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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兰花花     农门小王妃txt下载     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金锁之争

    羊氏口里的赔钱货,自然说的是王氏的女儿笑笑。

    荣氏没吭声,眉眼耷拉着,好似没听见。

    羊氏借着要去看笑笑,径直往大儿子屋子里去了。

    一进屋就见着大儿子姚常林正在给笑笑换尿布,气得她眉头都竖起来了,指桑骂槐道:“你给我住手!你一个大老爷们,咋能碰这些屎啊尿的!”

    姚常林就没当回事:“嗐,我自个儿闺女,不嫌弃。”

    羊氏哪里是这个意思,她气得看向一旁坐在那喝水的王氏,怒气自然是全冲着她去了:“要死了你!整天就知道偷闲耍滑!啥事都让你爷们干,我们老姚家娶是你当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过来这么久了也就生了个赔钱货!”

    “娘!”姚常林头上青筋直跳,赶忙止住他娘那一串发炮似的骂人话。

    羊氏好似因着姚常林替王氏说话更为震怒了,拔高了声音,“你给我闭嘴!我这还不是心疼你?!你看看老二,刚把媳妇娶进门,男娃就生了,往后就有后了,比你有福气多了!”

    笑笑虽然是个很爱笑的小娃娃,但她这会儿也被羊氏那高嗓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胖藕似的小胳膊小腿直蹬着,扯着嗓子直哭。

    王氏原本垂眉顺眼很是隐忍的听着羊氏骂,见闺女被吓得哭了起来,忍不住了,倏地起身,从手忙脚乱哄孩子的姚常林那抱过孩子,随手裹了床小褥子,就往外走。

    “等下!”羊氏大叫。

    方才笑笑大哭,挣扎间把脖子上挂着的那小小金锁给抖了出来,一片金闪闪的,差点闪疼了羊氏的眼。

    “死丫头脖子上的是什么?!”

    羊氏上前几步赶忙追过去,劈手就要去抢。

    王氏自然不肯,抱着孩子便躲,羊氏又去抢,推搡间王氏脚底绊了下,往后摔去。

    姚常林吓得脸都白了,忙扑上去给王氏当人肉垫子。

    王氏也慌不迭的把笑笑给搂到身前,一家人重重的摔作一团。

    笑笑倒是没摔着,可再没摔着,这么一折腾,孩子也哭得震天响。

    不同于桂哥儿那细细弱弱小猫似的哭声,笑笑的哭声嘹亮极了,把王氏跟姚常林这俩摔了的大人给吓得,半个身子都凉了。

    待客的姚父姚母听着不对劲,连忙过来一看,就见大孙子姚常林屋子里乱作一团,王氏抱着笑笑跪坐在地上,娘俩都哭得伤心极了,姚常林在一旁手足无措,都不知道哄哪个好。

    羊氏倒是想溜,阮明姿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羊氏的胳膊,“大舅妈,这发生了啥,说说呗?”

    还有许多宾客在,门帘被高高撩起挂在门上,不少人站在院子里往屋子望。

    羊氏只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难堪,甩开阮明姿的手,没好气道:“还有啥,不就是王氏这个没用的儿媳妇,没站稳,差点把孩子给摔了。”

    检查了一番笑笑有没有摔到的王氏这会儿猛地抬起头,脸色难看极了,声音也有些哑:“是你推的我!”

    周围一片哗然,姚父姚母脸色也变了,羊氏脸色也变了,闻讯而来的姚家老大脸色也变了。

    “胡说八道,我没有!”羊氏矢口否认,“我好端端的推你干啥?!”

    她扭过头去,指着大儿子姚常林,“不信你们问他!”

    姚常林牙齿都磕在了一起打颤,怒吼:“娘!那你上去纠缠佳儿干什么!”

    羊氏哪里想到亲生的儿子竟然不站在她这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丢脸,她气得头都疼了,梗着脖子指着王氏跟笑笑:“我上去纠缠她干什么?!我不就看这小丫头脖子上戴了块金锁,想拿过来看看吗!她小气吧啦的,不给看,以为什么好东西呢?!”

    她说到这,想到二儿子姚常炎家的桂哥儿,越发生气,眼圈都泛红了,“死丫头片子一个,真以为多精贵呢,还戴金锁!我呸!平日里让她拿点钱给桂哥儿买药,推三阻四的说没钱,这会儿倒有银子给这赔钱货买金锁呢?!”

    她越说越气,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当着众人的面就冲到王氏身边,想去拽笑笑脖子上的金锁。

    姚常林大惊失色,赶忙护在王氏跟笑笑跟前,挡住他娘。

    姚家老大也快步上前,当着众人面给了羊氏一个重重的耳光。

    “胡闹啥!”姚家老大只觉得一个没脸,他不关心儿子儿媳妇孙女是不是受了委屈,但是羊氏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闹了个没脸,颇有些下不来台。

    羊氏整个脸都被打得歪到了一旁,左脸**辣的,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从前姚家老大也打过她,但这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的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她臊得想死!

    姚母看着已经快要晕过去了,阮明姿赶忙跟闻讯而来的鲁氏一人架住一边,扶住姚母,她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大舅妈你疯了吗!那金锁是我给笑笑的百日礼,关二表嫂什么事!”

    羊氏捂着**辣的左脸扭过头,看向阮明姿,有些恍然,怒火仿佛有了宣泄处,“原来是你!是你给的?!大家快来看啊,这次可不怪我惹事!你这当姑的,俩孩子,凭啥给一个赔钱货给了金锁,给我家桂哥儿就只是一个银镯子?!……这还不都是你偏心惹的祸!”

    羊氏委屈极了!

    阮明姿有些无语,只想扶额叹气。

    今儿刚出月子的荣氏也冲了过来,外头动静这么大,她自然也听见了。她死死的盯着阮明姿,质问:“孩子他姑,你这是存心给我家桂哥儿难堪吗?凭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家桂哥儿!”

    旁边有邻人小声劝:“阮家丫头啊,那这事是你有点不太妥当了,都是一家子,难免会比较些……”

    当然也有替阮明姿说话的,“一家子也分个远近亲疏的,钱是人家阮家丫头的,愿意买啥礼不都看她?”

    “可因着这事,姚家都快打起来了啊。”

    看热闹的宾客们议论纷纷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分家吧

    阮明姿不理会羊氏那撒泼的,但还是耐着性子跟荣氏解释:“不是我厚此薄彼。笑笑满月的时候,我也是送了银镯子。笑笑那金锁是我特特寻人去沧州订制的,一来一回麻烦得紧,工期又长,得耗时一个多月。桂哥儿的金锁还没到,我也是打算百日的时候送。”

    阮明姿这么一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哪是阮明姿厚此薄彼,这分明就是羊氏那边搞不清楚,也不问明白,直接发了疯!

    荣氏听得愣了下,咬了咬唇,眼里闪过一抹不相信的光,但在阮明姿这般详尽的解释下又不好再去质疑什么,她勉强道:“原是这样,倒是我跟婆母误会了。先前你也该说清楚,免得一家子骨肉伤了和气。”

    阮明姿看了荣氏一眼,从善如流的道歉:“哦,是我当时没说清楚,桂哥儿的金锁还没到,我想着稳妥些。”

    可谁能想到羊氏根本不知道笑笑满月的时候也得了个银镯子?

    但凡知道了笑笑满月的时候有这么个银镯子,再一看桂哥儿满月也得了个银镯子,不就明白了吗?

    阮明姿脾气好得很,荣氏也没了话。她家桂哥儿也就刚满月,阮明姿哪怕从桂哥儿出生第一天就去订金锁,这会儿都不可能到。

    她只说了一句“我去看看桂哥儿醒了没”,又匆匆跑出去了。

    王氏哭得满脸是泪,抱着笑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娘,你就是看不惯我生了个闺女借机找茬罢了。自打我生了笑笑,您哪抱过她一次?自然也就不知道她满月的时候,从明姿那儿得了个银镯子。不就是因为她是个闺女吗?您何必找明姿的不是?她一个小姑娘,出钱给孩子买点东西,还有错?”

    羊氏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不管咋说,桂哥儿是男娃,那金锁也应该给桂哥儿!赔钱货也配?!”

    王氏不再说话,垂首抱着笑笑直哭。

    姚常林怒吼一声:“娘!”

    羊氏回吼:“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为了个赔钱货吼你娘?!我白生你了!”

    “够了!”姚父黑着脸大声道。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姚母浑浊的眼泪巍巍的全是泪,姚父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脊背也佝偻下来。

    他摆了摆手:“都不说了,晚上再说。”

    这话意思就是等宾客走了再清算了。

    王氏没耽搁,抱着笑笑一扭头又回了屋。

    姚常林跺跺脚,也没看他娘一眼,跟着回去了。

    阮明姿跟鲁氏一道扶着姚母回屋休息了,其余人只能打起精神再去待客。

    待到下午客人散得差不多了,姚家把大门一关,姚父把一大家子都喊到了正屋。

    因着桂哥儿发了热,荣氏留在他们自个儿屋子里照看,也没过来,只有晌午刚赶回来的姚常炎过来了。

    姚父见人来得差不多了,环视一周。

    大房的羊氏顶着左脸的红巴掌印,死死的抿着唇坐在桌子左侧的板凳上,姚家老大跟她坐的有点远,中间隔了好大一块空,神色有点烦躁。

    羊氏的大儿子姚常林这会儿跟媳妇王氏一道坐在炕上,炕上是醒了在那无忧无虑的吐着泡泡的笑笑。

    王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低头逗弄笑笑的时候,眼中才有些温情。

    羊氏的二儿子大概也已经听说了先前那场冲突,有些讪讪的。

    二房的鲁氏跟姚家老二,领着月芽儿拘谨的坐在一旁,也是一言不发,这事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屋子里氛围有些沉重,他们不由得就有些无措。

    阮明姿则是陪着姚母坐在一旁,手握着姚母的手,当一个贴心小棉袄。

    说实话,阮明姿大概能猜到姚父是想要说什么。她本来也可以不掺和,但她担心姚母年纪大了,万一羊氏再说些什么刺激人的话,姚母再被气到就不好了。

    果不其然,姚父环视一遭后,沉沉的开了口:“分家吧。”

    三个石破天惊的字,惊得姚家老二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

    鲁氏死死的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眸底却是难以置信的欢欣。

    姚家老大似是有些胃疼,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了好几次,这才倒吸着凉气开了口:“爹,好端端的,你说的这是啥话啊……”

    他顿了顿,又赔笑道,“要是因为羊氏这混不咎的干得事气到了你,我让她跟您道歉还不成吗?”

    他恶狠狠的瞪向羊氏,恶声恶气的,“还不赶紧跟爹道歉!”

    羊氏脸色难看极了,张了张嘴,刚要说啥,姚父伸手阻止住了她,人看着颓然得很:“行了,你也别怪你媳妇。你这个当男人的没教好她,你也有错。”

    这话显然是坐实了这次要分家果然是羊氏惹出来的。

    羊氏脸青一阵紫一阵的难看。

    姚父又看向姚家老二,“老二,你有啥想说的没?”

    姚家老二摸了摸头,“我先前觉得,一家子在一起挺好的……”刚说完这句,鲁氏就忍不住着急的在桌子下头拽了拽他袖子。

    他想起这些年鲁氏跟姚月芽受得委屈,又闷了闷,把后面的话说完,闷声闷气的,“爹,你也别怪儿子不孝顺。就是,就是孩子们都渐渐大了,我觉得还是分开好一些……”

    姚母深深的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在那抹着眼泪。

    儿子要分家,想着阖家团聚的爹娘是最受不了的。

    姚父还没说什么,姚家老大就倏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着姚家老二,“好啊你个老二,是不是你撺掇咱爹娘要分家的?!这两年你媳妇靠着那啥小吃的,挣了不少钱,你这是心里痒痒了吧!”

    “不,不是……”姚家老二瞠目结舌的辩解,只是他是个最笨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二和三来。

    鲁氏反而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哥,我们为什么分家,你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些年,大嫂是怎么欺负我跟月芽儿的,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也就罢了,月芽儿她还那么小,我们做爹娘的,咋能不心疼呢?”

    她说着,就红了眼眶。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反正我不同意

    姚家老大青着脸没说话。

    他自然知道羊氏平日里对二房的态度,只是他虽然嘴上不会去应和鲁氏,心里却也觉得他弟弟娶了鲁氏是委屈了,这么多年膝下就只有月芽儿一个。

    后面岂不是要绝后?

    他皱了皱眉。

    鲁氏都害他二弟绝后了,羊氏说上几句,又咋了?

    羊氏嗓音尖锐的响了起来:“想分家?行啊,鲁氏,你先把你这几年挣的私房钱交到公中再说!”

    鲁氏急得耳朵根都红了。

    许久没说话的王氏突然出声了:“娘,话不是这么说。那是我跟二婶从娘家带来的手艺,算是嫁妆,当时就说过了。”

    羊氏没想到大儿媳妇突然倒戈,她回头怒瞪王氏:“你给我闭嘴!今儿这事要不是你那赔钱货惹起来的……”

    “娘,就因为笑笑是个闺女,所以你就这样骂她赔钱货吗?”王氏突然微微提高了声音反问,“娘你也别忘了,你是个女的,难道你也是赔钱货?”

    “你个小蹄子,敢骂我?!老娘撕烂你这张嘴!”羊氏怒火滔天,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要绕过凳子去打王氏,姚常林挡在了王氏跟前,显然也是生气极了,“娘!”

    “行了!”姚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显然气得够呛。

    羊氏回头一看,见姚父气得脸色已经涨红了,姚家老大脸色也难看得紧,她左脸还痛着,哪里敢多说什么,又灰溜溜的坐回了凳子,悻悻的补上了一句,“反正我不同意分家。”

    姚母头枕在阮明姿肩膀上,泪流满面。

    姚父仿佛苍老了许多岁,沟壑密布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已经让人去跟宗祠说了,一会儿就会来人,咱们赶紧把家给分了。”

    姚家老大深深的吸了口气,看来他爹是铁了心要分家了。

    这,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羊氏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着,事已至此,她看了姚家老大一眼,见姚家老大也已经默认了的意思,飞快的思索一番,咬了咬牙:“行……!不过分家的时候,我们大房人多,得按人头来!还有我家月芳,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也快到了,等出了孝就得嫁去康家,康家又是大户人家,嫁妆总得备一份好些的!到时候做长辈的都得给她添添妆才是!”

    “这是应该的。”姚父见姚家老大跟羊氏终于也同意了分家,心里虽然像是吐出一口气般轻松,却也有些怅然,他叹了口气,又道,“我跟你们娘也商量过了,我俩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动弹了,大房人口多,我俩就跟着二房过日子吧。”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不过姚家老二跟鲁氏都是孝顺的,对这个倒没有意见。

    羊氏眼神亮了亮,没想到分家还有这个好处,当即应了下来。

    只有姚家老大,还有些难堪:“……爹娘不跟我这个长子过日子,跑去跟二弟过,不是在跟旁人说我不孝顺吗?”

    姚父叹了口气:“老大你也别多想,村子里有得是跟小儿子一道过日子的。再说了,孙子孙女还小,到时候你们又要看顾老的,又要看顾小的,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姚家老大一听也是,装模作样的挽留了一番,也就顺势答应了。

    屋子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不少。

    这会儿的当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姚常林开口了。

    “既然家里正好要分家,”他握住王氏的手,“爹,娘,我跟佳儿也想分出去过。”

    王氏眼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泪水。

    她忍了那么久的委屈,终于等到了。

    这话算是石破天惊了。

    羊氏震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气得话都说不顺了:“你,你说啥?!”

    姚常林深深的吸了口气,“娘,我说,我要带着佳儿还有笑笑,分出去住,当然,我们每个月还是会供养你跟爹的,就是不住在一起而已……”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怒气冲冲的羊氏上前打了一耳光。

    “你这个挨雷劈的王八羔子!”羊氏破口大骂,“你咋说得出这种话!你爹娘还没死呢!”

    她又出离愤怒的指着一旁的王氏,尖尖的指甲都快戳到王氏脸上去了,“是不是这个贱人唆使的!是不是她!”

    姚常林顶着通红的半张脸,嘶了一口,终是忍不住,拨开羊氏快要戳到王氏脸上的手,怒道:“娘,跟佳儿没关系!你天天不是骂笑笑,就是骂佳儿,佳儿反而没说过你半句不是!还劝过生子方知母恩,让我尽量让着你!佳儿这么好,你还天天变着法子辱骂,还动手!笑笑才那么一点,摔着了怎么办?!我日子过得憋屈极了!”姚常林怒吼着,哭了出来,“连媳妇孩子都保护不了,我算什么男人!”

    他说着就要作势去往墙上撞,“还不如死了算了!”

    羊氏吓得目眦欲裂,她赶忙拦住姚常林,尖声道:“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

    姚父姚母也都急了,赶忙拦住,屋子一时之间乱糟糟的。

    姚常林这次是完全把脸面豁了出去,把劲头都用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上,羊氏跟姚家老大拿大儿子也没了办法,最后到底是在分家的时候,顺便也把姚常林一家给分了出去。

    羊氏这一下子被姚常林闹的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王氏倒是看着意气风发的很,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分家的时候,羊氏硬是声称家里先前给桂哥儿看病,花光了积蓄,没有余财。要分也只能分一分田地家畜什么的。

    鲁氏跟王氏手里都是有钱的,只求速速分家,根本不在乎这些,跟羊氏故作计较的争了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羊氏最后还觉得自个儿占了大便宜,发狠的在心里想,到时候看他们活不下去再跪着求她!

    分家的时候姚母就有些受不住了,就回房休息去了,阮明姿又陪着姚母在屋子里待了会,见姚母昏昏沉沉睡过去,这才出了屋门。

    她撩起帘子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姚月芳从外头回来,康泽跟在她的后面送她回来。

    三人打了个照面,都愣了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康少爷自重

    阮明姿比对面那一对男女反应都要快些,直接转身就往正堂那边走。

    她打算跟姚父还有鲁氏他们说一声,就准备回去了。

    姚月芳在阮明姿身后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有些人啊,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姑娘。”

    阮明姿没理会,撩开正堂门帘往里进的时候,康泽的叹息正好也钻进耳朵里:“月芳妹妹,这话太狭隘了……”

    阮明姿没理会那俩人,进了屋子,见姚父正在那闷头坐着,看着羊氏跟鲁氏两个儿媳妇清点着家产。

    阮明姿知道姚父心情这会儿一定很不好,她也没有多说,只是走到姚父面前,轻轻唤了声“姥爷”。

    姚父不想让外孙女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抹了把泪,这才抬起头,看向阮明姿,尽量让自个儿带着笑:“你姥姥歇下了?”

    阮明姿点点头,语气轻松道:“姥爷,我要回去啦,过些日子姥姥不是过生辰吗?咱们到时候一起去县里头玩玩怎么样?”

    姚父被阮明姿这小心翼翼的贴心给哄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慈祥的点了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回去吧。”

    阮明姿又去逗了逗正躺在炕上玩的笑笑,这才准备走。

    结果还没出门,差点跟外头进来的姚月芳康泽给撞上。

    姚月芳懒得给小孩子过什么百日满月的,早早跑出去了,抱着万一的心态去了隔壁村的康家老宅,没想到真遇上了康泽。她这会儿刚回来,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这会儿姚月芳心情好得很,以往康泽顶多送她到院子,这次竟然主动说许久没来拜会她家里的长辈了。

    姚月芳顿时把碰到阮明姿的晦气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的领着康泽进了屋子。

    结果又差点跟阮明姿撞上。

    姚月芳狠狠瞪了阮明姿一眼。阮明姿这两年长得越发好看了,她每每看见阮明姿,心底就腾起一股不知道从而起的怒火,对阮明姿从来没半点好脸色。

    “起开!”姚月芳仗着康泽在她身后看不见,朝着阮明姿翻了个白眼。

    阮明姿挑了挑眉,也懒得跟姚月芳计较,让到一旁去。

    “……阮姑娘,近来可好?”都没料到的是,康泽突然跟阮明姿打起了招呼。

    那满含着思念,借由看她实际是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又落到了她身上。

    阮明姿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她对着康泽向来都是客气疏离敬而远之的,这次也不例外,简单的点了下头,便没有再说旁的。

    姚月芳脸色都要青了。

    她深深的吸着气,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羊氏已经迎了上来,笑盈盈的看向康泽,语气有些夸张:“呦,这不是康少爷吗?今儿倒有空过来,是想我们家月芳了吧?……倒也不是我说,一般守孝说是三年,其实也就是二十七个月。算算日子也快到了,等除了服,咱们两家是不是就该坐下议亲了?”

    康泽愣了下,许久的沉默不语。

    这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姚月芳脸色由青转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不急,”康泽这才低声道,“还有些时日。”

    羊氏却有些不满,声音一下子拔了上去:“康少爷这是啥意思?我家月芳都等你多久了!你问问四下邻里,有谁不知道我家月芳跟你的事,到时候还要再拖,把我家月芳活活拖成老姑娘不成?!”

    姚月芳也怕把人逼急了,强笑一声打着圆场:“娘,你说什么呢,这会儿康泽哥不是还没除服么……还在孝期,哪能谈这个。”

    康泽顿了顿,也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姚月芳的话。

    羊氏脸色稍霁,这才挑着眉:“我就知道康少爷也不是那等出尔反尔的小人。康少爷屋子里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阮明姿没有听得兴趣,见人终于迈动了步子往屋子里走,让出了门口这一块,她没有半点迟疑的撩开门帘出去了。

    阮明姿的马车在门外等了许久了,等得百无聊赖的车夫远远的见着阮明姿从门口出来,赶忙搬下一个车凳,让阮明姿踩着上车。

    阮明姿刚踩上车凳,就听得身后一声急匆匆的“阮姑娘留步”。

    阮明姿不带半分停顿,行云流水般的踏上了马车,拨开马车前面的门帘,坐了进去。

    然而车窗外面,却有人猛地抓住了窗柩。车夫也不敢贸然开车,“哎呦”一声,“干啥啊这是?”

    阮明姿只觉得头疼无比。

    她有些厌烦的撩开车帘,从车窗那冷眼看着车窗外的男人:“康少爷自重。”

    大概是阮明姿的眼神太冷太刺,车外的那人猛地缩回了手,又露出让阮明姿头皮发麻的那副神情。

    “阮姑娘……”他喃喃的,“我刚才说的,你是不是生气了?”

    阮明姿:???

    她觉得自己真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她生什么气?

    “康少爷有病就赶紧去看病,别整天在那猜来猜去的。”阮明姿语气客客气气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阮明姿放下车帘时,就见着追出来的姚月芳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上来拉康泽的胳膊。

    “不用管他们,走。”阮明姿提声嘱咐车夫。

    车轮缓缓的动了起来,身后的人似是爆发了什么争吵,有些嘈杂。

    不过阮明姿才懒得管她们,她从马车软塌下面的暗格里拿出一包坚果来,往那软塌上一躺,优哉游哉的吃了起来。

    翻山越岭到了榆原坡,正好吕蕊儿在院子里拿着菜叶子帮忙喂兔子跟小鸡。见阮明姿回来,吕蕊儿挺高兴,问候了几句后,她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我娘这次给我哥说了个老好看的姑娘了!”

    阮明姿这几年受高婶子一家照顾颇多,她也是发自内心把吕生金当自己亲哥哥的,闻言“哦”了一声,很感兴趣道:“真的吗?有多好看?”

    吕蕊儿哼哼两声:“旁人问也就罢了,这话从你嘴里问出来就让人觉得老没意思了。不过你也别急,过两天那姑娘一家子来咱们这走亲戚,到时候你要是还没走,正好可以看看!”

第二百章 把阮玉春交出来

    阮明姿欣然应了。

    吕蕊儿看出来阮明姿似是有些困了,撇了撇嘴,挥着手里的菜叶子:“行了你赶紧进屋休息去,用不着跟我瞎客气。我一会儿喂完兔子跟小鸡我就家去了。晚上我让我娘烧俩你喜欢的菜,记得来吃啊。”

    阮明姿也是真没跟吕蕊儿客气,应了一声,回了屋子。

    在屋子里睡了会,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悠然转醒,养足了精神,又去高婶子家蹭了顿饭,这一日也就这么平凡普通的过去了。

    第二日,晨光半撒的时候,阮明姿被砸门声吵醒了。

    她难得想睡个懒觉,结果却被人这么粗暴的扰了清梦。

    门被砸的震天响,阮明姿还当是什么急事,也顾不得生气,匆匆披上外裳去开了门。

    就见着毛氏手里操着个捣衣裳的棒槌站在外头,见阮明姿开了门,不管不顾的把棒槌往门缝里一横,使劲撞开门便往里冲。

    阮明姿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毛氏手里就拿着棒槌冲进来了。

    毛氏嘴里还叫喊着:“阮玉春你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

    阮明姿揉着被撞疼的肩膀,老大不高兴,“你大清早发什么疯?”

    毛氏没搭理她,径直往阮明姿正屋里冲。

    阮明姿这下是真的恼了,她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到个立在墙角的铁锨,她眉毛高高的挑起,没有半分犹豫的快步上前,一把抓过铁锨。

    “阮玉春你个死丫头!”毛氏在屋子里叫嚣着,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看了遍,甚至柜子门都被她扯开了,没有半个人影。

    怎么可能不在?!

    毛氏正要回头质问阮明姿把阮玉春藏哪里去了,就见着阮明姿举着铁锨,那锨头正对着她,少女原本那双杏花春雨似的眸子笼上了寒意:“滚出去。”

    毛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腿碰到了炕边。

    她定了定神,先声夺人:“你这就是心虚!你是不是把阮玉春那死丫头给藏起来了?!”

    阮明姿只觉得毛氏脑子有病。

    她把铁锨往前又递了递:“不走?”

    那明晃晃的铁锨头都快碰到毛氏脖子了,毛氏吓得尖叫起来:“阮明姿你这小蹄子是不是疯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走不走?”

    阮明姿脸上没什么怒意,只有一双清冽的眸子,冷光四射。

    “疯了,真是疯了!”毛氏吓得贴着炕边,往外溜,嘴里还给自己找补着面子,“肯定是心虚,肯定是!”

    阮明姿没有阻止她贴着墙边往外溜的行动,冷眼看着毛氏跑到了院子里。

    阮明姿这才闲适的掂了掂手里的铁锨,抓着棍身也往院子里去。

    毛氏在院子里站定,她认定了阮明姿肯定是把阮玉春藏起来了,脸上这会儿带着一股愤愤。她见阮明姿随后出来,吓得连忙退了几步,直到保持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这才站定了,皮笑肉不笑道:“明姿啊,有话好好说,倒也不必这么凶悍。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呢?”

    阮明姿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二婶什么话,大清早的就手里拿着凶器往我院子里冲,我这也是自保。”

    毛氏忍不住往阮明姿身侧的灶房看去,又侧头看了看两间角房。

    在她看来,阮玉春定然是藏在其中一处。

    “我说明姿啊,你也不要跟二婶装傻,”毛氏声音忍不住因着着急而尖了些,她随即就意识到了这点,轻咳一声缓了下情绪,继续道,“我已经都晓得了,玉春那死丫头就在你家,你不要听她小孩子满嘴胡说,快点把她交出来!”

    自打一开始毛氏就满嘴把阮玉春交出来的话,一听就知道阮玉春这是不见了。但阮明姿搞不懂的是,阮玉春不见了关她什么事?

    毛氏凭什么认为她会窝藏阮玉春?

    见阮明姿不说话,还一副“你是不是疯了”的模样,毛氏急了,不管不顾的又跑向灶房。

    阮明姿拧着眉头,跟在毛氏身后进了灶房。

    这种放吃食的地方,自然是要更小心些。

    不过灶房藏人的地方根本没几处,一眼就能看出来。

    毛氏拿着那棒槌把一角堆着的稻草搞乱,确定里面藏不了一个人,脸色一青,又跑出去,往两间角房里跑去。

    那两间角房一间用来做了厕房,一间用来做了浴室,都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毛氏甚至不甘心的往浴室的木桶里都看了一眼。

    待找完整个院子,毛氏肉眼可见的有些垂头丧气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不在这,那死丫头能去了哪里?”

    阮玉春不见了,还是同屋的阮玉冬发现的。

    阮玉冬睡到半夜,想去如厕,但她又怕得很,便想喊阮玉春同她去。结果这才发现,原本睡在炕那侧的阮玉春却不见了踪影。

    阮玉冬还以为阮玉春也是去上茅厕了,结果跑去一看,发现茅厕里也没人。

    这下可吓坏了阮玉冬,她赶忙跑去她爹娘的屋子,把爹娘给喊了起来。

    阮安强跟毛氏在家附近找了小半夜,这才确定,阮玉春不见了!

    一般来说,一个好好的女孩儿,睡到半夜突然不见了,家里人都会担心她的安危,但阮玉春的情况还不太一样,毛氏跟阮安强除了担心她的安危,更多的却是震怒。

    阮玉春跑了,可那今儿她要嫁的那户人家,樊家,要过来商议婚期!

    他们可是彩礼钱都已经收了!

    毛氏气极了,牙咬得直响。

    结果这会儿阮玉冬像是想起什么,迟疑了下,还是同毛氏说了:“……昨儿傍晚我见着阮明姿那小贱人回村子了。姐姐肯定是去找阮明姿那小贱人了,她先前同我说过,不想嫁到樊家去,哪怕去阮明姿那铺子里当个伙计呢?”她脸上闪过一抹愤愤与不屑,“给那小贱人当伙计,我姐姐可也真是好志向!”

    毛氏可顾不上嘲弄阮明姿的铺子,当即抓起一个棒槌,直奔阮明姿家,大闹了这么一场。

    结果阮玉春也不在这儿。

    那阮玉春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从家里跑出去,能去了哪里?!

第二百零一章 又遇玄衣少年

    阮玉春去了哪里这事,毛氏这个当亲娘的都不知道,阮明姿怎么可能知道?

    “玉春怎么说也是你妹妹,”毛氏手里紧紧攥着那棒槌,神色勉强的作出一副慈爱长辈模样来,“你们兄弟姐妹应该互相帮助才是。若是见着玉春,记得同家里人说。”

    她说到后面都快绷不住了。

    到时候樊家人发现阮玉春不见了,会不会让他们赔银子?!

    可银子都已经花光了啊,哪里赔得了!

    毛氏心烦意乱的,也不待阮明姿赶,直接快步走了。

    阮明姿神色淡淡的,在毛氏身后把大门给锁上了。

    一大清早搞这么一出鸡飞狗跳的。

    阮明姿对阮玉春的事没什么兴趣,她在家里用过早饭后,索性背上背篓,带了把轻便的镰刀,又把弩弓给绑到了胳膊上,准备去山里采些草药来。

    秋日的狗蓟山,静谧中又带着一股浓墨重彩的美,各种各样的野果子,漫山遍野的在枝头熟着。

    不过这些遗留下来的,有些是太过酸涩,有些是有毒,鸟儿都不爱吃。

    阮明姿寻了几个能吃的,放在背后的背篓里,拿袖子一擦一抹便直接啃上了。

    她眼下做一些草药香包,有时候是从药铺里买现成的草药,但偶尔,有些珍稀的草药很难在铺子里买到,在狗蓟山里倒是不少。

    不过她需要的量也不是很大,偶尔自己来狗蓟山里挖几株,也就足够用了。

    阮明姿在狗蓟山的山阴处找到了一丛她想要的草药,眼睛一亮,正在那蹲着开挖,眼角余光就见着一抹亮色从眼角余光那蹿过。

    阮明姿愣了下,看着好似是一只兔子。

    看着像是兔子,但那皮毛颜色油光发亮的,又不像是兔子皮毛能有的。

    那皮毛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惊鸿一闪,只觉得在眼中徒留了一抹亮色,好看极了。

    阮明姿来了兴致,正好草药也挖得差不多了,她把镰刀放入背篓里,赶忙循着方才那兔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兔子好似机警狡猾得很,阮明姿偶尔能看到前方闪了下,但更多的时候是只能通过浅浅的足迹追寻。

    这样一来二去的,阮明姿那股子倔劲上来了,嘿,她今儿还非要一睹这兔子的庐山真面目不可。

    她执着的追着,也不知追了那兔子多久,再回过神时,人都已经在一片密林里了。

    阮明姿回想自己这一路,不由有些失笑。

    她真真是疯魔了,为了一只兔子跑了这么久。

    眼下,看着树冠高遮灌木丛生藤蔓密布几乎不怎么透光的密林,阮明姿深吸一口清新的山间空气。

    这是哪儿?

    总不能是兔子带着她来了什么爱丽丝的奇幻仙境吧?

    这地方阮明姿没来过,不过她作为一名地质学家,倒也不慌。

    她寻了个稍稍能见太阳的地方,通过苔藓的方向判断了眼下大致的方位,慢慢摸索着走了会,果然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应该是那条贯穿了狗蓟山的泥巴河的分流。

    阮明姿顺着声音行去,发现前头是一片礁石密布的险滩。

    乱石四处随意堆叠着,看着倒颇有一种古朴的美。

    这地方阮明姿也没来过,不过眼下也渴了,正好可以喝点水。

    阮明姿小心翼翼的踩着那些礁石,刚弯下腰去准备捧些水喝,就隐隐发现有些不对。

    这水,一漾一漾的,怎么看着有点浅红?

    阮明姿拧了拧眉头,小心的踩着礁石,顺着那浅浅飘来的一抹浅红色溯回往上寻着。

    她小心绕过一块稍高些的礁石,定睛一看,差点没从礁石上脚底一滑摔下来。

    这高大礁石背后,几块乱石之间,有个身着玄衣的身影,脸朝下,趴在河床上,生死不知。

    他的头一侧显然是受伤了,正是那一抹浅红的来源。

    阮明姿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从礁石上绕到那人身旁,将他翻了过来。

    结果一见这人的样貌,阮明姿是惊呆了。

    这人长得相当之好看,虽说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依旧能看出样貌的清隽绝美。

    但这不是阮明姿惊呆的原因。

    这人,分明就是两年前带人把人贩子给杀了个干净的那个玄衣少年啊!

    当时惊鸿一瞥,在阮明姿这个颜狗心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

    换句话说,这人算是阮明姿她们的恩人了。

    阮明姿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她俯下身,试了试少年的鼻息,还好,虽说有些微弱,但也还算稳定。

    阮明姿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她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胳膊,唤他:“壮士,壮士?”

    少年依旧紧紧闭着眼,毫无知觉的模样。

    阮明姿咬了咬牙,她不是见死不救的那种,尤其是这人还是她的恩人。

    先不说旁的,总不好让人大半个身子一直泡在水里……阮明姿用上吃奶的力气,把人乱石堆里拖上了岸。

    大概是拖拽的过程剐蹭到了哪里,少年昏迷之中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呻吟。

    阮明姿眼神亮了亮,还有反应,最起码说明伤势不是特别重。

    他怕是被水流冲到了这边乱石滩上,这头上的伤口没准也是头撞到哪里的石头上伤到的。

    这山里遍地都是一些野生的草药,阮明姿去就近寻了些止血的草药来,拿石头捣碎了。她给少年稍稍简单的做了清创后,把草药泥给抹到了伤口上。

    至于包扎……阮明姿毫不犹豫的从中衣下摆撕了块布条下来,这布料柔软,倒也勉强可以用来包扎伤口。

    她把少年的头给缠了一圈又一圈,因着手边的条件也就那样,阮明姿包扎的粗糙了些,饶是如此,少年那张脸在布条的映衬下还是清绝的好看。

    饶是在救人,某一瞬阮明姿都忍不住感慨一声,这才是经得起考验的颜值啊。

    阮明姿不是专业的医师,她给少年包扎完伤口,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了。

    少年无知无觉的躺在乱石滩上,阮明姿蹲在一旁,撑着脸发愁。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回村去喊人来帮忙?

    这儿估计离榆原坡挺远的,一来一回的,也不知道这玄衣少年自己待在这会不会有危险,万一她走了,这昏迷中的少年被什么野兽给啃了怎么办?

第二百零二章 失忆

    阮明姿也没有旁的法子,她见少年那苍白的唇有些干,赶紧捧了把水,小心的浸湿一下他的唇。

    谁知道,就在这会儿,少年那又长又密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眼,眼中满是迷茫。

    当即吓得阮明姿双手一哆嗦,一捧水几乎洒了大半在少年脸上。

    少年这下是真醒了,他唇间溢出一声极为细弱的呻吟,有些艰难的双手撑着,坐了起来。

    蹲在一旁的阮明姿也顾不得什么,赶忙帮忙扶了一把。

    少年半晌没说话,似是头疼得很难受,一直蹙着眉头。

    阮明姿在干嘛?

    她在一旁静静的,心潮澎湃的,在心底赞美少年的颜值。

    方才闭着眼就很好看了,这会儿少年睁开眼,哪怕此时蹙着眉头,都难以遮掩他那股清凌凌直直的戳进人心里的俊美!

    半晌,少年似是从受伤的状态中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那双清湛的眸子看向阮明姿。

    两年前,阮明姿曾在马车上同这玄衣少年有过一次短暂的视线对视。

    那会儿阮明姿是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滩幽冷,清丽却又寒凉。

    然而这会儿,阮明姿却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雪山之颠的纯白雪莲,幽冷依旧,但那股让人心底胆颤的寒凉却消失无踪了。

    阮明姿愣了愣。

    有点不太对劲啊。

    少年那有些薄的唇微微动了动,声音略有些沙哑,似是极为艰难,在忍受着什么,“你是谁?”

    这个场景阮明姿不意外,救人后总要有这么一幕的,救命恩人总要自报家门的嘛。

    可这少年的声音乍一听只是有些沙哑,但再仔细一听,便会察觉到他尾音有一丝发颤,似是难以忍受某种疼痛。

    他的伤势,看来应该不止是头上一处。

    阮明姿莫名的就有点心疼:“你别说了,先缓缓啊。我就是路过救你的一个人,什么报答啊什么的这种既定流程,回头再说。”

    然而少年蹙了蹙眉,那幽冷的眼神将阮明姿轻轻一扫。

    阮明姿突然觉得,似是有点先前那种寒凉的感觉了。

    少年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阮明姿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在她也不无聊,少年哪怕只是坐在那,不说半个字,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就像是一支清丽冷隽的梅花,又像是高不可攀的高山雪莲。

    阮明姿作为一个颜狗,觉得很满意。

    这玄衣少年,其实眉眼看着似是比两年前更为冷峻了些,五官清隽绝丽却又不带一丝女气,与阮明姿的明丽灿烂倒像是一冷一热。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总是眼睁睁的盯着人家休息,阮明姿起身,四下望了望,“时辰也不早了,你家在哪里?或者有亲人在附近吗?我可以先把你送过去。”

    玄衣少年这才默默的抬眼看了阮明姿一眼。

    他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显然是在忍耐着什么疼痛,可单看他的神色,却又看不出半分端倪。

    阮明姿想起玄衣少年意识模糊时溢出的那两声呻吟。

    看来真的还有其他的伤啊。

    这位也真够能忍的……

    “我忘记了。”少年沙哑的开了口。

    短短的四个字,让阮明姿不由睁大了眼睛。

    忘记了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种,失忆吗?

    “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忘了?”阮明姿小心翼翼的问着少年,“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受伤?”

    少年略一点头。

    阮明姿顿时觉得有些头大,这少年一看就来路非凡,敢带着几个手下直接把人贩子赶尽杀绝,哪能是普通人?

    眼下他这情形,说不定就是他的仇家造成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少年两年前曾经救过她。

    不止是她,还有无数的少女,一辈子的命运都因为他而改写。

    阮明姿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费太多时间便下了决定。

    “没事,不就是失忆吗?”阮明姿声音很是温柔,“那你暂时先跟着我一起养伤吧。”

    玄衣少年这次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晌,这才轻轻的点了下头。

    阮明姿试着去搀扶少年:“你看看你能不能起来?”

    玄衣少年这次额上的冷汗豆粒般滚落,可他依旧一声不吭,死死的忍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玄衣少年终于站了起来。

    他稳了稳身形,深深的吸了口气,放开了原先搭在阮明姿肩上的胳膊。

    “男女授受不亲。”玄衣少年声音依旧是哑的,一副要自己走的模样。

    “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你眼下能走吗?”阮明姿有些无奈。

    但这种事一般都是有碍女子的名誉,人家这是为了她着想,也是一片好意。

    玄衣少年半晌,又是缓缓点了下头。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往前走着。

    然而走得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头上的冷汗也一滴滴滚落,可他的脸上,却只有微微抿起的薄唇泄露了些什么,从表情上,断然是看不出半分痛苦。

    也是个死倔死倔的。

    阮明姿暗暗叹了口气,她四下里看了看,上前直接一把撑住他的半个身子:“好啦,这会儿也没旁人,事急从权,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玄衣少年站起来比阮明姿高出了许多,然而阮明姿却像是格外有力,小小的身子牢牢的撑住了少年的半个身子。

    少年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推开阮明姿。

    两人走得极为缓慢,阮明姿边走还要辨认方向,有时候还要停下来让玄衣少年休息会儿。

    这少年倒是半句话都不曾多说,若非阮明姿说要休息,他哪怕已经脸白如纸了,怕是都不会主动提出要休息。

    阮明姿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索性就根据自己估摸着来,走一会儿便停一停,让玄衣少年缓一缓。

    直到月上枝梢,阮明姿这才将人搀扶到了家中,后背都被汗给浸湿了。

    几乎是头一沾炕,玄衣少年便面白如纸的晕了过去,若非还有些浅浅的呼吸,阮明姿都要以为他这是猝死了,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阮明姿叹了口气,赶忙去了孙大夫家。

    虽说村里的孙大夫医术也就那样,但怎么说也聊胜于无啊。

第二百零三章 死马当活马医

    孙大夫一把脉,眉头皱得老高:“明姿丫头啊,这是你从哪扒拉回来的人啊?这脉象都紊乱成这样了,怕是五脏六腑都受了内伤。”

    阮明姿也有些发愁:“还有救吗?”

    怪不得一路回来看他疼成那个样子,这五脏六腑受了伤,能不疼吗?

    可这人怎么就这么死倔死倔的啊,疼成那样还一声不吭的。

    阮明姿心里忍不住暗暗叹着骂了一句,有病病。

    孙大夫比阮明姿还要发愁:“你也知道,老头我平日里抓个药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行,旁的也就那样啊……”

    可又不能放着不管。

    孙大夫只得一边叹气一边给开了几副药,不是很乐观,“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阮明姿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那位昏迷的冷峻“死马”。

    说实话,哪怕他不是她的救命恩人,长成这样的一个绝世美男,突然夭折,也很让人心痛的。

    可眼下也晚了,她有心想带着他去县里头医馆看一看,怕也是只能等天亮以后了。

    阮明姿只能暂且先按孙大夫开的方子去灶房熬药。

    偏生这一夜,这少年又发起了高热,还好孙大夫提前预料到了,也留下了相应的药,阮明姿又爬起来给少年继续去熬退烧的药,折腾了大半夜。

    最后累得伏在炕边睡着了。

    结果翌日清晨,感觉刚眯了一会儿没多久的阮明姿又被粗暴的砸门声给吵醒了。

    阮明姿自认也算是好脾气,但被吵醒的那一刻,睡眠不足带来的暴躁真的是让人超烦躁。

    她压着脾气,万一真的有急事呢?

    不过她这次也吸取了先前毛氏砸门带来的经验,她只把门开了一小道缝,一看外面站着的又是毛氏,眼疾手快的把大门又给闩上了。

    毛氏却没料到阮明姿这次反应这么快,不过她拔高了音量:“明姿!你这是干什么!玉春是不是在你这?”

    “有完没完啊二婶?”阮明姿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去恼怒了,“昨儿你不是搜了没?阮玉春没在这。”

    然而阮明姿没想到门外的毛氏竟然哭了起来:“明姿啊,我到处找遍了都没有,你是不是把玉春送到你铺子里去了?她一个小姑娘家,能跑到哪里去?”

    昨儿樊家的人过来,毛氏用阮玉春是个极为孝顺的,陪着奶奶去县城里看病搪塞过去了。然而这一时的搪塞也没法瞒一辈子啊,昨儿已经把成亲要走的礼都给过得差不多了,又因着订好了正头日子,樊家那边就等着到时候一抬小轿来阮家抬人了。

    毛氏也是彻底没了法子。

    到时候若是樊氏告他们一个骗婚,那往后阮家小辈的姻缘,算是彻底完了。

    阮明姿沉了沉,隔着门冷声道:“我说了阮玉春没在我这,二婶要是再纠缠不休,咱们就去县太爷跟前评评理呗。”

    说到县太爷,毛氏是又惧又怕,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她趴在大门上直跟阮明姿哭诉:“明姿啊,那到底也是你妹妹啊……”

    阮明姿原本就没睡好,这下子更是被毛氏哭得头疼。

    她好想重拳出击打爆毛氏的头,让她也尝尝头痛之苦。

    “行了,二婶你也别闹了,你就是再在我这哭闹我也给你变不出一个阮玉春来。”阮明姿冷硬的说完,“再哭再闹,我就真真要拉着你去县衙了。”

    毛氏这下哪里还敢说话,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跺了跺脚,绝望的往家里走。

    阮玉春那死丫头到底去了哪里啊!

    他们是哪里都找遍了,就连毛氏娘家昨儿也都去找过了,根本没有人见过阮玉春的踪影。

    崩溃之下,毛氏这才像是发泄似的又来阮明姿家闹了一场。

    阮明姿……

    毛氏恨恨的念了两声阮明姿的名字,突然顿了顿。她有一瞬间异想天开,阮明姿跟阮玉春是堂姐妹啊,嫁谁不是嫁?要不到时候直接把阮明姿打晕了塞小轿里去,反正抬过去走了礼入了洞房,生米煮成了稀饭,阮明姿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樊家到时候得了一个比阮玉春还要貌美的媳妇,这么大一个好处,怎么可能还要嚷嚷骗婚?

    哪怕樊家不乐意,能因此毁了阮明姿,她也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毛氏心里砰砰砰直跳。

    她知道这个想法好像有些荒唐,但细细一想,其实也颇有可行之处。

    若真的找不到阮玉春,这也算是最后的路了。

    毛氏眼里闪过一抹疯狂,猛地回头,看向远远的那有着高高围墙的院子。

    ……

    阮明姿把毛氏赶走后,打着哈欠回了屋子,醒来就见着不知什么时候那玄衣少年已经醒了。

    这会儿正坐在炕边,似是在发呆。

    不得不说,那张冷隽清丽的脸,哪怕在发呆,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风景画。

    他嘴唇依旧苍白,只是脸颊却又有不同寻常的绯色,阮明姿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因为害羞。

    “你也被吵醒了啊?……这是又烧起来了?”阮明姿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很是自然的摸向少年的额头,想要试试温度。

    少年那冷峻的眉眼之上闪过一抹慌乱,他下意识的后仰,躲过阮明姿的手。

    阮明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又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位朋友,你睡觉的时候发了热,我已经摸了你头好多次了。”

    少年那脸颊上的绯红似是更红了。

    阮明姿脑海里冒出四个不合时宜的大字来——

    秀色可餐。

    他垂下眼,遮住眼中的不自在,沙哑的开了口,“谢……谢。”

    “嗯,是该跟我说声谢谢。”阮明姿满不在意的接下少年的谢意,又把手往少年额上一探,这次少年没有躲开,但看他额头绷起来的一点点青筋,就知道,这是在忍耐。

    阮明姿也不知道这是疼的还是在抗拒她的触碰。

    她只试了试温度,飞快的缩回了手,“果然又发热了,你等着,我先去做些早饭,然后把药给你熬上,你吃完早饭再喝药。”

    少年坐在那儿,垂着眼,眼眸被掩在长长的眼睫毛阴影之下,看不清神色。

第二百零四章 阿礁

    阮明姿去灶房做了个简单的四红补血粥。

    材料都是现成的,用了红豆,红皮花生,红枣,出锅前放入红糖,熬得香甜浓稠又可口。

    她端着粥出来,端到少年床头:“……来,喝点粥。大夫说你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我怕吃旁的东西你会不消化。”

    少年看向阮明姿,有些僵硬的抬起胳膊。

    意思很明显,是要自己吃。

    阮明姿眉毛微微的抬了抬。

    倔,真是太倔了。

    不过她也没说旁的,只是把炕上的小几往他跟前放了放,把碗放到少年顺手的地方,然后再把瓷勺放入少年手里。

    “你这样吃比较省力一些。”阮明姿道。

    少年默了默,费劲的点了下头。

    阮明姿又回灶房,也端了一碗出来,坐在桌子一旁,还特特挑了离炕有些远的地方喝粥。

    偶尔看一眼少年的情况,却发现他哪怕行动不便,吃相也相当文雅,透着一股子斯文劲。

    阮明姿嚼着粥里的花生,心想,这果然是不一般的人家里出来的,宜锦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作派都没有这个来的优雅好看。

    阮明姿用完一碗,见少年也已经吃完,碗和瓷勺一道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还要再用一点吗?”阮明姿问玄衣少年。

    “不了,谢谢。”玄衣少年声音依旧沙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阮明姿的错觉,听着比昨儿要好一些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把少年的碗勺顺手都给收走了。

    用过饭,阮明姿又把熬好的药端来给少年喝。

    这药阮明姿熬的时候就闻出来了,苦得很,那中药味熏得阮明姿眼都有点想流泪。

    少年大概力气恢复了不少,端过碗眉头都不带皱半下的,直接一饮而尽。

    阮明姿恨不得当场给这位不怕苦的壮士鼓掌。

    不得不说,孙大夫治疗头疼脑热还是挺有一手的,少年喝过药没多久,脸上那绯红便看着浅了些。

    阮明姿装作看不懂少年的死亡凝视,若无其事的伸出手,用手背在少年额上试了试温度,然后再若无其事的把手缩了回来。

    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要凝滞了。

    阮明姿装作无事发生,同整个人都要崩起来的玄衣少年谈起了别的话题:“……那个,村里的孙大夫虽然也给你开了药,但你的五脏六腑到底是受了伤,在村子里也不好调养。要不我们去县城调养?”

    少年定定的看着阮明姿一会儿,半晌才垂下眼眸,哑声道:“不必麻烦。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药物只是辅助。”

    见少年一口气说这长句子不带停顿磕绊的,看着是比先前好上不少。

    阮明姿抿了抿唇,知道这就是个倔的,也懒得跟他在这上面争执。

    身体是人家的,她还能强按着人家听她的不成?

    “行,”阮明姿很是干脆,“那你好好休息,我这几天给你搞点有营养的。”

    阮明姿把头发简单的拢成个髻,随手拿了根梳妆台上的桃木簪一别,又把她的弩弓拿布条一圈圈缠到胳膊上,做好这些,利利落落的便要出门。

    “你……”少年沙哑开口。

    阮明姿回身,挑眉看她:“怎么了?”

    玄衣少年沉默了会,这才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后面那个“好”字,他显然有些说不出口,阮明姿善解人意的很,主动替他把话补全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玄衣少年又沉默了。

    阮明姿见他这副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就打趣:“你就不能当我人美心善?”

    少年冷漠抬眸。

    阮明姿自己先“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开个玩笑,别介意。其实你两年前救过我,当时你带着一个穿灰衣服的……”她比划了一下,“骑着马,把拐卖我跟我姐妹儿的人贩子杀了个精光,还让人把我们送了回去。”

    阮明姿朝他露出个灿然的笑来,犹如漫天星雨散入银河,“当时马车里不止我跟我姐妹儿,还有好多少女。你救了这么多人的一辈子,我救你一命,照顾你,都是应该的。是你该得的福报,你就放心在我这养伤就行。”

    少年又陷入了沉默。

    阮明姿轻快的说完这些,见少年坐在那没有说话,只是从一侧望去,下颌都绷得紧紧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阮明姿这才想起一件事,笑盈盈的看着那冷隽的少年,“我叫阮明姿,立刀元的阮,明亮的明,风姿的姿。你还能记起你叫什么吗?”

    少年顿了顿,这才缓缓道,“不记得了。”

    “……也总不好老是那个,那个的称呼你。”阮明姿有些苦恼。

    少年看着似是不太在意这个,“随意。”

    阮明姿挑了挑眉,她其实不大喜欢给人起名字,给人起了名字后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像是盖戳一样。

    不过……阮明姿不由得看向少年的脸。

    他头上包着的绷带有些微微松了,散了些,眉眼依旧是清隽冷丽的,嘴唇薄薄的抿起,看着便有种不太好相处的疏离冷漠感。

    “名字也只是个代号,咱们也是为了彼此称呼方便,没有别的意思啊。”阮明姿小小的做了个声明,“我捡到你时,你躺在乱石滩的礁石间。要不,就叫礁石?……阿礁?”

    新出炉的阿礁对这个名字似乎没什么意见,漠然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阮明姿先前还没觉出什么来,但把“阿礁”喊出来后,她总算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她还真不是故意的。

    但玄衣少年都已经漠然的应了,她这会儿倒也不好改口。

    阿礁……就阿礁吧。

    阮明姿有点心虚的移开眼神,咳咳两声:“那,阿礁,我这就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少年冷冷淡淡的又应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柩映在少年那有些苍白的脸上,从眉眼到鼻梁,再到薄唇,无一处不恰到好处。

    少年清隽又冷漠,垂着眉眼,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明姿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甚至还想吹个口哨。

第二百零五章 传言竟然是真的

    阮明姿这几日为着阿礁的伤势,煞费苦心,天天变着法子做各种有营养的吃食,一直跟着吃的自己都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她隐隐约约有种自己成了养猪小能手的错觉。

    反倒是养伤的阿礁,除了苍白的脸色稍稍有了些正常血色之外,倒也看不出胖来,整个人依旧是瘦削挺拔的。

    若非他眉眼太过冷峻,又总是一副冷冷漠漠的模样,阮明姿都想上手戳一戳他的胳膊,看看是不是把肉都藏起来了。

    车夫驾车过来接货的时候,她想了想,只把货物放到了马车上,让车夫给家里回了话,人倒是没跟着回去,继续留在榆原坡的小院子里,照顾阿礁。

    其实说是照顾,她觉得自己充其量就是个伙夫,也就负责做饭跟熬药。

    这天,刚送走了车夫,吕蕊儿神神秘秘的上门,下意识的先往屋子方向探头探脑了一番,见看不出什么来,又打量了一下院子——她这几日去了外家,有几日没过来了。

    结果就见院子里支棱起来的晾衣杆上,除了阮明姿的两身衣裙,还有一身明显属于男人的玄色衣衫,吕蕊儿无比震惊,又有点生气:“传言竟然是真的?!”

    阮明姿一头雾水:“什么传言?”

    吕蕊儿恨不得这会儿去冲到屋子里来个捉奸在屋,她跺了跺脚,生生按捺下来,只是跟阮明姿说话的时候,眼睛还老控制不住的往屋子里瞟,“……说你跟一个男人好上了啊什么的,都把男人带回家了……看着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你竟然也被狗男人骗走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阮明姿:……

    她知道为什么了。

    前几日她去村子里按照阿礁的体型,买了身男子的衣衫,阿礁那体型,一看就是成年男子,更别提她最近顺手把阿礁的玄色衣衫给洗了,晾晒在院子里。偶尔院门敞着,有经过门口的人,看到了也很正常。

    阮明姿很是淡定,拉了拉吕蕊儿,“你别咋咋呼呼的,小声点。”

    吕蕊儿看向阮明姿的眼神就像看到被抓了出轨还要让原配老实些的渣男一样,又惊又怒又难以置信,“你还在袒护那个狗男人?!”

    阮明姿只觉得头大如斗。

    “都什么跟什么,”阮明姿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是我前几日从河边救回来的一个人,也巧了,前两年我跟梨花差点被人贩子给拐了去,就是人家救我的。”

    吕蕊儿愣住了,若非阮明姿从来不骗她,这话她根本不相信,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

    阮明姿郑重的点了点头:“比金子还真。”

    吕蕊儿信了,但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不行,孤男寡女的,你又长得这么漂亮,你们不能住在一块。”她拉着阮明姿,“我让我哥来照顾他,你跟我回家住去。”

    吕蕊儿一想那情形都要晕了。

    阮明姿稍稍迟疑了下:“倒也不用这么麻烦生金哥。这几天我都是睡炕边的。”

    她其实无所谓,她家的炕挺大的,两人一边一侧倒也没什么。

    不过这事若是落到旁人耳里,怕是她的名声清白已经全毁了。

    吕蕊儿想到这,方才还是在气势汹汹的捉奸,这会儿就成了急得团团转的热锅蚂蚁。

    “这事不能就这么传出去……眼下我只是听一个婶子随口说了一句,我去同她说,让她不要同别人乱讲。”吕蕊儿脸色发白就要往外跑。

    阮明姿好笑的拉住吕蕊儿:“没事,她们说就说啊,我不过就是救了个人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明姿倒是不怕,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一定要嫁人才圆满的想法。遇到合适的就嫁,遇到不合适的就单着好好过日子,买个宅子,把妹妹带大,养养花养养草,不也很悠闲自在?

    眼下若是流传她这方面名声坏了,说不定能挡不少事?

    比如隔壁齐大娘的那个大嫂郑婆子。

    自打赵婆子知道了她是奇趣堂的店家,据齐大娘说,赵婆子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死皮赖脸的想撮合她跟郑婆子那个死了媳妇的孙子。

    阮明姿那段时间又正好不在榆原坡,虽说没有被骚扰到,但齐大娘家却是被骚扰得不厌其烦,眼下没什么事都会紧闭院门,免得一不留神郑婆子又抱着孩子溜进去。

    若是郑婆子知道了她这方面的名声已经坏了,说不定就能消停些。

    吕蕊儿见阮明姿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急得直跺脚:“那你以后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没等阮明姿开口,吕蕊儿冲上去捂住阮明姿的嘴,“算了你别说了,我怕你一说话把我急个半死。”

    她下了决心,回身去院门那,探头探脑的看外面有没有人,这才放心的把院门一关,还闩了门栓,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同阮明姿碎碎念,“……要是我娘知道了,非得急死不可。算了,我替她看一眼,回头她问起来,也能说个一二来。”

    吕蕊儿原本还想着,若是阮明姿救的这人一看就是个穷凶极恶的,那无论如何她也得把阮明姿给拉到吕家去,让她哥来帮忙照顾。

    救命之恩是该报答,但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然而吕蕊儿拨开门帘,进去后,整个人就愣在那儿了,许久没说话,呆若木鸡。

    阮明姿跟在吕蕊儿身后进了屋子,见吕蕊儿直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她也有些纳闷,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吕蕊儿又闷头冲了出去。

    阮明姿朝炕上盘腿调息着身体的阿礁看去。

    阿礁原本是闭着眼的,大概是心有所感,睁开眼睛朝阮明姿看来。

    依旧是一潭望不见底的幽冷寂静。

    如今这潭沉沉的幽冷里,似乎还多了些别的。

    “怎么了?”阿礁平静的开口相询,声音已经比最先的沙哑,清澈了许多,是有些低沉却又意外冷澈的青年音。

    “没事,”阮明姿豪气的一摆手,“你继续休养你的。”

    她没有说旁的,转身去追吕蕊儿。

第二百零六章 来喝一杯喜酒

    阮明姿追去了院子,就见着吕蕊儿站在偌大院子一角,在那做着深呼吸。

    见阮明姿出来,吕蕊儿二话不说抓住阮明姿的胳膊,眼中的热切犹如实质:“快!带我去!你这是在哪捡的,我也要去捡!”

    她抑住喉咙间的尖叫,听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的古怪,但话里的那种无法压抑的兴奋,却十分清晰的表达了出来,“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太好看了!”

    阮明姿分外理解吕蕊儿的状若癫狂。

    曾几何时,她看着阿礁的外貌,也曾经在心里疯狂尖叫。

    美男!她可以!

    不过搁在现实里,当然是要含蓄委婉一些。

    吕蕊儿生怕屋子里的男子听见,她压着嗓子发了会儿疯,蹦跶了会儿,依旧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死死的抓住阮明姿的胳膊:“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楼台,什么月亮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

    “对对对,”吕蕊儿疯狂点头,“你救的男人太好看了,你又不缺银钱,赶紧下手啊!我说真的,要不是因着他你名声都要没了,我才不会让给你呢!”

    “……”阮明姿试图让吕蕊儿冷静一点,“朋友,他失忆了,家里有没有成亲还不清楚。最关键的是,你今年还不到十二岁啊!你要是同高婶子说一句你想嫁,你看高婶子会不会拿搓衣板揍你。”

    吕蕊儿勉强冷静了一下,又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我不管!他要是没有家室的话,我虽然不可以,但你可以啊!你俩好搭配的!”

    她摇着阮明姿的胳膊,“别犹豫了,就是他了,一年成亲三年抱俩我等着当姨姨!”

    阮明姿:???

    怎么,古代的cp粉这么狂热的吗?

    八字还没一撇呢娃都给安排上了?

    阮明姿只觉得好笑,推了推吕蕊儿兴奋到无处安放死死抓住她一条胳膊的手,“行了吧你,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你要有这热忱放在旁的地方,先前让你同妍妍一道跟着先生学东西,也不至于上了一天课就跑了。”

    提起上学,吕蕊儿不由就打了个寒颤,她飞快的摇头:“我看了那些黑乎乎的字我就头晕,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我跟它们没缘分。”

    阮明姿并不会强迫吕蕊儿去学什么,但听得吕蕊儿这般避之不及,还是忍不住想笑,她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吕蕊儿的小脑瓜:“行啦,不跟你闹了。阿礁今儿用的一味草药孙大夫那也没了,我得去山里挖一些去。你回家先同高婶子说一声,免得高婶子在外头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再瞎担心。”

    实际上,高氏比吕蕊儿这种听了传言只会慌里慌张的小姑娘,更有魄力。她直接同外头的人说,这是她娘家的一个表亲,因着这几日要静养养伤,可她家里经常要做木工活,吵是一方面,木屑飞扬的也不合适,所以暂且住在阮明姿家中;至于阮明姿,大家都知晓她经常不在榆原坡,她的院子是由高婶子一家帮着打理,在阮明姿不在的时候,安排个表亲在阮明姿的院子里静养这也没什么。

    至于阮明姿回来这几日晚上,阮明姿是在阮家院子住的,还是在高氏家里住的……怎么,你还趴人家床底看到了?这么急不可耐的就要污蔑一个小姑娘的清白,是何居心啊?

    因着高婶子在村子里人缘向来极好,再加上阮明姿又是村子里不少人家的财神爷,这流言还没大范围的传播开,便被人扼杀在了摇篮里。

    高氏做完这一切,就差扭着阮明姿的耳朵把她拉到自个儿家里住了。

    阮明姿自然也不会去拂了高婶子的好意,索性就白日去院子里照料阿礁,晚上去吕家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礁的伤势也养得差不多了。天气好的时候,也可以慢慢的在院子里走一走了。

    阮明姿对此也很是高兴。正好又要到了马车来榆原坡拉货物的日子,她同阿礁商量了一下,眼下他的身体应该可以经得起去这一路上的颠簸,正好可以一道去宜锦县县城。

    阿礁看着冷漠不太好相处,其实对什么都有点无所谓。

    比如他原先那身玄衣,看着平平无奇,但阮明姿一入手,就知道是极为上乘的布料,非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这么好的布料穿习惯了,阮明姿给他买的粗布麻衣上身,竟也没有半分皱眉头,意外的随和。

    除了某些犯倔的时候会让阮明姿觉得有点头疼,日常大多数时间,还是挺好相处的。

    商议好了过后,阮明姿便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她跟阿礁的东西也没几样,不过阿礁身上有个看不出质地的牌子,入手沉甸甸的,上面雕刻着极为古怪的花纹,像是某种瑞兽。

    阮明姿好奇,拿过来把玩,阿礁只看一眼也就随她去了,看着这牌子并不像多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不管重要不重要,都是阿礁身上的东西,阮明姿顺手也帮着把这牌子给塞到了阿礁的包袱里。

    正收拾着,院子外头传来了拍门声。

    阮明姿最近很是吃过亏,这次直接提声问,“谁啊?”

    门外是个带着笑的女声,“明姿啊,是二婶啊。”

    阮明姿细而弯的眉毛不由得高高挑了起来,是毛氏啊。

    先前两次都是砸门的,这次这么和气,也别怪阮明姿多想,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阮明姿没有开门的意思,隔着门悠悠道:“二婶啊,又想来我家找阮玉春吗?那就不必开门了,阮玉春不在。”

    门外毛氏的声音便带出一分强颜欢笑的味道来:“哎,你这孩子,还在记恨先前呢?二婶那会儿不是慌了吗?不过你放心,玉春已经找到了,主要是明儿她就要出门子了,二婶来请你去喝一杯喜酒啊。”

    阮明姿挑了挑眉,找到了?

    不过她也不太关心这个,觉得毛氏就是借机来要份子钱的,悠悠笑道:“二婶,喜酒就不用了,我明儿要回县城。”

    毛氏一下子就着急了,手上重重的又拍了两下门,“咋明天就回?不行,这可是你妹妹一辈子的大事,你这当姐姐的,咋能不去!”

第二百零七章 意思意思即可

    在阮明姿这,阮明妍是妹妹,吕蕊儿是妹妹,姥姥那边的姚月芽也是妹妹。

    但阮玉春跟阮玉冬可不算她的妹妹。

    她勾了勾嘴角,眼里难得显出一抹凉薄来,“行了二婶,你放心,份子钱我会送过去的,我人就不去了。”

    这话里头讥讽的意味太浓,屋子里的阿礁很少听见阮明姿这般说话,不由得隔着窗户望了过去。

    少女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里,脸上是很少出现的冷笑。

    看得出,她对门外这人相当不喜。

    阿礁薄唇微微抿了下,没有说话。

    毛氏显然急了,隔着门都能感觉到她的着急,“明姿啊,话不是这么说,明儿你爷爷奶奶,一大家子都在,你不在,像话吗?”

    她想到什么,又急急补充了一句,“对了,这次请了周里正当证婚人,你也晓得,周里正一大把年纪了,出来当证婚人不容易。咱们作为主家,怎么也得给周里正一个面子吧?”

    阮明姿的脸色冷了下来,没有说话。

    许久,她这才道:“你就是想让我去喝一杯喜酒?可以。”阮明姿声音淡淡的,“我喝完就走。”

    毛氏喜不自禁,连声应“好”,又道,“那我明儿让玉冬来叫你,你别误了时辰。”

    说着,便传来了脚步声逐渐走远的声音。

    阮明姿哼笑一声,转身回了屋子,把先前收拾好的包袱,搁置在桌子上。

    “她不怀好意,”阿礁出人意料的突然开了口,依旧带着股漠然的劲儿,“为什么还要去?”

    阮明姿不由得看向盘膝坐着的阿礁,弯唇一笑:“不然她老纠缠,也怪烦的。我就是去看看,也免得她一直纠缠不休。”

    阿礁不是那等会关心人的性子,他能问这么一句,显然已经有些不自在的生硬了。又听得阮明姿这般说,知道阮明姿心下有主意,便没有再说什么,闭上眼睛继续进行着身体的调息。

    翌日一大早,好似怕阮明姿跑了,一大早,毛氏就让阮玉冬跟阮成章在阮家院子跟前等着。

    她先前听说过阮家院子虽然有个高氏的表亲在养伤,但阮明姿每天都会回院子去喂鸡喂兔子,所以就让阮玉冬在阮家院子前蹲守了,单一个阮玉春她还生怕会有什么问题,又好说歹说劝了阮成章一道过去。

    想着阮成章虽说比阮明姿小两岁,但怎么说也是个男的,力气大一些,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也好帮衬阮玉冬。

    至于她,她作为新娘她娘,虽说婚礼一切从简,但还是有些来道喜的宾客,她总得顾看着一些。

    因着樊家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傻子,大家几乎都知道这不算一门好亲事,只不过看在彼此的面子上,都不点破罢了。

    这亲事的女方,阮家也就是在门头上挑了两个红灯笼,贴了些红纸,院子里备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把自家炒制的花生,看着简陋无比,也就毛氏还算是会说话,周旋在宾客之间,场面也搞得热热闹闹的。

    阮明姿直接没回自家院子,从吕家那边径直来了阮家这。

    毛氏一见阮明姿自己过来的,身后没人跟着,心里就暗骂了一句,自然也就知道阮玉冬跟阮成章扑了空。

    不过,人来了就好。

    毛氏调整好心情,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声音故意提高,让那些来贺喜的宾客都听得清楚:“啊,明姿过来了,你跟玉春真是姐妹情深啊。”

    这两年阮明姿在榆原坡声望非同一般,不少人家都笑盈盈的上来跟阮明姿打招呼,场面竟比先前还要热闹些。

    毛氏虽说对阮明姿别有企图,但这会儿也不肯少收一笔份子钱,她笑着扬声道:“……明姿你也不要太客气,虽说你跟玉春姐妹情深,但你妹妹出嫁,份子钱意思意思就行了。”

    她这话说的,口中说着“意思意思”,实际是在提醒着阮明姿,不能少给。

    周围的人也都听出了这个意思,等着看阮明姿随多少份子钱。

    阮明姿笑盈盈的从怀里掏出了……二十文铜板,交到了做礼金账本的账房手里。

    毛氏看到那一枚枚铜板,眼皮子直跳。

    就这?就这?就这?

    “我本来也想多给一些的,”阮明姿笑盈盈的,“不过二婶这般替我着想,说意思意思即可。又加上份子钱嘛,自然是有来有回,玉春出嫁我给这些,到时候我若出嫁,二婶不还是得还回来?我自然也要替二婶着想,这二十文份子钱,虽说不算多,但在咱们榆原坡也不算少了,二婶到时候回礼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在场的人听得连连点头。

    她们来相贺,一般都是带块布头,几分钱也就顶天了。

    二十文,确实不少了。

    若非在场宾客不少,毛氏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这小贱人,又故意来气她!

    毛氏深吸一口气,想想之后的布置,这会儿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她挤出一抹笑来:“咱们都是一家子,多少都是个心意。”

    阮明姿笑而不语,很快又被旁人簇拥着去问关于奇趣堂的事了。

    毛氏沉着脸,在不起眼的院子一角,跟娘家来的一个小辈低声嘱咐了一句,让他把阮玉春给阮成章给喊回来。

    待到阮玉春跟阮玉章回来后,毛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去寻阮明姿,笑道:“明姿来了这一会儿了,还没见玉春吧?她在屋子里备嫁呢,小姑娘家家的,年纪小一些,有点紧张,要不你这个当姐姐的去陪陪她?”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好啊。”

    毛氏给阮玉冬使了个眼色。

    阮玉冬心领神会,眼底带着一抹阴沉,领着阮明姿进了那间贴着大红喜字的屋子。

    屋子里的炕上确实端坐着一个人,穿着大红喜服,头上盖着红头巾,看不清样貌来。

    阮明姿坐在炕前的桌子旁,漫不经心的道:“二婶说你紧张,让我来陪陪你说说话?”

    那人没有动静。

    阮玉春端了碗水过来,脸上挂着笑,适时打断,“大姐,先前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喝口水吧。”

第二百零八章 换新娘

    来了!

    阮明姿心知肚明。

    阮玉冬的演技,跟那些拐子的演技,还差得远呢。阮明姿一眼就看了出来,阮玉冬端来的这碗水,有问题。

    不过她也没含糊,当着阮玉冬的面,喝了两口。

    然后皱了皱眉,似是用袖子擦了下嘴,满是疑惑道,“不对啊,这水的味道有点怪怪的。”

    阮玉冬见阮明姿已经喝下了肚,眼里闪过一抹狂喜,又紧绷着脸不让喜意溢出来,劝道:“可能是大姐许久没有喝家里的水了,家里的水一直都这个味。”她又故意的撇了撇嘴,“大姐这是富贵了,心也高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也喝不惯家里的水了呗。”

    这满是酸意的话,倒是颇合阮玉冬的心态,说出来效果竟是自然无比。

    “我没有啊。”阮明姿一副“我要证明给你们看”的辩解架势,又端起那碗水来,喝了一口。

    她依旧是用袖子擦了擦嘴,“……可能刚才是我的错觉,现下觉得倒还好。”

    阮玉冬眼里闪过一抹阴毒,“是吗?那你多喝几口呗。”

    阮明姿一副不疑有他的模样,又喝了几口。

    自然,每喝一口,她都会很自然的,擦一擦嘴。

    过得一会儿,阮明姿又拿出她民间奥斯卡影后的卓越演技来,展示了一番头晕晕倒在桌的精彩表演。

    她这连人贩子都曾蒙混过去的表演,蒙一个阮玉冬,简直是绰绰有余。

    阮明姿趴在桌子上,就听得阮玉春狂喜:“好了!成了!”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一条缝,就见着炕上端坐着的新娘子一把把盖头给揭了,露出一张阮明姿虽说不太熟悉,却也认识的脸来。

    那不是阮玉春,是毛氏的一个娘家侄女,曾经也跟阮玉春阮玉冬一起欺负过阮明姿的人。

    那新娘子把衣服一脱,“你给她穿吧,我要去上个茅厕,快憋死我了。”

    阮玉冬虽说有些懒,但这事成了就可以让阮明姿一辈子都完蛋,她巴不得都自己动手,哪会有半分意见:“行,我来!”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昏迷”在桌子上的阮明姿,以及阴笑着的阮玉冬。

    “等你替我姐嫁给了那个傻子,我看你再怎么蹦跶!真以为自个儿是个凤凰了,还不就是个泥腿子,我呸!”阮玉冬这话说得十分阴森,阮明姿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得到她脸上的狰狞。

    阮明姿心下冷笑。

    阮玉冬拿着大红色的嫁衣准备囫囵给阮明姿套在外衣上的时候,阮明姿突然暴起,没给阮玉冬半分反应时间,拿袖子死死的按在了阮玉冬的口鼻之上。

    她并非是想把阮玉冬闷死,而是这袖子浸满了先前她吐了的那些加了料的水。

    阮玉冬挣扎几下,腿跟胳膊便软了。

    口鼻直接吸入这些,见效得相当快。

    阮明姿看着委顿在地已经昏迷的阮玉冬,她今年虽说还不到十岁,但因着她在家向来得宠,毛氏在吃喝上也没亏待过她,阮玉冬的身材比同龄人看着要高大一些。

    阮明姿拿着那宽大的嫁衣,露出个十分和蔼的笑来。

    ……

    迎亲的时辰很快就到了,阮成章带着先前毛氏娘家的一个子侄,将炕上伏在小几上似是睡着的新娘子给囫囵的扶了起来。

    阮明姿躲在衣柜里,开着一道小缝,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全程没有半分疑义,甚至还有意的把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巾盖得严实些,免得让人看到新娘子的脸。

    阮明姿便明白了,他们想来心里也是清楚的。

    阮明姿直冷笑。

    外头敲敲打打的,阮成章跟人把浑身瘫软的新娘子强行扶到了小轿之中。

    塞入小轿的那一刻,阮成章露出个松了一口气的笑来。

    没有人注意到,有个身影,趁着迎亲这会儿的热闹,悄悄的贴着墙边,溜出了阮家老宅。

    这会儿阮明姿院门前,车夫早已驾着马车候着了,院子里的货物也已经都搬到了马车上。

    阮明姿欢快的跑到屋子里,喊上阿礁,拎起她收拾好的两个包袱,“走走走,咱们去县城了。”

    阿礁站在阮明姿身边,眼神往下一扫便看出了阮明姿那湿了的半边袖子,鼻子稍稍一动,便闻到了袖子上散发着的淡淡异味。

    这股味道对别人来说几乎闻不到,但阿礁却是五感极为灵敏,一下便闻了出来,这是一种劣质蒙汗药。

    “袖子怎么了?”阿礁道。

    阮明姿极为得意的露出个灿然的笑来:“没事,有人想害我,我把药全都吐到袖子上了。本来还想着当面拆穿闹一场来着,后来将计就计,送了她们一份大礼!”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举起袖子看了看。

    她今儿故意穿了一身深色的衣衫,哪怕沾了水,也不太显眼。尤其这会儿其实水渍都干得差不多了,没想到阿礁都能看得出来……

    “厉害啊。”阮明姿忍不住赞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阿礁见少女神采飞扬的模样,抿了抿薄唇,什么都没说。

    阮明姿愉快的带着阿礁坐上了去县城的马车。

    她虽说没在场,却也能想象得到,一会儿他们发现新娘子不是阮玉春,而是阮玉冬时的热闹。

    ……

    阮明姿猜的没错,这会儿樊家闹翻了天。

    按照毛氏的设想,哪怕中途出了什么纰漏,樊家发现了成亲的新娘子其实不是阮玉春,但看在阮明姿还要比阮玉春美上几倍的份上,再加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应该会欣然接受。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顶小轿里沉沉睡着的,其实是她的小女儿阮玉冬。

    她在家中遍寻不到阮玉冬,还以为阮玉冬小孩子心性又出去玩了。谁能料到阮玉冬其实已经一顶小轿到了樊家,甚至在跟着过去的阮成章强行搀扶之下,堂都拜了?

    不过最后还是出了问题。

    因着樊家那个是个傻子,傻子本身就是不可控的,他在拜堂之后突然发了疯,哪怕旁人再怎么拉着都没拉住,直接把身边新娘子的盖头蛮横的扯了下来。

    盖头一掉,宾客都傻了。

    这……明显看着还是个小孩子啊?

    听说新娘是十二岁,但也不至于看着这么小吧?

    阮成章一看也傻了,他强行掺着拜了堂的人,竟然不是阮明姿,而是他的亲妹妹阮玉冬?!

第二百零九章 带回小宅子

    阮明姿坐在车里,瞧了会儿阿礁哪怕这会儿都在闭目调息的模样。

    心情无端变得更好了些。

    她笑吟吟的倚在马车车厢内壁,同阿礁道:“因着眼下我寄住在汪婶子家,家里没有男人,多少有些不大方便。不过我在汪婶子家附近也买了个小宅子,往日里虽说没人住,但一直有打扫卫生,一应用具也是齐全的,到时候你便住在那宅子里休养可好?”

    阿礁睁开眼,应了一声,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谢谢,我会尽快养好伤。”

    “没事,你也不用着急。”阮明姿心情颇好,坐在马车软塌的垫子上晃了晃脚,“反正你养好伤失忆了也没地方去,就先待我这慢慢养伤吧。”

    阿礁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阮明姿就当他是默认了,她高高兴兴的从马车软塌下面的暗格里拿出一罐她爱吃的坚果来,往阿礁跟前一放:“尝一尝?”

    阿礁那双冷湛幽深的眼睛,看向阮明姿手里的小罐子。

    这会儿封口已经开了,露出一把炒制的坚果来。

    少女还殷殷的看着他。

    他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去,拿了……一粒,剥开,尝了尝。然后默了默,似是想夸,又实在违心夸不出口。他又犹豫了下,最后只是轻声的跟阮明姿道了一声“谢谢”,这才继续闭眼继续调息。

    一看就是不爱吃坚果,却又为着不拂阮明姿的好意,勉为其难尝了尝。

    看他那模样,似是还想勉为其难的夸一夸,但估摸着不爱吃这个的人,实在也夸不出口。

    阮明姿撑不住想笑,阿礁这副淡漠清隽又不娴于与人交流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过方才人家顾及了她的面子,她总也要顾及人家的面子一二,她便没有笑得太放肆,只是一直愉悦的翘着嘴角。

    到县城的时候,阮明姿先让车夫把他们送到了她从前买的小宅子。

    这小宅子只有一进,好处在于它的院子很大,后面一排屋子,宽敞得很。

    院子里还有一口压着石板的井,看井口那的石头缝中长满青苔的沧桑模样,也知道这井大概有些年头了。买宅子的时候,那中人还特特告诉她,这是一口甜水井,可以直接取水来用的,井水凛冽甘甜,泡茶做饭都极佳。

    阮明姿带着阿礁去了正屋靠西边的一间屋子,果然如她所说,干净的很,床上堆叠着被褥枕头,床边的小几上斜插着几支花枝,再细细一看,花枝上正“盛开”的花朵,却是用线编织的。

    永不凋谢的别致。

    看着简洁,却也莫名让人精神都放松了下来。

    阮明姿见阿礁又要开口说谢谢的模样,连忙抬手:“打住打住,天天谢来谢去的也别扭的很啊。”

    而且也显得很生疏。

    阮明姿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不过这种话阮明姿怕人家阿礁生出什么误会来,她便没说出口。

    “你就先在这休息休息,”阮明姿笑道,“我去铺子里把货放下,晌午给你带饭回来。用过饭,下午再陪你去医馆看一看,看看眼下药方子是不是要再调整一下。”

    安排的很是贴心妥当。

    阿礁默了默,显然是阮明姿不让他说谢谢后,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最后只得略一点头,很是简洁的回了一句“好”。

    阮明姿这才乘着马车去了奇趣堂。

    奇趣堂里新招了两个伙计,梨花正在手把手的领着他们如何跟顾客介绍店里的商品,见阮明姿从后门那进来,眼睛一亮,把那两个新伙计交给桃丫,迎了上去:“你可算回来啦。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阮明姿因着阿礁的伤,在榆原坡多待了些日子。当时让人传话时,只说要在榆原坡处理些事情,倒也没有说得太过详尽。

    眼下阿礁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梨花也不是外人,阮明姿左右看了看,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拉着梨花的手:“你还记得两年前人贩子那事吗?”

    梨花脸色微微一白,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假设,声音都有些哆嗦了:“难道……他们的余党,找到你了?”

    阮明姿摇了摇头,安抚似的摸了摸梨花的手:“别怕,不是那个。我是想说,你还记得当时有人杀光了人贩子,救了我们吗?”

    梨花定了定神,苦笑道:“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她当时也曾悄悄的看过一眼,只那一眼,便终身难忘——当时那满地是血跟尸体的惨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梦魇全是那个。

    阮明姿低声道:“我在山里头捡了个人,就是之前杀了人贩子救我们的人之一。”

    梨花蓦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震惊过后,梨花回过神,结结巴巴道:“那……那现在……”

    阮明姿又同梨花说了阿礁的事,因着阿礁顶了个高氏娘家远方侄子的名号,阮明姿干脆让他暂且姓了高,在外行走时也有个姓。

    梨花说不出话来,她年纪比吕蕊儿大一些,想得要更深一些,几乎阮明姿一提救人的事,她脑子里就满是“男女授受不亲”六个大字。

    可事情都发展到这一地步了,阮明姿都把人带到自个儿的小宅子里去了,她再说什么让阮明姿当心小心,也太迟了。

    梨花心里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打起精神。在生死面前,男女大防算什么。再说了,她家明姿是个拎得清的,她瞎操心什么呢。

    想通了这点,梨花骤然轻松不少,她甚至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笑意:“既然是救命恩人,回头我也去看望人家一下吧。”

    说定了这些,阮明姿让人安顿好新带来的货,又同梨花聊了几句最近店里的事,这才溜溜哒哒往梨花家里走。

    好些时日没见妹妹了,自然也是牵肠挂肚的。

    阮明妍状态比她想象得要好,精神的很,正在小院子里跟着她的先生动动胳膊踢踢腿的,在那活动着身体。

    见着阮明姿,小姑娘顿时把先生抛到了脑后,直奔阮明姿怀里,手里还比划着手语。

    “姐姐,我好想你啊!”

第二百一十章 深深小院藏阿礁

    阮明姿亲昵的摸了摸阮明妍的小脑瓜,小孩子长得很快,才几日功夫不见,她恍惚又觉得阮明妍似是高了些。

    当然,这与教导她的先生也是分不开的。

    这位先生不仅教了阮明妍的手语,还负责着阮明妍的启蒙,还经常在课下带着阮明妍出来活动下身体,是一位极为负责的先生。

    阮明姿郑重的跟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女先生道了声谢:“这些日子劳烦先生费心了。”

    女先生姓左,也是出身于书香人家,只是家道中落,族中产业都被变卖了个干净。后来她勉强寻了个老实的汉子嫁了,结果没几年又守了寡,左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活,眼下出来不仅仅是给阮明妍一个人当先生,下午还要去另外一户人家,教那户人家的小姐学习诗词韵律。

    左夫人连忙侧过身,“不敢,职责所在罢了。”

    这位左夫人经过生活的磨炼,很有些世俗的智慧,并不像普通的知识人那般,肚子里有了点墨水便自命清高,拿下巴看人。

    阮明姿很喜欢这位左夫人这点。

    阮明姿顺口考校了几句阮明妍的功课,见她努力打着手语,表达着自己的见解,阮明姿脸上笑意甚浓,对左夫人这位夫子越发满意。

    正好眼角余光见到在一旁站着的左夫人有些踌躇的模样,似是有话想说,阮明姿顿了顿,轻轻把阮明妍往屋子方向推了推,轻声道,“妍妍,我同你家先生说几句话。你去屋子里待会,整理一下你这几日练的大字,一会儿拿给我看可好?”

    阮明妍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冰雪聪明的,见状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又朝她家先生比了个手势,算是打过了招呼,这才回了屋子。

    左夫人看着阮明妍的背影,忍不住叹道:“阮二姑娘真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为乖巧聪慧的。”

    哪个家长听到旁人夸自家孩子不开心,她颇为高兴的笑了笑:“左夫人过奖了。”

    左夫人笑了笑,倒没有跟阮明姿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阮二姑娘同阮大姑娘的聪慧如出一辙,想来阮大姑娘也是看出来我有话说了。”

    阮明姿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讲。”

    左夫人叹了口气,有些犹豫:“我应该是要……搬走了。”

    阮明姿稍稍一愣:“夫人好端端的,怎么要搬走?搬去哪里啊?”

    阮明姿很是看重给妹妹请先生这事,请先生之前,就差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调查过一遍了。她自然也是知道,左夫人的亲眷基本都已经不在了,就连嫁的夫家,也是当地一户家世干净的淳朴人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搬走?

    “去庐阳道那边。”左夫人显然也是有些犹豫,“虽说这事还没定下来,但应该是**不离十了。”

    她苦笑一下,“那边我有个远方姑妈,前些日子捎来了信,说是身子不大行了,随时都可能去了。若没有继承人,屋子田地什么的就要被族里收回了。她想收我家辉哥儿当嗣子。”

    左夫人话里并无太多天上掉馅饼的惊喜,有的只是一些踟蹰不安,犹豫不决。

    阮明姿倒是愣了愣:“庐阳道那边?”

    左夫人见阮明姿关注这个地名,“阮大姑娘,这地方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阮明姿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妥,也是巧了,有一批原材料的货在那边,也是卡了一段时间了。虽说也不是很急,但老卡着也不是个事。我本来打算忙完这段时间,去庐阳道看看的。”

    “原来是这样,若到时候有缘,倒也可以在庐阳道一聚。”关于阮明姿的奇趣堂,左夫人也是知道的,这家传奇的铺子,在宜锦县名声很大,当然,阮明姿这位东家的名声也不小,眼下宜锦县的各商铺管事,见了阮明姿几乎都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阮大姑娘”。

    左夫人说着,又带上几分苦笑,“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过去。但应该也是**不离十,就想着先同阮大姑娘说一声,也好提前先找先生,别耽误了二姑娘的课程。”

    阮明姿又郑重的谢过了左夫人。

    送了左夫人出去,阮明姿回了院子,又仔仔细细看过了这些日子阮明妍练的大字,章章都写得极为认真,阮明姿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站在桌前认认真真的悬腕练字的模样。

    她看完后忍不住在妹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哎呦我的乖妍妍,怎么就这么可人疼。”

    阮明妍小脸儿红扑扑的,露出个羞涩的笑来。

    检查过了妹妹的功课,阮明姿嘱咐了阮明妍几句,又去主院跟梨花她娘打了声招呼,说了声午饭在外头吃,这才离了家。

    毕竟她院子里还藏了个礁。

    嗯,人家汉武帝的阿娇好歹是要“金屋藏娇”的。而她这边的阿礁,却只有一个小院子,真真是委屈他了。

    阮明姿一想就自己乐得忍不住要笑出声。

    说起午饭,她这些天其实有好生观察过阿礁的饮食喜好,但却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在饮食上,好似他也没有什么爱吃不爱吃的,阮明姿给他做什么他都会吃的一干二净,让阮明姿十分有成就感。

    像来的时候马车里的炒坚果,那是他唯一以微妙的态度表示出不爱吃的东西。

    其实坚果也挺有营养的啊。

    最后阮明姿去小院子的时候,手里拎了半只卤鹅,还有几个小菜,并三个白嫩暄软的大馒头。

    去的时候,阿礁正站在院子那藤蔓架子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会儿已是秋日,藤蔓已经开始有些枯黄了。

    他看向枯藤的眼神,依旧是冷幽的,神色却又有些漠然。

    似是在想什么,又似是单纯的在出神。

    “阿礁!”

    阮明姿提高了声音,欢快的喊了他一声。

    阿礁微微转过眼神来,看向阮明姿朝他欢欣的大步迈了过来。

    “我买了烧鹅,还有些小菜。”她把手里沉甸甸的东西拎了起来,想展示给阿礁看她的战利品,手指间被草绳勒得微微有些发红的痕迹却也都露了出来。

    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阮明姿都没放在眼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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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小王妃介绍:
阮明姿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农家贫女。 爹娘早逝,爷奶不慈,家徒四壁,还附带个哑巴妹妹。 从一无所有开始发家致富,从荆棘遍地走向花团锦簇。 一时赚钱一时爽,一直赚钱一直爽! 然而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王妃,跟孤回府。 阮明姿巧笑嫣然:你哪位?农门小王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