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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兰花花     农门小王妃txt下载     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宫里来人

    阮明姿的马车,悄摸摸的驶进了储凤街。

    她挑出来居住的那几栋宅子,都在储凤街边缘的弄堂里,进了储凤街一拐就是了。

    也避免了跟遗珠阁那些守株待兔的千金小姐们碰上。

    阮明姿给宅子开了锁,平阳侯老夫人分拨下来的那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便撸起袖子开始洒扫了。

    被褥什么的,小满出去现买了几床,虽说是崭新的,但阮明姿还是坚持在院子里扯起晾衣绳,晒了晒。

    丫鬟们人多,又都是麻利的,很快便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给收拾了一遍。

    还有个细心的丫鬟,从外头折了几支迎春花,插在了瓶子里,每个房间都放了一瓶。

    日光映进窗台,洒在迎春花花枝上,这乍然就看着生动活泼了不少。

    阮明姿满意极了,待到下午回府之前,阮明姿使小满给她们每人都额外赏了一两银子。

    喜得丫鬟们一迭声的道谢。

    回府的路上,大家一路都欢声笑语接连不断的。

    然而快到平阳侯府的时候,阮明姿却听得撩着车帘往车窗外看的小满“咦”了一声,有些奇怪道:“那不是立夏姐姐吗?”

    阮明姿闻言,也撩开了她那边的车帘,就见着立夏正一脸焦急的站在府门口,好似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她们的马车,神色一喜,快步迎了上来。

    待到马车一停,阮明姿便率先下了车:“立夏姐姐,这是怎么了?”

    立夏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府里头刚才来了位传旨的公公,说是传寿安宫太后娘娘的懿旨,宣小姐入宫。老夫人急得很。让奴婢在府门前等着小姐回来。”

    这话一出,马车上原先那快活的气氛都为之一凝。

    尤其是小满,简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阮明姿倒还好,听了这话也没有慌张,依旧是一派沉着从容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顺手理了下衣襟,边往府里走,边问立夏:“传话的公公来了多久了?”

    立夏道:“约莫有一刻钟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那还好。”

    立夏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丰亲王那边,奴婢也悄悄使了个丫鬟,带上咱们平阳侯府的帖子,去说了一声。”

    阮明姿却笑道:“倒也不用,这事,估摸着你不说他应该也知道了。”

    立夏闻言,露出一抹浅笑来:“也是,是奴婢慌了。”

    不知怎地,听到桓白瑜已经知道了这事,立夏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

    到了琳琅院,还未进屋子,阮明姿就隐隐听到那传话的公公在问平阳侯老夫人:“老夫人,贵府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老奴等着倒也无妨,就是怕宫里头太后她老人家等不及了。”

    平阳侯老夫人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后娘娘贵体金躯,自然是不好多等。不如这样,老身先同你进宫,正好也有事要问问太后娘娘。”

    平阳侯老夫人这怼的那传话的公公说不出话来,只得转移了话题,称赞起了平阳侯老夫人这的茶叶醇香。

    一般人这会儿大概都会接话,顺势送出些礼去什么的。

    但平阳侯老夫人并没有出声。

    显然,她这会儿正不大高兴。

    阮明姿在门外等了等,见这会儿没了动静,这才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通传道:“明姿小姐回来了!”

    阮明姿撩开门帘,笑道:“奶奶,我回来了。听说太后娘娘宣我进宫?”

    她进了正厅,就见着平阳侯老夫人一身一品诰命大妆,正坐在上首椅子里。

    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

    想来就是那传旨的公公了。

    阮明姿倒没管那公公,微微吃了一惊:“奶奶,你这是?”

    平阳侯老夫人起了身,上前几步,握住阮明姿的手,神色坚定:“明姿,奶奶陪你一道进宫。”

    阮明姿却是不愿意:“奶奶,你忘了前些日子,你进宫还晕倒的事吗?”

    平阳侯老夫人一脸正色:“那我也不能任由旁人欺负了你!”

    她毫无避讳,当着那传旨的公公面便直接这样说了出来。

    传旨的公公脸色一黑,但又因着平阳侯老夫人这话没有什么具体指向,他也不能因着这话就向一位一品侯夫人问罪。

    传旨的公公只能咳了一声:“老夫人,既然小姐回来了,那就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出发吧。”

    阮明姿淡淡道:“公公莫急。我这刚从外头回来,一身风霜的,若是这样去见太后她老人家,这一身霜尘冲撞了她老人家,那就不好了。还请公公再等会儿,容我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那传旨的公公也听说了丰亲王当着众人面,说了阮明姿是他未来王妃的事,也知道哪怕他们甘太后再怎么反对,这事估摸着也是板上钉钉了。

    也就是说,这位阮姑娘,十有**就是未来的亲王正妃了。

    那可是弯弯小指头,就能让他这等奴才粉身碎骨的正主子!

    传旨的公公想到这茬事,忙挤出个笑来:“应该的,应该的!阮姑娘请,请!”

    阮明姿便没再管那传旨的公公,依旧是握着平阳侯老夫人的手:“奶奶,你来内室帮我挑件衣裳吧。”

    平阳侯老夫人点了点头,看都不看那传旨的公公一眼,陪着阮明姿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立夏便知机的关紧了内室的门。

    阮明姿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奶奶,你不必进宫。眼下这阶段,昨儿殿下才刚说了我是他未来的王妃,甘太后不会这么蠢直接对我出手的。”

    平阳侯老夫人怜惜的摸着阮明姿的脸,神色沉着:“傻孩子,奶奶哪是怕她对你出手,奶奶是不想让你受那甘太后的委屈。她既然做得出示意楼兰娜陷害于你的事,焉知她做不出旁的什么事来让你难受?奶奶好歹是一品诰命,你爷爷在朝中也有几分面子,她就是想要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阮明姿心下酸软成了一片。

    她低声道:“奶奶,你心疼我,我这个当孙女的,又何尝不心疼奶奶?我不想让奶奶为了这些事,动气,伤身。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小小女子不能忍一忍?

    最终阮明姿也没有说服平阳侯老夫人。

    向来对阮明姿几乎百依百顺的平阳侯老夫人这次态度堪称是强硬。

    阮明姿想了想,便也就随平阳侯老夫人去了。

    但有些话还是要嘱咐的。

    阮明姿一本正经的严肃道:“奶奶,那你可得答应我,到时候不能动气。太医先前就说过,奶奶要好生保养,不能动气……算着妍妍后日就要到了,她超可爱,你见了一定会喜欢她的。到时候奶奶要是病着,可怎么是好?”

    平阳侯老夫人一听,脑子里就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可可爱爱小姑娘的形象来。

    她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容来,好好点头,一叠声的应着:“好好好,我一定不动气。”

    祖孙两个在内室窃窃私语,那传旨的公公在外头等得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催。

    好半晌,阮明姿这才收拾妥当,同平阳侯老夫人一道出来。

    阮明姿客气道:“劳公公久等。只是觐见太后娘娘是大事,小女不敢怠慢。”

    阮明姿这好歹还算客气,平阳侯老夫人则是神色淡淡,看都不看那传旨的公公一眼。

    传旨的公公哪里敢说什么旁的,赔着笑呵呵两句,擦了把汗,总算是把这两位祖宗给“请”出去了。

    到了皇宫的宫门处,阮明姿跟平阳侯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

    一般来说,像平阳侯老夫人这把年纪,身体也不大好的一品诰命,宫中贵人宣召进宫时,多半会备下软轿以示优容。

    然而这次甘太后主要是宣召阮明姿进宫觐见,没有宣平阳侯老夫人,按理说应该没有软轿备着才是。

    可平阳侯老夫人与阮明姿下了马车,却赫然发现宫门口备了一顶四个健壮太监抬着的软轿。为首的那个太监,见着平阳侯老夫人她们下了车,眼睛一亮便迎了上来。

    那传旨的公公也一脸错愕,显然这事他也不知道,并非是甘太后提前备下。

    传旨的公公皱着眉头,正要问话,那抬轿的太监却已经机灵的自报了家门:“给平阳侯老夫人请安,给阮小姐请安。奴才是奉了丰亲王的命,特特在宫门口候着老夫人与小姐,送老夫人与小姐去寿安宫……丰亲王说,他先去趟上书房,一会儿就去寿安宫接老夫人与小姐。”

    原来是桓白瑜让人备下的。

    阮明姿心下一暖。

    平阳侯老夫人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

    她笑着应了一声“丰亲王有心了”,也没推辞,坐进了软轿中。

    那传旨的公公则是暗暗心惊,越发觉得自己方才传旨时,没有为难阮明姿这未来的丰亲王正妃,那简直是再明智不过的一件事。

    传旨的公公不敢多说什么,陪着笑,在前头引路,带着众人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里,甘太后正在那坐着任身后的宫女帮她捶背揉肩。

    听得阮明姿来了,平阳侯老夫人也一身诰命大妆的来了,甘太后脸色便变了变。

    “怎么着,这是怕哀家吃了她?”甘太后很是不满,脸上的褶皱越发明显。

    她身边的莫嬷嬷便劝她:“娘娘,您别生气。这当祖母的啊,大多溺爱小辈……不说旁人,您也不是不舍得罚甘四小姐吗?”

    说到这个,甘太后的鼻翼便微微动了动,有些气闷:“你别说这个,说到这个哀家就生气!珠珠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地就帮那个阮明姿说话?她不知道阮明姿都快把哀家给气死了吗?!”

    莫嬷嬷小心翼翼的劝道:“其实老奴倒觉得,甘四小姐不知道您跟楼兰娜公主之间的事,不知者不怪嘛。您不就喜欢甘四小姐的天真娇憨吗?甘四小姐生性质朴单纯,看到什么,自然也就说什么。依老奴看啊,这事,要怪就怪楼兰娜公主,行事太过不谨慎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甘太后的心坎里。

    甘四小姐是她最为疼爱的娘家小辈,她嘴上虽说埋怨了几句,但实际上也并没有想过如何去责罚甘四小姐。在她看来,这事没成,那自然是不能怪她家的孩子,要怪,也是怪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楼兰娜。

    这样一想,甘太后倒是气顺了些。

    莫嬷嬷在一旁偷偷的瞅着甘太后的神色,心下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能白拿甘府的两千两银票啊,总得替甘四小姐说几句好话。

    甘太后坐着喝了一盏茶,这才使人把平阳侯老夫人跟阮明姿给宣了进来。

    平阳侯老夫人一身诰命大妆,甘太后看着眼皮就跳了跳。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平阳侯老夫人跟阮明姿给她行了大礼,不说起身。

    平阳侯老夫人心里哂笑一声。

    这点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不正是说明,甘太后其实已经没什么旁的法子了?

    她耐心等着。

    确实,也没过多久,甘太后便阴着脸让她们起了身——她若是无故对平阳侯老夫人这个一品诰命太过为难,估摸着明儿言官的折子就能飞到永安帝的案头上去。

    甘太后阴着脸让人给平阳侯老夫人赐了座。

    平阳侯老夫人一板一眼道:“谢过太后娘娘。”

    甘太后“嗯”了一声,看向阮明姿,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心里又开始发堵。

    她现在是怎么看阮明姿怎么不顺眼。

    若非理智告诉她,让这样一个毫无背景,身份低贱的人,成为桓白瑜那个小杂种的王妃,让他成为天下笑柄,是她眼下最该做的事……甘太后甚至都想随手把阮明姿指给什么人当妾室了!

    只不过,甘太后一想,眼前这个低贱的平民,就是桓白瑜那小杂种的心上人,她就颇有点恨屋及乌的意思。

    她首先发难,阴沉着脸道:“阮明姿,怎么才来?难道还要哀家的人三请四请吗?”

    阮明姿嘴角带着轻笑,看着好像很恭敬的样子,看着又好像全然没把甘太后放在眼里:“太后娘娘容禀,太后娘娘懿旨到府上的时候,民女正好不在府上。等民女回了府,便赶紧换了一身衣服过来了。太后娘娘可以问问传旨的公公,民女没有半句假话……让太后娘娘久等,民女真是惶恐。”

    阮明姿这回答挑不出一丝错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甘太后更不高兴了。

    甘太后难掩厌恶的眉头紧皱:“阮明姿,昨儿的事,哀家都听说了。诚然你是受了些委屈,但你怎么如此不识大体?为了大兴与西域的邦交,你一个小小女子,难道不能忍一忍?”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为大兴出一份力娶了楼兰娜

    甘太后眼中难掩恶意。

    她哪怕为着膈应桓白瑜,不再去反对桓白瑜跟阮明姿的亲事,但她也不想让两人就那么顺顺利利的。

    她要给桓白瑜未来的正妃扣上一个“不识大体”“破坏大兴与西域邦交”的帽子!

    阮明姿抬起头,看向甘太后。

    她看似柔顺,语气却不卑不亢的很:“太后娘娘说的是,我一小小女子,原本也想忍一忍。但后来我一想,我们大兴,便是由像我这样的无数小小子民凝聚而成的。今日我忍一忍,明日他忍一忍,难道我们大兴子民,便要永远比外邦之人矮一头吗?陛下励精图治,法制严明,内政修明,大兴子民无不拜服敬仰。难道陛下这般呕心沥血的治国平天下,就是为了让他的子民,被外邦之人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吗!若是这样,那民女无话可说!”

    甘太后气得额心一跳一跳的,正想大喝一声“大胆”,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道激昂的声音:

    “说得好!”

    甘太后一听这声音,当即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看向外头。

    就见着一身穿五爪金龙常服的中年男子大步从屋外迈进来,不是永安帝又是谁?

    这也就罢了,甘太后眉头刚皱起,就看到永安帝身后还跟着一个桓白瑜。

    这就很明显了。

    甘太后差点被气得心梗。

    平阳侯老夫人赶忙从椅子里起了身,跟阮明姿一道行礼:“见过皇上,见过丰亲王。”

    永安帝眼神炯炯,亲扶了平阳侯老夫人起来:“老夫人快请起。当年老夫人披挂上阵为国征战时,朕年纪尚小,但也是为老夫人的风采深深倾倒,所谓巾帼英雄,不外如是。”

    永安帝上来就把平阳侯老夫人一顿夸,给足了平阳侯老夫人面子。

    甘太后这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在她看来,眼下她跟平阳侯府上的这祖孙俩是对立的。好家伙,她这正教训小的呢,她亲儿子跑来先把人家老的一顿夸,这不是打她脸吗?

    平阳侯老夫人宠辱不惊,淡淡道:“陛下谬赞了。”

    倒也没说旁的。

    永安帝又看向阮明姿,这会儿神色多少有些复杂。

    这就是瑜儿认定了的女子。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女子不过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后来这慢慢的倒是对这女子改了观。

    不改观也不行啊,家里孩子认准了,他能怎么办?

    不过,方才在外头听了那一席话,永安帝却也觉得这阮明姿非但气度不同一般女子,这见识心胸也是颇为出众,倒是让他好生刮目相看了一番。

    当然,永安帝是绝对不会承认,他眼下看阮明姿很顺眼,是因着听了阮明姿夸他“励精图治,法制严明,内政修明,大兴子民无不拜服敬仰”之类的话。

    眼下,虽说永安帝还在纠结阮明姿这身份着实有些低,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总不能让桓白瑜在天下人面前失了信吧!

    “你方才那番话,说的不错。”永安帝轻咳一声,面带威严,不大自然的夸了阮明姿一句,“来人,看座。”

    甘太后这会儿是气得不仅额心直跳,她气得还有点胸口疼!

    永安帝浑然不觉。

    甘太后暗暗运了半天的气,这才稍稍按捺了下情绪,冷脸道:“皇帝,怎么这会儿有空来哀家这里?”

    永安帝笑道:“瞧母后这话说的,儿子来看看您不行吗?……只是正巧,平阳侯老夫人跟这小姑娘都在罢了。”

    甘太后冷笑一声,这话骗鬼呢!

    甘太后声音越发的冷了:“那丰亲王又来做什么?丰亲王不是一直都不来哀家这老婆子的宫殿吗?”

    “母后这话,就要伤瑜儿的心了。”永安帝一副心痛的模样,“瑜儿性子冷,您也是知道的。但他心里是惦念着您的。”

    甘太后快要被气笑了。

    这小杂种惦念着她?

    怕是惦念着她什么时候死吧!

    甘太后脸彻底冷了下来,她索性也不再同永安帝兜圈子,直白道:“皇帝你既然过来了,哀家也不跟你说些有的没的了。就问你,楼兰娜那事怎么说?”

    永安帝装不知道的:“什么怎么说?母后说什么呢?楼兰娜又怎么了?”

    甘太后气得拍了下小桌:“皇帝你是想气死哀家不成?!楼兰娜昨儿在甘府,因着这个阮明姿,受了天大的委屈。皇帝你不想想应该怎么善后吗!”

    永安帝神色淡了下来:“母后说的什么话,朕方才只不过一时没想到,母后指的是什么事罢了——若是昨儿甘府发生那事,朕确实都知道了。朕以为,方才阮家这小姑娘说的话,很是有理。”

    甘太后手抵着小几,怒目相视:“皇帝!楼兰娜是西域的公主,不管怎么说,眼下是她名节尽毁!难道皇帝真的想让西域的公主,去嫁给一个倒夜香的?!”

    永安帝神色淡淡的,不怒自威:“那依母后来看,朕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甘太后要的就是永安帝这样一句问话。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看了阮明姿一眼:“先前,丰亲王说要娶这个平民女子为正妃。哀家虽说觉得有失皇家体统,但不管怎么说,丰亲王找到个真心喜欢的也不容易,倒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答应这事——”

    “哦?”永安帝神色微动。

    他知道甘太后这话还没说完,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甘太后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正好,楼兰娜这事,虽说也不能全怪阮明姿,但到底是跟阮明姿有关。哀家便觉得,答应丰亲王娶阮明姿这事,可以,但丰亲王同时也要娶楼兰娜为侧妃!这事一箭双雕,既满足了丰亲王跟他心爱女子长相厮守,又能让平息西域与大兴之间的龃龉。丰亲王身为大兴的亲王,也很该在此时为大兴出一份力才是。”

    甘太后说得冠冕堂皇的,平阳侯老夫人当即就气得起了身:“陛下!”

    永安帝抬了抬手,示意平阳侯老夫人莫要着急。

    平阳侯老夫人见永安帝并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这才缓了缓:“臣妇失礼了。”重新坐了回去。

    阮明姿悄悄的拉了拉平阳侯老夫人的手。

    她早就料到了甘太后会搞幺蛾子,这会儿听得甘太后这般说,倒也不是很惊讶。

    她相信桓白瑜。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倒夜香的又如何

    永安帝看向桓白瑜:“瑜儿,这事你怎么看?”
    桓白瑜态度很是冷淡:“陛下明知故问。”
    被桓白瑜这么冷淡的怼了一回,永安帝倒也没生气,只是哈哈笑了下,显然对桓白瑜十分包容。
    他复又看向甘太后,神色变得有些似笑非笑起来:“母后,楼兰娜那事,是她自个儿心术不正,企图谋害瑜儿未来的王妃,乃至自作自受,跟阮家那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干系?……这样一个歹毒的妇人,瑜儿娶回去,只会家宅不宁;更何况,瑜儿堂堂大兴亲王,为何要受这样的委屈,娶一个蛇蝎毒妇回去呢?”
    甘太后气得脸都青了,喝道:“皇帝!难道你要让堂堂的西域公主,嫁给一个倒夜香的吗!”
    永安帝似笑非笑,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的冷意:“倒夜香的又如何?难道倒夜香的人,就不是我大兴子民了?我大兴子民在冰冷的湖水中救了楼兰娜一命,可见最起码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楼兰娜一个心术坏了的毒妇,配他,朕还觉得,委屈了我大兴子民!”
    甘太后这下子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按着额心,一迭声的叫着痛。
    永安帝似是已经司空见惯,他让身边的太监去传了太医,转过头来,一脸郑重道:“太后身体突发不适,你们先回去。”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桓白瑜,“朕会很快下旨的。”
    桓白瑜眼神微微动了动,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没跟永安帝客气,直接带着平阳侯老夫人跟阮明姿出了寿安宫。
    待到出了寿安宫的宫门,饶是冷静如平阳侯老夫人,这会儿都忍不住微微出了一口气。
    先前桓白瑜使人备下的软轿,还在寿安宫宫门外候着。
    阮明姿先将平阳侯老夫人扶进了软轿中,这才直起身,跟桓白瑜小声道:“太后娘娘好像很想将楼兰娜塞给你。”
    桓白瑜丝毫不顾忌这是在寿安宫门口,淡淡道:“任何能让我难受的事,她都会很想做的。”
    桓白瑜说得风轻云淡的,阮明姿却听得心疼。
    白太后,明面上看着是一个根本不管后宫事的主儿,也就是说,这后宫里,基本上算甘太后一家独大。
    桓白瑜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甘太后的亏……
    阮明姿悄悄伸手勾了勾桓白瑜的手指头,她小声道:“往后有我疼你呢。”
    桓白瑜定定的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反倒被桓白瑜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咳了一声,小声道:“那,我跟奶奶回去啦?”
    桓白瑜反手握住阮明姿勾住他指头的手,攥在手心里,低声道:“估计这两日,赐婚的圣旨就要下去了。”
    阮明姿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欢喜的睁大了眼:“这么快?”
    桓白瑜抿了抿唇,“不算快了。”
    阮明姿欢喜极了。
    若非这是在寿安宫的宫门处,不远处还有平阳侯老夫人的软轿,阮明姿……阮明姿都想抱上去了。
    怕是桓白瑜也这样想的。
    ……
    将阮明姿跟平阳侯老夫人送出了宫,天色已然不早了。
    他在高耸的青瓦朱墙下站了会儿,还是转了头,往深宫方向行去。
    桓白瑜在鸾凤宫宫门前,停下了脚步。
    鸾凤宫的一个宫女正好急急忙忙往外走,一见桓白瑜,倒是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但是鸾凤宫中不许大声喧哗,那宫女赶忙捂住了嘴,缓了缓,这才压低了声音,带着掩不住的几分欣喜道:“殿下,您来了!娘娘头风病犯了,奴婢正要去请太医。”
    桓白瑜皱了皱眉:“孤知道了。”
    那宫女不敢跟桓白瑜多说话,屈膝候在一旁。
    原本要等桓白瑜过去后,再去找太医。
    然而桓白瑜却没有动。
    宫女心底有些惊讶,却又不敢问什么,只能静静的等着。
    桓白瑜却在此时开了口:“……你们娘娘的头风病,近些日子如何了?”
    宫女忙低声道:“先前还好,太医每每开了药,总能让娘娘睡一阵子好觉。就自从一年多前,娘娘的头风病越来越厉害了……”
    桓白瑜默然。
    一年多前,大概是他受伤失踪时的那段时间?
    又是沉默许久,桓白瑜淡淡道:“速去请太医。”
    他大步迈进了鸾凤宫里。
    白太后正坐在软榻边上,蹙着眉,阖着眼,任由身后的嬷嬷给她按着头。
    桓白瑜身上有功夫,脚步极轻,白太后跟给她按头的嬷嬷都没有察觉到。
    那按头的嬷嬷忧心忡忡的正在跟白太后说着话:“娘娘,奴婢按得力道可还行,好些了吗?”
    白太后声音带着几分恹恹与疲惫:“稍好一点了……你再按重些。”
    “是。”那按头的嬷嬷应了,手上的劲稍稍多用了些。
    白太后“嘶”了一声。
    那按头的嬷嬷不禁有些惶恐,忙道:“可是老奴手劲太大了?”
    “无妨。”白太后声音依旧是恹恹与疲惫的,只是还带上了一分颤,“继续。”
    那按头的嬷嬷这才小心翼翼的继续给白太后按起了头。
    桓白瑜一直站在她们身后,静静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按头的嬷嬷要给白太后拿水时,一回头,就看到桓白瑜站在那儿,惊得她手一颤,失声叫了出来:“殿下?!”
    白太后猛地睁开了眼。
    灯火初上,白太后那张清冷绝世的脸,在朦胧灯光下,带上了几分憔悴。
    她声音却有些冷硬:“你来做什么?”
    桓白瑜沉默了会,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这两天,皇上就会下旨赐婚了。”
    白太后眼里闪过一抹恍惚,很快,稍纵即逝。
    她神色又变得冷硬起来:“你来,就是来同我说,你即将得了一个民女出身的正妃么?”
    桓白瑜没有说话。
    白太后似是还想说什么,她眉头一紧,脸上竟是显出几分痛苦之色来。
    好在这会儿,先前去请太医的宫女也回来了。
    带来的却并非是经常帮白太后照看头风病的赵太医。
    而是另外一个,虽说在太医院中资历也老,却是更擅长跌打损伤的谷太医。

第一千零五十章 赐婚圣旨

    白太后一见谷太医,稍稍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给白太后按头的那个嬷嬷,“咦”了一声:“怎么是谷太医?赵太医呢?给娘娘一直看头风病的是赵太医啊。”
    她还以为是太医院糊弄,有点不大高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责备之意。
    谷太医忙道:“赵太医被寿安宫宣过去了,太医院只剩下微臣跟另外几名太医……”
    白太后这才沉沉的出了声:“寿安宫?圣母皇太后身子不适?”
    谷太医犹豫了下,声音略低了一分:“听……听说是圣母皇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
    那按头的嬷嬷悄悄看了一眼桓白瑜,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圣母皇太后娘娘专门看头风的太医,是另一位,哪怕是头风犯了,也自有给圣母皇太后娘娘专门看头风的太医在。何至于把专给我们太后娘娘看头风的赵太医也给宣了去……”
    白太后神色恹恹的,似是因着头疼难忍,有些不耐烦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谷太医,你上前来给哀家把脉。”
    那谷太医不敢多说什么,应了声“是”,上前给白太后把脉。
    谷太医收回手,神色有些为难,又有些紧张:“娘娘,您且先等等,微臣翻一翻娘娘先前的脉案。从脉象上看,娘娘这沉疴顽固,显然是要长期调养的……微臣需借鉴先前赵太医的诊疗方案,免得同赵太医先前的调养有什么相冲。”
    白太后眼里闪过一抹忍耐,但语气还是有些淡:“都可以。你先给哀家开副镇痛的药。”
    谷太医犹豫了下,还是应了。
    桓白瑜眉眼冷淡,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
    白太后眼角余光看到了,出声道:“你去哪儿?”
    桓白瑜冷漠道:“去请赵太医。”
    白太后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也严厉了几分:“哀家不必你费这个心!”
    桓白瑜顿了顿,根本没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
    白太后气得咬了咬牙,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隐忍的闭上了眼。
    然而桓白瑜刚走到这鸾凤宫宫门口的时候,却见着专门给白太后看头风病的那个赵太医匆匆背着药箱往这边走。
    桓白瑜顿住了脚步。
    赵太医这会儿也看到了桓白瑜,赶忙给桓白瑜行礼:“见过丰亲王。”
    桓白瑜眉眼冷漠:“赵太医这从哪里来?”
    赵太医走得急,这会儿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匀了两口气,这才面带苦笑的同桓白瑜道:“殿下,微臣方才被宣到了寿安宫。后来,陛下听说了鸾凤宫的太后娘娘头风发作,知道微臣是惯来给鸾凤宫太后娘娘诊治的,便让微臣赶紧过来了。”
    赵太医没说,他从寿安宫出来的时候,寿安宫的甘太后,脸色难看极了。
    差点跟永安帝直接吵起来。
    桓白瑜听了赵太医的话,没有说话。
    他站在宫门处,这会儿天色已然暗了,几乎整个人都隐在了浓郁的阴影中。
    赵太医又匀了两口气,见桓白瑜没有回话,疑惑道:“殿下?”
    桓白瑜的声音,这才冷淡的响起:“进去吧。”
    没有再说旁的。
    桓白瑜大步离开了鸾凤宫。
    ……
    翌日,阮明姿跟桓白瑜的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版本是越来越夸张,有人说阮明姿跟桓白瑜在冰湖中一见便天雷勾动地火,两心相许,许下终生非卿不娶;还有人说,这落水就是阮明姿为了赖上桓白瑜这个大兴亲王,设计好的一出戏;甚至还有人说,桓白瑜言之凿凿要娶阮明姿为王妃,是因着中了阮明姿给她下的蛊。
    总之各式各样的说法群魔乱舞的时候,这大街小巷中又悄然冒出了另外一种说法,是说阮明姿跟桓白瑜早就相识于微末,当时桓白瑜身负重伤记忆全无,得阮明姿悉心照料,两人暗生情愫,但却因着桓白瑜后头又失去了养伤期间的记忆,忘记了阮明姿,两人只能黯然错过……
    而后,阮明姿来到京城,开了间铺子糊口,却机缘巧合之下与桓白瑜重逢,两人再续前缘……
    后面这个说法,几乎跟事实没什么出入,再加上情节曲折,故事的主角又是平民姑娘跟位高权重的大兴亲王,这更受老百姓的喜闻乐见。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迅速攻占了“谣言”市场,甚至到了大家都默认这个才是真相的程度。
    阮明姿:“……”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她跟桓白瑜的故事,除了她跟桓白瑜这两个当事人,怕是旁人都不知道的这么清楚。
    再加上传播的这么迅猛,阮明姿有理由相信,是桓白瑜让苏一尘找了人蓄意传播。
    不过,这“谣言”的效果极好,很多人都被这个曲折的爱情故事给感动,并觉得阮明姿跟桓白瑜情比金坚,天造地设,就该锁死。
    甚至,封彩月都来了信,情绪无比的激动的宣布,她十分支持这门亲事。
    阮明姿无奈极了。
    甚至,那些曾经来平阳侯府,向平阳侯老夫人提亲,想纳阮明姿为妾的那些人家,几乎是一窝蜂的送了重礼来道歉。
    平阳侯老夫人看都没看,让立夏直接锁进了库房。
    而到了下午的时候,圣旨到了。
    圣旨了大夸了一通阮明姿品貌出众,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云云,又夸了一通桓白瑜人品贵重,行孝有佳,智勇过人乃大兴栋梁,二人天造地设,堪称良配,特此赐婚什么的。
    因着阮明姿是在平阳侯府中接的旨,这圣旨下来,在府里的苗氏,舒诣修,还有他媳妇茅若雯,都一道跪在中庭接了旨。
    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永安帝跟皇后的赏赐——南海那边进贡的一株极为绚丽漂亮的珊瑚树,还有一对堪称绝品的玉如意。
    这真是里子面子都足足的,就连没想到圣旨这么快下来的平阳侯老夫人,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脸。
    倒也不是贪图御赐的那点东西,这御赐的东西固然好,但更好的,是这些东西带来的象征意义。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你偏爱阮明姿拿我撒气

    相比永安帝赏赐的东西,这甘太后赐下来的东西,就有些平平无奇了。
    是一些挑不出什么错来,却又很平庸的宫制首饰。
    不过这也没有影响平阳侯老夫人的心情,她笑吟吟的,让人把永安帝跟甘太后的赏赐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又让立夏给传旨的公公以及诸位宫人,都封了厚厚的红封。
    喜得众人都一迭声的说着吉祥话。
    苗氏垂着的眼里闪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若非阮明姿横插一杠,今日这种种荣耀,本该属于她的女儿!
    她伸手,任由丫鬟将她扶起来,再抬头时,眼里的怒火已然消失不见。这会儿只能看见她笑意盈盈,脸上满是喜意,好似在由衷的替阮明姿感到高兴:“明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只是……”
    苗氏顿了顿,一副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口的模样。
    平阳侯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微微蹙了蹙眉,就没想搭理苗氏。
    阮明姿自然也不会去接苗氏的话茬。
    她心里清楚,先前马车惊马那事,八成跟苗氏脱不了干系,苗氏既然已经对她动了杀心,那她也就没必要想着看在平阳侯老两口的面上,给苗氏什么好脸色了。
    阮明姿现在看到苗氏,都是淡淡的。
    苗氏说了话,满院的喜气洋洋里,偏生没人搭腔,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舒诣修咬了咬牙,恨恨的看了阮明姿一眼。
    就是这人,花言巧语哄骗了祖父祖母,又逼走了他的亲妹妹,眼下,身份水涨船高,觉得自个儿要当亲王妃了,就开始眼睛长在脑门上去了!
    竟然还当众给他娘难堪了!
    再怎么着,她也不过是他们平阳侯府认的一个干亲!
    舒诣修气不过,故意扬了声:“娘,你方才说,只是怎么了?”
    他声音极高,又冷不丁的响起,院子里一行人都往这边看来。
    苗氏原本就只是需要有人递个话头,见儿子把话头递了过来,她一边慢慢的摸着肚子,一边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浅笑道:“你小声点。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皇上跟寿安宫的太后娘娘都赏了东西过来,怎么没见着鸾凤宫的太后娘娘赏东西下来?”
    这话一说,苗氏又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样,轻轻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哎,诸位别见怪,大概是一孕傻三年,我近些日子着实有些迷糊……”
    苗氏这话一出,平阳侯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苗氏这大喜的日子,偏要给人添堵是吗?
    那传旨的公公,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什么。
    舒诣修这会儿看见平阳侯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阮明姿也面无表情的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心底闪过一抹快意。
    让她们再无视他的母亲!
    舒诣修故意道:“娘,你也没说错啊。鸾凤宫那位太后娘娘,是丰亲王殿下的嫡母呢。这是不是,说明鸾凤宫的太后娘娘,不大高兴啊?”
    这话一出,站在他身边的茅若雯脸色就微微变了变,赶紧拉了拉舒诣修的袖子。
    传旨的公公神色微微一变:“小公子,好大的胆子,敢妄议当朝太后!”
    苗氏脸色也微微一变,儿子替她撑腰是好事,但儿子这个分寸……
    她连忙柔声道:“公公恕罪,是小儿失了分寸。”
    舒诣修也连连认错。
    平阳侯老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
    这大喜的日子,偏又有些碍眼的来添堵。
    阮明姿挽着平阳侯老夫人的胳膊,低声劝道:“奶奶,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被怄到了,岂不是正遂了他们的意?”
    平阳侯老夫人眼神微微一动,既然神色也放缓了些:“你说的是。”
    传旨的公公也觉得这舒诣修不大会说话,不想搭理。
    他怀里揣着平阳侯老夫人赏的厚厚红封,对平阳侯老夫人笑了笑:“老夫人,咱家既然这圣旨已经传到了,这就回宫了。”
    平阳侯老夫人使人把传旨的公公送了出去。
    传旨的宫人一走,平阳侯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彻底淡了下来。
    她回过头来,头一次对舒诣修语气重了些:“跪下。”
    舒诣修目瞪口呆,反手指着自己:“祖母?”
    平阳侯老夫人微微提高了音调:“祸从口出,我这当祖母的,管不了你了?”
    舒诣修咬了咬后槽牙,跪了下去。
    但他脸上的神色,明显是不服气的。
    苗氏看着跪下去的儿子,眸中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
    她强行压抑着,勉强笑道:“母亲,修儿说错了话是该罚。但这儿人多……”
    平阳侯老夫人淡淡的看了苗氏一眼:“怎么,先前说错话的时候,不嫌人多?怎么这会儿该罚了,就嫌人多了?”
    平阳侯老夫人平日里待人虽说都是淡淡的,但也是相当和气,尤其是对她们这些小辈,几乎从来没有为难过。
    自从平阳侯老夫人对舒安楠跟苗氏彻底失望之后,和气?
    对她们和气,有用吗?
    苗氏脸色一白,似是有些难堪。
    舒诣修见苗氏被平阳侯老夫人这般说,便觉得他娘被刁难了,急急出声:“祖母,您偏爱阮妹妹,心里有气,让孙儿跪,孙儿跪就是!您何苦再为难我娘!”
    茅若雯心里暗骂一句,这个愣头青!
    她急急道:“祖母,您别把我夫君的话放在心上……”
    平阳侯老夫人却没有理会茅若雯,只定定的看向舒诣修:“你的意思是,我是拿你撒气?”
    “孙儿没有这么想。”舒诣修说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神色,却分明写着,他就是这样想的。
    平阳侯老夫人又定定的看了会儿舒诣修,半晌,她有些意兴阑珊道:“行了,你起来吧。”
    舒诣修嘀咕了一句什么,麻利从地上爬了起来。
    茅若雯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但她又说不上来。
    看着面带得色,好像打了胜仗一般的舒诣修,茅若雯只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茅若雯看不出来,阮明姿却看得出来。
    平阳侯老夫人对舒诣修最后那一点祖孙情,也被不知好歹的舒诣修给葬送了。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白太后的赏赐

    先前舒诣修跟舒安楠一起,以爵位来逼迫平阳侯老两口的时候,平阳侯老夫人便对舒诣修很是失望。
    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虽说并不亲近,但平阳侯老夫人还是愿意多给舒诣修一点机会的。
    她也听平阳侯老夫人同她提过一句,说等她们百年之后,虽说平阳侯的爵位不会传给舒安楠这一脉,但她却给舒诣修准备了一些产业,能确保他此生衣食无忧。
    所以,方才平阳侯老夫人教训舒诣修,想让他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也是她自认为作为长辈该教会小辈的。
    可惜,小辈并不领情就是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多费心了。
    倒还省心了。
    苗氏见舒诣修起来了,眸底那抹怒意终于散了几分。
    她怜惜的问舒诣修:“可跪疼了?”
    这院子里铺着的都是大青石,又冷又冰。
    到底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平阳侯老夫人不心疼人,她还心疼呢!
    苗氏看着舒诣修在那嘀咕:“别说,还真有点疼。”
    她眼里闪过一抹阴沉。
    待她看向平阳侯老夫人时,眼里的阴沉已经悉数化成了忧心忡忡:“……母亲,修儿那话,方才是不应该当着传旨的公公说,但孩子这话是没错的啊。咱们明姿马上就要嫁到皇家去了,她这原本就艰难,上头还有两重婆婆。若是嫡亲的婆婆不喜,这……日后可让她怎么办?”
    平阳侯老夫人淡淡的看着苗氏。
    苗氏一副为了阮明姿担忧不已的模样,唉声叹气的。
    “你说的对。”平阳侯老夫人淡淡开口道,“确实,明姿嫁过去会很难。”
    苗氏神色一缓:“可不是嘛……”
    她这正想趁机提出什么,就听得平阳侯老夫人用一种极为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正是因为明姿嫁过去会很难,所以,我打算到时候多给明姿准备一点陪嫁……苗氏,先前让你整理的地契册子,你整理的如何了?”
    苗氏只觉得当头一棒,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话其实有点无礼了。
    但平阳侯老夫人也没跟她计较。
    她淡淡道:“听不清吗?自打你嫁进来,我便给了你不少产业让你经营,盈利用来支持偌大平阳侯府的开支。但我与你们父亲,衣食住行却还是从自己的私库走。这么多年了,你手里应该也盈余了不少。那些我也就不同你们一一细算了,只是这产业,却依旧还是属于我的,整理好了,回头把册子给立夏。”
    苗氏嘴唇剧烈的颤抖起来。
    舒诣修脸色一变:“娘,你怎么了?!”
    这会儿舒诣修其实还不太清楚平阳侯老夫人给苗氏的产业有多少,所以没什么实感,只有些气闷感。
    按理说,平阳侯老夫人名下的产业,迟早都是他爹的!
    既然迟早就是他爹的,那就等于迟早是他的!
    平阳侯老夫人这做法,跟抢了他的东西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但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娘看着状况很不好,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的,看似要晕过去一样。
    然而,这会儿却又来了一行宫人。
    是同老平阳侯一道回来的。
    老平阳侯显然也知道了赐婚的事,喜气洋洋的,同那队抬了两个大箱子的宫人,说说笑笑的。
    结果进了这待客接旨的中庭,老平阳侯就见着,中庭里看似有些乱。
    儿媳妇苗氏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孙子舒诣修在那大呼小叫的。
    再看老妻,神色淡淡的,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老平阳侯这才稍稍定了定心。
    那一行宫人,将抬着的箱子放到了地上——这箱子极大,四人才抬得动一个。
    这样两个大箱子落地的时候,发出了极重的响声。
    甚至能感觉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苗氏都被吓了一跳,扶着肚子,惊疑不定的往这边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平阳侯老夫人也不知道,也很纳闷,不由得看向老平阳侯。
    老平阳侯乐呵呵的:“这是鸾凤宫太后娘娘使人送来的。”
    鸾凤宫太后娘娘?!
    苗氏跟舒诣修顿时僵立当场。
    方才她们还口口声声说,白太后不喜阮明姿什么的,所以才没有跟着赐婚圣旨一道赏赐下什么东西来。
    这会儿怎么又送来了两个大箱子?!
    平阳侯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向苗氏跟舒诣修一眼。
    老平阳侯眼下还不知道府里头先前发生的事,他这会儿正高兴着,也没注意到苗氏跟舒诣修这会儿脸色都难看得紧。
    他兴奋的招呼阮明姿:“明姿,快过来看看。这是鸾凤宫太后娘娘使人给你收拾出来的。都是给你的。”
    那来送箱子的为首太监也满脸是笑,主动同阮明姿殷切解释道:“东西有些多,太后娘娘怕招了眼,便让奴才们往后送过来。还请阮小姐过目。”
    说着,为首的太监给下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知机的把箱子盖掀了开来。
    只见那偌大的箱子里,层层堆着好些个极为精致的小箱子。
    又有宫女从后头笑盈盈的捧了一卷厚厚的册子过来,姿态极为标准的行了宫中礼仪,恭恭敬敬道:“阮小姐,这里是太后娘娘赏赐之物的册子,还请您过目。”
    阮明姿接过那册子,粗粗扫一眼,只觉得触目惊心,“啪”一下双手就把那册子给合上了。
    她看到了什么?
    南诏白玉碗五对。
    炽火碧玉勺两对。
    冰种琉璃桌屏两扇。
    ……
    后面的珍宝数不胜数。
    白太后……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手笔,也太大了些吧!
    阮明姿目瞪口呆,心情复杂。
    平阳侯老夫人一看阮明姿的神色,多少就能猜到了什么,当机立断道:“去琳琅院再清点。”
    苗氏看这箱子,看这册子的厚度,多少也能猜到。
    怕是白太后赏赐下来的好东西不少!
    苗氏咬着后槽牙,这个白太后是不是有毛病?她亲儿子要娶一个农女为王妃了,她不阻止也就罢了,竟然还巴巴的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好早日开枝散叶

    白太后送了两箱子东西去平阳侯府的事,当天下午就传到了寿安宫。
    甘太后临窗喝着茶,冷笑一声:“哀家看,那个贱人怕是昨儿头风病疯了吧?竟然去给一个平民做脸!”
    甘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知道说什么话甘太后才爱听,她笑了两声,恭喜甘太后:“所以啊,娘娘,丰亲王那一脉是彻底丢人丢到天边去了!怕是鸾凤宫那位,也只能这样粉饰太平,做出一个她很满意的假象来!娘娘想,您的儿子是当今的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后宫中哪怕一个小小的采女,身份都比丰亲王的正妃要来得高贵!以后鸾凤宫那位,在您面前,那是要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甘太后就爱听这些,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目带满意之色的抿了一口茶,心情愉快极了。
    不过,不管甘太后怎么想,这道赐婚的圣旨,在京城那是彻底引起了滔天巨浪。
    先前阮明姿跟桓白瑜的爱情故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是挺让人上头的,但她们可断断没想到,皇上也跟着上了头,竟然还下了赐婚圣旨!
    一边是大兴唯一的亲王,另一边,可是出身农家,什么身份背景都没有的平民女子!
    若真要非说什么,那平民女子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她那冠绝京城的美貌!
    可这……似乎也不够当王妃吧?
    京城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人,很快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认为阮明姿一介平民,配不上桓白瑜这大兴亲王的身份。
    另一派则是认为,阮明姿跟桓白瑜爱情感天动地,天造地设,既然皇上都点了头,旁人又在那多说什么?
    持反对观点的那一派,甚至在上早朝时,上了奏疏,严正申明这不合规制。
    皇帝把那奏疏往旁边一放,直接点了桓白瑜出面:“瑜儿,你怎么看?”
    那大臣胡子抖了抖,痛心疾首的跟桓白瑜道:“殿下,这不合规矩啊!有辱皇室名誉啊!”
    桓白瑜往前迈了一步,冷冷的扫了一眼上奏疏的那大臣:“孤嫁娶心仪之人,关卿合事?孤的未来王妃,品行高洁,得陛下亲自下旨为孤赐婚,轮得到卿在这指指点点?难道,卿觉得,卿比陛下还要圣明?”
    朝堂诸多大臣哗然。
    他们还从未听过向来沉默寡言的丰亲王在公共场合讲这么多话!
    而且还是怼人!
    把先前那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直接给怼的脸色都变了,神色惶恐的连忙正身向陛下行礼:“陛下!微臣不是那个意思!”
    桓白瑜在一旁冷漠道:“卿可能确实不是那个意思。怕是卿觉得,像卿家中幼子那样,十六岁就开始出入花楼,为了花魁跟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才算是不辱门风吧!”
    众皆哗然。
    那大臣脸色顿时就青了!
    他没想到,这事连桓白瑜都知道了!
    坐在龙椅之上的永安帝更是似笑非笑:“爱卿家中幼子,好生厉害啊。”
    大臣冷汗淋淋的就给永安帝跪下了,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去掰扯丰亲王的亲事,生怕龙椅上的永安帝给他来个内帷不修何以修天下的帽子!
    经了这大臣的亲身示例,被丰亲王怼得差点连里子都掉光了,哪还有人敢站出来公开反对。
    本来嘛,君无戏言,永安帝都下圣旨了,他们难道还能让永安帝把这圣旨再给收回去?
    到底是永安帝都点头的亲事……
    几个原本也要上奏疏的朝臣心底这么一琢磨,悄悄的拢紧了袖子里的奏疏,这事就当直接过去了。
    桓白瑜却没有放过他们,冰冷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孤即将大婚,是天大的喜事,诸君若是有什么想法,也还请忍一忍。不然,孤不能保证,孤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威胁吧!?
    那几个本来要上奏疏的朝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也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退朝后,永安帝点住了桓白瑜,让他去上书房。
    太子桓毓昭却也跟了上去。
    桓白瑜淡淡的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温和的笑了笑:“小皇叔,孤正好也有事找父皇,孤同你一道去。”
    桓白瑜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
    太子桓毓昭却主动同桓白瑜搭话道:“还未恭贺小皇叔即将迎娶佳人。”
    桓白瑜淡淡道:“好说。”
    太子对于桓白瑜这般的态度冷淡,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上书房。
    永安帝见着太子,也有些诧异:“昭儿怎么过来了?”
    太子行礼道:“父皇,今晨儿臣侧妃生下了臣的第四子,臣想让父皇替臣的第四子赐名。”
    永安帝一听,倒是也有几分高兴:“东宫人丁兴旺,确实是一桩喜事。”
    永安帝兴致勃勃的直接使大太监秦云铺纸,亲写了一个名字。
    他满意的左右看了看,这才让秦云把那张写有名字的纸递给了太子桓毓昭。
    太子谢了恩,似是无意间想起什么,笑着同桓白瑜道:“说起来,小皇叔想来也快大婚了。孤也祝小皇叔早得贵子。”
    顿了顿,他这才状似无意道:“按祖制,小皇叔身为亲王,应有一正妃,两侧妃。父皇既然为小皇叔赐了正妃,为何不直接再选两位侧妃,小皇叔一道迎娶了,也好早日开枝散叶。”
    永安帝皱了皱眉。
    他倒是也想!
    但也得桓白瑜同意啊!
    这孩子犟得像头牛,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永安帝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桓白瑜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孤只打算娶王妃一人,不劳太子费心了。”
    太子桓毓昭讶然道:“可孤听说,未来的小皇婶身子需得好好调养,小皇叔不打算娶妾室,这样让鸾凤宫的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抱上孙子啊?”
    桓白瑜冷冷的看了一眼太子,语气淡漠:“太子大婚多年,不也是前年才有了嫡子。孤,不着急。”
    桓毓昭脸上一僵。
    永安帝适时的轻咳一声:“好了,昭儿你先下去吧。朕还有话同你小皇叔说。”
    桓毓昭顿了顿,这才从善如流的告了退。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嫌哀家的东西咯手?

    待到桓毓昭走了,上书房里就只剩下永安帝跟桓白瑜,还有一旁服侍的大太监秦云。
    其余人,永安帝都屏退了。
    永安帝注视着桓白瑜:“你这大婚,娶了一个平民之女,到底是委屈了你。不若,朕让婉清长公主,收她为义妹,给她封个县主,抬一抬身份如何?”
    桓白瑜淡淡的看了永安帝一眼:“皇姐的年龄,都可以当姿姿的祖母了。”
    永安帝也有些无语:“……那你说该怎么办?”
    桓白瑜冷淡道:“不劳陛下费心了。我要娶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身份。”
    永安帝看到桓白瑜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闹心。
    可是说是要骂吧,也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他最后只能又恼又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赶紧下去吧。朕会让内务府赶紧操办下来。还有钦天监那边……”
    桓白瑜加了一句:“五月二十五是个好日子。”
    永安帝瞪他!
    这连日子都问好了!
    这是有多迫不及待!
    他没好气的赶人:“知道了,赶紧走!”
    桓白瑜这才从容告退。
    出了上书房,桓白瑜顿了顿脚步,在三岔路口那静静的站了许久,还是往鸾凤宫的方向去了。
    鸾凤宫里,白太后今儿气色显然好了不少,正手持着园艺剪刀,站在鸾凤宫的小花园里莳花弄草。
    听得下头人来报,丰亲王殿下来了,她正要修剪枝叶的手微微一顿,将手里的园艺剪刀递给了一旁的宫女,又接过软帕擦了擦手:“让他去偏殿等哀家。”
    白太后不是那种拿乔的人,她简单的理了理衣裳便去了偏殿,没有让桓白瑜久等。
    白太后淡淡的看了桓白瑜一眼,没说什么,往主位上行去,眉眼清冷落了座,问桓白瑜:“你不去筹备你自个儿的亲事,你来做什么?”
    他其实是来看白太后身子好些了没的。
    但白太后这副模样,一看便知道气色好了不少。
    母子俩似乎也没怎么说起过这种关心身子的话题,桓白瑜一时之间甚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桓白瑜沉默了会儿,这才道:“母后给了姿姿两箱子陪嫁?”
    白太后神色一僵,又有些恼,瞥了桓白瑜一眼:“哀家愿意就送了,怎么,嫌哀家的东西咯手?”
    桓白瑜顿了顿:“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白太后没说话,看向窗外,似是并不愿意同桓白瑜过多的聊这件事。
    母子二人都不是话多的,这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个又有些不愿意多聊,两人之间的气氛迅速的沉闷了下去。
    桓白瑜静静的坐了许久,这才起了身:“母后,儿臣回去了。”
    白太后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淡淡的让心腹蓬嬷嬷出去相送。
    蓬嬷嬷把桓白瑜送了出去,回来后,见着白太后神色有些淡的倚着窗户坐着,正看着窗外那几枝柔软嫩绿的柳枝发怔。
    蓬嬷嬷心里有些疼。
    柳,意同留,这后宫,遍植柳树,都想留一留那心中最想留的人。
    蓬嬷嬷放软了声调:“娘娘……”
    白太后回过神来,神色依旧是清冷的:“他走了?”
    蓬嬷嬷点了点头:“殿下走了。走之前让老奴好好照顾娘娘。”
    白太后不置可否,却没有再问桓白瑜的什么事。
    她道:“钉子呢?”
    蓬嬷嬷神色微微一肃,知道白太后说的钉子,其实是指寿安宫埋在她身边的那个文婆子。
    文婆子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她早就暴露在了白太后眼中。
    蓬嬷嬷小声道:“出去报信了。”
    白太后今日一早就在宫里头砸了几套她看不上的茶具,似是自言自语的责骂了阮明姿几句,表达了她对这门亲事的强烈不满。
    白太后翘了翘嘴角。
    蓬嬷嬷却有些心疼白太后。
    旁人都羡慕白太后身份贵重,乃是整个大兴朝最为尊贵的两位太后之一,但蓬嬷嬷打从白太后没出阁的时候就跟着她,自然是知道,白太后最喜欢的,其实是自由。
    可她一辈子都要被拘束在这一方小小的宫室之中,即便这宫室再华美精致,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精美的牢笼罢了。
    原本就已经很不自由了,更遑论在这牢笼之中,都要时不时的演一场。
    这让蓬嬷嬷如何不心疼?
    白太后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下,同蓬嬷嬷偏了偏头:“……那个小姑娘生得极好,到时候若是能生个小丫头,想来应该是全天下都难得一见的美貌……”
    说起这个时,白太后眉眼显然柔和了不少。
    蓬嬷嬷强忍心痛,打起精神来笑了笑:“娘娘说的是。咱们殿下生得也好,随了娘娘的美貌……”
    一说到这,白太后眉眼间的笑意却顿时淡了几分。
    桓白瑜继承的不止是她的美貌,还有那个人的血脉……
    蓬嬷嬷一见白太后这神态,惊觉自己竟然一时说错了话。
    但眼下也于事无补了,蓬嬷嬷只能绞尽脑汁,说其他的事来转移白太后的注意力:“……娘娘听说了吗?先前老奴出宫办事,听了个极有意思的话本子,听说是那位阮姑娘根据古书编纂的呢。眼下在京里头,可受欢迎了。”
    白太后果然生出了几分兴致:“哦?那个小姑娘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提到阮明姿,白太后显然心情稍微好了些:“……她倒也是个狂放的,竟然放言要养瑜儿。先前只知道她会做生意,倒也不知道她还是个会编纂话本子的。”
    蓬嬷嬷见白太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心里也是稍稍一松,绞尽脑汁的说起了先前听过的那个话本子。
    宫里头波云诡谲,宫外头,阮明姿这会儿却正坐在马车里,迫不及待的撩着车帘往外张望着。
    这马车就停在京城的城门外一侧,平阳侯先前就跟守城的官兵打好了招呼,没有人为难阮明姿,甚至还时不时的分心过去瞅一眼,免得有什么人冲撞了马车里的贵人。
    阮明姿是在等着接阮明妍。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你真的很喜欢桓白瑜?

    阮明姿跟阮明妍这对姐妹俩,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了。
    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阮明妍虽说已经十岁多了,但在阮明姿这,依旧还是个小孩子。
    小满见阮明姿一直撩着车帘往外看,忍不住道:“姑娘,要不你同我说说,妍妍小姐是个什么样子,奴婢帮您看着?”
    阮明姿摇了摇头,嘴角含笑:“也不用,左右我也闲着无事。”
    阮明姿正同小满说着话,却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咦?阮明姿!”
    她往声源处一瞥,就见着有个骑着马的姑娘,兴冲冲的朝着这边打马过来,手里还拿着马鞭,指着阮明姿:“这不是阮明姿吗?”
    那姑娘一身短打,十分精神干练,英姿飒爽。
    阮明姿跟她在某次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记得这位姑娘是乃是建威将军家的小女儿尤静苗。
    只是她们两个没什么交情,这会儿这尤姑娘朝着她打马过来,她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位尤静苗姑娘,策马过来,与阮明姿的马车就差了几个身位。
    阮明姿客气的同她问了声好。
    尤静苗胡乱应了一声,依旧上下打量着阮明姿,好似要把她从头看到尾给看透一样。
    阮明姿越发摸不着头脑。
    尤静苗突然把马鞭往腰间一别,开口问道:“圣旨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喜欢丰亲王那种的?”
    阮明姿觉得尤静苗这话问的有些奇怪。
    她喜欢哪种的,好像也跟这位尤姑娘没什么关系吧?
    而且,什么叫“丰亲王那种的”,听上去还怪让人不舒服的。
    但出于礼貌,阮明姿还是点了点头,很干脆的承认:“对,我就喜欢那种的!”
    尤静苗脸上闪过一抹纠结,她喃喃道:“丰亲王那种,瞪人一眼就要把人瞪死的,有什么好的啊?”
    阮明姿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殿下他哪都好。”阮明姿很干脆道。
    尤静苗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被阮明姿这干脆利落的态度一堵,又有些纠结。
    她不自然的攥紧了手中的马缰:“……可是,丰亲王他,他打人很厉害的啊。”
    因着她爹是建威将军,跟丰亲王是同袍,丰亲王也曾经到他们建威将军府做客过。
    她亲眼看见,丰亲王他一个人,把她的三个哥哥,全都给撂到了地上,气息都不带乱的!
    这样的男人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阮明姿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仙女,尤静苗感觉桓白瑜能打她十个!
    不!二十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尤静苗听说了圣旨后,就一直不太得劲。
    刚才她原本是要出城去跑马的,结果见着阮明姿坐在这马车里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她便赶紧过来了。
    想着,万一是丰亲王他……强取豪夺呢?
    像阮明姿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仙女,也没法反抗来自皇室的旨意啊……
    这真的是太可怜了!
    尤静苗只要一想,就觉得替阮明姿捏一把汗。
    阮明姿这会儿觉得尤静苗越来越奇怪,她好像是在通过一种诋毁桓白瑜的途径,来劝她离开桓白瑜。
    可她又能感受到尤静苗这微妙的态度里,对她的善意。
    这也太奇怪啦。
    阮明姿想了想,只能同尤静苗道:“尤姑娘,多谢你。但殿下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尤静苗有些难以置信,但阮明姿自个儿都这样说了,她也就有些悻悻的:“这样啊……”
    说到这儿,出自武将世家的尤静苗突然察觉到什么:“谁!”
    她飞快的摸向怀里马鞭的手柄,警觉的往旁边一甩——却发现是京城里的大名人,大理寺少卿封今歌。
    他骑在马上,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但这会儿已然来不及了——
    马鞭已经朝封今歌甩去!
    不过还好,封今歌随手一抓,便将马鞭抓在了手里。
    尤静苗手持马鞭,有点讪讪的:“怎么是封大人?……吓死我了,我这马鞭要是甩到封大人脸上,不知道多少妹妹要跟我闹了。”
    封今歌以往惯会笑盈盈的安慰人,但今儿他显然有些不同往日。
    他神色淡淡的,松开了马鞭,同尤静苗客客气气的问:“尤小姐,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阮姑娘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尤静苗方才差点甩人家一马鞭,本就尴尬,眼下听得封今歌这般说,忙不迭道:“行行行,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有点讪讪的,同阮明姿道:“阮姑娘,那……我这就走了啊。”
    阮明姿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尤姑娘慢走。”
    尤静苗这才双腿一夹马腹,赶紧溜了。
    这会儿城门一侧,就只剩下了马车里的阮明姿跟封今歌。
    阮明姿耐心的等着封今歌开口。
    封今歌定定的看着阮明姿,半晌才道:“明姿……你方才同尤小姐的话,我都听见了。”
    阮明姿方才说了很喜欢桓白瑜,对着尤静苗也就算了,毕竟都是小姑娘。但这会儿对上封今歌,却也稍稍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
    不过阮明姿还是很坦然。
    她同桓白瑜这就要成亲了,说这些话也没什么不对的。
    封今歌见阮明姿嘴角含笑,眼神清亮,他反倒越发有几分黯然。
    他有些艰难的开了口:“你真的……很喜欢桓白瑜?”
    阮明姿十分坦然,点了点头,提到桓白瑜笑容便温柔如春风:“是啊。”
    封今歌骑在马上,许久未言。
    阮明姿眼神清明的看向封今歌,似是在等他说下文。
    封今歌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他犹豫再三,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深深的看了阮明姿一眼:“……那么,祝你幸福。若是你……”
    他原本想说,若是你成亲后过得不好……
    可他转念一想,她这是嫁入了皇家,嫁入了皇家的女人,哪有和离一说?
    且,这话听上去像是诅咒,也不适合说出口。
    这样一想,封今歌只觉得满心苦涩。
    封今歌其实有千言万语想同阮明姿说,可,眼下都不合适了。
    何必再说出口,徒增阮明姿的烦恼?
    最后,封今歌郑重其事道:“以后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阮明姿笑着道了声谢。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姐妹重逢

    封今歌本就是办案经过这,眼下既然无话可说,便最后看了阮明姿一眼,打马走了。
    阮明姿继续在这儿等着阮明妍。
    在日头逐渐西移的时候,阮明姿终于看见了由雄威镖局护送着的两辆马车。
    马车一旁,还有几名没有穿镖师服饰,阮明姿也不怎么认识的劲装男子,想来是先前平阳侯老夫人说的,去宜锦县调查的那批人。
    而其中一辆马车上,那翘着二郎腿坐在车夫另一侧吊儿郎当的男子,不是席天地,又是谁?
    阮明姿激动的很。
    小满正在给阮明姿剥橘子呢,一见阮明姿神色激动,便知道大概是妍妍小姐到了,也很兴奋的问:“是妍妍小姐吗?”
    阮明姿应了一声,直接撩起前头的车帘,便要下车。
    小廿先阮明姿一步下了车,又伸手去扶阮明姿。
    阮明姿就着小廿的手,下了马车,神色激动的站在马车前摆了摆手。
    雄威镖局的镖师们护送阮明妍跟席天地进京,路上又遇到过路匪,并没有因为马上就要进京城了就松懈下来,一直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阮明姿这么大个活人在那儿招手,他们几乎是一下子就看见了。
    先前阮明姿便跟雄威镖局多次合作过,也算是熟人,雄威镖局的镖师一下子就认出了阮明姿。
    “是阮大姑娘!”
    几位镖师都欢呼起来。
    席天地原本还没看到阮明姿,一听镖师们欢呼,这精神立刻抖擞起来:“阮明姿?哪呢哪呢!”
    镖师给他指了指方向:“城门旁边啊!”
    席天地手搭凉棚,往那一眺,果然就见着城门一侧停了一辆马车,阮明姿正站在马车前头招手呢。
    席天地眯了眯眼:“看着高了点。”
    阮明妍先前听到外头镖师欢呼到时候就赶紧掀开了车帘,这会儿也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姐姐就在不远处,当即激动的无声“啊啊”两声。
    马车里还坐着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善府几个年纪稍大些的,想来京城帮阮明姿忙的几个大孩子。
    闻言也争先恐后的掀着另一侧的车帘,往外看:“阮姐姐?果然是阮姐姐!”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阮明姿眼前。
    车还未停稳,阮明妍就迫不及待的往下跳。
    阮明姿赶忙接住妹妹,姐妹俩拥了个满怀。
    阮明妍没法说话,但她神色激动,眼眶湿润,显然见到阮明姿也让她高兴得很。
    阮明姿眼眶也有点湿。
    怀里的小小姑娘,在她不在的大半年里,已经蹿高了一截,原本白玉团子一样的脸,这会儿也稍稍长开了些,看着颇有几分小小少女的亭亭玉立之感了。
    她梳着垂鬟分肖髻,髻上插了一支蝴蝶发钗,蝴蝶颤巍巍的,正微微晃着。
    阮明姿认了出来,这是她先前给阮明妍买的。
    阮明妍搂着阮明姿的脖子不放,仰着头,往阮明姿的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
    阮明姿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搂着阮明妍,亲昵的笑道:“大半年不见,妍妍越发会撒娇了。”
    阮明妍有点不大好意思,红着脸羞涩的笑了笑。
    阮明姿感慨的伸手掐了一把妹妹的脸颊,虽说长开了些,却还是有些许的婴儿肥,又软又弹,手感绝佳。
    阮明妍眼睛亮亮的,脾气极好的任由阮明姿揉捏。
    倒是一旁的席天地在那看着阮明姿对阮明妍捏起来一副不撒手的模样,“啧”了一声:“你这是要把你妹妹脸都捏肿了才肯罢手吗?”
    阮明姿这才恋恋不舍的收了手,笑着同席天地打招呼:“席大夫,许久不见。你能来京城真是太好了。”
    席天地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得了,这会儿眼里才有老子,跟老子说什么能来京城真是太好了。”
    他哼了一声,这才细细的看向阮明姿。
    这一看,脸色便微微变了,有些凝重道:“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阮明姿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奇道:“我觉得我昨儿睡得挺好的,脸色不差啊。许是今儿光线不好吧。”
    “少跟我插科打诨的,企图蒙混过去。”席天地又翻了阮明姿一个白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老子看看!”
    阮明姿见席天地不吃这一套,也是很无奈:“席大夫,席神医,回去再诊吧,这还在外头呢。”
    席天地吹胡子瞪眼,冷笑一声:“就在这!也让妍妍看看,她姐姐在这京城大半年,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席天地不耐烦的催,“快点!”
    阮明姿没了法子,稍微有点心虚的把手腕伸了出去。
    席天地把手搭了上去。
    这一搭上去就眉头直皱。
    阮明姿分辩道:“已经在吃药调养了……”
    她看着席天地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颇有些心虚。
    席天地收回了手,整个人看着快要气疯了:“啊?这是怎么搞的啊?你去年来京城前,分明壮得像头牛。怎么这会儿,底子就坏成了这样!?”
    席天地在那发怒,阮明姿有点心虚,阮明妍则是惊呆了,回过神来就着急的在阮明姿身上摸来摸去,想看看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小姑娘都快急哭了,阮明姿赶忙一把抓住阮明妍的手:“没事,姐姐真没事。就是先前生了场病,落了次水……”
    到底还在外边,阮明姿含糊的解释了一番。
    阮明妍眼睛红红的。
    席天地冷哼一声,脸色也拉了下来,回身坐到了马车上。
    有些在外面不方便说的部分,他没有提。
    比如,阮明姿这脉象,分明又有一丝是中了宫中禁药之毒的迹象。
    席天地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马车里其他善府的孩子,这下子看着气氛不对,犹犹豫豫的在马车里也没敢再出去,只掀着车帘,期期艾艾的同阮明姿打着招呼。
    阮明姿倒是又惊又喜。
    这几个善府的孩子,这大半年,看着都长开了不少,眉眼间已然是小小少年,小小少女了。
    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再述离别愁绪,都不是合适的地方。阮明姿便带着一行人,去了储凤街她提前收拾好的院子。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安顿众人

    既然已经把人送到了京城,雄威镖局的镖师们便算是完成了任务,便要告辞离去。
    阮明姿是他们的老主顾了,又额外给这几位镖师都封了厚厚的红封,同他们说,已经在京城最好的酒楼里提前备了宴席,几位镖师过去,报她的名字便是。
    雄威镖局的镖师们这不是头一次替阮明姿走镖了,这些事虽说是小事,但却让人心里觉得熨帖得很。
    镖师们也都很感念阮明姿,朝阮明姿抱了抱拳:“阮大姑娘往后再有什么托运的,尽管吩咐我们便是,我们无不竭尽全力。”
    阮明姿笑着道了谢。
    镖师们打马走了。
    至于老平阳侯派出的那几个去宜锦县调查的侍卫,则是在将人护送到储凤街之后,这才朝阮明姿抱了抱拳:“小姐,我们几个便先行回府复命了。”
    有个马车,里头坐着的,是他们带回来的人证物证。
    这些证据,还得交由平阳侯老两口来决断。
    阮明姿想了想,点了点头:“你们先回府。我带着几个孩子安顿下来,便带着妍妍去府里看看。”
    侍卫们应声,也打马走了。
    阮明姿随手拢了拢外头罩着的披风,带着小廿转身回了院子。
    席天地正站在院子里,盯着阮明姿看。
    他自然也看到了阮明姿方才那小动作,冷哼一声:“今儿日风和煦,天气晴朗,你穿得不薄,却又习惯拉拢披风。这身子弱了,虚了,老觉得有些凉,是不是?”
    阮明姿无奈道:“是是是,神医,您说得都是。”
    席神医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这院子是专门给席天地单独拨出来的独栋小院子,虽说并非豪华繁丽的那种,但却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干净,整洁,宜居。
    席天地显然很是满意,先前因着阮明姿不爱惜自己身体,而高高皱起来的眉毛,都因着这稍稍缓了几分。
    几个孩子被阮明姿按照男女,送去了隔壁的两栋小院子。这会儿小满正带着孩子们拾掇着自己的行囊。
    阮明姿问过阮明妍,是要跟着善府的孩子一起住,还是跟着她。
    阮明妍毅然选了跟着阮明姿,这会儿寸步不离的跟在阮明姿身边当小尾巴。
    席天地看了一眼连体婴似得姐妹俩:“进来说。”
    他一甩袖子,转身进了正屋。
    先前阮明姿刚领着丫鬟来收拾过,这会儿窗明桌净,窗台上放着的瓶子里还插了几枝迎春花,看着便春意盎然的。
    席天地大咧咧的往椅子里一坐,瞥了阮明姿一眼:“赶紧从实招来,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阮明姿便简单的把中毒还有落水的事都同席天地讲了讲。
    席天地眉毛都气得翘了起来。
    “我就说京城就是个腌臜地方!”席天地骂骂咧咧的,“要不是你求老子,老子才不来呢!……我说你也是脑子不对劲,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有心替旁人三请四请的请老子来京城给人家治病?你怎么不想想治治自个儿!”
    阮明姿双手合十:“是是是,席大夫,席神医,席叔叔,您说得都对,特别对!……所以,一会儿席神医能赏脸跟我去趟平阳侯府吗?”
    席天地气得霍得站了起来,拿手指点着阮明姿直颤:“你你你你……”
    他自个儿气了会,却又想通了。
    “算了,你说的那个舒康平,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过她的事,”席天地缓了缓,“不过我当时医术水平有限,也懒得管旁人的事……她,确实怪可怜的。”
    “是吧?”阮明姿见席天地松了口,也是松了一口气,“小姑姑人很好的,我爷爷奶奶也都对我特别好。他们不管是不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都很想能帮上她们的忙。”
    席天地瞥了阮明姿一眼,哼了哼,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颐指气使的支使阮明姿:“磨墨!”
    阮明妍抢先一步,把墨条握在了手里,认真的朝席天地比划了几下手语。
    席天地是懂手语的,一看就明白了阮明妍的意思。
    是说她姐姐身体不好,她来磨墨。
    席天地极疼阮明妍,阮明妍做什么他都会说好的那种,见阮明妍主动要抢着磨墨,他又瞥了阮明姿一眼:“你妹妹都比你心疼你自己!”
    阮明姿:“……”
    席天地洋洋洒洒的写了好些药名。
    全是草书。
    不过因着桓白瑜擅长草书,阮明姿近些日子对草书研究是越来越多了,这一搭眼,就能认出席天地写的是什么来着。
    阮明姿在一旁夸道:“席大夫这一手草书,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席天地脸色缓了缓,但嘴上还在那说:“别以为你夸我,我就能放过你!”
    他将刚写出来的一大张药方,拍在阮明姿面前:“去,别墨迹,让人拿药去。这些药,睡前一碗,早起一碗,连吃十天。”
    阮明姿:“……”
    她刚才瞥了一眼,赫然看到了里面有什么黄连之类的,份量还不少。
    阮明姿:“……”谢邀,已经感觉舌尖在弥漫苦味了。
    阮明姿只能把先前田院判刚给她做的药丸子拿出来,递给席天地:“这药还用吃吗?”
    席天地皱着眉头接过那药瓶子,倒出来一粒,拿指甲刮了一小块下来尝了尝,点了点头,淡淡道:“这药开得水平还可以吧,只不过他胆子太小,药效太和缓,太慢了,再拖下去,就不怕你这中途再染个什么病,变成大病吗?”
    他撇了撇嘴,“这药丸你不必吃了,就吃我这个。”
    席天地嫌弃了一番田院判的“胆子太小”,随手把那瓶药又丢回了阮明姿。
    阮明姿倒也没说什么,将那瓶药顺手给收了起来。
    小满帮着阮明姿拿回了药,煎了药,阮明姿一口气喝了,虽说苦得直皱眉,却也没抱怨半句。
    席天地看着阮明姿这配合度,总算气顺了些,这气顺了,也就勉为其难的开了尊口:“行了,一会儿就跟你去平阳侯府。”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亲缘

    阮明妍却有些紧张起来。
    她方才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嫩姜黄的小袄衫,是阮明姿先前在京城买的料子,托人运回去之后,梨花她娘做成的。
    梨花她娘女红极好,给阮明妍做的这身衣裳,款式落落大方,却又在袖口裙摆处,绣上了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栩栩如生,犹如蝴蝶在黄色花海中翩翩起舞。
    这嫩姜黄的颜色极衬肤色,衬得原本就皮肤雪白的阮明妍,这会儿更是粉雕玉琢,犹如冰雪为肌玉为骨的菩萨座下小玉女。
    阮明姿爱得不行,搂在怀里啵啵啵了好几下。
    姐妹俩站在一起,姐姐明艳似火,冠绝天下,妹妹玉雪可爱,秀美动人。
    简直是一副再美不过的画。
    就连席天地,看着这一幕,神色都缓了几分。
    阮明姿牵着阮明妍的手,一道上了马车。
    小满在马车里,殷勤备至的给阮明妍斟茶倒水拿点心,把阮明妍给服侍的受宠若惊,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了,用手语说了好几次谢谢。
    小满知道阮明妍不会说话,她心里越发怜惜喜爱这位妍妍小姐。
    生得这么玉雪可爱,又这般乖巧懂事,偏偏不能说话……
    小满的满腔慈爱都快溢出来了。
    阮明姿在一旁倚在靠垫上,笑盈盈的看着小满在那投喂阮明妍。
    席天地不愿意跟太多小姑娘待一块,他坐在马车外头,车夫一侧的车板上,悠闲又自在。
    到了平阳侯府,依旧是立夏等在门外。
    立夏一眼认出了阮明姿的马车,待马车一停便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她见阮明姿接了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下了马车,当即眼前一亮:“这便是妍妍小姐吧?生得可真是太好看了!”
    阮明姿笑道:“立夏姐姐怎么出来了?”
    立夏神色难掩激动:“明姿小姐,老夫人在琳琅院等你们呢。”她眼里隐隐闪过晶莹的泪光。
    阮明姿一见立夏这模样,便知,大概是那送来的人证物证,让平阳侯老两口已经下了定论。
    果然,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其实到了眼下,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要紧。阮明姿早就把平阳侯老两口当成了真正的爷爷奶奶。
    但,平阳侯老两口一生最为之遗憾的,便是早夭的长子,没有过多的领略到这个世间的风景,便早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眼下,阮明姿跟阮明妍的存在,等于是告诉了平阳侯老两口,他们的长子,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在慢慢长大,还有了两个极为可爱的女儿。
    想来,平阳侯老两口为之遗憾半生的事,应该可以稍稍得以慰藉了。
    阮明姿这样一想,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笑意。
    立夏虽说没有多说,但一路上,都忍不住泪中带笑的,时不时的看阮明姿阮明妍姐妹俩几眼。
    这样一直到了琳琅院,前面传话的丫鬟刚进去不久,阮明姿就见着平阳侯老夫人脚步如飞的从琳琅院正屋里出来了。
    平阳侯老夫人看样子已是哭过一场,眼眶都是红的。
    她见着阮明姿,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声音哽咽:“我的儿!”
    老平阳侯跟在后头,脸上也是写满了激动。
    “明姿!你果然,果然是我们的亲孙女!”老平阳侯迫不及待的宣布。
    他这会儿也看到了阮明妍,很快反应过来,难掩激动:“这是妍妍吧?——妍妍,我是你爷爷啊!你亲爷爷!”
    平阳侯老夫人一手搂着阮明姿,一手搂着阮明妍,几乎泪如雨下:“我的乖孙,这么多年,你们受委屈了……”
    那几个调查的侍卫,除了调查了当年的事,自然也调查了这些年,阮明姿跟阮明妍在阮家是如何度过的。
    总之,平阳侯老两口听完之后,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两个孙女的面前。
    不过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平阳侯老夫人跟老平阳侯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正厅,平阳侯老夫人不错眼的看着阮明妍,眼里是掩不住的喜爱:“我们妍妍生得可真好……”
    阮明妍有些羞涩,不过阮明姿先前在马车上跟她说过,平阳侯老两口对她有多好,先前虽说是干孙女,但说是把她当亲孙女疼都不为过的。
    阮明妍红着脸,张了张嘴,无声的唤了一声“爷爷奶奶”。
    老平阳侯差点老泪都要落下来了。
    平阳侯老夫人也是酸涩难忍,从怀里摸出个水头极好的冰种桃花玉镯子来,便往阮明妍手上戴。
    阮明妍有些羞涩的缩了缩手,看向阮明姿。
    阮明姿点了点头,轻声道:“奶奶给的,戴着吧。”
    阮明妍这才任由平阳侯老夫人帮她把这冰种桃花玉的镯子戴到了手腕上。
    阮明姿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平阳侯老夫人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冰种桃花玉镯子来要给阮明姿戴到手上。
    阮明姿很是错愕:“奶奶?”
    平阳侯老夫人声音哽咽:“这是从前我娘传给我的东西。我分成了两份,一份给平儿留着;另一份,原本想等我百年后,让人埋在康安的墓前。但眼下……你们俩是康安的女儿,合该把这镯子再传下去。只是我的康安……这么多年了,我竟都没有见过一次他长大后的模样……”
    平阳侯老夫人这般说着,她再难忍激动,老泪纵横。
    就连老平阳侯这铁血将军,也偏过了头去,不愿让人看到他的失态。
    阮明姿轻轻的拍着平阳侯老夫人的背,而阮明妍,则是从怀里掏出了她干干净净的小手帕,轻轻的替平阳侯老夫人擦了擦眼泪。
    大孙女聪慧懂事贴心,小孙女可爱害羞体贴,平阳侯老夫人越发感动,泪流不止。
    她一直以为,康安早夭,康平病重,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
    所以她晚年经常去烧香拜佛,虔诚的祈求菩萨,她的杀孽,落到她自己身上就好,不要去为难她的两个孩子。
    希望她的康安康平下一辈子能投个健健康康的人身,不求多富贵,只求能平平安安和和顺顺的终老。
    可是眼下,看着这两个一左一右陪伴左右的孙女儿,平阳侯老夫人头一次觉得,或者,老天爷已经回心转意,不再惩罚她了。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一桩天大的喜事

    舒安楠在外头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时,苗氏已经扶着腰在院子里等着了。

    “世子回来的正是时候,”苗氏掩住眼底的讥诮,“老夫人使人让我们去中庭那边呢。”

    舒安楠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湿热帕巾,擦了擦脸,又接过一碗醒酒茶,一饮而尽。

    耳边听得这话,倒是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湿热的帕巾,还是醒酒茶,还是这话的作用——总之,舒安楠的酒意,在这一刻稍稍醒了些。

    “这个点?”舒安楠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月亮。

    眼下虽说也不算晚,但到底已是晚上了。

    平阳侯老两口向来不喜欢太过为难底下的这些小辈们,从来没有立过什么规矩,也从来没有说是故意折腾过他们。

    像这个时辰了,还兴师动众的让他们去中庭那边,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舒安楠含含糊糊的问。

    苗氏只想冷笑。

    家里能出什么事?

    家里昨儿风风光光的接了圣旨,那个草沟里的麻雀,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平阳侯老夫人甚至还打算要清点府里的产业,给那个麻雀当嫁妆!

    苗氏一想到这事,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她今日烦躁的不行,把册子都给扔了!

    结果这个关头,舒安楠竟然还出去喝酒!

    说什么是朝廷上的应酬,不喝不行。

    这些话,苗氏打从一开始就不信!

    舒安楠就是个庸才废物,没有半点天分,平阳侯老两口拿了一堆资源往他身上堆,依旧没有半点水花,这会儿好不容易混进朝廷里谋了个职位,又天天说什么应酬,喝酒,这个劲儿根本就不往正当处使!

    但因着看在平阳侯老两口的份上,旁人对舒安楠也客气的很,随口捧他几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舒安楠,偏偏就把旁人的奉承话当了真!

    还真以为自个人有多厉害呢!

    就是个废物!

    苗氏心里疯狂辱骂了一番舒安楠,但脸上神色却不显半分,看着像是带了几分轻愁的模样:“……许是明姿侄女要出阁的事吧。”

    舒安楠“哦”了一声,便没当回事:“我先去屋子里换件衣裳。”

    苗氏没说什么,冷眼看着舒安楠回院子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她去了中庭。

    自然,她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那偌大的厅堂里,舒诣修跟茅若雯两口子已经到了,坐在一侧。

    这厅堂里,甚至还站着不少平阳侯府有头有脸的管事的,乌压压的站了大半个厅堂。

    平阳侯老两口坐在上首椅子上,手边小几摆着的茶,看着都已经凉了。

    显然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

    但这些也就算了,让苗氏最为警惕的是,阮明姿旁边坐了个眼生的姑娘,穿着嫩姜黄的小袄,眉眼间虽说乍然一看跟阮明姿有几分相似,但再仔细一看,却是同阮明姿毫不相同的风格,样貌是偏秀美可爱的那种。

    那小姑娘显然注意到了苗氏的眼神,有些好奇,又带了几分怯怯的往这边看了过来。

    苗氏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跟舒安楠一起,给平阳侯老两口行礼请安。

    平阳侯老夫人这两日喜事连连,根本懒得跟苗氏舒安楠计较这些。

    她只含笑让丫鬟白露重新上了茶。

    舒安楠这会儿倒有了几分不安,不大自在道:“……儿子应酬完刚回来,就听说了父亲母亲传唤。”

    舒安楠这说话时,恰好一阵穿堂风吹过,这酒气尽数往平阳侯老夫人那边吹了。

    平阳侯老夫人偏过头去,避开来。

    老平阳侯有点看不过眼:“这一天天的,怎地天天喝得这般醉醺醺!”

    舒安楠倒是不大在乎:“父亲,儿子要应酬嘛。”顿了顿,他岔开话题,“不知道这么晚了,父亲母亲把我们喊来,是为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哪怕对舒安楠很是不满,老平阳侯这会儿也笑逐颜开的,乐呵呵道:“这会儿把你们都喊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宣布。”

    舒安楠一家子,神色都隐隐有些激动。

    天大的喜事?

    莫不是终于要把平阳侯的侯位传给舒安楠了!?

    唯有茅若雯有些迟疑,眼神忍不住在阮明姿跟阮明妍身上看来看去。

    方才她跟舒诣修来得早,平阳侯老夫人对阮明姿跟那个陌生的小姑娘,疼爱到了骨子里了。

    连丫鬟倒个茶,都要嘱咐丫鬟注意下茶温,简直是事无巨细。

    平阳侯老夫人向来疼爱阮明姿,这样并不奇怪,但让茅若雯奇怪的是,那个从未见过的,生得粉嫩可爱,像朵花儿一样的陌生小小少女,竟然在平阳侯老夫人那也是同样的待遇。

    这就让茅若雯心下暗暗吃惊了。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茅若雯还在心里琢磨的时候,舒安楠已经按捺不住了,难掩激动的开口:“父亲,是承爵的事吗?”

    老平阳侯一愣,继而笑呵呵的否定了:“不是这桩事,是另外一桩大喜事。”

    无论是舒安楠,苗氏还是舒诣修,都有些难掩失望。

    老平阳侯才不管他们,他坐在椅子里,眉眼含笑的看向平阳侯老夫人:“这大喜事,夫人,还是你来宣布吧。”

    平阳侯老夫人自然不会跟老平阳侯客气,她眉眼带笑,整个人看着精神极了:“今儿把你们都叫过来,就是宣布一件事。”

    她声音不算高,却带着一股掩不住的喜悦。

    她看向阮明姿与阮明妍,声音极为温柔:“明姿,妍妍,来。”

    阮明姿跟阮明妍起了身,手拉手走到平阳侯老夫人身边。

    苗氏看着阮明姿,微微眯了眯眼,掩住眼底的那抹怨恨。

    平阳侯老夫人眼中满是慈爱,左手拉着阮明姿,右手拉着阮明妍,对下头站了半厅的府中管事道:“明姿你们是都见过的,也知道,她是我跟老侯爷认的干孙女。至于我右手边这位,是明姿的妹妹,叫明妍,日后你们也不能怠慢,知道吗?”

    管事们齐齐应是。

    苗氏心中冷笑一声,这又是哪里山沟沟里出来的麻雀?

    不能怠慢?

    还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第一千零六十章 一个银镯子

    苗氏心里这般想,嘴上虽说没说什么,但平阳侯老夫人搭眼一扫,多少也能猜到苗氏是个什么想法。

    平阳侯老夫人心里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得舒安楠已是有些错愕的开了口:“就这?……不是,母亲,就为了这事,您兴师动众的把我们都给喊过来?”

    说完,还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小丫头……”

    话里的不满,清晰可见。

    平阳侯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冷声道:“我话还没说完!”

    舒安楠被平阳侯老夫人这话里淡淡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平阳侯老夫人看向旁边的某处:“你来。”

    一名侍卫从暗中走出,他先向平阳侯老夫人与老平阳侯行了礼:“侯爷,老夫人。”

    这正是先前老平阳侯遣去宜锦县调查的几名侍卫之一。

    平阳侯老夫人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同他们说一说,你去宜锦县调查到的事。”

    那名侍卫抱拳应是,这才转向众人,神色平静的说道:“在下去了宜锦县,调查发现宜锦县榆原坡在三十多年前,有个姓赵的妇人,在河里捡到了一名顺水漂流而来的男婴,正巧那时候她不小心摔死了自己的长子,生怕婆家人责怪,便将那男婴充做自己长子阮安盛抚养长大。”

    平阳侯老夫人不是头一次听这件事了,但她听到这里,还是难免心潮起伏。

    舒安楠听得不明所以,他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好端端的,这侍卫在这里说男婴什么的是要干什么?

    倒是苗氏,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侍卫口中“三十多年”这个时间点,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了起来。

    三十多年前,平阳侯府世子被人掳走,最后夭折!

    这念头只是从苗氏脑海中一闪而过,苗氏脸上便彻底变了颜色。

    难道说……

    只是还不等苗氏脑海中的念头成型,那侍卫又继续说了下去:“……而后,男婴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后病死。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这么一个银镯子。”

    侍卫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镯子,又让人带了一对夫妇上来。

    这对夫妇显然有些局促,虽说走了出来,但却是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的模样。

    阮明姿乍然一看,只觉得有点怪。这对夫妇她虽说不认识,却又觉得有一点点眼熟。

    阮明姿屏气凝神想了想,却是从原身的记忆中,认出这对夫妇好像是先前赵婆子她娘家侄子跟他媳妇。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对夫妇好像早在好几年前就因着走商,去别的地方定居了。

    阮明姿自打重生在这个年代后,还没见过这对夫妻。

    侍卫看了那对夫妇一眼,同众人介绍道:“这对夫妻,是赵婆子的娘家侄子与侄媳妇。这个小小的银镯子,是他们的儿子出生时,赵婆子送的。后来,孩子生病,他们把这银镯子给当给了当铺。也是巧了,后头正好一位客人很喜欢这镯子上花纹的纹样,就买下了它。”

    平阳侯老夫人先前就看过那银镯子,这会儿再见,依旧是有些鼻酸难忍。

    她的一句话,让厅堂里的人都为之哗然。

    平阳侯老夫人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没错,这镯子,正是三十多年前,侯爷特特寻了工匠,将平安经纹刻其上,送给康安的满月礼!”

    苗氏脸色一青。

    茅若雯跟舒诣修,皆是变了神色。

    就算是酒意尚在的舒安楠,这会儿也迷迷糊糊的察觉出不对来。

    他舌头都大了——倒也不全是酒意,更多是惊的:“康康康康康安?!”

    平阳侯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看了舒安楠一眼。

    她突然冒出一句:“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在族中那么多人里,选了你过继?”

    舒安楠不知道平阳侯老夫人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个什么意思,他这会儿被惊的是彻底没了酒意,只是舌头还有些不利索:“不不不不知……”

    平阳侯老夫人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的:“因为你名字里,也有个安字。”

    舒安楠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就因为这?

    就这?

    平阳侯老夫人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才对那侍卫道:“你继续说。”

    那侍卫朝平阳侯老夫人拱了拱手:“是,老夫人。”

    侍卫继续道:“……在下一路追查,最后查到这对夫妻身上,这对夫妻是除了赵氏妇人,离这银镯子渊源较近的。所以,便将这对夫妻请到了京城。”

    侍卫问那对夫妻:“当着我们侯爷老夫人的面,两位,我再问你们一遍。这银镯子,确实是当年赵氏妇人送给你儿的节礼?”

    那对夫妻自打进了京就有些晕晕乎乎的,这会儿又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

    两人只觉得局促极了,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合适。

    若非侍卫许诺,只要他们进京作证,便给他们一百两银子,他们是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最后还是这对夫妻中的妇人,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开了口:“没,没错。那个赵氏妇人,是,是俺男人的小姑。俺记得那镯子,给俺们的时候,都,都变黑了!俺废了好大力气打磨,记着呢!……俺,俺还跟我男人私底下骂过,说他这姑姑,若是这镯子不黑成这样,怕也舍不得拿出来送给俺们家娃……这上头刻着平安经的地方,反面有一处被俺家娃踩过一脚,陷下去了,修复的匠人也说不大好修复。你们可以看看……”

    平阳侯老夫人早就细细看过那镯子了,这会儿颔首道:“确实如她所说。”

    侍卫拱了拱手:“所以,能证明康安少爷的银镯子,确实是从赵氏婆子手里流出来的。”

    三十多年前,赵婆子捡了一个男婴,得了原本舒康安身上的银镯子。

    ——这足够说明,赵婆子在河里捡到的那男婴,就是大难不死的舒康安!

    当年的男婴,现在虽然早已经去世,但他却留下了两个孩子,便是阮明姿,阮明妍!

    换言之,阮明姿阮明妍,确实是平阳侯老两口的亲孙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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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352/ 第一时间欣赏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 作者:西兰花花所写的《农门小王妃》为转载作品,农门小王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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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小王妃介绍:
阮明姿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农家贫女。 爹娘早逝,爷奶不慈,家徒四壁,还附带个哑巴妹妹。 从一无所有开始发家致富,从荆棘遍地走向花团锦簇。 一时赚钱一时爽,一直赚钱一直爽! 然而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王妃,跟孤回府。 阮明姿巧笑嫣然:你哪位?农门小王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