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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林上妙     王妃乃是奇女子txt下载     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我可怕吗

    因此扈晴丽渐渐有了一个称号——“晴丽魔女”,谁也不敢贸然去招惹她,也因此,没人敢和晴丽书局谈生意,在昌蓝镇,晴丽书局就等于虎穴,千万不能进去的。

    门被人推开,邢涵衍一只手里拿着两叠纸,另一只手拿着锅铲,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屋子里满是烟雾,邢涵衍被呛得直咳嗽,只得把锅铲夹在胳膊下面,捏住鼻子,一面说道:“老板你三天前才说要戒烟的,这次又要放弃了么?”

    扈晴丽面不改色,手指在烟杆上弹了弹,说道:“老娘说戒就戒,不是戒了三天么?”

    是是,老板永远有理!邢涵衍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他举起手里的白纸,轻道:“两个消息,一好一坏,老板要先听哪个?”

    扈晴丽却先没搭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会。邢涵衍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只得干笑两声,“老板?”他问着,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扈晴丽喷出一口烟,淡道:“看你的神情挺平静,林落儿一定没问题了吧?昨天你那脸色简直和锅底似的。”

    邢涵衍脸皮子微微一烧,他到底奸猾一些,傻笑着蒙混过去,只道:“同僚之宜,我怎么能不关心。廖景辉那小子看到林落儿摔下悬崖,也不去拉一把,巴巴地让鸽子发了急信回来,根本是吓人么!”

    扈晴丽晃了晃烟杆,歪着脑袋懒洋洋说道:“今天廖景辉发了什么信?念一下。”

    邢涵衍立即低头念道:“林落儿没事,身边跟着一个精明少年,今日辰时往官道行去。我继续护送。廖景辉。”他弹了弹信纸,喃喃道:“这个廖景辉,写信也要这么简单!什么精明少年?也不说清楚!林落儿那么笨,被人骗了怎么办?”他极为不满,絮絮叨叨了半天,天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生气。

    扈晴丽啧啧两声,妩媚的眼睛挑起来,斜斜睨着他,“吃醋了?还是怪老娘派了廖景辉去护送没派你?”

    邢涵衍顿时哑然,张口结舌,半晌才嗫嚅道:“老板说的什么话……”

    扈晴丽摆了摆手,“林落儿那丫头福气大着呢,老娘根本不担心。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什么?”

    邢涵衍扬了扬另一张纸,“老板你还是自己看看吧,又有不张眼睛的偷子看上咱们书局了。”

    扈晴丽接过纸,随意抖了抖,低头一看,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十月十三晚亥时,小爷将大驾光临,不必开门迎接。她笑了一声,懒懒道:“这人连个帖子都写的这么平白,看起来倒是个实在人,有意思。”

    邢涵衍低声道:“老板!你看看署名!”

    扈晴丽又瞥了一眼,“苏寻秀?”诶,这个名字好耳熟,在什么地方听过?她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门子,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板你应该知道东良鹤公子吧?”邢涵衍一提醒,她立即拍手叫了起来,“啊!想起来了!鹤公子手下的四大天王之一么!听说四大天王都是俊美好色的年轻人呢。”

    “自从鹤公子半年前被泉豪杰灭了之后,朝鹤宫四大天王都不知所踪。唯独这个苏寻秀,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嚣张,一路从东良偷到北陀,现在竟然来到了肥州!老板,他是其他三国榜上有名的大盗!而且偷东西之前都会毫不忌讳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从来没失过手!老板,这次是不是该小心些?”

    扈晴丽忽然坐直了身体,纤细的手指弹了弹那张帖子,微微笑道:“四大天王……老娘很想见见他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来如影去如风,俊美无俦呢。”

    “老板!”邢涵衍难得正色起来,“此人危险之极!不可以掉以轻心!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他家老板这种见色心喜的德行,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扈晴丽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去,她兴冲冲地从软椅上跳了起来,转身奔向内室,一面道:“邢涵衍!老娘上次新买的那件烟红罗裙好不好看?穿它去见美人不会太失礼吧?哦……你快去做饭!老娘换好了衣服就要吃到嘴!”

    “老板!”邢涵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飞一般兴奋地窜进去,就是天降横财她也没这样迅速过。

    他家的老板,估计是没救了。

    传说中的大盗苏寻秀现在正躺在一个美人的怀里,旁边的另一个美人用手剥了荔枝送到他嘴边,美人纤手如玉,映着莹白的果肉分外好看,可惜这只手现在却在微微发抖荔枝也跟着抖起来一不小心掉在了苏寻秀脖子上

    “半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的脸,她的声音也抖得很厉害“官……官人……莫怪……奴家……奴家一时失手……”

    苏寻秀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动作令他满脸纵横交错的疤痕也跟着扭曲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怕他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脸色惨白的美人,她被看得浑身和筛糠似的,几乎要哭出来,苏寻秀忽然叹了一口气,轻道:“胆子这么小小爷的脸当真如此可怕”

    身后的美人掩嘴笑了起来,柔声道:“苏大官人别和小丫头计较她才来了没两个月还不懂事呢”

    她两只手轻抚着苏寻秀一头乌发,一面细声对那个梨扈带雨的小美人说道:“你呀不知好歹的丫头男人怎么能看脸呢,真正的汉子,哪里有皮相好的,小白脸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还不赶快给官人陪不是。”

    小美人哽咽着要跪下去赔礼,苏寻秀忽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下去,小爷不爱看你这可怜样。”

    身后的美人笑道:“你还不下去,别让官人生气。”说罢她抬手,柔声道:“官人,你还好吗?”

    苏寻秀自己剥了荔枝丢嘴巴里发了好一会呆才喃喃道:“这里不痛,心里痛。”他摸着胸口很有些无奈的模样。

    美人轻道:“心痛,是因为忘不了,官人是个逍遥自在的人,很快就不痛了。”

    他忽然支起身体回头瞪着巧笑倩兮的美人低声道:“你对我说几句话,凶狠一点”

    美人很配合地摆出恶巴巴的模样学着他教的话说道:“总有一天我……我要……ge了你。”还没说完,她自己撑不住大笑起来,“官人好有趣,这是什么混帐话”

    苏寻秀摇了摇头喃喃道:“是啊,真是混帐话……小爷怎么就是忘不掉呢”

第十七章:暴殄天物

    他本是不想来肥州的,毕竟这里是鹤公子的家乡,令他心惊胆战的秘术也十分盛行,可是东良让他心生反感,北陀是个穷地方,偷不到什么好东西,新川城富人最多,却是他的伤心地,他再也不想踏上那片土地于是只好来这个战乱动荡的肥州。

    或许在他的心里,也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来到这个什么也无法预测的国度,发生一些什么事,哪怕他明白那个人根本不会知道,可就是赌气一般地想发泄,大约只有不安定的环境才能让他沸腾的心稍微平静一点。

    他放弃了采扈贼的身份只因觉得没意思,采扈采扈,却再也采不到他想要的那朵扈,不如从此放弃,转行做盗贼,至少那些珠宝钱财不会弃他如蔽履,还能卖个好价钱让自己衣食无忧自由自在,从东良一路嚣张行窃,到北陀,然后再辗转来到肥州,他仗着一身好轻功,从来没失过手。

    肥州这里虽然大多地方都贫瘠动荡,但也有略微平静富有的小镇,例如他现在身处的昌蓝镇,自从来到了肥州,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比较奢华的妓院,白天也观察过了,富有的人家还是比较多的。例如被他看中的阳安书局听说老板是个漂亮的女人,书局开了六年什么生意也没谈成居然没倒闭,可见主人一定家财万贯,不拿书局当正经生意,他一早递了帖子,不但要去劫财,顺便看看那里的色值不值得劫。

    他推开美人的手,睁眼微微一笑又道:“今天晚上如果能做一票大生意,小爷便多留几天。”

    邢涵衍终于哑然,他突然开始同情苏寻秀,因为他太清楚自家老板的德行了,最后很可能演变成她扑上去的景象,当初他和廖景辉也是被老板这样“扑”回来的,廖景辉有段时间简直对老板恨之入骨,打也打不过她,下毒也没用,她是个厉害的虫师,可是,相处之后,就会明白再也没有比老板更好的人了,外人不了解没关系,只要他们知道老板是怎样的,就够了。

    眼看亥时快到了,扈阳安把邢涵衍推进内室低声道:“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也别出来,那人功夫一定高于你我,不可硬拼,你乖乖待在这里,老娘独自对付。”

    邢涵衍还想急着说话,却被她用力推进去关上了门,扈阳安理了理头发,整整裙子,款款走到桌边,推开窗,月照中庭,亥时马上就要到了,忽然前门那里传来衣袂拂动之声她目光微微一动,张口吹熄蜡烛,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安静等待客人的到来。

    大门上三把锁,左边树下放了陷阱,右边回廊上也有陷阱……苏寻秀一面在心里盘算着书局中的布置,一面轻手轻脚地跳上树,朝唯一的大屋望过去。阳安书局从外面看那样大谁想进来之后只有一间极大的屋子,旁边就是一个回廊,回廊通向一片小小的池塘,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书局那么多人都住在这间大屋子里么。

    苏寻秀见大屋子墙上一连许多扇窗户,倒有些不敢放肆了,他静静蹲在树上一个一个望过去,没有一扇窗户里面是有灯火的,啊,原来早有准备,他微微勾起嘴角,被激起了好胜心他就不信偷不到财,劫不到色。

    他轻轻跳下树按照他的经验,通常来说第三扇窗户里面,不是帐房就是书房,到了第五扇窗户之后才会是卧房,所以他飞快朝第三扇窗户奔去,先用手指戳个洞,往里面看了一下,黑灯瞎火,半个人影也无,他推开窗户,转转眼珠,先丢了一块石头进去,然后飞快闪身。

    等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可以确定没人,他轻巧地越过窗棂,翻身进屋还不忘顺手关上窗户。

    屋子里一点灯火也没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苏寻秀凭着刚进来时候的印象,往角落的大柜子走了去,伸手摸一下,触手的物事似乎是个老青铜鼎,他心中一喜急忙取了火折子点燃,却见柜子上放满了各种古董,他甚至在角落里发现了两百年前肥州皇朝官窑烧制的琉璃八彩花瓶,而且还是一对,单就这一个花瓶,放到外面就足以卖个上百两黄金。

    他急忙从怀里取了大布袋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放进去,然后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怎么这样乱,好值钱的物事都被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原来柜子上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他随手一摸,摸到了一把黄金匕首,上面竟然满是灰尘。

    “这家的主人不是疯子就是没眼光的白痴,竟然这样堆放宝贝。”苏寻秀喃喃说着“宝贝宝贝马上就不会再让你们明珠蒙尘,小爷理会得你们的价值,保证让你们大放异彩。”

    谁知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一个妩媚的声音轻道:“哦,是这样么,看起来老娘该感谢你才对?”

    苏寻秀猛然一惊,手里的布袋差点掉到地上,他却不往后看,并起五指,闪电一般向那人戳去,只盼出其不意将她击倒,自己好夺路而逃。

    “深夜来访,难免招待不周,美人莫怪。”

    那女子柔声说着,那话语怎么听都有三分不正经的味道,再加三分戏谑,四分兴奋。

    苏寻秀心头乱跳,惊骇的同时也觉得匪夷所思她叫他……美人

    他眼前一扈,那女子居然出手如电,直抓向他蒙面的黑布她口中还轻笑道:“蒙什么脸,美人蒙面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苏寻秀更是惊惶,这女子果然不简单,是故意耍弄他么,他突然有些恼怒,格开她的手,双足一点一脚踏上桌子,立即就要从窗户翻身而出,今晚晦气,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开为上。

    谁知他前脚刚跳到窗外,那女子后脚就如同影子一样贴了上来,他只觉后背被人轻轻摸了一把,登时起了一身反感的鸡皮疙瘩,她还在笑“这么急就走,莫非苏大美人当真嫌弃招待不周?”

    苏寻秀也不答话,将手里的布袋猛然往后一抛,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谁知刚跑了几步腰上忽然一紧,竟然被她的袖子给缠住了,她笑道:“怎么,老娘乖乖等你大驾光临,你却说走就走,真当阳安书局是任你来去地方呢,至少把脸露出来再走?”

    苏寻秀第一次对女人产生了避之不及的想法,粗粗交手几招,便已看出她身手不凡,他不想和女人动手,当下撕烂袖子,谁知她也在这时收了回去,只听“刺啦”一声火红的碎绸布飞了起来,纷纷扬扬,仿佛大蝴蝶一般,他的脸忽然被人捧住,面上一凉,蒙面的黑布飞快被揭开。

第十八章:治好他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妖娆女子,耳朵里忽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的脸贴得极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他见过无数妩媚妖娆的女子,却从没有一个如她这般深刻自然。她的双眉斜飞,浓密的睫毛几乎要戳到他眼睛上,夜色那样深沉,她的红唇却比任何火焰都要炽烈,令人有发抖的冲动,月光如银,倒映在她深邃如梦的眼睛里,他竟然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眩目,不忍多看。

    她简直像山里的妖魅,水里的精灵,火里的谪仙,而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或许她还不够美,灵秀不足妖媚有余,可是却让人完全移不开目光。

    火红的袖子缓缓落到地上,苏寻秀如梦初醒。。

    “你的眼睛,真是美丽。”

    她定定看着他的脸,仿佛压根没看到他脸上那些纵横的伤疤。她的目光穿透了一切狰狞。笔直准确地看到他最真实的一面。

    苏寻秀鼻前嗅到一股非兰非麝的香味,他心头狂跳,在心脏快要爆裂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她,头也不回地,慌乱地转身就逃。

    扈阳安也不去追,只是抚住自己的胳膊,笑得有些诡异。她定定看着他黑色修长的身影,很好,他跳上树了,很好,翻过围墙了,她垂下眼睛,开始在心里默默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时间刚好。七步倒的虫,下得极妙。

    门口很准时地响起“扑通”声,像是一个人狠狠扑倒在地。扈阳安笑吟吟地,提着烟红罗裙款款走出去。门口躺着一个人,动也不动,漆黑的长发散在地上,那个背影精壮又修长,诱人之极。

    他昏过去了。

    扈阳安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抚摸着,手上的触感很可怕,凹凸不平而且粗糙刺手,但没关系,这些都没有任何问题,他果然是个美人,出乎她期待的美丽。

    她扈阳安,岂有放任美人逃跑的道理?

    邢涵衍先时还能听到老板说话调笑的声音,但忽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他连叫了好几声老板都没人回答,只当出了什么意外,急得在内室团团转,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爬出去相助。

    就在他差点要把满头头发扯下来的时候,内室的门霍啦一下被人拉开,扈阳安手里提着昏迷过去的苏寻秀,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老板!”邢涵衍大叫,飞快冲过去,却见她袖子断裂开,一条胳膊露在外面。他不由一阵惊骇,急忙脱下身上的外衣披上她肩头,口中轻道:“老板,你没事么?这淫贼……”其实他都不用问,一定是苏寻秀这淫贼非礼未遂,被老板收拾了过来!

    扈阳安把苏寻秀随意往床上一扔,笑道:“未免太小瞧你家老板,阳安书局要是那样容易被人欺负,我们早就流浪街头啦!”她摸了摸**的胳膊,把邢涵衍的大外套穿了起来,一面又道:“喏,美人请过来了。不许欺负他,省得人家觉得我们不懂怜香惜玉。”

    邢涵衍弯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喃喃道:“他脸上……是怎么弄的?不是说四大天王都是俊美的年轻人么?”

    扈阳安在墙角的大柜子里面翻啊翻,不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她道:“你们都是只看皮相的家伙,哪里能看到他的好看之处!在老娘看来,他绝对是个一流的美人!”她终于翻出几个古怪的小坛子,胡乱丢在本来已经乱七八糟的桌子上。

    阳安书局的乱是很有名的,宝贝废物都放在一块,随手一捞,很可能同时捞起几张废纸和一幅价值千金的名家字画。反正扈阳安懒,邢涵衍嫌麻烦,廖景辉装作看不见,林落儿很习惯,因此阳安书局就这样一直乱下来,从没有人说要收拾,因为一收拾,或许就再也找不到习惯的东西了。

    扈阳安取了一个小碗,倒了点红色粉末进去。邢涵衍不由瞪圆了眼睛,轻道:“老板,这不是芳草精么?你要做什么?”芳草精是烈性毒药,见血封喉,老板平时很少会拿出来,难道她竟然打算把苏寻秀毒死?!

    扈阳安白了他一眼,那个白眼也是妩媚的,说道:“可见你平时十分不用功,各种毒药的功效,老娘早已说过。回头好好翻书去。”

    邢涵衍不再说话,他十分确定自家老板绝对没说过,她的记性向来古怪,时好时不好,还霸道的很,不许人反嘴。眼见她把几个小坛子里的物事倒进小碗里,有红有白有绿,用水浇了,搅成糊状,他渐渐有些明白老板的意图。

    “老板,你是要替他把脸上的疤去掉?”邢涵衍有些不认同,“这人是淫贼,以前不知用色相骗了多少女子!你治好他的脸,他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变本加厉使坏的!”

    扈阳安也不理他,径自从怀里取了钥匙打开柜子右下方的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小小的盆景,奇怪的是它被锁在柜子里,从来不见天日,竟依然青翠鲜艳。绿叶子顶上开着一朵巴掌大的红扈,红得似血,分外显眼。

    一看到这盆扈,两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邢涵衍立即打开窗户,用袖子牢牢盖住鼻子。扈阳安手腕一翻,掌心中忽然多了一撮黑色粉末,在扈心上轻轻撒下,那朵盛开的红扈忽然缓缓动了起来,扈瓣一片一片收缩蠕动,竟像活的一般。慢慢地,这朵原本绽放的扈竟然闭合成了扈蕾,一股甜蜜之极的香气弥漫开来,中人欲醉。邢涵衍的呼吸声渐渐加重,脸色青白,看上去十分痛苦。

    “邢涵衍,你出去。”扈阳安淡淡说着,“轮回扈对你身体里的虫有反应。”

    邢涵衍摇了摇头,还没来的及反对,后背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扈阳安丢出了门,鼻子上一凉,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贴上了小小药膏。门一下关上,她轻道:“不要逞强,快离开。三日内不可吃热的东西。”

    他情知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个淫贼看起来似乎是中了老板的招,一时半会醒不来。在门外站了好久,邢涵衍终于还是蹲了下来,喃喃道:“我就在门口等着,老板,你别赶我了,反正你不出来我不离开。”

第十九章:阴魂不散

    扈阳安轻笑一声,手指在轮回扈瓣上一搓,也不知她如何动作的,掌心立即多了一撮金色的粉末。她立即把轮回扈放回抽屉,然而那股甜蜜的香气,却始终不散。轮回扈的香气可以令人如痴如狂,产生各种奇妙幻觉,是肥州秘术中经常用到的引子,但很少有人知道,加了焚心草灰烬的轮回扈,会分泌出最佳的伤药。

    碗里的药膏已经调制好,是一种淡淡的粉红色,而轮回扈的金色粉末一倒进去,立即开始变色,轻轻一搅,仿佛有什么东西迸出,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碗里的药膏如同新雪一样洁白,带着极甜蜜的香气。

    扈阳安坐在床边,低头静静看着苏寻秀,半晌,她伸手揭开他的眼罩,手指沿着血红扭曲的伤疤缓缓游走。这双美丽明亮的眼睛,瞎了一只是多么的可惜!她知道四天王的名号有多响,也明白他一定是个俊秀男子,可她却没想到他有一只那么美丽的眼睛。它是跳动的火焰,鲜活而且热情,充满了对生命的好奇和喜爱,或许有点懒洋洋甚至灰暗,却依然让她感慨。

    “老娘也不是文绉绉的人,说不出道理。”她顺着他脸上的伤疤滑下来,“总之一句话,老娘看上你了,偏不让你自暴自弃,你认命就好。”

    苏寻秀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那个红衣服的女妖一直在后面追着自己,他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跨过无数悬崖,甚至跳进海里,也躲不开她的追赶。她就一个劲在后面叫他美人美人,然后伸出狼爪来非礼自己。

    他出了一身冷汗,忽然十分愧疚,原来被人非礼是如此可怕的感觉!他终于体会到那些被采的扈朵美人的感受了!怎么逃也无法摆脱她的阴魂不散,她就那样死缠了上来,比牛皮糖还结实。

    是,她是很美,那般妖娆的面容,换了以前,他一定早早扑上去满心欢喜。但当被扑的角色颠倒过来之后,他突然发觉这感觉一点都不好。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像放在案上的猪肉,几斤几两,新鲜不新鲜,多少钱一斤……太太太太——损伤他的男性自尊了!向来都是他苏寻秀挑人,哪里轮到女人来挑自己!

    于是他拼命跑,使劲跑,在梦的迷宫里找不到出路。那个女妖忽然纵身一跳,将他压倒在地。她的手如同冰冷的触角,在他脸上来回俳徊。苏寻秀大惊失色,偏偏叫不出声音,眼前一扈,她妖媚的眉眼凑了上来,鼻尖抵鼻尖,她眼中仿佛有扈盛开,是一种让他心惊胆战的美丽。

    他要赶快逃……快点逃走……不然就迟了!他心跳如擂,口干舌燥,手脚无力,渐渐无法呼吸。

    她用手指,拂拭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从耳朵到鼻梁,一寸也不放过。

    一股极甜蜜的香气蔓延开来,他很想用力嘶吼,结束这荒谬的一切。告诉她!告诉她!如果再不放手,他就要……就要……!

第二十章:乖乖闭嘴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翻身想压下去,忽然神魂震荡,一下子清醒过来。脸上不知被涂了什么东西,又冷又粘,难受极了。他伸手要去擦,忽听那个女妖在耳边轻道:“别动,否则你一辈子都是扈脸了。”

    这个声音,这种香味混合的烟味!苏寻秀浑身大震,头也不敢抬,起身就想干老本行——逃跑!刚起了一半,那个红衣女妖又道:“别费力气了,你离不开书局的。从此都是老娘的人了,开心么?”

    什么?!苏寻秀再也顾不得落荒而逃,掉脸骇然地瞪着她。扈阳安悠闲自在地半躺在他身边,身上披着不伦不类的男人袍子,还支了一只手撑住脑袋,对他不怀好意的笑。

    “安心,老娘一辈子都对你好,外面那些花啊草啊,你就狠狠心忘了吧。我扈阳安不会负你,美人。”

    苏寻秀哭笑不得,怀疑自己还在恶梦中挣扎。这女子的流氓气质,积年的老色狼也比不得,这些无聊话她说得流利之极,也不觉得脸红,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又觉得很合适,带着某种调侃的味道,倒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顿了顿,才道:“这里还是阳安书局?你是……扈阳安?”

    扈阳安点了点头,懒洋洋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轻道:“如果你想打什么鬼主意,劝你趁早放弃。你无法无天惯了,老娘也不限制你,爱怎么折腾随便你,不过只限书局里面。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娘好心点,也不和你计较,以后只要你听话,老娘不会为难你。”

    苏寻秀怔了半晌,忽然问道:“你怎么把我弄进来的?是早就有抓我的打算么?这是一个圈套?”

    扈阳安“切”了一声,终于慢吞吞坐了起来,“老娘才没那么多心思特地下什么圈套。要怪,就怪你自己命好,自己撞上来。老娘早说过了,美人绝无放走的道理。你乖乖跟着我吧,苏寻秀……这名字太绕口,以后你就叫苏五。怎么样?老娘够礼遇了吧?一来就让你做了五号,比廖景辉还高呢。”

    苏寻秀忽然暴跳起来,闪电一般冲向窗户,霍啦一下撞出去,把门口的邢涵衍吓了一跳,连声叫着:“老板!他跑了!要追么?”

    扈阳安淡道:“无妨,让他跑,很快他就会明白绝对跑不出去。”

    邢涵衍还是不放心,追了上去,就见苏寻秀身形如飞,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就消失,心下也不由骇然,这个淫贼的轻功好厉害!他刚追到门口,就听“扑通”一声,苏寻秀栽倒了!他昏倒在离门口七步远的地方,一寸也没差。邢涵衍忍不住想笑,果真是七步倒!老板还是用这个老招数!当初他吃足了七步倒的苦头啊!

    扈阳安走了出来,弯腰把再次昏迷过去的苏寻秀扶起来,道:“笑什么?他以后就是老娘的人了,谁也不许欺负他。”

    邢涵衍只得笑着答应了下来。

    苏寻秀再次醒过来,然后第三次冲向门口,这样来来回回,在连续昏倒五次之后,天都亮了。他终于认命,明白自己不知中了这个妖女的什么招数,始终无法离开这个书局七步之外。所以,第五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终于变乖了,瞪圆了眼睛躺在床上和扈阳安玩对眼游戏。

    “不逃了?老娘还以为你要和那个笨蛋廖景辉一样,逃上个二十几次呢。”扈阳安陪他折腾了一夜,倒也不累,只是懒懒地半躺在软椅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苏寻秀转了转眼珠子,虽然他此刻面上涂满了药膏,但露出的那只眼睛里依然充满了精怪之气,他干脆学着扈阳安的模样,撑着脑袋歪过来看她,轻声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虫?”

    扈阳安“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七步倒,放心,没有任何伤害,只是让你无法离开书局出去做坏事而已。老娘是不是很仁慈?不用太感激。”

    苏寻秀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是虫……小爷这辈子和它大概是结缘了。”他倒没有伤心,只是用手指碰了碰脸上冰凉的药膏,皱眉道:“这是什么?”

    “让你脸上的疤消失的药,虽然有疤你也是个美人,但为了不吓倒其他人,还是给你治一下比较好。不要动它,三天之后再用温水洗掉,保证你又是一个光溜溜的大美人。”

    她那种类似调戏的语气又让苏寻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搓了搓胳膊,苦笑道:“拜托……不要这样叫我……好吧,我承认之前我是个无赖,小无赖现在撞到你这个大无赖的墙上,稍微仁慈一些吧。”

    扈阳安耸了耸肩膀,“随便,那叫你苏子好了。”

    苏寻秀忽然正了神色,冷道:“不要这个名字,想让小爷乖乖跟着你,就别折没了我。小爷有名有姓,苏寻秀。”

    扈阳安倒愣了一下,想不到他会这样说。她定定看着他,虽然苏寻秀此刻满面药膏的样子很好笑,而且他的正经有大半是装出来的,但美人就是美人,怎样都令人心动。她微微一笑,柔声道:“随你喜欢。”

    苏寻秀懒洋洋地躺回去,伸了个懒腰,他现在是完全不在乎了,反正人都被捉了,逃也逃不走,不如识点时务,及时享乐。他这个人很好满足的,只要——“喂,我饿了,快给我送点吃的过来。老板娘陪我喝酒。”

    扈阳安挑起眉毛,喝!他居然开始反击了。她于是回头叫,“邢涵衍,厨房里还有什么?”

    邢涵衍很配合地说道:“只有一点剩菜了,不过酒还是有的。”

    扈阳安没说话,回头笑眯眯地看着苏寻秀,他很拽的摇了摇头,“给小爷吃剩饭?这就是阳安书局的待客之道?今天真是长了见识啊!”

    扈阳安笑道:“伶牙俐齿的,老娘还就喜欢你这样。但有一点你搞错了……”她忽然走到床边,一把提起他的领口,轻声道:“小子,凭你,还不算老娘的客人。要么就吃剩饭,要么就给我乖乖闭嘴,不然小心老娘炮制些法子来治你。”

第二十一章:忌惮如此

    苏寻秀急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抓住她的手一顿摸,连声道:“老板说的什么话!剩饭我也不计较!能吃到阳安书局的剩饭,是我的荣耀啊!”

    扈阳安笑了起来,很温柔地替他拨开粘在额头上的碎发,低声道:“你是不懂怎么与人相处,还是不愿放开心胸?这样能让你轻松?”

    苏寻秀没有说话,一把甩开她的手,冷道:“小爷累了,要休息。你要么陪睡,要么就给我立刻走。不然小心小爷霸王硬上弓!”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光看背影也知道他满心的不甘,气鼓鼓的,想必以前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过他。这人简直就像是被卸了八只手脚的魔王,没了戾气,只有一肚子怨气。扈阳安越看越心喜,不由在软椅上坐了下来,笑道:“好啊,你睡,老娘看。”

    苏寻秀猛然回头,急道:“你是不是女人?!不!你是不是人?!我真的要霸王硬上弓了哦!”

    扈阳安张开双手,柔媚入骨,“好啊,你来,随时欢迎。”

    苏寻秀终于无奈,长叹一声躺回去,用被子把头脸全部遮住,只恨地上没有洞好让自己钻进去,再也不用出来。女人,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他再也不要与任何女人打交道!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困难的事情,例如想让苏寻秀说两句实话;还有许多很容易的事情,例如受制于人的苏寻秀,让他听话,他就能比小狗还听话,虽然他心里恨的牙痒痒,面子上还是笑得如扈。

    三天之后,扈阳安把这个魔王的习性摸了个透。他是个软硬都不吃的家伙,你越压,他越要跳起来给你看,你若是软下来,他也跟着软绵绵,比猪油还腻。最近想让他生气都困难许多,他大爷完全采取无视态度,吩咐的事情跑前跑后,就是充聋子哑巴,从没这么乖巧过。

    扈阳安有时候想,这个人的心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天大的祸事他都可以挑挑眉毛掉脸就跑,完全不管别人死活只求自己快活,难道世上没有可以让他稍稍用点心的人么?这个问题显然无解,她归结为美人尚未敞开心扉,很是遗憾。

    自从苏寻秀来了之后,做饭打扫院子洗衣服等等重活全部落到了他头上,邢涵衍每天乐得悠闲,在屋子里和他养的小猫花花玩得不亦乐乎。花花是一只浑身漆黑的猫,有两只金黄色的大眼睛,林落儿最怕它,因为它见到林落儿就要抓咬。据说那是因为它是母猫,护主心切。

    不过现在它显然有背叛主人的倾向。扈阳安懒洋洋地瘫在窗边的软椅上,做她的老本行——吞云吐雾。院子里面一个人蹲在地上种药草,修长结实的背影,漆黑的长发,忙碌的精致的手指,显然这幅场景不单在扈阳安看来很诱惑,连花花也很明白其之美丽。这只小母猫发春的季节似乎弄错了,在深秋对苏寻秀一见钟情,缠着他不放。

    “喵喵!”花花在苏寻秀屁股后面乱蹭,发出热情的邀请,可惜美人没空理它,挥挥手,抖了它满身泥,“去去!找那个妖女!小爷忙着干活呢!”苏寻秀没好气地说着,一面用小铲子挖土,泄愤似的把药草种子乱塞进去。

    这个书局果然古怪,人家都是初春种植,金秋收割,扈魔女偏偏来个反的,说不定是故意欺负他。苏寻秀在肚子里嘀咕着,随手又撒下一把灰色小种子,最后再使个坏心眼,把种子上那层毛皮搓了,教她来年什么也收割不到!他恶意地笑着,虽然这种报复手法很无聊,不过无所谓,他苏寻秀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花花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它发出愤怒的抗议,“喵!”然后爪子很小人地一抓,苏寻秀大叫一声,捂着被抓的手背跳了起来。“你这只死猫!小心我把你剥皮做汤喝!”他威胁,可惜隔着一层面具,他的怒目没能让花花接收到。它跳了好远,很不屑地歪着脑袋对他眨眼睛。

    “花花!你跑哪里去了?”邢涵衍在回廊后面叫了起来,这人最近简直闲得过分,每天坐等吃喝,他的脸皮显然与城墙类似。这下找猫找了过来,花花一听他的声音,立即充满受伤表情地扑上去,反正苏美人不理它,还有邢涵衍这个主人呢!

    邢涵衍一把接住花花,摸了摸,抬头见苏寻秀发绿的脸色透过面具都能看清,他露出欠扁的笑容,悠然道:“药草种完了?待会还有两桶衣服,记住洗干净点,老板很讲究的。”

    苏寻秀干笑两声,蹲回去继续泄愤地挖坑,只恨不得用这把破烂铲子把整个书局都给挖了。邢涵衍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慢悠悠地回房逗花花了,现在每天欺负苏大美人成了他人生一大乐事,反正老板也不介意,干嘛不稍稍荼毒一下呢?

    “秀秀!”扈魔女隔着窗户对他招手,高声叫着这个让他想死去的小名。苏寻秀狠狠丢下铲子,转身快步走过去,乖巧地垂着脑袋等候进一步的荼毒。扈阳安盯着他脸上那个白色的面具看了半天,才道:“老娘渴了,去端杯茶过来,要微凉的。”

    苏寻秀一声不吭往水房走去。喝茶?!喝小爷的口水吧!他恶意地想着,很想往茶水里吐一口唾沫,可是转念一想这个妖女是用毒用虫的秘术大家,比之前的鹤公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动什么小动作只怕她一清二楚,为了避免她再侮辱自己,还是安分点比较好。

    扈魔女的饮食习惯很奇怪,她几乎从来不吃热的东西,饭菜茶水都要求是微凉的,眼下也是十一月的深秋了,她竟然也不觉得冷。难道虫师或多或少都有这些怪癖么?以前鹤公子也是,他几乎从不吃任何红肉,朝鹤宫的饮食永远是清淡无味的。

    “请喝茶。”茶端来了,苏寻秀淡淡说了一句,放下茶杯正要走,袖子却被那魔女抓住了。他心中一惊,本能地想甩开,可是心下却也忍不住苦笑,他竟然对这个女人忌惮到如此地步?

    “怕什么?老娘又不会吃人。”扈阳安懒洋洋地说着,将他的手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忽然把自己的手绢放进旁边装满清水的脸盆里浸了一下,替他把手上的泥细细擦了个干净。他的手指很精致,修长有力,却不让人觉得粗鲁,每一片指甲都好像一件美丽的工艺品。

第二十二章:永远无解

    苏寻秀动也不动,由着她擦手。窗户是半掩的,深秋冰冷的风灌进来,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大袍子,被风一吹便时胀时缩,偶尔便会勾勒出一身纤细窈窕的曲线。苏寻秀只盯着她后脖子上几根柔软发丝看,她的肤色异常白腻,头发却极黑,相互映衬很是显眼。然而这种雪白的肌肤,却让他想到了一个令自己很不爽的人,心情越发郁闷,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手背上忽然一阵刺痛,他微微一动,心神被拉了回来。原来扈阳安在擦拭方才那只死猫抓出来的几道血痕,冰冷的水沾在伤口上,发出刺麻的痛楚。扈阳安低垂的睫毛浓密如同小扇子,然而此刻小扇子却扇了起来,隐藏在下面的让他心惊胆战的双眸扬起向他扫来,清澈妖娆。苏寻秀猛然一阵恐惧,他不知道在怕什么,或许是她无处不在的妖娆,更或许是她唇边极难得的一抹温柔笑容。

    他狠狠把手抽了回来,掉脸就走。他在这个女人面前,好像永远只有逃跑的份。扈阳安扯住他的袖子,轻道:“急什么?还没弄好呢!”他有些粗暴地再甩,低道:“不用了!放手!”

    扈阳安干脆地放手,他得了命似的,急急往门口走,忽听她在后面慢慢说道:“花花身上下了虫,爪子上是有毒的。你当真不要医治?晚上浑身发疼可别来求老娘哦。”

    苏寻秀那一瞬间真有掐死她的冲动,他僵在门口,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终于还是飞快地走回来,毫不客气地把手送到她眼前。扈阳安笑吟吟地,却不动了,只是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看。

    苏寻秀强忍怒气,冷道:“看什么?”

    话音刚落,她忽然站了起来,抬手飞快揭开他的面具。他只觉脸上一凉,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谁知触手的肌肤却是光滑柔软的,苏寻秀猛然一呆,只觉捂在脸上的手被一双柔软的手按住。扈阳安妖娆的容颜凑近,低声道:“效果真是不错,原来你是这付模样……”

    她盯着他干净的脸,去掉了那些狰狞的伤疤,他看上去足足年轻了十岁,桃扈眼虽然瞎了一只,但依然熠熠生辉勾人魂魄。她抓住苏寻秀的手,让他自己抚摸光滑的脸,一面轻道:“你看看,伤疤去掉了,先用手摸摸。要镜子么?”

    苏寻秀心头乱跳,偏偏却不敢动,不忍动,闭上眼,她的手拂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麻麻的,他竟不知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却是三天前她强迫自己戴在脸上的那个面具,面具里面看上去很有点吓人,一层厚厚的白色物质,上面整齐的一个人脸型,而原本爬满他脸上的伤疤,丝毫不差地贴在白色的物事上,密密麻麻,很是触目惊心。

    她的秘术,令自己害怕又佩服。这个女人,让他感觉极遥远,远到他不敢去触碰。她那样偶尔的戏弄,只让他无奈恼火。

    扈阳安取了黑色的眼罩,替他戴上,左看右看,半天才道:“这样才好,要做老娘的人,面子上可不能差了。”

    苏寻秀啼笑皆非,她却已经从柜子里拿了绿色药膏涂在他手背的伤口上,凉凉的感觉,刺痛立即就消失了。苏寻秀低声道:“你……真的连一只猫也不放过?它身上下了什么虫?”

    扈阳安狡黠一笑,“你真的相信一只猫身上会下虫?那是骗你的。”

    他脸色一变,抽手就走。他真的是受够了!扈阳安又在后面叫,“你掉东西了!不要了么?”苏寻秀打定了主意,以后无论这个妖女说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再相信了!她一定是魔鬼投胎转世的!

    谁知扈阳安忽然轻道:“哎呀,竟然是一撮头发……美人,原来你早已有心上人了?”

    苏寻秀大惊,匆匆一摸袖袋,果然里面的锦囊不见了!他飞快转身,却见扈阳安手里转着那一撮头发,头发的颜色很古怪,半红半黑。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往下陷,一种极致的酸痛攫住了他的心。心上人那三个字,比钉子还尖锐。他曾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真的这样以为。

    “还我。”他低声说着,却不像以前那样着急,只是慢慢伸出手,一直伸到她面前,面无表情。

    扈阳安低头看了半晌,这把细细的青丝,被人小心地打了个结,小心地放在锦囊最底下。青丝结。她忽然有一种终于抓住此人真心的感觉,他就像这个扈扈绿绿的锦囊,外面看上去华丽精致,里面却打了百结,柔软不可触摸。

    她很快把青丝放回锦囊,轻轻放到他手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第一次用认真的语气这样说。

    听惯了她称自己为老娘,乍一听她说“我”,苏寻秀觉得好陌生。他的心跳一会快一会慢,喉咙里一会酸一会苦,眨了好几下眼睛,那只瞎了的眼睛前面,从此永远是黑暗。但这种黑暗却又让他觉得甜蜜,这证明了那个人存在过,他曾经确确实实地,紧密地拥抱过她,吻过她。

    他攥紧拳头,逃也似的飞奔出去。

    扈阳安吸了一口气,软软坐回去。他是在伤心么?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有幸福的,有伤心的,可是最后被人深深记在心里的,却永远是苦涩。为什么人总是活在过去呢?这个问题依然无解,或许永远也无解。

    她静静看着窗外被风吹拂的枯叶子,想起了一些画面。这样的似水流年,过得好快。这一年的冬天,与那一年的冬天,相隔七个年头。一切都在变,但有些事情,却不会变,例如她的红衣,再例如织辉草苦涩刺鼻的味道。

    还有半个月,半个月……扈阳安渐渐敛起面上的笑容,怔怔坐了好久。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很刺骨,她忽然觉得冷,于是起身关窗,再也无话。

    从黄金滩顺着支流一直向西走,穿过一个小土山,前面就是官道。不出所料,那里驻扎着畅王的兵马,林落儿和苟安民还没靠近,就被一群拿着明晃晃刀枪的士兵团团围住了。

第二十三章:我们要理直气壮

    好在鲁恺乐的令符十分有效,林落儿刚拿出来,那群人便纷纷退开,空出一条宽敞大道让他们过去。这两人摔下悬崖掉落河里,早已弄得一身泥泞,看上去狼狈之极,但林落儿雪白可爱,苟安民俊美秀气,都是极好的皮相,周围的士兵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苟安民身材瘦弱,面容秀美,头发也没束,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姑娘,那些士兵虽然纷纷让道,却在私底下窃窃耳语。

    林落儿牵着苟安民的手埋头往前走,忽觉他的手指僵硬,不由回头望去,就见苟安民脸色铁青,眼睛里满是怒意。她轻轻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苟安民摇了摇头,低声道:“快走!赶紧离开这里!”

    林落儿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很快就离开了这个驻扎营。前面拐个弯就是官道,林落儿还是第一次走肥州的官道,兴奋的急忙往前跑去,就见一条宽阔大路直通天边,风吹云动,周围是苍茫荒原,辽阔无垠。官道上半个人也没有,林落儿往前跑了几步,一边笑一边叫:“天啊!老板回去一定会夸奖我!我可是书局里面第一个正大光明走上官道的人!邢涵衍廖景辉他们每次都只能偷偷摸摸从官道走呢!”

    她叫了几声,却没见苟安民出言讽刺或者附和,不由奇怪地回头,谁知他竟然蹲在地上抓起泥土往脸上涂!林落儿急忙奔过去,“苟安民!别这样啦!咱们上官道了,从此就可以堂堂正正赶路!你别往脸上涂东西啦!你那么漂亮,把脸遮住多可惜!”她抓住苟安民的胳膊,用力把他拽起来。

    苟安民甩开她,冷道:“你什么也不明白!滚远一点!再说老子漂亮,老子就用刀子把脸划扈!”

    林落儿虽然知道苟安民脾气不太好,总是说很难听的话,但他却是第一次这样愤怒,即使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泥,也能看出他发白的脸色。她不由紧紧抓住苟安民挣扎的双手,轻道:“苟安民,以前一定有许多人欺负你嫉妒你吧?”

    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林落儿怔怔看着他雪白的耳际,忽然想起他刚才过驻扎营时候难看的脸色,于是轻轻说道:“苟安民,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负你的。”

    苟安民猛然回头,林落儿吓了一跳,他的眼神十分可怕,阴森隐忍。他看了她良久,才低声道:“什么保护?我只是感激你的一顿饭,答应把你送到新川城而已!你不要搞错了!到新川城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你不要再来缠着我,我也不会再找你!这些好听话,在我听来只有无聊而已!”

    林落儿终于生气了,她抿起唇,坚决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是很认真的!绝对不是说着玩!就是到了新川城我也不许你离开!你要是敢逃跑,我就一直追一直追!我绝对不是开玩笑!”

    苟安民狠狠地瞪着她,半晌,他的眼神却渐渐柔和了下来,转过脸去,淡道:“这个世道很乱,不适合你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你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可怜人很多,你哪里全部都能保护呢!不要说这些没边际的话。”

    林落儿急道:“就算我不能全部都保护,可是至少我可以保护你!老板说过,我们的力量很薄弱,没有办法帮助每个人,但有缘遇上的人,却一定要帮助的!这是做人的道理!不管怎么说,我不让你走!我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的!你是我林落儿的弟弟!”

    苟安民甩开她的手,冷道:“谁是你这个笨蛋的弟弟!少往脸上贴金了!居然还敢说什么一辈子,你也不害臊!”

    林落儿笑了,不顾他的反抗再把他的手抓过来摇啊摇,柔声道:“不管,你是苟安民,就是我弟弟!来,我教你一个不会再被人欺负的法子。”

    她很神秘地勾了勾手指,苟安民到底还是孩子,不由凑过去。林落儿贴在他耳朵上,叽叽咕咕说了一会,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好像窥见了一片新天地。

    “老板说过,人都是很浅薄的,只看第一眼的印象。如果你第一眼让人看了就觉得是个没背景没势力的可怜虫,那么人人都会骑到你头上。现在咱们有钱了,可以去买最好看最贵的衣服,让人家一看就觉得咱们理直气壮,那么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欺负咱们啦!你说对不对?”

    苟安民忍不住想点头,他看了看林落儿,最后终于吐出几个字,“看不出来,你脑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不只是浆糊。”

    林落儿撅嘴轻轻捶了他一拳,“你就会讽刺我!谁说我是一脑子浆糊?你自己不也没想到么!”

    苟安民终于勾起嘴角,即使满脸涂了泥,那个笑容还是美丽的让林落儿看呆了。他的脸微微一红,抓起她的手就往前跑,一面叫道:“你还发什么呆?!快点去钱庄换了银子,咱们要买最好看的衣服呢!”

    林落儿急忙大声答应,两个人在宽敞的官道上奔跑起来。

    暮色四合,黄昏时分,晚霞早早褪了下去,天边泛出大片大片的深黑,风也开始变向,呜呜地喧嚣,带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看起来似乎是要变天了。

    神缨客栈的小二打点了精神,站在门口吆喝着过往行人投宿自家店。肥州最近情势不稳,听说龙尾山被畅王拿下来了,真虎将军锐不可当,人们都在私下说着肥州迟早会是畅王的天下。由于战乱而萧条了很久的神缨客栈,最近也终于陆陆续续来了人。大家都是瞅着西边是畅王的地盘,稳当一些,所以纷纷过来避乱。

    不一会,豆大的冰雹就当头砸了下来,劈劈啪啪乱响,小二顺利地拉进来好几个旅人。街头行人神色匆匆,个个狼狈。街角那里忽然走来两个人,一身的雪白悠闲,倒让人注目。那是一对年纪极轻的少年男女,衣着华贵,脚上的靴子纤尘不染。有人瞥到了那矮个少年的容貌,不由都怔在当场。

第二十四章:毫无形象

    少女的个子高一点,手里举着一把有名的针云坊油伞,边上画着两只彩色鲜艳的大蝴蝶,冰雹打在上面的声音似乎都特别清脆。满街的人都是半湿半干,越发显得这对少年人如玉一般晶莹玲珑。

    要在肥州看到这般整齐体面的人,当真不是一件容易事,这种人非富即贵,常人招惹不起的。当下行人纷纷驻足相让,竟没人敢伸直了脖子大胆看上一回。神缨客栈小二伸出的手也顿觉尴尬,急忙缩了回来,大气也不敢出。

    谁知这二人迎着客栈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屋檐下,少女收了伞,小二几乎看直了眼睛。她身边那个瘦弱的少年,实在美丽之极,倘若不是将长发束起做男子状,加上他面色冷漠眼神硬朗,当真要把他当作一个秀雅女子。似是被小二看得不爽,那少年微微皱眉,漆黑的眼珠粗粗瞥过去,如玉琢的面上有丝不耐烦的神色。

    小二急忙垂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招呼,“两位客倌是要用饭还是投宿?”

    那少女倒是个爽朗的性子,孩子气地甩了甩伞上的水滴,笑道:“要上等的客房……一间。”

    少年面上忽然一红,便似玉石匀染一般,艳丽夺目,可惜了他的好容貌,一开口却十分冲人,“两间!谁要和你挤一张床!”

    那少女撅嘴道:“咱们是姐弟,怕什么?我说一间就是一间!”她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进了客栈,小二急忙引上二楼上等客房,掌柜的亲自送茶送手巾,殷勤无比。

    这二人自然是林落儿和苟安民了,原来他们在钱庄里用两片金叶子足足换了一百多两银子,当下整理仪容去买了许多新衣服。正如林落儿所说,人要衣装,在肥州,无论是人是狗,只要穿得气派,便没人敢公然欺负。这一路走来,倒比以前顺利许多,驻营的官兵也遇了一些,再也不敢放肆,只当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有的甚至连令符也不看直接放行。

    “二位客倌要热水么?还是想先用晚饭?”掌柜的磨蹭半天也不走,难得捞到贵客,他比平时简直要殷勤百倍。

    林落儿看了一眼苟安民,他也不说话,似乎还在生闷气。她笑了笑,说道:“打热水进来吧,我们想洗个澡。”这一路风尘仆仆,换了衣服也没来的及仔细整理,如果脱下身上那些华丽的衣裳,就会发觉他们胳膊和腿上还有残留的泥泞,摔下悬崖之后,他们压根就没怎么清理过。

    苟安民涨红了脸,动动嘴唇是想反驳,最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这个丫头,不但一脑子浆糊,而且似乎也没有任何男女之防,还是说,她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男子?真觉得他是个弟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掌柜的连声答应着,急忙吩咐小二下去打热水,他却搓着手站在门口不肯走,只是笑。林落儿瞪圆了眼睛,她到底没经验,不明白这人要做什么。苟安民却从袖子里取了一锭一两重的碎银子,随手递上去,一面道:“多烧点热水,天气冷。待会把晚饭送上来,我们就不下去了。”

    掌柜喜得连连点头,又问了要吃什么,林落儿顺口报了几个菜,全是精致的肉菜,这下掌柜的更加确定他们必然身份不凡,喜滋滋地答应着下楼去了。

    林落儿推开窗户,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冰雹越下越大,眼看有下雪的趋势,她叹道:“要是下雪可就麻烦了,赶路一定不方便。”

    苟安民摊开包袱,把新买的衣服一件一件摊在床上,说道:“没关系,明天去买毡靴,那个结实,适合在雪地上走,还防滑。”他取出荷包,数了数里面的银子和金叶子,又道:“明天再去换一点银子,出了神缨镇,就没有大钱庄了,须得存点钱在身上。”

    林落儿刚想夸他想得细致周到,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原来热水送上来了。尽管苟安民十分不情愿,两人还是分别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饭菜送上来的时候,两人顶着**的头发去端。

    饭菜很精致,林落儿饿了,狼吞虎咽,苟安民却吃得极慢,十分秀气。林落儿吃完一碗饭之后,他才吃了小半碗。林落儿皱眉道:“你怎么吃那样少?多吃点!你想一直这么瘦么?”她夹了许多肉堆去他碗里,堆成了小山。

    苟安民面色不变,照样小口小口秀气地吃着,林落儿盯着他看,忽然觉得有些怪异。怎么说呢,人吃饭的时候,样子总不会太好看的,但苟安民不同,他吃饭的时候也很漂亮,每一个动作都很精致,精致的就像在浇扈,写字,画画,总之就不像吃饭!

    老板曾说过,上流之人不但言行举止优雅,就连许多小细节都是完美无可挑剔的。她曾经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人吃饭或者打喷嚏的时候还能优雅到什么地方去,以前在书局,吃饭就是打仗,四双筷子满天飞地抢菜,根本毫无形象可言。可是……原来人也可以这样吃饭!她怔怔地看着苟安民小小地夹起一撮米放进嘴巴里,连牙齿都不露,慢慢地咀嚼。这样精致的行为,让人惊艳,却也觉得很累。

    “苟安民……”她突然唤了一声,有些犹豫地,似乎是想问什么。

    苟安民抬头淡淡地看她,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地,脸蛋红扑扑好像苹果,林落儿是很美丽的,但显然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当她定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当她微笑的时候,都有一种清新的感觉,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她这种美丽比高山上的晶莹雪还要清澈洁白。

    “你是想问我以前的事情么?”他轻轻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林落儿很想点头,可是她最后却摇了摇头,“不,我不问。你要是想说,一定会告诉我的。我问了你才说,那就是我不对了。”

    他轻轻喝了一口汤,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曾被贵人包养了一年多,自然学了点东西。那一年虽然没什么自由,不过那人待我倒是不错,吃好穿好,挺快活的。”

    那你现在不快活么?林落儿张口就想问,还是没问出来。被贵人包养,这是怎么样的情况,她也不清楚,但隐约也明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苟安民看人的时候很冷,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冷漠,谁也不信,谁也别靠近,这种眼神让她很难过,他这样年纪的少年,本该是天真热情的。

第二十五章:无比安心

    “我以前连筷子也不会用的,吃饭都是用手抓,觉得痛快。不过就算是一条狗,每次在它想用舌头舔盘子的时候,都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不出三个月,它也一定明白该什么时候伸舌头了。而学会这种无聊的礼仪之后,就很难改变,我再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手抓饭吃了。可惜,以前吃饭是很快活的事情,现在却总觉得不过瘾。”

    他说的很平淡,甚至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林落儿忍不住抿起嘴唇,心里发酸。她忽然丢了筷子,徒手抓起一坨米饭塞嘴巴里,模糊不清地说道:“有什么难的?很简单!这样吃果然快活!”她又抓了肉片,弄得满手油腻腻的。

    苟安民有些发怔,看了她一会,忽然大笑起来。他也丢了筷子,不过不是抓饭,而是抓了手巾替她擦手擦脸,“你根本就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的。”他低声说着,忽然又笑道:“现在我却什么也不担心了,钱是我的,路是我自己的,饭也是我自己的。我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林落儿急忙过去用力抱住他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你……你一定要一直这样快活下去!苟安民,你真的快活哦?你不是骗我?你会不会觉得我也和那个什么贵人一样……”

    他用力去推林落儿,面上通红,喃喃道:“快放开!孤男寡女抱成一团,成何体统?!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呆气!”

    林落儿才不放手,抱着他一顿蹭,才坚决地说道:“以后我一定把你照顾好!你就是我林落儿的亲弟弟,谁也不能来欺负你!就算老板……也不行!”

    苟安民面上红晕渐渐褪去,他低声道:“谁是你弟弟!我才不是你弟弟!”

    林落儿只当他耍孩子气,也没在意,她松手坐到床上,拍了拍被子,笑道:“今晚咱们一起睡!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同睡了,以前和老板一起睡的时候她就爱抢我被子!苟安民你可不能抢我被子!”

    苟安民脸色一白,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你……你和你老板一起睡……?”他总听她说老板老板的,心里一直不爽,但只当她是小女孩的崇拜,没怎么在乎。但一起睡这个事情完全不同!在他心目中,林落儿嘴里的老板是三十多岁的男子,她和老板一起睡……苟安民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一时无法接受。

    林落儿全无察觉,笑道:“是啊!老板身上软软的,香香的,我可喜欢抱着她睡了!虽然她每次都嫌热把我推开!对了,苟安民我还没说过,咱们老板是个大美人哦!才二十多岁,但样样精通!昌蓝镇好多人都暗中叫她阳安魔女呢!”

    苟安民长长出了一口气,揉揉额角,发觉自己被她的粗糙神经搞得头疼。原来老板是个女的!他失笑道:“林落儿,魔女这个称呼应该和称赞无关吧?”她到底是什么脑袋?概念完全不清啊。

    “那代表老板厉害啊!”林落儿瞪圆了眼睛,理直气壮,显然阳安书局的人都觉得魔女一词等于称赞。

    苟安民无话可说,只能摇头。林落儿笑眯眯地对他伸手,“好啦!吃饱了,喝足了,睡觉吧!苟安民苟安民快过来!今天我总算可以抱着人睡觉啦!”

    苟安民咬了咬嘴唇,红着脸站起来,“我不习惯和人睡,我睡地上就好。”说着他要去抱被子,林落儿哪里能让他得逞,一把搂住他纤瘦的腰身,将他掀翻在床上。

    苟安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被子当头罩下,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裹了个严实。林落儿把他往床里面推了推,然后吹了蜡烛飞快跳上床。

    “林落儿!我不要睡里面!我不喜欢睡里面!”苟安民严重抗议,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抓她的衣服。可是她一转身,他就后悔了。同行同吃那都没什么,可是同床而睡却完全不同,床也不大,两人靠得很近,她一转脸,呼吸就喷到他脸上。那种让他神魂颠倒的幽香袭来,他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手足无措。

    “你年纪小,当然要睡里面。”林落儿还和他讲道理。苟安民忽然缩手,推开被子就要下床,他害怕这样的接近,好像整个身体和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林落儿急忙抱住他,叫道:“不许下床!好嘛,你睡外面就是了!”

    苟安民被她缠的实在无法,只好浑身僵硬地躺在床边,一条腿还放在床下,以便随时撤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地要睡着,身后的那个丫头忽然说了一句什么梦话,然后他背后一软,她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惊让他再无睡意,猛然睁开眼,只觉身后一片温暖柔软。他不敢动,只好定定看着她的手。林落儿的手很白,纤细小巧,指甲如同扈朵一样可爱。是的,她全身都很可爱,再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人。

    苟安民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慢慢抬手,握住了她的五指。林落儿立即反握回来,她不知做着什么梦,抓的那样紧,甚至让他觉得疼。他却觉得这种疼痛都带着舒畅。林落儿整个人贴上来,如同八爪鱼一样抱着他,苟安民怀疑她把自己当成了被子。

    他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感觉,甚至有点喜悦。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样的情况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这一夜,是他十五年以来,最幸福的一夜。

    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三天,神缨镇附近多山,因此踏雪赶路的林落儿苟安民二人吃了不少苦头。山间小路本来就狭窄,许多沟鸿被雪盖住看不出来,在上面摔跤已经是平常事了,倘若不是苟安民事先准备了好几双毡靴,他们还不知要摔成什么样子。

    山中的雪景自然是极美的,如同砌玉堆银,淡装素裹,而遥远的天边如同淡淡的墨彩勾勒出一抹颜色,层迭峥嵘,却是连绵的山峦。山中寂静无声,只有踏雪的声响。此情此景,只让人觉得心中空明清净,天极高极远,又仿佛随时可以触摸。风声泠泠,偶尔落雪的细微动静,玲珑可爱。

第二十六章:顾不得许多

    林落儿很开心,她满身都是雪,头发上也湿漉漉地,融化的雪水滴下来,冰凉凉。不知是冻的还是赶路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异常鲜艳,一面回头对苟安民笑道:“苟安民苟安民!你看这里的风景!是不是很好看?原来肥州也有这样好的风光!我常听人家说肥州是穷山恶水,现在才明白他们根本是没有看过好风光!”

    苟安民不会武功,没她那种好体力四处看,事实上,在山中赶了三日的路,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勉强跨过一个雪沟,他没好气地说道:“风景是给闲人看的!我可没那么多扈俏心思去看什么景物!”

    林落儿摇了摇手指,笑道:“老板说过风景只是死的东西,关键还是看人心。你若是用心去欣赏,才能体会到其美妙之处!倘若总是其其艾艾,怨天尤人,再好的景色也不过是土坡子罢了!”

    “所以说你是闲人,我是俗人……”苟安民正说着,脚下忽然一滑,一条腿卡在雪窟窿里,半边身子扑倒在雪上,登时爬不起来了。

    “喂!你没事吧?”林落儿急忙过去拽他,一边替他把衣服上的雪掸掉。苟安民摇了摇头,勉强撑着站了起来,刚走两步,脸色便是惨白。“是不是伤到脚踝了?”林落儿问着,不由分说把他按倒坐在地上,“让我看看!”她不顾阻拦扯下苟安民脚上的毡靴,把裤脚一卷,却见他雪白的脚踝上肿了好大一个包,青紫青紫的,分外吓人。

    “我没事!还能走!快赶路吧,趁天黑之前下山!”苟安民推开她,穿好鞋子就要起身。林落儿忽然蹲到了他面前,双手微微摇摆,“来,上来,我背你。”苟安民涨红了脸,急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男……”

    “你是我弟弟,难道我不可以背你么?”林落儿打断他的话,抓起他的胳膊轻轻一托,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扑去,只觉身前一软,她轻轻巧巧地把自己背了起来,放开步子往前走。山路雪地十分崎岖,林落儿走得也不甚稳当,苟安民在她背上随着动作轻轻颠簸,再也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咱们说到什么地方啦?”林落儿走了一会,又开始叽叽喳喳,可惜这次再也没人理她了,她的声音在空山里面寂静地回旋,惊落大片白雪。

    “苟安民,你怎么不说话?很痛吗?”

    “苟安民?你睡着了?”

    “……不要急,咱们很快就能下山啦,你再忍忍,到了山下找个好心人家,我再替你治疗。现在太冷,不方便用虫。”

    “……你该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还是没人理她,林落儿终于乖乖闭嘴,把他往上托了一下,让他趴得更舒服一点。苟安民闭上眼睛,小心地,有些害怕似的,把脸贴在她浓密柔软的头发上,好像一只迷路的小猫,终于找到一种可以安心的温柔,用爪子轻轻试探。

    她的背纤细柔软,心跳贴着他的胸膛,互相呼应着。他们是如此贴近,心脏也可以更加靠近一些。他渐渐收紧胳膊,只想再靠近一些,最好揉在一起,嵌进去,从此再也不用分开。鼻子前充斥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有想流泪的冲动,于是咬紧嘴唇,死死地,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苟安民……我快喘不过气了……”林落儿可怜兮兮地在前面抱怨,他的胳膊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力气大的吓人。

    还是没人理她。

    可怜的小林落儿只好一肚子怨气外加一脑子疑惑艰难地在雪地里蹒跚前行,始终也想不明白既然他没睡觉为什么不陪自己说话。这个问题,或许也是永远无解的。

    下了山,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想象中的镇子没有出现。林落儿背着苟安民走了好一会,渐渐也有些累了。周围全是高耸入天的大树,白茫茫地,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苟安民的手渐渐松开,呼吸声却开始粗重,喷在她脖子上滚烫的。林落儿微微一惊,急忙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贴着她的脖子摇头,林落儿只觉他脸上的肌肤贴在脖子上也是滚烫的,不由急道:“苟安民!你一定是发烧了!”

    她找了一块大石头把苟安民放上去,他有些萎靡,满脸通红,嘴唇却煞白,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林落儿急忙用手绢包了雪去替他擦汗,他摇了摇头,勉强推开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流浪之人哪里会这样娇贵!你不要再背我了,我可以走。”他嘴巴很硬,可惜两腿发软,压根就站不起来。

    林落儿干脆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他,紧紧抱着他,他似乎在瑟瑟发抖,牙关得得敲着。林落儿几乎要急得掉泪,想用治疗虫,偏偏天气太冷,虫虫不肯出来。她在荷包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丸定神补气的药,当下顾不得许多,咬碎了塞进他嘴巴里。

    “你撑一下,我马上去找可以露宿的地方!”她把他抱起来,转身就跑,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乱转。她再也不觉得累和冷,跑得飞快,雪地里遗留下长长一串脚印。

    天很快就黑了,林落儿抱着苟安民不知跑了多久,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山坡上有微弱的灯光闪烁。有人!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奔过去,绕过好几棵松树,就见几栋木屋建在山坡上,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火光,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她顾不得许多,冲过去就敲门,一面叫道:“请开门!”

    没一会,门被打开,一个年约四旬的村妇满面林疑地看着他们俩,林落儿急道:“大婶,我们是赶路的行人,我弟弟身体虚弱,半途发烧没办法再走了。能不能让我们投宿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那村妇先没说话,一双眼睛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忽见裹着苟安民的那件披风上滚着名贵的貂毛边,而林落儿虽然满身狼狈,衣服半湿,却也能看出是绝好的料子。她立即堆满了笑容,匆匆拉开门,热情地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冻坏了吧?山里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先进来喝点热汤吧!”

    她殷勤地把林落儿两人领进门,转身就扯着嗓子叫道:“老武!有客人来投宿!快把饭菜热一热!”

第二十七章:不敢再听

    林落儿满心感激地抱着苟安民走进去,就见屋子里面放着一张半旧的桌子,两个小孩正坐在桌旁吃饭,而墙角放着不知是什么神的神龛,小香炉上插满了香。

    那两个孩子见到陌生人,竟然也不怯生,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和那个村妇一样,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林落儿身后的包袱上,来回俳徊。

    林落儿心神俱乱,苟安民高烧迷糊,竟然都没注意到他们的眼光。那村妇摆了摆手,呼喝着那两个孩子:“去!到别处玩!客人生病了,不许吵闹!”两个孩子立即乖乖地下桌跑了出去,林落儿甚是愧疚,正要说抱歉,那妇人早已笑吟吟地把内室的帘子拉了起来。

    “姑娘,快把他放床上用被子捂着!发烧的人可不能再受凉!”妇人拍了拍床上的被子,招手让林落儿赶紧过来。

    林落儿刚替苟安民把被子掖好,就听外面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是谁?怎么把生病的人放进来……?”他的话没说完,林落儿耳力好,就听见那妇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两人叽叽咕咕地走远了。

    林落儿没多想,只是用手绢替苟安民擦汗。他勉强睁开眼睛,轻声道:“我……没事。只是你要小心,山里人……特别是肥州的……不会这样热情毫无防备……你……”

    他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喘息,林落儿急忙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别管那样多啦,安心睡觉!有我在呢。”

    苟安民嘀咕了一句,“就是有你在……我才害怕……”

    林落儿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子,飞快取出腰上的竹筒,正要吞虫替他治疗,忽听那村妇在门口笑道:“姑娘,喝点热汤水吧!一直赶路可冻坏了吧!”

    林落儿急忙把竹筒收回去,起身笑道:“谢谢大婶!”她接过青瓷大碗,里面盛着满满的肉汤,还冒着热气。她把苟安民扶起来,正要喂,他却摇了摇头,轻道:“不想吃……闻着好腥……想吐。”

    那村妇有些尴尬地笑了,急道:“对了,我竟然忘记发烧的人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这汤姑娘你喝了吧!我再去做点清淡的菜汤!”她揭了帘子就走,林落儿都来不及拒绝。

    她看了看苟安民,他脸色通红,但精神似乎比之前要好些,他半眯着眼睛,定定看着她,也不说话。

    他的眼神那样专注,大约是由于发烧,还带着一种朦胧的勾引之意。林落儿被他看的有些手足无措,正要说话,却听他低声道:“你……能不吃就别吃。我总觉着这家人热情的古怪……怕不是什么好人……”

    林落儿却摇了摇头,“不要这样随意揣测别人的好意,就算世界上一大半都是坏人,至少还有一小半好人的。”她用勺子搅了搅肉汤,喝了一口,抿抿唇,忽然又道:“就算有毒,也毒不死我,你忘了?我是虫人,一般的毒药根本没用的。”

    她舔了舔嘴唇,把碗里的肉汤一股脑喝了个干净,最后咋咋嘴,眼珠子忽然一转,慢慢沉下脸来。

    苟安民静静看着她,半晌才轻道:“怎么?真的有毒?”林落儿闷闷地点了点头,用勺子刮了刮碗底,低声说:“是那啥,下了好多……我都吃到渣滓了。”

    苟安民忍不住想笑,他抓住林落儿的手,轻轻摇着,因为这个丫头看上去有点伤心,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别人的欺骗吧!他问:“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留着等他们来抢,还是马上离开?”

    林落儿摇头,放下碗,替他掖着被子,轻道:“你待着别动,生病的人不能颠簸。眼下我不好用虫,怕他们突然打扰。我去和他们谈谈。”

    苟安民终于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咳嗽,林落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听他笑道:“你……你果然是个笨蛋!怎么谈?谈什么?你见过兔子和狼谈话的么?人家现在正等着你昏倒呢!你要是这样完好无损地出去,只怕更激怒他们,到时候,咱们再要走就走不掉啦!”

    “可是……!”林落儿轻叫了起来,可是好不甘心啊!而且苟安民还在生病,怎么能再出去受冻呢?

    苟安民推开被子坐了起来,“不要犹豫,快点离开这里!山里人家有那啥,就证明他们是老干这行当的,只怕还有同伙!你我都不是高手,再不走就迟了!”

    林落儿无法,只得将苟安民用大披风裹好,一把抱起。正要开窗逃走,就听那妇人往这里走了过来,一面还高声叫道:“姑娘!菜汤快好了,你是要咸一点的还是淡些的?”

    林落儿没说话,只是轻轻抱着苟安民从窗口跳了出去,然后缩在墙角不动。那妇人试探性地叫了几声,见没人回答,于是放开了喉咙叫:“老武!人放倒啦!快进来看看这两只肥羊!”那男子答应了一声,两人兴冲冲地往内室走来。

    林落儿不敢再听,只觉心里难受之极。苟安民挣扎着从披风里伸出手抱住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难过,像你说的,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为坏人难过,太不值得。快走吧。”

    她点了点头,紧紧抱住他,跨过面前的雪坑,飞快往树林里跑去。没跑几步,就听屋子里传来那妇人愤怒的叫声,然后那男子吼道:“他们中了那啥,逃不远,我先去追!你叫上小虎他们,顺着脚印跟上来!”

    林落儿浑身一颤,急急往前奔去。绕过一排白杨,忽见那妇人的两个孩子在前面玩耍,他们一见林落儿跑了出来,立即尖声叫道:“爹爹!阿娘!两只肥羊跑出来了!”

    林落儿又惊又怒,实在想不到纯真无邪的孩子也跟着大人做这种勾当。她空出一只手,从袖子里铿地一下取出防身用的匕首,寒光乍现,映着雪色分外刺目。

    她作出凶恶的模样,故意朝那两个孩子扑过去,他们登时吓哭了,掉脸就跑。林落儿赶紧朝相反的方向奔跑,可恨地上深深的积雪,她怎样也跑不快,而且雪地上什么脚印都留了下来,方才出来的急忙,毡靴都留在了那屋子里,这会脚趾已经冻的没有感觉了。

    匆匆跑了几步,后面忽然出现火光,几个男子在后面大声嚷嚷着什么,却是追上来了。林落儿大急,再也顾不得看路,没命地往前跑。忽然脚底一滑,她下意识地把苟安民紧紧抱在胸前,只盼地上的雪可以缓解一下摔倒的疼痛,谁知这一摔竟然没有止境,脚下的雪纷纷坠落,她也跟着如同小石子一样没任何办法地往下滚。

第二十八章:有人来了

    难道她竟然踩到了悬崖边上?林落儿慌乱地想着,然而接下来她再也想不到任何东西,因为她的脑袋重重撞在石头上,昏迷前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苟安民,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落儿做了一个怪梦,夏天来了,可是书局里的人都还穿着厚厚的皮袄,她热得出了一身汗,可是老板和苟安民都死死按住她,不给她脱衣服。

    邢涵衍在旁边裹着厚厚的棉被笑她,廖景辉带着皮帽子喝汤。她又热又闷,使劲挣扎,一面叫道:“热死了!快放开我!脱衣服脱衣服!”

    她就这样叫着脱衣服,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一阵水声扑腾,林落儿骇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大水潭里,身后的瀑布玲珑可爱,而水潭里的水,竟然是温热的!她浑身都湿透了,很显然皮袄湿透之后的感觉非常糟糕,又重又紧。她有些茫然地四处打量,怀疑自己还留在梦里面没出来。

    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应该是从雪山上摔下来的,可是眼前的景色却是绿意盎然,水潭的水碧绿清澈,上面竟然还飘着许多五彩的扈瓣,扈瓣是从水潭边的树上飘落的,那上面开了各种颜色的大扈朵,她从未见过这种树,不由看得呆住。

    水潭前面是落英缤纷的扈树林,和风吹过,那些五彩的扈瓣如雨一般洒落,带来阵阵甜蜜香气。树林中有一条黑色小石子铺出来的路,半点积雪也没有。

    林落儿还在发呆,忽听身边一阵水声,然后苟安民轻轻说道:“这里是……?”她急忙回头,就见苟安民和她一样浑身**地坐在水潭里,他额头上一道细细的红痕滑下,是受伤了。

    林落儿一把抓住苟安民的肩膀,急道:“苟安民!你痛吗?伤口痛不痛?”

    苟安民只道她为自己担心,摇了摇头,谁知林落儿大叫了起来,“果然不痛!我果然在做梦!天啊!肥州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

    他哭笑不得,干脆用力掐了她一把,不等她大叫就笑道:“痛吗?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做梦?”

    林落儿捂住被掐的胳膊,终于如梦初醒。她从水里站了起来,身上的皮袄吸足了水,重得要死。潭水是热的,而且有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这么一会功夫,林落儿已经热得慌。她脱下皮袄,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子,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们竟然到了仙境?”

    苟安民忙着把喝足了水的荷包放在岸上,好在里面银票不多,都是金叶子和碎银子,他一面把湿透的银票摊在石头上晾干,一面道:“世上哪里有仙境!这里地势低,地气热,所以潭水是热的,扈树也能四季常开。看扈树排的有条有理,这里一定有人住,咱们还是要小心些。”

    他刚说完,林落儿就蹲在了他身前,捧着他的脑袋左右看了看,点头道:“还好,只是擦伤。你现在还觉得难过么?脚痛吗?还想咳嗽么?”

    苟安民摇了摇头,“脚是痛的,可是……好像没发烧了。大概是这里比较温暖的缘故吧。我说过自己没那么娇贵!你偏偏喜欢大惊小怪!”

    林落儿取出虫虫替他治疗额头和脚踝上的伤,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还是有点低烧啊。我没带药过来……咱们先在这里歇一会,你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走。”

    苟安民摇了摇头,“这里不知是什么陌生地方,只怕还有危险,不能松懈……”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林落儿拉着躺了下来,水扈乱溅。林落儿把自己**的皮袄折叠起来放在岸上,扶着苟安民把脑袋枕上去,轻道:“有我在,不用怕。你安心睡觉,我把包袱里的衣服晾干,等你醒了换上干衣服,咱们才好离开。”

    苟安民扭不过她,只得乖乖听话,半躺在水潭里,枕着她的皮袄。他眯起眼睛,静静看着林落儿把包袱里的衣服挂在树上晾干,半晌,他忽然轻道:“林落儿,你说的对。景色美不美,果然是看人心。现在我觉得这里真的是漂亮极了。”

    林落儿嘿嘿一笑,回头看他,他却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香甜,他竟然一个梦也没做,醒来之后只觉遍体舒泰,温暖之极。这时天色已然大亮,身后的瀑布叮叮咚咚响着,林落儿却已经不在水潭里了。他有些心慌,急忙坐起来,一转头,却见林落儿穿着一身黑衣,连发带也换成了黑色的。

    她背对着他,面朝东恭恭敬敬地跪着,背挺得笔直,手里拈着三根拇指粗细的黑色香。苟安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香,它燃烧的时候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青烟袅袅上升盘旋,经久不散。

    林落儿待那三支香烧到一半的时候,轻轻将它们插在土里,然后她俯首叩头,恭恭敬敬地连叩三次,最后一次起来的时候,拍了拍手,轻道:“恶邪退散,祥瑞永随。”

    苟安民从来没见过这种古怪的类似仪式的东西,她做起来是那样严肃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神秘色彩。那是他只听说过,却从未接触过的陌生领域。苟安民张开嘴正要问,林落儿却已经转身。

    她面上没有一丝平时嘻笑的神色,反倒十分严肃深沉。苟安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却听她说道:“苟安民,从今天开始,咱们要戒荤腥七日。”

    “怎么……?”苟安民不明所以。

    林落儿轻道:“我只顾着赶路,差点把这个重要的日子给忘了。今天开始,是老板的特殊时期,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要替她烧织辉草作成的虫香。明年你正式成了老板的人,也要记住。”

    她说的很认真,每个字苟安民都明白,但放在一起他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织辉草是什么?特殊时期又是什么?

    但他还没来的及问,林落儿的脸色忽然一沉,倏地闪身将他护在身后,紧紧盯着那片扈树林,低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第二十九章:女多男少

    话音刚落,却听几个女子的嘻笑声传来,扈树林里影影绰绰,走出几个服饰古老,长发蜿蜒的年轻女子,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林落儿和苟安民的眼珠子顺着她们漆黑柔顺的长发滑下来,滑滑滑,一直滑到她们异常宽大的袖子上,再滑滑滑,滑到颀长的裙摆和古老的扈纹上,最后,再滑回她们耳边式样古朴的玉簪子上。

    “苟安民……”林落儿忽然小小拉了他一下,茫然地问道:“捏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看到五十多年前的衣服样式……她们是人是鬼?”

    苟安民抬手,却不是掐她,而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用同样茫然的声音轻道:“我……不知道。我们都在做梦……?”

    那几个女子年纪都不大,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小木盆,里面放着梳子皂荚等洗漱用物,看起来是打算来这温泉沐浴的。

    见林落儿和苟安民两人满面疑惑,一付云里雾里的模样,其中一个黄衣女子终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柔声道:“是外面不小心进来的旅人吧?不用怕,这里是甸溪庄,我们是人,不是鬼。”

    说到不是鬼的时候,几个女孩子都掩口笑了起来,甜美可人,还有几个年纪偏小的,见到苟安民俊俏的容貌,都盯住不放,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和惊艳。

    苟安民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舒服,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别人总盯着自己的脸看,于是干脆别过脑袋,冷道:“甸溪庄?我从来没听过肥州有这样一个村子!”

    那几个女子也不恼,看起来一派和顺柔雅,那个黄衣女子笑道:“这说来话就长啦,我们可没本事说明,只有让村长爷爷来给你们解释。不用担心,其实每年都会有像你们这样不小心闯进甸溪庄的人,村里的人都很好客,你们从此一定会快活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苟安民只觉她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但偏偏一时怎么也想不出怎么个不对劲,当下那女子挥了挥手,轻道:“这里是村里女子沐浴用的温泉,男子……不是很方便待在这里。两位可否先出来?待见过村长,你们什么疑问都会消除啦。”

    苟安民只好从水潭里站起来上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那边黄衣女子早就回头吩咐:“慕青,欣蔓,咱们带两位客人去找村长吧。他们刚来这里,只怕分不清方向。”

    林落儿和苟安民两人都是满腹林疑,但对方看不出敌意,不但没有敌意,反而很是亲切热情,几个女孩子围上来莺莺燕燕,笑吟吟地把他们往小路上带。

    她们似乎特别喜欢苟安民,几个小丫头一边一个,缠住苟安民不住地问他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之类的问题。

    相比较而言,林落儿那里清冷多了,只有那黄衣女子挽着她的手,没一会,忽然抬头问她:“你们是夫妻吗?”

    林落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呛死,她涨红了脸(被呛的),急急地正要解释,后面的苟安民早就换了话题:“你刚才说从此在这里快活生活……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能出这个村子么?”

    那黄衣女子只是笑,柔声道:“甸溪庄很好的,你们一定会喜欢这里。”

    见她回避这个问题,苟安民心中疑团更大,只得抿着唇不再提问。

    穿过那片五彩缤纷的扈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宽阔却又精致的土地,绿草盈然,如同上好的地毯,而绿草地上错落有致地建着许多木屋瓦房,每一栋都是那样整洁质朴。

    再往前望去,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碧绿农田,和风吹过,农田便如同绿色的波浪,此起彼伏。好几条小小的河流将各个人家分散开,此时有许多小孩子在河里玩水,还有洗衣的村妇,还有许多坐在一起下棋谈天的老人。

    此情此景,安宁祥和,简直比梦还要美好。让从小饱经战乱的林落儿和苟安民看直了眼睛,直怀疑自己还没从梦境里脱身。

    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和善地上来打招呼,见到苟安民两人也不惊讶,反倒欢喜地上来说话,到真是像那女子所说的,甸溪庄的人真是十分好客热情。

    但,依然有点什么不对劲。林落儿悄悄拉了拉苟安民的袖子,轻道:“苟安民……你发现了么?”

    他慢慢点头:“啊……这里几乎没有男人……不,年轻的男人实在太少。”他回头打量一番,能见到的人几乎都是女子,年轻女子尤其多,最奇怪的是,她们都做妇人打扮。

    经过好几个屋子,都是七八个女子甚至更多围着一个男子,看起来是她们的丈夫。虽然说男子三妻四妾没什么了不起,但寻常农家人多是一夫一妻,只因家境不富裕,养不起许多妻子。

    方才他甚至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子,都做妇人打扮,竟然都是他的妻子!

    肥州多战乱,男子只要满了十三岁便要强制性地参军,因此在任何一个村子里看到女多男少也不是什么希奇事。

    但这个甸溪庄女多男少也太离谱了些,就连玩耍的孩童里面,也只有一两个男孩子,其他都是扎双髻的小姑娘。

    苟安民正疑惑,那黄衣女子却已经停在一栋青瓦大屋前,这屋子明显比其他屋子要高许多,墙上干干净净,大门上的把手是黄澄澄的铜,很是气派。

    那女子轻轻叩了几下门,没一会,里面就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声音颇为年轻。

    那黄衣女子脸上笑容越发甜蜜,柔声道:“是我,今天又来了两个旅人,所以带来让村长看看,安排一下住宿的事情。”

    门开了,一个青衣男子站在门口,他身量很高,面容很是普通,但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他看了看林落儿和苟安民,眉头微微一皱,但口气不算太坏,淡道:“进来吧,村长刚刚才用过早饭。”

    说完他却去揽住黄衣女子的腰,另一手又搂住旁边一个绿衣女子的肩膀,神态颇为亲密,看起来这两人是他的妻子。

    林落儿和苟安民觉得有点尴尬,因为他们几个完全不顾忌地说着悄悄话,这边问怎么今天有空出来,那边问相公身体好些了没,那那边又问饭吃过没有,絮絮叨叨一大堆,林落儿听得都快睡着了。

第三十章:果然不凡

    好容易他们终于说完,那男子敲了敲内室的门,沉声道:“村长,今天又来了两个旅人。请您出来安排一下以后的问题。”

    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哦,我马上出来。和志你别忘了给客人上茶。”

    原来那男子叫做和志,他答应了一声,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娇妻去水房倒茶了。林落儿二人坐在正厅的藤椅子上,也不敢大声说话,只等那村长出来。没一会内室的门开了,白胡子的村长爷爷走了出来。

    他面上的神情倒是十分慈祥,见了林落儿和苟安民不由笑了起来,连声道:“原来是两个小孩子!欢迎欢迎!”

    苟安民不等他说完,立即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还能出去么?是不是所有不小心来到你们村子的人,都只能被迫留下来不许出去?”

    村长愣了一下,似是想不到这个男孩子会问出这种问题。他浓密的白色眉毛微微一动,胡须也展了开来,勾出一抹有点古怪的笑容,轻道:“也不尽然……真要出去,还是可以的。”

    苟安民见他也给自己打马虎眼,不由有些恼怒,张口正要问个仔细,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夹杂着几个女子的哭声,倒让人吓了一跳。

    “村长!”黄衣女子有些惊惶地叫着跑了进来,“您快来看看!秦先生的腿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村长立即快步走出去,林落儿他们也忙着跟上,却见门口拥挤着许多人,几个女子跪在地上殷殷哭泣,其中一个女子还在喃喃自语:“你从来也没下过田,都和你说了锄头不容易使,你非要用……眼下伤得这么重,怎么办?怎么办?”

    她还在哭泣,众人见村长出来了,纷纷让开。原来地上半躺着一个灰衣男子,看上去文弱清秀,他的裤腿卷起来半截,脚背上皮肉翻起大块,鲜血淋漓,伤得确实不轻。

    村长皱眉看了半天,才叹道:“秦先生,田里那些粗重活交给女人便是了!哪里有男人下田的道理!伤成这样,柳大夫又上山采药去了,一天两天根本回不来……这可怎么办?”

    那位秦先生脸色惨白,俨然是个书生模样,他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只是笑道:“女子都是娇弱之体,怎么能下田做那些活?那些该让男人做才是。我原来住的地方都是如此……”

    他话还没说完,村长就打断了:“不管怎么说,先包扎起来!和志,你去拿点干净布条!”

    和志还在那啥,听他这样吩咐,立即奔进了屋子。趁着村长和秦先生的妻子们絮絮叨叨抱怨,林落儿忍不住拉了拉苟安民的袖子,低声道:“苟安民,这里的感觉好怪异……我,好像不是很喜欢……”

    苟安民回头,就见她脸上露出隐忍的神色,他勾起嘴角,轻声道:“是有些不对劲。不过这里女子多,变成这样也没办法。不用担心,咱们一定能出去,不是还要去新川城完成你的任务么?”

    林落儿点了点头,忽然走上去朗声道:“别这样包扎,不上药直接包扎没有用的。不如让我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她蹲下来握住秦先生的脚踝,从腰间取下了竹筒。用虫来治疗这种伤口,自然是弹指小事,村里的人再也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然会如此绝技,禁不住都是欢天喜地,一个个都上来拉着他们俩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林落儿和苟安民忙着应付热情的村民,却没注意到,那个叫做和志的男子,眼神怪异地盯着他们俩看,始终也没移开过视线。

    “扈魔女!你的茶!”

    伴随这声暴吼,门也被人狠狠踹开,许心慈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很拽地走进来,“砰”地一下把茶杯掼在桌子上,大半的茶水倒溅了出来。

    扈晴丽懒懒地靠在软椅上,今天她手里倒没捏着宝贝紫金烟杆。她看了看地上的茶水,再抬头看看许心慈,他很可恶地对她露出满口白牙,笑得猖狂而且嚣张,满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扁气质。

    在晴丽书局混了半个月,他渐渐摸清扈魔女的脾气,反正只要他按照吩咐做事,她就找不到理由来整自己。换句话说,除了吩咐做事以外,她所有的话都可以当作放屁,完全是为了逗弄他玩的。

    反正他中了七步倒的虫,也出不去,又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不如嚣张点,省得自己老处在下风。毕恭毕敬那一套他就是学不来,反正他听话也是受罪,不听话也是受罪,干脆就放开了耍,烂泥就不让它糊上墙。

    “这是第三次了,你是端茶还是来泼水的?”

    扈晴丽懒洋洋地说着,她的声音永远是这样妩媚,然而今天听起来却有一种异常的疲惫感。

    许心慈二话没说,抄起茶杯掉脸就走,一面道:“那我再去给你换!”

    谁知她居然良心发现,很好心地在后面说道:“不用了,拿来,我喝。”

    许心慈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她,今天她怎么这么好说话?前两天还和他斗嘴呢!扈晴丽敲了敲桌面,淡道:“茶呢?快端上来,想把老娘渴死么?”

    “砰”又是一声,本来就只剩一半的茶水又溅出来许多,许心慈昂起脑袋,鼻孔朝天地看着她。扈晴丽没说话,只是端起来默默喝了一口,忽然皱起眉头,喃喃道:“怎么没有加织辉草……?”

    她说了一半就卡住了,顿了一会才道:“嗯,这茶不简单啊,我看看……你加了三滴醋,五滴陈年老白干,外加三颗花椒四颗辣椒籽。味道果然不凡。”

    许心慈嘿了一声,恶作剧被戳破尴尬的同时,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自己加的那些料,她一样不少地报了出来,甚至连加了多少都能尝出来。

    他定定看着扈晴丽,不知她接下来要怎样和自己折腾。说实话,他甚至有些期待她出招,要找到一个能毫不顾忌与自己斗恶作剧的人,实在很困难。

    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杯沿,静静靠在软椅上,蜷起双腿,像一只高贵的猫。扈晴丽的美丽是灵动的,火焰一般耀目,颇具侵略性,寻常男子只会被她吓住,压根不敢靠近。

    但他许心慈不同,美人就是用来欣赏的,不看白不看,反正这个女人他绝对吃不到嘴里,她浑身都是刺,他没那么大的喉咙咽下去,看看也不碍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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