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耽误了人命算谁的
阮明姿这话戳中了毛氏心底最隐秘的那一处,她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但当着外头那么多人的面,她哪里能承认,只装腔作势的抹了一把脸,做出一副含泪的模样来:“你这是污蔑人!我怎么会那么想!”
“没有就让开!耽误了人命,这算谁的!”人命在前,阮明姿没跟毛氏客气,直接把毛氏一把扯了开来,带着浑身气得发颤的阮凤闯了进去。
后头跟着背着药箱的席天地。
阮家老宅的正屋有些暗沉,一张土炕上正躺着一个精壮的农家汉子,脸色煞白,头上有一处被包扎过,鲜血浸湿了包扎的白巾,眼看着就面如白纸,进气多出气少了。
旁边是榆原坡的孙大夫,正在那摇着头,“这人啊,伤着脑袋,基本是救不回来的,得看老天爷……我看你们要不准备个棺木,说不定还能冲冲喜。”
席天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径直上前:“我看看。”
赵婆子坐在一把有些低矮的藤木椅里,见着阮明姿进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类似于痰声的声音,含糊不清的骂道:“让这死丫头进来做什么!晦气!把人给我打出去!”
“我不要我爹死!”果哥儿今年也不过五岁,正在炕角那儿哇哇大哭,见着他娘带人进来,连滚带爬的从炕角溜下来,跑到他娘那,抱着他娘的大腿,死活不松手。
阮凤脸上落下泪来。
阮老头跟阮家老二阮安强想去拦住席天地,阮明姿倏地出声:“你们果真一个个都想看着我大姑父死?……头一次见有人拦着大夫的!”
阮老头跟阮安强要推搡席天地的胳膊都僵了僵,阮凤哭得声音都嘶哑了,叫道:“爹!二弟!”
“别听那死丫头瞎说!”阮老头咳了一声,色厉内荏的喝了一句。
这会儿的功夫,席天地已经在给炕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把脉了。
他很是麻利,把完脉又去翻了翻男人的眼皮,看了看,脸上绷得紧紧的,掉过头来打开药箱,拿出一套裹满了银针的针囊来。
“这都啥,”阮安强在一旁犯嘀咕,瞥了一眼阮凤,“大姐,我丑话可放在前头,这人瞎折腾,你别让姐夫走都走的不安心。”
“给我闭嘴!”生死关头,向来忍字当先的阮凤也忍无可忍的爆发出了一声带泪的怒吼。
阮安强脸色也不大好看,丢下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转过头去干脆找了把椅子,坐得远远的。
席天地给严山扒着衣裳,头也不抬道:“家里头有酒吗?越烈的越好。”
毛氏在后头“哎呦”一声,“我说娃他大姑,听听,这像是正经大夫说出的话吗?竟然还要酒了!”
阮凤也有些惊疑不定,阮明姿握住阮凤的手,飞快道:“大姑,席大夫医术很高超的!他这样说,说明姑父说不定还有救!”
阮凤难以置信的哽咽一声,“真的吗?”
席天地却恼了:“墨迹墨迹!还在墨迹!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要生生把人拖死才高兴是吧?!”
阮凤打了个寒颤,忙看向毛氏——自打赵婆子腿脚不大利索后,家里头的事基本上都是她在管着了,“安强媳妇,酒呢?”
“呀,娃他大姑,你还真信那人的胡言乱语了。”毛氏有点不大高兴,面上客客气气的,话却有点不耐烦,“家里头哪来的烈酒?”
阮凤忍无可忍,稍稍提高了下声音:“我今儿回娘家,不是带了两坛子好酒吗?!”
毛氏脸上的表情有点僵:“那个啊,那个是有用的。”
她因着还想今儿说不定康泽会带阮玉春回来,就把回娘家的日子往后推了一天。
那酒,是她打算明儿回娘家时,带给几个娘家兄弟喝的!
阮凤眼眶里含着泪,气得直哆嗦。她将儿子果哥儿往一旁阮明姿的怀里一塞,忍无可忍的直接掀了门帘,冲了出去。
毛氏意识到阮凤要做什么,她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哎,娃他大姑!你做事咋这么不讲究!”追了出去。
不过已经晚了,阮凤从小就一直干农活,嫁到严家后,在婆婆的磋磨下更是天天脚不沾地的忙活。也就这几年婆婆去了以后,她日子才松泛了些,但这打小养出来的力气,却不是毛氏能比的。
阮凤从侧屋拎了一坛酒过来,见毛氏上来要拦,一把推开了毛氏,拎着酒就进了正屋。
毛氏气得直跺脚。
阮凤颤着手把那坛子烈酒递给了席天地,席天地打开酒塞闻了下,脸上还算满意,把那酒浇在他的银针上,算是消过了毒。
“浪费啊!”阮安强看着那坛子好酒就被这样洒了,颇有些痛心疾首。
一旁的孙大夫倒是眼睛放亮,忙道:“这是拿烈酒消毒。有用的,不浪费,不浪费!”
阮安强悻悻的闭上了嘴。
席天地这会儿都懒得跟这一家子放嘲讽。
先前在姚家,那一家子虽说各种极品,可他们好歹是一心为着救病患去的!
这阮家,各人怀着的心思,那可就不好说了!
还是先救人再说!
席天地冷哼一声,将银针缓缓扎入昏迷不醒的男人的额心。
阮凤虽说不懂,但她也知道,这大夫好似是在用什么特别的法子救她的男人。她死死的攥着手心,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一旁的毛氏又在那状似担心的絮叨开来:“……这人行不行啊。那么长的银针扎人脑子里去,这就是不死也把人给扎成傻子了啊!我说娃他大姑,你对你男人可真狠心,就真敢让人这么捯饬他啊?!”
阮凤死死攥着手里,理也不理毛氏。
毛氏看着这说话的功夫,严山头上快被扎成了个刺猬,她哼了一声,又转向阮明姿,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起来,你怎么来的这么是时候?还偏偏带了个什么‘神医’?别是你年纪小被人蒙蔽了,带过来骗诊金的吧?”
阮明姿也没理会毛氏,拍了拍怀里还在哭个不停的果哥儿,低声道:“果哥儿是大孩子了。这会儿你娘也很担心你爹,你越哭,你娘就越害怕。”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抹骨血
果哥儿趴在阮明姿的肩窝中,慢慢止住了哭声。
毛氏兀自又说了几句,见阮明姿垂着眼轻轻抚着果哥儿的后背,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她眼珠子转了转,几步挪到赵婆子身边,俯下身子,在赵婆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赵婆子那浑浊的眼里放出几分意义不明的光来,满是沟壑的脸上扯动出一个有些可怖的笑意来。
她点了下头,又扭过头去,朝二儿子阮安强沙哑的喊了一声“老二过来”。
阮安强快步上前,赵婆子在阮安强耳边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话,阮安强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又舒展了眉头,点了点头,飞快应了一声“娘,我知道了”,竟是径直迈步出了屋子,匆匆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竟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阮老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回头看了眼窝在椅子里的赵婆子,赵婆子没看他。
他也就懒得管了,背着手迈着步,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
一时间,炕边就只剩下孙大夫,阮凤,以及脸色有些臭的席天地。
偶尔还有一两声果哥儿轻轻的控制不住的抽噎声。
到头来还是阮凤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诡异的寂静,“……大夫,这针,要扎到什么时候啊?”
席天地抬眼看了阮凤一眼,大概是看在她是少数希望患者活下去的人,对她态度倒还算可以,没有出言讥讽,只淡淡道:“再过一盏茶时间。”
阮凤攥紧了手,脸色发白,喃喃道:“好,好……”
她有些脱力,勉强坐到了土炕边上,嘴唇微微颤着,若是凑得近了,便能听出,那是在求神拜佛。
席天地勉强从口型中看了出来,没说话,只是多瞅了几眼阮凤,突然道:“你伸出手来。”
阮凤有些茫然,“啊”了一声,却下意识顺从的伸出了手。
席天地两指按到了阮凤的脉搏上。
半晌便收了回来,淡淡道:“你有了不大到两个月的身子,注意点身体。”
阮凤有些受惊,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声调都变了:“啊?”
屋子里震惊的不仅仅是阮凤,还有旁人。
不过阮凤虽说也姓阮,到底也是嫁出去的姑娘,赵婆子跟阮老头虽说稍稍惊了下,却也很快平复了心情。
甚至赵婆子还在那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声:“……倒是好怀。”
毛氏有些嫉妒的隐秘眼神,从阮凤肚子上一扫而过。
她嫁到阮家也有十几年了,但膝下除了阮玉春阮玉冬姐妹俩,只有阮成章一个儿子,到底还是单薄了些。她倒是也想再怀,结果跟阮安强努力了这些年,也没再怀上。眼下年纪大了,更是不好怀了。
这会儿见阮凤怀孕了,她着实有些眼热。
甚至还有些恶毒的想,从那上面摔下来,脑袋都摔破了,扎几根针就能救回来?
八成还是要办白事!
到时候肚子里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那还不一定呢!
她掩住嘴,慢腾腾走到阮凤边上,“娃他大姑,这时候你又有了孩子,倒让我们也不知道是祝贺好,还是怎么地……”
阮凤捂着肚子,看了毛氏一眼。
她没说话,神色里有些迷茫,也有些隐隐的伤悲。
若严山真的救不回来,那她肚子里这孩子就是严山的遗腹子……
见阮凤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毛氏眼里闪过一抹恶意的笑来。
她又去阮明姿身边,逗弄偶尔抽噎一两下的果哥儿,“果哥儿,你娘肚子里有孩子了,说不定就是个小弟弟。多好,到时候你娘一定会很疼爱他,你可要拿出哥哥的气派来,不能因为你娘光喜欢小的,顾不上你,就跟你娘闹别扭啊……”
这话说得,阮明姿淡淡的扭过头来看了毛氏一眼。
毛氏满眼恶意的等着果哥儿哇的一声哭出来。
果哥儿趴在阮明姿肩头,抽抽噎噎的转过头来看毛氏,“二舅妈瞎说,娘不会的……娘有了我,也没对哥哥们不管不顾啊……”
果哥儿前头还有两个哥哥,是严山前头的媳妇留下的。
毛氏被小小孩童纯真的诘问给问愣了。
她要怎么跟这个臭小孩解释,你娘那是给人当后娘,为了赚个好名声,肯定要对前头留下来的孩子好啊。
然而毛氏还在酝酿着说法,阮明姿已经淡淡开了口:“有些日子没见,二婶这越发面甜心苦了。二婶这是盼着大姑家出事,你们好捡便宜吗?”
阮明姿直晃晃的点出了屋子里其他阮家人心底那一点点隐晦又不可言说的阴暗,非但毛氏,就连赵婆子,以及阮老头,脸色都变了变。
“明姿咋能这么说?!”毛氏色厉内荏,“我这不也是替娃他大姑担心吗?!”
阮明姿淡淡道:“哦,是吗?要不回头我们去乡亲们面前,分辩一二?”
毛氏脸色更为难看,她还欲说什么,听得旁边传来一声低喝。
“闭嘴吧!”阮老头那张沟壑遍布的脸阴阴沉沉的,喝出了声。
毛氏忍了忍,有些怨毒的看了一眼阮明姿,又想到方才她跟赵婆子布置的事,暗恨的想:“就先容你在这嚣张,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屋子里总算是又恢复到了先前那等,还算安静的状态。
只是阮凤捂着小腹,脸上多了几些凄惶。
她身体底子向来好,怀孕这两个月,能吃能睡,能操持家务,下地干活,倒也没什么异常,她竟没有发现自己已是有了身子。
若是旁的时候发现这个,那该有多高兴。
可偏偏是这时候……
阮凤不由得看向炕上躺着的毫无知觉的男人,喉咙里呜咽了一声。
席天地看了阮凤一眼,只道:“你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当然,你要是不想要,跟我说一声,我这也有药,包你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打掉这个孩子。”
这话让阮凤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又捂紧了肚子。
这个孩子,她还是想留下的!
若是炕上的男人醒不过来,这好歹,好歹也是他的一抹骨血!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不良于行
阮明姿将怀里的果哥儿放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果哥儿跑到阮凤膝旁,伏在阮凤身上,有些含糊不清的唤了一声“阿娘”,他懂事的轻轻摸了摸阮凤的肚子,“果哥儿陪你。”
阮凤浑身一震,眼里忍不住溢出点点泪来。
绕过屋子里横在那儿的一条板凳,阮明姿走到阮凤跟前,轻声道:“大姑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阮凤轻轻的,点了点头,却又有些茫然,干涸的嘴唇微微一张一翕:“可是……若是你姑父没了……”
她猛然住口,脸色越发苍白,觉得这是个很不吉利的说法。
阮明姿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大姑,姑父若是不在了,难道天就塌了吗?”
泪眼朦胧中,阮凤抬起头,看向眼前年纪虽小,却难掩倾城之姿的侄女。
大弟跟弟妹相继去世时,这侄女也不过才十岁,下头还有个如果哥儿一般大的哑巴妹妹。
虽说不愿意承认,但这两年多,她跟娘家来往的逐渐也多了,对于两个侄女的境遇也是知道一二。
两个侄女小小年纪都能撑过来,都没有让“天”塌下去。
到她这,她就要这样意志消沉下去吗?
她怀中有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难道她就要让这天,塌到两个孩子肩头去吗?!
若是她不支棱起来,她怀里的果哥儿,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将会遭遇什么,她单看眼下娘家人对她的态度,就能猜到一二了!
常年惯忍的阮凤,眼里慢慢的燃烧出一把火来。
她为了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可以忍,可以让。
可是若她忍了,她让了,依旧是无用功呢?
哪怕天真的塌了,她也要为果哥儿,跟肚子里的孩子,撑起一片天来!
阮凤深深的吸了口气,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崩塌,又在飞快的重建。
她一手搂住怀里依偎着的果哥儿,一手捂住了小腹,抬起头,那经历了不少风霜的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大一样了。
她朝阮明姿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是哑的,然而语气却比先前要坚定不少,“这个孩子,我要保住他。”
毛氏在一旁又是“哎呦”一声,“娃他大姑,你咋这么死心眼?你男人这情况,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孩子你咋养?”她一副掏心掏肺为阮凤着想的模样,“不过你要是真的想保住他,那也不是不行。毕竟你男人到时候没了,你还有你爹娘跟你二哥呢!……家里头的琐事,到时候你一并交给你二哥就行,你二哥年轻力壮的,能替你撑起来!”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的,可话里头那股想要谋夺阮凤家产的意思,昭然若揭!
也不知阮凤是听没听得出来,她抱着果哥儿没有撒手,垂着头不吭声。
毛氏讨了个没快,也有点不快,但看着炕上半点动静没有的严山,还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心里冷哼一声,这严家,可不是只有严果一个男丁,严山前头的媳妇还给他生了俩儿子,都在准备娶媳妇的当口!到时候严山没了,阮凤要是想养严果跟她肚子里那个崽子,还不是只能找娘家替她撑腰!
到时候看她怎么过来求她们!
毛氏冷冷的想。
然而还没等毛氏畅想完到时候阮凤低声下气过来求他们的场面,就听得一旁的席天地出了声。
“该拔针了。”
席天地道了一声,仔细的将严山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了下来。
拔完银针,他又替严山把了把脉。
屋子里的人,不管怀着善意还是恶意的心思,这会儿都屏气凝神的看向了席天地。
席天地脸上喜怒不辨,看不出什么来。
他扭头说了几种药材名,问那孙大夫:“……可有?”
孙大夫凝神想了想,露出几分不大好意思的神色来,“除了半夏桔梗,其余都没有。”
席天地微微拧了拧眉,略一思忖,又说了七八种常见的药材名。
孙大夫这次倒是眼睛一亮,“有的,都有的!”
席天地点了点头,从药方里拿出纸笔来,飞快的写了一张单子,直接递给那孙大夫:
“劳烦按照这药方,抓三副药来。”
孙大夫看着那药方,他对药理只能说略懂而已,然而看着眼前这药方,却越看越觉得精妙无比。
“妙啊!”孙大夫大喊一声,明明胡子都花白了,却还是对着席天地一揖到地,“达者为师,您这方子,教我良多。我这就去抓药!”
说着,他火急火燎的拿着药方就走了。
药箱都忘了带。
屋子里的人看到这个展开,都有些发愣。
“眼下条件简陋,只能用这副汤药勉强来休养着,倒是没别的,就是养的会慢很多。”席天地慢条斯理的跟阮凤道,“这些日子,怕是你要辛苦些,为着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要注意休息。”
阮凤听得这话,起初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后来一个哆嗦,终于反应过来,却又难以相信的颤声道:“……您,您的意思是,我男人,他,他活了?!”
席天地头也没抬,收拾着银针,淡淡道:“活了是活了,但别高兴的太早,怕是以后会不良于行。”
阮凤高兴得几乎想跪在席天地面前痛哭一番。
一旁的毛氏却有些尖酸的开了口:“我说娃他大姑,这人信口胡说你也信。你男人分明摔得是脑袋,又没摔着腿,怎么会不良于行?我看啊,他八成是个骗子……”
阮凤却抹了一把眼泪,罕见的回了毛氏一句:“这也不好说,先前有人摔了一跤,起来不是话都说不清楚了吗?”
毛氏嘟囔道:“说不定那是中风呢?”
“中风”两个字明显刺激到了赵婆子,赵婆子顺手拿起手边的碗就朝毛氏砸了过去。
毛氏正背对着赵婆子,这一砸之下,倒是吃痛,“哎呦”一声,正欲骂人。结果回头一看,就见着赵婆子正满脸怒色,呼吸粗重了些,狠狠的瞪着她。
阮老头脸上也有几分不满之色。
毛氏滞了滞,只得同赵婆子说了几句软话,面上服了软,心里却在狠狠的骂,这老虔婆,小中风拖累了一大家子,还不让人说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不能留宿
屋子里的气氛,这会儿堪称是两重天。
炕边上,阮凤欢天喜地的,脸上不再是方才的凄风苦雨模样,就连果哥儿也露出了笑脸。
哪怕席天地方才跟她说会不良于行,她也毫不芥蒂,只觉得这屋子里又沉又闷的空气都清爽了不少。
再看向炕上还在昏迷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脸上先前那有些死气沉沉的青色,看着倒是褪了不少。
然而屋子里另外一边,氛围就有些古怪了。
按理说女婿脱离了生死危险,这当人岳父岳母的应该笑颜逐开才是。但这会儿无论是阮老头还是赵婆子,脸上都有些阴沉沉的。
毛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怎么就死不成了?!
“……我说娃他大姑,你眼下也别太过高兴。”毛氏声音又些尖,“殊不知这是不是骗子编话编出来唬你掏钱的。”
阮明姿没搭理在那酸言酸语的毛氏,她相信席天地的医术,他既然这般开了口,那定然就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眼下阮凤怀着身子,很该让她心情好一些才是。
她笑吟吟的同阮凤道:“大姑,可见姑父这是吉人自有天相。”
阮凤也没搭理毛氏,这会儿阮明姿这话倒是说到了她心坎上,她有些激动,不住的点头,拉着阮明姿的手,“还是你找的大夫靠谱……”
毛氏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然而不多时,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又把头扭了回来,精光闪闪的看向阮凤:“……哎,既然你男人眼下没事了,你看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什么?”阮凤一下子没听到毛氏话里的意思。
毛氏本就是有些刻薄的面相,这会儿她故意耷拉下眉毛来,做出一副愁苦模样来,反而显得更是面目可怖,偏她浑然不觉,只在那“愁眉苦脸”道:“……娃他大姑,你忘了?你可是嫁出去的媳妇。咱们这大山里的规矩,这大过年的,可没有留宿姑奶奶跟姑爷的习惯!不吉利!”
阮凤这才明白过来毛氏的意思,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家男人还在昏迷中尚未醒来,这毛氏竟然开口要赶她们出去?!
毛氏在那耷拉着眉眼:“哎呦我也不想的啊,娃他大姑也体谅一下。这不是咱们山里的古话,说这过年留宿嫁出去的姑奶奶跟姑爷,就等于是强留泼出去的水,这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回头?这不是对家里头老人不好吗?……咱娘身子本来就没以前康健了,要是再碰个什么忌讳,那岂不是……娃他大姑,你向来孝顺,想来一定能理解,对吧?”
阮凤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她是真的没想到,毛氏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就真真的巴不得他们一家子去死吗?
阮明姿按住阮凤在发抖的肩膀,唤了一声“大姑”,让颤个不停的阮凤冷静下来。
阮明姿轻声道:“大姑,也别急,我们一会儿拿被褥做个软铺,请村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帮着抬一抬,抬我家里去吧。”
阮凤顿了顿,倒是想起来,阮明姿虽然眼下基本住在了县城里,但她在这榆原坡,却是一直有个经常打理的小院子!
席天地皱着眉头,却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只要小心些,应该无碍。”
阮凤深深的吸了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搬!”
毛氏这才有些急了,她原本其实是想吓唬阮凤几句,让阮凤如从前一般掏点银钱“破财消灾”什么的。
但她没想到,眼下那个向来逆来顺受的阮家长女,竟然突然变得这么刚了?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搬也好,反正她说的也是个道理,到底孝道为先,顾念长辈的身体还有错了?
说不定在路上一颠簸什么的,那严山就彻底嗝屁了呢?
阮明姿向来是个极为麻利的,她朝席天地跟阮凤点了点头,“你们在这等着,我家去找人抬软铺来。”
说着,便径直走了。
阮凤看向赵婆子跟阮老头。
方才毛氏说要让他们走的时候,赵婆子跟阮老头都没吭声,垂着眼不说话。
或者毛氏是别有图谋,但她这爹娘,定然是真的抱着那什么“留宿会妨碍家中老人康健”的想法!
这就是她拿婆家的银钱,源源不断孝敬了几年的好爹娘!
阮凤心有些寒,她收回眼神,没有说话。
只坐在炕边,盯着炕上昏迷的严山。
先前大夫就嘱咐过她了,像这种撞着头的病患,别人最好是别乱碰他。
阮凤当时还想着,一定要看好果哥儿,别让小孩子不懂事,碰到了他爹。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果哥儿乖得很没有碰,不愿意给她们一家几口留条活路的,却是她一直视作至亲的娘家亲人。
……
外头候着的村民不少,都想着大过年的,出了这么一桩事,也太不幸了,到时候办白事,他们也帮着搭把手好了。
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嚎啕大哭声,只见着孙大夫拿着个什么方子匆匆出来了,不多时又见着阮明姿也匆匆出来了。
这是什么个情况?
众人都有些不解。
高婶子同阮明姿关系非同一般,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问道:“明姿,你姑父咋样了?”
阮明姿薄薄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来,脆声道:“姑父吉人自有天相,应是没什么大事了!”
至于可能会不良于行这事,她没有说。
生死之间大恐惧,能活下来,就是好的。
高婶子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她慌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
——虽说不信佛,但这时候,好似除了感谢神佛,也没有旁的什么能说了。
阮明姿却又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轻愁来:“不过……”
外头的村民们都被她吊起了胃口:“不过什么?”
阮明姿叹了口气:“不过还得请几位力气大的叔叔伯伯们帮我个忙。我姑父虽说艰难的死里逃生,但……总归是我姑姑跟姑父不好在爷爷奶奶家留宿。我家反正也是空着,还请叔叔伯伯们,到时候帮我把姑父给抬过去。”
阮明姿话里没有说阮家半句不好,然而越是这样,她缺漏的那部分,这些村民们脑补的就更是厉害。
一个个都面面相觑,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来——虽然他们确实有这个忌讳,但眼下都要死人了,这阮家还罔顾人命坚持这个?!
那可是亲姑爷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太讽刺了
榆原坡的村民,这两年大多跟阮明姿都有点利益相关,再加上阮明姿用心经营,跟村民的关系大都很融洽。
再加上事关人命,大家都很踊跃帮忙,不多时,几个强壮些的劳力就帮阮明姿把软铺抬到了阮家老宅门口。
“哎你这孩子……”毛氏倚在门口,提高了音量,面露不虞之色,苦口婆心道,“家里头都说没事,你咋这么倔呢?孝顺你奶奶也不用非得在这么个情况下。你看看你姑父,这身子这样,能经得住搬来搬去吗?”
竟是把一切都推到了阮明姿身上。
阮明姿冷笑一声。
然而毛氏没想到的是,阮凤从屋子里牵着果哥儿出来,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二弟妹在说什么?这不是你亲口说的,我是嫁出去的闺女,我跟我男人大过年的不好在家留宿吗?”
直接戳破了毛氏的谎言。
毛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勉强笑道:“……娃他大姑,这话咋说的,我可没说过。”
她是万万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忍字当头的阮凤,竟然会直接跟她对上!
阮凤冷笑一声,牵着果哥儿的手紧了紧,带着满腔的怨忿,在毛氏脸上扫了一圈,“二弟妹,都这当口了,还装呢。这些年我对家里头如何,你摸着良心说一说,是少过家里半分节礼,还是少过一分银子了?你说章哥儿进学需要银钱,我就咬咬牙从家用里挪出银子来,前前后后,二十两也总有了吧?因着这个,我跟我家汉子没少闹矛盾。”
外头的村民们听着都有些哗然。
二十两,哪怕他们现在通过阮明姿的奇趣堂,挣了不少银钱,但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毛氏脸色一变,强笑道:“……娃他大姑!现在你说这个做什么!家里也没逼着你给银钱啊!”
阮凤的身板挺得直直的,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跟她素日里唯诺隐忍形象完全不符的冷笑,“对,你说的没错,是我心甘情愿给的。我一直把我当成是阮家人,所以你们问我要银钱,无论是章哥儿上学,还是娘生病,我都掏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我家男人身受重伤还要被迫搬出去!”
阮凤说的又悲又愤,在加上被众人抬到软铺上的严山还昏迷不醒的躺在那儿,头上包扎着的伤口渗着血,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血,一看就是伤得很重。
旁边村民们的议论声越发大了些。
高婶子一直看阮家这些人不顺眼,打从先前她们磋磨阮明姿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阮凤这话,她也没给阮家人留半点情面,直接大声道:“哎呦,我说安强媳妇,你们家这做的可真是没人性啊!旁的不说,难道你忘了人家阮凤她男人是为啥受伤的吗?是大过年的,被你家支使去修房顶!……我也是头一次听说,这大过年的,陪着媳妇回岳家的姑爷,还得给岳家干这种泥瓦工的活!咋着,你家安强有手有脚的,平时是不会修啊还是啥?”
旁边也有人听了直点头,“可不是嘛?别说是姑爷了,就是普通小工,在我家干活受了伤,我也不能马上把人家赶出去啊!这还是人吗?”
外头村民三三两两的议论了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对阮家人的不满。
毛氏平素里都爱要一个脸面,闻言脸都臊红了,感觉所有人都好似在对她指指点点的。
她丢下一句“别听她们瞎说”,打了帘子赶紧回了屋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阮明姿见阮凤终于硬气了一回,也小小的出了心里一口恶气,这会儿红着眼眶,颇有些难受的模样,她过去小声劝道:“大姑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阮凤一凛,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榆原坡的乡亲们帮着把昏迷不醒的严山,用软铺抬到了阮明姿家里。
阮明姿这小院,高婶子跟吕蕊儿一直帮着打理着,哪怕多日未住人,也是窗明几净,整齐干净的模样。
众人小心翼翼的帮着把严山抬到了阮明姿里屋的床铺上,走的格外平稳,尽量不让严山有半点颠簸。
席天地又给严山把了把脉,朝有些紧张的阮凤点了下头:“无妨。”
阮凤朝众人深深地一揖:“真是多亏了各位。”
众人都笑着摆了摆手,本来就是一个村的,人命当前,自当是互帮互助。
送走了众人,阮凤坐在炕边,怔怔的看着炕上昏迷不醒的严山发呆。
阮明姿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阮凤:“大姑,屋子里钥匙你拿着。等走的时候,帮我把钥匙给高婶子就行。”
阮凤回过神来,感激的接过那钥匙:“……大丫,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阮明姿浅浅一笑,低声道:“大姑从前虽说总劝我隐忍,但总归对我们姐妹俩还不错。我这也是投桃报李。”
阮凤愣了下,她先前其实也觉得,大弟家里的这对姐妹,实在太犟了些,而且不知道为了阮家这个大家庭牺牲,她其实是颇有微词的。
但总归是大弟留下来的两个孩子,大弟就这一点血脉了,她虽说有些事对她们不大认同,却也还算照拂。
可阮凤没想到,她稍稍照拂过的姐妹俩,对她一腔热忱,还在危难时救了她男人的命;可她几乎倾尽家中一切去奉养的娘家呢?却那般下作,巴不得她男人死……
讽刺,太讽刺了。
阮凤苦笑。
阮明姿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悄悄的出了屋子。
高婶子正在院子里等着她,两人压着声音聊了几句,阮明姿托她后面几日帮着过来照看下,看看她大姑这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高婶子一口应下了。
又聊了几句家常,阮明姿笑着问了起来:“说起来,今儿怎么没见蕊儿?”
高婶子摆了摆手:“别提了,一颗心就跟玩野了一样。跑她姑姥姥家玩去了。”
阮明姿从怀里掏出个早早备下的精美锦囊来,递给高婶子:“这是给蕊儿备下的新年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的,一点小玩意。婶子帮我给蕊儿。”
高婶子也没推脱,笑着接了过来:“我替蕊儿谢谢你。”
话音未落,就听得大门那传来一声问:“阮明姿呢!?奶奶找你!”
阮明姿跟高氏一道看去,却见院门口那站着一个小胖墩,脸上有些虚虚的浮肿,满脸写着不耐烦。
不是阮家那个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独苗阮成章,又是谁?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丧母长女不能娶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说起来,阮成章这个堂弟,毛氏跟赵婆子的心肝肉命根子。可自打他被高秀才那边的学堂劝退之后,小小的年纪,竟然沾染上了酒。常常跟着一群比他大个两三岁的混混,喝得颠三倒四的。
酒喝多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就不一样了,虚浮的很。
高婶子也不大喜欢这个小小年纪就开始酗酒的小子,看了阮成章一眼,替阮明姿问道:“你奶奶找明姿,什么事?”
阮成章很有些不耐烦,“我哪知道?”
他打了个酒嗝,“……没事就赶紧过去。”说完,有些嫌恶的看了阮明姿一眼,走了。
高婶子握住阮明姿的手,也有些不虞:“别理那一家子。”
阮明姿确实也没打算理,只是她想着阮明妍还在马车上一直等着她,这会儿也该把妹妹接下来了。
然而她家马车是停在阮家老宅外不远地方,阮明姿过去接阮明妍的时候,就见着阮家门口外头,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已经散去了,只剩下她那辆马车,以及马车旁站着的几个人。
远远的看着,像是车夫在跟他们交涉着什么。
其中两人是毛氏跟阮安强,另外两人,阮明姿却是不认识。
阮明姿拧了拧眉,大步上前。
走得近了,就见着那两个不认识的人,似是想上马车看一看,车夫警惕的拿着马鞭在那拦着:“……车上有我家二姑娘,两位自重。”
阮安强不耐道:“什么二姑娘三姑娘的,不就是我那哑巴侄女在上头?这又咋了,这算起来一个是她表婶,一个是她表哥,上去看看咋?”
旁边那两人也连连附和。
车夫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却死死的拦在马车前。
阮明姿心头火起,冷笑一声,上前道:“哪门子的表婶跟表哥?让我来看看?”
几人俱是一惊,回身一看,见着阮明姿反应各是不一。
毛氏方才刚在阮明姿手上吃了个亏,这会儿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过她向来是个嘴甜心奸的,面上微微扭曲了一瞬,便一副好二婶的模样笑着同阮明姿道:“哎呦,方才让章哥儿去喊你,明姿这么快就来了。想来也是很想见到你表婶跟表哥了。”
毛氏在“表哥”二字上重重读了下,挤眉弄眼的,生生弄出一副暧昧的模样来。
至于她口中的“表婶”“表哥”,这会儿正用一种让阮明姿很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阮明姿。
所谓的表婶,是一个生得有些平平的妇人,眼睛有些小,但这会儿却闪着精光,看着是个精于算计的。
至于那个表哥,眼神就更让阮明姿不适了,生得一副油头粉面的模样,这会儿正自以为潇洒的朝阮明姿咧嘴一笑,然而眼里那股子色眯眯的光,全然暴露他的心思。
阮明姿心下冷笑一声,大概能猜到这所谓的“表婶”“表哥”是什么个来头了。
她没搭理那几人,想着妹妹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动静,怕是会害怕,她上前扶着车辕,轻声同里头道:“妍妍下来吧。”
阮明妍这才撩开了车帘,就着阮明姿的手,跳下了马车。
小姑娘显然是有些害怕的,这会儿正微微抖着,下了马车就躲在了阮明姿身后。
想来是被方才这“表哥”“表婶”要硬闯马车的事给吓着了。
那所谓的表婶,这会儿终于打量完了阮明姿,张口叽里呱啦一串飞快的乡下哩语,带着浓浓的外地口音。
阮明姿这时常在外头做生意的,倒听懂了个大概,这人是在说“太瘦了,看着不大好生养,长得也太不正经了,一看就是个会勾引汉子的”。
阮明姿差点冷笑出声。
毛氏显然也是听懂的,她拍了拍那所谓镖师的胳膊,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表婶眼里闪过一抹贪婪,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点了点头。
阮明姿没搭理她们,阮安强却有些坐不住了,呵斥着阮明姿:“对长辈什么态度!大过年的,不过来给你表婶表哥拜个年?”
毛氏笑呵呵的,一副打圆场的模样,“哎呀你别吓着孩子。”
又转过头来同阮明姿一派和蔼道:“明姿没见过你表婶表哥吧?这两年我们两家走动是少了点,不过这可是咱们家亲戚,是你舅爷爷的儿媳妇,你得叫一声表婶。旁边这个是你表哥,可是个有学问的,打算明年下场考学呢。”
那所谓的表婶,又带着挑剔的眼神,把阮明姿看了一遭,这才换了个口音,慢慢道:“明姿是吧?小时候表婶抱过你哩。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瘦瘦小小的。”她比划了一下,“谁能想到长大了是这么一副模样?”
她怪笑了一下,显然对阮明姿的外貌有些不大喜欢,那笑容里带了一副轻蔑。
“日后嫁了人,可一定得恪守女德。”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叮嘱道,“给你妹妹当个好榜样。我看你妹妹那样貌,后头长开了,估计也是个不省心的,你这个姐姐要是不好好的以身作则,教坏了你妹妹咋办?”
阮明姿简直要冷笑出声。
“我嫁不嫁人,跟你有什么关系?”阮明姿眼皮都不翻一下,“我妹妹如何,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表婶您管得也太多了,倒不如管管您家儿子那快要黏到旁人身上的眼珠子。”
那所谓的表婶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儿子。
就见着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会儿确实一副眼珠子黏在旁人身上的模样,且还在不由自主的往那阮明姿身边靠。
看得她心头火起!
果然是个不省心的狐媚子!
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勾得她儿子这般!
若不是阮家人说此女身家极为富饶,她才不让儿子娶这么个糟心玩意呢!
但在外人面前,她自然不会说自家儿子半句不好,她瞪了阮明姿一眼,不满道:“还敢跟长辈顶嘴!怎么说话的!怪不得旁人都说丧母长女不能娶,果然没半点规矩,也没半点教养!”
阮明姿越听越觉得荒谬可笑。
她冷冷的睨了眼前这人一眼,懒得再与其分说,牵着妹妹的手,掉头准备走。
第四百九十八章 杀鸡
然而却有人,抢先一步抢在了阮明姿跟阮明妍身前。
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劳什子表哥。
他一双狭长又细的眼睛,偏生又微微眯着眼角,做出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嘴里说着“两位表妹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便要去拉阮明姿的手。
阮明姿也不惯着他,啪得一下直接打开了这人的手。
阮明姿绷着脸,也没跟人客气,手上的劲是用足了的,直接把那人的手背给打红了一片。
那赵家表哥吃痛,“哎呦”一声收回了手。
这一举动可把那劳什子表婶给怄坏了,她瞪大了眼睛,急急上前,心疼得不行:“权哥儿!”
那赵家表哥也又惊又气,惊得是这长得比花还娇美的小表妹竟然这般泼辣,气的是这还是头一次有姑娘直接对他动手。
他捂着被打红了一片的手,跟他娘道:“娘,我没事。”
又看向阮明姿,啧了一声,“表妹可真是狠心。”
阮明姿冷笑一声。
毛氏在一旁一脸苦口婆心的劝:“哎呦,我说,明姿啊,你这脾气可真得收一收,你表哥跟你亲香亲香,你怎么能直接动手呢?”
那赵家的表婶冷着脸,朝阮明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真真是没有礼数,没有家教!”
阮明姿笑吟吟的,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刀子:“是啊。表婶有礼数,表婶有家教,也不看看自个儿教出来个什么玩意?下次再动手动脚,我就直接剁了这爪子,懂吗?”
赵黄氏大骇,却是转头看向毛氏跟阮安强。
“你们让安强把我跟权哥儿从亲戚家喊过来,就给我家权哥儿介绍个这么东西?!”赵黄氏又骇又怒,“我们权哥儿明年可是要下场考学的!到时候考上了就是秀才老爷!这个破落户儿能配得上?!”
毛氏连忙拉住赵黄氏,“哎,嫂子,嫂子别气……”
这下子倒是顾不上阮明姿了。
阮明姿冷笑一声,牵着阮明妍的手,见那什么赵家表哥还想过来拉她,她狠狠的瞪了那什么赵家表哥一眼。
她眼里的寒气让那赵家表哥倏地住了脚步。
阮明姿这才拉着阮明妍绕了开来。
直到走得远了,阮明姿这才低声同阮明妍道:“妍妍刚才吓到了没?”
阮明妍轻轻的摇了摇头。
“真乖,”阮明姿夸了阮明妍一句,又轻声解释道,“阮家老宅那边,八成是打着要给我说人家的幌子,想来侵吞咱们家的铺子。我若不凶狠一些,怕是那些人还会得寸进尺。”
阮明妍有些担忧的看向阮明姿。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小了,帮不上姐姐。
她为什么不能再长得快一些呢?
快点长大,就能帮上姐姐的忙了。
阮明姿却不知阮明妍心中所想,只是低声嘱咐了阮明妍几句日后更要当心阮家老宅那边的人,尽量不要跟他们打照面。
姐妹俩一道回了她们家的小院子,就见着席天地正站在院子里,盯着她们家鸡圈里养得鸡跟兔子直看。
打从今儿早上起就一直兵荒马乱的,席天地也是忙得不行。这会儿严山的病情缓了些,席天地这才稍稍能歇了歇,来这乡下小院里转一转。
这不,一转就盯上了阮明姿家里头养的兔子跟鸡。
听得身后阮明姿唤他的动静,席天地头也不回,笑眯眯道:“这兔子跟鸡养的不错。”他话音一转,直接道,“今儿中午我要吃一个红烧鸡块,再来一个麻辣兔肉,嗯,最好是再来一点点酒。”
倒是直接点上菜了。
不过阮明姿满口答应了下来。
不说旁的,就说今儿席天地救的这两条人命,别说一个红烧鸡块一个麻辣兔子肉了,就是他想把她家鸡圈里养着的所有鸡跟兔子宰来吃,阮明姿都不会迟疑。
席天地见阮明姿答应的爽快,心情也不错,朝阮明妍招了招手,“来,咱们找个地方下棋去,让你姐姐整治点饭去,我人都快饿死了。”
阮明妍迟疑了下,打出了几下手语。
席天地却也是识得手语的,他见阮明妍说要帮姐姐做饭,等吃完饭再陪他下,有些悻悻的,“行吧。”
人家姐妹情深,他总不能在里面碍事吧?
阮明姿却摸了摸阮明妍的小脑瓜:“妍妍去陪席大夫下棋吧,我自个儿来就行。”
阮明妍见姐姐这么说,犹豫了下,她又向来听姐姐的话,还是点了点头,朝席天地走去。
席天地这才笑颜逐开,拉着阮明妍找地方下棋去了。
阮明姿把袖子撩了起来,从水井里打了些水上来,又去灶房把火给生着,烧了满满一锅开水。
她掺了点水,洗了洗手,这才拿着菜刀,从鸡圈里先抓了一只鸡出来。
这是一只肥美的老母鸡,估摸着得有个三四斤。
席天地点名说要吃红烧鸡块,倒也好做,灶房里抽屉里还有一包香菇干,这还是先前她回来时,带着阮明妍吕蕊儿去深山里挖的,晾晒好的。
等会儿杀了鸡,用这香菇干,美美的烧上一锅红烧鸡块。
阮明姿心里有章程,手上动作也利索,手起刀落直接给那鸡割了喉放了血。
赵家权摸到阮家小院门口,来找阮明姿时,就见着这么一副美人儿一手拎刀,一手拎着鸡,鸡的脖颈下头还接了个碗,显然正在杀鸡放学的场景。
吓得他心里一咯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脚底下踩到了一截树枝,咯吱一声。
阮明姿听得动静,拎着鸡抬头一看,就见着方才那劳什子赵家表哥又阴魂不散的过来了,正站在她家门口,面带惊疑神色的看着她。
阮明姿转眼一想,呵呵一笑,也没跟这赵表哥客气,换了副阴森的神色,故意露出洁白的牙齿,对那赵家表哥诡异的一笑,“表哥来了啊。”
说着,把手上那血淋淋的菜刀往菜板上一扔,那刀身上还带着血,立在上头,别提多瘆人了。
再配上手里那只血淋淋的鸡,简直冲击力十足。
吓得赵家权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方才看着美人儿娇软如玉,娇美如花,就连打他手那一下,回想起来都让他心神摇曳,所以他在说通他娘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摸来了阮家小院。
结果呢?!
这都是什么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 要不跟我学医
赵黄氏经了方才马车前那一面,其实挺不乐意小儿子赵家权娶这么一个表妹的。
但架不住赵家权被美人迷了眼啊,再加上毛氏跟阮安强在一旁不停的说什么奇趣堂有多风光,到时候阮明姿嫁过去,她一个小媳妇不好再抛头露面,那这奇趣堂的铺子不就成了赵家的财产?
他们阮家也不要什么,只说到时候让阮安强进去,跟赵家一道经营奇趣堂就行。
赵黄氏这才活了心思,想着她家权哥儿是老二,明年考了学,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了,怎么说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可她家老大还没个好营生呢!天天在家里头喝那黄汤,要不就是拿着点小钱去戏园子里听点曲儿,她家儿媳妇为着这事闹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若娶了这个小儿媳妇,陪了那个店铺嫁过来,倒正好把店铺交到老大手里去,让老大也有个正经营生。
这样一来,她两个儿子的下半辈子就都不用她发愁了。
赵黄氏这才勉强答应了赵家权过来。
不曾想,赵家权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过来,结果迎门就见着美人儿面带微笑的在那杀鸡!
还把菜刀一扔,跟他说什么“表哥来了啊”!
那神色,那语气,就好像这鲜血淋漓的菜刀下一个抹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吓得赵家权差点魂飞天外!
阮明姿见那油头粉面的劳什子表哥一副吓得脸色发白的模样,心下也冷笑。
她笑得越发温柔,“表哥在害怕什么啊?是在怕这个吗?”她抖了抖手上的鸡,又温柔款款道,“表哥放心,这刀啊,利得很,看到那刃了吗,还闪着寒光呢……一下子就能砍断喉管,保证一点痛苦都没有。”
阮明姿低声浅语,赵家权却听得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在说杀鸡,她是在说杀他吧?!
偏生这会儿院子里刮来一阵风,那杀鸡的血腥味顺着风就送到了赵家权的鼻子里,冲的赵家权几欲呕吐。
阮明姿笑意越发深了,她在阳光下,露出森森白齿,歪头而笑,比花美比花娇的小脸上,满是阴森的深意:“……表哥要来试一下吗?”
“啊!”赵家权再也受不了,尖叫一声,慌不迭的夺门而出了。
阮明姿脸上那诡异的笑慢慢缓和下来,变成一个有些讥诮的笑意,轻松的嗤笑一声,“弱鸡。”
倒是屋子里的阮凤听得动静,撩开门帘,惊疑不定的问阮明姿:“……没事吧?”
阮明姿甜甜的笑了笑,举起手里的鸡,“没事,杀了一只鸡而已。”
阮明姿是做惯了活的,手上至今还留着一些老茧。不然当时被山匪劫走时,她一时之间也没办法那么快的证明自身,取信于那些山匪她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她一边往灶膛里填着柴火,一边在炖着鸡块收汁的大铁锅里拿锅铲翻了翻,以免粘锅。
那炖着鸡块的大铁锅锅沿上,还贴着一圈金灿灿的黍米饼子,这会儿已经熟得差不多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旁边灶台的盆子里,还腌着一盆兔子肉,按照席天地的要求,剁成了肉丁,正准备做麻辣兔肉。
阮明姿哼着歌,在这飘荡着香气的灶房中,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
阮凤不多时也出来帮阮明姿打下手,阮明姿却惦记着她还有身子,又把她给推了回去。
“大姑你还是守着姑父比较好一点,要是有个什么异常,也好随时喊人,果哥儿到底太小了些。”阮明姿道,“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那更是要小心一些。”
阮凤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把灶房里的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的少女。
半晌,她的所有复杂神色,化成了一句话,“若是你爹娘看到你眼下这般能干……定会欣慰的很。”
阮明姿垂下眼,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酸涩。
那有什么用呢?原身那个怯怯的小姑娘,早已经摔下山坡死了。
眼下活在这个小姑娘身体里的,是个异世的孤魂。
若是小姑娘的爹娘,想来只会想要她们原来的女儿。
不过阮明姿倒也不是钻牛角的那种,她只在一瞬晃了晃神,随即便缓过了那股酸涩。
既然她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阮明姿了,那她负责把属于阮明姿的一生过好,照顾好阮明妍这个妹妹,这才算是正道。
阮明姿扬起头,朝阮凤露出个更为灿烂的笑,却是催阮凤赶紧出灶房,“……好了,大姑,你也赶紧回屋子去吧。一会儿做好了饭,我再喊你。”
做好了饭,阮明姿把席天地跟阮明妍寻了回来。
阮明妍倒还好,席天地却一脸的意犹未尽,拉着阮明姿道:“我发现了,你这妹妹真是个天才啊!学习能力也太强了些!……刚开始同我下棋时,我赢得很是轻松,眼下也不过才下了这么几盘,竟然已经堪堪能跟我打个平手了!”
阮明姿笑着揶揄道:“……席大夫焉知不是你棋艺太菜的关系?”
席天地拉下了脸:“老子的棋艺虽说不是顶尖的,但也绝对称不上什么菜!”他又有些拉胯的嘀咕道,“也就是你们这一对姐妹俩都实在太过分了些……”
阮明姿笑着哄了两句,“是是是,席大夫棋艺出众得很。”
席天地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回转。
他想到什么,又突然激动起来,脸都涨红了,拽着阮明姿的胳膊,“要不,让你妹妹跟我来学医试试?你妹妹这般聪明,以她的天分,说不定最后能成就大道呢?!”
阮明姿心下微微一惊,却是看向阮明妍。
她知道席天地医术的份量,能得他这么一句肯定,难道她家妍妍真的有学医的天赋?
然而阮明妍却有些羞涩的躲向了阮明姿的身后,有些迟疑的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便明白了,她妹妹对学医没什么兴趣。
其实她心里还挺高兴的,妍妍平日里太乖巧了,乖巧是不错,可是太乖巧了,她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眼下妍妍愿意表达她的喜好,哪怕是拒绝呢,这其实都让她更高兴。
第五百章 离开
看着席天地手舞足蹈一副恨不得立马拉阮明妍开始攻读医书的模样,阮明姿冷静出声:“我看妍妍好像不太喜欢的模样,要不还是算了。”
“……”席天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
就差把“我不信”三个字写到额头上了。
阮明姿见状,叹了口气,看向阮明妍,她又怕给阮明妍压力,声音不自觉的又柔了些:“妍妍,你想学医吗?……姐姐只想听你的心里话,感兴趣吗?”
阮明妍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席天地。
姐妹连心,阮明姿自然是明白阮明妍的意思。
她大概是觉得人家席大夫帮了她们这么多,她不好意思拒绝。
阮明姿在心底又叹了口气,手摸上了阮明妍那梳着两只小揪揪的头发,声音越发柔和了:“跟席大夫没有关系。姐姐就是想知道,你想不想走学医这条道?……你要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不然,旁人若是对你有了不该有的期许,反而是徒增自己的压力罢了。”
阮明妍若有所思,片刻,她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做了几个手势。
席天地也是懂手语的,一瞧就明白阮明妍的意思了。
她说学医很好,可是她觉得她不想走这条路,怕是要辜负席大夫的期望了。
席天地咂巴一下嘴,很是遗憾,不过他向来是个洒脱的,见阮明妍涨红着小脸在那跟他又是鞠躬又是做手语道歉的,他撇了撇嘴,摆了下手,嘀咕道:“老子没那么小气。学医对小姑娘来说是太不友好了些,不学也好,不学也好。”
话里已没了遗憾之情。
阮明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躲到了阮明姿身后。
席天地这会儿却又惦记起先前同阮明姿说的吃食来:“……我要的红烧鸡块,还有麻辣兔子肉,做好了吗?”
阮明姿微微一笑:“席大夫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饭食摆在了正屋的方桌上。
阮凤带着五岁的果哥儿有些拘谨的坐在一旁,席天地倒是很不拘小节,一撩衣裳下摆就直接坐到了桌前的长凳上,看着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的五菜一汤眼睛直放光。
除了席天地点的红烧鸡块,麻辣兔子肉,还有一道炒青菜,一个醋溜豆芽,一个麻婆豆腐,并一个蛋花汤。主食是阮明姿先前烙在锅边,同红烧鸡块一道做的苞谷饼子。
每道菜都家常的很。
鸡跟兔子都是自个儿养的,青菜是院子里那方菜地里种的,别看这会儿是寒冬腊月,阮明姿特特搭建了一个类似于后世保温大棚的小东西,专门来护着那些青菜。
至于豆芽跟豆腐,则是隔壁齐大娘送来的。另外齐大娘还拿了一大块腌渍的腊肉,只不过今儿中午荤菜做得够了,阮明姿便没切,拿绳子把那腊肉给栓了起来,吊挂在了灶房的房梁上头。
她打算回头跟阮凤说一声,在这住着的时候,正好拿来吃。
阮凤脸上还有些局促,阮明姿为了缓解这局促,在饭桌上细细的问了席天地关于严山病情的一些注意事项。
席天地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再加上阮明姿这红烧鸡块烧得极合他心意,他看了有些局促的阮凤一眼,很给面子的在吃饭的间隙,把注意事项都给说了个清楚明白。
阮凤全神贯注的听着,慢慢就把那点拘谨跟局促,都丢到了脑后。
这顿饭倒吃的无比融洽。
先时孙大夫大概是在送药的路上,听了村里人的话,直接把严山的药送到了这边。
席天地为了稳妥起见,阮凤给严山喂了药后,他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给严山把过了脉,确定了没什么大问题后,又把孙大夫拉到一旁,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话,把方方面面都交代过了一通。
听得孙大夫直点头。
阮明姿跟席天地要回去的时候,阮凤拉着果哥儿就给席天地跪下了,趁席天地反应过来之前,飞快的磕了三个头,这才拉着果哥儿起来。
席天地还有点不大自在:“这是干啥?”
阮凤笑中带泪:“……若非这样,不知道该如何跟席神医表示感谢之情。”
她也是带着银子来的,原本是听说了侄女阮玉春跑去县城给人家当了妾,她怕阮玉春手上没银子花,想着给侄女塞些银钱傍身,就当是她这个大姑给的份子钱。
可哪里想到,还没等说银子的事呢,她家男人就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娘家人的反应,更是彻底让她寒了心。
她本来打算将那银子作为诊资,给这位席神医。
结果这位席神医却看都不看一眼,“行了,你拿着吧。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小的,肚子里还揣着个更小的,还在这种群狼环伺的情况下要照顾病患,够难了。”
两句话说的阮凤潸然泪下。
群狼环伺,狼是谁,自然是她这两年多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娘家人。
既是凶狼,又是白眼狼!
辞别了阮凤,阮明姿刚把阮明妍扶上了马车,就见着后头匆匆来了个妇人。
不是先前那位“表婶”赵黄氏,又是谁?
那赵黄氏见阮明姿欲走,大老远张口就喊:“等等!我有话同你说!”
阮明姿置若罔闻,跟在阮明妍身后上了马车,在钻入车厢时,她交代了车夫一句:“咱们走,不用搭理她。”
车夫会意,扬鞭一甩。
车轮骨碌碌的转了起来,扬起了片片尘土。
那赵黄氏过来恰好就遭逢这一头一脸的尘土,她飞快的拿手挥着眼前的尘土。
待到半晌那尘土散去了,马车早已经行到远远山路上了。
气得赵黄氏直跺脚。
阮明姿撩起车帘看了一眼,见赵黄氏吃瘪,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她不禁笑了起来。
待到笑过之后,阮明姿这才同阮明妍轻声道:“妍妍,有一桩事,我先同你说一下。”
阮明妍原本正在跟席天地摆着棋盘,闻言扬起头,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可能要离开半年。”
第五百零一章 复诊
阮明妍小小年纪,今年也不过八岁多。她向来依赖阮明姿,却又不会纠缠着姐姐不放。
她知道,姐姐的世界广阔无垠,不该被自己束缚住。
闻得姐姐要出门半年,她小脸上先是闪过一抹仓皇,继而却又郑重其事的打了几个手语,告诉姐姐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阮明姿不由得笑了,摸了摸阮明妍的小脑瓜。
席天地在一旁拈着棋子看了一眼阮明姿,嗤了一声。
这人吧,看着一副坦荡荡的模样,跟妹妹说了她要出门的事,可是却把最关键的部分给按下了。
她可不是单纯的出远门,而是要去琼崖。
琼崖是什么地方啊?
穷山恶水,瘴气遍生之地。
朝廷专门挑那个地,流放穷凶极恶的囚犯,就可见一斑其凶险了。
好在到时候他也一块儿去,多多少少能帮着看着点。
毕竟嘛,这人支撑着那么一大家子善府,若是她倒了,旁人可怎么办?
席天地撇了撇嘴,将手里的棋子抛了一下,喊阮明妍:“来来来,趁着回去有时间,咱们再下两盘。”
阮明姿也道:“去吧。”
阮明妍乖巧的点了点头,从姐姐怀里直起身子,从棋盒里拿出棋子来,小脸上满是沉着之气,开始同席天地在棋盘上厮杀。
阮明姿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钻进这温暖的车厢中,阮明姿倚在一旁的靠枕上,素手轻轻的剥着橘子。看着阮明妍小小的身子端坐在棋盘前,认真的拈着棋子下棋,阮明姿忍不住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她说是半年,其实去多久她心里也没个底。
希望一切能顺利吧。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的过了几日。
阮明姿带着梨花回榆原坡收货的时候,又把席天地给拽上了马车,先去了牛家村,给姚母跟桂哥儿都把了把脉。
这次羊氏那一房的人倒是没敢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桂哥儿的脉象比之上次要平和了不少。
姚母则是还需要继续养护着,毕竟年纪大了。
阮明姿要走的时候,羊氏追了出来,色厉内荏道:“……你给那不孝子传个话!就说他要是明儿还不回来,往后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阮明姿眉头都没抬一下,就当没听见的,转身就上了马车。
当初是谁要摔死人家亲女儿,把人逼走的?
眼下席天地还在阮明姿的车上,羊氏也不敢过多得罪阮明姿,见阮明姿那副视而不见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暗暗骂了一声“小贱人”,却又无能为力,别提多憋屈了。
而后阮明姿又带着梨花跟席天地回了一趟榆原坡,除了收货,自然是也要给受伤严重的严山复诊一下。
阮明姿她们过去的时候,果哥儿正在趴在院子里的鸡窝前,拿着根长长的细枝条逗弄着窝里的小兔子。
见着阮明姿他们进来,果哥儿眼前一亮,高兴的叫了一声“表姐”,又转头朝着屋子里奶声奶气的大喊,“娘!大表姐来啦!”
屋子里门帘响动,阮凤很快掀着门帘出来,看见阮明姿身边跟着的席天地,更是惊喜交加。
阮明姿带着席天地,随着阮凤进了屋,就见着屋子里的炕边上,还坐了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虽说有些面生,但阮明姿稍稍一想,却是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是严山的先头媳妇留下的二儿子,阮凤的继子。
好像是叫严刚来着。
阮明姿便朝那年轻人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刚表哥”,算是打了声招呼。
那严刚猛地站了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几年没了婆婆在里头挑拨离间,阮凤跟前头两个继子关系倒也稍稍缓和了些,但也仅仅是缓和了一点,毕竟赵婆子经常过去打秋风,搞得两个继子对赵婆子一家意见也不小。
尤其这次,热心的乡亲帮着往落马沟那传了话,两个继子知道了这事,老大差点操起镰刀去阮家老宅跟人拼命。
阮凤心惊胆颤的,好说歹说,豁出去老脸,才堪堪把老大给劝住了。
老二严刚没老大那么冲动,但也一直拉着一张脸,不大高兴的模样,留下来帮着阮凤照顾行动不便的亲爹。
“我去给你们倒杯热水。”阮凤小声招呼声打破了严刚的不自在。
严刚接上话,有点结结巴巴的,带了几分不大自在:“……坐,坐吧。”
阮明姿朝这个不是很熟的表哥点了下头,看向躺在炕上没有睁眼的严山,轻声问道:“大姑父的情况怎么样了?”
提到他爹,严刚的脸色有点沉,“……前两天醒了,不过没多久很快又晕了过去。今儿早上也醒了一会儿,就是说不了话,没多久又睡过去了。”
阮明姿这话其实是替席天地问的,席天地听得点了点头,把药箱放下,上前给严山把了把脉。
阮明姿瞅着席天地的脸色,见他脸色还好,阮明姿便提前放下了心。
阮凤拎着装满了热水的壶进来,见席天地在把脉,也不敢出声,悄悄的往桌子上摆了四个碗,倒满了热水,这才把壶放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席天地把脉。
席天地收回手,阮凤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干巴巴的问席天地:“神医,我家男人这情况,咋样了……”
“照顾的挺好的。”席天地道,“病人也有较强的求生意识,比之上次情况要好上不少了。我再配个方子,从今儿起按照新方子吃,能恢复的更快一些。”
阮凤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差点落下泪来。
倒是严刚没有见识过席天地的医术,这会儿正有些迟疑的看着席天地:“我爹今儿早上醒的时候,好像说不了话,怎么回事啊?”
席天地倒也耐心,解释道:“你爹是伤到了脑袋。咱们人这脑袋,别看就这么点,但可是管着你全身上下。等后面你爹脑袋里的淤血慢慢散了,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估摸着你爹的腿,以后可能会走得不太利索。”
阮明姿也在一旁点头。
严刚总觉得心里头涌动着一股怪怪的情绪,他有些慌乱的点了几下头,倒是没觉得他爹走得不太利索是什么大问题。
能活着就很好了!
第五百零二章 你是想让你爹绝后
在榆原坡忙活了大半日,装的马车几乎塞不下旁的什么东西了,这才算是忙完了。
只是梨花对完账本,刚准备合上账本去同阮明姿她们会和时,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有些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梨花的手腕。
梨花吃了一惊,顺着方向看去,却见着是一个佝偻着背上了年纪的妇人。
那妇人露出几颗黄黄的牙,有些高亢的唤了一声“梨花”。
梨花皱了皱眉,压着眉间的情绪,叫了一声“三奶奶”。
阮明姿就在不远处帮着封箱,听得这边的动静过来,见梨花被人抓着胳膊,一脸的沉默,对面的老妇人却眉飞色舞的,正在那说着什么。
“……我今儿来这边走亲戚,听说你眼下在县城里给人当什么掌柜的,是有这么一回事吧?搁我说,女孩子抛头露面还是有些不大好。你看看你都多少岁了,瞧这头发,梳的还是少女发式,这还没嫁出去呢?”
梨花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
阮明姿不着痕迹的上前,手上钳制着那老妇人的胳膊,带着笑,似是在跟梨花说着什么家常:“梨花,这是你家亲戚吗?”面上没什么异色,然而手上却用了力气,将梨花的胳膊从那老妇人的手里给拽了出来,并护着梨花往后退了一步。
那老妇人起初有点不大高兴,但眼神落在阮明姿身上时,又被晃花了眼,呆了呆。
梨花极低极快的跟阮明姿道了声谢。
“你是谁啊?”那老妇人眯着眼打量着阮明姿,又惊又疑,“哪家的女娃?”
旁边过来送货的村人,这会儿自然是要替梨花跟阮明姿说话的,笑盈盈的插了句嘴:“鲍婶子你不知道啊?这是我们榆原坡的阮明姿,可有出息了,在县城里开了间大铺子。我们村子不少人都指着明姿开的大铺子过活呢!”
那老妇人对此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她敷衍又含糊的点了几下头,眼神重新落在了梨花身上,眼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梨花,你爹眼下也没个踪影,看样子你娘也是个不着调的,没人帮你操持婚事吗?这可不行。三奶奶替你说个好人家算了……”
一直沉默着的梨花,突然开了口:“我娘怎么不着调了?”
神色有点冷。
那老妇人没想到看着乖巧听话的梨花竟然突然出声反驳她,她顿时有些恼怒,道:“你看看,你看看,敢对长辈这么说话,你娘把你教成这样,难道不是不着调?……算了,也不说这个了,单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你娘也不给你说个人家,难道这还不够不着调?!”
她全然不顾梨花已经变了脸色,咂巴着嘴,絮絮叨叨的说着:“你娘肚子不争气,你爹那一支就你一个,最好还是得给你招个婿。这招婿吧,只要人老实能干就行了,也别想着找太好的……我看啊,要不你就跟你云表哥凑合凑合得了。你云表哥今年正好二十,我记得你差不多十七了吧,年纪也正好……”
梨花听得浑身发抖。
阮明姿握住梨花的手,微微的攥了攥。
梨花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了会儿,才淡声道:“三奶奶说的云表哥,可是你家那个傻子?我记得前几年去三奶奶家玩,云表哥还在炕上屙屎屙尿呢。”
老妇人脸上闪过一抹愠怒,不大高兴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云表哥这几年他已经能自个儿去解手了!……再说了,你云表哥只是烧坏了脑子,又不是不能成亲,给你当上门女婿还不够?!”
梨花不愿意再说那云表哥的事,到底那也是个可怜人,她只抿了抿唇,道:“我不需要什么上门女婿。”
老妇人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是想让我们老冯家,你爹这一脉,绝后是吧?!”
梨花清冷的笑了下:“早就绝后了,我现在已经改了名字,跟我娘姓汪,不姓冯了。”
老妇人难以置信的看向梨花,惊叫道:“你说什么?!”
她声音又干又涩,尖声喊出来时,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梨花却面不改色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早已经不姓冯了,我现在姓汪。若是三奶奶实在操心你那侄子是不是能后继有人,也不必再来找我了。我早就跟他没了关系。”
老妇人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就要去扇梨花:“你这个不孝女!”
阮明姿在一旁,一把抓住老妇人的胳膊,眼神冷冷的:“怎么还打人呢?”
阮明姿的美貌实在是一种太霸道的武器。她生得明丽,那圆圆的凤眼微微眯起,眼里满是冷光时,那种凌厉的气势,同明丽的样貌相得益彰,看着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宝剑。
那老妇人被慑了下,悻悻的收回了胳膊,又不甘心道:“……我教训这不孝女,与你这外人何干!”
阮明姿悠悠道:“你方才没听见吗?你是冯家人,可我这姐姐,却是姓汪,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老妇人气得脸都涨红了:“她身体里流的是我们老冯家的血!自然受我们老冯家的人管教!”
阮明姿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更有意思了。原来你还知道我梨花姐姐是老冯家的?……那先前我梨花姐姐还有汪婶子被你老冯家那个赌棍殴打时,你们老冯家怎么没人站出来管教?”
老妇人眼神闪了闪,没吭声。
阮明姿却不依不饶,继续道:“我梨花姐姐被那赌棍要卖给人抵债时,怎么也没见你们老冯家的人站出来说管教?……眼下倒有脸站出来说要我梨花姐姐给那赌棍传承香火了,他也配?”
阮明姿嫣红的薄唇轻启,“你们也配?”
老妇人被说得脸臊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人自然都向着阮明姿跟梨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什么“当年冯苟生干的那桩桩件件事,确实不配再当梨花她爹。”
“是啊。再说了,梨花她娘都跟那冯苟生和离了。”
“这些年都不闻不问的,按道理说,这冯家眼下再去管人家梨花找个傻子上门女婿,也太欺负人了。”
老妇人更是羞恼不已,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阮明姿拉住梨花的手,“梨花姐,咱们走。”
梨花轻轻的应了一声,两人拉着手,往马车那去了。
第五百零三章 握瑜失踪
在回程的马车上,阮明姿这才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方才她也是真被那老妇人堂而皇之的无耻要求给气到了。
人家梨花又聪明又好看还很有能力,什么时候嫁人,要嫁什么人,干那个老妇人什么事?
梨花看着怔怔的有些出神,轻轻道:“其实小时候,三奶奶那会儿还没搬家,就住在我家附近,有时候还会偷着给我塞半个饼子……有次我生病了,得去抓药。我娘护着家里那点银钱,不给我爹,被我爹打狠了。我拼命跑出去找三奶奶救救我娘,三奶奶却告诉我,我爹打我娘,都是我娘不好。因为我娘的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就生了我一个女娃……”
梨花声音越来越轻,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
席天地骂了一句“胡说八道”,义愤填膺道:“这生孩子的事,能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吗?!说你娘肚子不争气,搁我说,还是你爹不给力呢!”
阮明姿在一旁点了点头:“……况且,无论如何你爹也不该动手打人。”她顿了顿,手覆上梨花的手,轻声道,“再说了,你跟你娘,早就跟那个冯苟生没有任何关系了。眼下的新生活,是你跟你娘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梨花不由得笑了下,说了声“谢谢”。
她眼里坦然一片。
是啊,她早就跟她娘同那冯苟生隔断了一切关系。
若非今日突然见着三奶奶,又听她不停的在那提起那个爹,梨花早就彻底忘了。
……
到了县城,阮明姿先让车夫驱车把席天地送回了善府,再打算去跟梨花把货运回奇趣堂的仓库摆放一下。
结果她到了善府的门口,就觉得有点不同寻常。
善府的大门大开着,绮宁披着个厚实的披风站在府门口,面露焦急之色,东张西望的,似是在等什么消息。
见着阮明姿他们的马车过来,绮宁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匆匆迎了上来。席天地撩开车帘,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绮宁脸色:“你是不是又想给我糟蹋药材?脸色这么白,在外面站多久了?”
绮宁顾不上跟席天地掰扯:“有事!”
他见阮明姿下了马车,一把抓住阮明姿的胳膊,火急火燎道:“出事了,小握瑜不见了!”
阮明姿心下一惊:“握瑜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绮宁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今儿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还跟她姐姐怀瑾在一起,跟她姐姐一道在院子里玩跳花绳。回头小怀瑾去屋子里拿了点东西,回来就没看见小握瑜。这几日小握瑜跟旁的孩子也玩得挺不错,她姐姐起先还以为小握瑜是跟旁人玩去了……结果到了午饭的时候,也没见着小握瑜的身影,这才急了。”
大概是说的太急,绮宁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缓了缓,这才又道:“……汪婶子已经领着府里头几个大些的孩子四下里散开去找了,你妹妹也一道去了,我正在等消息。”
说话的功夫,果然从远处跑回来一个孩子,神色有些紧张,他微微喘着粗气,摇了摇头:“没找到!”
绮宁点了点头,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进府休息一下吧。”
那孩子摇了摇头:“没事,我再去找找。这几日附近有几个孩子跟我们玩的都不错,我去问一下,有没有见到小握瑜。”
他脸上有一股焦色,“得在天黑之前找到她。小握瑜年纪还小……眼下天一黑就冷了,冻坏了她可怎么办?”
虽说怀瑾握瑜姐妹俩来府里的时间不长,但他们也是真心把怀瑾握瑜姐妹俩当成了一家子。
小握瑜才五岁多,不太到六岁,这会儿自是引得众人都忧心忡忡的。
绮宁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那行,你去吧。”
那孩子便点了下头,又同阮明姿跟梨花席天地他们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又掉头一路小跑跑开了。
绮宁长长的叹了口气。
阮明姿掉头回车上拿了个披风下来,同车夫说,让他先把车停在善府。
她干练的系了下绳带:“我也去找找……怀瑾人呢?”
说起怀瑾,绮宁又叹了口气:“……妹妹丢了,最自责的就是她。她觉得要是自己再警惕一点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下午哭晕了两次,眼下正在府里头呢。”
阮明姿点了点头,同梨花道:“梨花姐,你在府里一道等消息吧,跟绮宁换下班。”
她扭头同绮宁道:“绮宁去休息会儿。”
绮宁也是个有数的,知道自己这身子,这会儿强撑病了的话,那就是添乱。
他干脆的点了下头。
阮明姿又同席天地道:“还是得劳烦席大夫去看一眼怀瑾,她跟小握瑜身子都不算好,别哭出什么毛病来。”
席天地也有些严肃的点了下头,“知道了。”
嘱咐好了之后,阮明姿这才转身离开了。
年前那会儿,怀瑾握瑜被她们爹娘丢到门口,她曾经找了官府来调查这事。
当时她知道了怀瑾握瑜她们家的位置。
阮明姿直接往怀瑾握瑜原先的家方向去了。
姐妹俩原先那家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逼仄破乱的百姓聚居的地方。
过道的小巷里,到处堆满了杂物,巷子里头有些滑,大概是谁家往门外泼了水,又结成了冰。
阮明姿很快到了怀瑾握瑜她们先前的家。
那是一处有些矮小的院子,围墙也有些破破烂烂的了,上头晒着一些有些发乌的棉被。
小院的大门紧闭着。
阮明姿正要敲,旁边有个大婶探头正好看见了她,咯咯笑道:“小姑娘,你来找这家人啊?这家人可了不得了,听说走了财运,把女儿卖到了一家大户人家里去。”
阮明姿微微皱了皱眉。
她戴着兜帽,对面那大婶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能听见那小姑娘声音有些哑的开口问道:“卖?”
那大婶笑道:“是啊,说是卖的。她家男人还跟我们炫耀来着,说两个女儿不用养,回头还能有大把的钱养儿子哩!”
第五百零四章 握瑜在哪里
阮明姿心里的火气阵阵翻涌起来。
她压了压火气,同那大婶笑着道了一声谢。
那大婶大概是出来丢垃圾的,她把那垃圾往门口一个大筐里一倒,朝阮明姿摆了摆手,道了声不用谢。
她有些嫉妒,又有些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哎,谁让我家三个都是臭小子呢。”
那大婶回了自家院子,阮明姿沉了沉,抬起手敲了敲面前这扇破旧的木门。
院子里传来了一道少女的声音:“谁啊?”
这声音好似是怀瑾握瑜那个大姐,年前这一家人把怀瑾握瑜丢到善府门口时,她曾经把这一家人找了过来。
当时这一家的大姐也来了。
虽说全程没怎么说话,但在离开的时候,她悄悄的跟小怀瑾小握瑜说了声“以后要好好的”,阮明姿正好在一旁听到了。
阮明姿记忆里极好,隐隐就把眼前这道声音,跟记忆里那个背着弟弟,脸上写满麻木的少女给联系到了一块。
阮明姿刻意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姐”,又道:“来这走亲戚的,亲戚不在家,想跟您讨口水喝。”
门后的少女显然有些犹豫,她迟疑了会儿,这才低声道:“那你稍等。”
随后便没了动静,想来应该是回去倒水了。
不多时,门后传来了脚步声。
随即,便是一声铜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门闩被取下来的声音。
阮明姿眯了眯眼。
大过年的,俱是走亲访友,人来人往的,没有几个人会紧闭大门。哪怕为着安全着想,等多闩个门栓就足够了,这家竟然还用铜锁反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些想法在阮明姿脑海中也不过一瞬,眼前的木门已是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衣着简陋的少女一手端了个碗,一手支着木门,正往阮明姿面前递水:“给。”
果然是小怀瑾小握瑜的大姐。
阮明姿的兜帽压得很低,小怀瑾小握瑜的大姐一时也没认出她来,阮明姿接过她倒的水,喝完以后又道了声谢。
那少女便接过碗,垂着眼没吭声,正要关门,却见着跟她讨水喝的那个人,一只脚迈了进来,撑住了门,不让关门。
少女倏地一惊,却见那个跟她讨水喝的人,一手别着门,一手往后摘下了自个儿的兜帽,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白净小脸来。
那张小脸容貌昳丽倾城,少女窒了窒,已是认出了这个跟她讨水喝的人的身份。
她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下意识的使了使劲,想关上门,然而阮明姿的脚已经迈了进来,手也撑住了那木门,一时之间竟是关也关不上。
阮明姿可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她也是常年做活锻炼出来的力气,这会儿一脚一手撑着门,还有余力露出个安抚人的笑来,“姑娘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
那少女很是年少,阮明姿记得听小怀瑾小握瑜提起过,跟阮明姿差不了多少岁数。
然而她那小脸上却已经有了些风霜的痕迹,看着竟比实际岁数大了不少。
她咬着下唇,声音有点干涩:“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阮明姿见少女这反应,心思已经来回转了几次。
但她面上不显,却笑道:“好,我不进你家,我只有几句话想问一下,问完就走,可以吗?”
那少女一脸的犹豫。
阮明姿再接再厉道:“你是握瑜跟怀瑾的大姐吧?”她露出个安全无害的浅笑来,“哦是了,还没跟你说,握瑜跟怀瑾就是你家两个妹妹,改了名字。”
少女晃了下神,很快又回过神来,看向阮明姿,态度却比先前稍稍松了些。
阮明姿趁热打铁,又道:“握瑜跟怀瑾有时候会跟我们提起大姐二姐,说一些家里头的事。她们俩有时候也会说,想你跟二姐。”
少女眼里闪过一抹可见的挣扎,半晌,她才有些生硬的说出了口:“你想问什么?”
“握瑜不见了,你知道吗?”阮明姿面上带着笑,开门见山的直问。她死死的盯着少女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少女大概是没经过这事,浑身抖了一下。
她声音都在发颤:“四妮是在你们那不见的,你跑来我们家做什么?”
阮明姿脸上的笑稍稍敛了些:“我只是说握瑜不见了。我有说是谁吗?你怎么知道不见的人是四妮?”
她为了混淆,在说怀瑾握瑜人名时,她甚至把握瑜先放到前面。
毕竟,握瑜怀瑾这个词也是说得通的。
若是少女不知情,她为什么一口咬定丢的是四妮?
少女浑身又抖了一下。
半晌她才结结巴巴辩解道:“……我不知道,我,我猜的。”
阮明姿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
少女显然有些着急,额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她结结巴巴的,“……你,你别不信,我就是,就是想三妮比四妮稳重一些。要是丢了,那,那肯定是四妮。”
说着,她又想去关门,也带了几分急色,“你,你快走!我家不欢迎你!”
这话糊弄不了阮明姿,阮明姿索性发狠的把门狠狠一推。
门的推力带着少女往后踉跄了几步,手里的碗一时没拿紧,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阮明姿眉眼沉沉,开门见山的问:“握瑜在哪里?”
少女又是抖了抖。
大概是碗摔碎的动静引起了屋子里人的注意。
屋子里有人骂骂咧咧的:“谁又把碗摔碎了?!败家玩意儿!”
一边掀了门帘出来。
结果那人一掀门帘,就跟院门口站着的阮明姿打了一个照面。
阮明姿认了出来,那人是怀瑾握瑜的娘。
前几日刚见过。
那妇人头上一如既往的包了块胡桃色的包巾,手里还拿了块尿布,看着似是正在给儿子换尿布。
见着阮明姿站在院门口,浑身也是哆嗦了下。
阮明姿眯着眼,这一个两个的,见着她都是这副神色。
说她们心里没鬼,阮明姿是决计不信的。
握瑜的失踪,八成跟这一家子脱不了干系!
握瑜,到底被这一家子,弄哪里去了?
阮明姿心下想着,索性直接迈进了院子。
第五百零五章 你这是私闯民宅
那妇人却见了鬼一样喊了起来:“出去!滚出去!来我家做什么!”
阮明姿绕开那打碎的瓷碗,在院子里站定,脸色沉沉如水:“你们把握瑜藏哪里了?”
那妇人浑身哆嗦了下,眼神有些发虚,不敢跟阮明姿对视,只依旧有些色厉内荏的,支使着方才给阮明姿开门的少女,“大妮,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把人给赶出去!”
那少女也一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她上前推搡着阮明姿,低声道:“你赶紧走吧。我要被你害死了!”
阮明姿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来,往那少女手中一放,“这是赔你们刚才打碎的碗钱。”
她转身一副欲走的模样,那妇人跟少女明显的都松了一口气。
阮明姿却又站定了脚步。
那妇人跟少女脸上顿时又紧张起来,满是警惕的看着阮明姿。
那妇人挥舞着手里的尿布,吓唬她:“你再不走,我就报官了!你,你这是私闯民宅!”
她记得清楚,先前刘大婶家的闺女,不知道咋招惹了个地痞无赖,直接追人家里去了。说什么也不听,就赖在院子里不走,非让人家刘大婶把闺女嫁给他。
那刘大婶家也没法子,后来就告官了,官府就以私闯民宅的名头,把人给抓了去了。
若说地痞无赖怕什么,那定然是最怕官府无疑。被官府抓走一次后,就老实了不少。
所以这妇人倒是把“私闯民宅”这一条给记得牢牢的。
这会儿更是搬出来威胁阮明姿。
阮明姿一听,脸上便露出个越发灿然的笑来,只是那笑看着明艳,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她看向那妇人,轻描淡写道:“好啊。那就去告官,正好我还要跟官府告一笔,我府上的小孩子,疑似被你们拐卖了呢。”
妇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好似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差点跳起来。
“瞎说什么,什么拐卖!”
妇人咬着后槽牙,分辩道,“那本来就是我闺女!”
这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好似说漏嘴了,连忙补救道:“我是说,别说四妮眼下不在我们家,就是在又咋了!她本来就是我家闺女!”
那少女一听就知道不好。
果不其然,阮明姿又灿烂的笑了起来,这次还轻轻的拍起了巴掌:“厉害了,当真是厉害了。从头到尾我只说了握瑜,你们却很肯定的说那是四妮,真真是神机妙算啊。”
那妇人脸色白了下,却又没理,只挥着手里的尿布,泼皮无赖样的把阮明姿往外赶。
调查到这一步,阮明姿觉得自个儿也不必给这家人留什么面子了。她面色沉沉的直接转了身,没再多说半个字,大步出了院子。
身后的破旧木门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
风中还夹杂着一声打骂声。
“给她开什么门!”
阮明姿头也没回,大步直接出了小巷。
她径直去了衙门。
眼下虽说是年节期间,但衙门还是有人值守的。
再加上阮明姿刷了个脸,很快,便有个捕头带着两个衙差,同阮明姿一道折返。
那捕头姓曾,是个老资历的捕头了。
先前他觉得阮明姿就是个靠裙带关系的,结果后来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下来,曾捕头冷眼看着,也发现了人阮明姿所作所为没有半点越过大兴律法的。
更重要的是,就凭阮明姿跟他们县令夫人的关系,明明有更多的便捷道路可走,可却从未见过阮明姿靠着这个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甚至,他也听说了阮明姿一掷千金,买了个大院子专门来养育那些孤儿。年前那些日子,他更是亲眼见了阮明姿过来替那些孤儿上手续走流程。
这次他在衙门值班,一听阮明姿来说,有人拐了她善府的孩子,眼下孩子不知去向,他立即就拿上了刀,带了两个衙差,跟阮明姿出来了。
阮明姿倒也很感激,有这种老练的捕头出手,倒也会省事不少:“……劳烦曾捕头了。”
曾捕头随手调了下腰间挎刀的位置,眯着眼道:“阮大姑娘义薄云天,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出钱又出力,眼下出了事,我们官府中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阮明姿沉默的点了下头,没有再说话。
她带着人直接去了怀瑾握瑜原先的家。
这会儿大门紧锁着,阮明姿跟曾捕头对视一眼,曾捕头直接上前推了推门。
能听到里头金属撞击门闩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上了锁。
曾捕头皱了皱眉,又重重的敲了几下,扬声道:“官府查案,速速开门!”
这动静大的很,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见。
然而偏生里头半点动静都没有。
阮明姿在一旁轻声道:“方才我来,里面便是挂着锁,她家的大女儿从里面开的锁。”
曾捕头点了点头,里面既然上了锁,那院子里必定有人。
曾捕头生得五大三粗的,他抬手重重的拍着门,动静极大:“再不开门,就以你们一家子抗拒执法的罪名,把你们都抓回去!”
这动静大到了旁边两户邻居都忍不住出门来看,见是穿着官服的衙差在那拍门,一个个的都有些咂舌,面面相觑的。
方才同阮明姿说话的那个大婶,凑了个趣儿,问曾捕头:“差爷啊,这是作甚啊?”
这会儿事态尚不明确,曾捕头不欲多说,只道:“来找他家的人查点事儿。”
那大婶点了点头,咳了下嗓子,突然张嘴喊:“李翠啊,快点开门吧。差爷找你们呢!再不出来,今年十五,怕是你家要在大牢里过咯!”
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
不过不得不说,大婶这一招还挺好使的。
门里头磨磨唧唧的,总算有了些动静,过来把门给开了。
那包着胡桃色头巾的妇人,一张脸又青又木的,站在门后,语气却带了几分惶然:“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大婶忙嗔道:“我说李翠,你在家干啥呢,差爷叫了好久的门,我们都听见了你咋没个动静?”
那包着胡桃色头巾,被称为“李翠”的妇人,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支支吾吾道:“……方才孩子闹了,没注意外头的动静。”
第五百零六章 反咬一口
这理由牵强的很。
不过曾捕头也不是跟人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妇人,点了下头,“李翠是吧?进去说。”
妇人不大愿意:“差爷,这不方便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方才叫开了门的邻居大婶在一旁砸着嘴笑:“哎呦,有啥不方便的啊。我说李翠,人家差爷不就是进去问几句话嘛,又不是要把你儿子给抱走。你要是没做亏心事,怎么不敢让差爷进去?”
“……”
偏生曾捕头一本正经的点着头:“这位大姐说的很是有理。”
那邻居大婶越发得意了。
那包着胡桃色头巾的妇人,这会儿就是再不愿意,也没法子了,只得憋屈的瞪了那邻居大婶一眼,又扫了一旁的阮明姿一眼,目光里隐含着怨憎。
“快点。”曾捕头没什么耐心的催了一句。
那妇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在曾捕头面前有些怂的让开了身子,让曾捕头带着两个衙差进了院子。
那邻居大婶也要跟着进,包着胡桃色头巾的妇人声音有些微微的拔高:“你来做什么啊?”
邻居大婶没理她,只朝前面的曾捕头大喊:“差爷,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啥忙呢。”
曾捕头回过头来,同那妇人肃然道:“让她也进来,既然是你的邻居,说不定也有些能用得上的证词。”
那妇人只得咬了咬牙,让那邻居大婶进了门。
至于阮明姿,那包着胡桃色头巾的妇人更是直接伸出手来,挡住了阮明姿的去路。
阮明姿挑了挑眉,懒得跟这叫李翠的妇人掰扯,直接喊“曾捕头”。
曾捕头一回头,见那李翠拦着阮明姿不让进,当场就皱紧了眉头,心道这妇人心虚成这模样,果然有大问题。
面上却不显什么,只冷声道:“她是原告,告你家拐卖孩童,你这拦着,是什么个意思?”
李翠手哆嗦了一下,她是没想到阮明姿真的直接去衙门告她们了。
阮明姿冷笑了一下,轻轻松松的拂开了李翠的胳膊,进了院子。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挺足的,阮明姿一进这主屋,便顿了顿,看向炕上正在那哭闹不休的小婴儿。
先前给阮明姿开门递水的那少女正在哄着她那弟弟,从阮明姿这半边来看,正好看到那少女脸颊上高高肿了一大块,还有五指的形状,有些凌乱,一看就是被人扇了不止一巴掌。
阮明姿眼神沉了沉。
那包着胡桃色头巾的妇人抢步过来,从那少女怀里抱走小男孩,摇着哄着,又隐含不满的看了曾捕头他们一眼:“……差爷,你们把我家老幺都给吓哭了。”
曾捕头不为所动,只道:“若是你早些开门,自然就没有后面的那动静。”
妇人无语。
阮明姿这才有时间打量起这间稍有些矮小的屋子。
这屋子看着稍稍矮小了些,一应家具也都有些破旧,搁在窗台上的那个斗笠,都已经破了一个洞。
整个屋子,唯有那小男孩身上穿着的衣裳,是上好的崭新布料,显得与这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阮明姿还在打量,就听得那妇人又憋着一股怨气,道:“……差爷您是官府中人,我们小老百姓自然不敢跟您作对,但您过来也要说清楚,我们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官府,大过年的,您又是带刀,又是带人的上我们家来,旁人呢见了,说不得还以为我们家出了什么事!”
她絮叨着,眼神却直往阮明姿那边瞥。
阮明姿也没惯着她,直接开了口:“我最后问一次,握瑜在哪里?”
那妇人正要说什么,曾捕头动了动腰间的佩刀,发出一声沉闷的刀鞘撞击声。那妇人哆嗦了下,态度却也不敢再那么耍赖一般了,只闷声道:“……握瑜是谁?”
阮明姿冷笑一声:“这会儿倒是装不知道了,方才不是跟我口口声声的吵,说四妮是你闺女,算不得拐卖吗?”
那妇人脸色一变,正要辩解什么,那邻居大婶却已经很是津津有味的插了句嘴:“……哎呦,四妮吗?我听说他们家把三妮四妮都卖去大户人家享福了啊。”
妇人有些气急败坏的看了那邻居大婶一眼,眼神在阮明姿身上一落,道:“说什么呢!……我们,我们那就是胡说的。我们把孩子送到她那养去了,这事好多人都知道。”她指了指阮明姿,眼珠子一转,又道,“眼下你把四妮给弄丢了,怎么还有脸跑来问我们四妮在哪里?!难道不是该我们去问你吗?!”
她越说越带劲,抱着儿子从炕边站了起来,激动的同曾捕头道:“……这么说来,我还怀疑是她以收养为名,把我家闺女给卖了呢!……对,一定是这样!是她卖了我家闺女!差爷,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阮明姿对这妇人的反咬一口,倒也不是很惊讶。
她对曾捕头道:“……曾捕头也见着了,她家矢口否认,并还指控于我。那就请曾捕头查明真相,还我清白了。”
妇人怀里的小男孩又吓得嗷嗷大哭起来,把妇人给心疼的够呛。
她忙把小男孩往大女儿身上一放,声疾色厉,却又压低了声音:“带你弟弟去一旁玩去!”
大女儿顶着高高肿起的两颊,垂头应了一声,抱着哭闹不休的弟弟,去稍里面那间屋子去了。
那邻居大婶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她忍不住又道:“哎呦我说李翠,你家大妮这脸又咋了?咋肿成那样?不是我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也要脸了,没多久就说人家了,你这老往脸上打,多不好啊?”
李翠几乎是脱口而出:“没事,反正已经找好下家了。”
她说的太快,说出口自己都愣了下,见曾捕头沉了脸,忙道:“口误,口误,是说找好人家了。已经定亲了。”
邻居大婶又是啧了一声,李翠真是怕了她,怕她在那乱说些什么,忙端出一盘果盘来,里头放着一些坚果,有些心痛的往桌子上一摆,招呼着人:“来来来,吃点啥……”
邻居大婶眼珠子转了转,倒是没再说什么,转头磕起瓜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