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把棋盘掀了
阮明姿脸色有些沉郁,把另一间充作仓库的屋子门也一锁,又看了看旁边那间被锁的屋门,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前面铺子里去了。
她唤了个伙计,将先前大夫写的药方并一块银子递给他,嘱咐他去药铺拿药。顿了顿,又嘱咐他买一罐活血化瘀的药。
伙计殷勤的连声应着就往外跑,结果差点撞到外头匆匆往这边来的人身上。
巧了不是,是急得额上都冒出涔涔细汗,几乎维持不住书香门第气派的窦家夫人。
她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还有几个侍卫,人多得很,气派也足。
那伙计忙告了声罪,窦家夫人眼下没功夫跟一个伙计计较,旁边的婆子低声喝道:“赶紧滚,别挡路!”
伙计一溜烟跑了。
阮明姿原本想喊住他来着——见着窦家夫人这副架势,哪里还不明白,窦华辙身上的春药,这位八成是知情的。
但,阮明姿转念一想,还是没出声喊住那伙计。
反正后面这笔银子窦家得加倍吐出来,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我家辙儿可在这?!”窦家夫人匆匆迈到阮明姿身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的很。
阮明姿那秀美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却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窦夫人,半句话都没说。
窦家夫人脸一白,再一看,勾着她家辙儿跟她闹了这么些日子的狐媚子也不在,这说明了什么?……她简直两眼一黑,恨不得将阮明姿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她压着火气,几乎是咬牙切齿,“阮大姑娘,我劝你想清楚,我家辙儿要是在你这有个什么……”
阮明姿冷哼一声,还真对不住,你家那宝贝疙瘩,还真就在我这有了什么事,头上被她砸得直流血呢!
但她这会儿心下怒火高炽,懒得跟窦家夫人兜圈子,她冷着眉眼转身,“窦夫人,跟我来。”
窦家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头一炸,差点想要晕倒过去,全赖身边的婆子扶着,
辙儿真在这?!那他这会儿是跟那个狐媚子,成事了?!
她死死的咬住了牙,不住的给自己打气。
没事,眼下这么一出,那狐媚子也失了身,没了清白,倒也好拿捏,给个良妾的位子一顶小轿接到府上也就得了。
对,这样辙儿得偿所愿,也不会再继续忤逆她了。
窦家夫人想到这,顿时稳住了心神。
她看了看身边一个杏眼桃腮的丫鬟,心里骂了一句不争气!
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让辙儿跑了!
真真是……废物!
走到铺子与后院那扇分界门那的阮明姿回头看了窦家夫人一眼,眼里带了分明晃晃的似笑非笑:“窦夫人,不来吗?”
窦家夫人见阮明姿那副模样心头便是一突,却又怎么也得给阮明姿几分薄面,她稳住心神,带着丫鬟婆子侍卫跟了上去。
阮明姿带着他们穿过那院子,拿出钥匙来,开了其中一间屋子。
窦家夫人手指颤了颤,怕自个儿看到儿子跟狐媚子厮混的场面受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迈了进去。
屋子不算大,她一眼就看到里头床上趴着的那个身影以及后背上鲜红的血迹。
窦家夫人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什么书香门第的规矩礼仪了,几乎是扑到了窦华辙的床前,声音发颤:“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头被棉布条包扎了个透实的窦华辙还在昏迷着,自然是不会回答窦家夫人这摧人心肝的问话。
窦家夫人半个身子伏在床边,猛的回头,眼里几乎要射出刀子来,声音尖锐:“阮大姑娘不给我窦家一个交代吗?!我儿这是怎么了?!”
呵呵,现在知道着急了?
阮明姿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她眉毛高高的挑起,明丽粲然的样貌却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戾气:“我给你们窦家一个交代?倒不如说你们窦家给我一个交代。”
窦家夫人见着这副情形,心里一突。
原先没人把这么一个势单力薄又有着绝世美貌的乡下村女放在眼里。
直到她在旁人不知不觉的时候,将奇趣堂开成了整个宜锦县数一数二的铺子,甚至还搭上了县令夫人这条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眼,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年纪轻轻,却是奇趣堂背后的镇海神针似的阮大姑娘。
眼下她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夫人们,见了这位阮大姑娘的面,还不是得笑盈盈的称呼一声“阮姑娘”。
这样一个人物,眼下又说出这样的话来,窦家夫人方才被愤怒冲晕了的头脑顿时稍稍有了些冷静。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板正了身子,让自己坐在窦华辙的床边,显得不是那么的狼狈,脸上又挂上了以往属于窦家夫人的文雅面孔。
“阮姑娘此言何解?”窦家夫人手一边抓着儿子那温热的手,感觉心里有了几分力量,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阮明姿,“我辙儿出现在你奇趣堂后院,还身受重伤,怎么阮姑娘反而要我给你个交代来?!”
阮明姿见窦家夫人都到了这个时刻,依旧是这副油盐不进装模作样的样子,她心下冷笑一声,慢悠悠道:“行,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我也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同夫人说了。你儿子窦小公子,今儿不知道怎么就失心疯了,冲到我铺子里来找梨花。这事估摸着很多人都见着了,窦夫人您这会儿出现在我们奇趣堂里,也应是知道这事了。”
窦家夫人心头一跳,阮明姿这漫不经心的口吻让她后背都有些发凉:“那又怎么了,也有不少人知道,奇趣堂的梨花掌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勾得我家辙儿日思夜想,过来找她也没什么稀奇的!”
阮明姿见窦家夫人这会儿还在诋毁着梨花,她冷笑一声,倏地站起来:“行,既然窦夫人觉得这没什么稀奇的,咱们就直接去公堂上说吧!”
窦家夫人目瞪口呆,先前那你来我往的,都是一些言语上的试探,就像是下棋,在试探对方的底细罢了。
这阮明姿是商人,应该很清楚才是啊?怎么突然就发疯,直接把这试探的棋盘给掀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杀人诛心
窦家夫人见阮明姿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要走,她忙给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拦住阮明姿,陪着笑道:“阮大姑娘怎么这么大气性,您话还没说完呢,就直接说什么要上公堂的。您同我家夫人,都是体体面面的人,上公堂闹得多不好看啊。往后旁的夫人们,哪里还敢来奇趣堂玩耍?”
这话说的,又是戴高帽子又是暗中威胁的,说白了不就是怕她把这事闹到公堂之上?
阮明姿心下冷笑,却犹是不为所动。
窦家夫人却心慌不已,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知道县令最宠爱的那位梅夫人,亦是眼下县令后宅的女主人——跟这位阮大姑娘交好的很!
去公堂丢脸不说,说不定还要得罪县令夫人!
见此,窦家夫人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暗暗的攥紧,又松开,脸上也重新挂上了一抹极为勉强的笑来:“阮大姑娘何必这般冲动,我方才是见着我儿受伤,太过激动了,是我的过错。阮大姑娘既然知道此中内情,不如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她顿了顿,看到阮明姿那只包扎着锦帕的手,“莫非是辙儿冲撞了阮大姑娘?”
阮明姿见窦家夫人道了歉,这才重新坐了回去,淡声道:“夫人猜得极是。因着窦小公子背信弃义,诓骗了我梨花姐。梨花姐并不是很想见他,便让我同他好好相谈,劝他回府,莫要再来纠缠。”
窦家夫人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
虽说阮明姿出口就是骂她的辙儿背信弃义什么的极为难听,但后面那些话,岂不是代表着,是阮明姿来应付辙儿的?
再联想至辙儿头上的伤,还有阮明姿这衣饰整齐手上却受了伤的模样,她心里浮出一个猜想来。
莫非,辙儿没有跟那狐媚子成事,而是直接跟阮明姿起了冲突?!
“我看姑娘的手受了伤,可是被我儿伤到的?”
阮明姿见着窦家夫人那骤然亮起的眼睛,心下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模样,语气平平,“是啊,眼下夫人该知道,为何我一上来就问夫人要交代了。贵公子像是疯了似的,突然袭击我,甚至还把我的手都弄伤了。”
阮明姿极为镇定的抬起受伤的左手,松开锦帕,展示给窦家夫人看她手心狰狞的伤口,“我为了自保,把窦小公子推倒在地之后,也只能拿锦盒胡乱的扔几下,却没想到就正好砸中窦小公子的脑袋,但这也只是一个弱女子的被迫反击,夫人您说呢?”
窦家夫人一颗心是被阮明姿搞得忽上忽下的,直到这会儿听到阮明姿这般说,虽然恨毒了阮明姿把小儿子伤成这样,但相比起小儿子借着药劲把那狐媚子给睡了,她不得不松口让那狐媚子进府这事,她还是勉强能接受的。
窦家夫人勉强的笑了笑:“……我家辙儿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可能是生病糊涂了,误伤了阮大姑娘……但阮大姑娘这出手也太重了些!”她都不敢再去看背上那些血迹,只觉得触目惊心,摧人心肝。
阮明姿微微一笑,“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哪怕上了公堂,甚至去告御状,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了保全自己,下手重一些,想来就是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阮明姿突然又提起告御状来,窦家夫人真是被她搞的腿都软了,胆颤心惊的。
眼下哪里还顾得上追究什么她把窦华辙头都打破的事,这会儿忍辱负重的道歉才是最应该做的。
窦家夫人理智上告诉她要道歉,可她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名为骄傲的弦,却不允许她对眼前这个商女说出太过谄媚的软话来。
她只得生硬的低下头赔罪:“是我家辙儿不好。他这般全然是自作自受,我在此代他向阮大姑娘道歉。等辙儿醒了,再让他亲自向阮姑娘赔礼道歉。”
阮明姿冷眼看着。
她要的这道歉,不是给自己要的,是给梨花姐要的。
哪怕梨花姐并不需要。
窦家夫人被逼着低着头道了歉,整个人都像是被人狠狠折辱了一番,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阮明姿客客气气的说“不必这般”的推辞话,结果她一抬头,就见着阮明姿神色冷冷的,正站在那儿,像是在俯视着她。
窦家夫人心里一抽,只觉得在少女那种眼神下,自己的脸皮被人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又悲愤,又难堪。
屋子里的气氛极为尴尬,阮明姿待到窦家夫人整个人都快忍受不了的时候,这才淡笑一声,轻声道:“夫人道歉有些早了,等听我说完再一并道歉也不迟。”
窦家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就见着阮明姿那精致明丽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冷然,语气更像是淬毒般,“夫人倒也不妨解释一下,我方才请了大夫过来,令公子体内身中春药,您府上放任中了春药的窦小公子跑到我奇趣堂来……需知我奇趣堂平日里有许多夫人来来往往,您这是何居心?!”
这一声“是何居心”的问责简直是石破天惊。
窦家夫人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向阮明姿。
毒,实在是太狠毒了!
她方才不是没猜到阮明姿会拿她小儿子中了春药的事来谈判,毕竟看这模样,应是给请过大夫包扎过了,中春药的事怕是瞒不过她。
但她是万万没想到,这阮明姿竟然这般杀人诛心。
她先前还想着春药这种事总与风月相关,谅她阮明姿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也不好说出来,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阮明姿直接玩了个偷换概念,内涵窦华辙这手,是她们窦家故意纵容,想来败坏县里头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夫人们的名誉!
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
也难怪窦家夫人这般失控。
但凡这话有半个字传出去,奇趣堂的生意虽说会受影响,但她窦家,一定会比奇趣堂的生意先迎来毁灭!
第二百二十八章 露出獠牙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
窦家夫人想颤着声音骂阮明姿丧心病狂,又不敢相信阮明姿宁可毁了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奇趣堂也要拖窦家下水的疯癫。
可她抬头看向阮明姿冷冷的站在那儿,同她视线对上。对方那眉眼间的阴戾与冷意,让她脑子里像是猛地打通了什么反应过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然阮明姿不会是这么一副破釜沉舟的癫狂模样!
窦家夫人唇都咬出了铁锈味,眼睛落到还在昏迷不醒的儿子身上,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个孽障啊,若他喝下那杯加了料的茶后,老老实实的认命,跟她安排的丫鬟成事……而不是强行的逃出去,又跑来这里,哪里会有眼下这么被动的局势!
是的,没错,烈性春药是她这个当娘的亲自下的。
她就是看不惯,向来跳脱但很孝顺的小儿子,为了一个低贱的商女,就忤逆了她这么多天!哪怕她被气得病倒,小儿子都跪在她的床前,先求她保重身体,又求她答应这门亲事。
她觉得是小儿子身边还没有通房丫鬟教导人事的关系,可她哪怕赐下了两个比那梨花生得貌美数倍的婢女给小儿子,向来孝顺的小儿子就像是犯了犟的牛,说什么都不愿意碰。
那她这个当娘的,给忤逆不孝的小儿子添把火又如何了?!
可她不曾料到会导致眼下这个局面……
只要一想阮明姿这疯婆娘不管不顾的配上整个奇趣堂都要搞垮他们窦家的场景,窦家夫人都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凉气。
窦家夫人强行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阮大姑娘,这,非要闹到如此吗?我这逆子到底做了什么?”
阮明姿却不肯松半分口风,轻描淡写,“夫人应该庆幸,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不然这会儿我就不是在这跟夫人闲聊,而是公堂相见了。”
窦家夫人有些颓然的跌坐在床边,颤声道:“……所以,你到底,想要辙儿如何赔礼道歉?”
阮明姿往外看了看天色,淡声道:“今儿也不算早了,夫人赶紧带窦小公子回去吧,虽说我已经请了大夫,大夫也说只要吃药调养就好,但想来夫人应该也想亲耳听到大夫的诊断才放心……”她顿了顿,微微一笑,“至于这赔礼道歉,我一时也没有想好,你们就先欠着吧。我相信夫人一言九鼎,定然不会背诺。”
窦家夫人只觉得筋疲力尽的很,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深深的吐出来。
好,眼下这样也好。
她几乎要咬碎那一口银牙。
窦家夫人不再看阮明姿,手一挥,让侍卫小心的抬上窦华辙,往外走了。
阮明姿还特特给他们开了院子后门,“从这出去。”
而待他们都出去时,阮明姿又笑着喊住了窦家夫人,“哦,对了,夫人带银子了吗?我给窦小公子请大夫,买药,可花了好几两银钱。”
窦家夫人觉得阮明姿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她深深的吸着气,平复着内心,然后冷着脸,让婆子拿银钱给她。
婆子拿出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
若是平时,说不得这婆子要讥讽上几句,但见着方才这位阮大姑娘,轻描淡写的就把她家主母快要逼疯了,她这会儿又哪里敢造次,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阮明姿。
阮明姿两根手指夹着银票,看似有些轻佻,她笑盈盈的夹着那张薄薄的银票晃了晃,“夫人出手这么大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走好,不送。”
说完,直接把院落后门一关,咔嚓一声,在里面落了锁。
不用看,她都能感觉得外头的窦夫人又快被她气死了。
阮明姿心情愉悦的冷笑了一声。
她才不管外面的窦夫人气成什么模样,她今儿这一遭就是故意的。
就是要狠狠的露出獠牙,向这个面上文雅实则满是腐臭烂水的当家夫人展示她的凶残。
但凡日后她还想再对梨花下手,都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想跟奇趣堂同归于尽。
奇趣堂这两年攒下了多少家底,没人知道。甚至有人想通过阮明姿来估算奇趣堂,却发现阮明姿作为奇趣堂的东家,一直是极为低调,除了买了马车之外,一个丫鬟都没添置。旁人哪里摸得清她的底细。
摸不到底细,对方就会有疑惧。
对方有了疑惧,行事就会谨慎。就不会像今天这般……
算什么破烂事!
阮明姿沉下脸来,在院子里静静的站了许久。
……
今儿这打从早上到下午,愣是没让阮明姿歇息半分。
哪怕有梨花的副手帮忙盯着铺子,阮明姿也强撑着到掌灯,点完铺子里的货物,这才最后一个落锁离开。
阮明姿实在有些累,恹恹的买了晚饭,站到阿礁门外,还没敲大门,大门便开了。
阮明姿愣了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一直在等她?
却也不是很想说话,把手里的晚饭递给阿礁,声音有点困乏:“阿礁,给你,记得吃药。”
阿礁没有接过来,那清丽的眉眼笼上一层飘渺的雾气似的。
他一把抓住阮明姿的胳膊,将阮明姿拽进了院子里。
阮明姿踉跄了下,却又被阿礁扶住了胳膊。
待阮明姿站定后,他飞快的松开了手,活像阮明姿胳膊上有什么剧毒。
阮明姿真是气笑了。
阿礁见阮明姿气傻了似的还拎着晚饭站在院中心,他沉默的接过阮明姿手上的晚饭,声音有些低沉,“等下。”
阮明姿便愣愣的站在院子里,思绪有些放空。
阿礁回屋放下了晚饭,很快就又折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干净的棉布,“伸手。”
阮明姿听话的伸出右手。
阿礁:“……”
他索性不与阮明姿多说废话,直接将阮明姿的左手抬了起来。
动作干练简洁,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快速的将阮明姿左手上胡乱缠着的那帕子给解了去,露出手心一个狰狞的伤口来。
“……”阿礁顿了顿,依旧没说话。
阮明姿思绪正放空着,也懒懒的不太想说话。
大概是久病成医,阿礁给阮明姿清创包扎手法很是轻车熟路,没过几息,便已经好了。
阮明姿看了看自己的手,对着阿礁点了点头:“谢谢。”
少年的脸隐在月色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不过……阮明姿懒懒的想,反正一般他脸上也没什么神情。
她摆了摆手,转身便走,“好了,我回去了,你记得吃药。”
直到出了大门,身后都没什么动静。(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同你一道去
梨花的伤大多在衣服下头,脖子上也有些啃咬的痕迹,好在眼下天气稍冷,把衣领一竖也就挡住了。
唯一不好办的地方是嘴角破了皮,这是瞒不过去的。梨花也没想过能瞒过她娘,就半真半假的说了先前毛氏跟阮安强来闹事那桩事,说是拉架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自己不小心把嘴角咬破了。
梨花她娘听了又是心疼女儿,又是心疼阮明姿,倒是分散了不少注意力去。
待到阮明姿回来,梨花她娘见阮明姿一身的疲惫,又是好一阵心疼。
因着她们晚班回来得较晚,晚饭都是单独吃的。曲姨去灶房把留出来的饭菜一热,阮明姿飞快的把饭一用,便直接去了梨花屋子里。
梨花已经洗过澡了,穿着寝衣,正愣愣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明姿把先前买来的药递给梨花:“我帮你上药?”
梨花接过那一小罐药,攥在手心里,低低应了一声,“我自己来就行。”她迟疑了下,手不由得攥得越发紧了,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他……怎么样了?”
阮明姿默了默。
眼下梨花穿着低领的寝衣,那些青紫隐约可见……饶是如此,梨花还是一心惦记着他。
可见情之一字,也实在是一个让人迈不过去的坎。
“你走不久,他娘就过来了。”阮明姿没有隐瞒,完完整整的把过程跟梨花说了一遍,见梨花脸色发白,显然也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那烈性春药,八成就是窦华辙他娘给他下的。
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当娘的,竟然给儿子下这种腌臜的药……
梨花攥着那药罐,手掌边缘微微发白,脸色也是惨白的。
阮明姿见状,也没有再多说,同梨花说了句“早些休息”,便起身出了屋子,轻轻的把房门关上。
旁人感情的事,哪怕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不好替旁人下决断。
阮明姿叹了口气,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会天上那一轮弯弯的下弦月,这才慢慢的回了她跟阮明妍的小院子。
阮明妍的屋子灯还亮着,阮明姿敲了敲门,小姑娘很快跑过来给她开了门。
已经八岁的小姑娘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犹如最纯粹的黑宝石般,头上用红绳扎了两个小揪揪,红绳垂下来落在耳畔,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是个再漂亮不过的小女童了。
一见着阮明姿,阮明妍便笑弯了眉眼,她拉着阮明姿进了她的小屋子,书桌上点着一盏灯,书桌上摊着一张字帖,沾了墨汁的毛笔搁在砚台上,显然方才正在练字。
阮明姿捏了捏阮明妍的小脸蛋:“跟你说过多少次啦,晚上写太晚对眼睛不好,你才八岁,那么用功做什么啊?”
阮明妍冲着阮明姿甜甜的笑了笑,打了几个手势——“我想早点把字写好。”
“什么东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别着急。”阮明姿柔声劝着阮明妍,“在你这个年纪,姐姐每天都只知道疯玩。”
阮明妍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阮明姿心下一酸,妍妍总是这样,乖乖巧巧的,从来不跟阮明姿提什么过多的要求,生怕给阮明姿添了麻烦。
阮明姿虽说只是一抹异世的游魂,与阮明妍也算不上什么亲姐妹。可人心都是肉长的,阮明妍这么小,又这么乖巧听话,一颗心里装得都是她这个姐姐,她如何不动容?
她早就把阮明妍当成了亲妹妹。
“妍妍,你可以跟姐姐撒娇的,没事的。”阮明姿摸了摸阮明妍的小揪揪,柔声道,“你是不是想蕊儿姐姐了?是不是想跟她去村里一块儿玩耍了?”
阮明妍眼睛亮了亮,又有点不大好意思的垂下头,打出了手势——“可我这几日是跟先生上课的日子……还没到旬休。”
阮明姿忍俊不禁,朝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没事,小孩子嘛,偶尔也可以任性一下下。一会儿姐姐帮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儿就送你回村子里去,过几日是姥姥的生日,我打算把姥姥她们接来县里玩几日。到时候正好再把你接回来,你看可好?”
阮明妍的先生左夫人,最近应当会准备搬去庐阳道的事。正好,也算给先生多留出点时间来安排准备。
阮明妍原本那黑宝石似的眼睛,顿时更为明亮了,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就像个小狗,头扎在阮明姿怀里蹭来蹭去的。
阮明姿嘴角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
翌日清晨,梨花起得比阮明姿还要早一些,阮明姿见她精神饱满,依旧是往日那副干练的模样,几乎看不出昨儿那事的任何影子,心下也稍稍放心了些。
她同梨花简单交代了几句,这几日无论是毛氏他们,还是窦家那边,想来都不敢再去奇趣堂找什么麻烦,倒也没什么旁的事。
梨花点了点头,笑道:“附近也没有同龄玩伴,巷子里那些孩子……”她顿了顿,没有顺着这个话头说下去,又道,“回村子里玩几日歇一歇也好,妍妍也太过用功了。”
阮明姿知道梨花后面的话的意思。妍妍年纪虽小却已是一副标准的美人坯子,玉雪可爱得紧。巷子里的孩子原本就不算多,寥寥几个,偏生那寥寥几个里,有个小姑娘大约是嫉妒阮明妍生得可爱,总不爱带妍妍玩。每每旁人跟妍妍一道玩,但凡她见着了,总爱讥讽旁人竟然跟一个哑巴玩,闹得大家伙都不太开心。
对于这种孩子间的争端,其实阮明姿也有法子处理。只是不管怎么说阮明妍也大了,这种口角总不能由她出面,干扰孩子自己的交友。
阮明姿便交由阮明妍自己处理。偏生阮明妍打小就不是个爱争爱吵的性子,索性就不爱同那些人玩了,宁可自己在家中读书练字,倒也怡然自得。
在给阿礁送饭的时候,阮明姿也顺道同阿礁说了要回榆原坡一趟的事。
“我把妍妍送回去待几日。”阮明姿道,“然后要在院子里烤些面包,可能晚上才回来。我买了好些吃食,中午的时候你自己……”
她话没说完,阿礁打断了她:“我同你一道去。”
阮明姿没反应过来,看向阿礁。
阿礁又重复了一遍:“我同你一道去。”
第二百三十章 不许不吃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阮明妍坐在阮明姿身边,软软的靠在姐姐身上,搂着姐姐的胳膊。小姑娘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对面那个身着深色长衫的陌生男人。
这还是阮明妍头一次见阿礁。
饶是以小朋友的审美,阿礁的样貌也是挑不出来半点毛病的。
就是……
阿礁的脸,实在有些太……平静了。
平静到小姑娘都有些茫然,这个好看的哥哥是不是假人。
阿礁自然是能感受到小姑娘那好奇的视线,他看着阮明姿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身边小姑娘的头发,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
阮明姿之前就给他们互相介绍过了,她甚至还把阿礁拉到一旁嘱咐了一遍,让他眼神看上去不要太冷,免得吓到孩子。
阿礁现在就有些茫然。
他也是刚知道,在阮明姿的眼里,他……会吓到孩子。
阮明姿见阿礁全程没有说话,整个人一如既往过的冷漠,不爱说话,却没有那种冰冰凉凉冷飕飕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满意的。
从宜锦县到榆原坡的山路有些不大好走,其中有几处很颠的地方,偏生在这很颠的地方,对面又有人骑着马疾驰而来,车夫勒了勒缰绳,避了一下,马车剧烈的晃了晃。
阮明姿护着阮明妍,差点没坐稳,就见着阿礁挡在她前面护着她,她一下就撞到了他怀里。
外头车夫不住的道歉,提声道:“大姑娘,没事吧?”
阮明姿匆匆答了句“没事”。
阿礁待阮明姿坐稳了,这才坐回他那边的位子,依旧是不爱说话的模样,垂着眼,似是在闭目眼神。
啧,阮明姿看着对面那副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任何旖旎的心思都飞了。
但还是有点担心阿礁的伤势,她有心想问一句,顿了顿,还是先看了看怀里头的妹妹有没有伤着哪里:“妍妍没事吧?”
阮明妍摇了摇小脑袋,打了几个手势——“姐姐也没事吧?”
阮明姿又想起方才撞上的那个胸膛……
脸颊微微一热。
但再热的脸颊看到对面那副依旧冷淡的模样,也凉了。
阮明姿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刚才,你的伤势没事吧?”
“没事。”阿礁言简意赅的回了句。
阮明姿不知怎么,有些讪讪的。
她“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马车里的气氛,由先前的微妙,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当然,阮明妍还是个小孩子,她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的。她从软塌下的暗格里摸出她姐姐最爱的坚果,打开,捧到阮明姿面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满都是希望姐姐能开心一点的意思。
阮明姿哪里忍心拂了妍妍小可爱的心意,她抓了一把坚果,收拾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的心情,笑眯眯道:“哎呀,正好想吃了,妍妍真好。”
阮明妍便开心的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阮明妍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她虽说对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还有些生疏,但这个好看的哥哥刚才护住了她姐姐,她也要表示谢意才对。
阮明妍捧着那罐坚果,又往阿礁面前递了递。
阿礁愣了下,下意识看了阮明姿一眼。
阮明姿瞪了他一眼,眼神意思很明显,我妹妹捧给你的,不许不吃。
阿礁顿了顿,薄唇抿了抿,拿了一粒。
阮明姿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她笑眯眯的拉回阮明妍捧着坚果的手,让她放在中间的小几上,“妍妍也来吃。”
阮明妍点着小脑袋,又坐到阮明姿身边,依偎着阮明姿开始吃坚果。
马车里先前那略略尴尬的氛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到了榆原坡,阮明姿直接让马车先去了吕家。
吕蕊儿正在吕家门前不远的地方跟人踢毽子玩,远远的见着眼熟的马车往这边过来,几乎是立时认了出来:“咦,明姿咋这时候回来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明显却是极为高兴的。她早早的就让开路,也不踢毽子了,拿着毽子在路旁翘首等着。
旁的孩子倒是艳羡的很,这周围几个村子里,哪有有马车的啊。
在他们眼里,能有一辆马车,那就是再富贵不过的人家。
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的阮明姿很快也看见了路边的吕蕊儿,粗粗一扫就知道是平时村子里还算脾气好的几个小姑娘,跟阮明妍也能玩的上来的。她放心的让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轻声同阿礁说了声,让他在车里先等一等。
阿礁向来对很多事都不甚在意,闻言也就是一点头,随阮明姿去了。
阮明姿踩着车凳下了车,又把阮明妍扶了下了车,吕蕊儿高高兴兴的迎了上来,见着阮明妍更是高兴,扑上来给了阮明妍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啊,妍妍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阮明妍羞羞涩涩的笑了,她不会说话,吕蕊儿的手语也学得一般般,太过复杂的句子她也看不懂。阮明妍索性用更直白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欢喜之情——她从带回来的小包袱里拿出个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好吃的点心。
旁人都要羡慕死了,阮明妍又急急忙忙从小包袱里拿出另外一个小罐子,里头都是阮明姿给她做的棒棒糖,她拿着往大家跟前一递,显然也是要一同分享的。
几个小姑娘又惊又喜,还很感动阮明妍又带这么珍贵的东西同她们一道分享。
吕蕊儿也不跟阮明妍见外,笑嘻嘻的搂住阮明妍:“妍妍可真好,又给我们带好吃的来了,走走走,咱们一块去树底下分着吃去。”
其他的小姑娘也笑嘻嘻的,簇拥着阮明妍一道去玩了。
阮明姿在一旁看着,笑着提声喊了一句:“蕊儿,妍妍在你家住几天啊,过几天我再来接她。”
吕蕊儿头也没回,中气十足的应了声:“知道啦,你忙你的去,妍妍就交给我了!”话里还有点迫不及待的嫌弃跟赶人之意。
阮明姿挑了挑眉,看着阮明妍由吕蕊儿带着,开开心心同几个小姑娘一道玩耍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不知道
阮明姿又去了吕家,还是要同高氏说一声才好,这几日让阮明妍待在她家。
高氏见着阮明姿就开心,说了几句家常后,又说起前些日子给吕生金说的那个姑娘,看得出她很是满意:“上次你也在,那姑娘挺不错吧?……这些日子又跟姑娘家里头聊了聊,是挺实在的人家。姑娘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挺好的,正好跟你生金哥性子补一补。”她喜滋滋的,“要是不出意外,年底说不定就能把媳妇娶回来了。”
阮明姿也挺高兴。眼下吕家越过越红火,不少姑娘都想嫁来吕家,高婶子也是挑花了眼,能让她这么迫不及待想娶进来的姑娘,想也知道,定然是人品家庭都没有什么毛病了。
应该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阮明姿始终惦记着马车里的阿礁,她便打算要告辞:“……今儿正好回来一趟,我打算做一些面包。”
这面包窑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做的工艺,这两年里也有一些人摸索出来了,做出来的面包要价比阮明姿的也要低一些。但阮明姿厉害在她脑子里有新时代那些各式各样的方子,经常推陈出新,搞一些新口味,往精致里做。
再加上她把这些面包几乎都放在了奇趣堂的二楼雅间的茶点里,属于其中不定时才有的珍贵限定版。那些夫人们过来小憩的时候,喝些花果茶,吃一点精致的甜点,是繁忙的生活里极好的消遣,也深得诸位当家夫人的喜爱。
高氏听得如此,便也没有再留阮明姿,只是嘱咐她中午过来用饭。
阮明姿想到车里的阿礁,犹豫了下:“要不算了,我自己在家里做一些吧,让妍妍在婶子这吃就好。”
高氏也愣了下,片刻后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你那位救命恩人,跟你回来了?”
真要说起来,阮明姿也不明白为什么阿礁要跟着回来,她点了点头。
高氏有点紧张,她先前去阮明姿家的时候,也是见过阿礁的,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她闺女大赞阮明姿会捡人。
确实是一张生得过于好看的脸。
虽说这人现下是以她远方亲戚的名义“借住”在阮明姿家,可那到底不是她真的亲戚,他又失了忆,她们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
虽说先前曾救过阮明姿,但也不能就说明他是个好人……万一是个坏人呢?
或者,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她家明姿生得也好看,他要是起了歹心,用自个儿的样貌勾得明姿对他芳心暗许呢?
眼下可是连他家到底什么个情况都不知晓呢!
高氏到底是比阮明姿年纪大一些,又正好在操办着吕生金的亲事,对这一块就很是敏感,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拉住阮明姿的胳膊,严肃道:“闺女,你等等,婶子还有话跟你说。”
阮明姿眨了眨眼:“婶子你说。”
高氏看着眼前的少女,生得就跟九天仙女下凡尘似的,那双眼睛,比她见过的漫山遍野繁花盛开的美景还要再美上几分,皮肤白嫩得就像是冬日里枝头最纯净的那一抹雪……这么好看的孩子,若是被人勾着去当了什么外室,妾室的,她是说什么都不干的!
“那高礁……”她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到底不是真的我娘家侄儿,他到底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他家里什么情况,咱们也是不清楚。”
高氏知道阮明姿是个再聪慧不过的少女,果然,她只开了这么个口,眼前少女的脸色便稍稍变了变。
高氏心里一揪,狠了狠心,还是继续道:“闺女,婶子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这成亲对女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搞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情况,对吧?”
阮明姿抿了抿唇,随即轻轻笑了起来,犹如春风拂面,“婶子,你说的我都懂,我心里有数。”
高氏对阮明姿很是信任,她见阮明姿这么说,又是这么一副坦然的模样,总算是松了几口气,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哎,你晓得就好。再好看的皮囊,又有啥用。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形容举止也不像是普通人,那等人家,怎么可能没给定亲?……哪怕是没定亲,咱们也攀不起高门大户啊!”
阮明姿笑着应了几声,高氏这才把她送了出去。
她一离开吕家,神色便淡了下来。
她自然知道高婶子说的全是掏心掏肺的话。
她也很清楚,这些都是对的。
他失了忆,哪怕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那也做不得准。
万一家里已经给他订了亲或者直接娶了妻呢?
万一是他把这些全忘干净了呢?
她可不想到时候沦陷进去以后,阿礁恢复了记忆,再满地鸡毛。
退一万步讲,他没有喜欢的人,可仅仅看他受伤时身上穿得那件玄衣……那布料,他们这的布庄最贵的布匹,都没有半点可比性。
关于他的家族背景,阮明姿都不想去想。
再看看梨花,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窦家这样一个不过是在小小县城才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敢这般作践人……
阮明姿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脑中万般念头闪过,最终还是强行让自己心如止水。
有什么可动心的啊?
没有。
阮明姿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聪明人,自然也懂得控制自己的心。
待阮明姿上车后,阿礁说不上来什么,但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大一样了。
他眸子淡淡的,什么也没说。
……
阮明姿这次回来,主要还是为着送阮明妍回来,做面包其实还是来都来了。
至于阿礁为什么跟着回来,她是真的不得而知。
可能在那小院子里待得太闷了?
阮明姿经由先前那一遭,心态已经平和了不少,她看向阿礁倒也更坦然了。
在院子里烤面包往面包窑里填柴火的时候,她甚至还无聊的把先前讳莫如深的话问了出来:“阿礁,等你伤好了,你想到去哪里没有?……哦,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就是问问。”
阿礁默默的看了一眼阮明姿,是真的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打包小天才
阮明姿拍了拍手,露出个浅浅的笑来:“说起来,你先前带着人杀了那么多人贩子,功夫一定不错。等你伤好了,要不给我当护卫吧?”
阿礁挑了挑眉。
阮明姿扼杀了自己那一点点起起伏伏的少女之心后,显然逼自己进入了她更为习惯的,以商人立场为思考的头脑中。
“是啊,”阮明姿浅浅的笑,“过些日子我打算去庐阳道那边一趟,有些货一直压在那儿,我想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但只身前往总有点不太放心,你到时候若是伤好了,又没恢复记忆,正好给我做护卫得了。也省得我再去镖局请镖师了,省下来的钱,给你做工钱多好啊。”
阮明姿说这话其实也有些忐忑,毕竟阿礁这人吧,虽然看着冷冷淡淡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但有些时候还是能看出他身上隐隐的清贵之气。
这种人一般都有极深的自傲。
让这样的人来给她当护卫,阮明姿还有点担心,别让阿礁觉得自己这是折辱了他?
谁知道,阿礁只是微微沉默了下,便应得十分干脆:“好。”
阮明姿反而有些难以置信,她眨了眨眼,见阿礁坦坦荡荡的看着她,虽说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眉宇间确实没有半分阴戾不快。
阮明姿愣忡之后,不知道怎地,心下有了些酸酸软软的感觉。
她回过神,借着往面包窑炉膛里填火来掩盖自己脸上的愣忡失态,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回去的时候我要往牛家村去一趟,我姥姥家在那边。你还没见过我姥姥对吧?”
她像聊家常那样,跟阿礁聊起了姚家。
她大致介绍了一遍以后,还以为阿礁会不耐,结果阿礁虽说一直没有开口,但看模样也没有半分反感冷漠。
阮明姿忍不住又笑了。
不说旁的,阿礁这样倒真不像一个坏人。
“……我姥姥快要过生辰了,前些日子又分了家,我打算过几日把她们接去县城里玩几日。”阮明姿语气轻快,想到什么,顿了顿,“说起来我们刚到县城还没几日,又回来了。除了先前那次拿药,也没怎么出过门。我看你今儿气色还好,过几日等你身子再好一些,要不要出门逛一逛?”
阿礁沉默的点了点头。
阮明姿见阿礁这模样,忍不住心情就好。
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我只是心情好而已,我又没有喜欢他。
是哦,难道还不许她见着美男子心情好了?
她作为一个颜狗,看到好看的人就会心情好是理所当然的啊!有什么好忐忑不安的?
阮明姿想通了这点,心情越发好了。
阿礁便奇怪的发现,阮明姿压抑了几乎半日的心情,似是又放飞了起来,甚至,她还哼起了曲子。
秋日的午后,小小的院落中,少女在奇怪的炉膛前,边往里填着柴火,便哼着奇怪调调的曲子,少年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旁边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鸡栏兔窝。
像是一幅很怪异的秋日图,又像是再和谐无比的写意画。
……
家里的材料工具都是现成的,到了下午,阮明姿烤制的精美小面包出炉后,她顺手把面包都给拿油纸包了起来,分门别类的放在小小的盒子里,然后还顺手打上了蝴蝶结。
这自然也是一种包装上的艺术,通过包装来增加商品本身的价值。
阿礁在旁边看了会儿,不多时便拿着丝带,顺手也打了个蝴蝶结。
工工整整,极为漂亮。
阮明姿看得目瞪口呆的:“你会打这个?”
阿礁看了阮明姿一眼,“不会。”
阮明姿挑着眉头,他似是猜到了阮明姿要问什么,补了一句,“刚学的。”
阮明姿叹为观止,需知她打蝴蝶结的手法也很熟练了,打得飞快,又没有对其中的关窍进行任何的讲解,阿礁在旁边看了几眼,竟然就会了?
可能这就是学习天才吧。
怕了怕了。
阮明姿索性把那堆盒子往阿礁那推了一半,“礁护卫,提前上岗吧,来帮忙。”
阿礁沉默了会儿,没有拒绝,那修长的有着厚厚茧子的手,飞快的在丝带中穿梭,打出了一个个漂亮的蝴蝶结。
让阮明姿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艺术,太赏心悦目了。
阮明姿心情越发好了。
有些需要用力的活,比如先前往炉灶里填柴火,阮明姿是不会让阿礁这个病人来做的;但像打蝴蝶结这种,只是需要手上工作的活,阮明姿支使起阿礁来,简直颇有资本主义压榨劳动人民的势头。
先是给推给他了一半,见他打得又快又好,阮明姿干脆又把她面前剩下的那些,全都推到了阿礁身前。
阿礁半句怨言也没有,顶多是瞥阮明姿一眼。
手上却没有半分停顿,不多时,一堆堆打好了蝴蝶结的精美木盒面包,便新鲜出炉了。
阮明姿啪啪啪的鼓着掌,真诚的夸赞,“阿礁,你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包小天才。”
阿礁:……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阮明姿正想再夸几句然后把以后的打包工作都分配给阿礁的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了拍门声,一个大嗓门扯着嗓子喊:“……阮明姿在家吧?我听他们说了,今儿你回来了!开门啊!”
又是响亮的拍门声。
阮明姿认出这个声音,是隔壁齐大娘家的那个烦人亲戚郑婆子。
阮明姿挑了挑眉,上前把院门打开了,就见着外头站着的果然是郑婆子。
她怀里依旧抱着她的大孙子,见阮明姿俏生生的站在那儿,眼睛亮了亮,毫不见外的就要往门里挤。
阮明姿一副绝不开门的架势,牢牢的把住两扇院门,郑婆子有本事就撞飞她。
郑婆子见阮明姿这么一副模样,抱着孩子倒也不敢撞门,“咋了,来了客人不让客人进去坐坐吗?……现在年轻的孩子,家里头没个长辈教着,就是不知礼数。”
阮明姿似笑非笑,“礼数也要看着对谁啊。对客人自然要有礼,有些人不请自来,还想硬往家里来,哪里就能算得上客人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失心疯了
郑婆子干笑一声,几乎要与阮明姿面贴面,她就撑在那门缝里,与阮明姿僵持不下,声音嘶哑难听:“瞧瞧瞧瞧,小丫头说得这话真是够伶牙俐齿的。往后成了一家子,老婆子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功夫来调教!”
阮明姿一听这话,反而撑不住笑了。
这郑婆子还没死心啊?
“行吧,听说你这些日子也没少骚扰齐大娘,老想着把你孙子介绍给我。咱们正好也好好说道说道。”阮明姿把门往外推了推,“只是这事不好在我家里说,就在外头说吧,我把齐大娘也叫出来,做个见证。”
郑婆子一听这话,还以为阮明姿是答应了,神色大喜,美滋滋的颠了颠手里头的胖娃娃,“哎呦,狗娃儿,听到没,太奶奶给你找了个娘!”
说完,倒也不用人催,喜滋滋的自个儿就出了门。
阮明姿带着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跟在后头出了院门,顺手把院门给掩上。
她自然也就没发现,这会儿屋子里的阿礁面沉如水的神色。
阮明姿去不远处的齐家敲门,喊道:“齐大娘在家吗?”
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正是齐大娘,她那句“明姿回来啦?”话音还没落,就见着郑婆子跟在阮明姿身后,眉眼立刻就拉了下来,显然很不欢迎郑婆子。
郑婆子这次趾高气扬的很,露出一口发黄的牙来,往地上呸了一口痰,“看你那副狗眼看人低的眉眼!往后别跪着求老娘!”
齐大娘没搭理郑婆子,想要拉阮明姿进来,“哎,明姿,你别搭理她。”
阮明姿反而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止住齐大娘的动作,“齐大娘,咱们出来说吧——其实也没旁的事,是今儿你大嫂来找我,说要给我说一门亲事的事。”
齐大娘脸色一变,急急道:“你别听她满口子胡扯臊话,这,这哪能当真!”
她跺了跺脚,见郑婆子那副嘴都快咧到耳朵后的小人得志模样,还以为阮明姿年纪轻被她哄了去,急得不行,“哎明姿,你……”
阮明姿反手拉住齐大娘的胳膊,把她从门里拉了出来,朝外使了个眼色,“齐大娘别急,外头宽敞,咱们去外头说。”
齐大娘见阮明姿这模样,方才那慌乱的心也微微镇定下来。
也是,明姿丫头多聪明啊,怎么可能会被三言两语给哄了去。也是她太着急了,怕郑婆子这么无耻的,把她那孙子给夸到天上去,诳了人家小姑娘。
齐大娘心思微定,跟着阮明姿到了个宽阔的地方,正好在齐家跟阮家前面一条稍稍宽阔的土路上。
不远处还有在玩耍的孩童,再远一些的地方,隐隐还能看见有村民在那唠嗑闲聊。
齐大娘四下望了下,隐隐明白了阮明姿的用意。
这么个宽敞的地方,旁人也都能看见这边发生了啥,倒也不错。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步,尽量拉开了与郑婆子间的距离。
阮明姿把齐大娘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便知道齐大娘也是想明白了为什么特特选在外头说事。
这是专门防着郑婆子碰瓷呢。
万一郑婆子后面受个刺激,往地上一躺,赖她们动了手什么的,来讹银钱。以郑婆子的人品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宽阔的地方说事,也是防范于未然嘛。
郑婆子没想那么多,站定后已是喜滋滋的开了口,“……既然要谈亲事,你倒是先说一说,你名下有多少产业了?不说旁的,单你外头那辆马车,往后就放郑家这边,郑家人多,用这个正好方便。等你嫁进来,日后也不能再像现在这么抛头露面了,就把生意都交给你男人就行……哦对,因着你是后娘,全由你照顾我重孙我也不大放心,你最好是给我重孙请个专门的丫鬟。还有我,一大把年纪了,请个丫鬟照顾照顾我,我享点清福也是你该做的……”
齐大娘一开始还很是愤怒,听到最后已经是没什么感觉了。就一个感想,她这个大嫂果然是失心疯了。
阮明姿不带半分恼怒的,笑眯眯的听郑婆子说完,这才笑盈盈的反问:“说完了?”
郑婆子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舌头,“暂时就这些,等后面我想到啥再补充。”
阮明姿点了点头:“想的挺好的。不过我也就直说了,我不答应。”
她没半分拖泥带水。
郑婆子霍然睁大了眼:“你不答应?!你凭啥不答应?!”
若非手里还抱着大胖重孙子,她早就把指头戳到阮明姿脑袋上去了,“不答应,你凭啥不答应?!我孙子那么好的条件,你一个爹娘都没了的扫把星,有人肯娶你你就感恩戴德吧!你凭啥不答应!”
若非阮明姿站得离得远,郑婆子这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头上去了。
“哦,我晓得了,定然是你没见过我那孙子!”郑婆子暴怒之后突然想到什么,变得信心满满,“我那大孙子一表人才,你见了他你就知道了!”
阮明姿挑了挑眉,“那你等一下。”
她站在她家门口,唤了一声“阿礁”。
阿礁这会儿本就在院子里,脸色有些冷然,听到阮明姿过来喊他名字,抬眼望了过去,眼神冷冷的。
阮明姿咳了两声,招了招手,“阿礁,来来来。”
这就跟唤小狗似的……阿礁忍了忍,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阮明姿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道:“礁护卫,帮忙演场戏。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的。”
阿礁低低的“嗯”了一声。
阮明姿便放心的招呼着他出了门。
阿礁的美貌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他从院门那走出去,齐大娘还是头一次见他,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郑婆子愣了愣,随即仿佛抓到了儿媳妇出轨一样震怒:“好啊你竟然在院子里偷养男人!?你这个不守妇道的……”
阿礁冷冷的掀了下眼皮,朝郑婆子望了过去。
郑婆子这横行乡里的知名老泼妇,竟然被这眼神骇得浑身一哆嗦,后头的话自然就没能说得出来。
不过郑婆子不说出来阮明姿也知道她后面是什么话,她没放在心上。
阿礁的身份是在榆原坡里过了明路的,挺多人都知道“高礁”,是高氏娘家那边的一个侄子,过来养病的,也没什么瓜田李下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阿礁我都没有看上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介绍:“这是我高婶子的娘家侄子,叫高礁。你们也知道,前些日子我一直没在村子里,高婶子便安排高礁在我那养伤。”
齐大娘也想起先前村里的流言来,她自然是撑阮明姿的,果断点头,“对,是有这么一茬事!”
她心下稍稍一犹豫,很快就下了决心,当着郑婆子的面,自然是要给阮明姿把话圆漂亮的,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前些日子明姿不在家的时候,我还替高妹子给她侄子送过一次饭!”
齐大娘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郑婆子一听,稍稍放下了心,却又听得阮明姿指着那有点可怕的少年道:“……看到了吗?你孙子能比高礁生得好看?”
“看这气派就知道高礁家里非富即贵,具体我也不好透露,说出来怕吓到你!但你要知道,高礁家比我那奇趣堂要厉害得多多了!你家里能比高礁家里条件更好?”
“高礁至今还没娶妻,你那边嫁过去就是个填房,说不好听的,还得在正室牌位前头执妾礼,死了以后都没法跟男人合葬!”
她一样样的比下来,郑婆子简直脸臊得要爆炸!
这小贱人,不就是找了个条件好点的男人吗?竟然这么来羞辱她的孙子!
齐大娘也听糊涂了,明姿丫头这话里的意思是……看上高礁了?
然后,她们就听得阮明姿抑扬顿挫道:“……高礁这么好的条件,我都没有看上,更别说你那孙子了!省省吧!”
郑婆子:……
齐大娘:……
阿礁:……
虽说阮明姿的话有些出人意料,但郑婆子确实被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哪怕再对亲孙子信心满满,可在这个叫高礁的年轻人对比之下,这会儿都好像没有任何角度可以劝说阮明姿了。
但从方才那番美妙幻想里突然跌落,落差实在太大,郑婆子哪里肯甘心!
她有心想跟阮明姿撒泼,可又见着阮明姿身边那叫高礁的,也没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甚至脸上可以说是没什么表情——但偏偏他只是往她这淡淡看了一眼,郑婆子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说不出的瘆人。
可让郑婆子就这么走了,她也是不甘心。她心一横,抱着大胖重孙子往地上一坐就要撒泼,可手刚往大腿上一拍,正要酝酿情绪干嚎呢,齐大娘已经冷笑着出了声:“大嫂,劝你省省力气,你看看眼下,大家都往这边看呢!”
郑婆子愣忡了下,四下一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了。
郑婆子这才明白过来,阮明姿为什么非要在外头说事的意图。
人家这是早就防着她呢!
想通了这点的郑婆子猛地抬头瞪向阮明姿,就见着阮明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
郑婆子顿时后背一片冷汗。
她从一开始就没把阮明姿放在眼里,觉得对方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随便糊弄糊弄,还不是手到擒来。
却忘了,若对方真是那么好糊弄的,怎么可能挣下那么一片家业!
这不,人家打从一开始,头脑就清醒着防着她呢!
郑婆子越想越呕得想要吐血。
她觉得自个儿这会儿就像个笑话,再待下去不仅什么都弄不到,老脸都要被人在泥里踩个来回了!
郑婆子一手抱着她那大胖重孙子,一手撑着地,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
“行,好得很!”郑婆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恼羞的白了一眼阮明姿,“老婆子身体硬朗,倒要看看,你到时候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就阮明姿这么张脸,在县里头做下那么一大笔生意,指不定背后有什么肮脏的勾当呢!
她倒要看看阮明姿到时候能嫁个什么样的!
郑婆子不甘心的抱着大胖重孙子走了,走得飞快。
剩下齐大娘,看着高礁跟阮明姿倒是欲言又止。
不过这叫高礁的……一看就跟他们这些乡下土里刨食的人不一样。
小伙子生得也太好了点,面上表情看着也没什么,挺平静的。就是……不看人还好,那双眸子一往你这边看过来,看得人心里发颤,浑身发凉。
不像是个良配啊。
齐大娘暗忖着,见阮明姿态度又很是坦然,不像是有什么的样子,她稍稍放了些心。
齐大娘拉着阮明姿的手,有意忽略掉一旁高礁站在那带来的不适感,同阮明姿叹了口气:“……明姿,我那大嫂,又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我还好,三言两语也能把郑婆子打发了。”阮明姿抿了抿唇笑道,“就是担心她老拿着这件事,隔三差五的去烦大娘,索性就把大娘给喊出来,咱们三个面对面的,把这事一次给解决了。”
“你这孩子……”齐大娘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叹气。
阮明姿这孩子,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说。
旁人曾对她有一分好,她恨不得拿出十分还回去。
“大娘,什么也不用说了。摊上这么个亲戚,你也不想的。”阮明姿宽慰了一句,听得齐大娘心里头暖洋洋的,又忍不住喟叹,觉得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怎么就命那么坎坷,小小年纪没了爹妈,爷爷奶奶一窝子亲戚又是那副德行。
好不容易拉扯着哑巴妹妹长大了,贫苦的生活也有了起色。结果又有像郑婆子那样的小人看上她的美貌跟财产来闹事,偏生她还没个可靠的长辈能来撑腰,只能自己给自己出头。
真是……让人想想就心酸。
不过乡下淳朴大娘表达心中善意的方式就是让娃来家里吃饭。齐大娘怜爱的看向阮明姿,温声道:“明姿今儿回村子里,还没吃饭吧?大娘今天给炖个鸡,来大娘家里吃饭吧。你也好好补补身子,看着整个人都瘦了。”
有一种瘦叫大娘觉得你瘦了……
阮明姿挺感动的,但还是推辞了。
齐大娘也没勉强,但还是坚持一会儿炖好鸡汤让石头给端两碗过来。
这就是连上阿礁的那份也有了。
阮明姿便没有推辞,笑盈盈的应了道了声谢,这才跟齐大娘挥别,回了自己院子。
阿礁沉默的跟在阮明姿身后进了院门。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浮夸
阮明姿一关院门便双手在胸前合十朝阿礁拜了拜,“礁护卫,方才委屈你了,不过你也知道我都是为了随口胡扯刺激那郑婆子,别介意啊别介意。”
阿礁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不,阮明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总觉得看着阿礁似是更冷漠一些。
阿礁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绕过阮明姿去,去屋子里选了个地方,盘膝打坐开始调息起来。
阮明姿见阿礁一副要养伤的模样,倒也不好再打扰。
其实他们确实还没用饭,因为上午那会儿忙着搞面包,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吃。
阮明姿索性从菜地里揪了把绿油油的青菜,她做惯了这些,相当麻利,洗菜择菜,很快就处理好了放到一个盆里待用。
当然,仅有一个素菜,对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少女来说肯定是不够的,况且阿礁说是少年,其实确切来说,应该叫青年了,又是习武之人,饭量比普通人还要大上一些,单吃素菜哪里能够。
阮明姿便又从兔栏里抓了只修长健壮的兔子。
兔兔这么可爱,当然是要吃红烧兔子肉啦。
阮明姿拎着兔子的两条后腿去院子里处理兔子,她十分果断的用手掌劈了下兔子的脑袋把它劈晕,也好减少一些兔子的痛苦。
正准备下刀的时候,就见着阿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站在她面前,“我来吧。”
阮明姿想说其实她也可以。
但阿礁已经自顾自的接过了兔子,她只好把手里的尖刀也给递了过去。
阿礁面无表情的一刀结果了兔子,昏迷中的兔子毫无知觉的就送了命。
阮明姿看着他手法麻利的放血,剥着兔子皮。拿着刀的那只手,手腕像是挽了个花,阮明姿都有点看不清他的动作,就见着那张兔子皮已经完好的被剥了下来。
阮明姿甚至想给他鼓个掌。
要不是亲眼看见,阮明姿真的难以想象,这么一个淡漠的人,剥皮就跟切菜似的,面不改色,手起刀落的就这么利索的给剥了皮……
这专业的刀功,阮明姿甚至怀疑他以前是不是个猎人?
无他,唯手熟尔?
大概阮明姿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了,阿礁在井边冲洗着刀子,一边淡淡道:“这些都是一法通,百法通,好好观察,会用刀就行。”
一法通百法通?
那……什么是“一法”?
难道是,人皮?
阿礁仿佛看穿了阮明姿的心中所想,他淡淡的,简单的回了一句,“对,人皮。”
阮明姿愣神的功夫,阿礁已经冲洗好了刀子,顺便把那只去了皮的兔子内脏什么都去好了又冲洗了一遍。他见阮明姿还傻傻的站在院子里,似是在惊吓中难以回神。
……这就真信了?
阿礁莫名有点糟心。
“真信了?”他冷冷的问。
阮明姿被阿礁这散着冷气的声音一激,这才迅速回了神。
“信什么?”阮明姿倒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信你会剥人皮吗?你不是还失忆么,就算剥过人皮也不知道吧?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会信?”
这个话题有些诡异,两人都奇异的沉默了下。
阿礁拎着剥了皮的兔子站在院子里,一身劲装越发衬得他窄肩瘦腰,身材极好,再加上那张冷隽清丽堪称绝世美男的脸……哪怕手里拎着个没皮的兔子,都像是拿着什么时尚单品在t台上。
阮明姿哪里想到,她吸个美男走秀图发愣的空档,让阿礁以为她吓傻了。
阿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沉默的拎着兔子去了灶房,把兔子放在案板上。
他又从灶房出来,站在门那,问阮明姿:“这兔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阮明姿回过神,忙上前:“我想着咱们弄个红烧兔肉块来着,再在锅边贴几个面饼子,吃起来也方便。”
“还是切小块?”
“对。”阮明姿下意识的回。
阿礁略略点了点头,先前阮明姿给他做过红烧鸡块,他大概知道做红烧要把肉切成什么样。
阿礁转身回了灶房,阮明姿还没迈进去,就听见灶房里传来剁骨声。
声音非常有节奏,密密的。
阮明姿咽了口唾沫,快步进了灶房一看,就见着绝世美男阿礁少年,正面无表情的举着刀飞快的剁着那只兔子。
阮明姿刚进来看了没几眼,一整只兔子就已经剁好了。
阮明姿粗粗的拿眼估略了一下,竟然每一块的大小都差不多。
“……”阮明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愣忡的功夫,阿礁已经把刀放好,站在那看她了。
虽说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神有点奇怪。
阮明姿琢磨了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小学生的那种“快来夸我”的眼神?
阮明姿震惊了,没想到你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的美男子,竟然这般纯情?
阮明姿咳了一声,很真诚的来了个点赞三连:“阿礁好棒啊,阿礁怎么这么棒,阿礁真是太棒了。”
没想到阿礁的眼神突然冷了几分,他抿了抿唇,往外走,路过阮明姿身边时,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浮夸!”
头也不回的出灶房走了。
阮明姿跟了出去,见他是去井边打水洗了手之后径直进了屋子,想来应该是去调息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阿礁全程从头到尾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阮明姿内心嘤嘤嘤哭泣,礁护卫真的好难伺候啊。
不过看着案板上那一堆剁得整整齐齐的兔子肉,阮明姿心里还是莫名的开心。她哼着小曲生起柴火灶,在大火热油的翻炒中,她突然觉得,这有点像是两人过日子一样啊……
炒完了红烧兔子肉,阮明姿毫不客气的喊阿礁来端饭。
阿礁默不作声的把灶房炒好的两样菜,并一盘贴着锅边烙得苞谷饼子端到了屋子里。
正当这会儿,石头端了两碗鸡汤过来,正好就见着阿礁从灶房往屋子里端饭这一幕。
惊得石头手里两碗鸡汤差点洒了。
阮明姿倒是挺理解的,毕竟阿礁看着就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偏偏他还就真干了,确实有点让人大跌眼镜……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行得正坐得端
阮明姿找了两个碗,把石头端来的两碗鸡汤给倒在自家碗里,把空出来的两个碗拿出去还给了石头。
石头端着碗,有些迟疑。
这两年阮明姿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小妹妹,眼下这跟个男子共处一室,他虽说肯定不会出去乱说,但就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明姿,你俩这样不大好吧。”石头特特压低了声音。
阮明姿咳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没事,石头哥,我俩光明正大的,没什么。行得正坐得端。”
石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有些发愁的低声道:“总之你还是小心一点,外头我也尽量帮你看着点。”
阮明姿抿唇笑了笑,把石头给送了出去。
回屋子跟阿礁一道用了饭,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先前那人间烟火气息太过撩人,亦或是面前的少年沉默用饭的仪态太过好看,阮明姿总觉得心里一直痒痒的。
唉。
阮明姿真心想叹气。
或者,她找个合适的人选,谈一场合适的恋爱来,才能缓解一下这种躁动吗?
……
回县城的时候,阮明姿顺道让车夫载他们去了一趟牛家村。
前些日子虽说已经分了家,原先那大院子因着大房的人口多,便分给了大房。按理说二房应该带着姚父姚母搬出去。
可外头也没有什么现成的屋子,都是要新盖的,一时之间也没法立刻把新屋子给建好,二房的姚家老二跟鲁氏便暂时带着姚父姚母还是住在老宅里。
只是这会儿分了家,农忙之余,姚家老二也会去外头给人打打短工什么的,挣回来的铜板就不用再上交给羊氏了。
鲁氏头一次摸到姚家老二全数上交的铜板的时候,差点泪都流下来。
虽说这些日子总是要受羊氏的闲言碎语,但她觉得自己比之先前要快活了不少,日子也更有奔头了。
阮明姿过来的时候,鲁氏正在给姚母做一身棉服,过些日子天就要冷了,老人又比较怕冷,她想着早早把棉衣做出来,也好给姚母早日穿上。
见着阮明姿,鲁氏也高兴的很,絮絮叨叨的跟她说了不少分家后的好事,阮明姿听得认真极了。
说了半晌,鲁氏才一拍脑袋:“哎呦,你看我这嘴,一高兴就得意忘了形,拉着你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差点忘了问你,过来可有事?”
“二舅妈讲这些我也很喜欢听,”阮明姿甜甜的笑了笑,“听着就让人感觉很有希望。”
鲁氏又高兴起来:“可不是嘛!”
她把手上的针线活往旁边炕上一放,“咱们去你姥姥屋子里坐坐?就怕这个点你姥姥在歇晌。”
“对,我也是怕吵着姥姥歇晌。”阮明姿也是这个顾虑,进来的时候是见姚家开着大门,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嘱咐阿礁在马车上等她,轻手轻脚的直接来了二房。
“来找二舅妈是为着几日后姥姥生辰那事,先前我不是同二舅妈说过,想接姥姥去县城里玩几日?”阮明姿细声细气的娓娓道来,“我这想着先过来同二舅妈商量一下,到时候也好做好准备。你看我提前几日,派马车过来接你们可行?”
鲁氏对阮明姿这份孝心倒是很支持,但想到大房,又迟疑了下,“既是你姥姥过生辰,倒也不好不喊着你大舅妈她们……佳佳那边倒没啥,她惯来同我们亲,笑笑也满了百日带出去,身子骨又一直健壮着,出去玩玩也好。”
她顿了顿,脸上笼上一股愁色,声音也压低了一些,“我愁的是……”她指了指一个方向。
正是羊氏的小儿子姚常炎跟他媳妇新建的那间屋子的方向。
阮明姿心领神会。
如果她单单请了二房,不请大房,真要说下来,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已经分家了,姚父姚母又是跟着二房过的。真要较真算下来,倒也说得过去。
可姚母过生辰,老人家肯定是希望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先前为着一大家子能和睦的生活在一起,两个老人家忍了那么多年,若不是后来,大房那边闹得实在太过,两个老人家也不会含泪把家分了。
分家过后,鲁氏虽然没有直说,但阮明姿多少也知道,姚母的精气神其实是比之先前要差了些。
那这次姚母过生辰,阮明姿就是为了姥姥高兴一些,她也愿意掏钱请向来看不过眼的羊氏她们也去县里头玩几日。
可问题又来了,既然请了羊氏她们,那底下的大表哥大表嫂自然也要请;可大表哥大表嫂请了,那二表哥二表嫂不请,就有点不太像样子。
可偏生二表哥跟二表嫂的儿子桂哥儿,眼下还不到两个月,又是早产,身子骨向来孱弱,她还真怕有个什么万一……
若是不去请他们吧,就依着上次二表嫂荣氏表现出来的那种心胸,还不知道要纠结成什么模样,对产妇的恢复也不是很好。
阮明姿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音:“二舅妈你也知道,上次的事闹成那样……我也发愁。”
上次大表哥家的女儿笑笑过百日,阮明姿送了个订做了很久的金锁。同一日二表哥家的桂哥儿也满月,阮明姿送了个银镯子。因着给桂哥儿订制的金锁还没到,还在路上,阮明姿原本想着百日的时候再送金锁……
结果就因为这个,毛氏跟荣氏闹了个大的,这也成了促使姚父姚母决定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阮明姿跟鲁氏对着叹了口气。
不过这事也不能放着不管,阮明姿抿了抿唇:“二舅妈你先在这等等我,我去大房那边都问问。不管他们去不去的,总要问一声,也免得后面又拿这个事来找茬,闹我姥姥姥爷他们。”
鲁氏想想也是。眼下她们好不容易分了家,羊氏虽说在分家的时候占了大便宜,但总又觉得咽不下那口气,隔三差五的就来找茬,看他们二房的人不顺眼。哪怕是羊氏的大儿媳王氏,也因着分出去住这件事彻底得罪了羊氏,羊氏这些日子也没少骂她。
总之问几句也好,免得留下什么话柄。
鲁氏起身把阮明姿送出了二房。
第二百三十七章 恶毒
姚家从外表看,其实也是有变化的,不说旁的,院子里晒衣裳的杆子都分成了东西两份。
阮明姿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大表嫂王氏的房里。
王氏上次借着分家的东风,也从羊氏这边割裂,分了出去。
羊氏无论再怎么疯狂辱骂她,她都乐滋滋的,根本不在意,春风得意的很。
羊氏这个当婆母的,骂得再狠,只会把大儿子姚常林的心往她跟她闺女这边推。
这样算下来,王氏觉得自个儿还要感谢羊氏呢。
王氏见着阮明姿进来,笑吟吟的迎了上去,声音也是压低的:“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倒不是怕旁人听见,实在是笑笑刚睡着。
小婴儿一天到头,十二个时辰里有多半在睡。阮明姿顺道同王氏坐到炕上,说起来过几日姚母过生辰的时候,想要接姚母去县里头玩的事。
“这是好事啊!我看奶奶这些日子其实也有点没精神,去县里头看看也好。”姚母对王氏跟笑笑都挺好的,王氏也是真心实意的孝顺着这个长辈。
阮明姿顿了顿,轻声道:“到时候我是打算请全家都过去玩玩的。大喜的日子,没必要因着一点龃龉闹得不愉快。”
王氏就很佩服阮明姿这心胸。
要知道羊氏这些日子,骂得最多的还是阮明姿。
羊氏从来不觉得她们分家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她觉得阮明姿就是个搅家精,若不是她非要送笑笑金锁,这事不就结了吗?
王氏提起来嗤之以鼻,“跑我这里来又骂又撒泼的,说什么笑笑一个女娃不配戴金锁什么的。就差直接上手抢了。”
她没说的是,这些日子因着她们外头的房子也在盖,不得不暂时住在这儿,但她把笑笑看得更紧了,一刻都不敢离眼,就怕羊氏丧心病狂做出什么事来。
笑笑只有一个,万一羊氏真的做出什么来,那是再怎么悔都挽回不来的。
“……我婆婆性子偏颇得很,她现在看我不顺眼,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王氏顿了顿,“但去县里头玩几日给奶奶做寿这事,有我公爹看着,我婆婆哪怕使幺蛾子也搞不出太大的事来……我比较担心的是那边。”
她眼神同样也是往荣氏那边的新屋子瞄了一下。
“我是怕桂哥儿身子太弱了……”王氏声音犹如气音,若非阮明姿离她离得够近,几乎都听不出她在说什么,“荣氏到时候不去吧,她心里肯定郁结,一大家子去县城玩偏偏落下她跟桂哥儿;去吧,可桂哥儿那身子……”
阮明姿抿了抿唇。
鲁氏跟王氏担心的都是同一件事,桂哥儿的身子。
阮明姿想起来当时见的那个哭声跟小猫似的小婴儿。
“若荣氏要去,我到时候请个大夫随车吧。”阮明姿叹了口气,“一大家子若都出去,确实也不好单留她一个下来;且桂哥儿的身子,调养到现在都没调养好,也该好好请个大夫了。”
她并非圣母,只是小孩子何其无辜。
“既是这样,也是个再妥当不过的法子了。”王氏直叹气,“只是明姿,你这样我婆婆跟荣氏也未必会念你的好。”
阮明姿倒是无所谓的很,“我又不是为了她俩念我的好。”
真要说起来,羊氏念她的好?
她还真不稀罕。
阮明姿又跟王氏聊了几句笑笑,这才起身,往荣氏那去了。
荣氏的屋子里依旧是沉闷得很,阮明姿是真的搞不懂,这样长期空气不流通,对小孩子,对产妇身体的休养,能好吗?
桂哥儿也在睡觉,荣氏不大欢迎阮明姿,开门之后便把她堵在外间里,警惕的看向阮明姿:“你来做什么?”
这些日子过去,荣氏越发憔悴了,一头长发盘在头上,没有半分光泽,更别提那憔悴的眼窝,看着犹如老了十几岁似的。
算下来,荣氏也不过才十几岁而已。
“我过几日要带姥姥她们去县里头玩几日,”阮明姿开门见山,也没跟荣氏废话,“你要是想去,就带桂哥儿一道一起,我会请个擅长小儿科的大夫随车。”
荣氏却极为警惕的退后一步,满是不信任的上下打量着阮明姿,声音虽低,却有些压抑:“你会这么好心?你是不是想害我的桂哥儿!”
“……”阮明姿向来不愿意惯着傻逼,但她想想无辜的桂哥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反正你自己做决定,到时候我会让那大夫过来,你若不愿意跟着你去,也让大夫给桂哥儿看一看。”
她懒得同荣氏多说,转身出了屋子。
若不是为着小小的无辜婴儿,她真的是不想管荣氏的事。
阮明姿方一出门,荣氏便紧紧的把门给锁上了,一副根本不欢迎阮明姿再来的模样。
阮明姿冷冷笑了笑,也不在意。
她原本打算再去同鲁氏说几句,谁知被羊氏给看见了,羊氏那尖锐的嗓音一下子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呦,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阮明姿么?!怎么着,把你姥姥家搞得支离破碎不像样,也有脸再过来?”
阮明姿站定,冷冷的挑眉:“你声音小一点,还有两个孩子在睡觉呢。”
羊氏讥笑一声,往阮明姿这快步过来。她是不在乎笑笑会不会被吵醒,但她心爱的大孙子既然在睡觉,她自然是要顾忌些的。
“怎么着,让我戳到肺管子了,不敢反驳,来拿孩子说事?”羊氏越发尖锐,声音却压低了些,满是恶狠狠的意味,“我看你就是个搅家精,扫把星!你爹你娘年纪轻轻的就被你克死了。你那三叔,正是好年纪,听说被你送去流放了!再看看你奶奶,天呢,好好的一个人,先前我还见着她精神百倍的骂人呢,这不,也让你克的,路都走不利索了!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就是个十足的扫把星!”
羊氏恶毒的骂着,期待阮明姿脸上露出崩溃的神色。
然而阮明姿却让她失望了。
阮明姿神色一直淡淡的,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个护卫太值了
“说完了?”阮明姿微微挑了挑眉,面上没什么表情,“无论是我三叔还是我奶奶,一个是自作自受,一个是身体不好。你若非要说这个是我克的,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像羊氏嘴里骂的什么扫把星,根本不能激起阮明姿的半分愤怒。
什么扫把星不扫把星的,人家是彗星啊,可不是什么不详灾星。
阮明姿正想转身走,羊氏那低沉恶毒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好,就算你三叔你奶奶是自作自受,你妹妹呢?好好的变成了个哑巴,惨啊……”
阮明姿猛的回头,冷冷的看向羊氏。
羊氏被阮明姿那刀子似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寒,继而又觉得一阵阵扭曲的快意袭来。
阮明姿平日里太滴水不漏了,眼下能刺得她露出这种冰冷的眼神,羊氏强行按下心中的悸怕,露出个略有些扭曲的笑来。
“说起来你那娘打小就是个怪种,脸上好大一块疤,性格也闷得让人烦,”羊氏恶毒的笑着,“配上你那个倒霉爹,才生下了你这个扫把星跟你妹妹那个哑巴,都是报应……”
她话还没说完,便有个身影快步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把羊氏脸都给扇得歪向了一边。
那身影有些佝偻,瘦弱得很,打完这一巴掌,浑身都在发颤。
正在撩袖子准备打人的阮明姿愣了愣,“姥姥?”
听得阮明姿这一声叫,还在暴怒的羊氏顿时愣了下,既而又有些不大自在,但想起他们这会儿家都分了,这老婆子以往对自个儿还算客气,这会儿连手都动上了,果然就是心思都跟着二房去了!
她眉头顿时竖了起来,撇过脸来阴戾骂道:“你那女儿死了那么多年,我说几句怎么了!……真是要死了你个老虔婆,打人这么疼!”
她话音还未落,阮明姿的巴掌已经甩了过去。
阮明姿不像姚母,甩一巴掌就气得浑身发颤了。阮明姿甩完一巴掌,还不罢休,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又甩了一巴掌。
羊氏简直难以置信。
这些年来她无论说什么阮明姿都没跟她动过手,这会儿骤然甩了两个巴掌过来,她两边脸火辣辣痛着的同时,还有股不现实的荒谬感。
姚母原本还伤心着,这会儿也呆住了。
她的大外孙女在她心里向来都是温温柔柔得体懂事的好孩子,这次竟然都气不过动了手……可见心里是受了多少委屈!
看看孩子都被气成什么样子了!
姚母一想到这,就又悲愤又心疼。
“管好自个儿的嘴!”阮明姿甩了甩手,“你说我那也就罢了,牵扯到我妹妹,我爹娘,我姥姥,那就别怪我跟你动手了。”
对于羊氏这种刻薄人,直接动手比什么处理方式都要迅捷一些。
“你这个小贱人!给我等着!”羊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她转身就奔着灶房去了。
姚母一见就急了,猜都能猜到羊氏去干什么了,她急急的推了推阮明姿,“姿丫头快走,你大舅妈这是疯了!”
阮明姿心里挂念着姚母,哪里肯就这么走了。她手摸向怀里,那里藏着好几包她用来防身的药粉。
出门在外,有时候不方便带弩弓,随身带几包迷药还是挺有必要的。
除此之外,她腿间一侧还捆了把匕首,不过这场面显然不太合适,还是迷药更便捷些。
羊氏很快就拿着菜刀冲了出来,阮明姿的手指夹着迷药的粉包,一点都不慌。
羊氏红肿着脸,挥舞着菜刀,一副疯了的模样。
“老大家的,你疯了不成?!”
姚母是被吓坏了,哑声喊着,颤巍巍的要挡在阮明姿身前。
院子里没有下地的几个女眷,鲁氏跟王氏听得动静都冲出了屋子,惊骇的看着羊氏手里拿了一把菜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朝着阮明姿跟姚母挥舞着。
然而一道身影闪过,在羊氏靠近之前,一掌拍在了羊氏的肩膀上,羊氏整个人都倒飞起来,直直的撞到了身后不远处的门框上。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羊氏倒飞出去之后,手里那菜刀却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正要抛迷药的阮明姿这次是真的目瞪口呆了。她看向院子里突然出现的阿礁,说不出话来。
不仅仅是阮明姿惊呆了,旁人也都惊呆了,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男子。
院子里鸦雀无声,唯一发出声音的,是被拍飞撞到门框上再瘫下去的羊氏在惨叫。
她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脸皱到了一起去。
姚母迟疑的看了一眼羊氏,见她瘫坐在门那一边惨叫一边骂骂咧咧的,也不像有事的模样,硬了硬心肠没去管她。
显然她还是更关心阮明姿有没有被吓到。
姚母回身看向阮明姿,声音哑着,“……姿丫头,没吓着吧?”
却见她的外孙女轻快的回了声“没有”,继而又像是眼里有星星一般,看向院里的年轻男子。
“阿礁,你怎么来啦?”阮明姿语气轻快,顺手把夹在手指间的迷药又放回了怀中。
阿礁默了默,简单回道:“……在马车上听到动静了。”
阮明姿了然,觉得自己请的这个护卫太值了。
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看向他,“那你的伤……”
阿礁抿了抿唇,“这点事,无妨。”
阮明姿细细的打量过了一遍,见阿礁的气色果然还好,她这才微微放了心。
阮明姿的视线落到阿礁的手上。
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握着一把菜刀,多少有些违和……
羊氏这会儿是喘口气都觉得忍着浑身都在疼,她怨毒无比,结果抬头就见着那个一掌拍飞她的男人,正站在阮明姿身边聊着什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贱人贱人贱人!”
羊氏忍着浑身的疼痛骂着。
阮明姿就当是狗吠,根本懒得理会,却见阿礁神色沉了沉,他手轻轻一抬,手里那把菜刀像是飞一样射了出去,牢牢的钉在了羊氏脸颊旁不足一寸处的门框上!
“……”羊氏那满腔的咒骂顿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凛冽的刀光就在自个儿脸颊一畔,若再歪上一分甚至都可以切断她的喉咙了……
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荣氏告状
姚家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的,鲁氏匆匆去了地里头,把家里的男人都给喊了回来。
姚家虽说是分了家,但眼下秋忙地里头的活计也多,就暂时还是一起种着。鲁氏说家里头出了事,姚父并两个儿子,两个孙子,都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这会儿王氏抱着睡醒了的笑笑,照看着瘫在地上晕过去的羊氏。
阮明姿扶着姚母回屋休息去了,姚母年纪大了,最近又因着分家的事生了一场小小的病,精神多少有些不济,方才又闹了那么一场,姚母哪里扛得住。
阿礁就沉默的跟在阮明姿身边,帮着阮明姿把姚母给扶到了炕上。
“姥姥,你好好休息。”阮明姿眉眼温柔,又变成了从前姚母面前的甜心小棉袄,她轻声同姚母说着话,“过几日就是姥姥的生辰,姥姥养养精神,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去县里玩几天。姥姥也去看看我办的那个铺子,二舅妈跟大表嫂做的吃食都在里面卖得可好了……到了晚上还有好些耍把戏的,可热闹了。”
姚母在阮明姿的柔声细语中,情绪果然缓和了不少,方才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缓开来。
她慈爱的看着阮明姿,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站在阮明姿身后不远处的阿礁,顿了顿,这才压低了声音,“……好孩子,他是谁啊?”
阮明姿知道她姥姥压低了声音这是怕阿礁听见。不过这也没用,阿礁该听见的还是能听得见。
她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正常一点,“……哦,是我找的护卫。姥姥你也是知道的,我一个女孩子,在外头要谈生意,挺不方便的,就找个护卫。”
姚母愣了愣,又有点纠结,“……可你这护卫也生得太好看了点?”
“姥姥,”阮明姿亲昵的拉着姚母的手,“人家有本事就行,你管他生得好不好看呢。我也生得挺好看的啊。”
姚母想想也是,但还是有点迟疑,“可……这孤男寡女的,姥姥怕旁人说你闲话。”
阮明姿更理直气壮了,“姥姥,没有阿礁,那些爱说人闲话的,就会闭嘴了吗?……反正他们总是要说我闲话的,那就随他们去呗。”
姚母有些发愁,“可你总是要嫁人的……”
阮明姿笑吟吟的,很有耐心的哄着姚母,她没有说什么嫁不嫁的,而是换了个角度,“姥姥你想,能接受我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也自然能理解我有护卫这种事。若他连这种事都接受不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狭隘的人?……姥姥你也不想我随随便便嫁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吧?”
姚母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个笑来,眼里也颇多自豪神色,“那是,我家姿丫头,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儿。”
“既是如此,姥姥你还在担心什么?”阮明姿轻笑着,“姥姥你现下就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到时候我还等着你给我把关,好好挑个夫婿呢。”
阮明姿知道姚母关心的症结在哪里,她这么一说,果不其然,姚母浑浊的双眼也流露出几分光亮来。
姚母缓缓的点了点头,不多时,同阮明姿絮絮拉着家常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睡着了。
阮明姿微微舒了口气,从炕边起身,见阿礁一直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低声道:“让你久等了。”
阿礁微微摇头,没说话。
阮明姿把屋子里的帘子都落了下来,免得院子里的动静再吵到这边。
待她出去时,姚家男人正好刚回来不久,羊氏的两个儿子把晕倒的羊氏抬进了屋子,姚家老大黑着脸把门框上插着的那把菜刀给拔了出来。
见阮明姿出来,姚家老大眼里闪过一抹不满,但还是压着火气道:“明姿丫头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他见阮明姿身后跟了个男子出来,又拿刀指着那男子,“他又是谁?!”
荣氏先前一直躲在屋子里窗户那看热闹,见撑腰的回来了,这才出了门子,指着阿礁告状道:“爹,就是这个人把娘弄晕的。一掌就把娘给拍飞了,还朝娘扔了把刀,老吓人了。”
姚家老大眉头立刻竖了起来,看着要发火的模样。阮明姿挡在阿礁身前,却不是怕姚家老大把阿礁给伤了,她这是怕阿礁再把姚家老大给一掌拍飞了。
阮明姿叹了口气,“大舅,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荣氏见姚常炎从屋子里出来,自觉也有了底气,冷哼一声:“你就是想狡辩。你跟那男的认识,你还打了娘两耳光呢,你敢否认?”
荣氏这纯粹就是在挑火了。阮明姿冷冷的看过去,荣氏却不与她对视,挪开了视线。
“我为什么要否认,就是我打的。”阮明姿冷冷道。
姚家老大压着满腹的火气,大喝一声:“你这当小辈的,你大舅妈再不对,你也不能上手打人啊!”
姚父出来打圆场:“唉,老大你先别急,听听姿丫头怎么说。姿丫头向来是个脾气极好的,她既然说打了人,那肯定有说法。”
姚家老大心里也憋屈,自打分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他就觉得他爹他娘开始偏向老二那边,偏生老二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也不像是会讨好人的,凭啥爹娘一大把年纪了,反而开始向着老二?
不说旁的,老二至今膝下就只有个八岁的闺女,到时候说不定还得从他这边过继个儿子过去继承香火呢!
眼下姚家老大听得姚父又在那跟他对着来,脸色更难看了。但好歹他还记得那是他爹,忍下满腹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看得正常些:“行,明姿丫头你说说看,你凭啥打你大舅妈?”
他实在是郁气难忍。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他媳妇被一个小辈打了,还被一个陌生男人给打晕了,他这个当男人的,就像是面子被人踩在脚下碾一样。
实在忍不住,姚家老大又闷声加了一句,“你打小爹娘就没了,确实也没个人教你。要是你说不出个二和三来,就别怪我这个当大舅的替你娘管教你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凭什么打人
院子里这会儿不仅仅只有姚家老大跟姚父几人,羊氏的两个儿子,姚家老二跟鲁氏,还有愤愤不平的王氏,出来告了个状又回屋待着去的荣氏,除了那几个小的,几乎姚家人都到齐了。
姚家老大这不算客气的话,让院子里的气氛稍稍僵硬了些。
王氏都替阮明姿有些憋屈,几番张嘴想替阮明姿说些什么,就见着阮明姿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阮明姿知道王氏这个当儿媳妇的难做,哪怕分了家呢,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这事阮明姿原本就占理,再加上姚母也不在这,她也不怕姚母再听到会受什么刺激,少了分顾忌,反而可以说的更畅快。
“大舅舅,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一五一十的全都讲了。”阮明姿唇边露出个温温柔柔的笑来,但熟悉她的人却都能看得出,阮明姿的笑意并未到眼底,看着让人只觉得心底有点发凉。
“我今儿过来,其实是打算跟大舅妈二舅妈商量过几日姥姥生辰的事。”阮明姿淡声道,“我本想着,虽说姚家已经分了家,但姥姥过生辰一定希望大家都聚在一起,便想着到时候请大家都去县城玩几日……大舅舅你说,我这份心算好的吧?”
王氏忍不住在一旁帮腔:“是啊,明姿是诚心实意来请我们去的。”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荣氏的男人姚常炎,心里想着谁还不会告状啊,特特加了一句,“明姿甚至怕桂哥儿的身子弱,坐不得马车,还特特同我商量,准备请个随车大夫呢!”
她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但荣氏的男人姚常炎听得这话脸上却有些火辣辣的。
刚才他媳妇还迫不及待的跟他爹告了阮明姿一状呢……
不说旁的,他这大嫂把这事当着众人面说出来,挺臊的人慌的。
姚家老大却有些不大耐烦,他道:“这确实是一桩好事,但这跟你打了你大舅妈两巴掌有什么关系?……这点小恩小惠的,就可以打人了?!”
姚父皱了皱眉,老大这话说得难听,人家明姿一片真心请他们去县里头玩,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小恩小惠的!
阮明姿倒不是很介意姚家老大把这事怎么看,反正发生了这桩事后,她也就没了再请大房这边一道去玩的心思。
想来那糟心的一家子,她姥姥看着也是难受。
到时候再单单请王氏他们去玩一趟好了。
“大舅舅说的是,我也不是仗着这个故意打人。”阮明姿脸上波澜不惊的很,淡淡道,“……我不过是说一下我的来意。免得一会儿大舅舅再怀疑我来干什么的。”
这话说得姚家老大脸上又是一绷,有些难看。
“……当然,我说这个也是为了证明,我今儿这一趟,没有任何地方惹到大舅妈,”阮明姿原本嘴角那抹温温柔柔的笑意也都隐了去,她眉眼沉沉的,没什么愤怒的神情,但却又能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波涛,“我好端端的走在院子里,大舅妈一见了我就骂我什么扫把星,克父克母什么的,甚至还骂我妹妹,这谁能忍?!”
姚家老大为之愕然,本能的想否认羊氏不会干这个,但他又想起这几年羊氏在他耳边咕噜念叨的阮明姿的那些坏话,又有些迟疑。
往常阮明姿没怎么惹到她,她都能编排出那些有的没的,这最近,羊氏又因着分家的事迁怒到阮明姿身上……
羊氏还真能干出这些事来!
姚家老大脸上沉沉的犹如锅底,他不由道:“就算是这样……”
阮明姿猛地抬眼,直视姚家老大,语气比先前更沉了些,“她还骂我姥姥老虔婆!”
姚家老大像是被人按住了什么开关似的,半晌才尴尬的挤出个笑来,“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阮明姿是个小辈,骂就骂了,旁人哪怕知道了,也顶多说一句羊氏这个当长辈的不像样。
但骂姚母这个向来慈爱温和的长辈,羊氏她凭什么?!
孝字当头,羊氏骂姚母的事要是传出去,旁人是要戳她脊梁骨的!
姚父先前听到羊氏辱骂阮明姿扫把星克父克母的时候脸上就很难看了,再一听到羊氏还骂姚母,更是骤然变色,但想到羊氏那泼赖的模样,再想想儿子这些年因着羊氏越发的变得左性,倒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
确实,这个家的人心,早就彻底散了。
他原本还想着,远香近臭,分了家,说不定还能再挽回一下。
谁知道……
羊氏这是彻底恨上了他们。
姚家老大见姚父这副模样,心下一慌,脸上却勉强的赔着笑,“爹,明姿丫头……说的不一定是真的。羊氏平时是泼辣了些,但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持家的人总得泼辣些才镇得住场子。她好端端的,骂娘做什么啊……定然是明姿这丫头为了推脱,胡说的。”
姚父喃喃道:“对啊,羊氏好端端的,骂你娘做什么……”他彻底失望的摇了摇头,他相信阮明姿的话,姿丫头不是那等会为着给自己推脱,就把姚母拿出来当挡箭牌的人,定然是羊氏真的这么做了。
“我也想不明白啊……”姚父声音苍老,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满都是对羊氏,对姚家老大眼下还在为羊氏推脱的失望,“老大啊,不说旁的,平日里羊氏从你娘那得了多少好处,我同你娘从来不说,你就真当不知道?”
姚家老大嚅嚅的说不出话来,“爹……”
姚父沧桑的叹了口气,“老大,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虽然不说,但你心里还是怨我们给你们分了家的。甚至还怨姿丫头,觉得是姿丫头当时那金锁银镯子惹得事。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我跟你娘两个老的,一只脚都迈进坟里的人了,若不是对你们失了望,怎么会在我俩都还活着的时候,就提分家?……都这把年纪了,没几天好活了,谁不想儿孙承欢膝下啊。”
姚父几乎要落下泪来。
姚家老大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