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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兰花花     农门小王妃txt下载     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判刑

    两侧大板此起彼伏,板板到肉,打得阮安贵惨叫连连。

    阮明姿听着很是快慰,但又见阮明妍被吓得小脸发白,心疼得很。她搂过阮明妍,避开打板子那边的惨状,低声哄道:“妍妍别怕,只有坏人才会挨板子。他是罪有应得。”

    阮明妍白着一张小脸,点了点头。

    好在县令大概见着阮明妍小脸惨白,也是起了恻隐之心,让衙差拿了破布塞到阮安贵嘴里,免得他惨叫吓到孩子。

    因着衙差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打那板子,很快便把阮安贵的臀部打得血肉模糊。可他嘴里被塞满了破布,又被大力的衙差给按着,都没法挣扎喊叫。

    蔡父跪在一旁听着那沉闷的板板到肉声,看着阮安贵那凄惨模样,抖若糠筛,差点吓尿了裤子。

    三十板子打完,阮安贵直接疼晕了过去,整个人背后烂得血肉模糊,十分凄惨。

    衙差熟练的泼了一盆冷水上去,这会儿入了冬,寒凉得很,他浑身一抖,被激得醒了过来。

    县令让人把阮安贵嘴里填着的破布取了去,沉声问道:“堂下阮安贵,你可知罪?!”手里却把着一枚签,等着往下扔。

    阮安贵疼得脸色煞白,恨不得晕死过去,又见县令手里那枚令签,简直骇得肝胆俱裂,再也没了半分狡辩的心思,挣扎道:“小人,小人认罪。是小人听说了蔡家的事,馋那十两银子,就从我娘屋里偷来了那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找了个认识的混子,让他拐了阮明妍去,送到蔡家,成事后跟他七三分账……”

    说着,他又把那拐子给供了出来。

    县令十分熟练的把那令签扔下了堂,让衙差按照阮安贵的供词,去捉拿那拐子。

    死狗似的阮安贵被衙差架下去了,徒留堂下一滩血迹。

    有着前车之鉴,蔡父那是服服帖帖的就认了罪,再不敢像昨晚那般嚷嚷什么他是花了银子的,哆哆嗦搜的跪在那结结巴巴的忏悔:“草民,草民有罪。草民不该鬼迷心窍。还望县太爷看在我一心为了死去的独子能安息才干了糊涂事的份上,饶过草民。”

    县令威严的冷声道:“律法不会因为你的动机情有可原就对你网开一面。况且把活人活埋去结阴亲,这分明就是杀人!按照大兴律,诸谋杀人者,黥面徒三年。”

    蔡父惊骇得脸都快白成纸了,瘫软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县令扔了令签,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衙门前头看热闹的百姓听了判,立时叫起好来。

    阮明姿轻飘飘的往蔡父那瞥了一眼。

    他后悔吗?定然是后悔的。

    可阮明姿也清楚,这人后悔的不是心生歹念把阮明妍差点活埋的事,他后悔的是没有把这事做的再缜密些,竟然被揭发了出来。

    阮明姿收回视线,垂下长长的睫毛,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方才阮安贵把罪责给认了下来,说是他听说了蔡家的事,才起的歹心。

    阮明姿对于这话,却是持怀疑态度的。

    蔡家许多日都寻不到合适的尸体,哪里就那么巧,前脚赵婆子去了落马沟,后脚阮安贵就得知了蔡家要找人结阴亲的事?

    还有那写着阮明妍生辰八字的黄纸,真就是阮安贵从赵婆子屋子里偷出来的?

    可这事没有明显的破绽,阮安贵又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却是不好再把赵婆子揪出来认罪。

    不过这也没什么,赵婆子向来疼爱阮安贵这小儿子,阮安贵的罪行不会比蔡父轻,到时候赵婆子知道了,定然比剐她的肉还要难受!

    思及此,阮明姿吐出一口浊气来,垂眸看着怀里搂着的阮明妍,她白着脸,闭着眼,睫毛微微颤着,显然还是有点怕。

    她安抚的拍了拍阮明妍的后背,阮明妍心有所感,把头埋在了阮明姿的怀里。

    衙差去抓那人拐子了,阮明妍还要做人证,却也不好立时离开衙门。

    左右阮安贵跟蔡父两个人犯都已经押解到了牢中,县令咳了一声,待阮明姿阮明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在你们年纪尚小,倒也不用你们再在堂下等候,自去歇着吧,待会自有衙差去传唤你们。”

    说是这么说,阮明姿领着阮明妍迈出县衙时,在拐角处有一婆子候着,正是先前去给阮明姿送礼的那位。

    她端庄的给阮明姿行了个礼,笑道:“我家小夫人请两位阮姑娘过府一叙,正好可以打发些时间。”

    阮明姿心知这事这般顺利,定然这位小夫人也使了些力,她点了点头:“劳烦嬷嬷带路。”

    县衙的后衙院子不算大,穿过条中廊,没走几步便见着廊下的美人靠上坐着的宋思梅。

    宋思梅见李嬷嬷领着人过来,起身笑着迎了上来:“恩人过来了。”

    阮明姿带着阮明妍,盈盈的给宋思梅行了个礼:“夫人不必这么客气,我还要谢谢夫人的相助。”

    宋思梅见阮明姿这般玲珑剔透,还什么都没说呢,就猜到她小小的帮了一把,笑容益发深了,道,“与恩人的救命之恩相比,这也不算什么……对了,我姓宋,闺名思梅,乃是县太爷的小妾,倒也不好担你一声夫人。恩人若不嫌弃,喊我一声思梅便是。”

    “宋姐姐,”阮明姿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又道,“我当时不过是随手施为,宋姐姐也不必再喊我恩人,我姓阮,闺名明姿,宋姐姐喊我明姿即可。”她又轻轻推了推身侧的阮明妍,“这是我妹妹,闺名明妍。妍妍跟宋姐姐行礼问声好。”

    阮明妍先前就在后衙得了这位宋姐姐的照料,这会儿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冲宋思梅行了个礼,算是问了声好。

    宋思梅先前因着一些事,至今还没有孩子,见着玉雪可爱的阮明妍,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心下有些惋惜着阮明妍的口不能言,面上却依旧大大方方的笑:“那我就托大,喊你们名字了。”

    几人交谈一番下来,情谊自然是又拔了个度,待到前衙那边来人说是人拐子已经捉回来,宋思梅亲自把人送了出去,并约好了过几日她去阮明姿的奇趣堂找她玩去。

    阮明姿自然是应了。

    只是还未从宋思梅的后衙出去,阮明姿却是看到了跟她有点纠葛的燕黛君,兴冲冲的拿着个帷帽过来:“梅姐姐,我新得了个帽子,好看得紧,也给你买了个……”

    她话音未落,便见着前头的影壁下站着个她见了就厌烦无比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酥油饼与馄饨汤

    燕黛君的眉头立时可见的竖了起来。

    她不由得紧紧攥着手里的帷帽,语气有点冲:“梅姐姐,你认识她?她怎么进来的!?”

    不过是个低贱的乡下村女,衣裙虽说样式还可以,但那料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料子,头上耳朵上手上更是半点首饰都没有,穷酸死了!——这样的人,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出入县太爷的后宅!

    就连她,也是走了家里的关系,才慢慢的跟县令后宅里唯一的妾室搭上了路子,经常来陪着说说话什么的!

    这个低贱的村女凭什么啊!

    宋思梅轻描淡写道:“黛君,不要胡闹。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请她来后宅一叙的。”

    救命恩人?!

    燕黛君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却见宋思梅似是不愿多说,轻轻的瞥了她一眼。燕黛君意识到什么,虽说有些震惊那低贱村女是怎么搭上宋思梅的,却也不情不愿的嘟了嘟嘴,生硬的岔开了话题:“梅姐姐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她炫耀似的挤开阮明姿,一副显摆同宋思梅关系良好的模样,拿着那帷帽让宋思梅看:“梅姐姐看这帽子,样式新颖极了。我也是先前逛街,见着一家很是别致的店,进去一逛,竟有这般奇特又美丽的帷帽。”

    她献宝似的递到宋思梅手里:“梅姐姐你戴戴试试。”

    宋思梅不是看不出来燕黛君对阮明姿的恶意与排斥,她有些不大喜欢这样,轻轻皱了皱眉。但因着燕黛君又很是热络的让她看手中的帷帽,她只得给了阮明姿一个歉意的眼神,接过了那顶帷帽。

    阮明姿倒是无所谓的,还挺高兴,这帷帽一看就是他们奇趣堂的,这是顾客啊。

    上次燕黛君跟她杠,是为着那面包。

    结果面包是她做的。

    这次燕黛君暗里踩她,手里拿着帷帽。

    结果这帷帽是她店里的。

    “……”阮明姿觉得有点点尴尬,她轻咳一声,“宋姐姐,我这就去前头了?”

    宋思梅对阮明姿态度好得很,她略一点头:“行,我让丫鬟送你。”她手上还拿着那帷帽,扭头吩咐丫鬟送阮明姿阮明妍姐妹俩去前衙。

    阮明姿还未走远,就听得身后燕黛君在那跟宋思梅嘀咕:“梅姐姐,你对那人那么和善做什么?先前她还要敲诈我呢……”

    宋思梅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清正,还有一分告诫:“好了,你来陪我解闷我很高兴,只是背后莫论他人,知道吗?”

    燕黛君又嘀咕了一句什么,只是这会儿阮明姿已经走远了,听不清了。

    丫鬟领着阮明姿去了前衙,堂下跪了个男人,阮明妍一见那人,小脸便白了几分,扎到阮明姿的怀里瑟瑟发抖。

    阮明妍这表现显然已经充分说明了昨儿就是这人拐了阮明妍去。

    这人也是有些丧气,不就是顺手拐个哑巴,再加上除了一起厮混过的阮安贵,榆原坡跟落马沟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认得他的,他倒也不怕被旁人认出来……谁曾想竟然莫名其妙就翻了车。

    这拐子倒也没怎么挣扎,见着被拖上来的阮安贵后背臀部一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样子,早就吓得手脚冰凉心惊胆颤了,再加上阮明妍这苦主的指认,他哆嗦着画押认了罪。

    皆是以拐卖人口并谋杀未遂的罪名起判,因着阮安贵情节恶劣,待他背后的伤好了后还有一百棍等着他,再加上流放三千里。

    这判刑一出,阮安贵痉挛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身子,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这三十大板打完就去了他大半条命了,一百棍打下来,哪还有命在啊!

    拐子同样也是流放三千里,但有阮安贵这凄惨的例子在一旁对比着,拐子倒是没呼天抢地,哆哆嗦嗦的被衙差押下去收监了。

    这边断完了案,阮明姿领着阮明妍在堂下给县太爷行了个大礼,口称“青天大老爷”,好生夸了县太爷一顿。

    主要阮明姿夸的还挺有新意,跟那些一味吹嘘捧人的话完全不一样,她从县太爷判案的果断明智多方位来夸赞,结合当下案例,处处都夸到了实处,听得县太爷喜滋滋的,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不错。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在县城里可有地方住?”县令很是和蔼可亲的问着阮明姿。

    阮明姿笑道:“县令大人放心,民女跟妹妹有落脚处。”

    既是如此,县令便点了点头,让两人退下了。

    阮明妍自打先前见了那拐子,想起了被拐之事,就一直有些发抖。阮明姿想了想,领着阮明妍去了这边的夜市一条街,行人熙熙攘攘的,街巷两旁都是叫卖着的小吃,香味四溢。

    人间烟火气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疗伤法子,它会把人从那些难过的回忆里拉到这十丈红尘中,目之所及皆是人间烟火,自然会放松许多。

    阮明姿领着阮明妍在一家馄饨摊上坐下,点了两碗小馄饨。

    馄饨摊的老板是个和善的胖大娘,外衫外头还套着个罩衣,口中喊着“来了”,麻利的把两碗撒了细细葱花跟芫荽的小馄饨端了上来。

    小馄饨皮晶莹剔透的,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的鸡蛋馅,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阮明妍轻轻的嗅了嗅,雪团子似的小脸上,露出一点点欢欣来。

    她小手捧着碗壁,稀溜溜的大口喝了一口馄饨汤。

    旁边那胖大娘看着阮明妍这般喝汤,颇有些自豪的介绍:“好喝吧?我家这馄饨汤,是用老母鸡熬出来的,鲜醇得很!囡囡多喝点,喝完了大娘再给你舀!”

    阮明妍朝那和善的大娘露出个羞涩的笑来,可把胖大娘给美得,过了一会儿又送过一小碟切得整整齐齐的酥油饼来,“来,这碟算大娘送你们的,俩小闺女可太招人疼了,尝尝。”

    阮明姿笑盈盈的跟胖大娘道了声谢。

    阮明妍吃着酥油饼,喝着小馄饨,突然就觉得,先前被拐的恐惧,仿佛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小小的脑瓜里,却又有了新的担忧。

    三叔阮安贵因着她的事被关到了牢里,等奶奶知道了,定然又会来纠缠不休的。

    不过她脑中这抹小小的担忧,在眼前姐姐暖融融的笑容里,很快也就被抛到了脑后。

    只要有姐姐在,她什么都不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来打秋风

    阮明妍没猜错,阮安贵被抓这事,在阮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婆子坐在院子里蹬着腿哭,哭得声嘶力竭的:“造孽啊!老大是个短命的讨债鬼,生下来的闺女也是个畜生啊!竟然带着衙差把自个儿亲三叔给抓走了!那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小贱人啊!我真是恨不得扒了她皮抽了她的筋!”

    毛氏这会儿哪里敢触霉头,她把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阮玉春阮玉冬给轰进屋子,又颇有些坐立难安,忍不住在屋子小声骂道:“你们那三叔就是个混不咎的,一大把年纪了,天天瞎混!这不,让人逮去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咱们!你奶奶这是被气坏了,你俩老实点在屋子别出去!”

    阮玉冬年纪小,心不小,撺掇着给她娘出瞎主意:“要不咱去把阮明姿家给砸了让奶奶消消气?”

    毛氏舍不得凶这个生得与自己很是相像的小女儿,掉过头去骂阮玉春:“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年纪小?!看好玉冬!”

    平白被骂了一顿的阮玉春扯了扯唇,没说话。

    习惯了。

    “老大家的!”院子里的赵婆子嗓音沙哑凄厉,“什么时候了还躲懒,死哪里去了!”

    毛氏脸色一拉,低低骂了句什么,又扭过头去嘱咐阮玉春跟阮玉冬,“你俩别出去。”

    她撩开门帘,已经换好一副担忧焦虑的神色,“娘,咋了?俩孩子方才被衙差给吓着了,我正哄孩子呢。”

    这会儿阮家附近已经有了不少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的。

    毛氏到底还要比赵婆子要脸,她尴尬的四下望了望来看热闹的邻人,便要去拉赵婆子:“娘,地上凉……”

    赵婆子这会儿天都要塌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她狠狠打开毛氏伸过去的手,坐在地上气势犹如坐在正堂上座,哑着嗓子厉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啊!瞎了眼的懒婆娘,去地里把你男人,还有你公爹,都给喊回来啊!”

    毛氏这会儿哪里敢违背赵婆子的话,她喏喏应了,匆忙往外赶,只是在半道上就碰见了扛着锄头匆匆往家走的阮安强跟阮老头。

    衙差来村子里抓人这么大的事,早有好心的,跑去田里通知阮老头跟阮安强了。

    三人匆匆回了家,赵婆子这会儿却已经收拾出来了一个旧花的靛青色包袱,毛氏眼皮子狠狠跳了几下。

    赵婆子却把那包袱往阮老头怀里一塞,“家里就这些碎银铜板了,全带上!这就去县里头好好打点打点!”

    听得这话,毛氏腿一软,差点摔了。

    凭什么……凭什么啊!

    家里又不是只有老三一个人,救他花了所有银钱,那她章哥儿学业那边咋办?!

    阮老头接过那包袱,闷头应了一声。

    赵婆子点兵点将似的在院子里环视一圈,厉声道:“老大家的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我跟你男人还有你公爹去县里头,今儿晚上不一定能回来,你把门户给看好了!”

    “等,等下!”毛氏眼见着赵婆子三人要带着那靛青色旧包袱走,忙忍着心疼喊出了声。

    赵婆子不耐的回身瞥她一眼,按捺住怒气:“老大家的,又有啥事?!”

    毛氏脑子转得极快,瞬间已经想好了说辞,赔笑道:“娘,看着先前那几个衙差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些钱还不知道够不够,万一要是不够呢?要不你们先去落马沟一趟,找找大姑姐。不说旁的,大姑姐嫁的那汉子,先前在县城里做散工的,说不得有什么旁的门路……”

    这话说的赵婆子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老大家的说的不错。咱们去牛家村把驴车一租,先去趟落马沟。”

    就连阮老头也赞许的看了毛氏一眼,觉得这是个临危不乱的。

    阮安强跟毛氏夫妻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毛氏关起门来是什么德行。他心下啧了一声,毛氏这定然是不想让老三把家里的钱都花了,这才拖他大姐下水呢。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家里头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哪能让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把钱都给花了去?

    他跟毛氏对视一眼,俱是心知肚明的模样。

    阮安强便也没说什么,跟在赵婆子跟阮老头先去了牛家村租驴车,再经由牛家村稍稍绕路去了落马沟。

    板车在严家院门前刚停稳,赵婆子便急急的从驴车后头跳了下来。

    院门是半掩着的,赵婆子门也不敲,径直推门而入,扯着嗓门大喊:“凤丫!凤丫在家吗!”

    侧屋有人撩帘出来,冷笑:“昨儿刚来打秋风,今儿又来,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赵婆子气得老脸一板:“说啥呢!按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姥姥,有娘生没娘教的臭小子!”

    说话的正是严家前头那娘子留下来的小儿子,他打小就没了亲娘,赵婆子这话是真真戳他的肺管子,他气得脸色发青:“哪来的糟老婆子也敢说是我姥姥!我姥姥早就入土好些年了!”

    赵婆子这会儿心急火燎的,哪顾得上跟个小兔崽子掰扯,她黑着脸:“这会儿没空理你!你爹你娘呢!”

    严家老二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赵婆子,直接回了屋子,屋门关得重重的,一副不愿意搭理赵婆子的模样。

    赵婆子真真是恨不得把那门给踹开,把那小兔崽子拎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阮老头一张老脸也有些不大好看,他知道赵婆子近些日子从阮凤手里抠出不少钱来,不说旁的,他怀里这包袱,最起码有一半存银是从阮凤那得的。

    阮凤哪来的钱?自然是严家的。

    总拿严家的钱来补贴娘家,也难怪那严家老二脸色臭得很。

    这会儿,阮凤匆匆抱着儿子果哥儿回来了,气喘吁吁的,没站定就问:“娘,我在邻居家唠嗑呢,听到这边你们过来的动静,咋了?”

    赵婆子也顾不上解释,一把扯住阮凤的胳膊,声音因着先前撒泼哭闹有些嘶哑:“凤啊!你幺弟让阮明姿那小贱人领着衙差抓衙门里去了!你男人呢?让你男人拿点银子跟我们一道去县衙打点打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怎么不直接给她

    阮凤脚下差点没站稳。

    “娘,你是说大丫?”阮凤今儿一早刚送走了阮明姿,乍一听到这消息,稳了稳心神,“怎么会,上次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大丫也一直没找她三叔的麻烦,怎么可能。肯定哪里搞错了。”

    赵婆子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慌乱,继而她态度越发凶了,大声嚷嚷着,“你倒挺为那死丫头说话!你幺弟是当着我的面被好几个衙差抓走的,那还有假?!你就说你还管不管你幺弟死活了,若是不管,你就吭一声,我们立马走,以后老阮家就当没你这号人!”

    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倒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不过赵婆子说得严厉,阮凤也顾不得多想,慌忙道:“……安贵出了事,我这个做大姐的自然不能不理。爹,娘,安强,你们先等一下。”

    赵婆子从鼻子里哼出个音来。

    阮凤忙抱着果哥儿去了正屋,把果哥儿放到炕上,匆匆去柜子里摸最底下压着的钱匣子。

    她咬了咬牙,从匣子里的碎银子下头抽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来,匆匆塞入怀中,同果哥儿嘱咐了一声“在屋子里玩着”,便出了屋门。

    严山正好倒拎着一只老母鸡往院子里走,见着赵婆子跟阮老头阮安强都在,愣了下,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叫了声爹娘,又对着阮安强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不是很热络的模样。

    赵婆子跟阮老头脸上都不是很好看。

    阮凤见着严山,忙将严山拉到一旁,着急道:“我娘家三弟被衙差给拿去县衙了,你在县城里认的人多,有没有门路能打听打听到底是为着啥事?”

    严山一听,立时问:“你弟弟犯事了?”

    阮凤被严山问的梗了一下,她扭头看向赵婆子,“娘,你知道安强是为了啥事进去的?”

    赵婆子先是有些支支吾吾的:“你也知道,先前你弟弟有点混,不过这些日子他都老实待在家里头,哪里会犯事?!”她越说越顺,带了几分笃定,“肯定是阮明姿那个小贱人不知道在县太爷那造了什么谣!你三弟啥人你不知道吗?顶多小打小闹的,哪里用得着县太爷派人来抓他!”

    这话颠三倒四的,严山听得皱了皱眉,想了想,到底是果哥儿的外家,又不能完全不管。他有些雷厉风行,将手里那只捆了脚的老母鸡往阮凤手里一塞,“你在家看好几个孩子,我先前认识一个在衙门里当差的,或许能到他那去打听一番。”

    阮凤听得严山这般说,满脸忧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她把怀里塞着的那张三十两面额的银票拿出来往严山手里一塞,有些尴尬着嘱咐:“拿点钱傍身。”

    严山一看那银票,火气就上来了。

    家里总共就只有一张银票,足有三十两面额。他若不来,这银票是不是就让这阮氏塞到她娘家人手里了?!

    严山阴戾的瞪了阮凤一眼,到底还记得给她在娘家人面前留面子,没说什么,转身生硬的同赵婆子他们道:“爹,娘,咱们赶紧去县里吧。”

    赵婆子眼尖,看到了阮凤往严山手里塞的那张银票,心中大骂闺女嫁了人胳膊肘果然就往外拐了。

    有银票怎么不直接给她!

    姑爷拿在手里,跟自个儿拿在手里,能一样吗!

    赵婆子走时狠狠剐了阮凤一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阮凤却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昨儿阮明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再加上今日阮安贵被县衙的人带走……

    阮凤打了个寒颤,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想浮现出来。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否决了那个猜想,阮安贵虽说游手好闲了些,但怎么可能歹毒到对亲侄女下手呢?

    可阮凤又想起那张写着阮明妍生辰八字的黄纸……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拎着严山带回来的那只老母鸡进了灶房。

    因着赵婆子他们是先从牛家村租了驴车过来,这会儿也没浪费时间,接上严山,直接乘着驴车往县城去了。

    一路上气氛十分凝滞,牛三也不敢多问。等到了县城前头,赵婆子几人下了车,牛三忙喊住赵婆子她们,有些期期艾艾的:“车钱还没给呢。”

    赵婆子斜睨了严山一眼:“姑爷啊,带银钱了没?”

    这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是在暗示严山去付钱了。

    严山看了赵婆子一眼,也没跟她一般计较,跟牛三问清了价钱,从怀里掏出一点点碎银子结了账。

    “这就对了,当人姑爷的,不得多积极主动的表现一下。”赵婆子嘀咕了一声。

    阮老头这会儿没闲心管这些小事,他攥紧了手里的那个靛青色的旧花包袱,看着宜锦县那风吹日晒很是破旧的石头城墙,忍不住焦虑的叹了口气。

    阮安强看了一眼他爹手里攥着的那个包袱,想了想还是粗声粗气的劝道:“既然姐夫说门路能找人问问,咱们就先进城,不管怎么说,先问清楚到底出了个啥事,也好想对此。”

    赵婆子脸上闪过一抹迟疑的不自在。

    其实她心里也忐忑的很,可千万别是阮明妍那事走漏了风声。

    这事阮老头跟阮安强都不知道,只有她跟阮安贵知道,万一阮安贵把她给供出来了呢?

    赵婆子越想越焦虑,忍不住催了催:“赶紧的,别墨迹。”大步走在了前头。

    严山没发表任何意见,跟在赵婆子他们身后也进了县城,见赵婆子他们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晃了会,他终是有点受不了了,指了个茶铺:“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我那在衙门里当差的熟人问问!”

    赵婆子自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严山大迈步走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着。

    然而赵婆子他们在茶铺里等了近一个时辰,严山终于回来了,只是脸色难看得紧,还用莫名的眼神,眯着眼,将赵婆子三人打量了个遍。

    赵婆子被严山看得浑身发毛,她一拍桌子,不耐道:“姑爷,你到底打听个什么出来,倒是说说啊!”

    严山眯着眼,声音有些粗:“我是去打听出来了——你们可真是厉害啊,原来那小丫头被拐子拐走,是你们家老三勾结了人,把自个儿亲侄女卖给人结阴亲活埋的!”

    严山这话惊得赵婆子坐都没坐稳,腿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溜下来。

    一张老脸也惨白得褪去了所有血色,脸色难看极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你现在怎么不去死

    阮老头听得骇然,霍得站了起来,那长条凳子都被他这股大力给带翻了。他额头崩出一条青筋,声音不由得也粗了好些,怒道:“严山!你胡说些啥个玩意!什么拐子什么阴亲什么活埋的!老三不可能!”

    严山嗤笑一声,没跟老丈爷杠声。他见一旁的阮安强这个阮家老二也一脸被羞辱了的神色,再对比先前赵婆子那恐慌失措,他顿时明白过来。

    这事,估摸着只跟他丈母娘跟阮家老三有关,旁人怕是被蒙在鼓里了。

    他也是没想到,老丈人家竟然这么心狠手辣的。以往也有人家不想养女婴,大多是往后山一丢或者女婴一出生就溺死在尿桶里。

    养到好几岁的孩子,就那么卖了让人去活埋结阴亲,这还真是心狠手辣。哪怕找个要童养媳的人家呢?也差不了多少银钱。

    啧。

    “不,不可能。”赵婆子双手死死的扣住桌子边,牙齿直打颤,满脑子都是,怎么就露馅了呢?

    官府怎么知道的!

    老三不是说找个生脸,哪怕别人看见也不认识,保证不会出差池吗!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活埋……阮明妍那哑巴没死吗?!

    严山只觉得有些不耐烦,瓮声瓮气的:“你们看到底咋弄着。县衙当差的那熟人私下跟我说,阮安贵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板子,人证物证苦主都在,判了一百棍跟流放三千里。已经认罪画押了。眼下收监在牢里,要是你们想进去看看,倒是可以打点一下。”

    赵婆子惨叫一声,双眼翻白,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阮老头也受不住这打击,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老脸青青白白的,背都佝偻起来。

    赵婆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泪,嘴唇都有些发紫:“不行……我得去看看老三……”

    阮安强脸色也难看的很,瞬间想了很多。

    老三已经进去了,打那一百棍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再加上流放三千里,这个弟弟估计是废了……

    有必要为了一个废了的弟弟,搭上家里所有的钱财去打点牢房那边?

    阮安强脸色沉了沉,扶着赵婆子:“娘,这事……真是老三做的?”

    赵婆子身边这会儿不是姑爷就是老伴儿子的,再加上她听严山说了老三已经签字画押认罪了,哪里还有隐瞒的心思,像个破旧的老风箱那般喘着哭着,却还要强词夺理着:“就是你弟做的咋了?不就是一个命硬的哑巴!阴亲咋了?好歹到了地下能有富户的香火享着,有啥不好的!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是她奶奶,给她说个亲怎么了!就她生得那样,也是个早亡立不住的面相!”

    “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那你现在怎么不去死!”

    少女冷而阴森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几人悚然一惊,就见着茶铺外头,纤细的少女牵着个粉团子的小女童站在那,眉眼森冷的看着他们。

    ……

    阮明姿倒没想到跟妹妹吃完小馄饨后,偶经一个茶铺,竟然能碰到赵婆子他们。

    听着赵婆子满嘴的死不死的,直接点爆了阮明姿。

    阮明姿的五官其实是明丽那一挂的,尤其是一笑,眉眼弯弯的,很是明媚,压都压不住的沉鱼落雁之貌。但当她眉眼都沉下来之时,却又成了一副清冷的模样,看着便觉得眉宇之间净是森然寒气。

    赵婆子愣了愣,反应过来,那张苍老而沟沟壑壑的脸皮抖动着,愤然,恨怒,还掺杂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惊惶。

    “是不是你?!是你这王八犊子告了我儿?!”她尖叫一声,扑向阮明姿,“小贱人,都是你害了我儿!”

    这会儿夜幕低垂,路上行人也不算太多,正好两个衙差巡街巡到这儿,就见着一个状似癫狂的疯老婆子,往一个小姑娘身上扑去,那小姑娘还牵着个小女童,不断躲闪着。

    再仔细一看,呦,巧了不是,那小姑娘长的那张美人脸实在太让人记忆颇深了,更别提今儿还在他们衙门里告状来着。

    据说是跟县太爷近些日子颇为疼宠的小夫人走得很近啊……

    两个衙差奋顾不身的拦了上去,喝道:“哪里来的刁民,敢当街寻隙滋事!”

    赵婆子这会儿见着穿公服皂靴的衙差就是浑身一哆嗦,后退一步,僵在那儿,脸色青紫,说不出话来。

    阮老头忍不住瞪了赵婆子一眼,提心吊胆的同衙差道:“两位差爷,误会,都是误会。那俩是我家的孙女,惹她奶奶生气了,她奶奶教训她们呢。”

    两个衙差面面相觑,只好道:“既然是家务事,那也别在街上追追打打的,扰乱秩序!”

    “是是是。”阮老头点头哈腰的应着。

    赵婆子喉咙里咕隆一下,脑子里突的闪过一个什么念头,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得浑身发抖。她上前,两只干枯的手像爪子似的紧紧抓住其中一个衙差的胳膊:“差爷啊!我家老三是冤枉的啊!那可是他亲侄女,都是一家子,也算家务事啊,凭啥抓他啊!”

    这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这衙差是知道今儿白天那案子的,多少也能听懂赵婆子话里的意思。

    他胳膊被赵婆子紧紧箍着,有些疼,忍不住喝了一声:“再不放手就把你捉衙门里去!”

    赵婆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衙差晃了晃胳膊,不由得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女,咳了一声:“阮姑娘,这……”

    阮明姿还没等说话,阮老头已经暗含警告的先声夺人:“大丫,你可想清楚了再说!那是你亲三叔!你爹要是地下有知,知道你把你三叔给搞进了牢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阮明姿眉宇间的森冷之气还未退去,她冷冷一笑:“爷爷说的这话有点意思,我把三叔搞进牢里的?敢情是我拿着刀架在三叔脖子上逼他的?爷爷还好意思提我爹?我三叔这等把活生生的亲侄女拐去卖了跟人结阴亲的,也配说是我亲三叔!就跟爷爷说的似的,我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苍天饶过谁

    因着这边的动静,小小的茶铺已经围了不少人。

    围观的行人听得少女的冷言冷语,很快在脑子里脑补出来一些有的没的,顿时都觉得有些森寒。

    旁边有人出了声,冷嗤道:“你儿子做出这种事来,受害人明明是你孙女。你教出这种禽兽不如的儿子来不好好反省自身,反而还怪罪你的孙女不该告官,拿她死去的父亲来戳她的肺管子。也怪不得,有这样黑白混淆不分事理的爹娘,才能生出那等猪狗不如的儿子来。”

    不少看热闹的行人都叫起好来。

    “骂得对!”

    “没错!猪狗不如!”

    这话说得又狠又毒,却是句句都在帮着阮明姿。阮明姿愣了下,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是燕黛君的哥哥燕子岳。

    她有些小小的意外,却还是承了他这份情,见他正好也望过来,认认真真小声道了声谢。

    燕子岳看上去有些意外,高大的男人不由得露出个笑来。

    阮老头这向来要脸的,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骂,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赵婆子反而比先前那疯癫的模样稍稍缓了些,她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们知道个屁,骂骂骂的,乱骂!那死丫头命硬,碍我这个当长辈的,当初生她的时候就应该把她溺死在尿桶里!我生了善心让她多活这几年,已经够慈爱了!给她找的那个阴亲也是个富庶的人家,家里头保证年节都烧供奉的,多好,多有福气!咋了,还委屈她了?!”

    说着,狠狠的瞪向阮明妍。

    小孩子向来都怕凶神恶煞的大人,阮明妍小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往阮明姿身边挨了挨。阮明姿心里仿佛烧着一团火,她挡在妹妹身前,冷笑道:“奶奶既然觉得年节都烧供奉就是好亲事?对了,除了我妹妹,二叔家的玉冬也是那个时辰生的,怎么不把这门亲事给她?……说白了,不就是看我们父母双亡,欺负我们无依无靠呗。我跟妹妹都已经两个人单分出去了,你们还不放过我们,还要硬塞给我们这样的‘福气’!你要真觉得这是福气,那你给玉冬去!”

    阮安强原本还想说几句什么都是一家人的话,一听阮明姿把炮火对准他家玉冬,立即火了:“咋说话呢!空口白牙攀扯我家玉冬!”

    阮明姿似笑非笑的,眉宇间的森冷就没散过:“哦,原来二叔也知道这是桩不好的事,还怪我乱攀扯!”她怒火更炽,“说白了不就欺负我妹妹没人护着,觉得可以任你们糟践吗!我告诉你们,死了这条心,门都没有!这次阮安贵敢卖了我妹妹去跟人结阴亲,下次说不定就敢把我们姐妹俩都卖到窑子里去!想让我去衙门说好话?那还不如直接杀我跟我妹妹。”

    少女原本清甜的声音笼上一层怒火,感染力极强,像是直直的刺进了人们的心里。

    不少人都被感染了情绪,带着怒意望向赵婆子一行人。

    “也太过分了!俩小姑娘没了爹娘,还被亲人这么糟践!”

    “哎可怜见的,生得多好的俩闺女啊,这些当人长辈的,真是不做人!”

    赵婆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阮老头臊的满脸通红重重的拉了下赵婆子的胳膊,低喝:“行了!”

    他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要丢在这儿了!

    相较之下,老三也算是自作自受。他虽然觉得不就是一个哑巴孙女,卖了结了阴亲也没啥,但老三既然要做,就把这事给做圆了,露了破绽让人逮住了,也算他倒霉!

    阮老头心下也恼了。

    当然心里更恼的还是阮明姿。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他老阮家一辈子的耻辱。

    阮明姿冷言冷语的把赵婆子几人骂了一顿,严山就在后头听着,虽然没说啥,心里其实也觉得阮明姿说的对。

    他娶的这个婆娘,这一大家子,眼下看来好歹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赵婆子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饶是不要脸皮如她,也被周围行人的指指点点搞得面红耳赤的,她只能越发恨恨剐了一眼阮明姿,一双浑浊的老眼却看向衙差,恳求道:“差爷,我儿子年纪小,不懂事,就一时糊涂……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啊……”

    衙差“啧”了一声,“大娘,你儿子都二十了,还年纪小呢!我们当差的也不管他是一时糊涂还是两时糊涂,他犯了法就得给他定罪。你求你孙女也没用,你儿子都画押了,这罪已经定了,就等文书下来,就去流放三千里了。”

    衙差义正言辞的说完,又朝阮明姿拱手笑了笑,“阮姑娘,要是没事了,我们就先去别处巡街了。回见。”

    阮明姿谢过了这两个衙差,看着这俩衙差大步离开,神色依旧有些森冷。

    这一幕落在赵婆子他们眼里却是不得了,赵婆子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喘着粗气,心里只念叨,怪不得,怪不得!这小贱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衙差搭上了!

    衙差走了,行人也散去不少,阮老头见着人不多了,总算是憋着一口气问了一句:“不管咋着,你三叔都是你爹的亲弟弟。看你跟那差爷挺熟的样子,你就真的不能替你三叔说说话?”

    阮明姿嘴角翘了翘,但眉眼间除了森冷没有半点笑意,“做梦,想都别想。”

    她看着赵婆子那副面色发紫喘不上气来的模样,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倒是越发深了些,轻描淡写的继续道,“对了,也不知道你们晓得不,因着一开始我那好三叔花言巧语狡辩,藐视公堂,县太爷让人打了他三十大板子……呀,那打的叫一个血肉模糊啊,整个人后背就没有一块好肉,全是烂的,可太惨了。听说后面等他伤稍微好一些着,还要继续打一百棍,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要是抗不过去,后面倒也不用再流放了,爷爷奶奶直接去衙门领尸体就是了……”

    嘭!

    赵婆子死死抠着衣裳领子,倒在了地上,双脚不住的乱蹬着,显然是喘不过气来了,脸色青紫得瘆人极了。

    阮老头急着骇叫了声“老婆子”,急忙去扶人,一片兵荒马乱。

    阮明姿翘着唇,站在那静静的看着。

    结阴亲那事,赵婆子显然是知情并参与其中的,因着阮安贵把事情都揽了去,赵婆子算是逃过了一劫。

    可苍天有轮回,睁眼饶过谁。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送茶

    闹剧没有持续太久,阮老头跟阮安强不顶事,但还有个严山。

    严山大喝一声,吼着聚在赵婆子身边人:“你们这是想憋死她!”

    他粗暴的把人都拽开,一把抱起赵婆子往几丈外的医馆铺子狂奔而去。

    阮老头跟阮安强也顾不上旁的了,跟在严山后面跑了。

    剩下的那点行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阮明姿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没说话,牵着阮明妍的手便慢悠悠的往奇趣堂那边走。

    只是走了一段路,阮明姿敏锐的察觉到似是有人跟踪她。

    她下意识的攥住左手。

    左胳膊上捆着的弩弓轻轻的颤着。

    她大步牵着阮明妍往主道那边走,逐渐加快了步子。

    身后跟着的那人,步子也快了起来,但是很有分寸,听着那脚步声,似是一直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阮明姿猛地回头,警惕的看向身后,却愕然发现,身后那人竟然是方才帮了她说话的燕子岳。

    燕子岳也没想到阮明姿这么快就发现了他,心下不知怎地,微微浮起一点心疼来。

    这也不知道是过的什么日子,才养成了这么强的警惕心。

    “阮姑娘别误会,”燕子岳对上阮明姿眼中的探究,沉声解释,“眼下天色已晚,这段路鱼龙混杂,在下只是想远远的送阮姑娘走完这段路。”

    阮明姿略一点头,很是诚恳的感激,“谢谢燕公子。”

    燕子岳反倒更诧异了,他知道阮明姿是个谨慎的人,可这般谨慎之人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他的解释,让他剩下的一大段话都咽了下去,却又忍不住去问,“你,就这么直接相信了?”

    “燕公子方才刚真情实感的帮我说了话,我这会儿再反过头去怀疑燕公子的用意,有些过分了。”阮明姿轻轻笑了下,眉宇间先前那一直笼罩着的森冷神色早就消失殆尽,燕子岳只觉得似是有点点轻灵的溪流,慢慢的流淌进他的心间。

    接下来的那一小段路,燕子岳一如他先前所说,不远不近的缀在阮明姿身后。

    一直到了奇趣堂前头,两盏镂空花灯挂在店铺门口,日与月的光影迷离,映在地上,便是一个天然的奇趣堂的徽标。

    阮明姿在光下折身看向几丈外的燕子岳,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谢谢燕公子,劳烦燕公子稍等一下。”

    她回身,牵着阮明妍的手进了奇趣堂。

    再出来时,只有她一个人,手上捧了个个小小的白玉似的瓷罐子。

    她笑吟吟的将那白玉似的瓷罐子捧给燕子岳:“这是我们店里平时待客喝的花果茶,里头放了些干花与果干,平日里用来解解渴倒也极好。辛劳燕公子送我回来,算我请燕公子喝茶了,谢谢燕公子。”

    燕子岳忍不住略过阮明姿的头顶,去看那奇趣堂的招牌。

    这几日,这异军突起的奇趣堂,他也曾听几个朋友提起过,说里面多是奇巧有趣之物,哪怕一小坛小小的酱豆干,风味都与他处很是不同,甚是独特美味。更别提它二楼极为雅致的环境,店主一定是位胸有丘壑,极为风雅之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看这位阮姑娘提起奇趣堂这熟稔的模样,莫非她就是那位传说中极为貌美的小东家?

    再一想,燕子岳忍不住笑了。

    他从善如流的接过那小小的白瓷罐子花果茶。

    这小姑娘是当真有意思。

    若是真要感谢,为何不请他进店品茶?却又这般真挚诚恳的送了他们店里镇店花果茶出来,意思倒是摆的足足的——

    按理说我该请你喝茶,但为着避嫌,我便将茶直接赠予你,你拿回家去自喝,也算是请了茶了。

    脑补过后的燕子岳忍不住笑了,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道了声回见,便转身走入夜色笼罩下的街巷中。

    阮明姿目送了段距离,这才折返回店里。

    梨花原先正在那盘点着今日的账本,先前见着阮明姿牵着阮明妍进来,又惊又喜,只是还没说上话,阮明姿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一会儿再说。

    梨花便眨着眼看着阮明姿溜溜哒哒的在货架那逛了一圈,拿了罐花草茶,又溜溜哒哒的出去了。

    留下妹妹阮明妍跟梨花大眼瞪小眼。

    梨花轻轻戳了戳阮明妍的小脸蛋,阮明妍知道梨花姐姐在逗她玩,露出个又甜又糯的笑来,梨花爱得不行,又戳了下,“你姐姐这是去干吗啦?”

    阮明妍摇了摇小脑袋,表示她也不知道。

    梨花往店门外看了眼,可惜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见。

    不多时阮明姿便又回来了,梨花不住的直往她身后看。

    阮明姿还挺奇怪的:“看什么呢?”

    梨花见后面是真的没人了,顿时有点意兴阑珊的,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道:“没什么,看看有没有人一道进来。”

    阮明姿忍不住直笑,梨花这些日子,是越发开朗了,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自信爽利的模样。比之先前的清冷孤寂,倒更有生气了。

    “一个见过几面的人,连朋友都称不上。先前他好心帮我骂了次人,我听着怪得劲的。”阮明姿一边解释,一边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梨花摆在柜台上的账本,“刚才人家一片好心送我跟妍妍回来,我想了想也就没推辞,不过这个点了也不好请他再进来喝茶,就送他一罐茶,也算是聊表谢意了。”

    梨花“唔”了一声,突的又想起什么,咦道,“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货物已经置办好啦?”

    阮明姿轻描淡写道:“我回来是去县衙告了个状,把阮安贵给抓牢里去了。”

    “阮安贵……”梨花念了一遍,脸色都变了,“那不是你三叔吗?”

    倒也不能怪梨花对阮安贵印象不好,她爹先前跟阮安贵厮混过几次,两人还算得上是赌友。

    阮明姿尽量简洁的把事情一说,气得梨花胸膛上下起伏,眼尾都红了:“他竟然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一想到软糯可爱的妍妍差点被这样歹毒的亲叔叔活活害死,梨花眼中一酸,落下泪来,搂着阮明妍不放手。

    反倒是阮明姿反过来劝她:“没事,都过去了。你回去后也莫要同婶子说,免得她担心。就说我临时来县里头置办点东西,明儿就租车回去了。”

    阮明妍伸出小手帮梨花抹了抹眼角的泪,轻轻的回抱了下她。

    梨花心中更是酸软一片,她也胡乱的把泪抹了一把,倒是又让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店里发生了一桩事,我得同你说一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窃

    梨花神色有些凝重,她看了眼刚从二楼雅间打扫完卫生,往下走的两个轮班伙计,压低了声音:“你刚回去没两日,昨儿晚上我盘点货物,对照账本,发现有几样东西,对不上号。我今日观察了半天,发现有个伙计偷偷的趁人不注意,往怀里放了好几样东西。”

    梨花顿了顿,又道,“因着咱们店里的东西,价格摆在那儿,我原先以为他可能是手头有点紧才行此下策,偷店里的东西是为了变卖。后来我趁着大堂内大家都在忙,他又闲着的时候,故意当着他面离开了柜台一会儿,回来清点了下抽屉里的银两,发现一点都没少。”

    阮明姿明白过来。

    若是那人偷店里的东西是为了变卖,那手头这般紧张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柜台里头的银子视而不见呢?

    可偏偏银两一点都没少。

    这说明这人偷拿店里的东西,并非为了去变卖。

    阮明姿不由得笑了下,打趣道:“咱们梨花姐,很是沉着冷静嘛,厉害了。”

    梨花脸颊红了红,嗔了阮明姿一眼。

    “那人眼下你怎么处理的?”阮明姿又问。

    梨花拿下巴点了点那两个又在大堂内开始扫地收拾的两个轮班伙计,低声道:“我想着倒是可以直接辞退那人,只是这样就抓不到他身后那条线了。我想着等你回来处理也好,就借口说要分组轮班,给他搭了一个搭档,互相监督。”

    说完,她又有些忐忑不安,“我这样不会是养虎为患吧?”

    “哪呢,”阮明姿毫不吝啬夸奖,“咱们梨花姐厉害的很,这么处理挺好的。”

    梨花的脸微微一红,轻声道:“你不觉得我缩手缩脚就好。”

    阮明姿倚靠在柜台上,沉沉笑了笑,“我不过是离开一两日,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搞出这种幺蛾子。梨花姐,这怕也是贼子的一种小小试探,如果你没发现,或者处理法子粗糙一些,怕是后续他们就更敢搞些幺蛾子出来了。”

    她当即拍了板,声音还是如先前那般小,“梨花姐你放心搞,别怕,万事有我兜着。”

    梨花没说话,抿唇笑了笑,眼里的光彩却犹如漫天星辰,熠熠生辉。

    阮明姿注意到,那两个轮值的伙计,打扫完大堂之后,过来柜台这同梨花跟阮明姿汇报,其中一个明显有些心虚,眼神有些飘,应是没想到说好出门几日的阮明姿会突然回来。

    阮明姿不动声色,夸了句两人干的很是细心,她很满意。

    结果方才那有些心虚的人立即稳了不少,眼神也不乱飘了,甚至还主动的奉承了下阮明姿。

    阮明姿心中暗笑。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让那两个轮值伙计离店回去休息之后,便同梨花又一道进行了最后的盘点,这才锁上了店门,准备回家。

    梨花她娘见着阮明姿自然也是惊诧的很,阮明姿便祭出先前那套说辞,梨花她娘不疑有他。

    月光的清辉洒在小院里,阮明姿说着风趣话,逗得梨花她娘笑颜逐开,梨花温柔的在一旁帮阮明姿倒着茶水,阮明妍不时也笑得弯了眼,无声的咯咯笑着。

    梨花莫名的想,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如此了。

    翌日,梨花一大早便起来,在小院里喂了喂家里新养的三只鸡,刚要出门买点便利些的早点,便见着桃丫有些怯怯的站在门口,似是犹豫了很久,身上脸上都落了霜。

    “桃丫,这是咋了?”梨花大吃一惊,忙将桃丫往院子里拉,还要往屋子里拉时,桃丫连连摆手,小声的哀求,“不不不,梨花我不进去了,别吵着婶子。”

    梨花看着小伙伴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她好些日子都忙着跟阮明姿学这学那,心神都全然放在了开店上头,倒是对向来亲近的朋友少了好些关心。

    眼下桃丫都对她这般小心翼翼了,可真是让人难受。

    梨花便松了手,叹了口气,怕桃丫再紧张,柔声道:“那我们就在院子里说,没事。”

    桃丫便稍稍放松了些,被霜冻得发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分笑意。

    梨花心里越发难受,定定的看着桃丫,等她开口。

    桃丫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呵了呵气,待有些冻僵的双手恢复了些知觉,这才有些期期艾艾道:“……梨花,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挺忙的?”

    梨花叹了口气,是她不对,再忙也不该忘了跟朋友之间的情谊。

    梨花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桃丫越发不大好意思了,咬了咬冻得发白的唇,白气从唇间溢出,模糊了她的脸,结结巴巴的说:“……我娘说,眼下你开了个店,店还,还挺红火,让我,让我过来跟你说说……”

    梨花明白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桃丫是个质朴的姑娘,这会儿说完却深感羞愧了。她觉得自个儿先前给人洗衣服干杂活的时候,是梨花护着这么笨手笨脚的她,眼下梨花开了店,正是初期最为繁忙艰辛的时候,她还要过来靠着过去的那点友谊来强迫梨花……

    桃丫红了眼圈,快速的吸了吸鼻子,“算了,梨花,你就当我,当我没说过。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又这么笨……”

    她冻得说话都有些唇齿不清。

    梨花忙上前抱了抱桃丫,柔声道:“你是想来店里帮忙吗?我觉得挺好的,不过这个店不是我开的,是先前你也见过的阮姑娘开的。一会儿我就问问她,我觉得没问题的。”

    桃丫哪里想到梨花听了她这般过分的请求,还会这么温柔的待她。她感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呜咽一声,用力的回抱着梨花,带了些哭腔,“可我,我笨手笨脚的……”

    梨花温柔的很,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桃丫,“没事,你擦擦眼泪,别冻皲了脸。”

    桃丫只觉得梨花的帕子好香,捧在手里不舍得拿来擦脸,梨花直接一把夺了过去,毫不介意的帮桃丫擦着脸与流出来的鼻涕。

    然而这会儿,一个极为刺耳的怪异嗓门响了起来:“桃丫你这个死丫头,我就知道你往这边跑!”

    原先半掩的院门被人用力踹开了,一个眼袋肿胀,胡子拉碴的男人,愤怒的进了院子,便要去拽桃丫。

    “跟我回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先替桃丫出了

    桃丫没想到这男人能找到这儿,脸色顿时变了,连连后退挣扎,带着哭腔喊:“不,我不跟你回去!你,你想把我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我,我不!”

    梨花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她连忙挡在桃丫身前,冷眼看向那男人:“别以为你是梨花的叔叔就能这么肆意妄为!小心我报官!”

    那胡子拉碴的男人桀桀怪笑两声,用让人极为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梨花一番:“呦,跟我家桃丫这么情深义重啊。梨花啊,你这长得越发漂亮了,肯定比桃丫值钱,怎么样,要不要也考虑一下,跟你娘在这么个破落院子里,有啥奔头啊……”

    桃丫冲上前,啪的一声打开那男人的手,原先冻得发白的脸这会儿涨的通红:“叔,你别乱说!”

    那男人哼笑一声,一把拉住桃丫的胳膊:“我管不了别人家的闺女,我还是能管得了你的!你别忘了,你爹,可欠了我足足十两银子!咋着,你是想让我把你娘还是把你妹妹给卖了?”

    桃丫挣扎的动作一顿,绝望的哭了起来。

    “哭哭哭!有啥好哭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胡子拉碴的男人骂了一声,嘴里却不干不净的继续污言秽语着,“等你后头去了那地方,运气好得了男人的欢心,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你就知道叔对你多好了。”

    正屋的厚重门帘被人掀开,阮明姿素净的小脸露了出来,她裹了个带着毛皮边的外衫,越发衬得一张芙蓉面白白嫩嫩粉妆玉彻。

    那男人眼一下子就直了。

    “一大清早就听到狗吠。”阮明姿慢吞吞的从门帘后走出来,将门帘放好,免得寒风灌到屋子里,“吵死人了。”

    胡子拉碴的男人双眼放着光:“这是哪里来的绝世大美人,咋样,跟我走,我保你成头牌。”

    梨花怒了,扭头就在院子里找顺手的家伙什,准备打人。

    阮明姿倒没那么介意,摆摆手示意梨花冷静点,她盯着那胡子拉碴的男人,慢吞吞道:“我方才听见你要把桃丫卖到那等地方去?你知道这是逼良为娼吗?”

    男人哼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张发黄的欠条来晃了晃:“小美人,看到你生得这模样,叔我好心给你解释一下,桃丫他爹欠了我十两银子,这是欠条,到了该还钱的时候了,我来要账,有错吗?违法吗?桃丫家里还不上,那总得拿什么抵债吧?”

    阮明姿看向桃丫:“真欠了那么多?”

    桃丫捂着脸呜呜的哭着:“我爹身体不好,去世前问他借了笔银钱买药,银钱花光了也没治好……”

    男人吊儿郎当的往前走了一步,讥笑道:“小美人听到了吗?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问她家讨债又咋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怎么,亲兄弟的闺女就不用算账了?”

    阮明姿听明白了,不管怎么说,看来桃丫家确实欠了她叔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是吧。”阮明姿脸色很是平缓,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你也不用强拉桃丫去还债,这十两银子,我先替桃丫出了。”

    那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捧腹大笑:“哈哈哈,就你?小美人,看你年纪还小,哪来的十两银子?是十两,可不是十个铜板!”

    桃丫也呆了,很是感动的结结巴巴道:“阮,阮姑娘,这倒也,也不必。”

    她觉得阮明姿大概是为了她,故意这么说,想拖上一拖。可她那个叔叔,如跗骨之蛆,根本不是拖一拖就能解决的……

    想到这,桃丫又有些绝望。

    十两银子啊!

    阮明姿没搭理那捧腹讥笑的男人,她侧头朝桃丫露出个舒缓又温暖人心的笑来:“没事,我方才在屋子里听你说,想去梨花姐那边帮着干活?这十两银子,就从你每个月的工钱里慢慢扣,你看可以吗?”

    桃丫眼睛顿时被点亮一般,眼里漫上眼泪,头却不受控制的疯狂点着,生怕点头慢了,这样的好事就会错过一样。

    “我,我可以!”桃丫哽咽出声,“就是,就是我笨手笨脚的,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桃丫,你不笨的。”阮明姿认真道,“慢慢来,我相信你。”

    桃丫只觉得眼窝一热,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夺眶而出。

    梨花倒是欢喜的很,她原先就很喜欢阮明姿,今儿出了这桩事,她对阮明姿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阮明姿救了她跟她娘不止一次,眼下又救了桃丫……

    多善良的一个好妹妹啊!

    “哎呦,别说啥大话了。就桃丫,不去卖身,还能挣到十两银子?”那男人嗤之以鼻,讥讽的笑着,又去拿话骚扰阮明姿,“小美人,我看还不如你去当个头牌,就凭你这姿色,别说十两了,一百两我看也没问题!这小脸长得,一看就是勾魂的,到时候止不定多少男人拿着银子排着队等着呢!”

    阮明姿没搭理那猥琐男人的淫言浪语,转头去屋子里一趟,出来时,手指间夹了一张当地银庄的通票,晃了晃:“这里是十两银子。不过你这种下三滥的人,到时候说不定反咬一口欠条是我们偷的。走,咱们去找几个德高望重的中人。”

    那银庄通票上用朱砂写着数额,男人哪怕没拿到手里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简直瞠目结舌。

    这小妞,还,还真就为了桃丫拿出了十两?!

    男人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不少。

    他反而有些不情不愿的:“我都跟人说好了……”

    跟青楼谈的价格可是整整十三两!

    阮明姿根本没看他,将那十两银票放入怀里,又顺手裹了裹滚了一层皮毛做边的外衫,“走,找人作证去。”

    桃丫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她跟在阮明姿身边,哆哆嗦嗦了好久才把感谢的话说出了口,“谢谢你……我,我,我真没想过……”

    阮明姿抿唇笑了笑:“谢我就不必了,这怎么说也是你以后的工钱,是靠你的辛勤挣的。以后好好工作,我们店里有奖励制度,到时候表现好的还有额外的奖金。”

    有些词桃丫听不懂,但表达的意思她大概懂了,激动的满脸涨红,连连保证:“好,好的!”

第一百六十章 狮子大开口

    阮明姿自然是没搭理他。

    她对这个男人有着感同身受的厌恶。

    找了巷子里几户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并加上桃丫她娘等几个乡里乡亲,当着这些人的面,桃丫颤着手把那十两银票交到了那胡子拉碴的男人手上。

    男人还有些不大情愿,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对啊,这十两银子是先前结算的了。这又过了好几日了,利息也好些了呢。”

    桃丫她娘气得浑身发抖,搂着桃丫的弟弟妹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桃丫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男人会这般得寸进尺,她结结巴巴道:“可是也没过几日……”

    男人嗤笑一声:“怎么,没过几日就不算利息了?我看你在爹是我大哥的份上,就按照一般放贷利息算的,都没有往高里算。你们怎么还厚着脸皮不算这几日的利息?”

    桃丫有些羞愧,粗长的辫子垂在肩头,都好似萎了几分:“那,那你说,还差多少……我补上。”

    她想着就几日而已,应该也不会很多,家里咬咬牙应该也拿的出。结果她那好叔叔眼珠子一转,就报了个“总共十五两”的数。

    惊得桃丫往后倒退几步,难以置信的提高了音量:“你说多少?!”

    “十五两啊,不多。”胡子拉碴的男人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振振有词道,“好侄女,这你就不懂了吧?前几日是总共欠我十两,但那是我看在你们几个孤儿寡母的份上,给你们便宜的。眼下你既然有了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十两跟十五两有啥区别?”

    桃丫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她本就是个老实憨厚的,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出什么对应的话来,脸都涨红了。

    一直避在一旁看着的阮明姿挑了挑眉,她听出来了。

    她先前还以为是桃丫家里借了十两整,眼下来看,依着这男人贪婪卑鄙的模样,怕是先前那十两银子水分都不少,是利滚利翻上去的。

    桃丫一家子是老实的,直接默认了这笔债,这也就算了。结果那男人利欲熏心根本不知足,这会儿狮子大开口直接喊出了十五两。

    阮明姿冷笑一声。

    今儿降了温,有些冷,寒风呼啸而过,剐得人脸皮疼。但阮明姿觉得,以这男人无赖的厚脸皮,怕是不会有丝毫感觉。

    “欠条上写着多少银子?”阮明姿直接问出了声。

    一般欠条上会写着最初借的银钱以及日期。

    桃丫被问得愣了下,她回想了下,不太确定,“应该有七两吧?”

    她当初看过那欠条,但她大字都不识几个,那个七还是认识的。

    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哗然。

    这还是亲叔叔呢,借了七两出去问人家要十五两啊!

    都翻这些倍了!

    男人在一旁冷哼:“这都大半年了,我若拿这些钱做生意都不止挣十两了,问你们要十两怎么了?前几日我因着没这十两银子,又错过一次赚大钱的机会,问你们要十五两怎么了?我说你们也不能这么不要脸,旁人好心借了你们钱,结果造成了损失,让你们赔偿一些损失,怎么了?”

    心思淳朴的桃丫被男人质问的哑口无言,她脸色有些发白,喃喃道:“可这也,这也太多了……”

    桃丫她娘再也忍受不住,带着哭腔吼了出来:“她二叔,你够了!当初写欠条是写了七两不假,可你最后只给了五两银子!说那少的二两就算是提前付的利息!……离着约好还钱的日子还有几个月呢,你这几日又来要钱,说要十两。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想赖过你钱,你说十两,我们就咬牙凑。结果你非说急着用钱,又非要把桃丫卖去那腌臜地方……”桃丫她娘说到这,哭出了声,哽咽道,“眼下有了十两银子,你又非要十五两!她二叔,你是不是非得逼死我们娘几个才甘心!”

    阮明姿额心动了动,这烂人,还搞九出十三归呢?!

    众人听得还有这内情,个个都惊呆了,忍不住纷纷出声指责桃丫她二叔。

    桃丫她二叔依旧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丝毫不在意。

    桃丫她娘从来没想过在众人面前卖惨,就是因为这个。

    可今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嗐,嫂嫂哪里的话。”桃丫她二叔咧着嘴笑着,眼里满满都是贪婪之色,“桃丫这不是找着活计了吗?这不是有人给她把钱先给垫了吗?既然是这样,十两银子跟十五两银子,有啥区别?……桃丫不过是多干些时日罢了!”

    他嬉皮笑脸的,却是两根手指夹着欠条朝阮明姿伸出了手,“来,小美人,给钱吧。”

    阮明姿脸上被风吹得有些发白,连带着唇色也淡了些,看上去便显得有些清冷凉薄。

    桃丫她二叔大概没想到她是个识字的,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几乎没几个认字的,就这般大大咧咧的抖着欠条,壮着声势。

    阮明姿垂眸飞快的看完了欠条上的内容,轻启红唇,从唇间吐出一个字来,“滚。”

    桃丫她二叔愣了愣,不大高兴了:“呦小美人,咋说话呢?”他又嬉皮笑道,“你不是有家铺子么?应该也不差这几两银子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好吗?”

    阮明姿定定的看着桃丫她二叔,明明是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但因着脸太过清丽无双,竟也显得别具风姿。

    阮明姿拢了拢衣裳,淡声道,“我就是有再多的银子,你这种烂人也休想从我这多拿一分去。既然你对先前的十两银子不满意,那正好,拿着你的欠条,咱们去衙门走一遭。”

    桃丫她二叔脸色顿时变了,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桃丫一家子都是质朴的老实人,哪怕对男人的说法有质疑,却也算逆来顺受的接受了这个并不合理的银钱。

    若非这男人以为阮明姿是个冤大头,想狠宰一把,临时竟然搞了把狮子大开口,桃丫跟桃丫她娘都不会这般剧烈反抗。

    那男人色厉内荏的喊:“去就去,谁怕谁!我婆娘她表弟就在衙门里当差,还能怕你?!到时候若县太爷给判了二十两下来,你们可别哭!”

    阮明姿眼皮抬也不抬,伸出小手拢着衣裳,“行,那就走吧。去了衙门,县太爷判多少,我就还你多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给他脸了

    桃丫再一次被阮明姿感动的无以复加,她有些词穷见绌,不知道该跟阮明姿说什么好。

    桃丫她娘却有些犹豫迟疑。衙门到底是官家,他们小老百姓的琐碎事,官家会管吗?……再加上桃丫她娘确实也听说过,桃丫她二婶的娘家有人在衙门里当差,那她们岂不是会比较吃亏?

    阮明姿却很是镇定,见桃丫她二叔站在那儿眼珠子乱转明显很是心虚的模样,唇边冷笑越甚。

    “走吧。”她淡声道。

    桃丫她二叔色厉内荏道:“谁怕谁!走就走!我丑话说在前头,大家也给做个见证啊,要是真判了二十两,你们可别又哭我欺负孤儿寡母的!”

    阮明姿翘了翘嘴角。

    虚张声势。

    上头那欠条写的清清楚楚的,借七两银,如期奉还。欠条上没有提到利息半个字,全是这男人空口白说,又是要十两,又是要二十两的。

    给他脸了?

    阮明姿先前为了做生意,可是特特去书坊里买了相关的律法知识。像这种私下的民间借贷,没在欠条上讲好利息的,一律都不作数。

    十两?十五两?

    做梦,给他个七两,已经算是包含了利息了!

    阮明姿很是镇定。

    桃丫她二叔见阮明姿丝毫不为所动,还一副“怎么还不走”的不耐神色,他心下一慌,知道阮明姿这不是在诈他,而是真真正正要和他去衙门算清楚。

    桃丫她二叔咬了咬牙,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有装出大度的模样来:“算了,我今儿事情忙,也没功夫陪你们去衙门。欠条在这,还能有假?我就再发一次好心,就按先前说的,给我十两算了!”

    说着,他便要去夺桃丫手里的银票。

    阮明姿比他还要快,一把把桃丫手里的银票夺了回来,攥到手里,秀丽的眉眼睨着他似笑非笑。

    桃丫她二叔急了:“哎哎哎,你这是啥意思!”

    阮明姿语气比神色更为冷淡:“想要?晚了。有什么话,咱们去衙门说。”

    “先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你想赖账?!”桃丫她二叔脸色难看极了,“那就让桃丫跟我走,卖了她抵账!”

    阮明姿慢悠悠道:“方才是你临时从十两涨到了十五两,怎么不说先前说的好好的这种话了?……再说,你有欠条在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急什么呢?”

    桃丫她二叔从没想过这么一个精致秀丽的小美人说起话来能把人给气死,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戾气:“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会儿去了衙门,我就去找我那小舅哥去通通关系,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的直哭!”

    “既然如此,那走吧。”阮明姿轻笑了下,一锤定音。

    还想要十两?

    做梦。阮明姿坚决不惯着烂人这种臭毛病。

    桃丫她二叔脸色阴沉沉的,他狠狠白了一眼阮明姿,又看向桃丫跟桃丫她娘:“你们也这么想?”

    桃丫是个质朴的,但不代表她没脑子。

    她见好心的阮姑娘一提去衙门,她这二叔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先说不要十五两了,让她们还十两就行。后面又这副臭脸色,她懵懵懂懂的察觉到,去衙门这事,对她二叔是一件不利的事。

    桃丫她娘还在犹豫,桃丫已经表了态:“我,我听阮姑娘的。”

    虽然结结巴巴的,但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阮明姿身边。

    桃丫她娘见女儿这么说了,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也下了决心:“对,听阮姑娘的。”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台。

    桃丫她二叔发了狠:“行!你们别后悔!”

    阮明姿笑得云淡风轻。

    谁怕谁?

    阮明姿叮嘱了梨花几句,梨花带着忧虑的点了点头,去铺子了。

    毕竟还有个内贼在那,需要梨花使计把后面的人给抓出来,她不在就有点不太好办了。

    阮明姿带着桃丫跟桃丫她娘,并两个弟弟妹妹,一道去了衙门。

    一路上,桃丫她二叔的眼刀子就没停下,一张嘴也叭叭叭的在那游说着,说什么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错过了就别后悔了。

    阮明姿八风不动,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快到衙门口的时候,桃丫她二叔脸上神色变幻,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狠狠的瞪向阮明姿:“你给我等着!”

    自己倒是先一步进了衙门,走得很急。

    阮明姿也不急,领着桃丫跟桃丫她娘慢悠悠的进了衙门前堂。

    进了这,桃丫她娘跟桃丫不好再抱孩子,总觉得这样会对县太爷不够尊重,便一人手牵了一个,慢慢的往里走。

    桃丫的弟弟妹妹短胳膊小腿的,步子迈得小,遇到那高高的门槛也迈得颤巍巍的。

    待到她们一行人到了前衙,就见着衙门里除了几个衙差在一旁值班,颇有些空荡荡的。

    县太爷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端坐前衙的,更多的时候是在后头办公,不在也正常。

    正当桃丫她娘想着要不要找个衙差谈一谈,请他们看看这纠纷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就见着前衙一侧的柱子后头,桃丫她二叔笑得志得意满,同一个穿着差服皂靴的衙差绕了出来。

    那衙差见着桃丫这行人,意味深长的给了桃丫她二叔一个“放心”的眼神。

    桃丫她二叔陪着笑,心里却在滴血。

    因着他允了这小舅哥,得了二十两银钱,就对半分。

    一下子就出去十两银子,桃丫她二叔全都把这事怪到了阮明姿头上,阴阳怪气的哼笑了声:“给我等着。”

    桃丫她娘心里咯噔一下。

    有旁的衙差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刚出声问了句“何事”,就被桃丫她二叔带来的那个衙差赶忙出声截住了:“没事没事,就一个小纠纷,这事我来处理就行。”

    问话的衙差顿时心知肚明,没说什么,略一点头便又去忙自个儿的事了。

    他们这些当衙差的,收入不算高,要想养家糊口,大多都要靠一些灰色收入。

    像百姓之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是他们那些灰色收入的主要来源了。

    哪怕是县太爷,都对这个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一般也不会追究。

    桃丫她二叔带来的那衙差斜睨了阮明姿她们一眼:“就是你们欠了银子还赖账?”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的阮姑娘

    也是巧了,阮明姿昨儿在衙门告状的时候,这衙差正好轮值在外头巡街,也没见过阮明姿,根本不认识她。

    阮明姿也发现了这衙差是个生脸,倒也想看看这衙差是如何偏袒桃丫她二叔那个烂人,不动声色的答道:“这位差爷,我们也没想着欠账不还,是他,”她指了指桃丫她二叔,“说好的银钱,临了临了又反悔,生生的又想要多要五两银子的利息,哪有这样的?”

    桃丫她娘连连点头,有些忐忑,不知道这衙差会如何偏袒桃丫她二叔:“没错,差爷,是这样。”

    这衙差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桃丫她二叔:“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桃丫她二叔也装模作样的拿出那欠条:“回差爷,你也知道,这亲兄弟之间也要明算账。我大哥当时借了我七两银子,欠条上写的清清楚楚,多得那些也并非我胡乱加价,乃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利息。我借钱出去,要点利息怎么了?”

    衙差边听边点头,到了后头,更是对着阮明姿等人拉下一张脸来,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十分严肃道:“我听明白了,你们是想赖掉利钱多吧?这就是老赖啊!若借钱的都像你们似的想赖掉债主的利钱,那哪还有人肯借钱给别人呢?!”

    他说得铿锵有力,一派正色,肃然无比,“你们这是要坏了规矩,害死那些借钱无门的人!这会害死人的,你们知道吗!”

    一顶大帽子硬生生的给扣了下来,砸的桃丫跟她娘晕头转向的,脸上俱是惶恐之色。

    她们,她们没想害死人啊……

    衙差见状,忙又加了一把火,晃了晃腰间的佩刀,作势要抓人:“你们这行为实在恶劣,需知欠债不还只要达到十两银子就要抓起来,去采石场强制劳动来抵债,你们娘俩,谁去?!”

    这话吓得桃丫跟桃丫她娘腿都软了,两个小娃娃一听娘跟姐姐要被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嗷嗷哭的震天响。

    衙差心下得意,只是听着哭声颇为不耐,皱眉道:“你们这是咆哮公堂,按理说要打十大板——”

    这吓得桃丫她娘搂着俩孩子当场就瘫在地上了,忙去捂俩孩子嘴,眼泪都漫了出来:“差爷,差爷,孩子不是故意的,不是……”

    桃丫她二叔趁机粗着嗓子数落道:“所以我说什么来着,不愿意跟你们来衙门对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看吧?非要受人蛊惑过来,遭罪了吧?赶紧还钱!”

    桃丫她娘惊惶失措的搂着两个孩子,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

    桃丫吓得哆哆嗦嗦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阮明姿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别急。

    她看向一旁的衙差:“这位差爷,你看欠条了没?”

    衙差愣了下,摆出一副威严不容侵犯的模样来:“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我?!欠条我自然是看过了,上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还想赖账不成?”他又晃了晃腰间的佩刀,恶狠狠威胁,“我看你是被关进去了才老实是吧!”

    桃丫这下慌了,连忙挡在阮明姿身前,结结巴巴的跟衙差辩解:“差爷,不是,不是,不关她的事……是我家欠的银钱……”

    衙差装腔作势的“嗯”了一声,看火候到了,压着嗓子问:“看你们不容易,就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只不过先前你们故意赖账,如今又质疑我这个当差的,很容易造成不良影响,先前加上利钱是十五两银子。但如今你们这般赖账,若不加以惩处,怕是旁人会有样学样,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便再罚你们五两银子,总共二十两!”

    桃丫她二叔在一旁冷笑:“先前让你们赶紧把钱还了,不还,想赖账,现在后悔了吧?”他睨着阮明姿,心里发狠的想,虽说他分出去十两银子,但让这小娘皮吃瘪,也算值了!

    一听欠款又涨到了二十两,桃丫她娘脸色一白,差点当堂晕倒。

    桃丫脸色也煞白的很,正要咬咬牙应了,她的手却被人握住。

    阮明姿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晃了晃,让她先等等。

    桃丫咬着后槽牙直发颤,她知道阮明姿先前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好,这事怪不到阮明姿头上。她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阮姑娘,没事……这,这是我的命……”

    阮明姿对着她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会儿,旁边一个路过,多听了几耳朵的瘦高个衙差听着这话心里也直咋舌。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这同僚就已经喊出二十两的价了,真是厉害了,敢要价。

    他的眼神漫不经心的从桃丫她娘身上略过,又到桃丫身上,心里还想着,这户人家衣服洗得都发白了,上头还摞着好几个补丁,也就是洗得干净,才勉强还能入眼。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拿得出二十两银子?

    他这同僚这是想逼死人吗?有点过分了。

    瘦高个衙差这般想着,眼神又往前移,落在前头那个外衫边上滚着一溜毛皮,看着很是暖和的小姑娘身上。

    长得可真好看啊……嗯?!

    等等!

    路过的这瘦高个衙差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就说长得这么好看还眼熟,这不就是昨儿来告状的那个,疑似跟他们县太爷后宅那梅姨娘有点关系的小姑娘吗?

    这会儿,偏生瘦高个衙差的耳朵里这会儿又传来他同僚“威逼”旁人交出二十两银子的声音:“……不然,就真的只能让你女儿卖身了……”

    瘦高个衙差浑身打了个哆嗦,正要开口,就见那位天仙似的阮姑娘眼神已然落在了自个儿的身上,轻柔的开了口:“这位差爷,我知道些许债务纠纷小事,不敢劳烦县太爷。只是这会儿对于利钱我们实在是争执不下,可否劳烦差爷帮着喊一下师爷?”

    桃丫她二叔的小舅哥忙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一边去,他这是在赚旁的收入呢。

    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他倒也不担心同僚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然而他就见着他那瘦瘦高高的同僚,像是没看见他的眼神似的,迅速的转了个身,口中还积极主动的应着话:“好的,阮姑娘!没问题,阮姑娘!阮姑娘放心,我这就去找师爷过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好大的胆子

    桃丫她二叔懵了。

    桃丫她二叔的小舅哥也懵了。

    桃丫一家子,都懵了。

    这是什么发展?

    只有阮明姿,依旧很是从容镇定,一副等着师爷过来评理的模样。

    大堂里出人意料的安静下来,就连桃丫的弟弟妹妹也似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没敢再放声大哭,只是偶尔实在憋不住了,抽噎一下。

    那个先前还一副威武模样开口要着二十两银子的衙差,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阮明姿:“你……认识我们师爷?”

    阮明姿神色没有半点骄矜,一如既往的平和,她从从容容的回答,“不认识。”

    看着这模样,好似不是说的假话。

    这衙差那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缓了下来。

    怕是眼前这个姓阮的,认识刚才他那同僚,所以拜托他找了师爷。

    不过这也没什么,顶多一会儿他把他那改得的十两银子分出一半来孝敬师爷就是了。

    这衙差镇定下来。

    桃丫她二叔瞅着他小舅哥的神色又正常了,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这姓阮的也有什么后台,结果是虚惊一场嘛!

    他就说,若是有后台,想赖掉那十两银子不是简单的很?一开始就不会答应替桃丫还上十两!

    桃丫她二叔心里越琢磨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忍不住又哼笑一声,想着这姓阮的八成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有啥,他小舅哥是在衙门当差的,师爷怎么也会看他小舅哥的一分面子!

    他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张师爷原本正在后衙整理着今年钱谷收成的案牍,听了瘦高个衙差的简单描述,忙起了身:“这等事,倒也不用惊动大人了。不过一点小纠纷,我去看看即可。”

    他是想着,既然那位阮姑娘因着梅姨娘的关系,在县令跟前挂上了号。那他这不声不响的替县令把这事给办得漂漂亮亮的,回头再“不经意”的提上一句,岂不是妙哉?

    张师爷打定了主意,就匆匆跟瘦高个衙差去了前衙,走近了听着有人还在那不干不净的哼着什么淫糜的小曲儿,当即就大喝一声:“是谁在那藐视公堂?!我看是想挨十板子了!”

    唱曲时戛然而止。

    阮明姿看着瞬间变了脸色的桃丫她二叔跟他的小舅哥,不由得轻笑一声。

    方才不久前,他们还用这个罪名来威胁桃丫她们呢!

    这么快就轮到他们自个儿头上了。

    舒坦。

    是真的舒坦。

    张师爷带着瘦高个衙差从后衙绕出来,径直往他们这行人前头一站。张师爷蓄了胡须,看着很有官威,冷下脸来时,更是极具震慑感:“嗯?方才是谁在唱?”

    桃丫她二叔一看就知道这是师爷了,浑身一哆嗦,差点想跪下,忙赔着笑道:“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师爷别见怪,小人不敢了,不敢了。”

    张师爷也没揪着这事不放,看样子是放到一旁了,他威严的扫了在场的几人一遭,眼神在阮明姿身上轻轻落了下,继而便又若无其事的挪了去,看着似是不偏袒任何人:“在这聚集可是有事?”

    桃丫二叔的小舅哥飞快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桃丫一家欠债不还上头。说完,他暗暗抬起袖子,给张师爷比了个手势,示意过后五五分账。

    阮明姿心思细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手势。

    她不太了解这位张师爷的为人,脸上不动声色,也没说破。

    张师爷点了点头,看向桃丫二叔:“嗯,这么说来,你便是债主了。可有欠条?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无凭无证可不行。若有凭证,自然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去哪里都是正理。”

    桃丫她二叔一听张师爷这话,又见他小舅子眉开眼笑的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心下一松,忙把那张欠条双手奉上,谄媚的笑:“师爷请看。小人也不是那等刁民,自然是有凭证。”

    张师爷接过那欠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这才抬眼望向桃丫她二叔:“不是说二十两吗?怎么上头只写着七两?”

    桃丫她二叔连忙解释:“回师爷,七两是本钱,还有八两是利钱,剩余那五两,是因着她们一家子这般挑衅大荣律法,差爷也说了,这是该有的惩罚!”

    他说到该有的惩罚时,稍稍重读了下,意思很明显。

    他愿意把这五两银子拿出来作为孝敬。

    张师爷仿佛没听出来桃丫她二叔的言外之意,略一点头。

    桃丫她二叔心中的狂喜还未上脸,就又听得张师爷慢悠悠的补了一句:“等下,这也不对啊。这张欠条上头,我看日子,离现在也不到一年,怎么就有八两银子比本钱还要高的利了?”

    桃丫她二叔还以为这是正常走过场,一边赔笑一边捻了捻手指:“回师爷的话,利滚利嘛。”

    张师爷瞬间变了脸色,重重拍上一侧的长案:“荒唐!”

    张师爷虽然没用惊堂木,但他这一掌下去也是用了力气的,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前衙里一片寂静,众人都惊了。

    桃丫她二叔不止惊了,还傻了,张师爷这什么意思?

    张师爷拉下脸来,对桃丫她二叔冷声道:“你这欠条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上头写着借七两,到期归还。怎么着到你这儿,提前几个月不说,还一下子多了这么多?!”

    桃丫她二叔满脑子空白,但还是下意识的狡辩:“可,那是利钱啊……自古借钱哪有不给利钱的?”

    桃丫她娘忙急急忙忙的补道:“可,可当初七两银子,我们拿到手就是五两,当时说是等于是把利钱提前给了……”

    张师爷眯着眼,“还有这茬事?既然这样,为何你眼下还要空口白牙的管人家要那么多利钱?!若债主都如你这样,坐地要钱,这普天之下借了钱的百姓,哪里还有活路?!你好大的胆子!”

    又是重重的拍案声。

    桃丫她二叔腿一软,就给张师爷跪下了。

    小舅子衙差这会儿头都快低到胸膛上了,哪里敢说话。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情总是要还的

    桃丫她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激动的热泪盈眶。

    张师爷快刀斩乱麻的判了:“你这刁民,故意问人要高价利钱,等于是敲诈勒索!因着敲诈勒索数超过十两银子,按照我朝律法,需判五十大板!再加上你方才藐视公堂,竟在公堂之中哼唱淫词艳曲,再加十大板。两罪并罚,总共需重打六十大板!”

    桃丫她二叔别说跪了,这会儿都要瘫倒在地了,听着张师爷的判词,简直面无人色。

    怎么会这样!

    六十大板打下去,他还有命吗!

    桃丫她二叔猛地一个激灵,求生的**让他直起了身子,膝行几步,像条狗一样趴在张师爷脚下,苦苦哀求:“大人,是我一时利欲熏心,是我不对,我再也不敢这般了。师爷饶我一次,我只要七两银子,不,五两银子的本金就好!我再也不敢多要了!”

    张师爷往后退了一步,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会儿知道错了,晚了!”

    桃丫她二叔病急乱投医,跪着爬到他那小舅子跟前,“冬啊,救救我啊,我这肯定撑不下六十大板来!你也不想看你姐年纪轻轻就这么守寡吧!”

    他小舅子面如土色,差点骂出声来。

    这不是坑他吗!

    面对张师爷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背后冷汗浸湿了差服,忙赔笑道:“这确实跟我有点亲戚关系。但师爷明鉴,先前,先前我也是被他蒙蔽,想着,想着欠债还钱这种事也没啥,就,就……”

    张师爷似笑非笑道:“我知道底下你们也不容易。但万事有个度,知道吗?不然岂不成了助纣为虐?”

    听着这话,他简直恨不得把还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的表姐夫给一脚踢得远远的。

    “是,是。小的知道了。”他只能连连跟张师爷表着衷心,然而张师爷却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既然知错了,那你以后三个月,就去巡街吧。”

    桃丫她二叔就见着他的小舅哥看向他的眼神差点吃了他。

    巡街是个苦力活,又辛苦又危险,还讨不得半点好。因着大家伙儿都不愿意去做,一般都是轮值。

    到了他这倒好了,张师爷直接开了口,让他去巡三个月的街。等巡完街,这衙门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简直是眼前一黑。

    桃丫她二叔紧接着就被自个儿的小舅哥狠狠踹了一脚。

    桃丫看得舒爽,又哭又笑的,还是忍不住问:“那我们不用还二十两银子啦?”

    阮明姿笑着点了点头。

    桃丫又眼巴巴的继续问:“也不用还十五两啦?”

    阮明姿耐心的继续点头。

    桃丫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十两……”

    “也不用还十两。”阮明姿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轻柔的笑,奇异的抚平了桃丫心中不敢相信的忐忑不安,“你就按照欠条上所说的,还给他七两银子就好。你不用觉得不安,七两已经是包含利钱在内了,你们不欠他的。”

    一句“不欠他的”,让桃丫潸然泪下。

    这会儿,桃丫她二叔惨叫着被旁的衙差拖了下去。因着那声音太过凄厉,桃丫跟她娘一边落泪,一边帮着桃丫的弟弟妹妹捂上了耳朵。

    阮明姿看着张师爷没问几句,便雷厉风行的按照律法解决了这案子,看着很不偏不倚,实际上她能感觉得到,张师爷是对她们心存善意的。

    阮明姿福了福身子:“民女谢过师爷。”

    张师爷一改方才对桃丫她二叔的不假辞色,和善的笑着:“不必道谢,秉公处置而已。”

    顿了顿,张师爷又加了一句,“正好,既然欠条也在本师爷手上,你们可带了银钱?倒不如由本师爷做个见证,待到那犯人打完六十大板之时,替你们把银钱交予他就是。”

    这倒是桩便利的好事。阮明姿身上带着十两银票,匆匆去了衙门外头对街的酒楼那换了些碎银子,回来便替桃花一家还上了那七两欠债。

    那张欠条,桃花她娘颤着手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碎碎的,然后素手一扬,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这座一直压在她身上的大山,终于移开了。

    桃丫带着哭腔,抓着阮明姿的手跟她保证:“我,我一定会好好给你干活,早日,早日把这七两银子还上。”

    阮明姿露齿一笑,也没跟桃丫客气:“好呀,明儿开始你就去梨花姐那,让她带着你在店里干活吧。”

    桃丫不住的用力点头。

    围观了这一切的张师爷对阮明姿的人品又有了一层认识,他笑容更和气了些,也没说什么托大的话。以免让这位阮姑娘不自在,这样,送出去的人情就打了折扣了。

    他只是十分和善的补了一句,“以后若有什么不公,自可来衙门让人主持公道。”

    这话听着没什么错,但阮明姿微妙的品出了张师爷的言外之意。

    她笑着点了点头,想着果然,这大概又是托了宋姐姐的福。

    收了人家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阮明姿笑着,目送张师爷背着手,迈着官步,很有威严的往后衙去了。

    先前那位瘦瘦高高的衙差围观了全程,额上不由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得亏他认出了这位阮姑娘,不然,怕是巡街三月的人里,又要多他一个!

    他对着阮明姿笑得越发灿烂,殷勤备至的将阮明姿一行人送出了衙门。

    只是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一行人刚出了衙门就见着阮安强在衙门墙根那贼眉鼠目的转来转去的。

    阮明姿皱了皱眉头,低声嘱咐桃丫,说她还有事,让桃丫带着弟弟妹妹跟她娘先回去。

    桃丫一家这会儿说是全家把她奉若神明都不为过,对于阮明姿的话没有半句异议。桃丫也没多问,“嗯嗯嗯”的点着头,随手抱起更沉一些的弟弟,又让她娘抱起小妹来,往家里去了。

    阮明姿站在原地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阮安强。

    她虽然不想管阮家的破事,但她要确定,阮安强来衙门是打算干什么的?

    替阮安贵那个畜生来打点的?

    阮明姿露出一抹冷笑来。

    想替阮安贵打点,做梦去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许探望

    阮安强很快发现了站在衙门鸣冤鼓旁,敛着眉眼打量他的阮明姿。

    他眼里闪过一抹喜色,重重咳了声,故意拔高了声音,喊她,“大丫!你奶奶被你气病了,你知道不!”

    阮明姿挑了挑眉。

    这罪名她可不能认。

    她声音清越,如大珠小珠脆声落于玉盘之中:“二叔这是什么话呀!怎么是我气病的呢?三叔差点害死我妹妹,被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收监判刑,奶奶都没有因为这个气病。我何德何能啊,能气病奶奶?”

    阮安强被阮明姿反问的哑口无言,只好粗声粗气道:“就你能说会道。眼下你奶奶病得起不了身,你爷爷在医馆照顾着。你这个当人孙女的,不去看看怎么能行!”

    阮明姿笑盈盈的:“二叔你方才还说是我气病了奶奶,这会儿又喊我去看望奶奶。你这不对啊,前后矛盾啊。”

    她轻轻一笑,“也行吧,那我就如二叔的意,尽尽孝心,一会儿就去医馆看看奶奶去。”

    阮明姿着重读了“尽尽孝心”四个字,阮安强听着就跟“早点气死”四个字似的。

    他脸色黑如锅底,想骂人,又念及这是衙门前头,本能的对这有股畏惧心,悻悻的不敢作怪,只是恶狠狠的瞪了阮明姿一眼,目含警告。

    阮明姿就当没看见的,笑得一脸纯良,意味深长道:“只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若是病情加重了,你们舍不得怪三叔那个恶贯满盈的,到时候又推到我头上。”

    她摊了摊手,听得赵婆子病重的消息,心情十分愉悦。

    阮安强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心里的暴虐,生硬的丢下一个“随你”,便不再理会阮明姿,沿着墙根往街道深处走,看着倒像是冲着关押牢房的地方去了。

    阮安强其实是被赵婆子逼着出来的,逼他出来去牢房里看看他三弟怎么样。甚至赵婆子还强撑着身子,偷偷塞了他几块碎银子,让他好去打点狱卒。

    只是揣着银子往外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严山,倒也不知道严山看到他攥在手里的那几块碎银子没……阮安强有点心虚,毕竟打从昨晚开始,赵婆子在医馆的花销,都是借着哭穷说没钱,让严山给付的。

    别说严山了,阮安强心里也埋怨赵婆子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念着老三那个算是彻底废了的儿子。

    手里这几块碎银子,让他拿去给章哥儿多买几本书不好吗?

    省的章哥儿总被高秀才给赶回来反省,他这个当爹的也觉得面上无光。

    阮安强心里埋怨着,却又不好真的不往牢房走一趟,免得赵婆子问起来他也说不上来。

    他磨磨唧唧的顺着墙根走,走了半天才发现阮明姿不远不近的缀在后头。

    “你啥意思啊!”阮安强“啧”了一声,剐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阮明姿,有点烦。

    阮明姿眨了眨眼,无辜极了,“你不是说让我去看看奶奶吗?我等你带路呢。”

    阮安强眯着眼,打量了阮明姿半天,但也没从阮明姿那张脸上瞧出个二和三来。

    他索性不再理会阮明姿,狠狠呼出口心头恶气,大步往前走去。

    阮明姿倒也不恼,一路小跑跟着他。

    宜锦县是个小县城,牢房的位置落于县衙后衙处一个有些荒凉的院子,横隔出一块地方来挖成了牢房,前头有一处通道,可以直通县衙的前衙。

    两个值班的狱卒守在牢房入口处,见着生人靠近,皱了皱眉,手警惕的放到了腰间的佩刀上。

    阮安强上前,识趣的在袖底藏了块碎银子递上去,哀求道:“差爷,我弟弟昨儿被关了起来。听说还打了板子,家里人都急得很,家中老母都急病了。差爷能不能通融一下,放我进去看一眼吗?”

    狱卒掂了掂手里那碎银的重量,有点不大满意,撇了撇嘴,“你这……不大够啊。”

    阮安强咬了咬牙,又陪着笑递上一块大些的碎银子。

    他方才想好了,这次进去看一眼老三,也算对他爹他娘有个交代,后面想要再花钱来打点,那他定然是不答应的。

    这都是他家章哥儿的!

    那狱卒这才勉强露出个笑模样,“算你识趣,我们俩当值的要一起分呢,先前那点怎么能够……算了,看你这穿着,也不像是有钱人。我就当做善事了。”

    阮安强点头哈腰的赔着笑。

    狱卒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来,顺口问了句:“昨儿押进来好几个,你弟弟是哪个?”

    阮安强忙道:“叫阮安贵的。”

    “阮安贵……”狱卒顺口念了一遍,想起什么,一下子愣住了,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那两块碎银子,猛地塞回给阮安强,还带点抱怨,“你早说你弟弟是阮安贵啊!不行不行,这人不能见!”

    白花花的银子放在跟前又不能赚,他很是恼火。

    阮安强傻眼了,他来之前华山跟他说了如何跟这些狱卒打交道的事。一般来说,只要银子给到位,多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

    这会儿不收,明显是因为在针对阮安贵啊。

    阮安强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虽然心疼银子,却还要把这事搞清楚了。他又赔着笑多塞了几块碎银子过去,“哎,差爷,差爷,是不是嫌银子少啊。”

    狱卒肉疼的看着那几块碎银子,越发恼火了,推回去,冷着脸,“你拿回去,没有,给多少银钱都没用!”

    阮安强只觉得背后都要被冷汗濡湿了,他咬了咬牙,又把那几块碎银子推了回去,就差给那狱卒跪下了,“差爷,这几块银子您两位拿着喝茶,我也不说非要进去看我弟弟了。我就是想问一下,这到底为啥啊……求差爷发发善心,指点指点,我这心里慌啊,是不是我弟弟还犯了啥大罪啊。”

    狱卒咬了咬牙,将那几块碎银子飞快的收入袖中,这才咳了一声,低声指点:“……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二。你弟弟啊,是我们县太爷特特吩咐下来的,说他丧心病狂,不许任何人探望。”

    阮安强腿一软,头一晕,真真就差点瘫软跪下去了,狱卒搭了把手,低声道:“劝你死了打点这条心吧!说白了,你弟弟是得罪我们县太爷了,知道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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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明姿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农家贫女。 爹娘早逝,爷奶不慈,家徒四壁,还附带个哑巴妹妹。 从一无所有开始发家致富,从荆棘遍地走向花团锦簇。 一时赚钱一时爽,一直赚钱一直爽! 然而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王妃,跟孤回府。 阮明姿巧笑嫣然:你哪位?农门小王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