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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官居一品txt下载     官居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三零章 和好

    伊人心结解开,沈默也是老怀甚慰,一脸好笑道:~依佛门了,我差点出家当了和尚。

    为什么要当和尚殷小姐奇怪问道。

    和尚配尼姑,光头对光头。沈默嘿嘿笑道:这样才配嘛。

    想起当时的情形,殷小姐便恨得拧沈默一把,道:若不是我爹年前病得厉害,人家早就寻一处尼姑庵,斩却这三千烦恼丝,让你永远找不找了。

    沈默不敢想象抱着个小光头的滋味,赶紧看她的头消除不良幻想,却嗅到一股淡雅清幽,甜美难言,令人闻之醉魂酥骨的香味,不由奇道:什么这么香还伸着鼻子四处嗅了起来。

    殷小姐道:这里到处是梅花,自然是梅花香了。

    沈默摇头道:梅花是冷香,这却是暖香。

    什么冷香暖香,殷小姐轻声笑道:尽会说些话。半年多来的忧愁烦恼一朝而去,她直想趴在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好生睡上一觉。

    沈默嗅了一圈,最后在殷小姐的头上停住,呵呵笑道:我真是灯下黑,分明是你身上的香。

    殷小姐红脸道:寒冬腊月的,谁带什么香呢

    沈默笑道:既然如此。你倒说说这香是哪里来地

    殷小姐摇头笑道:许是衣服上熏染地也未可知。

    沈默本来也就信了。一双眼却看到伊人脸上地娇羞。便知她定然没说实话。望着殷小姐那如粉莲花般娇羞地面容。他地心不禁漏跳几拍。壮着一颗贼胆道:若是真地。便把袖子给我闻一闻。

    也不待她应声。便去殷小姐地流云袖。殷小姐连忙缩回手去。小声道:求你了。斯斯文文说话。成不也不管被拉住地袖子。便趁势从他怀里起来。拉沈默一把道:地凉伤身。快些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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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见奸计没有得售。便又生一计。恹恹道:我却起不来了。

    殷小姐关切道:可是方才摔倒背了便弯下腰来,想要查看一番,却被沈默趁机一把抱住,重新紧搂在怀里,在她颈间深吸口气,一脸陶醉道:哈哈,你果然是骗人的,分明是身上的香,却哄我是衣服地香。

    殷小姐又羞又臊,忍不住狠狠拧这登徒子一把道:把我当什么人了,轻薄轻薄又轻薄

    沈默腆着脸笑道:当然是未来的夫人了,别人让我轻薄,我还不干呢。

    听到前一半殷小姐心里欢喜,可到了后一半,就浑不是味了。她状若无意道:还有谁让你轻薄

    就是那个说一半,沈默才意识到被诳了,赶紧硬生生刹住话头,佯怒道:好啊,还敢诳我,看我不给点颜色瞧瞧。说着便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手向殷小姐的两胁下挠起来。

    殷小姐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慌乱的按住他的手,一边娇喘吁吁道:你若再闹,我就恼了。

    沈默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听她这样说,赶紧收了手,口中却不饶人道:快快招来,到底是什么香,不然还有更厉害地。

    殷小姐怕他真来,紧紧按住沈默的两手,面色娇羞得要滴出水来,一边理鬓一边声如蚊鸣道:冤家,是我身上的味,这下总行了吧。说着偷去瞧沈默,却见他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瞬,火辣辣的盯着自己,看得她娇躯一片,心里更是慌乱麻。

    一个血气方刚地青年,面对着对自己情苗深种的窈窕少女,又经过方才一阵亲密无间的耳鬓厮磨,早就心猿意马,不能自已了。他躺在地上,背心虽然凉了,但胸腹四肢头脸项颈,却没一处不是热得火滚。望着怀里地玉人也是双颊如火,说不出的娇艳可爱,一双眼水汽蒙蒙,显然也是乱了方寸。

    一股冲动不可遏止,沈默便往她唇上吻去。

    四唇相触的一瞬间,仿佛电流通过全身,两人同时闭上眼睛,保持着嘴对嘴的姿势,很长时间动也不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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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成功地初吻既不甜蜜也不香艳,只让未经人事的少女心跳过,满心慌张,脑海中存着一丝清明,让她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便嘤咛一声偏过脸去,伏在沈默怀里平复下砰砰乱跳的芳心。

    沈默心中大为遗憾,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不再的得寸进尺,眯着眼睛细细回味方才的

    多么美丽地初吻啊,正因青涩而珍贵呀

    过了好一会儿,殷小姐感觉脸上不那么烫了,便小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嘱咐一声,不让她们乱嚼舌根。

    那好吧。沈默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双手,殷小姐伸手撑着他地胸膛,刚要直起身子,却又猛然趴下,沈默要问怎么了也被她紧紧捂住嘴巴。

    看到她眼里焦急的神色,沈默顿时警醒过来这次是真来人了也不敢出声了,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听脚步越来越近了。

    就听阿蛮那清脆动听地童声道:老爷爷,若菡是谁啊

    又听殷老爷笑道:这个名字小孩子可不能叫,你得叫姑姑。沈默心说:我的那个乖乖呀,要是让老丈人看见了,我可就完蛋歇菜了。

    姑姑阿蛮向来是很听话地,便很认真的重复道:姑姑姑姑姑姑

    我怎么听着像鸽子叫哇殷老爷逗她笑道,沈默听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便起身拉着殷小姐,蹑手蹑脚的离开花园子,在一座假山后面停下。

    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沈默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就此分了吧,然后我就辞行,过两天正正经经来求亲。

    殷小姐轻声问道:用什么身份来裘芹还是本尊。

    当然是本尊了。沈默一脸理所当然道:人生大事岂能儿戏

    殷小姐却轻蹙娥眉道:若是裘芹还有几分希望,若是本尊,恐怕是万万不可能了。

    这是为何沈默笑道:我觉着我还是很不错的。

    殷小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无力道:就算你貌比潘安,才胜相如也没用,因为我爹恨死你了。说着为他分解道:自打服:后,便有那说亲的媒人纷杳而至,爹爹也甚为着急,整日催着我定下来。说着娇媚的沈默一眼道:你不把人家当回事,人家却也不是没人要的。

    沈默挠头笑道:又来了,不是说当时正爱国呢么。

    殷小姐不过是跟情郎娇嗔一下,却也不是要讨伐他,便回归正题道:好在几年前便是我当家,所以我不松口,爹爹也没有强做主。

    沈默后怕的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

    说到这里,殷小姐的神色便黯然下来:我本想着,拖到你回来为止,谁知你没回来,你家与吕家联姻的消息,却已经传遍了全城,我当时以为再无希望了,便大病一场回想起那时的艰难,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沈默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殷小姐舒服的靠在他的肩头,顿时感觉有了依靠,也有了力量,便这样靠在他身边,轻声呢喃道:爹爹忧心如焚,问我生了什么,我不说。他便去问画屏,画屏便将我俩的事情告诉了爹爹,他当场便气昏过去。

    沈默不是第一回听说这老头气性大,勉强笑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刚醒过来,就要去你家里质问,殷小姐轻声道:我不想再声张,便带着父亲来了杭州,在西溪住下疗养。说着面色怪异的望着沈默道:你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好起来的吗

    怎么好起来的沈默低头问道。

    父亲原本心情郁结,一直恹恹不起,但一日听说吕家退婚了,便大笑一场,恢复了食欲,身子也渐渐好起来。殷小姐忍不住破涕为笑道:却是幸灾乐祸呢。

    沈默笑骂道:好利的一张小嘴。说着又去伸手,殷小姐忙赔笑道:大官人饶命,小女子可不敢了。

    笑闹一阵,沈默轻声道:那你爹见殷小姐横自己一眼,他赶紧改口道:哦不,是岳丈大人现在什么态度

    现在不是我爹的问题,而是你和吕家退亲之后,又转回头来殷家,殷小姐无奈道:难免会让人觉着,你这是在退而求其次,是对我家和我爹的极大蔑视我可以听你解释,但我爹那脾气你不知道,一旦认准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弦更张,恐怕你一自报家门,他便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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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两章,不好意思鸟,明天咱们再三章哈。

第二四一章 国家罪人 哥虽久已不在府学,学中却满是哥的传说

    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初三,绍兴科考的日子。这次考试虽只是府县学的考生参加,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考生,数量也是极为庞大的,所以仍不能掉以轻心。

    为了避免亲朋骚扰,沈默初二日便搬到了亲卫驻扎的场院里。初三天不亮起来,吃过一顿清淡却富有营养的早餐,他便让铁柱备车,准备静悄悄的出门。

    铁柱按照惯例,组了个十人卫队,前后簇拥着马车,等待大人出发。

    沈默却让他赶紧把人撤了,笑骂道:“我这是去考试,乱摆什么排场?就你和沈安跟我进去。”铁柱只好自己当车夫,让手下远远跟在后面,载着大人和沈安往府学宫去了。

    车厢里,沈安老老实实抱着少爷的考箱,坐在个小马扎上,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经过两个月的禁闭,以及晴翠姑娘的修理,他的毛病改了很多,却也无趣了很多。

    沈默便逗他道:“晴翠留在杭州,你又自由了,这两天有没有去逛青楼啊?”

    沈安愁眉苦脸道:“我家那婆娘太厉害了,不知道收买了大人多少亲兵,我现在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等着抓住我的把柄,回去找她请赏呢……别说去那种地方了,就是路边一个漂亮姑娘,我都不看久了。”

    沈默哈哈笑道:“有个能管住你的就对了,这样我才能放你出去。”

    沈安面色急变道:“少爷,难道你不要我了吗?我最近可没犯错啊。”

    沈默笑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书童?”

    “那不挺好吗。”沈安惴惴道:“小得一向觉着,天下就没有比书童更轻松、更惬意的差事了,如果少爷您不嫌弃,我愿意给您当一辈子书童。”

    “别拿我当饭票。”沈默翻翻白眼道:“告诉你沈安,等考完了会试,我就不需要书童了,你要是就这点出息,那便等着被裁吧。”

    沈安哭丧着脸道:“少爷,您可不能这么绝情啊,小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怎么觉着你的日子非但不苦,还香艳的紧呢?”沈默似笑非笑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的现在修身养性了。”沈安老脸通红道:“再说不是明年才会试吗?少爷,您先让我舒舒服服过完今年行不?”

    对于这位极度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小书童,沈默是彻底无奈了,只好点头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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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投醪河畔,依旧是密密匝匝的挤满了车船,好在沈默经验丰富,留够了时间,便下车徒步走过去,却比上次从容许多,也没有挤掉鞋子。

    等到亮出考牌,进了学宫前街,四周仍然是熙熙攘攘……一个府学加上八个县学,也有三千多考生,虽不及府试时拥挤,却也好过不到哪去。

    费了好大劲儿,沈默才找到府学的灯笼,在沈安的冲锋陷阵下,好容易挤过去,这才到了绍兴府学的队伍边缘。

    见沈安一个劲儿的往里挤,有府学生不乐意了,拉住他道:“瞎挤什么呀?我们这是绍兴府学的。”

    沈安挣脱他的手道:“当然知道是绍兴府学的,我家少爷进的就是绍兴府学。”那些考生便纷纷望向沈默,却见他十分陌生……每月都有数次大课小课,同学的生员或多或少都有印象。但沈默同学自从入学那天起,便被唐知府带去单独培养,然后又长期休学在外,而他的童年大多没有机会参加这次科考,是以这些同学并不认识他。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怀疑目光,沈默尴尬的笑道:“诸位师兄有礼了,小弟沈默见过诸位师兄。”便朝众人拱拱手。

    喧闹的绍兴府学队中,登时安静下来,众考生倒吸着冷气,纷纷回过头来,瞪大眼睛打量着沈默,直到一个惫懒的声音道:“我说诸位,你们整天恨不能一见的沈大人来了,怎么反倒木头了?”

    众人一听是沈大才子最好的朋友,徐大才子说的这话,直到这下错不了了,赶紧齐刷刷都一起朝沈默行礼,口中高呼道:‘学生拜见大人。’沈默赶紧扶住道:“使不得使不得,今日拙言只是府学生员,诸位师兄切莫折杀。”

    他在这低调谦逊,众人却群情高涨,把他众星拱月般簇拥起来,纷纷激动问道:“您真的是去年的小三元,沈大才子?”

    沈默谦虚的点点头,又有人问道:“你真是青霞先生的开山关门大弟子?”“真的是浙江巡按监军道?真的是巡抚大人的好朋友?”

    沈默再谦虚的连连点头,便听又有人问道:“对于沈小霞没法参加乡试,您作为他的师弟,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很尖锐嘛,”沈默挠挠头道:“目前胡中丞和布政使、按察使大人,以及我们的唐府尹、牛县尊,已经联名上书,请求朝廷恢复小霞师兄参加科举的权力,相信考虑到汹涌的士情,朝廷会做出让步的。”

    “能赶上录科吗?”

    “把握很大。”沈默点点头道:“一定会尽十二分的努力,不耽误小霞师兄乡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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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把这个疑问解开,众人的发问益发不着调起来,什么‘你喜欢什么颜色?’‘平日除了读书,还有什么爱好?’‘有没有定亲或中意对象?’之类。这些狗屁问题不回答不行,敷衍了事也是不行的,因为提问的是他的同窗,未来最可靠的倚仗,岂能轻慢得罪了?

    正在沈默疲于招架,苦不堪言之际,一声清脆的锣响,紧接着便有人高声道:“开始点名,不准喧哗!”考生们这才放过他,各自排队站好。

    沈默这才解脱出来,与徐渭并肩站在一起,低声骂道:“你这家伙,不知道解围,还在那架秧子,实在是不当人子。”

    徐渭嘿嘿笑道:“其实我也有个问题,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你回答我好吗?”

    沈默瞪眼道:“什么问题?”

    徐渭小声道:“吕小姐那样才貌双全的好女子,你为什么弃之如敝屣?”

    “从来没有穿过那双鞋,又何谈弃之呢?”沈默翻翻白眼道:“他妈的,就知道你对她有意思。”

    “别乱说话,那是我学生。”徐渭小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废话。”沈默怒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今生非殷小姐不娶吗?”

    “她不是已经出家了么?”

    “谁造的谣?”沈默双目喷火道。

    “你说的呀。”徐渭郁闷道:“我可真没打算惹你发火。”

    沈默这才想起,是自己对他说的,无奈的拱手道:“徐大哥,徐大爷,你就饶了我吧,就当我当时说胡话……咱们就此打住好不好?”说着咬牙切齿道:“待会要是考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渭见他快要抓狂了,赶紧道:“算了,考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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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名入场,一切顺利。沈默坐了个不孬不好的位置,便等着发卷考试。科考毕竟只是预备考试,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考一整天,三篇大题,试题很正,一点也不难。

    考试未结束,提学便在那抓紧阅卷。由于因为考生人数较多,又是他一个人阅卷,虽然提学大人是一甲进士出身,乃是写作八股文的高手,但同时看这么多篇文字,也难免会头昏眼花腿抽筋,所以给予每份考卷的关注,也不过是短短十几息,看看开头几句,感觉没意思便不取。

    只有看到耳熟能详的名字,或者特别好的文章,他才会多看一会儿。所以说这种时候,名人、熟人的卷子就十分占便宜了……糊名、誊写这些手段,成本太高,只有乡试才开始使用,所以提学大人能看到考生的姓名。

    当看到一份龙飞凤舞的卷面时,提学大人一看这字太漂亮了,不由眼前一亮,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赶紧看看考生的名字,一看是’山阴徐渭’,如雷贯耳。提学大人便将徐渭的卷子,用心用意看了一遍,心里不喜道:‘这样的文字,都说的是些甚么话!怪不得连个举人都考不中。’

    便丢过一边不看了。

    等看到许多,又见一份清新的卷面,一看那词真意老的文字,他心中便笑道:‘师弟功力大进,这次拔个案首却不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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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定逼自己一下,如果明天不更新三章,这一个月都不要月票了,立此存证,如有反悔,我就是小狗。

第二四五章 秋闱之伊人送我上战场

    做过几场文会,便到了乡试前夕,这时候考生们便需要为考试做些物质上的准备了。

    前面讲过,乡试要考三场,每场都要靠三天,而在这三天之内,考生中途不能走出号舍,所以考前的准备丝毫不能马虎,否则进去后遇到状况,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到了初六吃早饭的时候,老成点的吴兑终于忍不住道:“我说几位兄弟,咱们是不是该采买物件,准备考试了?”

    六人点头道:“正该如此。”便七嘴八舌,议论该买什么,孙铤说:“笔墨纸砚、字圈烛台肯定少不了。”

    吴兑笑道:“还要携带餐具、食品、门帘、号顶。”

    “要门帘作甚?”陶虞臣奇怪道。

    “没经验了吧?”徐渭哂笑道:“为了监考方便,那号舍是没有的门,整个朝南一面空空如也,不禁利于考官监考,也方便苍蝇、蚊子蜂拥而至。”看陶虞臣不禁打哆嗦,他嘿嘿笑道:“而且这个季节晴天烈日当空,雨天则大雨滂沱,你要是没有遮挡,保准得蚊叮虫咬、水深火热,怎么考试?”

    诸大绶深有感触道:“是啊,必须带门帘,而且得是油布的。”

    陶虞臣便笑道:“好吧,但带‘号顶’作甚,难道那号房连个屋顶都没有吗?”

    “有是有。”吴兑笑道:“可那号房年久失修,上雨旁风,架构绵络,经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淋了人不打紧,湿了试卷怎么办?”

    “可总不能带个屋顶进去吧?”话比较少的孙鑨也忍不住道。

    “咱们有福。”诸大绶笑道:“一百多年的乡试下来,什么问题都已经被前辈解决了……用一方油布,两头缝上竹棍,卷起来夹着便可入场,用时把油布展开,竹棍往墙上一撑,便是一个不漏雨的号顶。这玩意考具店里现在便有卖的,不过几十文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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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居’的问题,话题便很快引到‘住’上,沈默问道:“号舍到底有多大?”

    “蜂巢般大。”徐渭哂然笑道:“按说是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沿高六尺。不过只有早年间的老号合乎标准,后来成化和正德年间两次扩建,承建的地方官均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本就小小的号舍,广不容席,檐齐于眉。诸位若是不幸入住这样的号舍,只能当成一次磨练了。”

    沈默几个从没进过贡院的,仅听听便感觉浑身酸痛,脖子发麻,不由浑身冷汗道:“那可怎么睡觉?”

    “头朝北顶着墙,脚朝南伸出号房。”徐渭笑道:“好在是八月考,冻不着人。”

    “我有个问题。”孙铤举手:“难道要搬床进去吗?那我可搬不动。”

    “刚告诉你哥,前辈的智慧是无穷的,”徐渭翻翻白眼道:“你又发问。”众人相处久了,感情极好,否则他可不会说话这么客气。

    诸大绶笑着接过话头道:“在号房里有两块光滑溜溜的硬木板,叫号板……”

    几个菜鸟一起倒吸口气道:“就是那传说中,吃饭、睡觉、考试都离不开的‘圣板’?”‘号板’这个词,在士子心中已经抽象化,甚至神圣化了,因为只有参加过乡试的生员,才能一睹其真容。对于那些终其一生也不能进入贡院的士子来说,也就与这块‘圣板’无缘一生了。

    “不过就是两块木头板罢了。”徐渭冷笑道。

    “不过那东西用处太大了。”诸大绶笑道:“给你们分说一下,进去也不至于手慌脚乱。”四只菜鸟称善,诸大绶便道:“在号舍的左右两边砖墙上,离地一尺五寸高和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别留有一道砖缝,名叫‘上下砖托’。每块号板是一寸八分厚,正好可以插在砖托里。”

    “如果将两块号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砖托里面,合起来能够铺满号舍,就变成了一张床,铺上被褥便可在躺上去休息。若是不睡觉要答卷的话,就可以将靠外面的号板挪到上面的砖托上,便又变成桌椅了。两块木板而已,便可根据坐卧、写作、饮食等不同需要进行任意组合,实在是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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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得准备吃的。”

    “还有考篮……”

    众人正说的热火朝天,铁柱从外面进来,伏在沈默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沈默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道:“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你们先列好清单,等我回来了一并出去采购。”

    众人笑道:“速去速回。”

    沈默道:“没问题。”便跟着铁柱出去,就见不远处的小桥边,停着那辆熟悉的油壁香车,边上还有辆蒙着油布的大车。

    沈默登时感觉心情好了很多,便小跑着过去,身后的铁柱赶紧劝谏道:“大人,沉稳。”

    沈默瞪他一眼,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尽量慢点走过去,就见殷小姐掀开车帘,朝自己掩口轻笑,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变得一片火热,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车厢里去了。

    见沈默脸上汗津津的,殷小姐嗔怪道:“这么热的天,还要跑。”

    沈默登时冤屈道:“我若是慢慢走,你又要怪我没诚意了,怪不得孔老师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殷小姐柳眉舒展,似笑非笑道。

    沈默赶紧澄清道:“不是,是‘服不服,服哉服哉。’”

    殷小姐笑道:“夫子何时说过这话?”

    “雍也第六,”沈默笑道:“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把殷小姐逗得笑出泪来,佯嗔道:“你这人,起初只当是个正人君子,到现在却越发显出本性来了。”说话间,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五颜六色、令人垂涎的冷饮递给他。

    沈默嘿嘿笑着接过那冷饮,迫不及待的舀一大勺,塞到嘴里,引得殷小姐着急道:“这冰酪刚从窖里提上来,可别吃快了冻着胃。”

    沈默闭眼享受那爽腻可口、酸酸甜甜的感觉,顿时感觉满口生津、燥热全消,浑身从里到外都舒坦,这才满脸欣慰笑道:“这次加了杨梅,果然更生津。”

    殷小姐给他个美好的白眼,苦笑道:“真是大官人动动嘴,小女子跑断腿,您知道这季节想找鲜梅是多困难的事吗?”入伏以来,天气燥热,她便用果汁、牛奶、药茶、冰块等混合调制成‘水晶冰露’,给沈默降温。

    沈默果然十分喜爱,只是觉着太甜,便随口道:“若是有些梅子,便可酸甜可口,味道更佳。”他当时也就是一说,谁知这次便吃到了‘杨梅冰露’,可见……有人疼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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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感动的胡言乱语一阵,逗得殷小姐笑痛了肚子,直到他将一碗冷饮吃光,又想要第二份时,才收住笑容道:“过犹不及,再吃伤身。”

    见沈默扮鬼脸,殷小姐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笑道:“先看看我带什么来了?”说着伸手往边上一指。

    沈默的目光在她如玉般的小手上停留片刻,待殷小姐脸红了,才顺着她所指看去,便见一个精致的大木箱,不由笑道:“好漂亮的盒子。”

    殷小姐无奈道:“这是箱子。”

    “四四方方的都差不多。”沈默笑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呢?”

    殷小姐笑眯眯道:“不妨打开看看。”

    沈默仔细一看这个用料考究,背面还绘有一幅雅致的山水画的木箱子……其实说是橱子更合适,因为其正面分四层,其中三层是个大抽屉,中间一层还有两个小小抽屉。在殷小姐的示意下,他按绷簧,打开最上面一层,发现整个抽屉便是一个大食盒。食盒里分了许多蜂巢似的格子,每个格子里各装着一样吃食,有月饼、蜜橙糕、桂圆肉、莲米、人参、鬻米、酱瓜、生姜、板鸭等等,琳琅满目,足够他吃好几天的。

    沈默温柔的看着殷小姐,把她看的粉脸通红,甜甜笑道:“再看下面的吧。”

    沈默又打开二层左边的小抽屉,发现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字圈烛台,无一不是最好最贵的。再打开边上的小抽屉,乃是一抽屉药品,不由笑道:“我又不是去行医,带这么多药干什么?”

    “当然有用了。”殷小姐如数家珍的介绍道:“这个是驱蚊虫的,抹上一点便没有蚊蝇骚扰;这个是感冒药、这个是退烧药,这个是消炎药,也可以用来消化……都是见效最快,且不影响思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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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三更,更不完不再要月票,口说无凭,立此存照……哎,我发现不逼自己是不行的。

第二五五章 当大爷?谁不会!

    见吕县令出现,院子里的喧哗声登时压低许多,变成如绿豆蝇一般嗡嗡嗡,绍兴府的人们可全知道,解元郎当初差点成了吕县令的女婿,方才还有不少人在感叹,吕县令无福消受这‘高婿’呢。

    说曹操,曹操到,想不到吕县令竟然来了,大家纷纷偷眼打量着他,纷纷小声议论道:‘这位来干什么?’‘不会是要峰回路转了吧?’当初为了吕小姐的名誉考虑,沈家对外说,是自家主动退婚的,但无论如何,吕县令名声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在会稽县,人们都对他这种‘趋利避害’的君子行径嗤之以鼻。

    感受到周围不太尊敬的目光,吕县令老脸不禁发红,好在夜里看不清面色,不然非得掩面而走不可。他早知道此番过来,是要受点尴尬的,但终究还是在本县的庆贺宴席结束后,决定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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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退回几个时辰前,吕县令中午便在山阴县衙中张灯结彩,与他那七品夫人一道,宴请本县的功德父母……可见只有儿子中了举,爹娘才算有功德,否则便算是造孽吗?不得而知。

    他是进士出身,自然不必如许县令那般‘轻贱’,只需在府衙摆上龙门宴,静候功德父母前来既可……所以许县令才会对沈老爷说:‘不如去县衙摆席’云云,却是有不想被吕县令比下去的意思。

    起初吕县令只开了四桌席面,谁知报喜的越来越多,只好再加席面,到了傍晚时,已经有八桌之多,乐得吕县令合不拢嘴。借着和夫人去后堂更衣的功夫,眉开眼笑道:“一次中这么多,上面不会没有表示的,”说着又摇头晃脑道:“这次连徐渭都中了,可见我时来运转,要往上挪一挪了。”

    吕夫人却不像他纳闷高兴,有些郁卒道:“官迷!闺女都不认你了,明儿我也回娘家,你就抱着你的大印睡吧。”她的娘家是极硬的,所以向来不怕丈夫。

    吕县令果然不得发作,只是闷声道:“女人家懂什么?如果端甫能中得解元,我就是解元恩师了,说不定上面直接提我个督学,从此后往来的都是省里的高官,世荫的大族,随便挑一个,便比那沈拙言强之百倍,保管女儿回心转意。”

    吕夫人道:“若是人家沈默高中解元呢?”

    “不可能!”吕县令身为坚定的阴谋论者,又限于本身品级太低,不了解更多的内幕,便斩钉截铁的猜想道:“他老师得罪了当朝,就凭这一条,他也不可能中举。”

    “这我就不信了,人家不是高高兴兴的去考试了么?”吕夫人撇嘴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吕县令冷笑道:“当朝向来是面上正义凛然,背后斩草除根……让那小子去乡试,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肯定早就打好招呼,不许主考录他。”

    “真的假的?”吕夫人又被他说晕了。

    “不信走着瞧,那小子要是能中举,我……我把姓倒过来写。”吕县令发下赌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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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黄昏时分,诸大绶中第二名的消息传来,吕县令着实有些遗憾,因为乡试不是殿试那样,前三名都很风光。在这个层级上,解元独一无二,其地位和荣耀,是第二名无法比拟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县里一下中了十多个,肯定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肯定比单出一个解元的县令要风光的多!

    而且这次他又赢了会稽县,那个老被沈默压在身下的陶虞臣,这次又被诸大绶压在身下,想想就让人痛快啊。

    想到这里,笑容重新浮现在吕县令的脸上,他举觞高声道:“诸位,报喜已经全部结束了,让我们共同举杯,庆贺本县圆满成功!”

    众人却有些迟疑,一位年资较深的老绅士道:“大人,还是再等等,看看文魁星会不会降临本县吧。”解元,文魁,都是对乡试第一名的称呼,且听起来都很不凡。

    吕县令不悦道:“你们念叨多少年了,说端甫有状元之才,他才考了第二,难道本县还有能更胜一筹的吗?”

    “没有,没有。”众人很肯定道,却又有人煞风景道:“本县倒是没有,可邻县就说不定了。”

    吕县令的脸登时黑了,刚要发作,便见一个报子从外面跑进来,兴高采烈的大呼小叫道:“大人大人,此次前三被咱们绍兴城包揽了!”

    吕县令一下子便憋住了,肚子鼓的溜圆,却不得发作。就听有人问道:“那解元可是沈拙言?”

    “不是他,又能有谁?”报子笑道。

    厅堂里传出一阵释然的欢笑声,如果是那位沈大才子的话,倒可以接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便有人提议,为了绍兴城大获全胜干杯。

    大伙举起杯子,才发现吕县令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面上的表情阴晴变换,不知道是不是要发飙。

    大家只好悄悄放下杯子,以免惹得大人不快,但他们却是过虑了,因为马上便发现,气鼓鼓的吕大人,便如被扎破的皮球一般,很快泄了气。只见他用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收拾情怀,露出八颗牙齿,挂上一副笑脸道:“想不到小婿竟然侥幸,实在是惭愧啊。”

    屋里人全呆了,包括吕夫人,大家都露出三十二颗牙齿,险些下巴脱臼。

    看到众人的反应,吕县令泰然自若道:“我们双方有婚约,这是众所周知的,之所以暂时耽下了,便是为了不耽搁小婿的举业,现在既然侥幸中得个解元,自然马上便会订亲了。”

    对于吕县令的脸皮功夫,众人不禁佩服万分,心说传说中的指鹿为马,也不过如此吧?便纷纷强笑道:“原来如此,可喜可贺,到时一定到贺。”虽然对吕县令颇为不逊,但能为本县招个解元郎做女婿,也是很光荣的。而且解元郎的老爹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想必以吕大人的功力,必可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哦不,是隔夜米做成蛋炒饭。

    只是这样一来,宴会的气氛便没了,众人登时觉着索然无味,便纷纷说:‘家里还另有宴席。’想要告辞。

    吕县令也无心挽留,一场盛宴便草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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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把宾客全部送走,吕县令便回到后堂,对坐在床头的夫人高声道:“快给我更衣,我要去沈家。”

    吕夫人却别过身去不看他,吕县令又道:“你不是常把那沈默说成天上地下,有的没的吗?不想让他给你当女婿了?”

    吕夫人这才闷声道:“原先是极想的,但现在不要了。”

    吕县令干笑两声,一边让丫鬟给他换衣服,一边道:“这么好的女婿你不要,却还想找什么样的?”

    “我丢不起这人。”吕夫人气道。

    “妇人之见!”吕县令骂道:“我等些许颜面重要,还是女儿的终身幸福重要?”

    听他说到这个,吕夫人猛然转过头来,仿佛从没见过他一般,仔细审视道:“还好意思说女儿?你可真心为女儿想过?你出尔反尔,就算硬结了这门亲,还想女婿善待她吗?”

    “女婿好不好,全看闺女的!就凭咱闺女那本事,他就是百炼钢,也得化成绕指柔!”吕县令换好公服,拿起官帽,便往外走,吕夫人拦住他道:“你要是去了,我立刻回娘家,再也不见你了!”

    吕县令见她如此执拗,怒从心头起,举手要打,吕夫人便仰起脸让他打。他却还是不敢,只好把她往边上一拨,愤愤道:“等我把女婿领回来,看你还摆什么臭脸色!”说着便扬长去了,不管哭泣的吕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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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吕县令是拿出背水一战的气魄,来到沈家的,所以根本不顾忌别人的目光,心中骂道:‘得了这个女婿,老子下半辈子就有指仗了,你们这帮草民懂个屁!’他还是有些头脑的,通过沈默中解元一事,便感到可能有什么力量在护佑着这小子!况且不管有没有,现在他是解元郎了,即使严党也没法加害于他,前程那是板上钉钉的了。

    所以一看到迎上来的沈贺,他便露出了最甜蜜的笑容,放声道:“亲家公啊,你太见外了,我虽然忙着山阴那边的一摊,可自家孩儿中了举,就算没时间,也是一定要来的。”他跟沈贺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反应慢、没主见,尤其是不会拒绝别人,是以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完之后,他便心中得意的等着沈贺答话——只要沈贺不明确拒绝,那这门婚事便起死回生,没人能拦住了。什么?要是明确拒绝呢?要是能说出个‘不’字,他还是沈贺吗?

    吕县令觉着自己有不亚于诸葛亮的才干,简直得意坏了。

    席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沈贺,心说:‘坏了,碰上这样不要脸的,沈老爷只有认栽了。’

    果然见那沈贺嘴唇直哆嗦,吕县令不禁心中鄙夷道:‘烂泥扶不上墙!’

    其实沈贺那是气的,当初被人退婚,父子虽然暗自庆幸,却也不能不视为耻辱。现在对方见儿子高中,竟然又想吃回头草。

    看一看还没有挂上门楣的楠木匾额,上面赫然写着‘解元第’三个大字,沈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火大道:这太不把我这个解元……的爹当盘菜了吧?拿我当夜壶呢?想怎么尿就怎么尿?

    其实吕县令大谬矣!这世上只听说过‘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却从没听说过,有人甘愿做一辈子受气包!

    只见沈贺收拢表情,冷淡道:“大人错爱了,犬子还小,不敢纳妾。”

    “纳妾?”吕县令的脸一下子绿了,有些反应不过来道:“亲家,你是不是高兴晕了,娶妻和纳妾怎么能是一个意思了。”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沈贺冷笑道:“可大明律规定,男子只能娶一妻,圈子已经举孝廉了,怎会犯那重婚之罪呢?”一夫一妻多妾制,这可是千年以降的伦常。

    “重婚?”吕县令惊呆了,道:“你那儿子又与哪家结亲了?”

    “今日正要公诸于众!”沈贺清清嗓子道:“诸位高邻同乡,三个月前本人便使媒人,向本县殷家求娶长女,女方家长欣然采纳,现在双方已经过了问名纳吉,只待小儿从杭州归来,便亲自上门提亲。”说着哈哈一笑道:“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来吃个订亲酒则个!”

    众人轰然笑道:“那太好了,恭喜沈老爷双喜临门!”“定然叨扰!”“不请自来!”顿时笑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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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欢笑声,在吕县令听来,都是对他的嘲笑,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这下脸是丢到姥姥家了,再也不用在绍兴城混了!怒哼哼的丢下一句:“今日之辱,必定加倍奉还!”便在哄堂大笑省中,掩面而走。

    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的夫人竟然回了娘家,吕窦印这下子鸡飞蛋打,自度这个县令是干不下去了,便带着全部家私,去省城老丈人家,一方面接回妻女,一方面也想活动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地方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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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说什么‘种马不种马’我就跟谁急,我的书只有一个追求,那就是合情合理,尤其要符合主角的性格特点,绝不会出现所谓为了加戏而加戏的场景。

    我还就说了呢,下本我写盛唐,肯定后宫!

第二五七章 朋友

    整个院子都被穿着儒衫的士子们包围了,里外三层,密不透风。

    沈默走近了,拍拍最外边士子的肩膀问道:“劳驾兄台,里面为什么不让你们进去?”

    “因为里面已经没地方站了。”那士子道。

    “哦……劳驾让我进去。”沈默笑道。

    那士子警惕道:“你可别想插队,是我先来的,想要报名乖乖排队。”说着亮亮拳头道:“哥哥我可是文武双全的。”

    “报名?报什么名?”沈默惊奇道。

    “我们要加入琼林社!”众人异口同声道:“难道你不想吗?”

    沈默笑道:“我只想进去。”

    “排队!”众人齐声道。

    “可那是我家啊。”沈默苦笑道:“总不能回家也排队吧?”

    “你是……”众人这才细细打量他,有人恍然尖叫道:“解元郎!他是解元郎,解元郎在这里!”

    沈默躲避不及,立刻被兴奋的士子围观了。一个人目光与数百人对视,饶是他脸皮够厚,也不禁有些心虚,沈默挠挠头,心说:‘看吧,看吧,反正我也不怕看。’谁知短暂的安静之后,士子们竟然齐齐向他行礼,一同高声道:“会首大人,请收下我们吧!”

    这里里外外足有近千人。很显然,琼林社的牌子是一炮打响了。

    原来是为这个呀,沈默苦笑道:“这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得我们全体成员,共同表决才行。”

    说着呵呵笑道:“诸位先放我进去,估计他们正等我一起想辄呢……我保证用最快的时间,给各位一个答复。”

    士子们毕竟还是尊重解元郎的,闻言让开一条去路,满脸殷切的望着沈默,希望他能很快传出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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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沈默终于进了后院小楼,在二楼见到了正在抓耳挠腮、愁眉不展的六位老兄。

    上楼之后,沈默不先说正事,而是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恭喜诸位高中。”

    众人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辈,向来觉着中个举人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已,且中举又不是举业的终结,所以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兴奋。经过一上午的闹腾,那高兴劲儿早就过去了。

    徐渭闻言翻翻白眼道:“解元公这话的意思,众位还没听分明吗?”

    五个家伙对‘重色轻友’的沈会首十分‘不满’,闻言纷纷笑道:“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解元公向咱们这些亚元贺喜,咱们还不得磕头还礼?”

    沈默坐下笑道:“那就磕吧。”一下子便把六个家伙的嘴巴给堵住了,他不禁笑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既然结了社,自然是人多力量大,为什么要把送上门来的社员往外推呢?”

    “哎呀,我的解元大人,您在温柔乡了待糊涂了还是怎着?”徐渭怪声道:“人家结社都是十几人,了不起几十人。可这一下就是上千士子,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能到两三千,把这么多人聚到一起,官府能不管吗?这往轻里说,是聚众滋事,往重里说,就是图谋不轨啊!”

    沈默发现徐渭今天有点不大对劲,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呢?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若无其事问道:“我们琼林社对外宣称的宗旨是什么?”

    “揣摩八股,切磋学问,砥砺品行。”这十二个字,朗朗上口,大家都忘不了。

    “外面那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不知不觉中,沈默便重新掌握住众人的思维。

    “他们绝大多数是落榜的考生,”陶虞臣道:“被咱们这次七人全中,包揽前五的成绩所吸引,便以为咱们琼林社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包中举人呢。”

    “你看看,”沈默两手一摊道:“这不跟咱们正好业务对口吗?如果拒绝了这些人,咱们琼林社可就要臭牌子了。”

    “我们知道,可大家都只是嫩嫩的举人。”吴兑苦笑道:“实在担不起那么大的风险。”

    “其实很简单。”沈默拍手笑道:“只要每次让他们选地方,咱们去赴约,咱们便不算和他们结社了。”说着笑道:“更何况,咱们的琼林社是个精英社团,也不是谁想加入就加入的。”

    “高明。”众人笑道:“这招李代桃僵,便可解除后顾之忧。”

    沈默点头道:“咱们只要拿出真本事折服他们,再适时将其中有号召力的人物吸引进琼林社来,便可以将这个讲学,变成咱们的外围组织,诸位看我这个主意如何?”

    大伙纷纷点头道:“还是会首想得深远。”唯独徐渭不阴不阳的笑道:“这是早就设计好的阴谋吧?”

    众人均都面色一变,不理解的望向徐渭,这家伙虽然平素怪话连篇,却从没如此密集过,莫非中个举人,便本性毕露了?

    陶虞臣和孙铤都面露不忿之色,便要反唇相讥,却被沈默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微笑吩咐道:“就这样出去说吧,麻烦他们尽快找地方,咱们明日便去和他们先切磋一场。”不少士子囊中羞涩,急着回家,所以拖不得。

    “明日是不行的,还有鹿鸣宴呢。”孙鑨道。

    “那就后天吧。”

    众人应下,便联袂下楼去了,沈默本想叫住徐渭,想想还是算了,便跟着一起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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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把外面的书生打发走,天色便暗下来了,几人本来想要一起庆贺一下,徐渭却推说困倦,就回屋睡觉去了,一下弄大伙都没了兴致了。

    沈默只好为他圆场道:“文长兄的经历跟咱们不同,现在久困科场终得突破,难免会有些失态,咱们别往心里去。”众人笑道:“不会不会,要不等文长兄明天恢复过来再说吧。”听沈默说‘如此甚好’众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诸大绶也要回去,却被沈默拉住道:“今天咱俩换房睡。”会意的点点头,诸大绶便去了后院。

    沈默却也不急着进去,而是吩咐铁柱去取两样物件。待取来一看,却是一坛酒,几件处理好了的活鲫鱼,他便自己提着,推门进了徐渭的房间。

    一进去,呵,好大的酒气。沈默不由暗笑道:‘果然先喝上了。’就见徐渭抱着个酒坛子,坐在窗台上对月独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沈默笑着坐在他对面:“你倒是好雅兴啊。”

    见沈默不仅不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反倒还笑着过来,徐渭猛灌一口酒,双眼翻白道:“侬来笃弄个休头?”意思是你来干什么?

    “陪你喝酒。”沈默拍拍手中的酒坛子,笑道:“独酌伤心。”

    “对饮伤身。”徐渭依旧没好气道:“你那个酒量,还是算了吧。”

    “不会的。”沈默笑道:“我这个是兑了水的……”

    徐渭翻翻白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有话快说,不要耽误老子喝酒。”

    沈默依旧笑道:“真的陪你喝酒。”

    “我喝醉了可是要骂人的。”徐渭道:“你最好躲远点。”

    “我不怕。”沈默笑道:“久闻文长兄骂人的话都是华丽丽的,我早就想听听了。”

    徐渭便不再管他,抱着酒坛子咕嘟咕嘟喝起来。

    喝了半天,已经满脸通红,却一个字也没骂,沈默催促道:“你倒是骂呀。”

    “还真……有人愿意找骂。”徐渭大着舌头道:“骂就骂,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沈默笑道:“我不知道。”

    徐渭便掰着指头骂道:“你比我年轻,比我有钱,比我好看,比我招人喜欢,什么都比我强。这我不在乎,因为我徐渭淡泊名利,可我有两件事,必须要骂你。”

    “骂吧。”沈默笑道。

    “咱们整天一起作文,彼此知根知底。你说说,你,陶虞臣,诸端甫,还有他们几个,哪个有我的学问好?”徐渭两眼发直问道。

    “都不如你。”沈默道。

    “那凭什么你们就一个个少年登第,我就非得蹉跎十几年不说,成绩还比你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徐渭愤怒道。

    沈默却不解释,他知道徐渭现在需要的是发泄,而不是什么狗屁分析原因……作为徐渭最好的朋友,沈默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如果这次没中,徐渭肯定依旧若无其事,继续用玩世不恭伪装自己;但既然中了,担子卸下,那伤痕累累的心,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所以他来了,不为安抚,只为陪伴,陪伴这位苦命的兄弟,与往昔的痛苦不堪,作最后的话别。

    果然,不等他回答,徐渭便颓然道:“我知道,这都是命啊,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猛灌几口酒,弄得满脸水淋淋道:“我生在官宦之家,长在文运之乡,又从小才具超人,按说富贵功名该如探囊取物才是。却偏偏生在正德十六年二月四日。年为辛巳,月为辛卯,日为丁亥,时为甲辰。用八字推算命格,却是注定要一生坎坷潦倒,最终成为天下第一的倒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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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弱的说一声,还有一章哦……

第二五八章 李郭同舟图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老男人在流泪倾诉,另一个不算太小的男人在凝神倾听。

    只听徐渭道:“其后果不其然,出生一个月便妨了天子,一百天又妨了父亲,真是无父无君!便有的在背后指指戳戳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这孩子便是颗丧门星!”徐渭嘴唇哆嗦着,手指深深插入发际,用极大的勇气回忆道:“到了我十岁那年,我的生母被视我为己出的嫡母卖掉,养育我教导我的嫡母,又在我十四岁那年郁死,我便成了孤儿……”

    “后来在两个哥哥的拉扯下,勉强读书,中得秀才,还成了亲,妻子虽然没什么学问,但对我极是体贴。”回忆至此,徐渭已经泪流满面了:“原本以为否极泰来了,谁知道厄运远未结束,之后数年里,我科场连番不利,两兄先后去世,祖宅已属别姓,彻底无家可归了;只好借居西城岳家一隅,谁知爱妻又中道弃世,百计无方之下,还是老师他们凑钱,帮我赎回了祖宅,这才不至于露宿街头,死于饥寒……”

    起先徐渭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倒霉,沈默还觉着言过其实。但现在,光听听他的经历,便已经毛骨悚然了,实在想不出,还有比他更惨的。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是他,可能早就找根绳子上吊,结束这悲惨的一声了。

    贼老天,你睁睁眼,怎么吧所有的苦难,都加诸于这一个人身上了?!

    然而徐渭还顽强的活着,虽然潦倒、虽然偏激,却从未失去过正直,也从未放弃过改变这一切的努力。仅凭着一点,他就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强,包括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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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徐渭喝了很多,说了很多,还喋喋不休的骂人,把自己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郁闷,一次性吐了个干干净净。等第二天酒醒,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沈默一直陪着自己,遭了一晚上的罪。

    转头看看,沈默已经不在了。坐在那里发会儿怔,徐渭才看见桌上搁着杯浓茶,端起来一边喝一边回想自己昨天的表现……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自然知道若没有当初沈默指点迷津,他还在自己的窠臼中绕不出去,这次乡试肯定又会失利,所以他对沈默的感激之情,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可昨天里他却如魔障附体,不停的无理取闹,对沈默几次三番进行侮辱。只是稍微回想一下,他便觉着自己简直是混蛋加三斤,还能算是个人吗?

    脑仁嗡嗡作痛,便想起身去向沈默道歉。谁知这时门开了,沈默又出现在屋里,手里还拎着个大食盒,笑着对他道:“正准备叫你,自己倒起来了。”

    徐渭嗫喏道:“拙言,我我……昨天的事……”

    沈默笑道:“过去的事情不再提,你我兄弟之间,不用婆婆妈妈。快喝醒酒吧,喝完了咱们好出发。”说着打开食盒,从中取出几碟醒酒青口,还有一个大瓦罐,掀开盖,一股熟悉的酸香味便扑鼻而来。

    徐渭的眼圈一下便红了……两人当初在青藤书屋一起读书时,他因为时运乖,心事重,所以喜欢借酒浇愁,且动辄便烂醉如泥。每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会喝到沈默用酸笋和活鲫鱼,为自己做的一碗醒酒的鱼汤。

    但当时是两个白衣书生,现在却沈默贵为解元,钦命浙江巡按监军道,他也终于中了举人,两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一碗酸笋鲫鱼汤,味道却一点也没变。

    徐渭默默喝着醒酒鱼汤,始终不发一言,一滴不剩的喝完之后,起身画了一幅‘李郭同舟图’,题赠沈默,自此一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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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再见到徐渭时,发现一直盘踞在他眉宇间的乖戾之气,竟然冰融雪消了。正在惊奇间,便见素来不肯低头的徐渭,朝他们深深一躬道:“昨日是我太混账了,请诸位兄弟海涵。”

    大家自然很高兴,纷纷笑道:“自家兄弟嘛,说这些不就见外了。”陶虞臣和孙铤更是对徐渭道:“我俩昨天也有不逊的地方,却是太自私了。”

    “行了,别开检讨会了。”沈默笑骂声道:“不然就晚了。”众人哄笑着往外跑去,风波消弭无形,感情更胜往昔。

    一行人分乘两辆车,直奔巡抚衙门,去参加由巡抚衙门主持的鹿鸣宴……这‘鹿鸣宴’可是传统悠久,规格很高的一个宴会,位居科举四大宴之列,另外还有‘琼林’、‘鹰扬’、‘会武’三宴,其中后两者是武科举的宴会,受关注程度远远无法与其相比。

    从唐朝开始,延续至本朝,向来由地方最高长官,于乡试放榜次日设此宴席,款待考官,监考,以及新科的举子。

    而之所以取名‘鹿鸣’,是因为‘鹿’与‘禄’谐音。新科中举乃是入‘禄’之始,当然好好庆贺一番。但士大夫们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情结很严重。他们不会把升官发财挂在口上,因为这与所受的教育大相径庭,于是就取了‘鹿鸣’这个听起来诗意,实则俗不可耐的名字。

    在宴会上,还会由解元歌《鹿鸣》诗,五经魁跳魁星舞,以此赞美举子佳才,庆祝科举及第,并预祝举子大魁天下,独占鳌头,试图证明这宴会为的是高雅的‘鹿鸣’,而不是带着铜臭的‘禄名’。

    据说还会有精美纪念品相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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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着对那精美纪念品的向往,马车停在巡抚衙门前。七人拿出大红的请柬,在卫兵们钦慕的目光中,昂首进入衙门内。

    到了宴会厅中,毫不意外的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举子们基本上已经到齐了,几位同考官也来到了,正被一众考生围着,一个劲儿的套近乎。

    但当七人进来,屋里便鸦雀无声,无论是考官还是举子,都把目光投向他们七个——沈默几个早在路上商量好了……进来尽量低调点,以免招人嫉恨。但是琼林社的鼎鼎大名已经如雷贯耳,甚至有人预测,这七人能连中,一同登上皇榜,真是想低调都不可能。

    七人便只好分开,按照题名录上所写,找到各自的房师,行师徒之礼,以谢举荐之恩,让考官和考生相互认识一下,这也是此次宴会的目的之一。

    倒是巧了,徐渭和沈默选的同一经,且同一个房师,两人便过去,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学生拜见老师。”

    那房师姓马,本来就生得富态,闻言便直接笑没了眼,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最精彩的两个学生,竟然都是本官所点。”说着对沈默道:“你肯定是拙言吧。”

    沈默点头道:“正是学生。”

    马房师满脸欣慰道:“你的文章确实好,我一特荐上去,两位主考便一头同声道:‘解元来了,解元来了。’”

    沈默谦虚笑道:“学生侥幸了。”

    “不,你不侥幸,真正侥幸的是他。”马房师指着徐渭笑道:“不怕你笑话,你的文章我读了三遍,才品出真味来,感觉独一无二,实乃难得匠作!便推荐上去,结果副考大人不取;我又荐,他又不取,抬轿子一般接连三次,只好放弃。”说着呵呵笑道:“你真得好生感谢主考大人,若不是他坚持搜落卷,将你重新拔起,而是随意糊弄几个,就绝对没有你今次中举的可能。”

    虽然已经高中,但徐渭后背还是一阵冷汗直流,他原以为自己不中解元是命不好,现在却才知道,这次能中举人已经是交大运了。

    马房师说着压低声音道:“主考大人还说,其实你的文章是写得最好的,按理说应该拔为前几名。但管你文里的个人见解太多,这其实是不合写作规则的。若是得了高名次,回去不思进取,日后反而不美。”

    徐渭这才知道了背后的曲曲折折,这时厅外通传大人驾到,他便与沈默回到座位上做好,长叹一声道:“可见我终于是转运了。”

    沈默笑着点点头道:“否极泰来了。”但一双眼睛却迷了起来,因为陪着二位主考而来的,竟然是布政使大人,而不是胡宗宪。

    胡宗宪十分重视士林,这从他屡次招揽徐渭便可看出,那像这种场合他就更不应该缺席了。

    这次是为什么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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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解元郎斗酒破百联

    第一副对联自然是既有难度的,只听那士子高声朗诵道:‘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一句穿起三个词牌,不仅拟人化,还展现了一副动人的画卷。

    绍兴人都是有些墨水的,尤其吟诗弄赋,附庸风雅,自然明白想要把这一联对上,须得‘韵、意、形’全部匹配才行,一个个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再看解元郎,已经落笔写完,往下一幅对联走去。便听那罗万化高声念道:“沈师兄的下联是:‘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同样是三个词牌,同样拟人,同样画面优美,对得是完美无暇。

    众人不由拼命叫好,仿佛沈默已经大获全胜似的。

    下一副对联又出来,那士子高声道:“晚霞映水,渔人争唱满江红。”

    沈默微一思索,便给出下联道:‘朔雪飞空,农夫齐歌普天乐。’《满江红》和《普天乐》都是曲牌名,对得工整自然,完美无暇。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沈默的兴致也起来了,毫无阻滞的接连对了七八个,到得第九副前,这才遇到点难题,只见那上联是:‘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为柴。’出得实在是太巧妙了。

    沈默不由笑道:“这个很见才情,与头两副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应该是一人所做?”

    那罗万化钦佩道:“师兄高见,确是都是在下拙作。”

    沈默便哈哈大笑道:“好好,对此佳联如见老友,实在是当浮一大白!”说着一招手道:“拿酒来!”

    众人愣住了,心说:‘谁还给您备着酒啊?’还是那罗万化机灵,跑到那些聘礼担子边,趁着人没反应过来,抱起一个酒葫芦就跑,惹得那个挑担子的急道:“别拿,都是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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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人的雅兴一旦上来,哪管那些许多。罗万化拔掉塞子,递到沈默面前道:“师兄,酒来了!”

    把沈默气得呀,就他那点酒量,学不来人家‘李白斗酒诗百篇’,之所以磨磨唧唧,又叫酒,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思考一下对联而已……他很清楚这附近并无酒家,所以才敢这么说。

    谁知这二愣子‘罗什么化’,竟从他的聘礼中拿酒,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让我们的解元郎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只好故作豪迈的接过来,仰头灌一口,真他妈的辣啊!

    一口酒辣得沈默白脸通红,恨得他瞥一眼罗万化,看得那小子直冒冷汗。但沈默旋即拍拍他的肩膀,竟然温厚笑道:“你是有才华,但精力还得放在学业上,这些对联诗词,不过娱情娱性而已。”

    罗万化有些不服气道:“还请师兄赐教。”他出生在大富之家,也是个天资超人的神童,只是向来喜欢诗词歌赋,对那些死板生硬的八股文十分不屑,连带着对沈默这个解元也不大放在眼里。

    却不知是否被酒精刺激,沈默突然灵感迸发,便想到了下联,暗暗松口气道:‘终于不用再拖延了。’便略略提高嗓门,义正言辞道:“看来你瞧不起做八股文啊?”心中都觉着有些荒谬,他明明是个最反感这玩意的,现在偏偏还要对人说教。不过想想前世那些夸夸其谈的专家教授,也皆是言不由衷、满嘴放炮之徒,心下便释然了。

    “在下不敢。”这帽子太大,罗万化脑袋太小,根本不敢戴,只好矢口否认道。

    “也罢,今日就让你知道一下,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随你做甚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捆一掌血’,至于对个对子,那就更是易如反掌了!”说完沈默如长鲸吸水,饮一口酒,高声吟道:“白水泉中日月明,三日是晶!”

    “好!”众人爆发出一阵阵猛烈的叫好声,他们虽然不是八股文的受益者,但却都是坚定的捍卫者,只因为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便看不得有人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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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劲上来,沈默清秀脱尘的面容上,便多了几份洒脱不羁,灵感也如泉涌般,源源不竭。支撑着他一路前行,挥笔疾书,不见有一丝滞涩……

    见上联是“东风吹倒玉梅瓶,落花流水;”,他便对‘朔雪压翻苍径竹,带叶拖泥。’

    见上联是‘风送钟声花里过,又响又香;’他便对:‘月映萤灯竹下明,越光越亮。’

    见上联是‘开大山,砌小石,修拱桥,铺平路,通南通北;’他便对‘破长竹,划短篾,挽圆圈,箍扁桶,装东装西。’

    …………………………

    众人只见解元郎一手持酒,一手持笔,时而高声吟唱,时而奋笔疾书,一路行去,一路破之,几乎都不假思索,快得让旁人都来不及细细品味……

    人们听得如痴如醉,脸上写满了震撼与激动。绍兴是文运昌盛之都,大家都是见过所谓才子们作对的,却从没见过如此对对子的,就像是不需要思虑一般,看到便吟出,便写下,举重若轻,潇洒无比。

    而那些对联,分明是极难极难,让人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

    沈默依然没有停止,但此时围观众人的目光,却充满了敬仰甚至是敬畏……他们彻底相信,解元郎都不是凡间一属,而是真正的文魁星下凡。

    那些举着对联的士子,更是震惊到了恐惧,他们不知道得罪了文魁星,会不会被下阿鼻地狱,即使他老人家管不了地府那一段,可将来成了人间的大官,会不会打击报复咱们呀?

    面对他的士子,甚至恐惧的颤抖起来。

    沈默睥睨他一眼,淡淡道:“别晃,会写歪的。”那人便如木雕般定住,一动都不敢不动。

    写干了一支笔,沈默便随手丢到一旁,旁人赶紧递上另一支继续写;觉着有些热了,便将酒葫芦往身后随手一扔,罗万化忙不迭的接住,牢牢抱在怀里,被撒了一身也浑不在意。

    沈默将头上的书生巾扯下来,将头发拢到脑后,便如魏晋之士一般,恣意忘形,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才气,

    写着写着,他觉着有些累了,便将手伸到一旁,罗万化心有灵犀,小心翼翼地将酒葫芦放在沈默手中,生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沈默微眯着眼睛,仰头灌口酒,恰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只见他衣袂飘飘若仙,仿佛天地间的灵气全都汇聚到他的身上,凝聚出一段——千古风流。

    只见他饮一口酒,写一句联,再饮一口,再写一联,一壶酒告罄,一百副联对完,沈默一松手,那酒葫芦与毛笔便双双跌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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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仰望着解元郎,只见他垂手而立,神态间虽有疲惫,却依然目光炯炯,很装很假的说一句道:“诗词对联不过是娱情娱性的小道,且不可沉迷其中,耽误了制艺正道。”

    罗万化恍然大悟,泪流满面的向沈默行大礼道:“谢先生搭救,不然万化非要坠入旁门左道,不得超生了。”

    其余的一众士子也跟着行礼道:“谢解元教诲!我等没齿不忘。”

    沈默哈哈大笑一声,头也不回道:“都散了吧,我还要去下聘礼呢。”

    下聘的队伍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赶紧吹吹打打演奏起来,跟着沈默向殷家行去。

    众人却没有再跟的了,因为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抢购解元郎所书的一百份真迹,这个肯定是可以做传家宝的,挂在书房里肯定文气高照,眼明心亮,咱不盼着出解元状元啥的,就是能出个举人,也是蛮好的嘛。

    当然还有那七支生花妙笔……这个就更不得了了,解元公用来‘斗酒破百联’的,用这笔写出来的文章,肯定是带着仙气的,为了能让儿子不再写那种狗屁文章,花多少钱买下来都值。

    但问题是,那一百个秀才不愿意卖对联,逼急了就说:‘只卖上联,爱卖不卖。’

    “侬个小促头,要你的破纸片片做什么?擦屁股都嫌划破腚呢。”人们纷纷骂道。

    至于那七支毛笔,更是早已不见踪影,不知被哪个先知先觉的,先一步藏起来了。

    人们便在大街上吵成一片,乱成了一锅粥。已经偷偷溜走的罗万化,不禁得意地笑了……他是收获最丰的,怀里揣着一支笔,还有沈默的那方书生巾。

    回到家里罗万化便将所有诗词杂书都收起来,头悬梁锥刺股,刻苦攻读了十年,最终学有所成,后来在隆庆元年的恩科也中了解元,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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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皇帝不糊涂

    “而且其中还一定有换装成真倭的汉奸存在,因为这股倭寇对地形极为熟悉,就像自幼生长于斯一样。”胡宗宪沉声道:“三方面因素加起来,造就了这股神出鬼没,战力强横的倭寇。”

    “反观我大明精锐尽在沿海,内陆府县的驻军大都是腐朽不堪的卫所军队,以及一些民兵团练,肯定不是这些倭寇的对手。”胡宗宪面色铁青道:“我自然知道一旦放任这股倭寇深入腹地,便会带来一场大祸,便组织了数府兵力,布下天罗地网,力求将其留在浙江。”

    “为什么没拦住呢?”沈默也皱眉问道:“就算全是忍者神龟,也没可能逃掉吧?”

    “忍者神龟?”胡宗宪奇怪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荣誉称号,只授予最厉害的倭寇。”沈默随口道。

    胡宗宪双手一摊,满是无奈道:“但几次合围,他们都从包围圈的缝隙中逃出去了。”说着狠狠的一锤大腿道:“要说没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胡宗宪这把年纪就活到狗身上了!”

    沈默终于动容道:“这么说,这次入寇是有预谋的?”

    “肯定是!”胡宗宪斩钉截铁道:“告诉你一件咄咄怪事,这股倭寇不掠财、不奸淫、不杀平民,几乎只针对官军进行战斗,让人无法理解其动机。”

    沈默微微闭目道:“这些人的使命,应该就是出现在南京城下。”南京是大明朝的南方首都,太祖皇帝的陵寝所在,整个东南的政治中心,其重要程度仅次于北京,自成祖靖难至今,一百五十年来从未遭到任何攻击。

    现在却在十几万大军的拱卫下,遭到了倭寇的攻击,尽管只是象征性的,但其象征意义,也足以将一场捉迷藏似的游击战争,升级为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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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胡宗宪缓缓点头道:“那确实是他们的目的,但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背后主使又是谁呢?”

    “动机么,无非就是让幕后黑手的敌人倒霉。”沈默双手一摊道:“但背后主使是谁,我就没处去猜了。”

    胡宗宪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沈默一向嘴巴严实,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便转而轻声道:“这次请拙言老弟过来,是想求你帮老哥我一把。”

    沈默心里是直翻白眼啊,这简直是张经那会的翻版啊,不用问,肯定是想让自己上折帮他分解,便抬手道:“中丞大人客气了,我是知道分寸的,定然以维护前线将士为己任……但是我人微言轻,说了也没大有用。”

    “拙言切不可妄自菲薄,你的话是有大用的!”胡宗宪呵呵笑道:“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将你年前呈上的报告,刊印成册,还御笔题名‘海筹图略’下发给内阁大学士们参考,据说还好几次当着阁老们的面,夸奖于你呢。”

    沈默的第一反应是,我的版权被侵犯了,然后才赶紧惊喜莫名道:“真是荣幸之至啊。”

    “现在你还担心自己的意见不受重视吗?”胡宗宪捻须笑道:“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你只需如实上奏,稍有侧重既可。”停一下又道:“当然你是我们浙江的巡按御史,就不要管南直隶的事情了。”

    “这个我晓得。”沈默点头道:“也可以按照大人您的意思去发,这些都没问题,”胡宗宪面上刚露出放松的申请,却听他定定道:“但是下官必须告诉您,这样可能招来更大的麻烦。”

    胡宗宪表情一滞道:“什么麻烦。”

    “一群战力强大,秋毫无犯的倭寇,登陆我大明,难道只是为了出名吗?”沈默轻声道:“当今陛下聪明绝顶,乾坤独断,是不会让这件事含混过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幽幽道:“还记得朱纨吗?”

    胡宗宪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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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的猜测没错,当八百里加急传到北京,嘉靖帝震怒了,他感到面颊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打了耳光,噼里啪啦砸碎了精舍中所有可砸的东西,又流着泪回到紫禁城,去奉先殿向太祖皇帝请罪,在老朱的画像前,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可见其痛心疾首的程度。

    当嘉靖从奉先殿出来,便见严嵩、徐阶、李默等一干重臣,在御阶下跪了一地,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皇帝哼一声便打道回府,他已经受够了这些废物!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皇帝远去了好一会儿,严嵩对身边跪着的李默道:“麻烦时言老弟扶我一把。”

    李默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法当众驳首辅的面子,只好起身弯腰,将颤巍巍的严阁老扶起来,却听严嵩一边起身一边轻声道:“共度艰危吧。”

    李默先是一愣,旋即为不可察的点下头,表示同意。东南总督杨宜是他信誓旦旦举荐的人选,不说同气连枝,却也是一损俱损的。

    两人便转身往外走去,徐阶默默跟在后面,他的身后是窃窃私语的李本张治二位阁员。在前后两对人的比照下,身材本就瘦小的徐阶,显得特别孤单,也特别不起眼……其实自从张经事件之后,他便不再随便议论朝政,且再也不反对严嵩的任何决定,变得如李本、张治一般,可严嵩似乎并不领情,对他仍十分冷淡。这让原本就话不多的徐阁老,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仿佛准备任命等退休了。

    内阁成员和吏部尚书回到了西苑,继续在玉熙宫外长跪,一直到晚上掌灯,黄锦才出来道:“严阁老,徐阁老,还有李部堂,陛下让你们进去。”见三人颤巍巍进去,李本张治小声问道:“公公,那我们俩呢?”

    黄锦笑呵呵道:“这个陛下没说,杂家也不知道,要不二位大人再等等,说不定待会就有谕旨下来。”说完便转身进了殿门,胖脸上显出一丝挪揄,心说:‘活该,谁让你们整天装聋作哑当摆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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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锦进去时,便听到皇帝在训话,赶紧跪下听道:“仅仅二百名倭寇,历时三十余日,横行数千里,视数万官军于无物,劫掠两省九州县,甚至攻击我大明的南都,就算朕这个大明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何其壮哉的举动啊!’”说着重重一捶他的紫金钵,发出‘嗡’的一声闷响,让人听了心悸胆颤,三位老臣知道皇帝要骂娘了,赶紧低下头,省的被吐沫星子砸着。

    果然听皇帝愤怒道:“再看我们呢?十数万大军屯于东南,却奈何不了这么点倭寇,以至于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连同他们麾下千余名将士,成了倭寇的刀下亡魂。这就是朕耗资千万养的大明精兵,朕还敢指望他们保家卫国吗?”

    三位重臣赶紧磕头请罪,说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错,陛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生了一天气,嘉靖已经没那么激动了,不耐烦的甩甩道袍的袖子道:“依着气,早让你们气死八遍了,说吧,这事怎么处理。”

    “严查!”严嵩苍声道。

    “严惩不贷!”李默也道。

    “怎么个查法,查什么?”嘉靖冷声问道。

    “查是谁的责任,谁的责任便追究谁,绝不姑息!”李默咬牙切齿道。

    “首辅的意思呢?”

    “老臣也是这个意思。”严嵩缓缓道:“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抗倭永无希望。”

    嘉靖面色稍霁道:“首辅这话说对了,朕敢打赌,这次绝不是个孤立事件,肯定背后另有蝇营狗苟。”说到这,他便想起了朱纨,心中没来由的一痛……那是他平生最大的耻辱,竟然相信了一帮闽党的挑唆,将最忠心执行自己意图的股肱之臣害死,致使东南局势这才无法收拾。聪明人不能被同一个人踢两次屁股,所以这次嘉靖没有立刻下令抓这个、抓那个,而是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待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抖搂出来,再抓再杀也不迟。

    “派谁去查?”这才是今天问题的关键,也关系着追踪的调查结果。

    严嵩推荐刑部右侍郎王学益,作为钦差大臣南下查案,李默也不示弱,举荐自己麾下的两员御史同去。

    皇帝瞥一眼一直不说话的徐阶道:“华亭怎么看?”

    徐阶诚惶诚恐道:“微臣没有意见,只是请陛下早做定夺,好让钦差启程,早日抵达浙江,将事情查清楚。”

    嘉靖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一下,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次辅如此窝囊,但旋即便被徐阶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占据了注意力……从北京到杭州,正常要走一个月,如果再摆开仪仗,地方上迎接欢送,腊月里能到江南就不错了,那岂不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否决了从北京派官的建议,决定从南京找一员德高望重、忠诚耿直的官员,来完成这个使命,闭目寻思半晌,幽幽问道:“如果让你们评论南京的官员,会第一个想到谁?”

    “南京兵部尚书赵贞吉。”虽然不知皇帝的意思,李默实话实说道。

    “赵孟静。”徐阶轻声道,赵贞吉字孟静。

    “回皇上,是赵贞吉。”严嵩年事已高,对于‘流放’南京的大员,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有‘赵贞吉’这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名字,被严阁老时刻牢记在心。

    “很好,就派赵贞吉为钦差大臣,彻查此案,”嘉靖帝狭长双目中精光闪烁道:“另外让苏松巡按与浙江巡按协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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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重重申,本书是纯正的架空历史小说,不会有任何偏离,什么少林武僧啊,日本忍者啊,连脸都不会露。同样不会再描写战争,因为这时候大明朝的内忧外患,归根结底还是内部问题,是因为自己出了岔子,才会表现出那么多的毛病来,所以政治才是两条故事主线之一,另一条是主角的生活主线。

第二四八章 正面的较量

    赵贞吉接下来消停了好几天,让所有人暗暗松了口气,胡宗宪还派人私下找到沈默,让他想办法给老赵个台阶下,大家赶紧把这个案子结了吧……你赵老夫子在南京兵部闲得无聊,可大家还忙着抗倭呢,谁陪你一直耗下去呀?

    沈默却不去触这个眉头,他知道赵老夫子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歇菜,而依那老头的脾气,估计就算是歇菜,也要先爆发完了再说。

    果然就在两天后,杭州城西门外,突然奔来一骑,对守城兵丁高喝道:“呔,快叫城内诸官,出来迎接钦差大人大架!”

    值守千户在城上高声问道:“敢问是那路钦差,小的也好去通禀。”

    “南京兵部赵尚书,奉旨查办钦案!”那身着山文甲、被挂红披风的来使高声道。

    值守千户不敢怠慢,赶紧去里面通禀。不一时胡宗宪率领布政使、按察使并杭州知府等一干僚属出来,沈默和王用汲两个,也换上官服急冲冲往西城门赶去,下了轿子,王用汲奇怪道:“难道赵部堂连夜出城去了?”

    “那倒不至于,”沈默摇头道:“这是要告诉浙江上下,他要由暗转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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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官刚到城门口,便见西北官道方向出现常常一队人马,一边鸣锣开道,一边不疾不徐的行来。

    待那支队伍更近了,便可以看清二品大员的全副仪仗了,由十二位手持龙凤彩旗的红甲亲兵当先导引,后面的仪仗队高举肃静回避牌、斧钺、大刀、日月、狮印、葵扇、罗伞及写着钦点翰林、南京兵部尚书、督察东南军机以及钦差奉旨查案的牌子各一块。

    再后面是百余名引刀持弩的护卫,簇拥着数顶青呢官轿,以及最中间的一顶十六抬的紫玉大轿,后拥伞扇罗盖,并数名武官,最后是长长的护卫部队,均手持着崭新的火铳,十分有威慑力。

    老百姓固然啧啧称奇,见猎心喜,可在迎驾的官员看来,这无疑是一场宣告双方彻底决裂的表演。尤其是当看清那顶大轿上空空如也是,胡宗宪的脸色变得比铁还青,这是多么直白的示威啊!

    待仪仗和卫队全部进城,官员们围到胡宗宪身边,七嘴八舌道:“中丞,这分明是要踢咱们的场子呀!”“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不愿听这些没营养的废话,胡宗宪挥一挥衣袖,愤怒道:“让他折腾吧,把浙江折腾乱了,让倭寇再凶猛起来,我就辞官回家种田!”说完便闷头上了轿子,跟着仪仗往城里去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只好也上轿子进了城。

    跟着钦差的仪仗七扭八拐,行到一条小巷外边便再也进不去,待官员们下轿,便看到钦差卫队已经将巷内一间小客栈团团围住。

    官员们又看向胡宗宪,胡宗宪再看向远处刚刚下轿的沈默,想问问他的意思,却见他朝自己递了个眼色,这才猛然想起来,原来这位也是个钦差,心下不由大为安定,也不再看他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披着红斗篷,穿着山文甲,挎着鲨皮腰刀的千户军官出来,沉声道:“沈大人,王大人,部堂有请。”

    沈默两个点点头,便往小巷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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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宪又和一众属下等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日近中午,大人们又累又饿,全都站不住了,便小声问他道:“中丞,还要等到时候啊?”

    胡宗宪笔挺的站在那里,面色也是阴沉难看,哼一声道:“本官亲自去问问。”众官员此时同仇敌忾,哪会让中丞独往,便一齐跟了上去。

    才走到巷口就被赵贞吉的亲兵队长……也就是请沈默两个进去的那位千户……给拦住了,黑着脸问道:“干什么的?”

    这话太气人了,你一直在这站岗,能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胡宗宪黑着脸拱手道:“下官浙江巡抚胡宗宪,求见部堂大人,请代为通禀一声。”

    “先候在着儿。”亲兵队长不客气道,去了足足一刻钟才回来,面无表情道:“部堂大人正在与两位协办谈话,请大人在此稍候。”

    浙江的首脑们终于忍不住了,愤怒道:“我们中丞大人乃是四品大员,一省之长,你们不能如此轻侮!”

    亲兵队长却不为所动道:“请大人稍候。”便钉子似的,定定地站在那里。

    胡宗宪面色十分难看,仿佛因为在受到的非礼而愤怒,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没有愤怒,只是十分焦灼罢了——看这情势,赵贞吉是准备撸袖子豁出去了,而这时候赵文华去泡温泉,杨宜远在南京,整个杭州城就剩下自己一个方面大员了,那老夫子肯定重点拿自己开涮!

    其实他很清楚,这次倭寇入侵,自己并没有太大的责任,如果就事论事,自己最多只是个‘疏忽’的过失,挨个申斥、罚俸半年也就过去了。但就怕这老头子由此牵出别的事来,比如说……提编加派,这个法子一经提出便饱受诟病,也让自己着实得罪了好些人,一旦扯到这上面,便不愁找不到攻讦自己的人,到时候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将这两件事连起来。’胡宗宪暗暗咬牙道。

    这次没有再久候。只见一个亲兵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千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千户队长便侧身到:“部堂大人请中丞大人进去。”

    胡宗宪立刻疾步走进去,其余官员想要跟上,却又一次被拦下道:“部堂大人并没有请诸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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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宪进去客栈的大堂,便见一身大红官袍,胸前绣着锦鸡的赵贞吉坐在一张方桌后,正在闭目养神。沈默与王用汲分坐左右,见巡抚大人进来,两个人赶紧起身无声行礼。

    胡宗宪朝他俩点点头,也向赵贞吉行礼,轻声唤道:“部堂大人……”

    赵贞吉仍然闭着眼睛,只是淡淡道:“坐吧。”

    胡宗宪环视左右,只有方桌的下首有一条长凳,轻轻地走过去坐下,又望向赵贞吉,但老夫子还是闭着眼睛。只好轻咳了一声道:“这里着实狭小,大人属员众多,肯定是住不下的。下官已经命人将巡抚衙门收拾出来了,肯请大人移驾吧。”

    赵贞吉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没有接言。

    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胡宗宪还是个有血有肉的爷们,便也不再说话,陪着他一起装哑巴。

    厅堂里落针可闻,沉默的令人尴尬,沈默不禁胡思乱想道:‘还不如打个马吊娱乐娱乐呢。’他跟王用汲进来后,便发现赵贞吉像变了个人一样,阴沉的可怕。赵尚书将早就问过他俩的问题,重新又问一遍,便让他俩坐在左右两侧。待坐下后沈默才发现,在房角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书记官,正在奋笔疾书,肯定是将他俩说的话都白纸黑字记下来了。

    赵贞吉惜字如金,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所以沈默也不得要领了,只好朝胡宗宪悄悄递个颜色,让他一切小心。

    胡宗宪微微垂下眼皮,算是回应了沈默。

    又是沉默一阵,赵贞吉才闭着眼睛幽幽道:“这里挺好,虽然狭**仄,但是胜在干净,住得不亏心。”

    这种变相骂人,胡宗宪岂能听不出来,他强忍着怒气道:“一切都听大人做主。”

    “知道就好,”赵贞吉这时睁开了眼,目光阴冷的盯向胡宗宪道:“本官奉旨问话。”

    胡宗宪赶紧跪下,三叩九拜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赵贞吉代替皇帝受了这一礼,便沉声问道:“东南的蠢材们,朕问你们,你们被二百个倭寇搅得鸡飞狗跳,还被人家摸到南京城下,丢尽了太祖爷的脸,有这件事吗?”

    胡宗宪冷汗淋漓的叩首道:“回陛下,确有其事,但其中另有隐情,请容后禀报。”

    赵贞吉点点头道:“再问你,何以上万人也打不过人家百十人,你们都是纸糊的吗?”

    “回陛下,不是打不过,是追不上。”胡宗宪很快恢复冷静道:“那些倭人速度极快,又熟悉地形,极难缉捕,所以才让他们漏网逃到南直隶,此乃臣之罪,请陛下责罚。”这哪是认罪,这是避重就轻。

    赵贞吉冷声道:“荒唐,他们是外来的侵略者,你们才是大明的官军,怎好意思说人家熟悉地形呢?”

    “因为他们有当地的向导。”胡宗宪不慌不忙道:“向导是土生土长的,比官军更了解地形。”

    “你是说他们内外勾结?”赵贞吉状若无意的问道。

    “是的。”胡宗宪答道:“看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为什么会勾结在一起呢?”赵贞吉冷声道:“我听说当地人还给他们补给,这到底是谁的国家?怎么老百姓不帮我们,反倒帮起倭寇来了?”

    胡宗宪心说,到正题了。便不慌不忙道:“到哪里都有见利忘义之徒,这个并不稀奇。”

    “不见得吧。”赵贞吉哼一声道:“我怎么听到了另一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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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龙虎斗

    “请部堂明示。”胡宗宪平静道。

    赵贞吉便拿出一摞厚厚的供词道:“这是在南京刑部大牢中,官衙的一百多名从倭罪犯的口供,”原来这段时间,老夫子不是闲着玩的,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私底下搞调研去了:“他们从贼的理由不尽相同,但其中八成以上的,都是指控你浙江官府巧设名目,花样百出,根本不管百姓生死,以至于无以为继,民众卖儿鬻女,这才纷纷投靠倭寇……胡大人不妨看看这些供词,是也不是?”

    胡宗宪看也不看那些供词,沉声问道:“大人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到底是谁在把我们的子民往倭寇怀里推的!”赵贞吉咄咄逼人道:“是谁让倭寇越剿越强,屡剿不灭的!”

    “依大人的意思,便是我们征收的抗倭提编,逼反了很多良民。”胡宗宪平静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吗?”赵贞吉反问道。

    胡宗宪看看屋角的书记官,竟然无声笑道:“我想请问部堂大人,对‘加派’问题,您究竟如何看待?真的是为了中饱私囊的是苛捐杂税吗?”

    “本官在奉旨问话,恕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赵贞吉沉声道。

    “您不能回答,我就自己回答。”胡宗宪略略提高嗓门道:“兵家云:‘夫欲足兵,必先足食’,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饷,军队的士气便会低下,战斗力大打折扣,甚至会由兵变成匪!尤其是浙江卫所彻底败坏,现在全靠募兵和客兵作战,而这两者都是要靠银子养的,花费比卫所军队大多了。”

    “这个钱从哪出?仅凭浙江的藩库肯定远远不够的,而朝廷本来财政就捉襟见肘,再加上九边军费浩繁,帑藏匮竭,入不敷出,也无法给予支援,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提编下策。”胡宗宪不慌不忙道:“加派固然增加百姓负担,但倭患不除,百姓身家且不能保,又何有于资财乎?那些说课税重的人,就像是覆舟者,不先想想怎么保命,而是想着他那装满金银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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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还在这里振振有辞,赵贞吉再不掩饰面上的鄙夷道:“王大人,你以为如何?”

    王用汲寻思一会儿,轻声道:“以下官愚见,民困固所当恤,倭情尤为可虑,设使地方无备,一时倭寇突至,则其焚劫杀伤之惨,将有甚于提编加派之苦者。”

    “你太容易轻信了!”赵贞吉不悦道:“沈大人呢?你不会也和胡宗宪一个鼻孔出气吧?”

    胡宗宪和王用汲目光,一齐投到沈默的脸上,希望他能同声同气,但他们失望了,只听沈默面色平静道:“下官觉着,胡中丞的说法,有些牵强,不能以‘抗倭’二字,便涵盖全部问题。”

    “好!”在胡宗宪和王用汲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赵贞吉击节叫好道:“果然是少年英才,光明磊落!”说着望向胡宗宪道:“你的说法乍一听合情合理,但本官不是三岁孩子,不是一番花言巧语便可以过关。”只听他冷笑一声道:“老夫好歹是多年的户部侍郎,要想搞清楚浙江的收支,还不算太困难!”

    便拿出一本手抄账册道:“这是你浙江嘉靖三十四年的收支账目,正税一百三十万两,倭饷八十万两,加派四十万两,一共是二百五十万两,扣除提交国库四十万两,拨付藩王六十万两,移交河工十五万两,官员俸禄五万两,修缮营造四万两,以及各项杂费一万两,应该还有一百二十五万两……”说着翻一页道:“但是军费开销一项,便达到了一百一十万两,最后仅节余十五万两,这个账目可有误差?”

    胡宗宪摇头道:“没有。”省里的账册都要提交户部,所以赵贞吉能得到并不奇怪。

    “很好,既然没错就很好!”赵贞吉鹰隼般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本官且问你,真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吗?”

    胡宗宪面色如常道:“浙江有大军十万,其中多是客军与募兵。客军要双饷,募兵也得一日三分银子,况且一打起仗来,兵器粮秣都是用钱堆出来的,所以兵法才说:‘日费千金,然后举十万之师’,花钱当然厉害了。”

    “胡说八道!”赵贞吉狠狠一拍桌案,又拿出一本账册,拍在他面前道:“这是你浙江上半年的采购清单,将所有的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全部加起来,也不过花费了六十万两而已!请问胡大人,那五十万两白银,到底去了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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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宪心底升起彻骨的寒意,因为赵贞吉的说法,已经相当接近事实真相了。如果这份账目被捅将上去,那可就真的万事休矣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赵文华泥菩萨过河,自己被弃之如敝屣的一幕,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渗出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多少年的戎马生涯,铸就了他无比坚韧的意志,胡宗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快速的推敲着……他老于政务,对账目处理极为娴熟,又知道侵吞军饷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所以对每一笔账都处理的无比谨慎,而且更重要的是,唯一的总账册,被他妥善的藏在某处,怎么可能被赵贞吉得到呢?

    压下心头的惊慌,他嘶声道:“部堂大人,卑职可否一观这本账册?”

    赵贞吉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却也只好点头道:“看吧。”

    缓缓伸手,翻开那本账册一看,胡宗宪顿时如释重负,原来这不是一本实记账目,而是赵贞吉估计出来的数字。他不由轻笑道:“不知大人的这些数字,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赵贞吉板着脸道:“江浙一带物价类似,用南直隶的价格,与浙江的实际消耗量相乘,不难算出来。”

    “原来是推算的出的。”胡宗宪笑道:“就凭着这样一份捏造出来的账册,想要指控一名封疆大吏,大人您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你!”赵贞吉的脸被憋得青一阵,红一阵,怒道:“不妨告诉你,本官已经将你的巡抚衙门借用了,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出铁证来!”

    胡宗宪也彻底愤怒了,拍案道:“赵孟静,你休要欺人太甚,陛下让你查的是倭寇的背后指使,你不去提审人犯,而是在什么狗屁军费上做文章,到底居心何在?!”

    “因为这两者有必然的联系。”赵贞吉不为所动道:“苛政猛于虎,是你们的苛捐杂税,逼得浙江百姓离心离德,所以才让区区数倭如入无人之境……至于那些倭寇的来源,本官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但你们这些罪魁祸首,也休想逍遥法外!”

    “既然如此,”胡宗宪掸掸衣袖道:“那在下接招就是了。”便起身拱手道:“告辞了!”

    “谁让你走了?”赵贞吉冷声道:“本官尚未允许你离开吧?”

    “话不投机,何必在此受辱?”胡宗宪也不回头,径直往门口走去。

    “站住!”赵贞吉喝一声,门口的卫士便将胡宗宪拦住道:“大人请回。”

    胡宗宪放声大笑道:“你赵贞吉是钦差,本官是佥都御史钦命巡抚浙江,也是钦差,除非陛下下令,否则谁敢限制我的自由?!”说着虎目如电的望向拦路的卫士道:“碰我一指头,就是侵犯皇差的死罪,你大可以试一试是不是这样。”

    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卫士们举着长枪想把他逼回去,胡宗宪却面不改色的迎刃而上,没有一丝迟疑。

    卫士们终究不敢对一省之长动手,就在兵刃快要擦到他身上时,纷纷撤去长枪,让开一条通道,眼睁睁看着他扬长离去。

    卫士们再回头看部堂大人,已经面色铁青了,赶紧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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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贞吉两眼发直的望着胡宗宪离去的方向,发现自己太小瞧这个严党分子了。今天自己可谓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连环雷击之下,相信他绝对会露出破绽的!谁知道胡宗宪竟然在措手不及之下,堪堪抵住了自己的狂轰滥炸,最后还在气势上压倒了自己。

    他仿佛听到胡宗宪哈哈大笑道:“这里是浙江,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狠狠一捶桌面,赵贞吉怒发冲冠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我这条过江龙就要吃掉你这条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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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官居一品第二七七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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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穷恨之后。还回到现实。赵贞吉吩咐沈默和王用汲道:明日开始。提审巡抚衙门的账房。你们俩先预审一遍。将供词给我过目。再做定夺。

    王用汲轻声问道:部堂大人。圣谕可只是让我们查清倭寇扰南京一案。现在咱们却查封了巡抚衙门。提审衙门里的官员。这样会不会有些失之偏颇呢

    赵贞吉不悦道:王巡按。本官是主办。你只是协办。该怎么做我决定。你只需照着去做就行。

    王用汲无奈的住了嘴。起身与沈默一起。行礼道:属下遵命就是。

    下去吧。赵贞吉疲惫的闭上。下令道。下官告退。两人一起出了堂。见此时天色已晚。就径直离开小客栈。

    沈默刚要腰上轿。却被王用汲叫住道:拙言。我们走走吧。

    沈默点点头。便让轿子跟在后面。与并肩行在小巷上。两人沉默走一阵。王用汲轻声道:拙言。今天你应该帮着胡中丞说话才对。

    沈默笑笑道:我只想实事求是。

    可你这样会让人觉着有机可趁。用汲微微皱眉道:平生出许多事端来的。

    我哪能想那么多沈默摇头道:时那么想的。就脱口说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呀。还是太年了。王用汲叹口气道:我们抗倭的形势刚刚有所好转。现在倭寇基本上无法深入内的了。这都是胡中丞和曹中丞的功劳。就算他真的在节操上微有瑕们也该尽量回护。这不是为了回护某个人。而是为了回护江浙的百姓啊。

    沈默点点头道:晓的了以,不跟他为难就。一直到进了馆。走到沈默的住所前。王用汲还一直在苦口婆心的劝他。见沈默只是唯唯诺诺也不听进去多少。他才无奈的摇摇头。与他分开了。

    回到房间中洗把脸。饭菜便端上来了。沈默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勉强吃了一碗稀粥便搁碗筷。进了里屋。卫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大人怎么了。

    进了里屋想看会儿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就干脆睡觉吧。谁知躺下后依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盯房梁。最近生的事情。便在眼前清晰闪过:

    经过最初的鸡飞狗跳之后。浙江目前的局势已经明朗。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现在是赵贞吉在向严党开。誓要将赵文华和胡宗宪绳之于法。至少是赶出浙江去。但他一直以来有两个疑问。一个是为什么赵贞吉如此偏执即使在所人都反对。看上去希望的情况下仍毅然决然的撕破面皮。向胡宗宪动手。他不相信一个饱宦海浮沉的老官员。会如此不计后果蛮干。

    另一个是。他的两本账册。到底从何

    赵贞吉虽然说是从部取出来的但户部是严的禁脔从上到下都是清一色严党当赵贞吉就是为掉进那个黑点里。才生许多事端最后才被罢的。所以沈默不大相信他有本事从户部库房里取出浙江的账册。退一万步讲。就他能够弄的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从北京送到他里。毕竟八百里加急不是小过家家。除了皇帝和严嵩能敞开用之外。其余人等除了军国大事。是捞不着使用的。

    所以沈默推断。有一股势力隐藏在赵贞吉的背后。或者是他的同伙。或者只是利用他。总之可以强大到短时间弄来浙江的账册。或者早就预备好了。只等赵老子出现。

    想到这。沈默打个灵。忽的坐起来。脑海变的一片清明。自言自语道:是不是一直以来。真正的幕,黑手都被我给忽略了。如果真的存在一股力量。策划了那股强倭的出现。并为赵贞吉提供了可靠的证据。引这个老夫子的怒火。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

    沈默回想那股倭寇出现以前。那时候的浙江。虽然抗倭形势仍然严峻。但就像王用汲所言。一都在往好的的方展。老百姓和浙江的大户们虽然苦了点。但都白如果倭寇打不跑。命都保不住。所以虽然怨声载道。该交的钱却一分没有少。对于王学门人。和他们身后的家族来说。倭寇才是最大人。许多人为了支持抗倭。甚至献出全部家财。就是想要早点过上太平日子。那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身为浙江的一份子。默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相信饱受倭乱的大户们。会

    向好的情况下。为银钱上的许损失。而贸然搅

    但赵贞吉却从一露就认定。是因为提编之法触动了大户们的利益。现在又的到了那莫名其妙的两本账册。更是让赵老夫子找到了严党贪污与倭寇犯京之间的联系。看来是铁了心的要用这个结论上报了。只要找到足够的证据。

    但贪污与犯京之间。有必然的关系吗沈默自言自语道:贪污虽然会招致记恨。但在抗倭大局下。浓度肯定会被冲淡不少。不大可能引起真正行动。

    坐起身子。一边敲着桌面。一边捻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严党李党徐党大户四个名称。浙江现在这个局面。看起来是各方角力的结果。但沈默现在敢大胆设。除了这些台面上的势力之外。还有股极高明的力量。藏在幕后操纵挑拨。让这些台上的家伙斗不亦乐乎

    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且对浙江今年的状况极其不满。所以策划了整件。希望从中的到好处。

    沈默现只要入个假设。之前的一切匪夷所思。都变的十分好理解。而一旦去掉这个假设。重重现象间的因果关系。便又艰涩牵强起来。

    这股势力一定是在的。他重重一锤桌面。斩钉截铁道。

    那么现在要做的。是将其找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沈默在纸上一行字道:谁对现状最不满谁是最终受益者现实的光怪6离。不过全是这只黑手营造出来的假象。而这两个问题。便可以帮沈默。透过重重迷雾。将隐藏在背后的那只黑手捉将来。隐藏的再好也没用。

    谁对现状不满要先知道浙江最的现状是什么。是抗倭形势日渐好转。所以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肯定是倭寇最不满。但沈默知道仅凭着倭寇是没这个本事的。因为他们虽然有可能集中起二百浪人。却不可能营造出这个局。也无从获的浙江的账本。

    或者应该将不满的圈子扩大一下。沈默这样想道。另外一个不满的集团便浮现出来闽浙海商。这些沿海的大家族。广泛而深入的参与到海上走私活动中。为倭寇的海运船队充当供销商。双方间关系极为密切。几乎倭寇每次登6抢劫之前。些人都会事先侦查。通风报信。以求分一部分赃物。

    现在胡宗宪在海打击通倭。这一举动的到了深受其扰的沿海百姓的强烈支持。许多与倭寇狼狈为奸的大家族被严密监控。家中子弟还被强令为质。声誉的位一落千丈。这还是好的呢。如不是赵文钱眼开。接受巨额贿赂。严禁胡宗宪采取过激行动。恐怕许多沿海家族都要被抄家灭族了。

    他们焉能不恨宗宪焉能对现状满意

    再看如若扳倒胡宗宪。抗倭的大好局面便会付诸东流。百姓士绅们重新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但倭寇又可以大规模进犯。闽浙海商们也可以大规模搞走私了。

    所以他们比内的大族的犯罪动机。要强烈一万倍。

    沈默猛然想起一个人。朱纨。毫无疑问的。扳倒他的那只黑手。与现搬倒胡宗宪。绝对是同一只。纵使粉饰隐藏的再好。但除了他们。这世上再无人有足够的能力和动机。完成者一系列了。

    就是他们。沈默斩钉截铁道:赵贞吉被耍了。胡宗宪被陷害了。浙江的士绅被当成替罪羊了。如此而已。但沈默很快颓然下来。因为那些的计策虽不高明。却十分的致命因为他们准确的抓住了两个弱点:赵贞吉的嫉恶如仇和胡宗宪的贪污军饷。

    贪污军饷是真。这个不用什么证。为胡宗宪甚至亲口对沈默说过:严世蕃贪婪无度。文华无度贪婪。我被这两个吸血鬼缠上。这辈子的声名算是彻底完了。正因为这个弱点。所以胡宗宪可以被一击致命。而赵贞吉这个眼里揉不沙子的清流大臣。就是最好的操刀手

第二七八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了,沈默着实放松了一阵,起身在屋里兴奋的踱了两圈,却又渐渐放缓了脚步,他突然想到,就算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又凭着什么去解决呢?

    当年朱纨身为视海提督,权柄甚至大于现在的总督,却也依然完败于那些人的面前,身败名裂,蒙冤千古。

    而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巡按,无权无势,人微言轻,怎么敢与击败朱纨的势力作对呢?

    理智告诉沈默,这时候应该明哲保身……反正我是协办官,又不为这件事负责,管他最后的结局如何,都不会牵连到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去北京,考进士吧。

    但心里又想起另一个声音道:‘你不是立志要改变大明王朝的命运,让我华夏民族再无那三百年的伤痛吗?以后不知会有多少困难,多少危险存在呢?如果这次逃避,以后事事都会逃避,将来就算官居一品,对将要承受无尽苦难的国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真是才下心头,又上眉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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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沈默失眠了,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啊。但失眠也没用,他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趟不趟这浑水。直到天亮时,终于不用辗转反侧了,因为他得起床了。

    简单的梳洗一番,胡乱吃两口早餐,他便怀揣着满腹的心事,顶着一对乌黑的眼圈上了轿子。

    “大人,去钦差行辕?”外面的铁柱掀开轿帘,轻声问道。

    沈默摇摇头,叹口气道:“绕着西湖转转吧。”他是真不愿去那个鬼地方,因为他实在是太不喜欢赵贞吉那种自以为是的清流了。在这种人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绝对没有灰色地带。所以他们会偏执的认为,只有廉洁奉公的官员,才是好官,才是有益于人民的官。而那些节操上有瑕疵的官员,便一定是坏官,做出来的事也是坏事,所以要统统一杆子打倒。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他老先生也不想想,当今天子不务正业,国政被奸党把持,任何不顺从、不巴结他们的人,都会被无情的扫除,比如说张经、周珫、李天宠,短短数月之内,三位封疆大吏的倒台,已经反复证明了这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有才干的人,该如何自处呢?若要保持名节,无疑须独善其身,远居于野才行。但这样的才子名士再多,于这个国家有何益处呢?

    胡宗宪是名门之后,真正的世家子弟,对自己名声的爱惜,要比那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家伙们,还要更甚三分,那他为什么还要主动与严党同流合污呢?

    只因为他是真正热爱这个国家的人,只因为在他的心中,有着报效国家的使命感,有着救济黎民的责任感,因为在他接受诏令,前往浙江之前,曾立下这样的誓言:

    ‘此去浙江,不平倭寇,不定东南,誓不回京!’

    他要有足够权力,去施展自己的抱负,去平定大明的东南,所以不得不曲意奉承着赵文华这个白痴加恶棍,不得不去满足他和他的主子,那欲壑难填的贪婪。

    除此别无他法。

    沈默是无比理解胡宗宪的,所以才被他引为知己,但可惜的是,正义永远站在道德无瑕疵的士大夫一方,像赵贞吉这样节操无可挑剔的清流名流们,却掌握着判定一个人善恶的天平。

    现在赵贞吉便要将胡宗宪放在这具天平上,将他的阴暗面展示在大庭广众面前,让他万劫不复。

    对于这种打着正义的旗号,却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的正人君子,沈默是深恶痛绝的。他甚至都着严嵩当初整倒他是无比正确的,唯一的错误是,又让他重新跳出来瞎胡闹了。

    想着想着,便回到自己身上,他自度肯定是个君子,但是伪君子的成分要多一些。对于伪君子来说,对名声的热爱超过一切,应该是独善其身、以全美名的。可为什么我如此厌恶自己的选择,如此强烈的冲动着,想要撕掉伪装,真真正正做一会自己呢?

    但他觉着自己不会有胆量,迈出这一步,因为过往的经历已经证明,只有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他才会去做一些事情,与他的老师截然相反。

    想到这里,沈默胸口一阵气闷,掀开轿帘道:“停下,我要出去走走。”将官服除下,丢在轿子里,穿上件七成新的儒衫便下了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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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秋末的西湖边漫步,只见满湖残荷摇曳,加之秋风更增寒意,沈默回想起乡试时仍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本就心中郁结,此时更加有萧索之意,情绪变得十分低落,沈默不禁涌起强烈的思乡之情,他想自己那糊涂但可爱的老爹,更想那不糊涂也更可爱的未婚妻,这种思念平时被压抑在心底,此时一经触发,便如江水奔涌不止。

    举目四望,他发现自己已在白堤之上,就迈步往西泠桥边走去,那里有个地方,是与若菡相关的,也许在那里,自己能找到些许的安慰吧……就算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也好过现在这样失魂落魄。

    便快步往前街上行去,只见这里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从人群中穿过,他走到那间凝聚着若菡心血的成衣铺前,不假思索的往里走。却被俏丽的店员拦住道:“这位大人,敝店男宾止步。”

    沈默讪讪退出去,却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日上三竿,估计赵老夫子已经抓狂时,他才恋恋不舍的转身回去。

    走了两步,没来由的心弦一颤,他猛然回过头去,只见一辆造型别致的油壁香车,从店后街上缓缓驶出,向他的反方向行去。

    那一刻,他的视野中,只剩下那辆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小车……是她,一定是她,如果她没来到杭州,这辆油壁车是不会出现的,因为这辆车对他俩有着特殊的意义,是一件关于爱情的东西,若菡不会与任何人分享的!!

    “快,追上去。”沈默拔腿就跑,却被铁柱拉住道:“大人,还有不到两刻钟就要开堂了,您要是去晚了,恐怕会被赵部堂责罚的。”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默兴奋的大笑道:“去他妈的赵部堂吧,老子今天不伺候了。”便像个孩子似的,撒欢往前奔跑,毫不理会众人讶异的目光,将所有忧愁与烦恼统统甩在脑后。

    那辆车越行越慢,沈默也越行越慢,倒不是他想保持距离,而是已经累得双腿酸软,肺叶里好像着了火一般。

    ~~~~~~~~~~~~~~~~~~~~~~~~~~~~~~~~~~~~~~~~~~

    跟着那辆车离开了人来人往的湖滨。穿过了松柏浓荫,沿着林间小径,到了一处林遮柳护的静谧之处,这里正是两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车夫和仆妇轻车熟路的下来,朝沈默行个礼,便向四周去了。

    沈默扶着车壁站着,只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感觉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不由暗骂一声道:‘实在是太缺乏锻炼了。’

    这时车帘动了,一张让他魂牵梦绕的俏脸出现在沈默眼前,若菡微笑着望向他,沈默则直勾勾的回望着,只见她无双的秀美中,尽是那甜蜜的宁静,便如山间的溪流,虽然经过了重重的阻隔,却仍然保持着清纯明净的本质,欢快而安静的流淌着。

    不知不觉中,沈默心跳终于平复下来,再没有半点浮燥的气息,心中暗叫一声:“真是天下少有的好女人啊。”终于开口道:“若菡,我不是在做梦吧……”

    若菡微微摇头,小脸上显出微微激动的神色道:“除非我们都是在做梦……”

    看到她面上的红晕,沈默也不禁激动起来,逼近过去,用一种充满魅惑的声音道:“试试就知道了。”

    若菡的俏脸一下子通红如火,习惯性的缩缩了身子,旋即却又抬起头,微微闭上眼睛。

    见到伊人如此,沈默的心一下便融化了,他伸手将她紧紧搂住,便准确无误的向那芳唇上吻去。若菡转唇相就,这一吻便如火山爆发,熊熊不可收拾。一面吻着,沈默的手便不由自主的乱摸起来,若菡如遭火焚,剧烈的喘息着,却没有半点推托抗拒,只是娇躯无意识的扭动着,俏脸滚烫滚烫。

    不知不觉中,两人便卧倒在车厢里,沈默还不忘反手将车帘拉上。

    一时间,天醉了,地醉了,风醉了、树醉了,天地间仅是一片醉人的旖旎……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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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更,还有一更!很显然,我是很用功的,欧嘢!

第二七九章

    吧,其实秦观的这鹊桥仙,还有最后一句是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若菡罗衫半解,香肩微露,整个娇躯已成了一汪春水,浑不知魂在何处了。看着她这个样子,沈默觉着自个便如干透了的柴,只想纵身火中,彻底燃烧,便一边热吻着她,一边去解自己的裤腰带。

    然而解了半天竟解不开,沈默愤怒的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系了个死疙瘩这才想起在轿子上更衣时,因为心情不好,便拿腰气,只顾把自己勒紧,却忘了还要解开了。

    他坐起来后,若菡便感觉身上空虚的很,一阵小风从帘子缝隙中钻进来,吹得她微微打了个颤,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有些失落的望向沈默,却见他仍然低着头在解裤腰带。

    若菡不禁啼笑皆非,支撑着坐起身子,将滑落到肩膀的罗裙拉上来,便伸出小手,帮沈默去解。

    只是这家伙系得可真紧啊,若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憋了一头香汗,这才将那个该死的疙瘩解开。

    沈默握着那条该死的腰带,闷声道:我们继续吧

    若菡摇头只是笑,显然机会稍纵即逝,现在已经没有方才的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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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也知道两人宝贵的第一次,总不能就在这车厢里野合吧,便闷闷不了的将那该死的腰带重新系上,若菡主动献上香吻,还伸出手来,帮他系个漂亮的结扣,当然是只要一拉就会松开的那种。

    沈默摇头苦笑。将她趁势拦在怀里。郁闷道:还真是好事多磨呢。若菡声如蚊鸣道:其实。人家只是不想在此时此地而已。若是你想要不一定非要等到那一天。晚上便是可以地。

    那太好了。沈默欢喜爆了。便很装痴情道:不过这事就象熬小米粥。越是细火慢慢熬出来地。越是香甜地。

    若菡闻言开心道:谢谢相公体谅。妾身确实还没做好准备呢。

    沈默真想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啊。奶奶地。没事装什么大尾巴狼。这下好了吧又不知道得等什么时候了吧那个懊恼劲儿就别提了。

    若菡没看到沈默地表情。还在那轻轻把玩着他地衣带。柔声腻语道:夫君是这世上最好地夫君。这可不是夸张地说法。而是很认真地阐述。在你这里我感到被爱护被尊重被宠得无法无天。幸福地想要撒娇

    在静谧地小树林中。怀里抱着心爱地伊人。听着她如小白鸽一般。呢喃着对自己地爱意。沈默身心都仿佛浸泡在温泉之中。从里到外无一不舒坦。

    原来幸福就是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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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绵不知时日快,直到腹中一声鸣

    从昨天就没正经吃饭地沈拙言同学,肚子终于咕噜咕噜开始闹革命了,若菡便将车厢中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却是八样诱人的点心,脸红红道:先点心点心吧,待会咱们出去吃饭。

    沈默是饿极了,觉着什么都好吃,便如小鸡啄米一般,飞快地将那些入口即化香甜美味的小吃填到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含混道:你是不知道啊,一日见不着你,我便一日没有食欲,你若是再晚来些时日,我就非得不食人间烟火才行。

    若菡虽然明知他在哄自己,却仍然十分开心道:我是昨天下午到的,早上离开客栈前,我做了东阳鸡,只是需要四个时辰哩,原本以为你晚上回来正好吃,想不到中午就见到你了。

    沈默吃惊道:什么东洋鸡你还会做日本菜

    什么日本菜若菡奇怪道:李东阳大学士的名菜何时东渡了

    我孤陋寡闻了。沈默老脸一红道:你这是专程来看我地吗

    若菡不由点下头,这才恍然娇嗔道:坏死了,轻捶他几下道:你这人总是这样,一说不过人家了,便用些混话来搅局,可真是太坏了。

    沈默突然愣住了,瞪大眼睛道:你再说一遍

    他突然这一嗓子,可把若菡吓坏了,小声道:我妾身是开玩笑的

    沈默却依旧道:把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若菡畏惧的看他一眼,乖乖道:可真是太坏了这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啊。

    前面两句呢沈默满脸兴奋道。

    若菡看出他不是生气来了,不由暗暗擦擦汗道:一惊一乍,吓死活人啊。便道:一说不过人家了,便用些混话来搅局。

    太对了沈默哈哈大笑道:就是啊,既然左右为难,何不胡闹一番,浑水摸鱼好过关说着

    菡狠狠亲几口道:你可太聪明了,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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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若菡嘟着小嘴,颇有几分小脾气的样子,沈默奇怪道:怎么了

    你方才像个大老虎。若菡气嘟嘟道:吓死人家了。

    沈默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失态,连忙赔礼道歉道:我最近被一件事愁得寝食难安,方才被你无心一语点醒,这才失态了,却不是针对你地。

    若菡咯咯笑道:说实话了吧还说是因为思念之故呢

    沈默怒道:果然是难养啊,必须要执行家法,以振夫纲了便伸手去呵她的痒,若菡最怕这个了,连忙摆出一副小模样,告饶道:夫君饶命啊,妾身再也不敢了。

    不行,怒火难消啊。沈默瞪眼道。

    只要不挠痒,妾身什么惩罚都甘愿领受。看来她是真怕痒啊。

    要不沈默邪邪一笑道。

    若菡地小脸一下红了,把螓埋在他的怀里,却乖乖翘起翘臀道:请夫君责罚。

    沈默心中不禁一荡,便高高举起手,作势要打。若菡赶紧闭上眼,一颗芳心紧张地小鹿乱撞,带着哭腔哀求道:轻点行不我怕疼。

    不行沈默一巴掌带着风声便落下来,吓得她蜷成一团,尖叫起来,把林子外面的护卫们都吓了一条,心说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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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完了之后,若菡却没有感到痛,原来沈默只是在吓唬她,那一巴掌虽然做足了势,却轻轻落下,便细细把玩起来。

    手感实在太好了,沈默不禁暗赞道,果真是前后一致表里如一地极品美人啊。

    正当车厢里的气氛重又变得旖旎起来,外面远远传来个仆妇的声音道姑爷,小姐,没有事儿吧原来是听到那声尖叫,外面人不放心,便撺掇这个婆子过来看看。

    这一声吓得若菡猛地坐起,慌里慌张道:没事,没事儿,套车准备出吧。她现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不然要丢死人了。

    见她将自己严密包裹住,沈默讪讪道:若菡,我见你从成衣店出来,最近地买卖怎么样却又拿出了转移注意力。

    若菡闻言愣了愣神,过一会才幽幽道:不管好不好,都与我们无关了。

    沈默吃惊道:难道你盘出去了么

    若菡点点头,面色复杂道: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与买家交割,并安置店里雇员的。

    出什么问题了么

    若菡摇摇头道:这是我最得意的一处生意不只是这里,家里的全部店铺商号,一切需要经营的东西,都会盘出去一部分,剩下地分给家人们。

    那岳父怎么办沈默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要紧,家里还有良田无数,况且光盘出去的店面,就值好几十万两银子,爹爹花不完的。

    何必呢沈默这才轻声问道:那都是你的心血啊

    若菡的眼圈便红了,静静靠在沈默肩头,轻声道:爹爹年纪大了,我又要出嫁了,其他地亲戚家人皆不成器,没法统揽全局,只好分成小块,让他们找一个自己最擅长的经营

    没必要啊,沈默道:结了婚也可以操持嘛说完自己也讪讪笑道:要是跟着我去外地的话,确实不大方便。便紧紧搂住她,满是歉意道:对不起,把你地事业给毁掉了。

    若菡微微摇头,靠在沈默胸前道:对女人来说,最大的事业是家庭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溢出的泪水。

    沈默却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背,心疼地将她紧紧抱住,轻声道: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以后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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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请那些担心本书会写到2018年的朋友放心,本书采用的不是编年体,而是以重大的历史事件为依托,并不是每一年都会重点描写地,且一定会出现几年后这种字眼。

    拿第一部,嘉靖年间这段说吧,重点就是三十五年和四十五年左右,中间的几年我就不会细写,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八一章 绝妙的配合

    第二天铁柱回来后,神神秘秘道:“全倒了,都上吐下泻,只比您重,不比您轻。”

    “哦……”沈默躺在床上道:“有生命危险吗?”

    “不大清楚。”铁柱吃不准道:“我配的巴豆粉应该是不致命的,不过还得看他们吃了多少。”

    “管不了那么多了。”沈默无力的摇摇头道:“能拖一天算一天吧,那老夫子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见事情不可收拾,自然就要知难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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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知难而退不一定,但现在赵贞吉出离愤怒了。他从城外回来,刚到了巷子外,便见许多百姓站得远远的,向着那条小巷指指点点。

    听王用汲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大人,属下已经另找好了地方,咱们去别处住吧。”

    “怎么了?”赵贞吉不解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小客栈已经变成茅坑了,臭气熏天,没法进去,呕……”即使说起来,素来爱干净的王大人,还一阵阵干呕呢。

    赵贞吉脸黑如锅底,从马车上下来,往那小巷口一战,便问道一股恶臭味,不禁脸黑如锅底道:“这是谁干的?谁敢把粪车倒在老夫的行辕?”

    “不是粪车,”王用汲捏着鼻子道:“是里面那些大人屙……”

    “岂有此理,难道浙江的官,一个个都是粪包吗?”赵贞吉火冒三丈道:“怎么回事啊!!”

    “昨天夜里,也不知怎地,那暂住在小客栈里的三十号官吏,便一起闹起了肚子,”王用汲脑海中登时浮现那个屎尿横流的的场景,心有余悸道:“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啊,但坑位有限,排队不上,到后来更是连走到茅房的时间都没了……整整闹腾了一夜,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给他们吃了什么?”赵贞吉眼似铜铃的质问道。

    “昨天小客栈中并未提供饮食,”王用汲摇头道:“诸位大人也只吃了一餐叫来的酒席而已。”

    “谁叫的?”赵贞吉咬牙切齿的问道。

    “沈巡按。”王用汲小声道,又赶紧为沈默撇清道:“但他只是掏钱请您的卫士们代买而已,也没有说买什么,去哪里买……而且他也已经病倒了。”

    “谁去买的?”赵贞吉转过头去,要吃人一般盯着一边的卫士们道:“给我站出来!!”

    便有三个卫士畏畏缩缩出来,跪下道:“大人……是我们三个……”

    “你们,你们……”赵贞吉气得哆哆嗦嗦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啊……”卫士们一脸懵懂道:“就是出去随便找了家饭馆,买了三桌酒席,然后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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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还没有理出头绪,街那边却响起一阵咣咣的锣声,这说明有大官快要来了,省城百姓还是有觉悟,赶紧让开大道,以免挡着大人们通过。

    果然,过不一会儿,一队仪仗护卫着一顶八抬大轿,从远处急匆匆而来。那轿子刚在赵贞吉面前停稳,浙江巡抚胡宗宪便黑着脸下来,冷冷的看一眼赵贞吉,便往小巷口走去,仿佛没有闻到那冲天的恶臭一般。

    赵贞吉的卫士想拦住他,却被巡抚衙门的亲兵抽刀夹住,恶狠狠恐吓道:“不许动!”在外围警戒的钦差卫队听见叫声,知道是这里出事了,手执火铳硬弩冲了进来,瞄准巡抚衙门的人,也大喊道:“不许动!”

    望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弩箭,胡宗宪冷笑一声,轻轻地对他带来的亲兵们道:“脱掉上衣。”

    他的亲兵们二话没说,‘唰’地一声将罩甲和里面的小褂一并扯开,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只听场中一阵阵倒吸冷气之声,只见那一具具肌肉结实的雄躯上,都赫然刻着累累伤疤,有枪伤、剑伤、刀伤、箭伤,还有些伤是被火烧的。

    胡宗宪指着他们对那些钦差卫兵淡淡道:“我选择亲兵有个条件,是至少经过九场大战,身上至少负伤九次,而且不能算上背部的伤痕。他们都是在与倭寇作战中,达到了本官的要求……哦不,绝大多数是远远超过了。”说着侧侧身子道:“与倭寇浴血奋战没有让他们死掉,现在就让诸位来完成倭寇们都没做到的事情吧!”

    群情登时一边倒,百姓们愤怒道:“快放下,你们有什么资格朝他们举枪?”

    钦差卫士们不敢直视那些刺目的伤痕,纷纷将枪口箭尖指向地下,心下已经打好注意,就算是抗命,也决不能动这个武。他们还偷偷瞥向部堂大人,只见赵贞吉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许了胡宗宪的要求……

    那些挡在胡同里的卫兵纷纷走出来,将进去的路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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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便眼睁睁看着胡宗宪带人走进去。

    进去不久,便听胡宗宪一声凄厉的吼叫,吓得外面的人们浑身一哆嗦。不一会儿,就见胡中丞目眦欲裂的出来,双目喷火的怒吼道:“赵贞吉,你凭什么如此虐待我浙江的官员?”看热闹的百姓便见胡宗宪的亲兵们,将一个个浑身散发着臭气,连道都走不动的官员架出来。

    得遭受什么样的酷刑,才会搞得这些大老爷们大小便失禁啊。百姓们彻底愤怒了,他们逼近到赵贞吉的四周,怒目而视着这个残暴的恶棍,不知谁第一个带头,便一起告喊道:“滚出浙江去!”

    卫士们拼命将人群隔在外面,却被愤怒的人群冲击的摇摇欲坠,卫队长焦急道:“大人,我们必须离开这了。”

    赵贞吉却不为所动,神色如常的望着胡宗宪道:“事情没有搞清楚前,请不要含血喷人,本官以祖先名誉起誓,一不曾对他们动刑,二不曾虐待于他们,至于为何搞成这个样子,我建议由我们两方联合调查,待真相水落石出,再追究谁对谁错不迟。”不愧是久经宦海,就是会说啊,一番话便将百姓的愤怒减轻了不少。

    可胡宗宪不高兴了,他想不到这家伙真如毛孔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如此难搞,便黑着脸道:“这件事肯定是要大力调查,但现在本官顾不上,快让你的人闪开,我要带属下回去治疗。”

    赵贞吉道:“把大夫请来也是一样的。”

    “在这种鬼地方?”胡宗宪又愤怒了:“我告诉你,他们虽然不是上阵厮杀的将士,但为了保障前线的后勤,是出了全力的,都是大大的功臣!岂能像你这般随意蹂躏,视若仇寇?”说着朝北方拱下手道:“本官少不了要参你一本虐待功臣,刑讯逼供,等着吧!”

    便带着解救出来的属官,气汹汹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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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离去的一干人等,赵贞吉发现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局面了,不仅预备问话的官员被救走,还在道义上处于大大的下风。他敢打赌,从现在开始,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胡宗宪都会拿出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坚决不会配合自己。反正在给皇帝的奏折上分出胜负之前,自己是别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赵贞吉不由暗叹道:‘胡宗宪这混不吝的一手,却轻易化解了自己的危局,还顺便把我泼污了,可见此人不仅心术不正,还着实难以对付。’但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座右铭,敌人越强大,便越能激起赵贞吉的战斗意志,在他的世界里,要么是彻底胜利、要么是彻底失败,却从来不存在‘妥协’的概念……况且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一群神通广大的朋友,随时可能提供对手的致命弱点。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将这个案子查下去,坚持下去,就有办法。

    ‘好吧,既然这条路暂时走不通,那我换一条,早晚会殊途同归的。’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赵贞吉打定了主意,便吩咐王用汲道:“润莲,麻烦你……再回苏州一趟,请曹中丞将那几个俘虏移交过来,我要细细审问一番。”

    王用汲虽然很不习惯赵部堂如此客气,但听他说终于要审倭寇了,还是大大的松口气,心说:‘早就该回到正轨上来了,总是在胡中丞身上做文章算怎么回事?’便肃然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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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京华烟云雪满天】

    沈默一行五十人,八十七匹马,六辆大车,十一月二十四从杭州出发,两日后到湖州,再两日至苏州,等到了镇江时,已经进入腊月了。.23us.无弹窗yd

    再过三天,终于抵达扬州城下,连续赶路十多天,都有些吃不消,朱十三便提议在城内歇两天再上路,沈默自然求之不得。本来还想在城里好生转转,谁知一歇下来,浑身就像灌了铅一样,在驿馆中死猪似的睡了两天,等恢复过精神来,又该上路了。

    直到出城时,沈默还不停的摇头叹息,众人都以为他是为错过二十四桥明月夜而惋惜,殊不知解元郎是想起了唐解元和王解元二位前辈,想必伯虎兄和动少都体会过玉人何处教吹箫的吧一念至此,真是心不能至,心向往之啊。

    同时也暗暗立下宏愿,决不能让二位前辈独美于前,哼哼,有朝一日,老子发达了,也要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但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从扬州往北,过了淮河以后,道路便越来越颠簸难行,原先在淮河以南行驶颇为平稳的马车,已经变得一蹦一蹦,能把人的肠子都颠断了。

    自此,那温暖舒的大车,便只能装一装东西,坐人是不行了。沈默只好和二女下车,改为骑马赶路

    给冰冷的马鞍垫上柔软坐垫,沈默将若菡扶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背后。感到自己腰肢被他搂住,若菡一下红了脸,偷偷掐他一下,小声道:光天化日的下去

    沈默一脸无:你会骑马

    若菡无奈的摇摇头,笑笑道:你去柔娘吧,我学得快,肯定能跟上。

    可人家柔娘不用学默指一指身后。若菡探过小脑袋去。只见柔娘已经端坐在另一匹马背上。手挽着马缰神态自若然是有练过地。

    就我一个笨蛋若菡无奈地垂下小袋。

    不笨不笨。沈默哈哈一笑。腿一夹马腹。拥着美人往前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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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菡起先还有些害羞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倚在沈默温暖地怀抱里。感觉无比舒服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看见柔娘操着骏马。不疾不徐地跟在左侧不远处。看上去英姿飒爽是让人羡慕。

    她好奇的小声问道:柔娘怎么会骑马呢

    好像小时候学的。沈默轻声道:但她不愿提及往事,咱也不好问。

    哦若菡乖巧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当所有人都骑上马,行进速度终于快了一截,腊月初六这天过了淮安。又行了五天,快到徐州时天色便阴沉起来。不久就开始零零散散飘下细碎的雪花。若菡和柔娘生长在江南,很少见下雪有些的兴奋,还伸出小手去接雪花玩。

    但男人们却紧皱起了眉头十三低声咒骂一句,怏怏道:我说这天怎么一直反常的暖和来是要下雪了。

    看看天上阴沉的乌云,沈默点头道:是啊,看来这雪还不小哩。

    下了雪这路就更难走了。朱十三狠狠一抽马鞭道:年前是回不去了他是京都人氏,自然想在春节前回去,好全家团聚。

    沈默问道:对了,咱们走了一半路了么

    哪有朱十三摇头道:刚过三分之一,如果正常的话,还得二十多天,可要是遇上刮风下雪啥的,再耽误多少天都不稀奇。

    下雪不冷化雪冷,咱们紧点赶路吧。沈默笑道:说不定到了徐州就不下了呢。

    嗯但愿如此虽然明知道这场降雪可能覆盖好几个省,但朱十三还是抱着侥幸道:到了淮阴肯定就是大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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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老天爷这次偏偏要和他们作对,那星星点点的雪花,不久便成了滚滚团团漫天洒落的大片鹅毛,铺天盖地而下。将远近的山峦,河流,道路,村舍,都变成迷迷茫茫的一片混沌。

    等到傍晚时分,雪仍然铺天盖地的下着,还起了风,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卫士们早已经从大车上,取下皮祅,皮帽带上,又用厚厚的围巾裹住脖子和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费劲的辨别着方向其实把眼睛瞪得再圆也没用,因为四面八方一片白茫茫,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

    沈默穿一

    大氅,将若菡整个裹在怀里,一手操着自己的马,柔娘的马缰,在这严酷的环境中,他觉着自己必须给女孩子们安全感,哪怕是象征性的。

    铁柱艰难的过来,向他大声吼道:大人,弄不好咱么已经迷路了沈默闻言四外望一下,简直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沟壑这么走下去可不行,便道:让队伍先停下,再派几个人去探探路。

    好铁柱便招呼队伍停了下来,自己亲自带着十多人跑到前边去打探路径。朱十三几个却懒得动弹,翻身下马,躲到一块避风的石头后面,不断哀叹道:完了,完了,这回得在外面过年了。

    沈默也把若菡放下地,翻身下马,仰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长长叹一口道:跟我受罪了。

    若菡一边跳着酸麻的双脚,一边给沈默拍着身上的雪花,笑道:千里行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雪花香。

    试问北地应不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边柔娘早羞红了脸,不道:姐姐,你又取笑于我。半个月的路程走下来,两人早已经情同姐妹,却没有起先那种生分了。

    沈默一边搓,一边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女孩笑闹,过了好一会儿,探路的人回来了,待将所有的情况汇总一下,铁柱面色凝重的过来道:真走到绝路上来了,这前面五六十里大概也难找到人烟了,只有不远处有个断了香火的破庙。请大人示下,今晚是不是就去那里宿营

    沈默朝凑过来的朱十三道:十三,您看呢毕竟人家是押解自己进京的官差虽然大伙似乎都忘了这茬,但沈默却牢牢记得,一直谨守着人敬我一尺,我让人一丈的分寸,一路上是走是停,皆听朱十三发落。

    朱十三笑道:当然依兄弟的了,你再这么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有道是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来我往才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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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便跟着铁柱,往西北行出二,果然见到一个风雪中的寺庙,看起来已经十分破败了。

    在院里端详一下那大殿,皮突然笑道:这里面没人久了,肯定有野鸟栖着,众位把弹弓拿出来,咱们的饭辙有着落了。长时间的野外行路,弹弓弓箭都是必备的。

    大伙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纷纷从腰间取下弹弓,挂上石子,便见黑皮捡起两片破瓦,绕到相反的方向,扬手扔进大殿里。

    便听咔嚓碎响之后,又是呼地一下,果然从大殿里扑飞出一片野鸟,朝众人迎头飞了过来。众人的弹弓噼里啪啦响作一团,待一阵鸡飞狗跳后,地上便落下了一片各色野鸟。

    侍卫们捡起来,数了数,大小竟有十一只。铁柱笑说:就是瘦小了点,烤着吃还不够塞牙缝呢。

    熬汤吧。沈默笑道:再加点参片什么的,给大家补补身子。便翻身下马,打量一下四下的环境,只见这寺院颇为轩敞,正殿之外还有东西配殿,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的府邸,心中默念一声得罪了便吩咐道:咱们都住正殿,你们把廊沿下的栏杆还有两个配殿的门窗都拆下来烤火。

    沈默站在廊檐下等待,大伙便开始忙碌的打扫起来,过一会儿将大殿草草收拾出来,又用收集的木头生起了篝火,这才请他进去。

    沈默领着两个女孩进去,借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一看,里面倒没有怎么破坏,大殿的梁柱上的油漆还发着亮呢,只是殿里的陈设却早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一尊落满灰尘的神像,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只有两边立柱上的一幅对联,还能勉强看清字迹,只见上联是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晨伴我眠。下联是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

    但看清这诗句后,他不禁满头大汗,心说:我得那个乖乖呀,原来是他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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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品寒士294,官居一品215,差79票,但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大家早证明你们的实力,那么就让我们分解去做,先追到差五十票再说目标,三痴菊,出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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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介绍:
权柄结束三天后,新书开始了,写的是明朝嘉靖到万历年间的事情。那段历史很好玩,也让人特别遗憾,很多年前就有写一下的冲动。
实际上三月份开始,我便开始准备这本书,为什么用这么长时间?因为对历史的敬畏,许许多多东西需要落实和思考。
然而落笔成文时,还是希望大家看了能轻松快乐,因为经过三百多万字的《权柄》的征程,我深切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大家平时生活都不易,没必要让读者在看书的时候,再受一番折磨了。
所以我必须在历史的厚重与故事的轻松之间,寻觅一个平衡点,这很难,好在《权柄》给我积累了不少经验,在编辑的指导和读者帮助下,和尚几易其稿,最终敲定了这样一个故事……
让我们随着主人公,从云诡波谲的嘉靖后期开始,走一段激动人心的人生路,也让我们用最合理的方式,去改变历史的走向……
另,如果有养肥新书的习惯,可以看看和尚的第一本书《权柄》,三百万字,挺精彩的……
官居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居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居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