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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林上妙     王妃乃是奇女子txt下载     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有些不同

    所以,他现在很清楚她到底长了多少眼睛多少耳朵。嗯,她的额头很饱满,而且光滑,如同上好的瓷器。下面的眉毛微微翘起,很像她的脾气,高傲不服输。她有一双好眼睛,几乎让人不敢逼视,只因太妖娆明亮。但从侧面看,却多了一种宁静的气质,那两排浓密的眼睫毛几乎像小扇子,撩人的很。顺着玉一般的鼻梁下来,就是如火的红唇,她似乎从来不上胭脂水粉,但唇色却红润鲜艳,天然美丽。

    嗯嗯,一句话,这女人,如果不是人,就必然是林狸精投胎,要不就是魔鬼转世的。总之从什么方面来看,她都不像人。

    他正恣意欣赏美人,忽听她有些倦倦地说道:“秀秀,这些天也辛苦你了。以后几天你就不要再干活了,休息休息。让邢涵衍来伺候就可以。”

    他愣住,好像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休息休息——?什么意思?

    扈晴丽忽然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怎么?看老娘看呆了?话也不会说?”

    许心慈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不知道是该嘲笑她一通还是问问他休息休息是什么意思。扈晴丽用手指揉了揉下巴,腻声道:“看的那样入神,不会是爱上老娘了吧?嗯嗯,这可怎么办?老娘还欠了许多感情债呢……好伤脑筋……”

    “你就慢慢做梦去吧!”许心慈终于忍不住爆发,掉脸就走,顺便再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女人绝对是个疯子!而且是超级自恋的疯子!

    走到他住的客房,忽然闻到一阵刺鼻的味道,他被呛得几乎要咳嗽,急忙推门出去,对面就是邢涵衍的房间,里面浓烟滚滚,邢涵衍正蹲在一个小火炉前面轻轻扇着扇子。火炉上面一个药钵,里面正煮着什么,刺鼻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你是要把人给熏死么?”许心慈靠在门上,慢吞吞地问着。

    邢涵衍吓了一跳,急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还有衣服要洗么?”

    许心慈有些疑惑地皱眉,来这里半个月,他也知道书局里面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人,邢涵衍更是个出类拔萃的,他怎么可能没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看他面上惊讶的神情不是装出来的,那就是说他方才一直心神不宁,以致于根本没听见任何动静。

    他耸了耸肩膀:“早做完了。我问你,这是在熬什么?药?”

    邢涵衍顿了半晌,终于低声道:“是织辉草,应该算……药吧。”

    织辉草?好像有听过,似乎是比较危险的东西。许心慈更加疑惑,问:“它治什么?看你这小心的模样,难道是壮y的?”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满脸的不屑。

    邢涵衍瞪了他一眼,收起扇子,从火炉边站了起来。他说道:“跟你说了也不懂!织辉草是非常珍稀的药草,只有肥州能种出来。它可以止痛,安神……不过,很容易上瘾,而且会让人产生一定的幻觉,所以普通人都不敢采摘。”

    许心慈挑了挑眉毛,他似乎隐瞒了什么没说。看他神情那样严肃,事情是和扈魔女有关么?她今天也是有点蔫蔫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又耸了耸肩膀,见鬼,怎么回事和他又没关系,他管这些做什么?就算扈魔女明天发颠病死了也和他没关系。

    他转身要走,邢涵衍忽然又道:“你……最近也做了不少事,明天开始休息休息吧。老板就让我来服侍,暂时没你的事了。”

    又是休息休息?这是怎么了?玩阴谋?许心慈忍不住回头要问个清楚,他最烦这种故弄玄虚,太无聊了。可是一回头,才突然发觉邢涵衍身上的衣服很不一般……不,是非常不一般!因为那是全黑的,甚至发带也是全黑的——是丧服。

    许心慈很聪明地什么都没问,因为他知道就是问了,他们也绝对不会告诉自己。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径自回自己的房间。

    看起来,扈魔女有很大的秘密。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么?看她平时笑眯眯满不在乎的模样,原来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废话,只要是人,都会有或伤心,或快乐的事情。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爽。大约是由于总是捉摸不透她,他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看的感觉。想到她或许有什么神秘的过去,他就不舒服,心里好像多了一个大疙瘩,哽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时分。晴丽书局虽然平时冷冷清清,但晚饭时却一定是最热闹的,扈晴丽最喜欢许多人一起吃饭,边吃边谈。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许心慈第五十七次望向窗外,外面黑漆漆地,早已过了酉时,邢涵衍说过今天晚饭由他来做,怎么还没做好?扈晴丽平时叫得最响,今天却没了声音。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再也坐不住,干脆推门往厨房走。

    经过扈晴丽的房间,他下意识往窗口看了一眼,里面黑灯瞎火,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好奇怪,今天都怎么了?许心慈一肚子疑惑。厨房在最后面,一路走过来,走廊上弥漫着浓厚的织辉草气味,刺鼻之极,他被熏得几乎要吐出来,刚抬手要掩住鼻子,忽听窗外一阵翅膀的扑腾声,然后一个人吹着短短的口哨,似乎在召唤什么。

    他急忙推窗,却见邢涵衍一手拿着锅铲,另一手高高举起,一只白腿的小鹰停在上面,翅膀还在缓缓摇摆。那是专门训练来送信的鹰,以前在朝鹤宫,鹤公子也训练了许多来送信。这个书局到底有什么破秘密?神神秘秘,实在不爽!

    许心慈从窗口跳了出去,叫道:“喂!你在看什么呐?晚饭……”

    他的话忽然卡住,因为邢涵衍脸色铁青地回过头来,他的眼神是狂乱无措的。许心慈来了也有半个月,邢涵衍始终是笑眯眯的有点小奸小坏的模样,从未对什么事情上过心,如今乍一看他这种表情,他不由愣住。

    “林落儿……林落儿她……”邢涵衍此时心神大乱,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是谁也不要紧了,他喃喃道:“林落儿失踪了!”

第三十二章:我偏不走

    “林落儿?”许心慈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如此怪异,必然是晴丽书局的人。邢涵衍开始原地转圈子,他一急就会扯头发,一边扯一边失魂落魄地叫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廖景辉是怎么做的护送?!”

    许心慈见他心神不宁,想必从他这里也问不到什么东西。邢涵衍手上还拿着那张信纸,他干脆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来,道:“什么失踪?让我看看!”

    却见那信纸上的字龙飞凤舞,想必写字之人也必然是在极度惊惶的情况下写就的。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肥州大雪山,林落儿不知所踪,寻数遍未果。廖景辉。这人写得也太简洁了吧!这不是成心让人担忧么?

    许心慈把信纸一揉,转身就走,一面道:“还能怎么办?去告诉扈魔女!是她的手下出事了吧?她还想优哉地待着么?”

    邢涵衍急忙去拦他,急道:“不要去!老板她……”

    他话还没说完,天上又传来鹰啼之声,廖景辉又送了一封信过来!他向来是个稳重寡言的人,这次连着送两封信,可见事态必然严重之极。邢涵衍失魂落魄的连信都取不下来了,许心慈实在看不过去,抢着扯下信纸,展开念道:“事情有点蹊跷,我继续留下来寻找。但生还希望极低。廖景辉。”

    邢涵衍脸色惨白,怔了半晌,忽然轻道:“我去!我去找她!我一定会找到她!”他直接把手里的铲子给扔了,转身就跑,恨不得背上插翅膀直接飞到大雪山。忽然他又猛然停住,喃喃道:“不行!现在不能走!不能留下老板一个人……”他只急得转成了陀螺,差点把满头头发扯光。

    许心慈不耐烦地皱眉道:“不过是失踪而已!你急什么?只要她会武,两三天之内都死不掉!”他捏着两张纸,从窗口跳了进去,邢涵衍见势不对,赶紧追上去,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做什么?!”

    许心慈挥了挥手:“找扈魔女!这事只有告诉她了吧?还是你想急死?”

    “不行!现在不能打扰老板!”邢涵衍死死扯住他的袖子,一急就使出了小擒拿手,三指并起拂向他的脉门。许心慈哈哈一笑,等的就是这个!他今天非要看看扈魔女有什么秘密!他手腕一转,轻轻巧巧避过了邢涵衍的手指,然后中指一弹,邢涵衍半条胳膊登时麻了,终于还是迟了一步。许心慈用脚毫不客气地踹着扈晴丽的房门,一面高声叫道:“扈魔女!你手下的人快死啦!你还要窝在屋子里面生蛋么?扈魔女?你不会烂在里面了吧?”

    “你给我住手!”邢涵衍勃然大怒,抬脚去勾他,谁知许心慈反应奇快,将身体一纵,足尖弓起在他小腿上轻轻一点。邢涵衍毕竟心神紊乱,身手不比平时利索,当下被他点住穴道,登时动弹不得。他又急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淫贼!果然没有半点良心!”

    许心慈摇了摇手指,笑道:“良心?你见过掉进陷阱的猎物会讲良心么?你给我的帽子好重!”

    他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扈晴丽的房门开了。许心慈本能地背上一寒,退了两步,这才回头看去。

    扈晴丽站在门口,她脸色比纸还要苍白,连平时红润的嘴唇都是青白的。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袍子,头发散了下来披在背后。这付模样与她平时红衣妖艳的风姿大异。许心慈在怔住的同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轻轻一推,她那纤细的只剩一把之握的腰身就会断开。

    她双目如星,璀璨却寒冷,看他一眼,他的心里就是一动,全身所有的寒毛都开始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只听她低声道:“信呢?给我看看。”声音疲惫无力。

    她称“我”。许心慈倒有些无措了,不知她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而她现在这番柔弱模样,自己竟然说不出狠话,作不了恶作剧。只得把信交出。

    扈晴丽接过信纸,上下匆匆一扫,才沉声道:“邢涵衍,去准备马车,两个时辰后出发。”

    “老板!”邢涵衍叫了起来。她却摇了摇手,轻道:“不用管我,快去准备!”她的袖子轻轻拂过邢涵衍的肩膀,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他的穴道一下子就解开了。他恨恨看了许心慈一眼,转身就走。

    “你也不要愣着,去收拾东西。”扈晴丽淡淡说完,转身就往里面走,正要关门,却被许心慈一手卡住了。“你在玩什么把戏?欲擒故纵?故弄玄虚?”他低声问着,有些恼怒有些不甘,死死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她抬头淡淡看着他。许心慈从未见过她这种眼神,那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空空的眼神。她的目光好像穿过他,看进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快点下去,不要废话。”她推了他一把,然而却没有平时的半点气力,他连动也没动。

    “我偏不走。”许心慈近乎无赖地说着,甚至干脆抄了一把凳子坐在门口,长腿一伸,挡住了大门。哼哼,他算彻底了解了,这魔女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像没有半点平时的厉害,说不准是个可以逃走的好时机,他绝对不会放过!

    扈晴丽看了他半晌,终于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床边,她披了一件黑色外套——又是黑色的!许心慈皱眉正要相问,忽然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有什么不对的?扈晴丽的房间他是第一次进来,和帐房一样,乱七八糟。

    他的目光从乱糟糟的柜子扫下来,书案,椅子,床……等等!床!他忽然吸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尽管床上的青纱帐朦朦胧胧,他还是能看到白色床单上大滩大滩的血红,那绝不是绣扈,也绝不是上火的鼻血,那简直就像刚杀了人一样的鲜血。

    “你……”许心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目光一低,发觉地上有一条血红的线,从门口延伸到扈晴丽的脚底,在她脚底变成红色的一片,还在渐渐增多。那样浓稠的血,几乎立即刺伤了他的眼睛。扈晴丽仿佛什么都没发觉,背对着他静静整理自己的头发。

第三十三章:不急

    许心慈整个人好像被针扎了似的,暴跳起来,飞快冲过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你小产了!不要动!快去叫大夫!”他都不知道自己叫了什么东西,只顾着把她放在床上,床单上那样触目惊心的血液更是让他惶恐,心头乱跳。

    扈晴丽忽然抓住了他乱挥的手,他猛然一惊,低头看她。她脸色更加苍白,简直如同死人一样,映着她漆黑的双眼,分外深邃,如同一个漆黑的梦。

    “不是小产,不要慌。快点出去!”她低声说着,声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许心慈真怕她马上就要死掉,他无意识地挥手,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只觉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背后出了大片的冷汗。忽然,他的手指感到了她手腕上脉门的急促跳动,那种脉动的速度,简直不是活人能有的,但虽然跳的快,却的确不是小产预兆。她并没有怀孕,那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的血?

    屋子里血腥味浓重,夹杂着她常抽的烟的味道,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还有织辉草刺鼻的味道……织辉草!他忽然想起邢涵衍说过,织辉草可以止痛,安神。他果然是骗他!还有那黑色的丧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去叫邢涵衍!”他急急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谁知袖子忽然被人死死扯住,扈晴丽用尽所有的力气抓住他,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许心慈从未见过她露出过真正生气的模样,她此刻的眼神是如此阴森可怕,瞳仁里甚至隐约泛出红色的光,他不知那是血的倒映还是什么别的,只觉她的一双眼妖异可怖。

    “给我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扈晴丽冷冷说着,将他用力一推。

    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许心慈只是晃了一下胳膊,可是她的眼神是那样可怕,以致于他觉得寒渗渗地,不由自主就转身离开……不,是逃开。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她面前狼狈逃走,头也不敢回。

    准备东西,有什么好准备的?他已经决定了,立即离开!此生都坚决不再踏入中鹤府半步!扈魔女给他下了七步倒的虫,让他无法离开书局七步,但现在她既然要走,必然会解开七步倒的虫,然后给他下一个新的虫。

    时机只有那一瞬间!是自由还是沦陷,就在刹那。

    邢涵衍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马车从外面看来十分简单,黑色的车壁,简单的小门。倘若不是许心慈绕到后面试图寻找最佳的逃离时机,也不会发觉在车壁的最底端,雕刻着一朵纯金色的六瓣花。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花,花瓣很大,形状狭长,仿佛加大了两倍的人的眼睛。在每一片花瓣上,都点缀着一颗黑色珍珠,熠熠生辉,乍一看真的像眼睛。许心慈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上去。

    指尖刚刚触到珍珠,邢涵衍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冷冷响起:“你在做什么?包袱收拾好了么?”

    许心慈一惊,急忙缩手,他神色自如地回头,笑道:“我本来就没什么包袱可收拾,出门带包袱的都是穷鬼,我只要带了银子,去哪里都不会饿着冻着。”

    邢涵衍哼了一声,他因为许心慈点了自己穴道的事情对他越发没有好感,于是冷道:“这一路你小心点,如果再敢像刚才那样冒犯老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第二次!”

    许心慈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走过邢涵衍身边的时候,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呀,还真多情。到底喜欢哪一个?”

    “你……!”邢涵衍陡然变色,许心慈却早已笑嘻嘻地回屋子收拾他所谓的包袱了。

    一直回到屋子里,许心慈才摊开手掌,手心里滴溜溜转着一颗精致的黑色珍珠。他小心拈起,对着月光仔细看。黑珍珠在月光下散发出迷人柔和的光泽,居然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他吸了一口气,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有些凹凸不平,似乎刻了什么。

    他点了火折子,仔细转着珍珠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玄凤门。”

    这是什么帮派?听也没听过。许心慈心头起疑,他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四天王当年快意武林,四处游荡的时候,不知见识过多少武林门派,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玄凤门。这个门派出手如此阔绰,区区一辆马车上面都要点缀价值不菲的黑珍珠,可见必然不是小门小户,刚才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雕刻在车壁上的扈朵是纯金的,精致而且繁琐,没有一定的工艺根本无法做出来。玄凤门就算不是武林大派,也必然是个有渊源的门派,何以他闻所未闻?

    再转念一想,中鹤府流行秘术,王公贵族都在一个劲收买懂虫之人,以扈魔女那般身手,想权倾朝野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一个极普通的虫师下一次虫都要收取十两黄金,更遑论扈魔女那般扈样品种繁多。

    她为什么要缩在一个破烂书局里面?昌蓝镇她的名声也算十分响亮了,就算她想闲云野鹤,书局也不可能如此安生,中鹤府的那些贵人,对虫师向来是得不到就要毁掉以免日后麻烦的类型。

    是什么理由,能够让她安然待在晴丽书局六年之久?

    许心慈理不清乱麻似的思路,干脆灭了火折子,把黑珍珠塞进袖袋里。正要推门出去,却听邢涵衍在外面说道:“老板,还是让我先去吧!你……你先留在书局里面,过了七日如果还有蹊跷,再去不迟。”

    扈晴丽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疲倦,他甚至怀疑她下一刻就会昏过去,她说:“我不要紧,雪山那里多古怪,你们几个经验不足,只怕应付不来。”

    许心慈推开门,就见扈晴丽罩着一袭黑色林裘,静静站在马车前。甚少见她穿这种深沉单调的颜色,在他印象里,扈晴丽就等于火焰,可如今这团火焰却失去了明亮的颜色,变得萧条清冷。他不由立即想到方才她脚下大滩大滩的猩红鲜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个女人从头到脚,从睫毛到手指头都是迷,他简直没有一点可以下手窥探的头绪。

    扈晴丽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不知为什么,面对她如此明亮的眼神,他却觉得异常轻松。还好,她虽然面色虚弱,好在精神上还是一团火。

第三十四章:不敢阻拦

    扈晴丽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才慢吞吞地说道:“你的包袱呢?就这样赤手空拳出门?”

    许心慈耸了耸肩膀,笑道:“有你这个金主在,我还要什么包袱?你总不会让我没衣服穿没饭吃吧?”

    他的嬉皮笑脸只换来她一个冷眼,扈晴丽回头吩咐邢涵衍:“你在前面赶车,相信你知道怎么做。秀秀,你和我上车。”

    许心慈苦着脸走过去,低声道:“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听起来好恶心!”

    扈晴丽头也不回,说道:“那好,就叫你小许子。”

    “不,还是算了吧……”

    邢涵衍已经跳上了马背,扈晴丽打开车门,提着林裘想上去,可是连跨两次都没成功。她额头上满是冷汗,能看出来她在竭力忍耐着什么,脸色煞白。许心慈忽然从后面一把将她抱起,轻松跳上马车。她的头发柔软馥郁,擦过鼻前,有点痒,更多的却是说不出来的幽香。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失神。

    扈晴丽抬头,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俏皮笑容,轻道:“不错啊,秀秀,我真要把你当好男人了。”

    “废话,小爷本来就是绝世好男人。”许心慈不想和她说话,关上车门就靠在窗边发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点着手指道:“喂,马上都要出书局了,那该死的虫你还不给我解开?”

    扈晴丽软绵绵地靠在软垫上,只是微笑,却不说话。许心慈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高深莫测,只知道自己被她笑得很不爽,只听邢涵衍在外面马鞭一甩,马车缓缓向大门行去。

    他黑了脸,急道:“喂!你是不是想我变成一滩烂泥和你们去雪山?扈魔女!喂!我可真要生气了!扈魔女……!”

    马车轻轻巧巧出了门,绕过街角,许心慈怔怔看着扈晴丽,他居然没事?七步倒什么时候解开的?他怎么一点也没察觉?

    “倘若我下虫都能被人看见,那还有什么意义?”扈晴丽慢条斯理地说着。

    许心慈第一个念头是破窗而逃,第二个念头却是不敢,怕她去了七步倒不知给自己下了什么新虫,自己好歹是个轻功绝顶武功高强的男人,却被她老鼠似的玩弄在手掌心,实在不甘,却也毫无抵抗之力。

    就这样两个念头一转,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失去了立即逃离的机会。因为马车刚刚出拐角,就被迫停了下来。许心慈微微一愣,却听邢涵衍冷道:“有要事需要暂离数日,别阻拦!待事情一解决,必然立即回来!”

    他和谁说话?外面有人么?为什么他半点动静也没听到?许心慈立即要揭开窗帘往外看,扈晴丽忽然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动!否则危险!”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干巴巴地说道:“丽姑娘当初答应了什么?如今三大夫死了,便要抛弃前约么?”

    扈晴丽的眉头皱了起来,却没说话。外面的邢涵衍早就接口:“不要总是拿三大夫来压老板,我们遵守约定,在书局安分了六年!何尝毁过信誉?这次确实有要事,快让开!”

    那人却干笑两声,又道:“玄凤门的规矩丽姑娘没忘吧?说过的话,许过的誓言,可不像普通人说说就过了。就算丽姑娘现在万人之上,也不可坏了三百年的老规矩。丽姑娘当年的誓言,还要老身今天重复一遍么?”

    邢涵衍勃然大怒,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一面五彩斑斓的牌子,上面居然刻着一条金色的大蜈蚣,蜈蚣盘卷如同山峦,身后是血红的太阳。对面那灰衣人一见这牌子,登时垂下头半跪在路边,朗声道:“属下放肆!见牌如见人,但属下还是不能放丽姑娘过去!”

    邢涵衍森然道:“你是想当着天龙牌前犯上?”

    那人头也不抬,只是说:“属下不敢!但属下决不能让丽姑娘离开书局半步!”

    邢涵衍还要叱责,忽听扈晴丽在车内轻道:“邢涵衍,你闭嘴。”

    窗帘忽然拉开,一只雪白的手从窗内伸了出来。月色妖异,她纤细的手腕乍一看如同用冰雪堆砌而出的,五指纤纤,每一根都柔软精致。然而此刻这美丽的手指上却盘旋着一条血红的小蛇!它围着她的手腕转圈,细长的尾巴卷住她的手指,倒三角的小头高高昂起,一双眼如同银屑点缀而成,分外鲜艳美丽。此刻小蛇丝丝吐着蛇信,声音异常刺耳。

    “你既然用规矩来压我,我便用规矩还给你。你说说,上三峰的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违背自己的誓言?”

    那人本来见了小蛇就有些失色,再听她这样说,不由面如死灰,叩首至地,再也不敢说话。

    扈晴丽朗声道:“以我血祭朝香蛇!违背誓言之报,以我身承受!术官,你还不取玉匣子过来?!”

    那人只得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匣子,恭恭敬敬打开捧到她手腕下。扈晴丽忽然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小小的朝香蛇猛然窜起,张开口,细若针尖的牙齿立即没入她的拇指中。殷红的血珠子汩汩冒出来,滴入玉匣子里,居然弥漫起一股细细的白烟。此刻再看玉匣子,里面的血已经凝结成球状,其色如墨,在里面滴溜溜打转。

    扈晴丽手腕一转,也不知用了手法,朝香蛇立即消失了。那人合上玉匣子,垂头退到路边,沉声道:“请丽姑娘过!属下不敢阻拦!”

    扈晴丽笑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最近不是大富大贵了么?利用中鹤府情势不稳,你们发了好大的财啊。我的血只怕一直是会里面人最想要的东西吧?这会倒和我玩起客气!不用多说,我这一去多则一年,少则两个月,必然回来。书局就拜托你们帮我好生看守,如果少了一样东西,我要你整条胳膊陪葬。”

    那人只连声道:“属下不敢!丽姑娘走好!”

    邢涵衍挥起鞭子,马车飞快在无人的大道上飞驰,不一会便消失在街角,再没了踪影。

    许心慈一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扈晴丽,好像她已经从林狸恶魔突然蜕变成了神仙妖怪,这一路他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少次,死活也没找到她身上有什么地方能放下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第二十五章:不会放过你

    虽然早知道虫师的世界是十分奇妙的,可实际看到,却依然震撼。他越发确定,鹤公子的秘术与这个女人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她用虫用毒简直和玩泥巴似的,倘若不是从小就练习,谁也不可能如此熟练。还有那个什么玄凤门,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只怕这个女人与他们有不小的渊源,说不定是个专门研究秘术的门派?那他没听过也是正常……

    正在胡思乱想,对面扈晴丽的身体忽然一动,然后软软瘫在垫子上,她的脸色已经比死人还要难看了。她有些颤抖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子,倒出两颗碧绿的药丸,一把丢进嘴里,硬生生吞下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许心慈凑过去,见她一动不动,不由轻道:“扈魔女?你是要死了么?”

    她闭着眼睛,声音柔倦:“啊,要死了。你想怎么样?”

    许心慈转了转眼珠子,瞥了一眼窗外,马车已经驶出昌蓝镇,外面是无边无际的荒原。他搔了搔下巴,淡道:“哦,没什么,问清楚,我好替你办丧,狠狠哭一场。”

    她还是没有睁眼睛,却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得俏皮却又疲倦:“那真是谢谢你了,秀秀,难道你真的是个好男人?”

    许心慈啧啧两声,正要大大夸奖自己一番,忽然脸色一变,低头捂住腹部再也不说话了。扈晴丽一惊,急道:“你怎么了?快把手给我!”难道玄凤门的人偷偷下毒?!

    许心慈只是摇头,半晌抬起头来,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煞白,喃喃道:“我死了我死了!肚子好痛!好像要拉肚子了!啊!晚上不该吃肉的时候喝冷茶!”

    扈晴丽好气又好笑,推了他一把,一面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是要拉肚子?没有别的地方痛?”

    许心慈捂着肚子只是叫:“你这没人性的女人!这会还要怀疑我!快!告诉我马桶在哪里?”

    扈晴丽笑道:“车上哪里有马桶!算了,你下去解决吧!”

    许心慈急得只是跺脚:“那快点停车啊!快点快点!我要死了!”

    扈晴丽叫道:“邢涵衍,停一下!”

    马车很快停下,许心慈跳下马车,还不忘回头问一句:“你没再下七步倒吧?我可不想拉肚子的时候突然昏过去!”

    扈晴丽疲惫地摇了摇手:“快去吧,哪里有那么多罗唆的话!”

    许心慈终于狂奔进树丛里,没了踪影。没过一会,邢涵衍忽然轻道:“老板,这人狡猾的很,只怕早已跑了。要追么?”

    扈晴丽微微一笑:“他早就等着这一刻呢,我岂能不顺着美人的意思陪他玩玩?不用追,他很快就会明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邢涵衍皱起眉头,半晌又道:“老板,我不相信这人,留他在身边总觉得是个祸害!”

    扈晴丽在软垫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只要是人,就无法去相信。善恶不过是一个念头,可是作出来的事情却无法挽回。不留他,他就去祸害别人。留他,至少我有法子可以制他。这人是个魔王,一定要有个法子可以治,不然他就无法无天了。”

    邢涵衍不再说话,轻轻挥了挥鞭子,马车继续往前面的凌月镇驶去。

    许心慈在荒原里狂奔,从出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由是这样可贵幸福。啊啊,天空原来这样蓝,枯黄的草也无比可爱!天知道他是多么想念窑子里那些莺莺燕燕香喷喷的姑娘!这半个月里他简直比圣人还节制,差点就被逼疯了。

    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踏上中鹤府这片可怕的土地!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虫术扯上半点关系!他跳过一块大石头,长发随着跳跃,丝丝缕缕划过脸颊,那样冰凉那啥的感觉,让他硬如铁石的心头终于也有些发软。

    扈魔女……念起这个名字,又是恨又是咬牙,只恨不得可以将她的林狸皮剥下来。可是,偏偏舍不得。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是个大美人,而他向来怜香惜玉,所以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这个解释太合理了,所以他立即开始心安理得,撒开双腿,如同一只欢乐的羚羊,狂奔再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也快黑了,当第一缕月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身体有些不对劲。等等!他明明是往前跑的啊!可是他的双腿为什么不受控制了?他怎么整个人在往后倒退?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停脚,谁知双脚一点也不听使唤,好像完全成了脱离身体的一部分,固执非凡地往后奔。他在惊惶中,才忽然想到,自己中了扈魔女的计!她是解除了七步倒的虫,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他下了一个新虫!

    眼看自己不停地往后倒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只得转个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原路跑回去。

    他的自由!他的姑娘!他的吃喝玩乐!他的珠宝!许心慈在心里狂吼,最后憋不住厉声叫了起来:“扈魔女!小爷总不会放过你!”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一定会觉得惊骇莫名,因为他一面愤怒地吼叫,一面上身死命往后仰,可是他的双腿却在飞快地往前跑,简直和邪灵上身一样诡异。

    嗷嗷嗷,荒原夜是如此凄凉,远方的狼嚎与他的吼声混在一起,听起来竟然让人觉得十分可怜。

    当许心慈被迫跑回来的时候,扈晴丽正舒服地半躺在客房的软凳上磨自己的指甲。“砰”地一下,门被人踹开,她笑眯眯地抬眼,正对上门口那个气喘吁吁,几乎要虚脱的可怜家伙。他脸色铁青,几乎要喘死,双眼里满是怒气怨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撑不住倒在地毯上,翻了个身,无奈地看着她。

    扈晴丽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笑得十分甜蜜,半晌才道:“欢迎回来,秀秀。看起来,你的拉肚子已经痊愈了。”

    许心慈长叹一声,捂住脸,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也都不想说了。

    在甸溪庄待到第三天的时候,林落儿终于忍不住了。不是村民不热情,相反,因为林落儿用虫术治好了秦先生的脚,村民们对她和苟安民简直热情到了极点,从吃饭到住宿再到穿衣,几乎是无微不至,村长甚至特地空出自家的后院两间瓦房给他们住。

第二十六章:手忙脚乱

    中鹤府的人对会秘术的人都怀有尊敬的心态,即使甸溪庄与世隔绝却也不例外。但林落儿却总是觉得不快活,这个村子给她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她和苟安民说了,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们问过村民要怎么出去,因为他们有重要的任务要做,可是没人回答,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久而久之,两人越发觉得诡异,眼看着是他们打算把两人留一辈子了。

    这天早上,住在村长隔壁的钟婆子提了早饭过来敲门,林落儿一开门就被她喜滋滋地轻轻推进去。

    “小林落儿,过来,大娘有话要问问你。”钟婆子神神秘秘地,先放下了篮子,左右看看,又故作自然地轻声问道:“苟安民呢?不在家么?”

    林落儿向来不擅长应付这样的村妇老太太,当下只得老实地回答:“苟安民还在睡觉呢,您找他有事?我去叫他!”

    她还没转身就被钟婆子急急拉住袖子,她一面笑一面低声道:“让他睡吧!大娘问问你就行啦!苟安民今年大概也有十四五了吧?唉,你们都是伶俐的好孩子,大伙可喜欢你们呢!特别是苟安民,难得看到这样俊俏又勤快的男孩子!”

    林落儿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嗯,苟安民是很好很好的。”

    钟婆子笑得满脸皱纹开了扈,连声道:“是啊是啊!昨天我还看到他帮李家媳妇除草呢!唉,哪里见过这样能干的男子!这些粗活,原都该是女人做的。李家媳妇昨天到我那里,一口声说苟安民好。小林落儿,你真是有福气呀!”

    林落儿越发满头雾水,这话明明是夸奖,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却不觉得开心,她说道:“下田种植这些粗活,原本就该是男人来做么。这都是苟安民应该做的呀,我们在这里总不能白吃白喝……”

    她的话还没说完,钟婆子就打断了:“你说的什么话!小林落儿,这些傻话和大娘说说罢了,千万别在大伙面前说。大家喜欢你们还来不及呢!什么白吃白喝!”

    林落儿莫明其妙点了点头,她饿了,只等着钟婆子说完就可以吃她带来的豆沙包子,她一直盯着桌子上的篮子看,眼睛都快看直了。可是钟婆子显然没发觉,她甚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又开始滔滔不绝:“小林落儿,大娘今天是来说喜事了。我知道你们外面人规矩多,你可能不愿意,不过好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当真忍心苟安民老了只有你一个人服侍他照顾他?你下田干活的时候,不怕他一个人在家闷着慌?他那样的人品,可不憋屈了他?”

    林落儿眨了眨眼睛,终于迟疑地说道:“大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婆子抿了抿唇,笑道:“说亲事来啦!你还记得你们刚来那天,带你们进村子的那个红衣服小姑娘么?”

    林落儿想了想,印象里依稀是有个红衣服的小姑娘,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一二岁,但眉梢眼角甚是风流漂亮。她好像特别喜欢苟安民,最近总是有事没事跑来找他,可惜苟安民脾气坏,都不理人家。她点头道:“我记得的,她是不是叫……慕青?”

    钟婆子拍手:“就是她啦!她可是咱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小美人!从十一岁开始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人家父母疼女儿,舍不得那么早嫁出去。不过呢,女大不中留呀,人家父母就是看上了苟安民好人品,又是个体贴的性子,所以千拜托万嘱咐地让我来给你说说。”

    “……哦。”林落儿擦了擦嘴巴,只盯着篮子看,恨不得把它看穿了,用眼光把豆沙包子吃进肚里。

    钟婆子见她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不由更加欢喜,抓住她的手柔声道:“小林落儿,大娘早知道你是个好脾气的,慕青真是个有福的人,遇上你这样的正妻。你放心,你是最大的,将来苟安民不管娶多少个妾,谁也不敢和你争。”

    林落儿突然哽住,满嘴的口水被她呛了回去,她剧烈咳嗽起来,一面不可思议地瞪着钟婆子:“大娘……咳咳!你……你说什么?!什么正妻?苟安民那么小,娶什么妾啊?咳咳……再说……我们根本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钟婆子只当没听见,拍着她的背喜滋滋地说道:“你别害羞啦,你们俩的事情,大家早都公认的!苟安民那小子将来要是敢负你,大娘第一个用锅子砸他替你出气!”

    “咳咳!不是!我们……”林落儿急得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把这个固执的老太太扭转过来。

    钟婆子压根把她的反抗当作空气,笑道:“那就这样说定咯!我马上去慕青家,告诉他们这个喜事!”

    “诶?等……等等!”林落儿急忙伸手去抓那个兴奋过头的老太太,一抓没抓中,忽听身后传来苟安民冷冷的声音:“我不要,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娶妻纳妾的打算。”

    苟安民来了!林落儿一边咳嗽一边回头,他好像是刚刚起床,头发都没束,披散在身后,纤瘦的肩膀上披着一件黑绸袍子,越发显得肤色雪白,秀雅娇慵。

    钟婆子有些尴尬地笑了,轻道:“这可真是孩子话了,哪里有不娶妻一说?总要有人来照顾你的起居吧?”

    苟安民走到林落儿身边,抬手替她拍着背顺气,他看也不看钟婆子,很不客气地说道:“总之我不要,您请回吧!”

    钟婆子见他这样冷漠固执,只得悻悻离开,大约是不服气,她又走回来把装了豆沙包子的篮子提起来,重重一哼,翻了两人一白眼,掉脸就走。

    啊,豆沙包子!林落儿欲哭无泪地看着送上门的白胖包子飞走,她连皮都没碰到呢!苟安民敲了敲她的脑门子,冷道:“真没用,几个包子就把我给卖了!你是想在这里被困一辈子么?”

第二十七章:没你们厉害

    林落儿摸着瘪进去的肚皮,叹着气起身替苟安民束头发,一面道:“怎么办?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会放我们走。对了苟安民,你昨天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有发现出去的路么?”

    苟安民微微仰起脖子,方便林落儿抓起他浓密的长发,垂着眼睛说道:“没有,四面都是山,东边有湖,可是太大,根本没办法横渡。他们倒真的是找了一个好地方,要是躲在这里,只怕再过几百年也不会被人发现。”

    林落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就算她心急如焚要赶去新川城,现在却也没办法了,对方要是什么坏蛋也罢了,她可以毫不客气地对付,可偏偏是质朴善良的村民,她能怎么办?

    苟安民道:“不过你先别急,我猜必然是有路可以出去的,只是他们不愿意说罢了。你没注意到么?这里女子多的出奇,男子却没有多少。被他们留下来的那些人,我这些天看了看,都是外面误闯进来的男子,我想这大约是和甸溪庄的风水有关,出生的孩子多为女婴。所以他们不愿意放外来的男子离开,我们只要仔细找,总有一天能找到出去的路。”

    林落儿点了点头,恍然道:“我说怎么钟婆子突然跑来提亲!苟安民,你也是外来的男子啊,他们很想留你呢!对了,就是给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提亲哦,这两天一直跑来找你玩的那个。”

    苟安民闭上眼睛,轻道:“哪个?这两天跑来找我玩的女人太多了,我不记得。”

    林落儿顿时哑然,长得好看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连吐气都带着高傲。她摩挲着苟安民浓密柔软的长发,用丝带一圈一圈束起来,道:“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被人喜欢是很值得高兴的,这表示别人认同了你的某个方面,你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啦,听起来感觉很不好。”

    苟安民推开她的手,站起来冷冷看着她,半晌才道:“认同我什么方面?这两天我一个字也没和她们说,你觉得她们认同的是什么?长相?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以貌取人,倘若我是个丑八怪,还会有人追上来么?”

    林落儿见他生气了,急忙拉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说啊!至少我从来没有以貌取人!就算你是个丑八怪,也还是我弟弟苟安民!”

    苟安民嘴唇动了动,别过脸去,良久,他才低声道:“这我自然知道……会对一个满脸是泥的丑八怪小鬼好的笨蛋,也只有你了。”

    林落儿笑吟吟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苟安民!你长高了诶!”

    她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苟安民以前的脑袋抵着她的下巴,现在却已经到她耳际了,整个人好像也长开了一圈,以前那种弱不禁风一碰就碎的感觉消失了,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苟安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废话,最近日子安稳吃得好睡得好,自然会长高!我也十五岁了好不好?”

    他反手拉了一下林落儿耳边的小辫子,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实在是极少露出这种俏皮又狡黠的笑容,看上去真的是赏心悦目之极,林落儿忍不住看得发起呆来,被扯的头发好像也不痛了。

    苟安民轻道:“很快我会长得比你还高,就轮到我来揉你的头发了。”他眯起眼睛,把她的小辫子轻轻一抛,在她脸上弹了一下,笑着转身去开门。

    林落儿愣了半天,终于回神,急忙追上去,笑道:“你去什么地方?我也去!”

    她抢着拉开门,忽然愣住,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一只手还伸出来,似乎是正打算敲门。

    林落儿瞪圆了眼睛,轻道:“和志大哥?你这么早就来了呀!”

    和志笑了笑,神色有些古怪地瞥了他们一眼,这才说道:“绮艳做了一些点心,送来给你们尝尝。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林落儿正好肚子饿得发慌,急忙把他迎了进来,揭开篮子上的布,里面整齐放着三四个小碟子,里面是各色米粉的小点心。她欢呼一声,急忙塞了两个进嘴里。苟安民摇了摇头,径自取杯子倒茶,然后坐在和志对面。

    和志一直神色古怪地盯着林落儿看,时不时还偷偷瞥一眼苟安民,看起来好像是想说什么。林落儿吃得正欢,压根就没注意。

    苟安民喝了一口茶,忽然轻道:“你是想说,还是想问?痛快点吧。”

    和志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半晌才低声道:“你们……是不是想离开村子?”

    两人闻言都停下了动作,直直瞪着他,和志又道:“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林落儿吞下点心,急道:“你说你说!”

    和志淡道:“我也想离开村子,请你们带我一起走。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我只听人说过,但从来没见识过。所以,我带你们离开村子之后,你们须得照顾提点我。”

    林落儿正要满口答应下来,苟安民忽然问道:“你为什么和我们说这些?之前不是也有许多外面的人进甸溪庄么?为什么不去求他们?”

    和志顿了一会,才道:“因为他们都没有你们厉害。”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们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我不会看错的,林落儿会秘术,苟安民你脑子聪明,我早听人说过,在外面会秘术的人都是大富大贵之人。

    我……我不想再窝在甸溪庄过没追求的生活!我也想像他们说的那样住高高的楼!我问过王大哥,他说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好玩百倍,有钱人家的地砖都是金子做的!有钱人家的妻妾都是绝世美女!

    他们根本不用种田,而且出门都不走路,而是坐高大的马车!我……我……”

    他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急道:“我受够了甸溪庄这种温吞水的日子!每天都看着那些老面孔,每天都是同样的山水!我有自己的追求!我不明白村长为什么不给我们出去!其实每年都有人跑出去,再也不回来!

    而外面来的人都说外面比这里好上千万倍!我没有什么地方比人差,为什么我要留在这个破地方?!”

    林落儿愣住,她完全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反驳,虽然她明知道他说的都是错误的。她吞下点心,喃喃道:“和志大哥……外面……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成天兵荒马乱的。你一定会失望的……而且有钱人家也不是……”

第二十八章:很快就到

    “我不会失望!连看都没看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会失望?!”和志大声打断她的话,他烦躁地挥着手,轻叫着:“甸溪庄地气不正,很少能生出男婴!所以我们只能每年等着外面来男人,留住他们!

    我父亲也是从外面来的!可是他在我母亲怀孕五个月的时候离开了村子,再没回来过!如果不是外面那样好,他为什么会抛妻弃子?!我……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娶几个女人,然后这样莫明其妙过一辈子!外面什么都有!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林落儿看了看苟安民,他正摩挲着下巴,过了一会,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外面有无数人想过你们这样的生活呢。再说,你的妻子就是在外面,也算美人了,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足么?”

    和志猛然站起来,神情激动:“知足?!不!我一点也不觉得!我生活的没有一点快乐,怎么可能知足?再美丽的女人,你天天看,也没有了新鲜感!这村子才多大,每天都是那些熟面孔,我都要发疯了!”

    苟安民吸了一口气,忽然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带我们出去,我们在外面会照顾你,但,最多十天,以后要怎么做,靠你自己。”

    和志听他答应了,不由狂喜,颤声道:“好……说定了!今夜子时,你们收拾好东西,咱们东边小瀑布那里见!”

    苟安民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定了。”他的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和志走了之后,林落儿再也没心思吃点心,她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他出去之后,一定会失望极了。这个村子,应该是外面的男人最梦想的地方了吧。每天不用干活,妻妾什么都照顾好,而且这里的女子都好漂亮……”明明是这样好的日子,为什么他还不满足呢?

    苟安民淡淡说道:“因为不了解,加上道听途说,把那些怀念家乡之人添油加醋的话当作真理。这也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至于他追求的是真实还是幻影,那就不好说了。”

    林落儿眨了眨眼睛,她还是不能明白。人们总是喜欢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把那些未知的物事想象成天堂,而忽略身边那些美好的单纯的人。这是叫做不知足,还是叫做天真?她忍不住想起了书局,想起老板邢涵衍廖景辉。

    在书局的时候,她每天都盼望可以出来,可是真正出来了,心里最怀念记挂的地方,却始终是书局。

    这种遗憾,大约只有让和志自己真正体会,他才会明白。

    和志似乎是最心急的,子时整,当林落儿和苟安民收拾好东西,避开众人的注目赶到小瀑布前的时候,他早已等在那里。

    林落儿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满面焦急之色,不由问道:“和志大哥,只有你一个人么……?绮艳姐姐她们呢?你、你不带她们一起走?”

    她早听说和志的两个妻子里面有一人已经怀了身孕,更听说热情的钟婆子还替他张罗了另一门亲事,过半个月就要娶人家过门的。她原想着和志必然要带着家眷一起,谁知道他竟独自前往。

    和志摇头,淡淡说道:“我从来也没想到要带任何人一起出去,这个村子里的任何人任何东西,我都不想再接触,他们只让我感到厌烦。”

    难道你连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也感到厌烦么?林落儿很想这样问他。她从小就是孤儿,对父母有一种近乎憧憬的感情,老板也说过,父母之爱,是世上最无私最真诚的。和志那冰冷却又狂热的眼神,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可她却说不出话来。

    苟安民越过她走向和志,顺手拍了拍她的背,一面轻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无话可说,以后不要后悔便好。好了,时候不早,出路到底在什么地方?”

    和志指向身后的湖面,道:“就在这里,我们要潜下去,下面有通道可以到外面。可是以前有太多的人,都想从这里出去,通道就被村长用水草藤条什么的塞住了。不过我带了柴刀,咱们可以把那些阻碍的东西都砍断。”

    林落儿二人再也想不到出口会在湖里,听他这样说都忍不住望过去。甸溪庄三面皆山,只有东边这片是大湖。湖水的支流聚集在前面的坡子那里,落下就成了小瀑布。和志从腰上解下柴刀,他真是准备充分,足足带了四把,人手一把,还有一把备用。

    苟安民不通水性,一下水就动不了,只得在岸上等着。林落儿和和志两人下去,很快就找到了被水草树枝藤条等杂物堵塞住的通道。

    于是一顿乱砍,水底顿时混浊起来,林落儿仗着自己有内力,在水底憋了好久也没问题。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阻塞物终于全部被砍完,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里面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

    林落儿是练武之人,和志从小就在湖里玩,要穿过这个洞不是什么难事,但麻烦的是苟安民。他没有任何内力,甚至根本不会游泳,和志说从洞里出去到外面,足足要有小半刻不能换气,常人根本憋不了小半刻的气。

    林落儿无奈地看着苟安民,他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在湖边搓了好久的手,忽然站起来,发狠道:“有什么难的!下去就下去!”他把袖子一卷,眼睛一闭,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可惜旱鸭子落水只有扑腾的份,林落儿急忙游过去,把他的袖子牢牢和自己的腰带扎在一起,托着他的背,轻道:“不要紧,跟着我走。很快就到啦!”

    和志心急,自顾自先吸一口气,潜了下去。林落儿拍着苟安民的背,柔声道:“慢点慢点,来先试着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饶是苟安民在岸上再威风,下了水却也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他恨不得化作八爪鱼紧紧缠住林落儿,一抓住她就死也不放手了。显然他自己也觉得丢脸,奈何面子问题敌不过身体本能,只得低声道:“快点吧快点吧……别担心我了!”

    林落儿紧紧揽住他的腰身,猛然下沉,苟安民手忙脚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她带进湖里,耳朵里顿时开始胀痛,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第二十九章:好痛!

    林落儿在水里灵活的如同一条鱼,很快就追上前面的和志。他回头做了个手势,林落儿点了点头,他立即钻进洞里,她提着苟安民的后背心,飞快跟上去。

    这个湖底的洞曲曲折折,没有一点光,用手去摸洞壁,光滑柔软,上面长了许多青苔。

    游了没一会,眼前渐渐有了一点亮光,依稀能看到前面的和志,他在打手势,意思是快到了。林落儿心头一喜,揽紧了苟安民,谁知触手软绵绵地,他动也不动,她大吃一惊,急忙捧住他的脸。

    原来苟安民早已把气吐了出来,眼下已经快昏过去了。林落儿只急得想大叫,无奈在水里叫不出来,只得用力去摇他。

    苟安民被她摇了几下,手指微微一动,鼻子里又冒出一串小水泡,便闭上眼睛再没了动静。

    林落儿惊惶之下,顾不得许多,捧住他的脸对着唇替他渡气过去。他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林落儿不敢再耽搁,加快划动,很快就出了洞。

    “霍啦”一声,林落儿只觉浑身一冷,眼前豁然开朗。她大口喘着气,先把苟安民扶了上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却绯红,胸口急促起伏着。

    林落儿以为他昏过去了,急忙轻轻拍着他的脸,连声叫道:“苟安民!苟安民你没事吧?”

    苟安民眼睛没有睁开,他只是疲倦地摇了摇头,靠在她肩膀上,低声道:“没事,不要再拍了,好痛。”

    林落儿松懈下来,笑叹道:“你吓死我了!看来下次再也不能让你下水,你真的一点都不擅长水性诶!”

    “罗唆!”苟安民轻轻推了她一下,别过头去。

    他们三个人浮在水面上,岸上白雪皑皑,天上还在飘着大片大片的雪扈,可湖水却是温热的,因此他们也没觉得多冷。会下雪,就证明他们出了温暖的甸溪庄。

    林落儿刚把背上用防水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放在岸上,就听和志激动地大叫了起来:“啊!这些白白的就是雪?!天啊!我竟然看到了传说中的雪!王大哥果然不是说谎!外面真的什么都有!”

    他一边叫一边用手去拍岸上的雪,把它们抛起来,他在湖水里哈哈大笑,也不管浑身都湿透了,状若疯癫。苟安民懒得理他,他四处打量一番,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山洞,于是轻道:“咱们还是得赶快上去,先把衣服烘干了再说。”

    好在林落儿临行之前用油纸油布一层层把包袱裹起来,里面一点也没湿。三人一人披了一件大氅,拾了许多树枝,往山洞走去。山洞不大,但里面居然早已铺好了茅草,甚至还搭了一个简单的火架子,看起来以前这里有人住过。

    一直到点好火堆,换好干燥厚实的冬衣,两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和志自从上岸之后便难掩兴奋之色,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喃喃自语什么,两人和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

    苟安民见他已经鬼迷心窍,于是干脆不理他,只把架子上烘烤的衣服翻了一下。林落儿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递上来两个包子,笑道:“你刚才受惊了,先吃点东西吧。”

    苟安民回头,不防林落儿刚好把包子推到他眼前,她的手指擦过自己的嘴唇,凉凉的,麻麻的。他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涨红脸,急忙伸手一把抢过包子,泄愤似的背过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林落儿莫明其妙,见他耳根子都是通红的,不由奇道:“苟安民,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苟安民额头上一凉,她又摸了上来,他赶紧去推,急道:“你乱莫什么?!懂不懂什么叫矜持?!”

    他刚吼完,脸就被她捧住硬是扭了过来,林落儿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通红的脸,轻轻说道:“你怎么又生气了?苟安民,最近你老是生气,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他猛然哽住,顿了半天才道:“怎么会!你笨也就罢了,怎么还喜欢乱想?!”

    林落儿被他冲得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得罪这个别扭的小鬼了。苟安民推开她的手,低声道:“你不要老是摸我碰我,我又不是猫狗。我不喜欢这样。”

    林落儿有些伤心了,她委曲地看着苟安民,很想伸手去摸摸他,或者揉揉他的头发。可是他说不喜欢……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习惯的举动会让人不喜欢,因为在书局从来没有人这样抱怨过。

    无奈,她只好缩回去,轻轻“哦”了一声。

    她不会是想哭吧?苟安民头痛地揉着额角,最后决定还是不去理她。林落儿就像一只天真的小狗,喜欢谁就立即表现出来,摇着尾巴没有半点心计地上去亲热示好。

    就是被人拒绝了,也只会伤心地耷拉下尾巴缩到角落去难过,可是一旦别人再次示好,她又会开心地摇尾巴上去。

    所以,对待她这样黏糊的个性,绝对不能心软!苟安民转身自顾自吃包子。山洞里安静无比,只有火堆劈劈的声音,还有和志偶尔诡异的笑声和喃喃自语声。苟安民唇上不小心沾了一点豆沙,他轻轻一舔,忽然想起在湖里她的唇,贴上来的时候,不由心头乱跳,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无论他怎么告诉自己,对林落儿来说那只是单纯的渡气,他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曾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体会亲,密的快乐,过去那些日子,仿佛最黑暗的地狱,一直拖住他,爬不上来。他是极端厌恶肢体接触的,可是,林落儿不同。原来,唇可以那样柔软,原来,心可以跳那样快,原来,亲密一点可以这样快乐。

    是的,快乐,他的心在那一瞬间几乎是飞上了九重天,无法自持。这种感觉让他恐惧,所以不由自主要躲开。苟安民小小咬一口包子,他要躲开惊惶失措的感觉,所以,不要回头看她,不要再碰她,最好不要再和她说话……

    “苟安民……”那只可怜的小狗又在后面呜呜叫了,“你真的讨厌我了?你不想再和我说话了?你不想再看我了么?”

    苟安民一口包子没吞下去哽在喉咙里。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酸的,涩涩的。衣角被人小心牵起一点点摇了摇,那感觉,仿佛受伤的小动物用爪子轻轻触碰,温软讨好。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脑门子一跳一跳的疼。

    终于,还是放弃挣扎。

    他回头,林落儿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他。苟安民看了她一会,最后抓起她的手,叹道:“你……想摸就摸吧。可是,在人前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话还没说完,林落儿就扑上来欢乐地摇尾巴,苟安民气极败坏地叫道:“所以我说了!在人前你给我收敛!这里还有人呢!”

第三十章:少自大了

    两人一齐回头,就见和志早已半躺了下来,眼睛直直瞪着火堆,他眼里满是奇异的神采,不知在想什么。林落儿看他一会笑一会皱眉,不由低声道:“和志大哥可能在后悔吧。抛弃了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苟安民摇了摇头,说:“现在就算他后悔也迟了,何况我看他不像后悔的样子。这个人有点怪异,他的心太高,一旦发现外面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只怕会作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咱们到了市集之后就马上和他分开,不能再同路。”

    林落儿没有说话,这一趟出来,她见了好多好多人,经历了好多好多事情,可是没有一件事情是开心的,不是背叛便是杀戮,更或者是伤心。难道真的像老板说的那样,人人都活得很辛苦,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么?

    她将苟安民的脑袋抱在怀里,不顾他恼怒的反抗,贴着他的头顶轻道:“苟安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我像和志大哥这样抛弃你们去追求。我只要大家每天都能见面,可以吃到尊胜阁的肉包子……这样的生活就很好。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苟安民终于懒得挣扎,他力气暂时还没她的大,只好乖乖靠在她肩膀上,半晌才道:“……嗯,你是很天真,而且很笨。”

    “哦……”林落儿又受伤了,苟安民最近怎么总是打击她?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你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

    “真的?”林落儿的眼睛登时亮了,变脸之快匪夷所思。苟安民用力推开她,没好气地说道:“是啊!世上只有笨蛋是最幸福的,所以你是最幸福的人!”

    他翻身躺在草堆上,闭上眼睛装睡,再也不理她,谁知林落儿这次却不气了,她笑眯眯地躺在他身边,亲热地抱住他肩膀,把脸贴在他冰凉柔软的头发上,轻轻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宁愿做笨蛋。”

    苟安民再也懒得推她,因为推开了她还会再缠上来。他半睁着眼睛,静静看着洞外呼啸的风雪,身后却暖暖的,她的呼吸喷在脖子上,双手抱枕头似的抱他好紧。过了一会,他忽然低声道:“林落儿,我……”

    没人理他,林落儿鼻息渐沉,已经睡着了。他怔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勾了一下嘴角。每天在一起,每天都要见面,真的不会分开了么?他握住她的手,心中的疑问变成了肯定。笨蛋是幸福的,和笨蛋在一起的人也会幸福,至少,他现在,离幸福很近。

    当扈晴丽换上红色大袍子的时候,许心慈就知道这个魔女复活了。她萎靡了整整七天,七天里,只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苍白着脸色,眼神阴沉。

    鹤公子曾经说过,秘术越是高深,其本身的反噬越是强劲,因此大凡厉害的虫师,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命门。难道说,扈魔女的命门就是每年十一月的这场大出血么?

    他不知道,因为感觉像她这样的女人,总不会轻易就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人人皆知。现在想起来,她的所有情绪自己都完全不了解,她会为了什么而真正笑出来?会为了什么而难过甚至愤怒?

    她不像鹤公子,她不戴面具,可其实她脸上的面具比任何人都要扈哨复杂,连一点点真正的轮廓都摸不到看不透。

    “秀秀,想什么呢?一个字也不说,想把老娘闷死么?”

    烟杆子轻轻敲上他脑门,许心慈无奈抬头,有气无力地瞪着对面神气活现的红衣魔女。她左手捻着漂亮的兰扈指,小指高高翘起,食指和拇指秀气地捏着烟杆,烟锅里青烟袅袅上升。她笑得让他很想闭眼逃跑。魔女,此人绝对是魔女!

    “你要听什么?”他低声问着,不小心吸进一口烟,登时呛得咳嗽。他真是受够了!她一整天烟杆就没离过手,一直在抽,车厢里弥漫着浓厚的烟雾,一股古怪的味道。

    “哦,很呛么?把帘子拉开好了。”扈晴丽霍啦一下拉开车帘,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吹散浓厚的烟雾,两人的头发也随风舞动。她敲了敲烟锅,把里面的灰倒在外面,然后打开软垫旁的一个小盒子,里面厚厚一层,全是黑色的烟膏。

    许心慈忍不住说道:“女人不要抽那样多的烟!臭死了!”

    扈晴丽并不在意,她用竹勺子挖了烟膏填在烟锅里,一面笑道:“老娘抽烟总是有道理的,这东西虽然是毒,但到了老娘这里,就成了良药。”

    她点燃烟膏,它立即发出一种暗绿色的光芒,然后浓浓的青烟升起,许心慈闻到一股刺鼻的熟悉味道,但被风一吹,它立即散开。他心头忽然一动,不自觉地就说道:“……织辉草?”

    “哦,你也学了不少东西么。”扈晴丽喷出一口烟,眼睛眯了起来,隔着烟雾,她笑得好像一只林狸,“邢涵衍一定没说过织辉草有什么用,你想知道么?”

    许心慈吞了一口口水,很想点头,但他还是很倔强地别过脑袋,哼了一声:“我干嘛要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小爷根本没兴趣听!少自大了!”

    扈晴丽敲着烟杆,压根不理会他的作态,轻轻说道:“织辉草,还有一个别名,叫做莫愁,其实就是一种会让常人上瘾无法自拔的毒。不过它会让人沉溺在虚幻里面无法自拔,所以其他三国都严禁种植,只有中鹤府的条件适合种。一根织辉草的黑市价是五两八钱,而制成的织辉草药膏,一般要卖上百两黄金。所以,秀秀,这可不是垃圾,这是货真价实的上千两黄金。”

    上千两!许心慈也忍不住动容。他发现了,这个女人身上越是破烂不起眼的东西越是值钱!她到底有多少身家?

    扈晴丽迎风理着胸前的辫子,又道:“可是织辉草对我来说,它的毒性没有任何意义。可以说,我离不开它,它是我的命根子,离了,我就要死。”她回头微微一笑,没有半点伤感,全然一派悠闲。

    会死……许心慈怔住,有些不能消化这个事实。扈晴丽拉上窗帘之前把烟锅里的新灰倒掉,又加了新的烟膏,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你就忍耐吧。最多也只有三年,三年之后,你就自由了。”

    “三年?”他只能和笨蛋一样重复她的话。

第三十一章:跟你没关系

    扈晴丽弹了弹他的额头,满不在乎地说道:“三年,老娘最多也只能活三年了。”

    轰隆隆,天上好像突然有雷劈下,许心慈完全痴傻,再也说不出话来。

    马车行了十天左右,终于到达了大雪山。雪山是中鹤府最高最长的连绵山脉,由于山中积雪经年不化而得名。

    马车停在山脚下一个小村子里。还没下车,扈晴丽就裹紧了身上的火红狐裘,缩着肩膀说道:“好冷!不愧是雪山!”

    她跳下马车,火红的身影,立即吸引了所有看热闹村人的目光。事实上,马车驶进来的时候,就引来了许多村人驻足观望,毕竟这个封闭的偏僻小村庄极少才会有外人进来,这次来的人还是几个俊美华贵的年轻人,更是让纯朴的村民好奇心大起,有的人甚至丢下农活跑过来看热闹。

    “老板,我看过了,这里地势比较平坦,没有什么树,随时可以放狼烟。廖景辉应该很快就能看到。”邢涵衍低声说着。

    扈晴丽点了点头,裹紧身上的狐裘,回头笑道:“心慈,你能言善辩,去替咱们求一间屋子投宿吧。”

    许心慈嘟哝两句,很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过去了。这两天他一直心神不宁,大约是因为听扈晴丽说她活不过三年,他的心头竟然有一点惆怅。明知道这个魔女就喜欢说似真似假的鬼话来戏弄自己,他却依然忍不住多想。

    三年!看她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再过三年也依然是芳华正茂的黄金时期,她却要在最顶峰最美丽的时候死去。为什么?他一直想问她原因,但出于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他问不出口。

    村人见这个面戴眼罩,身材修长的俊美年轻人走过来,都开始躁动。许心慈停在一个发呆的老太太面前,低声道:“老婆婆,我们是过路的旅人,能让我们在您家投宿几个晚上么?当然,钱我们一定会给的。”

    他满心以为她必然连连点头,毕竟对这些贫苦的山里人来说,投宿给钱等于天外横财。谁知那老太使劲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连连摇手。

    许心慈愣住,却听旁边几个胆子大一点的男子说道:“外来的客人要投宿,只能去找张老五啦!他家有许多房子,养了好多狗腿子,咱们要是抢了他的生意,以后会遭报复的!”

    许心慈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偏僻的山村居然也搞这一套!他耐着性子问道:“那张老五住在什么地方?”

    一个男子说道:“前些天来了好多人,潮水似的,听说是什么大人物来雪山打猎。都被接到张老五家住去了!你们往东走,他家院子外面是红色的墙,很快就能找到的。”

    许心慈正要接口,忽听扈晴丽在身后笑道:“原来如此,张老五还做这生意呢!多少年了还没改,上次来的时候他也忙着抢客人。”

    村人听她这样说,都问道:“姑娘以前来过这里?”

    她微微一笑,那笑有些怀念,有些怪异,轻轻说道:“是啊,很久很久以前了……不过这里什么都没变。”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再不说话,只是抱着胳膊靠在马车前,静静望着高耸入云的雪山。从下面看,它像雪白的,通往天界的柱子,那样巍峨那啥。许心慈蹲在旁边,也是一言不发。好奇怪,从她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找不到话说了,以前就是没事也要嚷嚷两句的人,竟然这样安静。

    邢涵衍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点燃狼烟。里面似乎加了什么东西,升上高高天空里的烟雾竟然是暗红色的,它们半点也没散,笔直地往上攀升。这种情况让村民们又开始大惊小怪,许心慈听得不耐烦起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冷道:“扈魔女,我有事问你。”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扈晴丽抚摸着袖子上柔软的皮毛,却不看他,只是轻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如别问。”

    “为什么?”许心慈猛然抬头瞪她,她面上没有表情,但他不是瞎子,很清楚地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拒绝两个字。

    扈晴丽笑了笑,道:“因为我不想说。”

    这是什么破理由?!许心慈恼了,狠狠用脚踢散面前的雪,好像一个要不到糖而撒泼的孩子。扈晴丽笑得更加甜蜜,轻道:“心慈,你还差的远呢……还远呢。”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许心慈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再次陷入惆怅茫然的思绪里。她的背影纤细如同一朵扈,花瓣刚刚绽放,甜美的香气还未醉人便要枯萎折断。

    他几乎不敢想象这抹如火的影子凋谢的刹那,只有三年!他慢慢靠在马车上,长长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团团笼罩住他,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摸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散了大半。西边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踏雪之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往这里狂奔过来。许心慈急忙站起来,却见一个黑衣的男子急急奔出,邢涵衍飞快迎了上去,两人似乎说了什么,然后那人就半跪在扈晴丽脚边,头也不抬。

    “廖景辉,你起来,事情和你没关系。”扈晴丽淡淡说着。

    廖景辉只是跪在地上不肯抬头,沉声道:“是我的失误!竟然跟丢了林落儿。请老板责罚我!”

    话音刚落,他的胳膊就被人轻轻扶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扈晴丽定定看着他苍白的脸,柔声道:“和你没关系,雪山里面所有事情都不可预料。你不需要自责,再说,我已经大概猜到林落儿去了什么地方,她绝对不会有事,你们都放心。”

    “老板……”廖景辉嗫嚅着,惭愧地低头。

    扈晴丽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往马车那里走去,一面道:“不用急,一急就办不好事情了。咱们先去找个地方投宿,明天早点起来再说。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把林落儿跟丢的?”

    廖景辉想了想,才道:“他们是在半山腰遇到了打劫的山里人,我怕林落儿背着一个少年跑不快,就先收拾了后面追赶的强盗。等我回头想再找的时候,就找不到了。这几天我找遍了半山腰,还是没发现任何踪影。不过山腰那里有一个悬崖,所以……我猜他们可能是坠崖了。”

第三十二章:下车!

    邢涵衍听他这样说,在后面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廖景辉!你……为什么不下去看看!”

    廖景辉抿起唇,面上满是自责的神色,轻道:“我试过……但下了一半才发现那个山谷深不可测。我怕下面有什么意外情况,这样连个给老板送信的人都没了……是我的错!”

    扈晴丽瞪了一眼邢涵衍,道:“你也不许给我慌!冷静点!廖景辉做得很好,没有错。”

    邢涵衍只得闭嘴,乖乖跳上马背,把马车往东边驶去。扈晴丽上了马车就没再说话,她一直撑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许心慈趁机把廖景辉从头打量到脚,和邢涵衍那种带点痞气的俊美不同,这个廖景辉看上去有点木衲衲地,乍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但他只要抬眼,两人目光相撞的时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警惕而且精明,不轻易露出任何友好的感情,是个警戒心非常强的人,而且固执无比。许心慈知道他也在打量自己,他撇了撇嘴角,忽然对他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廖景辉动也不动,冷冷别过眼光,再也不看他。

    喔,原来是个闷骚的冰块!许心慈揉了揉额角,想起了玉带。他和这种人似乎天生八字不合,两看两相厌,不如不看。扈魔女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手下?闷也闷死了。

    马车没走一刻,穿过一个积雪的小树林,眼前忽地豁然开朗。正如那些村民所说,前面是个极大的庄园,外面围着一圈暗红色的围墙,看上去甚是气派。在这偏僻的雪山里居然有这种富贵庄园,倒也实在希奇。

    邢涵衍牵着缰绳,沿着围墙边上走,里面似乎有丝竹之声,但风声一大,便什么也听不清了。他正在纳闷,忽听前面传来一声大吼:“前面的马车停下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敢乱闯!”

    他勒住马,就见两个青衣家丁气势汹汹地奔过来,毫不客气地抬手就要把邢涵衍拉下马匹。他见多了这种狗仗人势的下人,倒也不恼,只是嘻嘻一笑,身子在马背上灵活地一转,轻轻巧巧避开家丁的捉拿,然后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

    那两人还没来的及反应,手心里忽然一凉,低头一看,却是一人一锭三两重的银子。邢涵衍笑道:“两位大哥,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听说这里可以投宿,还烦请通报主人一声。”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在中鹤府,有钱什么都好办。那两个家丁见他出手这样大方,不由都笑了起来,立即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连声道:“当然当然!老弟等等,我们马上去通报!”

    其中一人兴冲冲地跑了进去,邢涵衍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这气派的庄园,笑赞道:“真是个好地方啊!主人又是个大方热情的,多行善举,日后必然大有福气!”

    那家丁脸上早已笑开了扈,连声道:“不敢不敢!老弟过赞了!老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看你这身气派,是作生意的吧?”

    邢涵衍顺着他的话说道:“大哥真是好眼力!不过我不是做生意的,我家老板才是商人。我们从昆梅镇一路过来,是要去新川城做点药草生意。”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睛,一付“你应该都明白”的模样。

    那人果然心领神会地笑着点头。在中鹤府,所谓的做药草生意,说白了就是贩那啥*草药膏。这是明令禁止的行当,但由于暴利,还是有许多人挺艰走险,不过真能作出点名堂的,大多还是有些背景的贵人。那人更是不敢怠慢了,热情地和邢涵衍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没一会,进去通报的人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紫衣管家,迎着马车进了庄园。庄园内的富贵奢华自然不必言表,这气派,只怕皇城的富贵之家也不过如此。

    邢涵衍眼睛尖,见树后假山后隐约站着穿盔甲的士兵,他心中有些惊讶,不由道:“先前听村里的人说主人这里新来了许多客人,我们会不会打扰了主人的雅兴?”

    紫衣的管家早已听门人说过这些人非富即贵,当下不敢怠慢,笑道:“小哥说的什么话!来者皆客!只是先来的那个客人脾气不大好,不太喜欢别人打扰,小哥还须得谨慎。”

    邢涵衍连声道:“这个自然!”

    马车又拐了个弯,前面是一座玲珑小桥,对面是个精致美丽的院落,紫衣管家笑道:“还请马车上的客人先下来了,前面就是客房,小桥只怕过不了马车。”

    邢涵衍闻言转身敲了敲车门,低声道:“老板,下车吧。”

    车门立即开了,紫衣管家不由瞪圆了眼睛,惊艳地看着一身火红的扈晴丽。忽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惊艳变成了骇然,指着她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扈晴丽对他微微一笑,淡道:“濮管家,事隔八年,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

    濮管家忽然叫道:“原来……原来是你!丽姑娘!你怎么……啊!老朽招待不周,马上去通报老爷!你……你先进去……”他看起来似乎是想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可是又害怕地缩了回去,但他那种兴奋的神情却绝对不是装的。

    扈晴丽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很快就走了。你家太爷最近身体还好吧?”

    濮管家连声道:“托丽姑娘的福气!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健步如飞呢!”

    他热情地把众人往院落里带,然而虽然兴奋,却还是掩不住他的一丝恐惧之色。他始终离她五步之远,不敢靠近,好像在忌讳着什么。

    “丽姑娘,好久不见,你真是……变了许多!”濮管家盯着她看,回忆里那个白衣红裙的小姑娘似乎鲜活了起来,她变了太多,面容,神态,服饰……可是,唯一不变的却是那双晶亮妖娆的眼睛,那双眼曾让庄内上下为之震撼。

    “三大夫还好么?对了,八姑娘怎么不见?唉,从八年前你们离开后,大家都念着你们呢!当年你们真是……”濮管家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见扈晴丽脸上没了笑容,他立即乖觉地住口,不敢再说。

第三十三章:你真聪明!

    “三大夫死了,八姑娘……我也不清楚。”扈晴丽淡淡说着,跟着濮管家进了院子,院子里种了许多不畏寒的松柏,雪压枝头,景色倒是极好。

    “死了!”濮管家几乎要跳起来,连声可惜着,却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让小厮去沏茶,自己陪着众人坐在正厅闲聊了几句。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声道:“丽姑娘,你知道庄子里来的客人是谁么?老朽在这里先提醒你一下,最好不要随便在庄子里走动……那人……嗯,是个大贵人。”

    扈晴丽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我理会得,先前进来的时候看到那样多的官兵就明白了。是畅王吧?来雪山打猎了。”

    濮管家叹了一声:“眼下中鹤府情势严峻,他竟然还有心思打猎……大概是仗着有真虎将军,国土无忧吧。不过老朽却不是那个意思……丽姑娘,畅王现在重金聘虫师,搜罗了许多人才在身边,你若是不想为畅王效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你是……比较好。畅王是个极度自负的人,不能容得别人拒绝……你若不从,只怕会惹一些麻烦……谨慎谨慎。”

    “我知道的,谢谢你,濮管家。”扈晴丽对他笑着,然而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这次畅王拿下了龙尾山,中鹤府靠西的大片土地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心情大好出来打猎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未免过了。他带了手下几员大将,真虎将军也被他强行带来了。听说为了这事,将军和畅王闹得非常不愉快……畅王最近脾气也不大好。丽姑娘,不要怪老朽罗唆,小心小心!”

    这个热心的老爷子连连提醒着她,他始终念着八年前玄凤门派来的三人,丽姑娘,八姑娘,三大夫,是他们解开了太爷身上致命的虫虫。

    当年八姑娘丽姑娘还只是未及笈的小丫头,尤其是丽姑娘,玉人儿似的,用起虫来却毫不含糊,庄里那些年轻男子都对她又爱又怕,只敢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她那一身白衣红裙,清丽的模样,到今天还鲜活在目。

    说话间,茶已经奉上,濮管家又陪他们说了一会闲话,吩咐小厮好生服侍,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许心慈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喝茶默默看她。是他太敏感了么?总觉得扈魔女有点不对劲,虽然和平时一样笑得很可恶,然而那笑容却有点怪异,很假,好像她脸上那层隐形的面具突然凸现了出来,假的让他想剥了它。

    扈晴丽忽然拍手说道:“老娘想起来了!”她突然这样一下子,吓了所有人一跳,纷纷瞪着她。她又道:“以前听人说过,雪山里面有个很神秘的村子,只能进不许出!听说是在某个悬崖下面,以前也有人想试着进去,却很少有人能出来。估计林落儿是掉进那个村子里去啦!”

    她脸上忽然有了神采,回头吩咐坐立不安的邢涵衍:“看你急的,估计你也坐不住。你去找些麻绳回来,要那种很粗的!越长越好!”

    邢涵衍几乎是立即跳起来跑了出去,扈晴丽笑着回头对廖景辉说道:“廖景辉,你身上有带粗钉子吧?”他点了点头,扈晴丽又道:“那就好,咱们明天下悬崖看个究竟!”她卷起袖子,笑得狂妄:“老娘才不管它是什么神秘的村子,想要留老娘的人,也得看看它有没有那个本事!”

    许心慈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八年前,她来过这个庄园。

    那时候,张老五的庄园还没这样大,围墙也不是这样嚣张的暗红色。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客房院子角落里,那一棵歪歪扭扭的兰花。三大夫总是带着八姑娘去给张老太爷看身体里的虫虫,她觉得无聊,就会用手去撕兰花,然后三大夫回来就会无奈地说教她。

    “小九啊,你成天都无聊,干嘛不和我们一起去看虫虫?”

    “你看看,好好的兰花给你撕成这样。要是让大先生知道你这样,回去又要骂你了。”

    “你什么时候能和小八一样乖觉些?”

    她是她,八姑娘是八姑娘,会里的人干嘛老把她们放一起比较?很显然他们不明白八姑娘也讨厌两人被放在一起比较。为了这个事,她都不和自己说话了,以前还挺亲热的,最近她都开始不正眼看人了。

    丽姑娘天分高,八姑娘性子好。会里的人都这样说,大先生收了九个弟子,最宠的就是最小的两个。这些人,大概不知道受宠爱越多,被要求也越多,以前八姑娘总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而她就会呆呆坐在窗前看星星,想象从未见过的父母。

    她从来也没哭过,也不明白什么叫做悲伤,三大夫说她没心没肺还没开窍。三大夫是个好人,虽然他老是责备她,却总是一边骂一边真心替她着想。后来她独力替张老太爷解开了虫虫,回院子的时候,三大夫就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柔柔地,说:“小九,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太聪明了。”

    她一直都没明白三大夫到底是夸奖还是惋惜。后来,鲁氏一族的人来了;再后来,三大夫死了;最后的最后,他没看到,她生平第一次的流泪。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告诉三大夫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悲伤,在还未能理解幸福的涵义之时。

    扈晴丽沉浸在往事中,有些无法自拔。天边的晚霞早已褪下去,风拂在脸上冰冰凉,没有八年前的初夏淡淡的兰花香。

    她在回廊里没有目的地漫步,等绕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才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上次来时住的那个院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角落,想看看那里会不会有一株记忆中的兰花,或许她还想看到当年那个沉默不开窍的小丫头,低头认真地撕花,白衣的三大夫在后面笑着责备。

    她什么也没看到,一切都被茫茫白雪掩盖了,世事都被藏在虚幻的表皮里。她吸了一口气,转身想走,忽听后面传来一阵舞剑的声响。那声音如同龙吟凤啸,清朗潇洒,足见剑是好剑,人是好身手。

    衣袂拂动,那人似乎是将剑一甩,狠狠钉在树上。这一钉带着愤懑赌气,扈晴丽心中一动,忍不住往回走了几步,定定望过去——

    鲁恺乐在舞剑。

第三十四章:算他的本事

    畅王已经让他失望了无数次,他不知道这次之后会不会还有下一次。畅王仰仗他真虎将军的声势,所以对他宠爱重用。他是个珍惜人才的人,只可惜他不会善用人才。东边苍瑕城情势不稳,琸王的人马蠢蠢欲动,只待找个时机就要反攻,吞并这个东边最重要的关卡,畅王竟然在这种时候要出来打猎。

    他能说什么?君臣君臣,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默然顺服。朝臣都羡慕他受宠,畅王打猎都要强行邀他同往,说了无数次,他怎么婉拒沉默都没用。

    他可以为畅王打下中鹤府这片天下,他可以给畅王想要的江山。但他想要的,畅王能给么?

    他腰身猛转,手里的剑如同银龙一般呼啸而出,硬生生钉在院子里粗壮的松树里,震下大团大团的落雪。雪落在头上脸上冰凉凉,他吐出一口气,耳边仿佛响起族人的话。

    “恺乐,你命中带煞,不可以留在族里。爹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你还有两个弟弟,你二娘三娘她们身体都不好……”

    “恺乐,你去参军吧,说不定可以建立奇功。只是,别说你是鲁家的孩子。爹老了,禁不起折腾,你是胜是败,爹都没有福气承受。”

    “现在你既然成了真虎将军,就证明畅王对你青眼有加!你怎么可以放弃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恺乐!鲁氏一族的重振就靠你了!爹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是咱们家的福星!”

    啊啊,至亲之间说话,为什么还要玩虚伪?他不明白,他命中带煞,他认命乖乖离开;要他参军,他乖乖跑去打仗;要他顺服畅王,他也没有半句怨言。

    到如今,他只想问他们一句:鲁恺乐,对你们来说是什么?算什么?

    煞星成了福星,原来人的谎言这样不堪一击,什么都是说出来的,言语伤人最甚。或许他什么也不说,也是心里憋着最炽烈的火焰:他总是要作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让曾经的白眼狼刮目相看。

    他要的,应该就是这个。

    鲁恺乐有些疲惫地抹了抹光头,头上身上的伤疤,是他的荣耀,所以他从来都拒绝太医治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靠自己闯出一切。

    他转身,忽然看到回廊上站着一个红衣女子,不由怔住。他的目光从她火红的衣裙一直扫到她妖娆明亮的眼睛,忽然慌乱起来,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惊喜,更多的是骇然。

    “……大嫂!”

    鲁恺乐上前一步,轻轻地,不可思议地叫了出来。

    扈晴丽定定看着他,她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空空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掉落,眼前不由自主掠过许多许多她几乎已经忘记的画面。那种画面血淋淋阴森森,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然后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剧痛攫住了她,小腹立即开始抽搐,她痛得要弯下腰去。

    她几乎以为自己又要流血,于是有些慌乱地在腰间摸索,急急抓起紫金的烟杆,笨拙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织辉草苦涩的味道。那味道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平息一切浪潮,剧痛慢慢消失,她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原来……”她微微笑了起来,轻道:“原来你就是真虎将军,恺乐。我真没想到。”

    鲁恺乐急忙走了过来,有些笨拙地说道:“大嫂!你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大哥他……”他没说下去,他家大哥是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我娘她……”他也没说下去,他娘是怎么样,他也很清楚。所以,没必要说假话。

    扈晴丽捏着烟杆,眼神有些虚幻,轻轻说道:“都好久的事情啦,说起来有什么意思?恺乐,恭喜你,终于名声鹊起,鲁家那些老头子终于满意了吧?”

    鲁恺乐抿起唇,似乎是想笑,可惜有点苦涩,笑得很失败。他搓了搓手,良久才低声道:“大嫂,这些年你过得如何?我娘和大哥他们……唉,我替他们向你赔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玄凤门那里……我也赔过不是了。”

    扈晴丽挑起眉头,笑得讽刺:“你赔什么不是?我从来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既然没有恨,又何须赔礼道歉。不关你的事。”

    鲁恺乐低下头,他坑坑洼洼的光头上湿漉漉地,是刚才落下来的雪化了,冒出白色的雾气。他似乎有点忌讳她,说话前都要想上三四遍,好久才又道:“你……不会再回去了么?”

    扈晴丽点了点头:“我本来也不该留在那里,那只是会里给鲁家的一个人情罢了。”

    鲁恺乐也只好跟着点头,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他忽然拍了拍手,叹道:“唉,何必站在这里说话,大嫂,咱们进屋去说。不知你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扈晴丽欣然点头:“好啊,正好我也想知道真虎将军的事情。你怎么会投靠畅王的。”

    鲁恺乐立即恭敬地领她进小厅,好在他向来是个简朴的人,身边只有一个贴心小仆服侍,上了茶之后,他吩咐不许让任何人进来,然后遣走了小仆,端茶喝了一口,才道:“大嫂,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雪山。”

    扈晴丽也抿了一口茶,淡然道:“我理会得,不过那也没什么。畅王要是有本事招揽到上三峰的人,也算他本事了。”

    鲁恺乐沉声道:“大嫂不要轻视这事,畅王身边的虫师里面有没有玄凤门的我不清楚,可那些虫师里面有个十分厉害的女子,我曾听畅王手下的一个虫师说他穷其一生也达不到那女子的厉害程度。

    畅王现在正是广招人才之时,如果被他知道你是……上三峰的人,他一定会强留!你如不愿,他必然会炮制法子来惩罚你!他身边那个女子十分厉害!大嫂千万谨慎!”

    扈晴丽揉了揉额角,轻笑道:“怎么每个人都喜欢让我谨慎?你的好意我明白,谢谢你。可是我这次来,却不是为了畅王,而是出来寻找我的手下。我不想与任何势力扯上关系,你们无需为我操心。”

    鲁恺乐叹了一声:“畅王他……用这种法子强行搜罗了许多人,没人敢不服。”

    扈晴丽摩挲着杯子,微微一笑:“既然他是这种人,你为什么要替他效命?”

第三十五章:我走第一个

    鲁恺乐沉默了一会,他的神情看不出痛苦,也看不出快乐,只是一片莫名坚持的茫然,他低声道:“我……有想要的东西,畅王他是个珍惜人才的人。”

    “你想要什么?名?利?高官厚禄?”扈晴丽问的甚至有些好笑。

    鲁恺乐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想要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鲁家,也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再看不起我。”

    扈晴丽原本只是说笑,听他这样说不由敛起了笑容。

    “恺乐,你是认真的?”

    鲁恺乐点头道:“大嫂,你不用劝我,我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我比谁都明白。”

    扈晴丽看了他许久,终于说道:“你当真明白?你拿下了江山,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听过功高震主么?”

    鲁恺乐挺了挺脊背,好让自己看上去信心十足,他朗声道:“我相信畅王不是这样的人!我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被人猜忌!江山是我们一同吃苦才打下的!名利是我该得的!是他该给我的!”

    扈晴丽默然。他选择的是什么道路!恺乐,你脑子发热了么?她还想劝,但见鲁恺乐坚定的眼神,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人有的时候认定了一条路便不愿回头,或许他在心底也明知道那是错误的,但却始终要执着地走下去,试图把结局改变。

    她低头默默喝了一口茶,轻道:“你以后不要后悔便好。”

    鲁恺乐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扈晴丽一些近况,两人正闲聊,忽听门外那个小仆高声叫道:“将军!畅王来了!”

    鲁恺乐大惊,急道:“大嫂!你还是赶快躲起来!不要让畅王看到你!”他心知扈晴丽是个极厉害的虫师,只道常人也能一眼看出,倘若畅王要留这个人,他真的毫无办法!

    扈晴丽却轻松笑道:“你怕什么?他又不认得我。”

    鲁恺乐还想说话,门已经被打开了,畅王朗朗而笑的声音传进来:“恺乐,怎么不用晚膳?一个人在做什么呢?”

    说着他就走了进来,一见鲁恺乐对面坐着一个红衣的妖娆女子,他不由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躲在这里有佳人陪伴!倒是我鲁莽了,那我先告辞。”

    他转身就走,倒也潇洒。鲁恺乐急忙叫道:“王上!这是臣下的……一位故友!请勿误会!”

    畅王听他这样说,便回过头来,这边扈晴丽早就盈盈下拜:“民女扈晴丽参见畅王。”她形容风流妖娆,畅王早就心神俱醉,连声笑道:“快请起快请起!你叫扈……?”

    扈晴丽淡然一笑:“民女扈晴丽。”

    畅王身子一歪,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直直盯着她妖娆的面容,话也说得好似醉了:“晴丽……好名字啊……你多大了?”

    他伸手要握扈晴丽的手,她眼神一动,微微让了过去,站起来说道:“民女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转身就走,火红的衣角扫过畅王的脚面,他中了虫似的猛然伸手去抓她袖子,口中急道:“别急着走!陪本王说说话,你想要什么?”

    鲁恺乐见扈晴丽的脸色变得阴森,只怕她那阴狠的脾气发作要对畅王不利,急忙道:“王上!扈姑娘早已许配了人家!”

    畅王显然没听清,喃喃道:“什么?……恺乐你说什么?”他抓住扈晴丽的袖子,手指一点一点下滑,最那啥住她的手,只觉柔若无骨,光滑细腻,心神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摩挲着,面上只是笑,也不说话。

    “王上!”

    鲁恺乐叫了一声,话音刚落,却见扈晴丽两指并起,在畅王的手背上轻轻一点,畅王好像被针扎了似的,忽然丢开她的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扈晴丽嫣然一笑,轻道:“民女告退。”她飞快地走出门口,红色的衣裙好像一片晚霞,诱人之极,残留下氤氲的幽香。

    畅王怔怔看着门口,轻道:“她……世上居然有如此人物……”

    鲁恺乐心头突突乱跳,也不敢说穿,只得盯着畅王的手背看,那上面多了一个极小的黑点,他也不知扈晴丽下了什么虫,但想来她还不至于做什么大手脚,她向来是个知分寸的人。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

    很快,他就知道那虫到底是什么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畅王见了扈晴丽的容颜之后,便要张老五在庄里面四处寻找,谁知扈晴丽回去之后竟然立即离开了庄园,自然是找不到的。于是失望的畅王只好选了一个容貌身段不错的婢女侍寝。

    那虫,就这样发作了。

    扈晴丽坐在马车里,笑得十分开心,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似的。廖景辉是个闷葫芦,只当没看见,许心慈被她笑的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道:“你笑什么东西?好恶心!”

    扈晴丽却没生气,只是笑道:“笑那个色鬼畅王,他现在一定打喷嚏打的头昏脑胀。”

    原来她恼怒畅王的急色,给他下了一个恶作剧似的虫虫,只要他一亲近女子,便会忍不住打喷嚏。想到那个色鬼使劲打喷嚏的样子,她笑得更欢了,好像之前的那些怅然,也跟着消失。

    这是一片光秃秃的悬崖,没有草,没有树,只有嶙峋的石头。抬头看,上面是厚厚的白雪,往下看,下面是漆黑深邃根本看不到底的深渊。

    许心慈手里的麻绳磨擦着石头,发出吱呀的声响,令人牙酸。他双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刚要喘一口气,肩上忽然一重,却是扈魔女的脚踩了上来。

    “哟,心慈你是不是不行了啊?你休息一会吧,让老娘走第一个。”扈晴丽手里抓着麻绳,火红的身影晃啊晃,低头对他很嚣张地笑,那笑容好像在告诉他:原来你体力这样差,真是想不到啊!

    “罗唆!小爷什么时候要休息了?!”许心慈用手狠狠拨开她的脚,抓着麻绳又往下滑了几丈。这混帐的悬崖,混帐的麻绳,混帐的天气,混帐的扈魔女!一切都混帐之极!他干嘛要把大好时光扈费在这种破地方?现在想来,最大的混帐是他自己,明明知道她是个魔女,根本不需要多加照顾,她不折磨人已经算好的了。可下悬崖的时候,他还是一言不发地抓着绳子第一个垫底冲了下去。

    什么怜香惜玉,似乎这些柔软的词语都不适合用在扈魔女身上,她压根就不是人,他一定是没睡醒才作出这种无聊举动。许心慈双手微微一松,整个人顺着麻绳簌簌往下滑,远远地把上面三个人抛开。山谷底下的阴风吹上来,他的长发也扬起,眼前有些模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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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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