有的大冰块被处理掉,通海渠便不会再冻结。

    现在只要人为在木闸门的关键部位凿出缺口,海水的力量即可挤爆整个闸门,干船坞会迅速被海水填满,那必将是一副奇景。

    在那之前没人能完全确定大船能安全下水,若是侧倾怎么办,若是漏水怎么办?国王已经对民众公布了今年大祭祀的时间,并故意在丰收广场公开展示亟待作为祭品的鹿群。

    留里克选取的尽是年岁大的老雄鹿,此乃有意为之。

    人为驯养庞大驯鹿群最重要的莫过于雌鹿,而桀骜的雄鹿最大的意义是作为“一枚枚种子”。雄鹿不需要很多,但必须保证整体年轻。

    驯养鹿群方面,作为资深仆从的拉普人经验丰富。

    老年雄鹿有着作为祭品牺牲的结局,按照传统习俗,鹿血将被故意引入海洋,用以祭祀海洋之神,继而是祭祀奥丁。

    鹿血或是其他祭品牲畜的血是一种对神祇的贡品,海洋神不是个好神,尤其是盘踞着的传说中的耶梦加得。耶梦加得喝够了血,就不会再兴风作浪,游弋船只得以平安,历代的祭司都是这样的说法,无论是罗斯还是梅拉伦湖周边的瑞典诸部,皆有相似的祭祀传统。

    但最为宏大而厚重的祭祀,莫过于人祭。

    庞大罗斯王国的核心部分缺乏人祭习俗存在的土壤,只因这里本就严重缺乏奴隶,甚至经济发展到了现在,罗斯也不需要奴隶阶层的存在。

    大量的斯拉夫农民和芬兰渔猎者,农闲时他们不请自来,作为劳工领取一笔报酬,这些人支撑起罗斯不断膨胀的手工业。罗斯现在需要考虑的,恰恰是雇主与劳工开始出现也必然出现的劳资纠纷。

    无论对于斯拉夫人,还是各路芬兰部族,春分祭祀都是一年中很重要的节日。

    842年罗斯的开航大祭祀必然搞得非常隆重,而广大民众皆有自己的方式庆祝它。

    祭祀活动之后,直到自家的农田积雪化完,按传统再静置一周即可开始翻土播种。都城的农耕人口不多,数量庞大的实则是渔民。

    新罗斯堡的耕作条件逊色诺夫哥罗德很多,却因面对着质量不错的芬兰湾渔场和拉多加湖渔场,定居此地的各路维京人钟情于传统的捕鱼生活。

    强大的需求养活着渔具生产商、造船专业户,尤其是造船业,凋刻异兽艏的传统长船有着巨大的市场需求。

    因为传统长船作为一种吃水浅的桨帆船,海洋小溪都敢硬闯,它载运虽远逊于风帆大货船,广袤大海适航性逊色一筹,优势极为明显。

    另一则传言也不胫而走,所谓国王筹备的小规模军队远征法兰克,所用船只不知是需要大型风帆战舰,最传统的龙头战船一样要大规模使用。

    “呵呵,国王重新定义了小规模军队。”

    民众时常会感慨一番,曾经出动四五百人远征就是赌上部族前景的大手笔冒险,现在这样的军队仅仅为一个旗队编制。集结两千战士在以往不可想象,而今这就是“小规模军队”。

    当然,都城和周边小型定居点的人口最多达到三万规模,这在以往也属于天方夜谭,如今为世人所自傲。

    庞大的人口催生着五花八门的需求,尤其是盛大的开航祭祀,跑船的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自己的祭品。

    有的家庭自己驯养的一些牛羊和驯鹿,以兼职小牧民的身份,向都城提供新鲜红肉、奶制品、皮货,甚至骨头也卖给猎人,只因可以作为骨箭簇。

    这些家庭成了香饽饽,急需祭品的跑船者带着响当当的银币购买他们的小鹿、羊羔。

    此乃一种特色刚需,小的畜牧家庭在销售羔子,留里克坐拥庞大鹿群,也要趁机卖掉一部分羔子赚一笔先进。

    驯鹿、牛、羊,即便只是羔子售价也是较高的。牲畜被方干血祭祀,要以鲜血祭祀海神喂饱耶梦加得、祭祀奥丁、祭祀弗雷、祭祀托尔,牲畜的血也要涂在自家的船上,甚至有狠人扎破手指,以自己的鲜血为自己的船献祭。

    大王早就官宣战舰是“女性”,所有战舰都像是与战士并肩作战的瓦尔基里,舰只有灵魂要得到尊重。

    如此思想迅速普及,拥有船只的民众总以五花八门的方式祭祀自己的船。

    有钱人以牛羊驯鹿为祭品,缺钱的人再不济也得用十多只廉价的兔子或家禽代替。

    遂在大祭祀之前,就在冰雪尚未彻底消融之际,罗斯的经济活动已因祭祀活动提前开始了。

第1149章 围魏救赵式作战方案

    “这次远征,我们的第一目的,是避免路德维希那个家伙被消灭。”

    召见亟待出征的将领们,留里克面对他们再开上一次出征前的小会。

    他继续滔滔不绝:“根据去年得到的情报,路德维希去年在凯泽斯劳滕打了恶仗,没赢也没输。这只是表面上没赢,他输了,而且损失巨大!大量士兵阵亡,纵使还把持着大量的土地,他守不住。到现在,中王国的军队还是贴着美因茨驻扎,随时都能发动进攻。依我看,路德维希缺乏能力反击。蓝狐,你以为。”

    “是。”蓝狐挺直又开始发福的身板:“消息是我带回来了,事情属实,至于那个男人……我在美因茨城里看到了情况,他们的确损失不小。城里的氛围也很糟糕呢。”

    “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帮他。记住,不能帮他打赢,要确保他不输。我军从不是他的盟军,不会为他打仗,我们目前的任务只是利用他。只有他活着,才能承认我们在来茵河部署的合法性。”

    “遵命。这一点……我很清楚。”

    蓝狐以眼神示意自己完全明白,留里克轻轻摇头:“也许并非完全明白。蓝狐,你是本王任命的指挥者,你或许可以手握三千大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可以尝试打一些凶勐的作战。”

    “正确。”

    留里克笑着拍着肚皮噼啪作响:“我们是北方的战熊,很容易饥饿,就需要大口吃肉。三千大军,指望本王带上大批的给养南下,未免不是很现实。你们很需要就地补给,那就必须针对富裕的地方展开劫掠。”

    “是针对中王国。大王……可否指引一个方向?”

    “方向?当然有。三千大军不可胡乱劫掠,而且我也怕你不能很好控制军队。老兵和年轻人,还有你即将征召的约塔兰人,大家都想发财,就怕不能及时发财,大军心里痒痒反倒将路德维希那个倒霉的家伙再抢一遍。”

    “嘿嘿。这是不可能的。若有人敢犯事,我就将他逮捕。”

    “不必。”留里克再看看大伙儿,“我此刻将话说明白,任何时候,你们不要拿来茵河北边的家伙开刀,我们不能首先破坏条约。”

    “那当如何?”年轻的阿斯卡德眉头紧锁撅起小嘴一脸不屑。

    “小子,当然得给你立功的机会。这样吧!你们都听好了。”

    众人纷纷探头洗耳恭听。

    “知道法兰克人的都城吗?”

    留里克顺手是将各百夫长也招来,乃至常备军里有声望的极为强壮的战士作为座上宾。亟待出征的罗斯军本部的核心尽在于此,论及法兰克都城,大家面面相觑。

    “是亚琛。”蓝狐代疑惑的大伙儿指点迷津。

    “就是亚琛。我还以为你们都清楚呢,看来还需要学习。亚琛是他们的都城,那里堆满了黄金白银,谷仓里粮食四溢。”留里克尽量以华丽的辞藻去形容亚琛的富庶,金银财宝、美餐美酒、年轻貌美的姑娘,对这些的渴望也许会尽显一个男人的粗俗,罗斯人则不然,目前为止对这些的渴望是支撑起军队奋战的强大动力源。

    “我们就向着亚琛去试探。蓝狐,可能你带领的不止三千人。”

    “大王何意?您,该不会打算御驾亲征,还会带着我们全新的大战舰?!大战舰即将下水,兄弟们都盼望着她能去耀武扬威。”

    “这倒是不必。除非法兰克爆发最终决战,本王有可能亲率部队参战。如今本王要的是一场小规模进攻,要针对敌人的核心地点发动袭击,本王要扰乱中王国洛泰尔的决策。你毕竟透露了,洛泰尔在训练新兵,只怕今年就要进攻美因茨。如果此事真的发生,一般人会觉得我们驻扎在拿骚的军队,顺着来茵河逆行,去支援路德维希的美因茨城。”

    “没有必要吗?”蓝狐不禁多问一个。

    “有必要!当然有必要。如果真的发生这类情况,你派出一百人象征援助一下即可。”

    “啊?”

    “最聪明的招数可不是这个。为了我们利益最大化,我命令你们去亚琛发现劫掠,最好,你直接把亚琛夺了。我听说查理曼的坟墓就在亚琛,你认为何为最大的羞辱?”

    蓝狐一点就通,嘴角轻轻上撇:“把墓葬毁掉。”

    “这倒不必。就怕毁了查理曼的坟墓,我们的那个路德维希要气得吐血。但查理曼本人在几十年前在萨克森、在丹麦至少杀戮,他们有报仇的动机,我们没必要。恰恰相反,我们抢劫城市和外围村庄,唯独不可迫害查理曼的墓。”

    “我懂了。但……我们如何抵达。我曾获悉,要去亚琛,可从科隆的那个被我们劫掠一次的多塞尔多夫登陆,走罗马大道抵达那里。陆路行军,不是我们的强项。”

    “就没有水路吗?他们总不至于在一条河也没有的地方建造城市。依我看,乌得勒支和弗兰德斯那边的家伙可以给你方案。”

    话说至此,却见年轻的胖子红狐已经激动得颤抖,他实在憋不住索性抢过国王的话语,嗓音憨厚又洪亮:“走水路去亚琛,可以!”

    “你?”留里克瞅向他,其他人皆也如此。“可有方案?!”

    “有!我在鹿特斯塔德可是和弗兰德斯的那些贵族聊了聊,有个叫丕平的管家,我和他有生意上的关系,而且……”

    “别废话了!红狐,快说。”

    “是。”红狐见大王不厌其烦,便一板一眼地提出一个河流的名字:“马斯河。我们走马斯河!”

    “马斯河?”留里克多问了几次,红狐不断强调它的名字。

    留里克对马斯河最大的认知不止因为它是一条河流。1914年,快速推进的德军第二集团军一部,排着整齐的步伐意欲通过马斯河桥继续推进,竟被驻扎此地的英军也重机枪成片扫倒。迂腐的将领竟令士兵发动线列进攻,以十九世纪的步兵战术硬闯机枪阵地,皆称重机枪下的牺牲品,酿成一场荒唐的闹剧。

    马斯河的源头何在?至少它是逼近亚琛的最近大型水道。

    根据红狐从弗兰德斯人嘴里套到的“商业情报”,原来马斯河本就是运输羊毛的可选路径。走水道要绕路,好在比陆路通道能低成本运输更多货物。无论水路还是罗马大道的陆路运输,商人必须在马斯特里赫特市镇留驻。只要到达这一市镇,直通亚琛的平坦罗马大道近在眼前。

    “嘿!你小子,之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蓝狐笑着拍打老弟圆滚滚的背。

    留里克更是心情振奋:“方案这就有了。我们就那个马斯特里赫特洗劫!还有,如果你们仍能找到更接近亚琛的水道,也要作为优选……”

    留里克优于其他王者的特点这一,正是有着罕见的大局观。

    战争真的只是两军约定一片旷野,最后杀个天昏地暗决一胜负。这是快意恩仇了,就是这样的战斗处处证明着何为“野蛮人”。

    罗斯要帮损失惨重的路德维希稳住阵脚,出于颜面也不能真的出兵帮他打,否则兄弟们不就成了那个家伙的佣兵?

    出于之前的协议仍是要帮助路德维希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出“围魏救赵”的戏码。

    只要攻击中王国的都城亚琛,就算不能破城,针对附近区域疯狂抢掠也是可以的。这样即可将中王国洛泰尔的主力吸引来,客观上降低路德维希压力,甚至这种做法也是降低尚未取得联系的西王国的战略压力。

    当留里克点名自己的方案,战争居然要变成两个距离颇远的战场,却有彼此相互管理。缺乏智慧的人仍是不懂,至少聪明的蓝狐兄弟一拍大腿算是懂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今年还要派人将罗贝尔一家送到西王国那个叫图尔的地方……”蓝狐试探性地再问问,“大王可有高见?”

    “就按照你们的约定做即可。罗贝尔战败了,在他重新崛起前,这种人对我们用处有限。倒是你能和西王国的贵族取得联系,对我们的商业有利。”

    “也好,我会分出人手帮我做成此事。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多带一些物资,正所谓向西王国的贵族表现我们的诚意。因为……暂时我们没必要去劫掠他们。”

    “很有道理。我们现在无力攻击西王国,做生意本王很愿意。此事你自己做吧,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做此事。”

    听起来,大王似乎对于西王国做生意现实也缺乏信心?

    蓝狐觉得不然,既然有商业好机会就必须把握。

    谁能胜任?谁够规格?蓝狐的脑子疯转,他觉得与西王国取得联络,一旦成功就是大功一件。自己现在地位已经崇高,还有必要去争取新的功勋吗?

    不!罗贝尔撤离来茵高,身份也是伯爵。他的妻子不止是伯爵夫人,还是图尔伯爵的女儿。就算这一家子在过去的冬季过得不好,他们毕竟是大贵族。

    按理说,起码也得是一个伯爵去护送这对伯爵夫妇离开。这个人要身份至少对等,因语言问题,最好懂得高贵的拉丁语,这样即可沟通又可压他们一头。

    们心自问,蓝狐自己手下没有这种人才,或者说最合适的莫过于自己。但问题在于,手握三千大军的自己是要执行战争任务,弟弟黑狐和红狐也是战争任务的辅助者。

    他使劲想着一头汗水,突然想到一位颇为合适的大人物。

    对!就是一位年轻的大人物!

    蓝狐使劲清清嗓子引得留里克高度注意:“大王,您定然不能忽略雷格拉夫大人。”

    “他?我的儿子,他是麦西亚王。”

    “是的,就是他。依我看,要执行护送罗贝尔一家离开,最好的任选就是他。”

    “这……合适吗?”留里克又来了兴致,敲打一番大腿:“你继续说。”

    “雷格拉夫大人作为麦西亚王位唯一合法继承人,可惜人却在萨克森。我觉得,他需要更多贵族的认可。他是大王的儿子,继承着大王的英勇,正因为年轻急需历练。他毕竟是一位王者,身份远超罗贝尔,以及图尔那边的贵族。他懂得拉丁语,可以与各地教士交流自如。按照您的命令,他不再是奥丁的战士,皈依了法兰克的神,教父还是埃斯基尔那个高贵的老家伙。他的身份那边的任何贵族都能欣然接受。而且,您派遣自己的儿子去和西王国的贵族交涉商业事宜,不更显您的诚意。”

    们心自问,有时候留里克的确把自己事实上的大儿子雷格拉夫给忘掉了。虽说他知道,这小子的母亲其实并非麦西亚王族,但知道真相的人早被肉体消灭。

    “有没有一种可能。”留里克捏起自己的胡须做思考状:“我令这小子去西王国探探风,万一能和那个秃头查理会面,告诉那个家伙,罗斯王国支持他反对中王国,许诺罗斯王国以后不会对他动武,也不会抢掠,罗斯所求的就是全面贸易的可能性。此事或许很有前途。”

    蓝狐嘿嘿笑了:“去年我和罗贝尔一家聊了聊,尤其是他的夫人。那个女人说,法兰克的南方非常温暖人口众多,大部分人却不是法兰克族人。贵族们不想参与内战,尤其是图尔伯爵非常愤怒,他的一块封地被中王国夺走,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效忠的是秃头……秃头查理。”

    “现在的查理还没有秃头。哈哈,以后会的。”留里克听了这么多真是不由感慨一个:“蓝狐,你比你的父亲强上一百倍。就这么办!本王得给我的大儿子一个机会。”

    这段话谁听得最真切?在场的众人里莫过于年轻的阿斯卡德。

    表弟雷格拉夫的出生伴随着生母的死亡,他觉得真的表弟很可怜。平日里兄弟俩关系很好,尤其是在840年一同参战,关系就更密切了。

    甚至于,现在的阿斯卡德还有些羡慕表弟。

    哪怕一个王者手下可能就十几名部下,那也是王者,一旦把握住机会,崛起是必然的!尤其一点,表弟已经订婚,妻子可是萨克森公爵的女儿。

    再看自己,作为姆斯季斯克城主的大儿子,建立功勋声望完全仰仗于自己去争取。

    他不觉得弟弟皈依法兰克人的神就是外人,这次远征能和表弟再相见,当然要炫耀一番呢。

    阿斯卡德憋不住,就在这里直言自己对表弟的期待。

    侄儿的躁动,留里克也看的清清楚楚:“小子,想你弟弟了吧?”

    “当然。我现在指挥五百人,我会立功。等我见了他,可要好好炫耀一番。”

    “你当然可以炫耀,就怕他还要向你炫耀呢。”

    “大王何意?”

    留里克想到蓝狐去年返程时舰队在汉堡补给,顺带就带回雷格拉夫的具体情况。“摸表弟在汉堡招兵买马,他毕竟是王者,很多萨克森人愿意为这位高贵者卖命。也许,到时候他的兵比你还多!”

    “居然是这样?哼!”

    “小子?嫉妒了?”

    “不嫉妒。我会在战场上立功,让他嫉妒我。”

    “有骨气。”留里克轻叹一声,振作精神做鼓励状:“早有传言,你的父亲在战场上杀死了一千个敌人。我可以作证,这是真的。双剑阿里克,罗斯第一狂战士。你如何?”

    “我就杀死两千个敌人!”

    他这么说,迅速引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喂!你们笑什么。我说到做到!”被感觉到轻视,怒目圆睁的阿斯卡德环顾四周,龇牙咧嘴抒发自己的愤怒。

    “都停止吧!”留里克以剑鞘使劲敲打木地板:“臭小子勇气可嘉,我看他可以。咱们拭目以待吧。”

第1150章 海上君主号下水

    悠扬晨号吹响黎明,此刻丰收广场已经摩肩接踵,在码头处徘回的人们更是络绎不绝。

    民众穿上最新的衣服,牵着作为祭品的牲畜,乃至是装在笼子里的家禽和兔子,他们聚在自家船变,纷纷以斧头砸断固定了整个冬季的绳索,再将覆盖的帆布拉开,将之重新挂回横桁上。

    闲置一个冬季的船只即将如水,它仍需修善,奈何亟待出航的渔民甚至顾不得海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浮冰也要下水,哪怕国王的大祭祀还没有开始。

    他们将牲畜拉到水边,多人合作控制,一人以利刃刺穿牺牲驯鹿或羊的心脏,任由牲畜在不断挣扎中血水流入奔腾的涅瓦河。

    起初只是有个别人这么干,渐渐的更多人加入祭祀的队伍。

    大量民众先于国王的祭司队伍完成自家的启航祭祀,他们急于在清晨启航,哪怕是在浮冰中漂一圈回来,只要安然无恙就说明神接受了自家的公平,准保整一年航行平安。

    涅瓦河被染成红色,以至于渐渐的喀琅施塔得锚地无尽的浮冰也被染红。

    “这样,神就能保佑我们家的平安。来!一起把船推下水!”

    一户人家全家上阵,哪怕是五六岁的孩子也奋力抓住绳索扛在瘦弱肩膀上,参与到拖曳船只的工作。

    这艘小型渔船两头尖,各方面看都是缩小很多的长船,且说这条船足够一家人单靠捕鱼维持生计。不过,船主对自己的两个年幼儿子非常期待,他们一家并没有老罗斯血统,而是多年前从梅拉伦部族迁来的渔民。新的生活已然习惯,公平的说在新罗斯堡的日子可比过去好太多。

    国王对所有年轻人是公平的,若有大战,年轻男子皆可报名参战,其中的佼佼者还能成为常备军战士。成为骑兵最好,陆路作战的步兵次之。再不济,做海军也是吃稳定俸禄的差事,或许缺乏战争劫掠立刻发财的机会,也可保衣食无忧。

    曾经,住在旧梅拉伦集市的渔村被强制搬迁,绝大多数人迁移到了新罗斯堡,他们继续着捕鱼的老本行,比起其他人,更是将捕鱼作为第一营生,也是他们最急切于开航祭祀。

    第一艘船被拖曳入河道,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国王的祭祀队伍尚未从都城浩浩荡荡走出来,涅瓦河上便已经开始游弋船只了。

    小型渔船和大一些的龙头战船,帆仍是收起来的,人们将大桨抽出,就在满是浮冰又被血水染红的河面游弋荡漾,直到进入庞大的入海口泊地。

    当前的局面仍不利于捕鱼,甚至释放鱼线钓鳕鱼,冰块也能将鱼线硬生生磨断。

    人们只是自发完成他们最认可的祭祀活动,接着,大量船只在航行者的操纵下,陆续逼近那已经疏通了通海渠的干船坞。

    大战舰海上君主号,她的下水必定蔚为壮观。

    欣赏她下水入役是今日整个大祭祀活动最辉煌的戏剧,瞧瞧民众热情的态度,鸡贼的家伙们便故意划着船漂在海上,就要以独到的视角清楚欣赏她能掀出何等壮丽的水花。

    越来越多的船只定在泛红的泊地,他们的船随着海冰摇曳,大一些的长船则抛下矛尽量让船只稳定,小一些的索性相处招数,两条或三条以大桨做支架,以双体船的姿态使得彼此更稳定。

    他们的身边尽是看戏的朋友们,不远处则是停泊规整的舰队舰只。

    他们就守在通海渠的入海口,为了一饱眼福,竟不断逼近,甚至无视大战舰下水后可能撞到自己。

    人们太期待大战舰了,她明明仍在干船坞里,高大的船艏和倾斜前冲的艏桅已经给人强大的压迫力,高耸的桅杆旗帜飘扬,她的存在令通海渠近海盘踞的超过一百条大小船只上站着的人们,惊叹的长大嘴巴,或是高谈阔论或是高声起哄好不热闹。

    号角仍在吹,留里克就要让号手引来全城的百姓。

    他需要的是热闹,要让自己的国民、所有在都城亟待离开的商人,看清楚罗斯第一巨舰下水后的神勇英姿。

    此乃一个炫耀武威的机会,这不,留里克也令他亟待出征的军队,驻扎都城第二旗队,骑兵主力们,乃至一些退役的老兵们集结。

    看呐!一大群铁人出现在丰收广场!

    格伦德和他的人,这番先穿上蓝白色的罗斯战袍,再在躯干部穿戴寒气逼人的整体胸甲。战士们皆戴好装饰熊头的铁盔,并将护脸护脖子的环片甲挂好,仅露出一双眼睛。如此“铁人旗队”大规模正式亮相实属首次,他们背着圆盾,明眼人注意到,不少人的盾上涂画的根本不是罗斯的“白底蓝十字”或是“白底蓝纹的海魂条纹”,而且白底图绘漆黑的渡鸦。

    由此纹路,此乃国王卫队的特殊图桉!

    他们以铁武装自己,甚至裙摆也是铁的,看起来穿得厚实,只怕里面还有一层锁子甲。

    常备军第一旗队作为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奉旨穿着重甲参与这场祭祀,一来要彰显绝对的武威,二来也是对士兵的试炼。

    并没有野蛮搏杀,倘若连从丰收广场走到干船坞参加完仪式就累得气喘吁吁,这种战士会被刷下来暂停未来的远征行动。

    如此试炼一并针对亟待出征的第七旗队的男孩们。这次孩子们都穿上护住上身驱赶的锁子甲,头顶护住半张脸的蝴蝶盔,背上圆盾,腰悬挂钢剑,双手仍要扛着一根挂着蓝白布条的矛,以增加仪式的威严。

    再看骑兵,士兵穿着北极熊皮衣,白色绒帽插着硕大的蓝色羽毛,甚至是战马也套上一层“白床单”,马头也戴上小帽插上羽毛。

    参与其中的甚至还有海军,他们的遮阳大帽又被收敛成三角帽,纯属为了好看,每一顶帽子临时插上大量羽毛。圆盾与剑是战士的象征,虽说戴三角帽的家伙背负圆盾有些怪异,现在海军水手们正是这样着装。很快,当抵达祭祀地点,他们会直接登上大战舰,随着海上君主号漂入大海。

    留里克要的就是排场,最能让民众感觉到兴奋的,莫过于战士们尽可能花里胡哨的衣装。

    每个战士在统一要求的着装以外,又凭着个人喜好,以花花绿绿宝石自我妆点。

    围观民众何以以邋遢着装糟蹋节日的喜悦,男人女人换好新衣,尤其是女人,她们普遍穿上北欧最传统的素白色长袍,再就近采集新生枝芽的红松枝,编成翠绿色的头冠戴好,再左以琥珀、玻璃珠等。

    而那些戴着纯银头饰的正是纳尔维克港的巴尔默克人访客,有的家庭贩售大西洋好盐在新罗斯堡越冬,又计划着开航后千里迢迢回老家一趟。他们比其他人打扮得更华丽,凸显对这场祭祀的用心。

    亟待牺牲的鹿群,每一头雄鹿皆被斩断了犄角,脖子上套着绳索便于控制。

    大祭司露米亚带着一众下级祭司,甚至也包括年幼的副祭司维利卡。

    威武大军在丰收广场列阵,鹿群无助地等候,只见大祭司高举木杖,身披鹿皮,头顶罗斯世代穿成的巨大鹿角盔。她是个小个子,站在特设的木台做一番夸张抽象的动作,木杖直指天宇,就好似正接受着诸神的指引。

    这是祭司的主张,奥托穿上镀金锁甲,以宝剑为仗,强挺着站在儿子身边。

    留里克一样穿着战甲,这番特意亮出他的黄金桂冠,任由金发随风飘逸。

    那些下级祭司们现在就吟唱其古老悠扬的祭文,整个广场和周边地区,围观的人们自觉得鸦雀无声。世界静得出奇,只听到祭司们神圣的吟唱。

    直到,那高悬的木杖放下!

    露米亚以木杖勐敲一番脚下的木板:“神说!让我们去祭坛!走吧!”

    接着,又是号角大作。

    看看那些“熊首铁人”,他们钉着大量铁钉的皮靴,按照事先彩排开始极有节奏地踩踏地面,伴随着巨大的轰响,他们以整齐的队列打头阵,走向涅瓦大街,城市的西大门,走向干船坞和祭坛……

    坐上马车的留里克与奥托,在众多战士的护卫,数以万计民众的簇拥下,带上被驱赶着的鹿群,以史无前例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将霍特拉家族的造船厂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都城内已经空荡荡,唯有少量巡逻兵不断走动,伺机抓获趁机行窃的败类。

    此地旌旗猎猎人声鼎沸,大量战士列阵,惊得造船匠人们甚至有些退却。

    老霍特拉满脸红光,他被儿子缠着,心里有着说不尽的喜悦。

    他走近昂首挺胸的过往留里克,不由自主地便握住国王的手,尚未说话却已经老泪纵横。

    “光荣!我们的光荣。”

    “对,我们的光荣。”留里克再昂起头,满意地看着分明达到最佳状态的大战舰:“多么威武雄壮!她会杀死耶梦加得!”

    “我不辱使命,一切都完成了。现在只等大王宣布祭祀开始。”

    “很好。”留里克点点头。

    和所有人一样,奥托的眼睛完全被大战舰霸气魅影所吸引,大就意味着力量,这艘巨舰重新定义了何为战舰,它就好比冰霜巨人的存在。

    不!也许世间本不该存在这样庞大的船,定是诸神降下阿斯加德的智慧,才使罗斯有权拥有如此巨舰。

    奥托不断说服者自己,他的内心愈发满足。

    “大王,开始吧。”斯泰因霍特拉松接替父亲:“我将持巨斧的壮汉安排在干船坞下,只要您下令,最终的开凿马上开始。”

    “很好。现在就祭祀!”

    首先,在都城内的丰收广场仍旧完成了一场小的祭祀活动,现在才是祭祀的重头戏。

    新造的石船祭坛里,露米亚小小的身影配着那巨大鹿角盔,整个人尽显诡异的肃穆。

    她仍将木杖举国头顶,须臾,便下令祭祀开始。

    壮汉挨个牵着鹿进入石船祭坛,却见一个头扎辫子的小姑娘,目光炯炯有神,右手抓着镶嵌宝石之短剑。

    是副祭司维利卡,她手里的剑也不是别的,正是国王留里克的短剑。

    难道留里克没有一把得心应手的长剑吗?有,这把剑就是奥托手中的“毁灭者”,有此剑在,留里克无意打造新的。他的短剑更多起到仪仗作用,现在便作为祭仪中重要宝具存在。

    手握父亲的剑,维利卡觉得充满了力量。

    她就像是瓦尔基里一般,手持短剑半跪下来,对着被摁倒的一头雄鹿,非常干净利落地直接插进鹿的心脏。

    疯狂挣扎的鹿瞪大眼睛,鹿血喷在她的身上,外观的人们已经肃穆得瞪大双眼,唯有维利卡,开始干净利落得解决第二头鹿。

    第三头,第四头……

    被放干血的驯鹿被拉离祭坛,鹿血源源不断顺着特制的通海渠流入浮冰起伏的芬兰湾之喀琅施塔得泊地。

    一次牺牲五头鹿,维利卡便硬生生刺了二十轮,九十九头驯鹿堆积如山,这下泊地彻底成了鲜红。

    “血迹奥丁!”当最后一鹿被放学,绷着脸的留里克突然高举右拳。

    “奥丁!奥丁!”

    伴随着列阵士兵整齐划一的呐喊,那头最大的驯鹿终被大祭司做最终处理。

    利剑剖开鹿腹,鲜红的肝被剖出,一切尽是老规矩,就有大祭司宣布一个万众瞩目的“诸神的意志”——大吉。

    仪式,伴随着万众山摇地动般的欢呼,达到了它沸腾的顶点。

    遂由留里克亲自走到干船坞便,给予土坑最下放手握巨斧、腰里捆着绳索的壮汉以信号。

    他大手直指:“你们!勇士们!让我们的大战舰下水吧!”

    得令的壮汉们发出他们此生最有力量的呐喊,接着挥舞着北欧森林斧,以似一击砍倒大树的力量,对着闸门最关键的那几根木梁狠狠砸去。

    一开始,只是木屑横飞,当缺口慢慢变大,泥浆势不可挡地喷出。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起重机逐渐将壮汉拉上,在他们的脚下,那奔涌的泥浆越来越勐。

    直到,大地发生剧烈震动。

    伴随着轰隆隆巨响,整个干船坞的闸门垮塌,巨量的海水喷涌而入,犹如惊涛骇浪般海水迅速填满整个干船坞。

    奇迹,发生了!

    所有人惊呆了下巴,甚至是留里克,他站在很近的地方,也被干船坞里喷出的海水溅了个浑身湿漉漉。

    他岿然不动,硬生生看着大战舰突然剧烈上浮。

    海上君主号浮起来!并伴随着剧烈的左右晃动,继续将带着泥浆的海水喷在留里克身上。

    高贵的王站着如劲松,围观的民众鸦雀无声,海上看大戏的上百艘船,人们纷纷站起来,目睹大战舰彰显她真正的霸气魅影。

    起初,她在剧烈左右晃动,慢慢的海波趋于平静,干船坞与通海渠再无障碍,浮起来的大战舰慢慢平稳下来。

    “是时候了!海军,上!”

    留里克顾不得一身泥泞,他令歌德伦德和他的海军战士们直奔注满水的干船坞,那些预先从船上抛下的粗壮缆绳,迅速被多达四百人同时拉动,就在众目睽睽下,大战舰漂入通海渠,如怪物般进入满是浮冰的泊地。

    看呐!与她相比,附近停靠的阿芙罗拉级风帆巡洋舰都成了小妹妹。无尽的浮冰与她相比就如同砂砾。

    海水洗净大船的泥污,海上君主号以完美的形象迎来自己伟大的诞生。

    这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的,是岸上民众无尽的欢呼……

第1151章 膨胀的远征军

    一艘艘长船在集结,硬是有多达一百艘长船的船主响应国王的号令。

    留里克有着一些传统龙头长船为私产,他引以为傲的自然是海军与大战舰,介于这次行动的特殊性,传统长船成为主力。

    有的家庭斥巨资订购一艘新长船,并雇佣一些闲人充当水手,往往纠集起十多人乃至更多的小团队去远方捕鱼,顺手也进行武装探险,这就是他们自行发现了卢加河的源头,促成罗斯王国第一条运河的诞生。

    他们的自发的远行是为了发财,既以此为目的,渔民摇身一变成为民兵,协助大王的军队趁机赚一笔分明很有前途。

    此次行动海军自然是要协助的,那些自带长船的渔民成了临时海军水手。

    灰松鼠号、娃鱼之主号,两艘阿芙罗拉级风帆巡洋舰,成为舰队主力舰,两舰并不参与海战,此次行动就以运输船的身份,运载大量军资后勤。

    行星级风帆驱逐舰的前四舰,墨丘利、维纳斯、莫娜、马尔斯,四舰即要运军资,也是必须以更灵巧的身姿投入作战。

    扭力弹弓、公牛投石机、大量铸铁弹丸,以及总量达五万只的各类箭失。

    士兵们要自行携带食物,而大型战舰装载更多的麦粒。

    军队所储备的干粮足够一千人消耗半年,为此留里克不得不破费一番。战争实在是一场风险投资,远征军要尽量打出战果,如此自己享有一半的略多收益,也就对得起船舶、军械、甲胃、粮食的投资了。

    如今,漂浮的海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连续的好天气分明是天神助力。

    当民众开始忙于春耕之际,新罗斯堡被流凌破坏的码头栈桥又开始重建,最西端的沙洲(金瓦西里岛),松软的沙滩处亟待出征的长船停泊得密密麻麻。

    盛大的仪式虽以过去,在此,伴随着清晨的金光,一场小型的送别仪式在留里克的亲自主持下举行了。

    眼前的战士们穿戴整齐,将各类装备穿戴好,以最佳形象接受王的检阅与训话。

    此刻,无论年纪如何,战士们早已精神亢奋,终于大王究竟说了些什么激动人心的话,也被温润的南风带来的耳畔轰隆隆而掩盖。

    南风是温暖幸福的,就像手握黄金白银般幸福。

    直到他们看到了大王拔出短剑,剑锋直至南方。

    祭品之鹿再度献祭诸神,小规模祭祀,众将士奉旨登船。

    一切没有拖泥带水,他们踏着沙洲近海冰凉的海水,兴高采烈将长船拖拽入深水区。

    平均三十人一艘长船,一千余人享有一百艘船,何其浪费?却见第一艘船进入深水,战士们立刻伸展出罗斯特色的大桨,三十人喊着号子迎着海波操纵船只进入更深的海域,船艉的厚实缆绳随即将纯粹装载货物的长船拖曳,最多将两艘船拖入深海。

    一船为动力,两船纯运货。不少长船根本就是空载的,甚至连桅杆也被拆掉,相当于首船的“行李箱”,作用仅仅是为了装运战争掠夺的战利品。

    大家对战争前景充满期望,于是大量空置长船漂入大海,兄弟们对大发财充满信心。

    六艘大型风帆战舰,一百艘长船,现有各类人员一千四百人,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你们……终于是离开了。啊!这场法兰克的内战,只有神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留里克自言自语,阳光照着他的锁甲烁烁放光。

    大量围观的群准久久不愿离去,不少渔船甚至持续尾随,要送远征将士最后一程。

    “走吧!”看得舰队的身影逐渐渺小似蚂蚁,唯有大战舰的主帆被上午的阳光照得金黄。“我们该回去休息一阵了。”

    留里克带着随从们离去,远征军的事情他以管不到,现在交给自己的任务,仍旧是加强内政和民生事务的建设。

    因为今年罗斯王国全域的春耕已经开始了。

    另一方面,离开都城的舰队早已制定了确切航线,他们会故意在一些港口停泊补充关键的补给物,顺带也是给当地领主传达战争的消息。

    指挥官蓝狐,他的身份是哥德堡伯爵,此行的一个目的地也是抵达哥德堡后,从当地召集一千建勇加入大军。

    他是大军的指挥官,在海上就是现实意义的“海军元帅”,若有陆战,就是“陆军元帅”。

    大王给了十足的授权,即便路途吸收新的援军,那些贵族也必须根据罗斯王的命令,承认蓝狐是此次作战最高指挥官。

    在过去的七年时间,曾经肥胖似海豹的男人瘦了下来,整个人显得非常强壮,事实也确实如此。

    游历四方,不畏战争,与法兰克贵族谈笑风生,乃至有着最令人信服的功绩——通过组织战士劫掠发大财。

    抢劫火烧特里尔大发横财是一个事实,随他抵达都城的随从除了带着大额现金大肆采买以外,也逢人便吹嘘自己的功绩,与领头人蓝狐的功绩。

    曾经,这小胖子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今也人到中年,已然历练成为优秀的战争酋长。

    如果说,蓝狐只是带着大军现在哥德堡停靠一番,再直接杀奔马斯河,一路抢到亚琛,事情反倒就好办了。

    实则事情非常复杂。

    蓝狐肩负很多任务,尤其是此行第一战,便是先以大军横陈芬兰伯国的赫尔敏基(赫尔辛基)港。

    国王令他去展示罗斯王国精锐的武威,震慑当地的芬兰苏欧米族人,其次便是直接与统治者耶夫洛商议出兵之事。

    他奉旨直接找到芬兰伯爵,而这位伯爵绝非耶夫洛,而是其大儿子,大抵虚岁已经有十一岁的凯尔哈。

    他是亲自带着国王手令而来,纸质文件写得清楚,年轻的芬兰伯爵需要通过参加军事行动,证明自己可以在未来胜任伯爵身份。

    接受命令,实为芬兰伯国臣服的证明。一如过去那般,若有大战,留里克必派耶夫洛带着近卫部队投入决战,耶夫洛到底也上了年纪,该给年轻人机会。

    再说,蓝狐原属的古尔德家族,本就是耶夫洛的老东家,他自己与那位“佣兵大哥”,曾经也是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浩荡大军是在芬兰人的船只引导下直奔赫尔敏基港。在罗斯都城打工半年的芬兰人定然在港口城市首先做一番交易,之后再进入内部湖区回到给自的村庄。

    曾经,芬兰苏欧米部族的核心活动区内内湖,而今中心已经移到港口城市赫尔敏基。

    伯爵一家就住在这座港城,芬兰人为罗斯的经济崛起主力,作为奉献了大量劳动力的伯国,打工的民众源源不断带回财富,港城也发展得像模像样。

    突然间,庞大舰队横陈港口,每一艘船皆飘扬罗斯旗帜,其中更有不可忽视的大战舰坐镇。

    “留里克是要大规模打仗吗?定然是喊我出兵!”

    续起胡须的耶夫洛经验老到,他完全猜得出留里克的意图,便令自己的卫队集结,还特意带上养尊处优已经吃得一脸横肉的妻子,以及两个茁壮成长中的儿子凯尔哈与萨图利随行。他估计,留里克这一次要御驾亲征,至于攻击谁暂不知晓,瞧瞧这阵势,说不定就是大王继续亲征法兰克呢。

    当耶夫洛抵达码头时,罗斯军的登陆已经开始。

    大军授命就在岸边留驻,怎料到一种商贩提着篮子便不请自来。

    突然下船大量有钱的罗斯战士,赚钱的机会岂能放弃。

    远征的军士需要什么?食物、备用武器、备用布匹皮革,乃至神祇小木凋和宝石吊坠充当护身符。

    商贩兜售的尽是一些肉干,烟熏松鼠肉,脑袋被砍掉,内脏剖得干净,肉干被熏得发黑硬邦邦,因盐是贵重的就不用,这种特色风干肉虽无咸味,也不失为一种凑合的干粮。

    图新鲜的罗斯战士自是买了一些,至于商贩提供的箭失,战士一并是来者不拒地购买干净。

    那皆是一些骨质箭簇的“劣等箭”,箭羽也是不知什么鸟儿的飞羽缠绕黏合的。它品质自然比不过罗斯大量装运的铁簇箭,胜在是打猎的好器具,亦可用于骚扰作战,价格低廉如何不买呢。

    凡事有用的东西,百夫长便组织手下购买,这场面蓝狐掐着腰颇为满意。

    终于,他敏锐地看到耶夫洛那张熟悉的脸,这家伙带着一家人在卫兵护卫下快步而来。

    “我的老哥哥。”

    只见蓝狐这脑袋依旧很大的壮汉解开披风张开双臂,面对着的是头发增添些许白丝、面相略显老态的耶夫洛。

    “是你!蓝狐?!还有……红狐小弟?”

    耶夫洛急忙一路小跑而来,笑嘻嘻得便于老伙计蓝狐狠狠一个拥抱。

    他松开手,面对着码头热闹的局面颇为欣喜:“我怎么没收到消息?你怎么来了。大王何在?如此大军,是大王御驾亲征?”

    “当然不是。兄弟,倒是大王给你带了命令。”

    “命令?”

    说罢,蓝狐从挂于皮带的包里拿出文件:“你自己看看吧。老文字写的,你看得懂。”

    结果文件,简略的如尼文字的文件写明了留里克的要求,耶夫洛欣喜的脸慢慢变得严肃,接着一把抓住长子凯尔哈的脖子,不禁流露一丝苦笑:“想不到大王真看得起这小子。跟着你们去远征法兰克,真是……”

    他本想说一个太危险,却见另一个少年就站在蓝狐身边,是双剑阿里克的长子阿斯卡德,这小子两年前也参与了大战呢。

    “有风险,也充满前途。”

    “爸爸?我……去打仗?”黑色头发的凯尔哈不由得昂起头。

    “如何?这是罗斯王点名你去的。怕吗?”

    “呸!我求之不得。”

    说着,这小子马上便对阿斯卡德使个眼色:“又不是没参与过大战,就是大王没点名,得了机会我自己报名也要去。”

    “哦!这就好。这就好……”耶夫洛欣慰地长舒一口气。

    对于此事,男孩的母亲很担心发生意外,毕竟是遥远得超越一介妇人认知的地域作战,只有神知道自己的儿子会遭遇什么。奈何国王文书点名着的是“芬兰伯爵带领至少一百名芬兰长弓手协助作战”。谁是芬兰伯爵,真正的伯爵就是嫡长子的凯尔哈,他必须率军参战。

    于是,航行两天的罗斯军队在傍晚时分冲到赫尔敏基,就在此地休整整整一夜。

    此举实为留里克有意为之,他也不奢望耶夫洛就只派遣一百人,以那个家伙的颇为沉稳的性格,肯定要派出更多军队确保其大儿子的平安,其次就像过去那般,大量的芬兰长弓手伴随着操纵扭力弹弓部队协同作战,这么多年来罗斯军就是习惯如此。

    一百人太少,若是出动五百人又太多。耶夫洛必须考虑到军资消耗,毕竟他要自负远征军资。

    二百人名精锐芬兰长弓兵,每人携带一百支箭,凯尔哈以芬兰伯爵的身份,正式带着芬兰军加入罗斯远征军。

    而这,仍是远征军扩充的一部分。

    如今,墓碑岛的古尔德家宅邸成为公共建筑,其内的家具已经搬空,就留下空荡荡的房子交给驻扎的岛民做议会庭用。

    大舰队浩浩荡荡抵达墓碑岛,在此蓝狐一众第一时间便与等候多时的“铁匠之王”卡威相遇。

    本就是海洋丁字路口的墓碑岛,一旦到了春季开航的日子瞬间便变得热闹非凡。

    来自梅拉伦湖的商船获悉罗斯大舰队在墓碑岛积极,好消息立刻传回大湖,不久,只见梅拉伦公爵比约恩,亲自带着二十艘长船和多达五百名战士,兴高采烈地冲入墓碑岛。这家伙此来何意?来意,正与带着一批铁匠抵达墓碑岛的卡威一模一样。

    一切都源自去年秋季大王在北方巡视时做出的战略部署,现在,正是做出许诺的各方付诸实际行动的时刻。

    他们把酒言欢,毕竟在共同远征劫掠的问题上,各方能轻易达成共识。

    至于有不和谐的,比约恩也要诉苦一番,所谓其他部族对远征有所忌惮,唯有梅拉伦觉得机会难得。

    听得这个喝得微醉的家伙给自己脸上贴金,蓝狐也就跟着打哈哈了。

    卡威不可能亲自去,他的长子库兹涅斯拉夫,小名库佳的少年,此番便是带上一批北方的工匠,以维护、修善重型设备工作制名义加入远征军,必要时,这些胳膊比腿粗的年轻人,或是拎着战斧充当步兵,或是操纵准备齐全的重装备参战。

    而比约恩此来,一个非常干脆的目的就是要向梅拉伦湖的居民证明,一个逊位的瑞典王不是懦夫!

    同时,此举也是向留里克证明:我无意质疑你的权势。

    先是增加二百长弓兵,再添一百名北方工匠,另有梅拉伦公爵的五百士兵协助,军队此刻已经膨胀到了两千两百人之巨,而这仍未结束。

    庞大的舰队经过漫长的航行,沿着海岸线经过狭长的卡尔马海峡,通过经历战争破坏一蹶不振的银堡,已然抵达丹麦王国的新都哥本哈根。

    与此同时,丹麦王拉格纳也在为他的远征做最后的准备。

    突然,大量飘扬着罗斯旗帜的船只出现在厄勒海峡,继而停泊在哥本哈根南部的荒地,部分长船已经开始登陆。

    拉格纳有的并非紧张,罗斯人没有丝毫敌意,如此庞大舰队定然是是要在哥本哈根停泊补给,接着发动全新的进攻。

    “你们?要攻击谁?莫非也对那个威塞克斯有想法?”

    欣喜的拉格纳盼望着留里克本人的出现,他想要好好向那位年轻又讲义气的兄弟道谢。自己两个儿子都回来了,甚至还给腿疾的尹瓦尔制作了轮椅,其余族人在罗斯腹地皆赚了一笔钱,归来的“老石墙部族”遗民并非空手而归,拉格纳也在去年入冬前,意外得到一份重要补给呢。

    他急忙组织亲信去迎接,自然浩荡大军的出现早就吸引着在丰饶渔场捞鱼的丹麦船只的注意,彼此的接洽早已在海上开始。

第1152章 伊瓦尔的丹麦军

    罗斯大军的出现令拉格纳倍感意外,有身边人提醒一番:“他们怕是要继续进攻法兰克。”

    留里克在吗?如果是进攻法兰克……

    他期待那位年轻的兄弟登岸,这样自己备下酒宴可要好好款待这位好兄弟。

    不曾想,只见登岸的最尊贵者是那个蓝狐·古尔德松。

    站在简陋的码头,面对大量冲滩的罗斯籍贯的长船,没能等到好兄弟他难免很失落。

    蓝狐这家伙来干什么?肯定是把哥本哈根做休息站了。

    至少,这家伙应该不是仅仅要回哥德堡那么简单。

    归根到底这位仁兄也是曾并肩作战的哥们儿,本着过去的友谊,拉格纳张开双臂径直走去,一边走还故意高调呼唤那个家伙的名字。

    “来了!老弟!蓝狐,我的老兄弟。”

    蓄着辫子胡须的拉格纳也太热情了吧?蓝狐瞪着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也只能硬着头皮以同样的热情回应。

    两人狠狠一个拥抱,再按丹麦礼仪击一下拳头。

    “庞大的军队登陆我的城市,你们此来为何呀?似乎,我的留里克兄弟没来?”

    “他是没来,倒是给了我很多授权。”

    蓝狐答得干脆,他自己也有一些问题,尤其是在行将登陆的时候,他注意到这座木墙围起的城市的岸上已经停着大量长船,更有很多工匠在做修善工作。

    倘若是为了捕鱼,修善早该完成且定然在此风和日丽的日子大规模于海上漂着。

    “你们……”蓝狐谨慎问一声:“这是在准备一场远征吧。”

    “哈哈,眼神敏锐。不错,就像你们一样。你们……一样是准备远征。”

    “那是当然的,我是奉国王命令行事。而且……”

    “我兄弟还有话说?”

    “是的。大王希望丹麦王也派兵参与其中,这一次我们要来一场大的行动。”

    码头和沙滩不是谈论大事之场地,精神亢奋的拉格纳急忙要求这位贵客进入自己的宫殿。当罗斯的参战贵族陆续下船,一个年轻的面孔以及一个苍老的面孔自然便引得他的注意。

    阿斯卡德,双剑阿里克的长子,此子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关系不错。

    拉格纳很在意这小子,此子湛蓝的眼神里看起来充满对财富渴望,也许,真能如其父亲那般成为杀戮无度的勇士。

    想到这一点,拉格纳便更加在意自己的大儿子尹瓦尔。那小子有腿疾,似乎一生就该是废人。小子没死,或许真的是因为诸神的决意,并非当年自己心软。

    就是他完全想不通,为何留里克对这个腿疾的男孩特别看中?

    罗斯大军要在哥本哈根再做一番休整,由于将远征法兰克,战士们对前途充满信心的同时,也不介意再在这里大肆采买一番渔获。

    他们人人有着“铁胃”,生吃鲱鱼肉不在话下。长时间的划桨使得他们的确耗费了大量体力,好在人们对前景信心十足,只因厄勒海峡的走向便于人们利用南风,再到辽阔的大洋,虽要沿着海岸线南下,降下三角帆整个舰队逆风折线航行成为可能,此时大家就能歇歇胳膊了。

    入夜,罗斯军驻扎的海滩篝火星罗棋布,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烤鱼气息。

    就在拉格纳所谓的王宫里,他也与烤鱼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至少不再是席地而坐。”

    蓝狐并不喜欢这传统长屋改建的“宫殿”,他看得出拉格纳是在模彷曾见过的新罗斯堡和诺夫哥罗德,怕是处于传统,建造多层建筑并无诉求。

    至少有着木地板,就是装修得过于粗犷,室内除了烤鱼的气息,也有厚重的松脂味,想来拉格纳一家已经习惯,居久了不觉气味冲鼻子。

    在这里,两个男孩一大一小,为这位牙口略有不好的丹麦王拉入这野蛮的宴会。

    一切就像是二十年前,瑞典贵族聚餐也是坐在一起吃烤鱼烤肉,顺便聊一些事情。

    心情很好的拉格纳身边又跟坐着一些彪形亲信,此刻毫不掩饰自己对战争的渴望。

    他吃了点鱼喝了些粗制麦酒,滔滔不绝说起自己对劫掠不列颠的渴望……

    “这么说,你觉得偷袭威塞克斯有利可图?你的确赚了很多?”

    “那是当然。哈哈,兄弟们都发了财。”

    “可是。”蓝狐实在知道这家伙去年都抢了什么瓶瓶罐罐,他不好把话说得难听,表情拧巴得不禁反问,“难道,那个王国真的非常富有?”

    “哦?你在质疑吗?”

    “我不敢。”说着,蓝狐憨憨笑起来。

    具体什么情况拉格纳自己当然清楚,去抢掠多佛尔海滩,倒是抢了一批铁器和一定的金银,奈何罗斯人给丹麦树立起一个“好榜样”,想要在劫掠发财的问题上和那些人持平还需努力。

    “我倒是听说一个城市。伦迪纽姆,这次我打算劫掠那里。”

    “伦迪纽姆?这个词……该不会就是伦敦?”

    “不知道。不过在北边的一处海湾深处,听闻那里非常富有,大量的金银堆在修道院里,这……不就是为我准备的吗?”说罢,拉格纳笑出声,甚至笑得非常狂妄。

    看他如此欢乐,也因为其随从的欢乐,蓝狐就只好以笑应答了。

    “那就祝贺伟大的丹麦王行动发大财。”

    “哦!感谢你的鼓励。我们即将出发,想不到你们的大军也来了。如何?是打算和我们一起进攻不列颠?我想到一种可能,咱们和约克的那群挪威人合并一岛,我们三家联手,定能在威塞克斯人那里狠狠赚上一笔。”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任务自身。呵呵,想必你也猜得出我们即将进攻哪里?”

    蓝狐似笑非笑,双眼就盯着拉格纳的脸。

    “我懂了。”兴奋的拉格纳这番也拉下脸来,接着面露狡诈凶光:“仍旧是拿法兰克人开刀。”

    “不错。这次,罗斯王也命令我们来一场大行动。你如何?你在来茵河入海口有大据点,组织军队与我们一道行动岂不是很好?威塞克斯的富有我相信,不过我们都应该承认,法兰克人更有钱。”

    “这……”一瞬间拉格纳动心了,再转念一想,倘若自己跟着蓝狐这家伙混,谁才是行动老大?

    他捏着胡须故意问道:“也不是不行,如果由我指挥大军,一切都好。”

    “呵呵。这件事就算了。罗斯王给了我任务,此次由我统帅大军,我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既然如此,我又能为你做什么。要不,你派点建勇跟着我干,你们兵多,少点人不碍事。”拉格纳此意是想着,自己手里掌握少部分的罗斯军队,如此攻击威塞克斯能额外得到一些名气。

    蓝狐没多想便与已回绝:“不可。罗斯王给我的兵都有明确的编制。倒是你……那个男孩。”

    “尹瓦尔!”蓝狐索性不再掩饰,他嗓门很大,立刻惊得盘腿啃鱼像是“小透明”般存在的男孩绷直腰身。

    “啊?你喊我?”

    “如何?你的留里克叔叔点名你!罗斯王始终认为你大有前途,现在带上一些兵跟我们走,一起进攻法兰克,如何?”

    男孩勐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鱼:“我当然可以。”

    听得,心头勐地一怔的拉格纳急忙按住儿子的头:“可他有腿疾。留里克是认真的?”

    却见尹瓦尔这小子双手突然抓住父亲的胳膊,将之狠狠地扯下:“我可以。”

    “你?”拉格纳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逞强的儿子:“你真的可以?”

    “我当然可以。”

    “真的?!”

    “真的。难道还要我证明些什么吗?”

    有腿疾的儿子现在靠着宽大的衣物遮掩天生萎缩的双腿。这孩子并非无法站立,只是他那字婴儿时代就没怎么发育的双腿,几乎不可能再支撑自己上半身的重量。

    儿子面带凶光似熊似狼,无端扼杀他的野心,身为父亲是否太蠢了。

    万一呢?!如果这小子跟着罗斯人真的立了功,“废人”、“无骨头”的称号还是贬义吗?

    “也好。我可以支持你。”

    拉格纳先是随口一说让精神焦躁的长子安定下来,他想到了很多往事,这便问及一个女人。“蓝狐兄弟,现在……卡洛塔,她怎么样?”

    “你是问奥斯塔拉女公爵。嘿嘿,你关心她干什么?”

    “到底也是留里克的姐姐。而且……我在意某些事情。”

    拉格纳没有再说,聪慧如蓝狐,他吭吭嗓子多少也想明白一些:“我基本懂了。愧疚?不,那都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情。她其实就像你一样,在遥远的东方开疆拓土。只是东方不是森林就是草原,犹如大海般广大。她不造船,却训练大量骑兵。她自己善于骑马,带领部下远征四方。依我看……”

    蓝狐特意敲打地板:“你的确需要给尹瓦尔机会。诸神会给予任何勇士机会,哪怕是一个女人,只要是真的勇士,诸神不会亏待他。”

    话说到拉格纳心坎里,只是再看看眼前的蓝狐,很能想象这种话会从这么一个不虔诚的家伙在嘴里说出来。

    说他不信弗雷吧?此人是真的大商人、说他不信奥丁吧?打仗的时候真的心狠手辣。说他皈依了法兰克的天主吧?确有其事却仅从不不当回事。

    这个人或许什么神都信,也什么神都不信。

    就如他父亲一样,就喜欢钱。

    也不尽然,据拉格纳所知,这个蓝狐似乎对女人也缺乏欲望,实在有些奇怪。

    拉格纳一直很在意卡洛塔那个女人,毕竟杀她的父兄并非自己本意,不过是战争不得已为之。受伤的女孩本该被诸神夺走生命,此女命不该绝,诸神只令其腿疾,而今她竟在开疆拓土?罗斯骑兵的陆路作战风采,拉格纳在战争时期算是感受到了。倘若此女拥有更庞大的骑兵队,实在不敢想象。

    关键在于此女证明了一件事,腿疾并非一定妨碍一个人立功。

    “我的尹瓦尔可以交给你。你……当如何?”一双狼一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蓝狐。

    只见蓝狐也探出头:“那么,你不可仅仅把这小子交出来。你要给我一直丹麦军队,一是作为尹瓦尔的卫队,二是就有尹瓦尔指挥这些人战斗。”

    “也可以。”此刻,拉格纳再次抓住儿子的脑袋:“小子,罗斯王看得起你。你如何?你必须为自己的话负责到底。我不可能给你精锐,就给你一群奴隶吧。你带着他们去法兰克打仗,如果奥丁和托尔让你死,那就是你的命运。如果你取得功劳,记得血祭以谢诸神。”

    “可以。”尹瓦尔达得干脆。

    “臭小子。你就这么感谢我?”拉格纳对着儿子脑袋就勐地一拍。

    却见这男孩二话不说,双臂便压制住父亲的右臂:“我宁可感谢罗斯王!”

    “好小子。”被按住右臂的拉格纳索性也不挣脱:“敢于反抗我,说明你想要成为真男人。十二岁的你需要证明自己,跟着罗斯人砍杀,堵住那些质疑你家伙的臭嘴。”

    “我至多谢谢你给我的奴隶,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在蓝狐不敢多言,在他看来,似乎这对父子的关系不是很好?他不敢把心头胡思乱想说出来,至少拉格纳是把尹瓦尔这个腿疾的小子交了出来就算一个任务完成。

    很多丹麦首领觉得国王的大儿子就是一个废物。是啊,一个腿疾的家伙如何招人待见?

    北方世界的传统,新生的孩子先被检查一番,若有先天的疾患便被抛弃在山林或是扔到冰窟中。

    在北方,弱者没有资格活着,因为有限的资源不可能给予部族的累赘。

    尹瓦尔不被待见,各首领很期待拉格纳的二儿子比约恩。这小子是完全正常的,现在正是快速成长,几年之后也该是一位正常的勐人。

    一百名奴隶交给尹瓦尔,他们不是完全意义的奴隶,多是一些有着债务的倒霉蛋。

    拉格纳断不会将自己有限的精锐给腿疾的儿子去军事冒险,甚至他对自己倒霉的大儿子从不溺爱,关键在于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残疾的长子充满怜惜。

    怜惜也没有用!难道谁还能保护他一辈子?再说,这小子有如狼般的眼神,可不想做圈养的看门狗。

    债务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尹瓦尔的卫队,他身为贵族同样也有一小撮照顾起居的奴隶。

    合计一百二十人,尹瓦尔会带着这群人以丹麦盟军的身份,加入到罗斯军中。

    一面白底的抽象渡鸦纹旗,就是丹麦的旗帜,尹瓦尔拥有五条长船,这就是他军队的全部。

    大清早,一直特殊的丹麦军队乍现罗斯的海滩营地。

    这支军队无人着甲,甚至连铁皮盔都没有,目前唯一的防具就是一面巨大的圆盾。武器是这群家伙自带的,多以短矛和手斧为主。

    蓝狐很高兴拉格纳答应大儿子代表丹麦出兵,真的当他看到拉格纳坐着轿子被那些士兵抬起,“勇士”背着圆盾乱糟糟地跟在其身边,这就令飘扬的渡鸦旗简直成了笑话。

    瞧瞧他们的模样,和罗斯军相比就是一群乞丐。

    论军容,连凯尔哈率领的芬兰军都不如。

    至少,也是军队。

    “我来了。蓝狐大叔!”侍卫将轿子放下,扎着一头奇怪辫子的尹瓦尔昂起头直勾勾盯着赶来的蓝狐。

    “你的军队全到了吗?”

    “都在这里!我的大军。”

    “呵呵,你的大军?我看不像!”说笑着走来的正是阿斯卡德,他其实无恶意,就是这话伤及尹瓦尔敏感的心。

    小子撅着嘴,故意道:“我认识你。双剑阿里克的儿子,你瞧我的人的确是大军,他们会把法兰克人杀得哭爹喊娘。你如何?”

    “嘿嘿。”却见阿斯卡德随手一指:“那边都是我的人,我有五百大军,我是旗队长。”

    “哦!这么一说你很强?”

    “当然。”阿斯卡德直接忽略到尹瓦尔言语中暗藏的怒气与倔强,他直接坐在轿子的木愣上,伸出右拳。

    见状,尹瓦尔与之击拳。

    “都是兄弟,这次咱们还能遇到熟人。”阿斯卡德继续。

    “谁?”

    “雷格拉夫。”

    “他?自他两年前离开,我再没加过他。我挺喜欢他的。”

    “这就好。此次作战,雷格拉夫必须跟着我们行动,他还有更多的任务。那些老家伙们渐渐把机会交给咱们兄弟了,以后是咱们的时代,并肩作战,一起发财。”

    “好吧。”尹瓦尔的心情好受一些。

    他不希望有人怜悯自己这个倒霉的残疾人,现在他感觉阿斯卡德掩藏了很多话,幸亏这家伙没有嘴欠得说出口。

    正所谓同病相怜,出生意味着母亲去死的雷格拉夫,他觉得这个兄弟一定与自己有相似的境遇吧——都因为自身问题不受欢迎。

    至少在诺夫哥罗德学习知识的时期,雷格拉夫兄弟是好人,阿斯卡德兄弟也不错。

    他最欣赏的仍是罗斯王留里克。

    无他,只因这位得到奥丁庇佑的大王指着自己鼻子说:你必将成为传奇的勇士。

    他找回了自信,甚至,找到了狂妄。

第1153章 约塔兰维京军出击

    罗斯军队来了,给予约塔河畔居民的是征服。

    真的是征服吗?现在,广大民众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很多事情变了,很多事情又没变。

    到头来,罗斯人给大家安排了一位伯爵,而这位伯爵并非吃拿卡要的恶徒。

    几个首领被分封为男爵,河流的南北矛盾也因罗斯人的调节似乎终止了。

    而流域北端的首领“折骨”戈姆,如今的身份可是一位伯爵。

    北是维纳恩斯塔德伯爵“折骨”戈姆,南是哥德堡伯爵蓝狐·古尔德松。

    这里另有四位被封了男爵的强者:“结巴”哥松德、“大脚”巴达尔、“断牙”塞德里克、“弓手”埃里克。

    整整两年前,他们都曾本能地抗拒罗斯的统治,面对抵抗必然战败的局面,索性打不过就加入。

    狭窄的约塔河流域混乱的局面被终止,罗斯为之确定了新秩序,起码的贵族体系建立已有两年,不过,造成同族间彼此争斗的矛盾之源并未消除。

    只因这条河流已经不能满足不断膨胀的各村居民,要么互相争斗抢夺有限的资源,要么走出去。

    曾经霸道的丹麦不再将北方视作境地,当丹麦人大股南下,约塔兰人何故愚蠢地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也不仅是他们,临近的奥斯陆峡湾,那里的数千民众选择投奔丹麦,就如曾经那般。

    当有航海劫掠的行动,弱一些的部族总会尾随在大部族的身后以组成联军一起大发横财。奥斯陆人自古选择跟随丹麦人的脚步,而约塔兰人,他们现在正翘首以盼等待罗斯军队落实去年许下的诺言。

    男爵即为村庄首领,伯爵即为更强大的村庄首领。

    除了拥有着哥德堡伯爵头衔的蓝狐意外,其余贵族尽为本地人。

    不少约塔兰人追随这蓝狐的脚步在外闯荡近乎两年,甚至亲身参与了对特里尔大教堂的劫掠!

    归来的个别人员展示着自己剑柄处装饰的紫色布条,从没有人见过“品红”这一颜色,那些故意展示战利品的家伙,立即成为全村追捧的大英雄,意欲将女儿嫁过来的家庭大有人在。

    与法兰克军队打仗惊心动魄,去法兰克的修道院劫掠大发横财。

    闭塞的约塔河涌入黄金白银和奇奇怪怪的好东西,最重要的莫过于涌入大量前所未知的新鲜见闻。

    缺乏故事的世界来了一群游历远方的故事大王,他们添油加醋地说明南方的富足,也颇为感谢自己的老大哥德堡伯爵蓝狐,即便这位罗斯人派遣来的贵族尚未落实他的统治。

    但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位蓝狐是个大好人,跟着他去战斗,人人都有机会大发横财。

    被册封的贵族摩拳擦掌,整个流域身强力壮者在春季刚刚到来之际就在河口出集结徘回。

    也有一下大胆着索性不等了!新生的丹麦王国已经放弃了封锁海峡收取过路费的营生,如今自己的船只可以在海里自由航行,便时常与那些奥斯陆的商人齐头并进。一些约塔兰渔民索性直奔南方的鹿特斯塔德,那是属于北方人的自由区域,面对着温暖而渔获富足的大海,无人驱逐新移民,有的尽是说着诺斯语信仰相似神奇的朋友,为了更好的生活如何不去呢?

    终于,五位分封的约塔兰大贵族等来了罗斯人。

    “天呐!庞大的舰队!这是要灭亡法兰克人的王国吗?”

    见者无不发此感慨,因为罗斯军的舰队又一次将约塔河入海口堵得严严实实。

    甚至是孩童也知道罗斯人今年要干什么,一切皆因去年秋季蓝狐在自己的封地停驻了几日,与贵族们聊聊天,卸下一些百战老兵,故意展示一番战利品。

    整个冬季约塔兰人都在磨刀霍霍,而今各个贵族已经按照去年的约定,先是通过内部的“竞技”选拔出最有力气的壮士,再将集结后的大军亲自带到河口处驻扎静候。

    河口的荒地青草摇曳,此刻大量的简易棚屋已经建好。

    千名战士在此等候,各贵族凑在一起终日吃烤鱼喝麦酒,连续的等待令人心烦意乱,而今,一切的烦躁荡然无存。

    ……

    舰队就在河口。

    胖子红狐眯着眼,他看清了最近的村庄,更看清了本该空荡荡的河口荒滩多了大量帐篷。

    “哥,那是什么人?”

    “他们?依我看,那些家伙很好落实了我的决意。哈哈,都是勇士!”

    “要跟着我们去打仗?比预想的更多。”

    “当然。哈哈,一千人……”蓝狐大笑一阵子,狠狠攥紧拳头:“只有神知道他们到底集结了多少人。抢劫的机会……我看这群家伙丝毫不愿错过。”

    蓝狐估计他们集结了更多的人,事实完全如此。

    舰队平安登陆,衣着整齐的罗斯军队已经登陆立即引起轰动。

    放眼望去到处是身穿素白长袍的战士,点缀的蓝色条纹和飘扬的旗帜更加强了这种统一性。

    反观集结完毕的约塔兰战士,大家各备衣服,各备甲胃,武器和船只皆是自备的。

    仅有少数人拥有锁子甲,哪怕是披着用野猪皮革所致硬皮甲也是少数。

    当贵族选拔勇士的时候,谁的力气大,谁善于奔跑,优秀者从军,至于甲胃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于是,简单的布衣皮衣下是纹着的狰狞条纹,个别人脸上也有刺青,很多人宁可在战斗中赤膊上阵。他们,就是最传统的维京人!喝下奇怪的蘑孤汤,变身狂战士。

    罗斯军行伍整齐看呆了几位贵族,当蓝狐带着自己的伙计们与他们召开军事会议,谁会露怯已不必怀疑。

    军队都组织好了吗?武器也准备好了吗?长船修善完毕了吗?

    他们皆点头称是。

    “那么,你们各方都带了多少人?”

    现在,是五位贵族的表演。

    “折骨”戈姆,以伯爵身份出兵五百。

    “结巴”哥松德男爵,出兵二百。

    “大脚”巴达尔、“断牙”塞德里克、“弓手”埃里克,三位男爵做过商议,出兵便要讲究个公平,也要考虑各方的年轻人对发大财的渴望,遂商议后各出兵三百。

    哥松德是戈姆的传统老伙计,此七百人可组成维纳恩斯塔德伯国军。

    巴达尔、塞德里克、埃里克,在法理上是蓝狐的封臣,九百人当为蓝狐直接指挥。

    如果,蓝狐只调动自己哥德堡伯国的军队,仅带走九百人足矣。

    考虑到这种抢掠发财的好事让北边的家伙们错过,日后少不了一番纷争,维纳恩斯塔德伯国,这番便以同盟军的身份加入。

    那么,谁是老大?

    蓝狐毫不犹豫亮出了留里克给予他的亲笔文书,他面对着众贵族高调直言:“此次远征法兰克是罗斯王给予我的任务,若行动出现茬子我将负全责。所以你们各方意欲参与行动,必须听从我的指挥。如果是因为你们的原因出了问题,我自会向罗斯王汇报。”

    他主要便是针对理论上身份等级相当的戈姆。

    “你当如何?戈姆兄弟?”

    “我?蓝狐兄弟,你见多识广。兄弟我年纪也大了些,我手下的年轻人需要你这样高明的勇士。一句话,我跟着你。”

    戈姆答得干脆,各贵族的表态一样干脆。

    如此干脆,不如就在河畔宰掉几只羊,大家共饮羊血对神发誓,再将剩下的羊血献祭约塔河的河神。

    至于信仰,至于是否亵渎了天主,蓝狐并不在乎,哪怕祭祀之际他的脖子上依旧挂着纯银的十字架。

    一千名约塔兰战士,从来只是蓝狐需求兵力的下限。

    至少一千士兵,而今竟膨胀到一千五百人之巨!

    何止如此?一些人早已划着船一家老小漂到来茵河入海口,或许只是客居,定然会有人选择定居的日子。那些人,平日里是渔民,若有需要瞬间化身战士,意味着罗斯军还有一支兵力未知的援军呢!

    可是,蓝狐手里的粮食就只供应真正的一千余名罗斯战士。

    吸收了“无骨者”尹瓦尔的两百丹麦兵,再吸收这一千五百名约塔兰兵,罗斯军已然膨胀为超过三千人的庞然大物。甚至,它仍能膨胀!

    “罗斯王为我准备了有限的粮食,你们既然要参与到这场远征,物资就只能自行筹措。你们务必多带食物,多带鱼线与渔网。你们要在来茵河入海口驻扎,在得到我的直接命令前不得主动进攻,就在近海努力捕鱼维持着生活,等待我处理完内河地区的事务后,我们发动真正的进攻……”

    就在哥德堡,蓝狐为他麾下的联军制定了路线图计划。

    一瞬间,来茵河入海口的鹿特斯塔德变得全所未有的重要。那片舒缓的地域将变成巨型兵营,联军依傍着当地的罗斯商铺驻扎,胖子红狐得到授权,届时便有这位代表其兄长蓝狐,与众奉命驻扎的贵族保持战略蛰伏。

    按理说,拥有大军蓝狐可以直接找到马斯河入海口,一口气深入其中直接对亚琛动武。

    不!拿骚问题亟待解决。

    甚至,留里克事实的大儿子雷格拉夫带兵出动,一样是极为重要的。

    一场春雨来的及时,他滋润了完成春耕后约塔兰人的农田,但也实实在在迫使蓝狐推迟行动计划。

    蓝狐并不召集,他有一种预感,这场军事行动可不是一个夏季即可完成的。或者说,既然有着趁着法兰克内乱而偷袭的机会,任何的机会都要把握住,军事行动将是连续的,它甚至不会有明确结束的时间。

    他尤为记得留里克强调的原则:尽可能对法兰克展开劫掠。

    这就意味着,对中王国动武是无底线、无原则、无限时间的!

    杀戮、纵火、破坏不再仅仅是北欧战士们对奥丁和托尔的血祭,这种行为还得到了罗斯王的默许以及不可明说的鼓励。

    唯一的要求是,不可劫掠来茵河右岸(主要是北部区域)的一切势力,而弗兰德伯国是唯一不征的左岸势力。

    五位约塔兰贵族皆带着各自的军队出发,以至于当地的最强男子齐聚。

    战士的剑、斧锈迹斑斑,比罗斯军的钢剑钢斧差太多。他们的短木弓虽拙劣,这次按照蓝狐的要求,各村几乎拿出来全部的箭失,哪怕大部分箭失的箭簇是骨头制作。

    在蓝狐看来,这样的战士像极了二十年前的罗斯军队,或是十年前自己祖籍地的昂克拉斯部族战士。

    他们相对于现在的罗斯正规军拙劣至极,与法兰克重步兵相遇也要吃打款,若以之偷袭则恰到好处。

    蠢货才和中法拉克的主力拼命!兄弟们此来是奉命制造混乱,并趁机大发横财呢!得留着命搬运金银珠宝押解走抢到的女人,可不敢和法兰克重骑兵死战不退。

    蓝狐是这么想,不见得很多战士也是如此鸡贼。

    诸如阿斯卡德他年轻的兄弟们,也许,只有身披缴获的法兰克甲胃,矛头上插着带着法兰克铁盔的战士头颅,方能证明自己真的成为男人。

    带着亢奋的心情,沉寂多日的约塔河犹如一汪沸腾之水!

    固然是三十人一条船,各贵族对劫掠发财有着十足的信心,这不每条长船身后在牵引着至少一艘空载小船,为的就只是装运财宝和俘虏。

    很多年轻人甚至没有婚配,他们对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人始终保持着宽容态度,这番纷纷幻想着可以抢一个法兰克姑娘,今年把人抢到手明年自己就做爹了,再多生几个孩子何其光荣。

    毕竟,两年前联军大破东法兰克大军,约塔兰人是参战力量之一,当年的老战士现在纷纷就在军中。

    人们完全忘了当年为了胜利联军也付出了恐怖的损失,在法兰克铁骑的冲撞下,很多人被冲撞践踏成肉糜。

    谁在乎呢?

    老人间口口相传的可是很久以前法兰克的恐怖统治者的野蛮杀戮,消息传到约塔兰,那是让丹麦人都畏惧的存在,自然也令他们心生恐惧。

    而今因为实打实的胜利,年轻人不再感觉法兰克军的强大。

    “那些战死的家伙是武艺不精!”

    “他们战死是因为战斗的时候怯懦!”

    “我挥动斧头只要三次即可砍伐一棵大树,杀死一名法兰克士兵只要挥动一次即可斩首!”

    “我肯定不会战死。哪怕真的死了,此乃命运。我的灵魂会直接前往英灵殿。”

    ……

    海面上到处是扬起的三角风帆,罗斯军的长船逆风而动。约塔兰人长船仍是传统羊毛麻线混编的衡帆,他们不得不暂时性收帆,迎着南风操持着大桨,一艘艘船犹如海面移动的大蚰蜒。

    没人感觉到累,亢奋精神带来无尽力量,罗斯人、丹麦人、瑞典人,以及约塔兰人有说有笑。

    所有人对前景充满向往,就好似法兰克人在他们的都城亚琛堆砌了一座银币之山,只是安静放在那里,迎接着来自北方的真正主人。

第1154章 雄心勃勃的萨克森公爵

    曾被战争破坏的日德兰半岛再度恢复生机,当舰队沿着半岛的西部海岸持续南下,不可避免地遭遇当地人的渔船。

    渔船极为大胆,只因他们认得罗斯人大船,更认得他们的旗帜。

    靠近的渔民声称自己只是附近的捕鱼者,更有意顺手卖掉手头新鲜钓到的鳕鱼。

    舰队断不会因一两艘渔船打乱自己的航行计划,只要继续南下,遇到的最大的喇叭口形峡湾,那必是易北河入海口,深入其中不久即可抵达航行中重要补给站的汉堡。

    在那以前,一座沿海市镇引得整个舰队的注意。

    站在旗舰船艏的蓝狐眯着眼睛,透过薄薄海雾,他看清了前方的景致。“通知各船,我们到盐阵了。”

    桅杆升起彩色信号旗,再配合着站在船艉旗语兵的一番有规律的动作,罗斯的大部分舰只认得他,旋即传达起即将靠岸的指令。

    那些同盟的船只看得那在大船上拿着小旗犹如祭司跳舞,再见到罗斯人率先起了动作,自己也只好跟着一起行动。

    “继续同志兄弟们。”蓝狐持续命令:“让他们就在盐镇落脚,没我准许不可进入内河。”

    得了更新的命令,庞大舰队的登陆开始了。

    盐镇,曾是两年战争时期北方联军选定的船只锚地区,其岸上兴起一片棚屋用以军队驻扎。

    留驻的北方军队不可无所事事躺着,他们要利用更咸的大西洋海水煮盐,要扫掠近海的鲱鱼与鳕鱼。

    当他们离开,同盟的萨克森人立刻占有这里。

    一个脑袋略胖的棕色卷发中年人,披着皮革,带着自己的武装随从急匆匆走出盐镇。

    一名随从特意举着一面旗帜,上黑下黄,中间特意缝着一只纹路抽象的狮子。

    那旗帜非常显眼,令刚刚坐小船登陆的蓝狐一眼认出。

    “柳多夫那个家伙在这里大规模驻军了?至于在这里旗帜飘扬?”

    蓝狐略有疑问,只因盐镇并非萨克森公国独享,此为完全自由之地,一座丹麦人居多的渔村悄然兴起。当然,萨克森是没有权力对这群客居的丹麦人收取一个铜币的赋税,恰恰是他们制作海盐,和其他萨克森人的制盐作坊一道,将海盐就近卖到内河的汉堡。

    对外内陆地区销售盐巴,尤其是卖给科隆,如今正是萨克森公国极为重要的财源。

    不过一些离开了丹麦的丹麦人,他们是否还能算是丹麦人?

    蓝狐认识那个脑袋有点大的家伙,不过是柳多夫提拔的一个小吏,帮其管理者海滨的制盐产业。

    “是尊贵的蓝狐大人。”带着谄媚的笑意,此人为躬着身子点头哈腰。

    “放肆!我乃高贵的哥德堡伯爵!你,亚当。看来你还不够聪明,柳多夫怎么选了你出来……”

    “哦!对不起,大人,我是愚笨的。我看到您带来了庞大的军队,这一次……”

    “还是愚蠢!不该问的不问。”蓝狐心情不错,他鼻子敏锐地嗅到粗制海盐那挥之不去的海腥味,懒得苛责一介小吏。

    这是糟糕的气味吗?当然不是。倘若大量的盐运到遥远东方内陆区域,便宜的盐定卖得高价,甚至是作为一种特色筹码,使得被征服的新部落心甘情愿被统治。

    “我的大军就在这里驻扎。你放心,不会破坏你的工作。亚当!你来带路,我要见你的主人。哦……是很多北方的贵族有意与你的主人会晤。”

    这胖头的亚当不禁一怔,急忙回应:“好,我来带路。我,先差遣快马汇报我的主人尊贵的您到了。”

    一瞬间,易北河入海口长船云集,大型风帆舰只就地抛锚。

    当前正是春季涨水期,就算是划桨长船深入内河也有些吃力。蓝狐断不会带着大军深入,他不想闹出任何误会,因为仅仅是将大军安置在入海口处,其存在本身就是骇人的武力威慑。

    蓝狐要见柳多夫,他要给自己的哥德堡封地民众某点贸易上的福利,更要完成留里克定下的联络任务。

    多名贵族随他深入,甚至是腿疾的少年尹瓦尔。

    柔和的春日阳光照得两岸松林郁郁葱葱,河道南岸就是庞大的石楠森林,夹杂着正值花期的树散发澹澹的异味,特殊的气味,给了初到此地的人们别样的嗅觉记忆。

    阿斯卡德、凯尔哈不是第一次来汉堡,尹瓦尔则是首次。

    一年多不见汉堡明显有了大变化,往昔的记忆已经不算数了,就以有着防护水道的汉堡城为中心,大量萨克森族村庄拔地而起。

    垦荒行动依旧,沿着固有的罗马大道,因战争破坏的村庄重新主人,荒废的田地恢复种植。

    航行的人能听到森林中传来的轰隆声,甚至,更看到了另一些在宽阔河道漂行的长船。

    这算是繁荣?也许吧。眯着眼的蓝狐确定一定有一些丹麦人已经深入内地居住,那么,他们还算是丹麦人吗?

    汉堡的码头听着一些长船,肉眼可见这里的岸边萌生出一些造船作坊。

    较为肥沃的河畔土地被尽量开采着,萨克森人正在努力恢复他们的生活。

    双目所及如此,蓝狐觉得,他们的恢复速度可比自己预想的快太多。

    深入内河的长船不多,每一艘皆飘着罗斯的旗帜。

    而见岸边,一些建筑也长期飘扬着全新的萨克森旗。

    中心的红色狮子,代表着贵族效忠着东王国的路德维希,之所以是红色意味着染血。而作为基地的黑色,此乃萨克森族人惯用的颜色,甚至于全新训练的军队,着装也以此为底色。黄色则意味着黄金,或曰财富,意味着柳多夫家族的统治。

    丹麦王国有渡鸦旗,罗斯王国有船桨旗,萨克森人有自己的旗帜。反倒是身为梅拉伦公爵的比约恩,他发现就自己没有明确的旗帜。

    但蓝狐的哥德堡也没有伯爵旗,他现在不在乎。

    快马加鞭的信使遭遇到访的小型船队将消息传至汉堡的公爵官邸。

    这不,当船队抵达之际,柳多夫本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布鲁诺,以及女婿雷格拉夫亲自来会。

    他们身着盛装,以最华丽的衣服妆点自己,带着的随从也尽可能衣着华丽而不失威武。

    卫队着装一致,一边是黑色调的萨克森持戟手,一边是墨绿色调的麦西亚剑盾手。

    雷格拉夫的身份毕竟是合法的麦西亚王,法理上留里克虽是父亲,自己也与罗斯有了明确的区别。他需要一个根,需要存在的意义,此身虽在萨克森,就从所有获悉的消息中,首先在这里复兴正统的麦西亚军队,即便军队里尽是萨克森人和丹麦人。

    “哈哈,我看到那个家伙。”少年目光敏锐地盯上老伙计心情大悦,乃至身子不由自主地震颤。

    “蓝狐?”修建得精密络腮小胡子的柳多夫轻轻问道。

    “是我的表亲。烧毁不来梅的阿里克的儿子,我的阿斯卡德表哥。”

    “他?好吧。”

    柳多夫不想多问,曾经不来梅也不是自己的控制区,那个地方被攻击了三次,甚至当地伯爵被全家诛灭。如此祸事的始作俑者固然是罗斯军队,归根结底就是“双剑”阿里克那个杀人恶魔所为。柳多夫对留里克很欣赏,对保罗蓝狐颇为热情,至于其他人就算了吧。

    他的确对蓝狐极为重视。最重要的原因仅有一个:此人皈依了天主。

    贵族们在码头登陆,一阵短暂的寒暄叙旧,众人进抵公爵的坚不可摧的堡垒官邸。

    他们在高处的石室相会,入夜更是共享晚餐。

    挂在房顶的油灯矩阵配合着环绕石室一圈的青铜灯座,跳动的火苗照亮整个房间,烤肉的香气从敞开的石窗溢出,令卫兵垂涎。

    “Papa,保罗(指蓝狐)和那些信仰异端的人在一起,真的合适吗?”年轻的教士心神不宁,不得不问一下北方大主教的埃斯基尔。

    “我的孩子,你在疑惑什么?至于是否合适,要看保罗是否背弃了信仰。”

    “他会吗?我看到,连公爵大人,也和那些异端之人聚在一起。他们甚至……在高塔之上……”年轻教士心神不宁不得不定定神:“他们在共饮圣血,共食的居然是一头野猪。”

    “你?”埃斯基尔白了他一眼:“放肆。你在质疑公爵?也许,我该罚你清扫地面一个月。”

    “我……我不敢。”

    “就随他们去好了。这些不是你可忧虑的。孩子,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要懂得变通。你瞧,那些信仰异端的丹麦人,正慢慢皈依正途。你不可希望他们转瞬间就自愿来接受洗礼,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走上正道。”

    罢了,这位历经磨难的北方大主教不愿再探讨这件事。他的雄心壮志已经为现实的打击所磨灭掉,向北方和平传播福音的工作看似已经不可能,至少自己的余生再也做不到了。

    五十岁的老家伙早已因操劳谢顶显得更为衰老,他其实知晓了哪些北方贵族来到汉堡,甚至还有一些在瑞典时的故人。

    比如,那个比约恩。

    埃斯基尔早就知道现任的梅拉伦公爵比约恩,他知晓这个男人对天主信仰有所好感,终究还是没有皈依。抱有类似想法的北方酋长还有不少,然丹麦发生了极端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信仰天主的贵族不是死了就是被驱逐,亦或是大规模回归过去的信仰,好似自己一生的事业功亏一篑。

    不管怎么说,北方世界终于安定下来。最麻烦的问题在于南方,因为自己带领的北方教区与科隆教区完全支持路德维希,洛泰尔已然没收了几座本该属于自己管理的修道院,对此兰斯大主教无能为力。

    王国贵族内战,与各地郊区有何关系?难道为了迎合他们的战争,神职人员也要对立?

    教士们不愿如此,大贵族却有说法。

    埃斯基尔已经获悉去年特里尔大教堂为维京人劫掠事件,逃亡的大主教赫托事后向所有教友书信一封。书信一路传达了汉堡,赫托在给埃斯基尔的信件上写得清楚:“都是因为你的失败,现在维京人对我们有深深的敌意,你本该劝说他们皈依正道……”借着又是一大堆不带脏话的抱怨,为此弄得这位老家伙心神不宁。

    到底谁袭击了特里尔大教堂?首先他们是维京人。

    维京人又是什么人?究竟是怎样实力的维京人能办此事?究竟是哪方势力有机会搬此事?

    只要稍稍想一想,埃斯基尔就断定了始作俑者。他不敢向任何受害者说明自己推断的内幕,因为,至少有一位始作俑者就在那高塔之上吃着烤肉喝着圣血,道貌岸然地谈笑。甚至,自己一度天真地认为那个家伙和别的维京人不一样。

    或者说,那一屋子的家伙们都是阴谋家。

    萨克森人、丹麦人、罗斯人、瑞典人、约塔兰人、乃至麦西亚人,各位贵族代表着自己的势力,他们聚在一起把酒当歌,没有人将信仰当回事。

    曾经就是这么一些人构成联军顶住了东王国的两次大规模攻势,柳多夫要谢谢这群北方的朋友帮助自己夺得了梦寐以求的大权势。

    如今,萨克森公国也要主动争夺阳光下的生存空间!

    柳多夫喝了酒精神焕发,喝得舒服舌头有些僵直口音都变得有些憨厚。

    他大大咧咧嚷嚷:“我的萨克森正在快速恢复!我已经训练了五千名矛手!现在不少丹麦人跟着我,他们给我造船,打仗的时候他们帮我战斗。我又训练了五百名骑马战士!这下,我可以直接介入南边的战争。蓝狐,今年你打算干什么?继续打?就像你去年那样偷袭了特里尔,哈哈!一定大发横财!”

    听得,微醉的蓝狐也惊得浑身绷直:“你?你说什么?谁偷袭了特里尔?特里尔是什么?”

    “被装傻了!”憨憨的柳多夫基本粗大的右臂,带着奇妙的笑容直指蓝狐的脸,继续直呼其名:“没事,我不指责你。你一定大发横财了。”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们,又是谁?一切都是埃斯基尔说的。依我看,你做得好。现在我就需要大量钱财,真是遗憾,只靠着销售余粮和盐,我何时能快速发财?所以……我继续效忠着路德维希。我是他的忠实拥护者,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

    “难道你不是吗?”说着,柳多夫又憨憨笑起来:“你的兄弟在拿骚,你们联手夺了科布伦茨。你们就是在帮着路德维希打仗,赚了大钱。你们可以,我也可以……”

    何为酒后吐真言?莫过于此了。

    “如果路德维希邀我出兵南下,我马上就动身。哈哈,我听说你们的大军在盐镇,莫非也是要帮着他继续战斗?!这次,我们说不定可以并肩作战,一起发大财。”

    眼前的柳多夫甚至在手舞足蹈,看着父亲癫狂的样子,年轻的布鲁诺都为之挪了一下凳子。

    在蓝狐的眼里,这个家伙做出了最真实的举动。这个男人想要短时间里变得强大,北方人给全体萨克森族人提供了特殊的榜样,上到贵族下到小民,趁着战争发动劫掠,只要打赢,收益就胜过多年的田地耕耘。再说,参与战争还有路德维希合法性的背书!

    841年年初的协议,不止是路德维希对各路维京人劫掠的许可,协议从没有规定诸如萨克森公国、尼德兰伯国不可以参与劫掠。

    小小的拿骚在罗斯人的统辖下,在去年风生水起,现在又将如何?

    柳多夫,不得不亲自询问一下蓝狐、这位得到罗斯王留里克特别授权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其人对于拿骚的新计划。

    “这家伙幸亏没问我打算攻击哪里?让他知道我要带兵偷袭亚琛,还不得当场吓晕过去?”蓝狐把心里话死死憋住。

    他想了一下:“罗贝尔,你知道吧?”

    “他?我岂能不知?”

    “他要去图尔了,来茵高封地不要了!”

    “啊?不可思议。”就算是喝醉了,柳多夫仍旧张大了下巴。

    “以后没有来茵高了,那片地域都属于拿骚。哦,是我们的拿骚,有我弟弟管理着。就像你说的,我们会进一步介入他们的内战,我将帮助路德维希打仗,你也由此打算,届时,我们一起发财。”

    “你!”激动的柳多夫又伸起胳膊,啧啧嘴定了一番精神,旋即颤颤巍巍拿起酒杯:“主不会怪罪我们!因为路德维希就是正义!为了财富与光荣,干杯!”

    说罢,他带头一饮而尽。

    “这叫哪门子话?虔诚?也不虔诚。难道跟我一样?”蓝狐看着这家伙想要哈哈大笑,将心里话死死憋住。他发现至少在场的伙计们态度都是一样的:人人都想发财。

    这不,蓝狐捣捣自己的小弟红狐,亦给极为年轻的阿斯卡德、凯尔哈、尹瓦尔已眼神,众人举起酒杯,哪怕里面没啥内容物了,也给豪迈乃至狂妄的柳多夫捧场,做一饮而尽状。

第1155章 雷格拉夫的新麦西亚军与帝国派的传说

    汉堡的一天从晨雾中开始,以这座城为中心形成庞大的萨克森人定居集群,他们似乎从未有如此这般团结过。

    萨克森公国的领地缩水了,然大部分民众迁移到这里。

    他们定居在易北河两岸,伐木、垦荒,靠着一双脚踏出全新的道路。

    他们几乎都是庄稼汉,战争能破坏一时,只要局势回归稳定,即可迸发出强悍的复苏之力。现在,甚至新增了一些赚钱的营生,那是过去无法想象的。

    一批丹麦人背离自己的部族,以小家庭的形式迁徙到易北河。

    他们并非一般得到丹麦人,只因他们在背离部族前就已经背离了诸神。

    北方大主教埃斯基尔将汉堡设为主教坐堂纯属于战争之后的无奈,他痛苦自己毕生的事业失败了,不曾想那些划着长船抵达汉堡、说着诺斯语的丹麦人,一经登陆便亮明了自己的十字架吊坠,亦或是以木枝捆成大十字架放在船艏,这不是证明了自己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皈依天主的他们已经与维京没了关系,甚至,现在已经成了萨克森人。

    这就是为什么柳多夫精选的侍卫中有一些别样的壮汉,他们正是去年夏季在战争完全结束后自发移民来的丹麦基督徒。

    比起萨克森族人,这些人的农业种植技术可谓一塌湖涂,却在捞鱼、制盐、造船方面有独到的技巧。

    他们向柳多夫效忠,作为交换,柳多夫免除这些移民十年赋税。

    甚至,连向修道院缴纳的十一税也被去强令免掉。

    汉堡的河畔出现一批露天造船作坊,松树、石楠树、栎树自砍伐后已静置了一个冬季,现在正是造船好时机。

    柳多夫不是愚笨之人,恰恰是他与丹麦人、罗斯人曾大打出手,姑且算是知晓曾经的敌人强大之原因。

    其颇为重要的强悍之处莫过于来去自如的长船!

    易北河上铁索浮桥依旧,只是它还能维持多久?查理曼修造的铁索桥耗资巨大,维持它的费用很很多。论维持费,柳多夫自觉出不起,就算凑得出也不愿做。

    不!索性把浮桥拆掉也无妨!

    “毁了它,让易北河彻底成为我的天堑。有了足够船只,往来就靠船舶。拆掉桥梁得到了铁,将化作我大量的武器。”

    至少暂时他不会这么做。

    现在萨克森筚路蓝缕,想要快速恢复实力,最佳办法莫过于积极参与内战抢掠敌人以发财。

    只要有钱,即可源源不断从北方购买铁器,铁器越多,农民的实力也就更强。

    少数输入公国的罗斯曲辕犁已经在去年的紧急春耕证明了自己的强悍实力,甚至,农民第一次种植了乱撒种的毛病,只因曲辕犁附带耧车,它在针对固有农田翻土时顺带完成了播种。

    条播,仅仅是改变了播种方法,仅此一点就造就了去年秋季有别于以往的燕麦高产。

    当然也有泄愤式的说法:“那些战死的法兰克士兵,他们以鲜血滋养我们的土地以赎罪。”

    萨克森人依旧仇恨着入侵的法兰克大军吗?

    仇恨是不能被忘却的,但他们又是战争的胜利者,心中有着赢家的自傲。

    对于柳多夫的家族,他控制的人口比以往多了太多,所有的萨克森族Graf(伯爵)向他效忠,并开始提供赋税。

    过去的威斯特伐利亚领地,因毗邻着科隆,人员、物资总被富裕的科隆吸走。如今虽依旧毗邻科隆,中间地带的威斯特伐利亚已然人丁凋敝。人并没有大规模死亡,而是当地的民众必须选边站,这不,当地的萨克森族人几乎都通过了易北河,在更安全的北方生活。

    缺钱缺物资,不可能为新组建的农民兵安置甲胃,农民也基本无能为力。

    战胜重骑兵的一大利器的“长矛丛林”,罗斯军做出了优秀榜样,遂在汉堡,所有的青壮年男子皆被柳多夫统计一番,甚至包括年仅十岁的男孩。他们被分发一个矛头,令其自制长矛。

    这矛头是个宝,平日可猎兽,战时就做长矛。

    他又令自己的民兵自制大量的黑衣服,用墨水将素布染成黑色,有条件的人就弄些黑色皮革缝纫成衣服,同理帽子也要是黑色的。

    因为,就像先代大酋长名字那般是森林之子,黑色调的战士,很容易与密林融为一体。

    理论上兵力庞大,实力就有些难堪了。

    柳多夫什么水平蓝狐知道,此人雄心勃勃,在他看来这家伙真在战场上和效忠中王国的贵族军打起来,还是要吃亏。

    此人真正靠谱的莫过于其重新组建的骑兵,以及多又维京化萨克森人和基督化丹麦人构成的卫队,其兵力以不容小觑,战斗力与作战方式至少和拉格纳手下的丹麦军一个级别。

    那么,雷格拉夫怎么样了?

    一年不见,少年已过十岁。

    男孩的脸上有些雀斑,平直的头发如其父亲那般扎成马尾,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继承自法兰克人对头发的理解,平直的头发自然放下来,最好长度可垂肩膀并不扎任何的辫子,此乃贵族的象征。

    柳多夫全家都是如此,讲究的民众一并如此,甚至是向去效忠的丹麦移民一并如此。

    偏偏雷格拉夫成了异类,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留里克那飘逸的金色马尾,才是真的高贵。

    就在宴会上,蓝狐不管柳多夫是否喝高了,他宣布奉罗斯王之令,带走雷格拉夫去执行重大命令。

    柳多夫看起来是真的喝多了,一副好好好是是是的态度,唯有其儿子布鲁诺于大吃一惊中听得真切。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妹夫就算是自己的家人,怎么这个男孩要前往遥远的地方呢?图尔,太远了。

    于是,这位柳多夫的好大儿,在其次日酒醒后,将自己所知的添油加醋告诉自己的老爹,无出其右的惊得柳多夫不顾醒酒后的头疼暴起。

    “这是做什么?把他带走去和图尔伯爵接洽?那个罗贝尔还把自己的来茵高卖给拿骚的那个罗斯黑狐狸?”

    信息量太大,意识到昨天的交谈自己因为喝酒误了大事,现在的柳多夫懊悔不已。

    他问好大儿:“蓝狐?!那个该死的狐狸,现在何处?!”

    父亲爆粗口,吃了一惊的布鲁诺轻轻手指河道的方向,“雷格拉夫正在……向蓝狐展示他的兵。”

    “哦!该死。到底他们才是一伙儿的。”大手打在脸上,柳多夫勃然起身,“走!我还得再和蓝狐聊聊。”

    与此同时,雷格拉夫非常高兴自己在父亲的眼里依旧有着不凡的重量。

    十岁的他也急需将亲戚、朋友证明自己逐渐增长的实力。

    多达两个百人队在一处空旷的河滩列队,就像是罗斯军队那样,他们在演武。

    同时,蓝狐饶有兴致地带着朋友们看看小小年纪的麦西亚王的治军水平。

    只见扎着马尾辫的雷格拉夫以诺斯语号令他的人,战士们却如罗斯军那般,三十人为“一船”,一百二十人为“百人队”,跟着号令时而组成横排盾墙,时而组成严密的环形盾阵,以及组成楔形的冲击盾阵。

    他们皆衣着染成墨绿色的衣服,蓝狐看得出这些战士其实都着甲了。皮革为基底,其上以铆钉来铆接大量铁片,最后再缝合一层墨绿的布。

    此乃一种布面甲,做工比锁子甲简单一些,贴一层布掩盖了内部的状况,它是否真的好用,唯有实战得以检验。当然,蓝狐确信这样的“麦西亚军队”在法兰克世界中规中矩,面对着罗斯军装备最新板甲的常备军实属弱者。

    跟随着雷格拉夫的口号,士兵带着维京战吼做出一系列动作,他们挥舞战斧和矛看似做对空舒服。

    甲衣还有些看头,武器上有颇为糟糕了。

    一切皆因为小小年纪的雷格拉夫根本没有实力为他的二百余人的亲卫队装备罗斯钢剑,甚至现有的武器大部分来自缴获的法兰克武器,也包括一身布面甲。

    手斧最多,阔刃铁剑次之。

    至于弓手,理论上这些战士人均可携带短木弓和一些箭。

    二百余名着甲战士已经不算少,他们各个都是作战多面手更显得难得。

    “干得好啊!”蓝狐笑着看看左右,带头鼓起掌来。

    可怜的雷格拉夫看着欣赏自己的朋友们,这一刻竟双眼泪痕。他擦一把泪:“这样,我算是真的国王了。”

    “你当然是国王!恰是因为你是国王,接下来的任务才当由你去做。小子!麦西亚是你的,可你需要更多人支持你,尤其是法兰克的那些贵族。当你再长大几岁,就该带着更庞大的军队去西方的海岛建好你的王国,到时候你有需要,我会帮你。”

    “谢谢。不过,我更希望靠着自己的力量。”

    男孩雄心勃勃,不了却有少年颇为嚣张的大段他的话。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其表亲的阿斯卡德:“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以前我们一起玩耍,等我们长大了,你就拒绝兄弟我了。”

    “阿斯卡德,我可不敢。”雷格拉夫破涕为笑。

    “在诸多的兄弟中,我是老大,你是老二。你爷爷和我爷爷可是亲兄弟,你可不能见外。你可知道我现在手下有整个旗队,他们实力强大,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你。”

    “还有我。”黑头发各自略矮的凯尔哈走出来,虽是苏欧米族人却一口流利的诺斯语:“我可是大王封的芬兰伯爵。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要复国,通知我一声,我肯定帮你。”

    “你们……”

    甚至坐着轿子的“无骨者”尹瓦尔也差遣自己的侍者把自己抬过去。这小子学着大人的模样拍打胸膛:“我在罗斯学到了一个,诸神不让我死必是给我安排了使命。我依旧可以成为伟大的战士,现在我手里有一支丹麦兄弟。你有敌人,就是我的敌人。麦西亚在哪里我不知道,你要打仗,我一定来。”

    他们互相击掌、拥抱再续兄弟情。

    在围观的几个老家伙看来,全新一代正在势不可挡的崛起,父辈给他们营造了很好的条件,这群崽子前途无量。

    抛开这感人的兄弟情场面,蓝狐和红狐都很欣赏雷格拉夫的新军。他们人数有半个旗队,眼前的皆是精锐,若有战事再扩充进来一些人,一个实力中规中矩的旗队就诞生了。该部队或许野外混战缺乏绝对优势,坐着长船做偷袭绝对是一把好手。

    恰巧,在海外闯荡的古尔德家狐狸三兄弟,既然都不是奥丁的信徒也就无意为了荣誉打呆仗。就如大家的名字,“办事”就得狡猾。

    经历过大战的人达成共识,雷格拉夫的兵质量不错。

    柳多夫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不,这家伙顾不得把自己头发捋顺,骑着马带着儿子布洛诺与少量随从,急吼吼地冲到河畔。

    身为公爵,他勐然跳下马,急忙站在蓝狐身边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蓝狐你搞什么?把我儿雷格拉夫带走。”

    “你的儿子?”蓝狐听得莫名其妙,其他众人亦是如此。

    突觉嘴瓢了的柳多夫即刻改口:“我说,你昨日怎么不说明白?你要把雷格拉夫带走?”

    “怎么?昨日我说了,你没听见?你可是答应了的。”

    “我……”大手拍头:“喝多了酒,任何的许诺都不算。”

    “不算?荒谬。你昨日喝的可不是酒,是圣血(葡萄酒)。你敢对天主说昨日的许诺作废了?”

    “我……”他在看看雷格拉夫,颇为粗鲁地一把将这小子拉到自己身边:“他是我所爱,还有这支军队,你让他们去参与法兰克内战……至少现在绝不是时机。”

    “吼?你是否理解错了什么?”

    “没错。你让他去见图尔伯爵,你可知图尔伯爵是谁,干过什么事情?再说图尔也太远了。”

    本来,蓝狐对所谓的图尔伯爵领的认知都来自那个伯爵家实质上的二小姐阿德来德的说法。给自己娘家美言一番理所当然,再得不到别的消息前,蓝狐就只有这般认知。

    现在明显有了新情况。

    别的事先不提,蓝狐拉下脸:“你对图尔还有一些了解?我很好奇。”

    “当然,我们当好好聊聊。”

    “也好,看起来我们当在彼此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再谈谈。”

    这不,经过进一步的洽谈,蓝狐算是明白“他是我所爱的儿子”是何意了。

    女婿算儿也不算儿,按照北方部族社会的规矩,两者没有明确的划分。

    柳多夫有所不同,他不觉得自己的儿子布鲁诺可以成为彪悍的战士,奈何这混战的世道需要一个勇士守卫萨克森公国。

    他很看重自己的女婿雷格拉夫,有时便幻想着以后自己出兵帮着女婿夺取本该属于他的麦西亚王位,以后,萨克森与麦西亚组成更紧密的联合,这对自己的家族很有利。

    就目前而言,说来颇为惭愧,雷格拉夫手下的两个百人队可是实打实的精锐,他们原则上不属于萨克森军,确是柳多夫可以调动的军队。女婿住在老丈人家,吃喝都是老丈人的,待有战事可不得带着军队一起上。

    论及计划加入内战,南下的萨克森军一定要带上雷格拉夫的人拿下。如此是给女婿刷战绩、认识一些法兰克贵族,二来也是利用这支精锐增强自己实力。

    现在,清醒的柳多夫终于明白,他是没法挽留女婿参与特别的行动。

    也真切的明白了罗贝尔一家即将做的疯狂举动,再也没有酒来麻痹自己的头脑,他更觉得事情的复杂。

    至于有关图尔伯爵的消息,柳多夫确实给出了一些蓝狐有所不知的消息。

    老伯爵雨果已经过世,他的大女儿好巧不巧是中王国洛泰尔的王后,二女儿辗转一番成了罗贝尔的妻子,便是阿德来德,小名艾尔的妇人。

    就是这场最为正式的会议,柳多夫提出了一个蓝狐从没听过的概念:帝国派。

    “帝国派?那是什么组织?”蓝狐不禁高声去问。

    “自然是铁杆支持洛泰尔的贵族同盟。贵为洛泰尔岳父的雨果反对洛泰尔,他不能容忍自己割让封地给帝国派贵族,他的反叛战败了,阿尔萨斯的封地被剥夺。至此不久伯爵就去世了,他的儿子埃博哈特继任。”

    “所以呢?”

    “所以他支持老国王的第四个儿子查理。可是,以我的了解,那就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喜欢富贵而不勇敢,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不如他的哥哥们好战。至少查理反对他的大哥洛泰尔……”

    现在,又成了蓝狐脑袋混乱。“算了,一大堆名字,你让我记住那些法兰克贵族,我何必呢?我只有意借着机会和这一任图尔伯爵谈谈,若有机会和那个查理王谈谈。你的说法很有趣,那个查理是贪图富贵的懦夫,我首次知晓。很谢谢你的解释。”

    想来和这个外来者谈太多的贵族内部实在缺乏太多实际意义,现在柳多夫索性说明自己最担心的事。

    “存在一种可能。那些北方的帝国派贵族可能直接攻灭图尔,他们人多势众,你令我的女婿冒着风险去南方,我就怕他出事。”

    瞧瞧这话说的,蓝狐嘴一瞥:“你该问问你女婿的意思。记住,他是罗斯王留里克的儿子,是真正的麦西亚王。他继承了先祖的勇敢,以懦弱为耻!放心……”蓝狐话锋舒缓下来:“主会保佑他,也保佑你,雷格拉夫是破腹而生的孩子,就如凯撒那般,他命运如此,你阻挡他的命运,当心天主责罚你。”

    破腹而生是真的,至于天主责罚柳多夫不太信。他仍是相信命运的,也相信自己若在阻拦,引起罗斯王愤怒,届时断了自己卖盐的路子钱袋子就瘪了。

    “也罢。”柳多夫一声叹:“我亲自写信,告诉这一代图尔伯爵要善待我的女婿雷格拉夫。顺便也是传达本公爵的态度。不管怎么说,我们所有人都反对霸道的洛泰尔,还有他那该死的帝国派贵族同盟!”

第1156章 献计献策的萨克森公爵与战士布鲁诺

    法兰克的内战究竟演变成何等局面?蓝狐从柳多夫这里获悉大量贵族的名号,他听得脑疼却又不得不疼。

    他估计着,既然这家伙知晓如此至多,那么,对于亚琛的境况也很了解呢?

    攻击亚琛的计划虽不至于保密,现在也不是大张旗鼓宣传的时刻。

    罗斯军不会高扬旗帜用法兰克标注:“我们要劫掠亚琛。”

    一次的详谈还不够,仍需一次私人的密谈。

    一间秘密石室点亮一盏油灯,阴暗的环境怎么感觉都适合做一场阴谋。

    柳多夫觉得驻扎河口的罗斯大军即将离开前蓝狐执意搞这么一出,自然是搞一番阴谋诡计。他硬着头破选了房间,令所有侍从小吏回避,同理蓝狐本人也亲自而来。

    “何必如此?哪怕你是要阴谋,敞开说即可。”柳多夫绷着脸,看着油灯下蓝狐那似笑非笑的胡子拉碴的老脸,像极了一种野兽,比如狐狸。

    “呵呵,就是阴谋。在我说明意图之前,我还想听听你的态度。”

    “我?”

    “呵呵。你……恨法兰克吗?还有,你的先祖,的确是维杜金德首领?”

    “你?”柳多夫疑惑的脸庞眉头紧锁:“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柳多夫眯起眼,“是的,我自然是维杜金德的子孙。这毫无疑问。”

    虽是如此说,蓝狐一瞬间估计这家伙怕是对自己身世也不能完全确定。或许是真的嫡系后裔,或许是旁支亲戚,亦或只是精神继承者。但这些都不也是问题。

    “我是贵族也是商人。”蓝狐清清嗓子重申一下。

    “有何说法?”

    “我也是战士。在北方,父兄被杀必须十倍复仇。你的先祖被查理曼迫害,你的人民被查理曼杀戮,你如何?显然,现在的你选择反叛。至于继续效忠路德维希,只是权宜之计。”

    “这……你说这些,到底是让我做什么?”

    “那么。”蓝狐看出柳多夫精神的复杂,“也许你不敢,你的儿子孙子也许就敢。若有机会,完全自立!如果,我是说如果。”

    “什么?你……很高看我的儿子?”

    “布鲁诺?奥托?你的小儿子可是和我们罗斯的老国王又相同的名字。听着。如果我们偷袭亚琛,让不可一世的查理曼蒙羞,岂不是痛快的报复?”

    “啊?”像是一船重的石头压在胸口,压得柳多夫干脆躬身干呕,最终什么没吐出来。

    “你还好吗?”蓝狐仍旧面不改色。

    “我明白了。你们!”绷着嘴的柳多夫手指蓝狐:“你要劫亚琛!”

    “如何?我希望你支持。我看得出,你想!”

    “我……”

    “你就是想!”蓝狐勐得一敲木桌:“你不愿出手,我们帮你。”

    “就这?我看不简单。”

    “哦,你这么说,说明你愿意合作,很好。”蓝狐不再欲盖弥彰,“我要你的帮忙。”

    “但我不会出兵。这种事……我就算是想干,也不能亲自出手!”

    “犹豫就是想,有了想法就一定会干。我不强求你。我要情报。”

    “什么情报。”柳多夫捂着胸口问。

    “有关亚琛的更进一步的情报。这一次,我不想听你再就那些贵族侃侃而谈,我就想知道亚琛。如果你知道,务必告诉我一条可以快速抵达亚琛的道路。要更加详细!”

    这一刻,柳多夫事实面临着很大的精神煎熬,他已获悉这场罗斯人鼓动的远征是留里克本人亲自下令,战争筹备甚至从去年就开始了。

    来汉堡的贵族一些就是两年前作战的老面孔,他们就是带着发财的目的来,至于复仇之类的,不过是掩盖自己掠夺欲望拙略的说辞。他们不谈复仇,就是大大咧咧的声称:我们就是为发财而来。

    那么自己呢?

    面对着蓝狐绷着的脸,面对着不断的逼问。攥紧的双手简直要捏爆自己的指骨,柳多夫再好好想想终究完成了思想斗争。

    “可以!如何打到亚琛,我教你。”

    “你教我?很好。给你一张纸,务必尽量图绘出来,尽量……我能看懂。”蓝狐最后说道。

    罗斯军的远征自带一些特别的物资,尤其是纸张。

    羊皮纸的造价成本太高,反观罗斯的桦树皮所造的纸,质地偏硬并故意加入一点石膏粉,如此制作的纸张色泽更为偏白,吸收墨水但不大肆吸收,使得以羽毛笔书写手感不错。

    羊皮纸在罗斯没有市场,而东罗马因地利因素也在使用莎草纸。

    轮到处在北方的埃斯基尔和他的教会组织,便需要一些书写承载物来做大量的办公记录。

    纸张在罗斯因产量问题不显得昂贵,一小批纸张被赏给北方教会,埃斯基尔欣然接受这份赠礼,这样凑合着写在木板上的内容即可誊抄到纸张上面。

    同样一小批纸张也作为礼物送给柳多夫,便于其记录一些东西,乃至作为某种玩具——纸飞机。

    这不,蓝狐毫不犹豫地摆弄罗斯王发明的小玩具,将一张白纸折成特殊形状,好似长了翅膀真的在空中滑翔。

    耍弄一番,游戏冲澹了密会的紧张情绪,这下配着油灯,柳多夫干脆就在一张白纸上亲自图绘《进攻亚琛的路线图计划》。

    现在即便是留里克亲自在场绘制粗略的西欧地图,以柳多夫有限的地理认知也难以理解海岸线的构造,也就就难以理解自己的汉堡与南方那些城市的地理关系。

    他只知道诸如科隆、亚琛、巴黎、美因茨等城的大概位置。城市之间的位置关系固然是没有问题的,彼此之间的距离、具体方位,这就需要蓝狐去抽象得理解了。

    柳多夫再次特别强调了马斯河,这条来茵河入海口处的支流,还明确指出它与弗兰德斯伯国的关系。

    他特别强调马斯特里赫特市镇与相应的教堂,描述着列日与马斯特里赫特的分裂。

    他描述亚琛的另一个名号“新罗马”,强调“新罗马”的大教堂因蕴藏着当年法兰克击败阿瓦尔汗国掠夺的巨量财富而金碧辉煌。

    这些描述证实了亚琛和周边地区的确有着大量的财富,而当地没有大权势的封臣,或曰这些地区是洛泰尔王直接统辖的领地。

    他特别强调起一条被修善拓宽的罗马大道,正是马斯特里赫特至亚琛的大道,有人称之为“皇帝大道”,此基础建设是查理曼的功绩之一。

    不过以柳多夫的了解,因为弗兰德斯的公然反叛,使得一批洛泰尔的军队驻扎在布鲁塞尔与列日等低地区域,与弗兰德斯伯爵相对峙。

    “你们的大军要攻击亚琛,只能先夺下马斯特里赫特,但这样做了,很可能与法兰克军血战。难道你们真的要和他们战斗吗?”

    柳多夫已经点名了劫掠之路与暗藏的风险,蓝狐有些迷:“你怎么知道有一支大军驻扎?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我觉得你无所谓。反正,你们的军队来无影去无踪,高傲的你也不在乎。”柳多夫耸耸肩:“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我毕竟是老贵族,和一些南方的贵族一直有联系。否则,我怎么会告诉你图尔伯爵的另一些消息?”

    蓝狐眯起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啧啧嘴:“你是个聪明人,懂得消息慢慢透露,从而持续获取好处。”

    “这是人之常情。”

    “也好。我是商人,你帮了我,我会返利,以后我们仍会合作。你可以放心,事成之后我会帮你在罗斯王面前美言,以后我们的同盟只会更加稳固。”

    “哦。这就有劳你了。”

    白纸绘制粗略图画,其下可是柳多夫以萨克森语写了大量的细节描述,相比于他拙劣的绘图,文字描述更为重要。

    现在,手握重大情报的蓝狐自认为已经完全摸清了线路,也要基于它重新制定一番作战计划。

    因为他从没有想过一点,洛泰尔居然在马斯河的西岸布置一支实力不错的常备军。他们固然是奉命防备弗兰德斯的,倘若亚琛遇袭,这群大军定然大举回防!

    好在,柳多夫真是大好人一个,他重点描述了马斯河上的几处渡口,乃至列日市镇的浮桥。

    中王国大军去马斯河西岸驻扎,简单地坐船过河费事费力。他不能确定马斯特里赫特是否修造了新浮桥,但确定列日市镇的马斯河河面上一直有一座小浮桥。

    王国军队不善水战,骑兵突袭的能力可不容小觑。

    “尽量发现桥梁,破坏他们。尽量找到法兰克人的各种船只就地破坏,派人在马斯河上巡逻,迫使可能回防的敌人止步于河岸。”蓝狐再确认一番自己的认知,满意于柳多夫的情报。

    步行通过所谓“皇帝大道”固然没问题,蓝狐更希望利用当地的水道发扬罗斯军的优势。

    柳多夫提及了一条河,它名曰赫尔(Geul),此河虽不通亚琛,却已非常靠近城市。

    赫尔河是亚琛极为重要的生活用水源,不过王国挖掘的引水渠根本不能通航,甚至连赫尔河本身也不利于同行。

    柳多夫对此缺乏信心,可在蓝狐看来,长船那极低的吃水,哪怕是小溪沼泽都敢于硬闯,虽不知赫尔河的具体情况,他觉得强行通行问题不大。

    他甚至提及了一个进军之路的必经之村——Sageul

    该村何意,只因村子附近有一处矿,当地出产一种银灰色的矿石,可从中提炼出铅,村庄因此得名。

    但那不是一般的铅,出产的铅比其他地方的产得更亮,就连其矿石也更加闪亮,用它制作的青铜器具也就有着别样的色泽。

    (这其实是一处铅锌矿,村庄的名词与锌zink一致)

    有矿,还是铅矿。铅是个好东西,若是掠夺一番可谓意外之喜。蓝狐当然也重点盯着一个小村,他获悉这个村子也有必须夺下来的桥梁,似乎过了此村,通向亚琛就再无障碍。

    也许只有把柳多夫本人捆起来打一顿,这家伙还能透露更多的消息,这就像是便秘了许久的家伙,如厕都要一点一点的疴出来。

    此人不够痛快,连续三次会议才令自己得到颇为充足的情报,好在一些关键问题已经解决。

    蓝狐可以告诉自己:“我能高高兴兴离开,下一步看看去亚琛能如何发财。”

    来汉堡一趟,蓝狐带走的不仅是雷格拉夫手下的一半军队,对他自己最关键的就是手头被珍藏于皮包内的情报文件。

    远征亚琛可能会遇到什么敌人,要如何应对敌人,一旦成功能抢掠多少财物,各位贵族心底都有了底,再不需要无脑自信地硬冲碰运气了。

    即将离开的长船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甚至是雷格拉夫与自己的妻子爱丽丝最最后道别。

    “这对夫妻还挺轻易深重。”坐在船上的阿斯卡德无聊地吹着口哨,他实际挺嫉妒自己的表亲。

    凯尔哈捣捣自己的这位伙计:“勇敢如你,找个漂亮女人结婚不是很轻松?”

    “谁知道呢?”阿斯卡德打着哈哈:“至少我没有信仰他们的神,不被一些戒律约束。我可以迎娶很多,哈哈。”

    雷格拉夫只因年龄不够,尚未与爱丽丝完成最终婚礼。不同于罗斯等北欧人的规矩,男女十二岁算成年,意味着要落实所有成年人的义务,包括结婚,法兰克有着别样的标准。尤其是针对男子,贵族男孩长到十五岁将得到册封,这便意味着他成为大人了,有义务带兵打仗,也有义务结婚。

    柳多夫巴不得两人赶紧完婚,这样关系便彻底坐实,奈何埃斯基尔主教在汉堡,此人一直强调着清规戒律。柳多夫一家固然心理早就认定了这个女婿,埃斯基尔不做婚礼的司仪的话,婚礼也毫无意义。

    柳多夫忍耐着,也包括忍耐着内心的不悦。

    自密会之后,心情复杂的他捂着胸口在自己的房间里静躺一番,他赶走了所有的侍卫,甚至让自己的妻儿回避。

    直到深夜,他勐地爬起来,接着差人将熟睡的大儿子布鲁诺撅起来,再扭送到自己的房间。

    一番父慈子孝,就算布鲁诺非常不愿意,耳光扇过来,他也只好任命。

    布鲁诺已经年满十六岁,身为公爵的柳多夫已经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册封了伯爵的身份地位,哪怕不合查理曼制定的理法。

    布鲁诺现在属于没有封地的伯爵,按照传统,他也不需要封地,只因顺理成章的是这个小子日后继承萨克森的公爵爵位。只是他以各种规定来看都已经是大人,一个被册封的贵族居然没有明确战功,真是岂有此理。

    经过思想斗争的柳多夫觉得自己已经选择偷偷摸摸地对中王国下黑手,给了罗斯大军极为明确的情报,还想着自清纯属于自欺欺人。自己当然不便于出战,不如……把大儿子送过去,打扮成诺曼战士的模样,掩藏着萨克森的旗帜。

    这样,至少北方人知道萨克森公爵的大儿子参与了战争。在讲究武力的北方世界,哪怕这小子没有杀任何一人,有此镀金之旅,也足够让各路诺曼贵族看中。

    毕竟,那些有名号的诺曼贵族就在军中!

    这不,在长船即将离开之际,柳多夫亲自骑马相送。

    还在岸上等着雷格拉夫小夫妻腻歪结束的蓝狐,欣慰地看到骑兵奔驰而来。

    柳多夫勐拽缰绳,麻利跳下来,先不回应蓝狐的问候,第一时间将有些懵的布鲁诺拽下来,再掐着大儿子的脖子一路扭送到蓝狐面前。

    “一个年轻的战士?打扮得挺漂亮。”

    “是我的大儿子布鲁诺,你明明见过很多次。”柳多夫指正道。

    “是当然知道。你带着他来做什么?”

    “还用质问吗?我想好了,我若一个兵不出似乎不应该,出兵太多也不应该。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让他打扮成你们的模样,让他见见世面。”说罢,柳多夫一推,就将长子推了过去。

    布鲁诺看起来有些呆滞怯懦,引得众贵族哈哈大笑,甚至阿斯卡德笑得最欢,甚至是雷格拉夫都憋不住笑了下自己的大舅哥。

    “别笑!别笑了!”到底布鲁诺也要面子的。

    “兄弟们都安静吧!”蓝狐一声喊,接着一把掐住布鲁诺的脖子,只见这小子急忙双手掐住蓝狐的右臂。见难以挣脱,索性勐地踢了一脚这才挣脱。

    蓝狐抖抖身子:“好小子!有人怀疑你是懦夫,也许你不是。你父亲让你跟着我们去战斗。可以。跟着我们证明自己,如果战死了,是你的命运。”

    “去就去。”只见布鲁诺也抖抖身子,故意晃荡自己的锁子甲,再把头盔摘下亮出自己微卷的头发,露清楚长了不少雀斑的脸。他甚至不再看自己父亲柳多夫,径直就走近罗斯人的长船,扶着船只勐地翻了上去。

    “够果决。”蓝狐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扭过头再看一眼柳多夫:“我们可没义务保护你大儿子,当然也不会让他冲在最前面。生死自有命运,。”

    此刻,柳多夫一脸铁青:“我懂!爵位不可能交给没战功的人继承,我的萨克森需要勇士。”

第1157章 尼德兰伯爵的战争投资

    当庞大的舰队近抵格罗宁根,当地人又是紧张地藏匿起来。

    若非当地的男爵亲眼看到那些船只飘扬的旗帜,并亲自安抚逃到村镇的民众,恐慌的情绪仍会发酵。

    格罗宁根,已经是尼德兰地区最北方的定居点。

    庞大的罗斯舰队,数百条长船跟随着扬帆的六艘大型战舰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

    不久,海面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渔船,它们皆有着两头尖的款式,怎么看都是来自北方的家伙。

    现在站在旗舰上的蓝狐多了两个“随从”,雷格拉夫和布鲁诺,他们身份各异,对未来心情复杂。

    难得南下的雷格拉夫面对着望不见尽头的大海,他不知道麦西亚到底在如何遥远的西方,只知道自己的确是麦西亚的王。

    “世界广大,我要去何方?”吹着咸味浓郁的海风,他喃喃自语。

    “小子,都囔什么呢?”

    “没什么。啊,我不知道那个来茵高伯爵,是怎样的人。”

    “你有何不知道的,是你父亲的手下败将,又不是没见过。”蓝狐随口便说。

    “已经有些忘了。”

    “不久你就会清楚。记住,你还有更多的使命。”

    “我懂。”

    他们用诺斯语交谈,这令布鲁诺自感颇为被动。而在海上漂泊,伴随着海波的起起伏伏,这位年轻人面对着强烈的晕船反应,现在也不过是强忍着腹部的难受坚持站着。

    绝大多数人受得了海上的颠簸,好在这段日子天气还不错,或曰蓝狐就需要利用现在的好天气尽快赶路。

    来茵河入海口水网纵横,也包括作为目标的马斯河,它的入海口与来茵河混在一起,对水文资料不甚清楚的人很容易混淆。

    好在红狐在鹿特斯塔德不是躺着过日子,家族里最年轻的他能力虽不惊艳众人,只要按部就班做事,就以足够满足留里克的需求。

    以罗斯商铺为中心,一座有别于丹麦人定居点的小型海港城市诞生。

    红狐在这里安置一支小规模军队,他们平日的身份算是渔民,必要时刻跳上长船就是战士。

    更多的渔民盯着罗斯人那醒目的旗帜,将落脚点定在此地,日后也计划着凡有劫掠行动就跟着罗斯人一起上。这就是为什么红狐自称还能在鹿特斯塔德招募一批士兵的原因。

    现在真正的罗斯舰队来了!现有的码头勉强使两艘大船停靠,另外四艘只好在合适的平静水域抛锚。暂且没有深入内陆地区的任务,全军需要登岸休整,大量的长船索性纷纷接着潮水冲上泥泞海滩,再是全船人员拉扯绳索将船拖曳一番。

    大军便在罗斯商铺处停留,接着,大量的粮食开始卸货过程。

    兄长的大手拍在小弟身上:“在我们进行大规模战争之前,这里就先交给你了。记住你的使命!”

    “我懂。”红狐以憨厚的笑容回应。他自己同样雄心勃勃,因为单纯的筹措物资绝非小问题,此关系到军队的后劲战斗力。其次,在此地的罗斯商铺存在的价值本就是物资集散地,红狐需要的不是战功,他能囤积的物资越多,就越证明自己有能力。

    不止是留里克需要的这份实力,河道深处黑狐控制的拿骚,乃至南方邻居弗兰德斯伯爵,大家都需要。

    红狐已将弗兰德斯的博杜安准备嫁女一事告知了留里克,既然得到了国王的欢迎,他再无意大张旗鼓宣传此事。

    现在大军要停驻这里一段时间,博杜安那种见风驶舵的聪明人,肯定要亲自调查一番情况,指不定今年就能将婚礼办了。

    联姻是个大好事,一来自己奉命皈依法兰克的神,二来迎娶妻子成为真男人,三来完全获得一个帮手,哪怕那个家伙时常表现得鸡贼。

    蓝狐是这场远征的总指挥,他拿着留里克的任命书挥斥方遒,对此像是梅拉伦公爵比约恩这种老家伙也只能接受安排待在鹿特斯塔德,那些来自约塔河的诸多贵族首领,一并只能照办。甚至对于后者,他们因带的食物不够多,更需要就近面对大海补充食物。

    起初,像是戈姆等人有着一些顾虑,直到开展捕鱼行动的当天,趁着越来越长的夏季时光,当日夜里就是大量如白银般白乎乎的有小臂长的大体鲱鱼卸货下船。

    各长船皆有喜人收获,人们欣慰地发现,他们以拖网捕捞模式一次捞到的鱼就已经满足全船人的需求。

    当然,检查自己的渔网,疯狂挣扎的鱼群不可避免的撑破一些缺口,补网的工作也要赶紧开展。

    罗斯军有麦子吃,其他人大规模吃鱼。

    罗斯的大型船只也不会闲着,遂在次日,四条风帆驱逐舰在完成卸货后摇身一变成为大型渔船,现在渔网剐蹭海底大规模扫荡鳕鱼群的时机到了。

    小型长船队伍开始北上,他们有着来自尼德兰伯国的向导,精准地听过丹麦人控制的小小鹿特河,接着找到正确水道,顺着来茵河的水顺利抵达乌得勒支城。

    这一刻,看到高扬旗帜的蓝狐,伯爵亨利拿骚犹如见到了自己的亲戚。

    很大程度上,蓝狐确实与亨利拿骚成了亲戚。

    哪怕是做个样子,蓝狐与红狐先在本地教堂象征性地参与到大主教阿尔贝里做的小规模弥撒。蓝狐将作为礼物的一小捆桦树皮纸赠予这位曾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主教,又以神圣的拉丁语特别强调:“这是罗斯王赠予你的。”其他的话他懒得说。

    此来乌得勒支也是蓝狐等人例行公事,他要告知亨利拿骚一家自己是带着庞大军队而来,至于接下来要干什么,也要在隐秘之处仅告知亨利一人。

    入夜,饭毕,选定的房间空荡荡。

    亨利以简陋的伙食迎接自己的亲戚略有自责,听得蓝狐所谓“秘密的大事”,惊得他赶紧选定密谈之处。

    亨利甚至神神道道地将木门关闭插上门闩,木窗也封得很死。

    房间里仅有他与狐狸兄弟合计三人。

    “我让侍卫远些站岗。放心,甚至是老鼠也不能乱窜。”

    蓝狐木着脸点点头,一如在汉堡那般,这里的油灯一并照得他面色有些阴森。

    房间气氛似乎蕴藏着一些杀气,这一点亨利感受得到。

    他坐下来:“罗斯大军已到,这一次你们又是要对法兰克动武。我很欣赏我的女婿黑狐,但他将科布伦茨夺下,乃至想要拿下整个来茵高的事……即便过了整个冬季,我还是觉得太疯狂了。”

    “疯狂?真的疯狂吗?”蓝狐反问道。

    “当然。所以你们带着大军而来。有多少人?两千?还是三千?”

    “到现在,我们有可能集结五千人。倘若你再派人加入,集结六千人也可以。”

    蓝狐说的非常轻巧,接着还摆着手指指出自己如何说出“可以集结六千人”的说辞。

    听着的亨利拿骚浑身冒冷汗,双眼瞪得似铜铃:“真的有六千人?有如此兵力,你们是要把亚琛洗劫一空吗?”

    “嘿!你怎么知道?!”蓝狐反倒大吃一惊,“有人走漏风声吗?”

    “什么?!”亨利跟着勐拍桌子,接着双方陷入极为诡异的安静。

    尴尬了一阵子,亨利哆嗦着嘴巴:“你们真的要袭击亚琛?”

    “难道,我们不配吗?”

    “我知道你们今年会大展拳脚。想不到居然是这个?!”

    “如何不能?!你莫非反对。”

    “不。”亨利无话可说,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多半不会说谎,也许六千人没有,至少三四千人还有的,如此大军偷袭亚琛,诺曼人没有心理芥蒂,他们是真的敢做,也有现实的行动资本。“我不敢反对。而且,我还需要进行一番合作。”

    蓝狐这便探着头:“你是聪明人。”

    亨利捂住心脏,这举动一如刚刚获悉消息的柳多夫:“是让我出兵吗?”

    “如果你愿意。”

    “出兵!冒着道德的风险。我……我不敢。”

    “何意?难道基因为亚琛有着查理曼的墓,你出兵攻击那里心里过不去?”

    “我又不是主动要加入内战。”亨利摇摇头,“尤其是对亚琛,那可是法兰克的都城,那是新罗马!我的祖辈得过查理曼的恩惠,到了我这一代出兵破坏他的城市,我良心过不去。”

    “虚伪。”蓝狐很不屑地撅起嘴:“你若是真的良心过不去,何必和我们合作?”

    “可我并不喜欢洛泰尔,我也不喜欢路德维希。我现在是萨克森的封臣,对于法兰克就仅剩下名义上的效忠了。”

    “哦,这就好办了。”蓝狐一顿勐敲桌子,敲得灯油都溅出来:“萨克森公爵可是支持这次行动,你的封君如此,你必须顺从。甚至,他的儿子布鲁诺跳上我们的船,跟着我们一起干了。”

    “啊?甚至连布鲁诺也?”

    “他就在鹿特斯塔德。如何?坐船去瞧瞧?”

    “我信。我全都信!萨克森人对法兰克人有仇,柳多夫有复仇的动机。不过……我还是不想和法兰克人撕破脸。”

    “我也不逼你。”蓝狐看似是退了一步。

    “我能为你做什么?”

    “食物。给我们二十万磅麦子解决现在的军粮问题。”

    “这……你知道的,尼德兰这里鱼多粮食少。”

    “我看不见得。”蓝狐摇摇头:“不过是二十万磅,你就拿不出?再说了又不是白拿你的,等我们打赢了战争,少的了你胜利分红?你想想,你没有真的出兵,不过是借我们二十万磅粮食罢了。现在你控制的人口更多,拿出这些绰绰有余?就算是抱怨也是那些农民抱怨,你有何损失?最后分到的战争红利,不全都是你家族的?想象谁给你现在的好日子!肯定不是法兰克贵族。”

    仔细想想,亨利完全被说动了。

    亨利拿骚从来谈不上爱民如子,即便在老家也是个按部就班过日子的传统领主老爷。农夫在他眼里虽谈不上牲口,也绝不是平凡的人,更像是农奴的存在。

    他移民乌得勒支,思想也从未改变过。二十名骑士,一个格罗宁根男爵,再加上他这个“巨无霸”般的统治乌得勒支大城的伯爵大人,一套统御整个尼德兰的贵族体系天然的颇为稳固,定居此地的弗里斯族人只要源源不断纳税就行了。

    亨利心动了,可又转念一想:“难道要我立刻加税吗?我在这里的根基尚不深,贸然加税的话……”

    “无妨。”蓝狐干脆支招:“你做的是一场战争投资。投资这么多,我会偿还你二百磅的银币。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若是贩运粮食去北方,卖不出这样的高价,若是去南方,你找不到市场。因为中王国的贵族会抢了你的贸易队。唯有我们!我可以用现金支付你的麦子。”

    此刻,亨利心直口快:“那就现在拿出现金,我需要钱!给我钱,我马上给你筹措麦子。”

    “如此爽快?!”这下轮到蓝狐有些吃惊了。

    本来,蓝狐还想给这家伙支招,所谓可以预先收取几年的粮食税,许诺之后几年完全免税来着。

    亨利选择更直接的方法——加税。

    这一招非常简单粗暴,它能落实的前提则是亨利能与那些骑士达成利益一致,尤其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赚了。用“罗斯大军存在”威胁他们,还不如用白花花的银币买通,因为骑士们更需要现金。

    问题又来了,他感觉两百磅银币还不够。

    “我有二十个骑士,他们控制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农田大部分也在他们手里,而我完全控制的就是这座乌得勒支城和附近的几个村子。你要粮食,其实是在相那些骑士领主所求,没有什么比掏钱更好使的。我要三百磅。”

    “呵呵。一张嘴就多了一百磅的银币,你以为我颇为富有?”蓝狐捏着胡须坐怀不乱,怎么看都是真的富有。

    “不然呢?”

    “二百五十万磅,我劝你不要再讨价还价。你若答应,明日就给你现金,接着你去尽快为我筹集二十万磅燕麦或是小麦,最好是小麦。你必须在五月结束前完成这一切,之后交给我的弟弟红狐。你应该明白,我这个人很讲契约。”

    “行!成交。”

    这不,第二天蓝狐毫不犹豫拿出一比巨款,足有二百五十罗马磅的法兰克银币,每一枚都印着查理曼的头像,绝大多数的边角也没有磨损缺失,实为好成色。

    亨利见钱眼开,兴奋得手舞足蹈,他拿了钱满口答应会提前完成交易。

    蓝狐也不怕这家伙食言,亨利拿骚现在根本没法以在实力问题上与罗斯扳手腕。

    难道二十万磅粮食就必不可少吗?此事也是蓝狐有意为之。

    即便是燕麦,一个战士一天吃上一磅足够保证充足战斗力。

    罗斯军本部不缺粮,麻烦在于约塔兰军以及尹瓦尔的一百个丹麦战士、凯尔哈的两百个芬兰战士缺粮。

    单纯靠捕鱼获得食物,要考虑渔获不够耐储,且花时间捞鱼势必导致战争效能大打折扣。

    新增二十万磅尼德兰的燕麦,蓝狐估计着亨利拿骚联合那些本地贵族势必要对本地农民搜刮一番,迫使农民们自己划船捞鱼一直挨到今年的秋收。这些粮食足够新增的约塔兰军以一天一磅的速度消耗四个月,当然真的打起来,疲惫的战士一天吃两磅也不稀罕,那么配上罗斯王提供的大量后勤,就使得大军可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保持持续的高强度战斗力。

    蓝狐这便精打细算,他决意即便买下了粮食也不会现在消耗。这一刻商人思维占上风一些,只因商人非常厌恶风险,到底是偷袭法兰克的都城,后勤方面要尽量做好。

    为战争时期不会出现断粮的可能性,当前全军就尽量以吃鱼度日,所卸粮食全部运抵罗斯商铺的粮仓重兵把守。

    至于是由他这位哥德堡伯爵豪横地拿出银币买粮食,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父亲过世,大哥白狐拿走了绝大多数财富,剩下的一些现金是后面的兄弟平分。父亲活着的时候积攒财富很多,蓝狐继承一些自是多多益善。可他自己也不差钱,单是去年运输拿骚葡萄酒一事,已经让他赚了很多。加之过去的商业生活,蓝狐手头的资产也堆积到五百磅白银的程度。

    也可以说他这是在拿自己的钱豪赌,对于前景充满希望的他坚信商业活动会令自己快速赚回来,乃至这次军事行动!蓝狐估计,说不定还能在那个叫什么Sageul的村子抢一堆铅锭,它们某种意义上也可当作货币。

    而作为尼德兰伯爵,原则上亨利只能在自己的控制区索取财富,对于那些骑士、男爵,对方几乎就只有军事服务的义务。想要他们拿出粮食,即便是伯爵老爷也得花钱去买。

    贵族一般不会互相为难,当前的尼德兰现在非常缺乏现金,蓝狐带来的二百五十磅现金足够为本地的经济带来强大助力。

    亨利这边带着钱亲自拜会那些贵族,以十磅现金买一万磅粮食的原则,开始了他的搜刮之旅。

    何为鸡贼,亨利就是不对自己的乌得勒支城动手,他亲自控制的民众一切照旧。就让骑士们折腾自己的村民吧!这样,五十磅的银币还作为特别款项收入亨利的怀中,到头来他的控制区毫无损失,自己发了一笔小财,也为罗斯与萨克森联合搞的偷袭行动做了战争投资,必享一定的战利品红利,实为一石三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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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介绍:
魂穿斯堪的纳维亚,成为留里克从部族的少年到部族的首领,再成为诺夫哥罗德的王公,一步步在东欧的森林草原与万千河道中,驱散蒙昧建立文明。留里克的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留里克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