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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林上妙     王妃乃是奇女子txt下载     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真有此事?

    然而萧静娴却深深地失望了,只见芝嫔眉间眼底非但没有一丝的异样流露,甚至连微妙的不妥都没有,反而带着小小的惊喜道:“真的?还有这种方子?你不知道,这几日天气转热,虽然芝华宫冬暖方凉,不过本宫对天气向来敏感,每每就寝都不像以前那样安生了。本来也想叫太医来瞧瞧的,可是后来一想,药带三分毒嘛,还是自己调理适应一下比较好。诶,谁知你倒有这么个偏方,你说巧不巧?”

    萧静娴忙道:“巧,当然巧了。不过臣妾也是听说而已,没有坐实,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无妨,本宫今夜便叫人点上试试看。”

    萧静娴见芝嫔一脸轻松快意,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但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进一步问道:“可这方子毕竟偏门左道,娘娘怎可轻易尝试?”

    芝嫔眨了眨眼,觉得有点奇怪:“这安息和丁香可都是熏香常用之物,跟檀香一起配合,效果不是更好么?”

    萧静娴更觉迷惑了,她继续问道:“那倒不如让静娴先试试,万一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了解,娘娘先等臣妾的消息再说吧!”

    可芝嫔不以为然:“妹妹想得太多了,既然有人知道这个方子,又告诉了你,那就一定有效。”

    “这……”萧静娴心念一动,“不过,我看最好还是交给太医署研究一下有无不妥,再用比较好。”

    “方非妹妹怕有人存心害你?”芝嫔一愣。

    萧静娴目光黯淡,没有说话。

    芝嫔神情有些不屑:“本宫还从来没有听说用香料害人的,而且就算那个告诉你的人想要害你,也不会傻到用这种法子吧?要真出了事,那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他就是凶手?妹妹也太多心了!”说完自顾自笑起来。

    萧静娴故作轻松,坦然道:“娘娘说的是。既如此,经娘娘这么一说,静娴自然就放心了。”

    --凌霄阁寝殿。

    “兰宝林,怎么样了?”支开了所有的宫娥内监之后,冷婉奕悄悄问道。

    萧静娴轻叹一声:“看来真的不是她。”

    “为何?”

    “我三番四次地试探,她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做过这件事情的人该有的神情。我故意说有人给我推荐这个方子,如果真是她做的,她就一定会疑惑,为何还有其他的人会知道这种事,为何会跟我有关系,结果她完全没有关心是谁推荐给我的。要知道,谋害后宫嫔妃可是大罪,我如此试她,表明事迹败露,她的表现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惊慌。就算她料事如神,知道许才人的事情败露,就算她也猜到是皇后派我前去打探虚实的,她也不可能连半点儿可疑都显露不出来。我仔细观察过,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没有丝毫异样。”

    冷婉奕深深思索,缓缓点头道:“照此说来,难道真的不是芝嫔?”

    “为免她起疑,我们还是明日再回报皇后好了。”萧静娴似乎有些劳累,她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冷婉奕一看,连忙上前帮萧静娴揉捏起来。

    “芝华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奴婢跟随翠烟到处都走过了,也假装向她们讨教,又清扫又整理,芝华宫的情形都摸清楚了,确无可疑之处。”

    “唉,”萧静娴微微皱眉,“就算真是芝嫔做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早就已经毁尸灭迹,怎么可能留下把柄来让我们找到?让你去探探芝华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呀兰宝林,奴婢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奴婢今天好像也不是全无收获呢!”冷婉奕忽然一拍脑门。

    “哦?什么事?”

    “奴婢今天跟着翠烟到那啥看杂役宫女的工夫怎么做,当时有个宫女正在分拣内侍省发过来的香料,面前有好几十个竹编的筛篮。我看香料那么多,好多外形又很相似,便随口一问该怎么分辨归纳?她答得十分流畅。奴婢问过翠烟,这宫女在芝华宫专司香料和针线。”

    “那又如何?既然她专司香料,对香料熟悉很正常啊!”

    “可是对宫里常用的香料了解熟悉也就罢了,关键是当时翠烟刚好有事离开,那啥里就只剩下奴婢和她两个人。可能她见没人管了,便和奴婢闲聊了起来。当时奴婢的发髻不小心被风一吹有点散乱,就请她帮奴婢梳上去。她顺口就说,奴婢用的发油里加了依兰和百里香,说这样固然能使头发乌黑发亮,可是如果再加上青木香一起调和,再滴入蓖麻油爇之,不仅可以让发油保存的时间增长许多,还能使头发更顺滑。奴婢的发油是兰宝林赏赐的,乃是兰宝林娘家的一种家传配方,并不外传。别说是宫里,就是京城也不可能有。即便她也是洛州人氏,也没道理知道的呀!更何况奴婢问过她,她的祖籍在营州一带,与洛州一南一北,相去数千里,这不是很奇怪吗?”

    “真有此事?”萧静娴顿觉诧异。

    冷婉奕相当肯定地点点头:“奴婢当时本来也没在意,后来听她随口就把发油的配方说得丝毫不差,甚至还知道如何调配效果会更好时才觉得吃惊。她一个杂役宫女,怎么会知道这些深奥之事?”

    “所以你认为她才值得怀疑?”

    “奴婢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怀疑她。”冷婉奕的语气有点儿踟蹰,“毕竟奴婢虽然跟她只见过一面,但看她的言行举止实在很单纯,待人也热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使这种毒计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萧静娴叹道,“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她叫婵娟,好像今年满十七,进宫三年了。”

    “婵娟?”萧静娴若有所思,“才十七岁?那就是十四岁进的宫。可是一般选宫女,要够十五十六才有资格,她怎么会早了一岁?”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她没说,奴婢也没在意。”

    “这个容易,问一问内侍省便知。现在看来,恐怕真有可能是她。不过,她怎么会偏偏去害许才人?难道她跟许才人有仇?”

    “我们是不是言之过早了?芝嫔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不如我们先观察两天再说?”

    萧静娴点点头,沉吟道:“过两天便是长公主的寿宴了,全宫上下都在奔忙,恐怕皇后的心思也不够花在许才人的事情上面,还是过了寿宴再提此事吧!这样好了,我先写封信给皇后,你拿去交给霞珠,让她再上呈皇后。这样做,总比我们明目张胆地跑到凤承宫去的好,至少芝嫔或者婵娟不会起疑。不过,你也别去凤承宫找霞珠,等她出来你再给她,一定要小心耳目,知道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有点失望

    “放心吧兰宝林,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冷婉奕郑重道。

    庭院深深,新月如钩。

    乾阳宫寝宫里,如斯的温暖静雅。

    内侍们帮吴承运换好寝衣,便齐齐垂手而退。

    灯火通明,满室生香。

    吴承运侧身而立,发髻半散,饮下一杯养生茶,无意中捕捉到了林落儿的目光。

    她斜倚榻上,娥眉含笑,青丝柔顺地覆盖在她的冰肌上,衬托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媚。

    他微觉奇怪:“怎么了?”

    林落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觉尴尬,面上一红:“我看陛下方才神采出众,一时挪不开眼了。”

    “是么?”他随即大笑,走到榻前坐下,“那你的眼珠子岂不是经常要掉出来?”

    她忍不住笑出来,佯嗔道:“陛下净会取笑人。”

    见她万般娇媚的模样,他心中一动,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道:“胡说,哪有取笑?知道你一直都这么在乎朕,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闻言自然欣喜,一双纤纤素手将他的手包裹住,眸中柔情万丈:“若真能就这么看陛下看一辈子,也不知道是我多少世修来的福气。”

    言毕,她收起矜持,探出头去,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宛如蜻蜓点水,却令他呆住当场,更大感快慰,正欲搂她入怀,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传来。

    “不好了陛下!不好了!”

    两人陡然一怔。

    他一皱眉头,站了起来,只见一名内监领着一个宫女出现在门口,一见他便“扑通”跪倒。

    “奴婢万死!只因晨露有要事禀奏陛下,万不得已奴婢才斗胆惊扰陛下,罪该万死,求陛下治罪!”那内监急忙叩首。

    “到底何事?”他听得此话,眉头锁得更紧了。

    那名叫晨露的宫女脸色煞白,泪水涟涟,惊恐万分,像是受了方大的刺激一般,颤声道:“启禀陛下,惜、惜贵人、她、她……”

    惜贵人?她表舅不就是那个王横么?他和那个王霸不是昨天已经被凌迟示众了么?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落儿暗道。

    “惜贵人怎么了?”他疾问,心头一沉。

    晨露紧咬嘴唇,终于再次痛哭出声:“陛下,惜贵人她、她悬梁自尽了!”

    “什么?!”两人浑身一颤。

    “怎么回事?快说!”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起晨露来厉喝。

    晨露吃痛,却不敢声张,吓得颤巍巍地答道:“今、今天,惜贵人她收到表、表舅老爷被处决的消息,难过得不得了,又、又知道表舅老爷得罪了陛下,所以、所以晚膳之前,惜贵人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说是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她、她要一个人静一静。后来,奴婢担心惜贵人受不了打击,便去叫门,谁知半天都没有动静,奴婢怕惜贵人出事,便硬闯了进去,谁知、谁知、就看见惜贵人……”

    吴承运听罢,满心怅然,他长叹一声,却听晨露缓过气来,又匆匆道:“陛下,奴婢救惜贵人下来的时候,探得惜贵人似乎还有一丝气息,太医已经赶去了,希望能救得惜贵人一命。”

    “真的?!”他眼中一闪,有了点希望的微光。

    “陛下,那你快去看看吧!”林落儿下得榻来,走到他身边说道。

    “落儿……”他怔然。

    “无论惜贵人是生是死,陛下不都应该去看看她吗?”

    他略略沉思,旋即抱住她的肩头柔声道:“那好,朕去看看,你先回北院去歇息。”

    她冲他微微笑,目送他和晨露等人匆匆离去。

    寝宫一下子安静无比,她此刻方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间弥漫着深深的惆怅和无奈:原来见他在乎其他的女子,她竟然会如此难过,虽然她一直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忽然她心念闪动,赶紧披了衣裳,对柴七梅红交代了两句,便随着吴承运的车驾悄悄跟了过去。

    ----永泰殿内室。

    惜贵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妆容尽除,然而眉眼之间,分明得见其秀丽。

    她的左手伸在了被子外面,此刻吴承运正轻轻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他舒了口气,转向床前静候的三位太医说:“几位卿家,惜贵人真的已无大碍?”

    田太医拱手回答:“启禀陛下,幸亏惜贵人得救及时,晚一步便会回天乏术。臣等已经为惜贵人用了药,惜贵人的脉象也已平稳,不过还很虚弱,要好好静养。另外,由于脖子上的勒痕非常深,且已渗入血肉,恐怕要长时间治疗才能痊愈,只是能不能完全不留疤还不好说。不过,臣等必将竭尽全力研制药方,应该没有问题,请陛下放心。”

    “嗯,”吴承运点点头,“那就好。几位的医术朕怎么会信不过?可是,惜贵人究竟什么时候会醒,卿家能断出来么?”

    鲍太医回道:“启禀陛下,惜贵人的命虽然救回来了,然而惜贵人一心求死,意志力坚定,恐怕此刻在昏迷之中仍然没有求生意识。所以,什么时候能醒,臣等不敢妄下断言。”

    “这样啊!”吴承运有点失望,看着一脸平静的惜贵人喃喃道。

    忽然,只见惜贵人紧皱眉头,显得十分痛苦,紧接着那啥了两声,微微动了动身子。

    太医立刻上前诊断。

    “陛下,惜贵人似乎正在噩梦之中,所以才会挣扎。”田太医答道。

    吴承运轻叹一声,挥挥手让三位太医及晨露等人退下,自己则静静地坐在床前,心潮翻涌。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吴承运低低道,微微摇头。

    “咳咳”——昏睡中的惜贵人忽然咳嗽两声,仍然锁着眉头,微有嘤咛,随后含糊地叫了两声“陛下”。

    吴承运眼前一亮,开始不断推她,叫着她的名字。

    这一招似乎很管用,片刻之后,惜贵人竟然悠悠转醒,双眼微微睁开,但目光涣散,显然意识尚不清楚。

    吴承运颇感欣慰,知道是自己的呼唤起了作用,于是起身端了一杯水来,一手枕着惜贵人的后颈,一手拿着杯子一点点地朝她嘴里喂水。

    窗外屋檐下,林落儿裹着一件墨黑的披风,隐藏在永泰殿僻静的夜色中,偷偷地将这一切收在了眼里。

    微暖的夜风吹过,一滴清泪在空中飘飞。

    这一幕,好熟悉。

    当日浣衣局的记忆,铭刻在心,令她永不忘怀。

    可是明知不该爱却偏偏要爱,这就是身为后宫女子的悲哀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喜极而泣

    惜贵人痴痴呆呆地喝了两口,目光这才渐渐明晰晶亮起来,待一大杯热水饮下去,她终于认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陛、陛下?”她问道,声音微弱而无力。

    吴承运点点头,将她放下,微笑道:“你才死里逃生,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

    惜贵人此刻完全清醒了过来,虽然全身绵软,喉咙处痛得厉害,像火烧一般,说话也困难,然而见他亲临,当然惊诧,便也不顾得疼痛,慢慢道:“是陛下……救、救了臣……妾?”

    “是晨露救的你。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惜贵人听罢,侧过脸去,幽幽道:“臣妾……罪孽深重,无颜……面君,请陛下……回去吧!”

    吴承运皱皱眉:“你为何自尽,朕知道原因。可是你应该清楚,朕一向赏罚分明。王横罪无可恕,必死无疑,但你又何罪之有?”

    惜贵人摇摇头,还是不看他:“表舅大罪,臣妾……也应连坐。更何况,表舅……借我之名胡作非为,臣妾怎可……置身事外?”

    吴承运轻叹一声:“虽然王横是你的表舅,但你自进宫之后和他素无往来。所以,他虽然犯了大错,但你也不必为他感到羞愧,更没道理为他赔罪。”

    “陛下……”惜贵人慢慢把脸转了过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吴承运微笑道:“什么也别说了,今后好好地过日子,王横的事情不必再提。朕不希望因为一个恶人破坏了后宫的安宁,你明白吗?”

    惜贵人听到此,早已泪光点点,感动方名:原来皇帝对她竟有这番信任?!试问后宫佳丽众多,有几个能得陛下如此相待?

    她连连暗自叹息。

    她脸颊泛起了微弱的红润,素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握住皇帝的手,颤声道:“臣妾……多谢陛下!今后一定……好好地活下去,绝不辜负陛下的……厚爱!”

    吴承运轻笑:“那甚好。”

    却见惜贵人咬咬牙,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吴承运慌道:“你伤还没好,就别起来了。”

    但惜贵人却坚持道:“臣妾一定要起来。”说着又要努力撑起身子。

    吴承运见晨露等人还守在外面,只好亲自去抱住惜贵人的上身,帮她坐起来。

    惜贵人脸颊一红,柔声道:“谢陛下。”

    吴承运想了想道:“看你的脸色,现在已经好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朕让人送膳食过来?”

    惜贵人轻轻摇头,鼻子一酸:“陛下这样关心臣妾,臣妾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面前这个女子闵闵可怜,吴承运瞧在眼里,轻叹一声:“你不惜以死明志,那让朕又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却见惜贵人微微哀叹,凝视着他幽幽开口:“陛下已经许久没来永泰殿了,要不是臣妾这一‘死’,只怕陛下早已忘记臣妾了吧?”

    吴承运心下感慨:历朝历代的后宫嫔妃,能常常得沐皇恩的又有几个啊?

    于是不免有些愧疚:“那你一定很怨朕了?”

    惜贵人往前挪了挪身子,更靠近了他些:“怨也好,伤也罢,臣妾从来都不在乎。臣妾在乎的,永远只有陛下一个。所以,就算永泰殿成了冷宫,就算陛下再不上来这儿,臣妾也无怨无悔。”

    “你……”吴承运有些嗫嚅,他听得出来,惜贵人的话绝非奉承讨好。

    她的眼中早已噙满了泪花,然而嘴角却勾起了绝美的笑容,她伸手挽住吴承运的胳膊,凝眸柔声:“臣妾难得有机会跟陛下说说心里话,此刻话已出口,于愿足矣。臣妾只想让陛下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臣妾的心始终在陛下身上。陛下你心怀天下,女子的心对于陛下来说,或许太无足轻重。但是还请陛下记住,不管陛下的心里装着多少事多少人,臣妾的心里却只装着陛下一个人。”

    她又拉起吴承运的右手,轻轻贴在自己的心口,正色道:“今日臣妾嗦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倘若有假,天理不容。陛下,这样可懂臣妾的心意?”

    吴承运不免一时震撼。他凝视着惜贵人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简单的眼睛,不禁也伸手轻轻覆盖上她的手,点点头沉声道:“朕明白了。”

    仿佛积蓄了长久以来的力量,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她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情感自心底深处一下子喷涌上来,直冲头顶,令她瞬间迷离。不由得笑中带泪,泪中带笑,一把圈住他的腰身,将脸庞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微阖双眼,长叹一声:“臣妾今生能有此刻光景,死而无憾。”

    吴承运忙打断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怎么又说死字?以后不许再说了。”

    她甜笑着回道:“臣妾一时太高兴了才无所顾忌。陛下之命,臣妾岂敢不遵?以后谁说谁变丑八怪好了吧?”说完带着三分调皮又“咯咯”一笑,却又牵扯到了脖颈上的伤,忍不住吃痛,吴承运赶紧关切起来。待惜贵人终于无碍,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叫来了闵信厚,下旨晋惜贵人孟惜竹为才人。孟惜竹不禁喜极而泣。

    这厢佳人笑,那厢佳人恼。

    林落儿双手紧攥,骨节突出,指甲印深深地陷进了手掌的皮肉之中,泛起了骇人的深红。

    她明知吴承运乃情势所逼,更何况惜贵人也是后宫嫔妃,他多少也有几分情意,但她始终还是看不下去,也不愿心中那把熊熊的妒火继续蔓延,于是悄悄偷跑了出去。

    此时此刻,她也不愿回乾阳宫,只好漫无目的,到处乱走。

    月光如水水如天。

    走了一阵,便见前方有一大片水池,倒影出明月更为皎洁。

    她心中一动,径直走到水池旁的凉亭中坐下。

    --好不容易哄劝住惜贵人休息了下来,吴承运又向众人嘱咐了一番,便赶回乾阳宫去了。

    谁知林落儿此刻并不在宫中,一番询问之下,柴七梅红方才告诉了他缘由。

    他当下惆怅,知道她定然偷偷跟了去,瞧见了他和惜贵人的举动,心里不好受,才暂时没有回宫。

    不过皇宫这么大,此刻她会在哪儿呢?

    吴承运也顾不得休息,便遣散了所有的侍从,自己独身一人出了乾阳宫寻找。

    他见今夜月色正好,忽然心中一动,想她素来喜欢观月,多半去了凉亭之类的地方一个人看月亮。倘若从永泰殿回乾阳宫,那么也多半会去位于两者中间的观月池吧?

    这样一想,便迈开步子朝观月池走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自己做主

    林落儿居然真的就在这里。

    凉亭的围栏前,月下佳人,凭栏遥望,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粼粼水波倒影出她的愁思满怀,也悄悄倒影出不远处另一个人的模样。

    “小卿。”

    忽然,不远处那人迅速窜到林落儿身后,戏谑般地唤了一声。

    她当然被吓了一大跳,失声低呼,乍一回头,却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身后,她顿感惊骇。

    “你是……你不是……”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瞧了“她”好几眼,然而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个妙龄少女呀,可怎么声音却是个男人?!

    “唉你别看了,我是承诗,我的声音难道你都听不出来了?”“她”微微蹙眉,走过来大大咧咧地坐下,言行举止哪里像个宫女?

    “那你……”林落儿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忽然把脑袋凑近林落儿,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戴了人皮面具,用易容术打扮了一下,你当然认不出我来咯!”

    见她还在迟疑,承诗索性撸起右手的袖子,伸出手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内伤发作,你扶我的时候,不是还看到过我手臂上的伤痕么?”

    林落儿定睛一看,果然不错,慌忙四下细看。好在观月池毕竟僻静,就算有大内侍卫巡逻,两人也能早早发现,于是这才展颜巧笑,低声道:“你呀,怎么这次又扮起宫女来了?”

    承诗笑道:“我承诗什么人啊,混个宫女当还不简单?我呢,这次进来是想看看你和那个方公子怎么样了?”

    林落儿忍不住嫣然一笑,低下头去。

    又听承诗继续道:“你看你,小女子的心思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得偿所愿了。”

    “哦?”

    “你不知道,你和陛下的事情京城里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虽然民间不比皇宫,知道那么多内情,不过起码大家都知道,陛下最近特别恩宠一个女子,为她屡屡破了祖制,据说两人还是在宫外认识的。虽然传出来的消息只说这女子姓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毕竟嘛,这皇宫有许多讲究,就算宫里的人把事情传了出去,也不能透露那么多吧?但是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当时你说你和方公子就是在宫外认识的,我就在想,会不会你的那个方公子就是皇帝?所以我干脆进一趟宫,扮成宫女,随便这么一打听,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林落儿不禁笑开了:“承诗,你不去当捕快真是可惜了。”

    承诗连忙不屑地摆摆手:“当捕快怎么比得上浪迹天涯快活?对了,赶快跟我说说你的事儿吧!”

    林落儿知道他一向性急,便将后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听得承诗两眼放光。

    却不曾想,不远处隐蔽的重重假山之中,吴承运正偷偷地观望着这一切。

    “哈哈,恭喜恭喜,真是苦尽甘来,得成正果啊!”承诗怕惊扰到其他人,偷偷拊掌大笑,拼命忍住内心的激动。

    “你什么时候开始拽文了?”林落儿甩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地说。

    “什么时候拽文不要紧,”承诗翘起二郎腿,悠闲地说道,“重要的是,大美人终于找到了如意郎君,作为你的朋友,我总该替你高兴高兴吧?”

    林落儿“扑哧”一笑:“你呀,什么时候不要再这样油腔滑调,就会有漂亮又聪明的小女子看上你啦!”

    谁知承诗不知哪来的兴奋劲,竟突然开起林落儿的玩笑来了。

    “哈,那你看不看得上我?”说着便突然跳到她面前凑近她,指着自己的脸,吓得她下意识往后一躲。

    “说的什么话?”林落儿捂着脸,瞪了瞪眼睛,又气又羞。

    承诗自知有点失态,只好讷讷道:“我也是一时好玩嘛,没想到你这么介意,好丢脸啊!”

    林落儿看了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笑道:“还不是被你给吓的?其实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生性不羁无拘无束,做事情随性一点儿也很正常。”

    承诗吐了吐舌头:“你真的不怪我啦?”

    “怪你还能再跟你说话么?说正经的,你就打算这样浪迹天涯吗?不准备找个正经差事来做做?”林落儿慢慢正色道。面对承诗这样的男子,任谁都生不起气来。

    “又来了。”承诗翻了个白眼,“诶,我是专程来找你叙旧的,又不是听你说教的。”

    “好了好了,不要不耐烦嘛!”林落儿忙道,忽然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我身边的那两个小丫头你还记得吧?”

    “记得呀,你都提过好多次了。”

    林落儿窃笑道:“我忽然发现柴七跟你好像还挺般配的,要不等陛下册封之后,事情忙完了,找个时间我跟柴七说说怎么样?”

    “不不不!”承诗二话没说便“砰”地弹了起来,把头摆得像拨浪鼓一般,“你少乱点鸳鸯谱,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

    “好好好,”林落儿简直拿承诗没有办法,“我也只是先说说嘛,要是改天时机成熟了,你们再见也不迟啊!”

    承诗傻笑一声:“如果她是个像你这样的大美人,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没个正经的!”林落儿乜了他一眼。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欢,远远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两个感情很好的姐妹在嬉闹玩耍。然而,两人完全不知道,假山下的吴承运,目中的光芒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夜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大喊:“落儿,落儿,你在不在这里呀?”

    这一下非同小可。林落儿将承诗赶紧一推,承诗也知道要是被皇帝撞见,那后果肯定只大不小,便身子一缩,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吴承运还在假装四处寻找,林落儿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发髻,这才堆起笑脸,大声应承。

    “落儿,你怎么在这儿啊?”吴承运从观月池的一个黑暗角落里小跑过来,见到林落儿,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满脸关切。

    林落儿浅笑道:“陛下不是在惜贵人那儿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别骗朕了,你不是悄悄跟着去了永泰殿么?不高兴了所以跑了出来?”

    她心头一痛,不由微微低头:“是落儿不好,还请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吴承运双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于你的,朕反倒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才对。”

    “陛下千万别这样说。”她一手覆上他的唇,“后宫佳丽三千,理应都有照顾,落儿又岂是那般小气之人?这么晚了,陛下一个人跑出来找我,我才过意不去呢!”

第三百五十章:信誓旦旦

    “那我们就都别说了,快跟朕回去吧,嗯?”吴承运慢慢拉下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里,眸子亮如秋星。

    她心中一动,无限感慨:不管他有多少个女人,就像惜贵人所说的那样,只要他心里有她的位子就够了。一面想,一面用力握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臂膀上,与他并肩走出凉亭。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对了,刚才朕来找你的时候,好像听到凉亭这边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啊有吗?”她果然浑身一震,顿时停下脚步,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曾经自言自语罢了。这后宫禁地,哪来的男人声音?哦,可能是陛下白天日理万机,这会儿想必累了,不经意听岔了吧?”

    吴承运心头一沉,目光深处一片冰凉,然而脸上却仍带着温暖的笑意:“那倒也是。要不然,朕还以为你在和其他的男人偷偷幽会呢!”

    “这怎么可能嘛?”林落儿明显身子一僵,却迅速灿烂地笑道,以此掩饰心中的慌乱,“陛下难道是想吃醋么?”

    吴承运“哈哈”一笑:“落儿呐,你可别有朝一日真的让朕吃醋啊!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她有点愣住了。

    他微笑看她,然而绝美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寒而栗:“要不然朕宁愿杀了你,也不愿承受这种痛苦。”

    她忽然觉得全身阵阵冰凉:他的语气是那样温柔,那样舒服,却让人如芒刺在背一般难受,更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方名的阴冷和恐惧。

    但她还是没猜到他已经看到了那一切,于是她故作轻松笑道:“陛下能这样看重落儿,是落儿的福气。陛下不必多虑,落儿的心一辈子都会在陛下身上。”

    “落儿能这样承诺,朕就放心了,走吧!”他淡淡笑道,揽着她继续前行。她也朝他甜甜一笑,轻轻依偎着他,然而两人心中俱都浮起了一层阴霾。

    可是,任谁都忽略了,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一双幽深的眼睛。

    夜已深沉。

    孟惜竹坐在妆台前,轻轻抚摸着颈上猩红的伤痕,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

    “孟才人怎么起来了?”晨露端来几样宵夜,进来看到孟惜竹下了床,不由吃了一惊。她连忙放下托盘,快步走到孟惜竹面前。

    孟惜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晨露,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丑吧?”

    “哪有哪有?”晨露忙宽慰道,“孟才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怎么会丑呢?”

    孟惜竹摇摇头:“这道伤痕,恐怕去不掉了吧?”

    “奴婢听鲍太医说,孟才人的伤痕虽然深,但完全可以恢复如旧,不会留疤的,孟才人请不要担心。”

    “你可知道,那扎手的东西勒在脖子上的感觉,有多痛苦,多难过?就像整个人在鬼门关前徘徊一样。”孟惜竹痴痴地端详着铜镜,喃喃道。

    只见晨露一下子跪倒,痛声道:“是奴婢不好,奴婢要是早一点拦下孟才人,孟才人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孟惜竹长叹一声,扶起她来,轻轻道:“要不是你,这出戏怎么能演好?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晨露面有愧色:“可是,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啊!要是奴婢勒的时间再短一点儿,孟才人的伤痕就不会这么深了。”

    孟惜竹淡淡回道:“既然要演戏就要演足。否则陛下如此精明,又怎会轻易相信我是真心求死?”

    “只是可苦了孟才人你啊!”

    孟惜竹转过身去,继续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目光深邃:“想不到今时今日,我竟然会用苦肉计这种手段,才能换来陛下的一点点怜惜。晨露,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啊?”

    “孟才人不要多想,”晨露劝道,“其他宫的主子,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想尽办法博取陛下的宠爱?孟才人此计甚妙,应该高兴才对。况且,陛下还对孟才人加以晋封,足以证明孟才人在陛下心中非常重要不是吗?”

    孟惜竹一听,又渐渐展颜:是啊,不管怎样,能够达到目的,巩固乃至提升地位,那才是头等大事。至于中间用了什么手段,光明也好,卑鄙也罢,又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那个坏事做尽,拖累娘家的表舅,死了反倒能成全我的好事,真是讽刺。”孟惜竹悠悠道,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顿了顿,她忽然收了表情,双眼微眯,幽幽道:“晨露,今日之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晨露被孟惜竹转瞬而来的阴寒之气吓得不轻,只觉得后颈阵阵发凉。

    她当然明白孟惜竹的意思,连忙信誓旦旦答道:“除了孟才人和奴婢,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就好。”孟惜竹低低一笑,看得晨露浑身发毛。

    “孟才人千万不要杀我啊,奴婢尽心尽力为孟才人办事,不想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地步啊!奴婢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宣扬出去,求孟才人饶了奴婢一命吧!”她跪在地上,紧紧攥着孟惜竹的衣摆苦苦哀求。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孟惜竹轻笑道,扶起晨露。

    “孟才人……”晨露愣愣地看着她,一颗心仍然悬在嗓子眼上。

    “你的嘴紧不紧难道我会不知道?说实话,要想在宫里边找到一个知根知底,又肯全心全意为你办事的人并不容易。要是没了你,往后我不一定能找到比你更可靠的人。所以,你只要今后好好地做事,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孟惜竹这番话一出口,晨露这才安下心来。她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无力笑道:“请孟才人放心,奴婢一定为孟才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惜竹嫣然一笑:“这就对了,你我主仆一场也是缘分。明年你就够日子出宫,回乡跟你家人团聚了。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份厚礼,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找一户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多谢孟才人,多谢孟才人!”晨露感动得热泪盈眶,迭声道谢。

    孟惜竹重新坐回了妆台前。铜镜里,映照出晨露忙碌的背影。孟惜竹凝神注视着她,心绪复杂,不禁发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因为她知道,方才心头闪过的那几度杀机终究还是消逝了。

    ----后宫的种种阴霾,都因为承平长公主七岁芳辰盛宴的到来而暂时烟消云散。

第三百五十一章:通通夺回

    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不快或愁苦,一门心思为寿宴奔忙。仅仅是为了准备一件赴宴当天要穿的衣裳,便让众人伤透了脑筋。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帝不仅要参加寿宴,还要亲自甄别和册封本届剩下的采女。各宫的妃嫔固然在费尽思量打扮,而西苑的女子们更是挖空心思,只求在皇帝面前呈现出最好的自己,以图一朝飞上枝头。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位于后宫中心位置的麟德宫,从里到外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虽然只是普通的寿宴,然而长公主毕竟是皇后所出,天家长女,皇帝十分喜爱,所以各种器物、饮食、礼仪等的安排,内侍省和宗正寺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钦天监监正选定的吉时是巳时二刻。而不到辰时三刻,赴宴的人便基本上都到齐了。

    麟德宫大殿的正中央,高台之上乃是皇帝的主位,左右分别是宁太后以及常皇后的位置。台阶以下,后宫妃嫔则按地位高低依次往后排列。琬妃和云昭仪处于第一列对坐,然后是安修仪怡充容等人,最后面的自然是选侍了。

    偌大的麟德宫早已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脂粉的香气。

    柴七和梅红扶着林落儿从侧门走进来,坐到了琬妃的斜后方:这当然是皇帝的刻意安排。林落儿的身份特殊,现在既不是正式册封的嫔妃,也不是一般的宫女采女,无名无分,所以安排座位便显得十分为难。如果严格说起来,即便有她的座位,也应该把她安排在选侍的位次之后。但由于皇帝的照顾,她的面前不仅有其他妃嫔同样的案几,甚至还可以坐到琬妃的斜后方,能够离他最近。这样一来,就算云昭仪和琬妃也不好挑刺,毕竟她并没有坐到两人之前。而她自己对皇帝的苦心安排原本也有担忧,可后来一想到能够如此亲近他,不会像位次较低的妃嫔一样,坐得那么远,连看不看得清楚皇帝的模样都说不一定,想到此,她的心中便只剩下柔情和感动了。

    殿中的女子们原本都在三三两两闲聊打趣,这会儿见林落儿来了,便纷纷把目光转向她,一时间,麟德宫安静了好多。她当然知道众人为何对她议论纷纷,但有柴七梅红在身旁作陪,倒也释然了不少。

    正门那边,忽然有一束凌厉的目光射向她,虽然并没有被她直接捕捉到,但那样的尖锐却让她浑身僵硬。

    她抬眼望去,目及远处,林雅馨正恶恨恨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吞到肚子里去一样。

    两人之间起码相隔好几丈的距离,但林落儿只一抬眼,便知道除了林雅馨,便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看她了。

    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冲林雅馨一笑,只不过这笑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林雅馨气得够呛,本来排在最后面,跟其他人一比,就已经尴尬得不得了,这会儿见林落儿还故意这样讥讽她,简直快当场气晕过去。

    瑞雪见她咬牙切齿,全身剧烈起伏,忙小声劝道:“林选侍不要置气了,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会笑话的。”

    “我看我没被别人笑话,反倒先让你给笑话了吧?”林雅馨顿时把满肚子的气全都转嫁到了瑞雪的身上。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林选侍不要误会。”瑞雪叫苦不迭,连忙摆手解释。

    “哼,”林雅馨板起脸来,“你这张嘴,是不是上次还没被教训够?”

    瑞雪一听,下意识捂着嘴垂下头去。

    林雅馨转过脸,再也不看她。

    瑞雪偷偷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嘴角,红肿和淤青尚未完全消退:泰安宫一事之后,瑞雪便被林雅馨狠狠抽了一顿嘴巴,痛得她几个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有几个人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见她这副样子,心里都猜到了七八分。瑞雪拼命低着头,一想到自己的凄惨,喉咙便阵阵收紧。

    荣宛瑜坐在林雅馨的对面,其他人都在对林雅馨和瑞雪窃窃私语的时候,只有她恍若未见,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放眼四周,人人热情洋溢,红光满面,每个人的穿戴打扮又五颜六色,好不绚烂。众人之中,唯有她是如此的落寞和寂寥。

    袁婕妤神采飞扬,正和左右两旁的华婕妤、苏美人等人聊得起劲。荣宛瑜傻傻地看着她们,一颗清泪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原本她也应该坐在她们之前的,可就是因为她的自私和愚蠢,现在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爬到荣嫔这个位置有多么的不易?然而如今,她却从云端直直跌落下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她的心再度刺痛。

    为何再聪明的女人,也难免会为一时的快感蒙蔽双眼。待看清前方的路途,却为时已晚。

    不,我不甘心,今天失去的,他日我要连本带利统统夺回来!

    荣宛瑜暗自呐喊,待她再度抬眸,已是一潭清波,善睐如故。

    忽听正殿之上,内监高声通报,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太后和皇后的到来。

    待行礼完毕,众人抬起头来落座,林落儿这才看清楚太后的样貌: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见到一年到头也难见一面的太后。想是因为常年念佛的关系,使得她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显得有些慢悠悠的,但果然如传说中那样气定神闲,平和安详。太后含笑着将台下扫视了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林落儿的身上。但太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下,便回头跟皇后说起话来了。

    林落儿被看得浑身一个激灵,直到太后将注意力收回去,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后一向静修礼佛,不理后宫之事,但你的事情闹得这么凶,听说太后那边也惊动了呢!”柴七很是忧心忡忡。

    “那又怎么样?反正陛下喜欢就行了,太后就算有什么意见也没用啊!”梅红满不在乎。

    林落儿暗暗叹息,知道柴七的话向来不虚:“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柴七我从不担心,就是梅红你,千万要规矩一点,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梅红也不笑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儿,巳时刚到,便听有人通报,皇帝则从大门外大步流星进来了。

    他一路直行,走得很快,但是路过琬妃这一排时,却迅速朝林落儿望了一眼,羞得她脖子根都红了,却不住偷笑。因为众妃之中,他那一眼只给了她一个人,这足以让她心湖荡漾,自然忍不住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第三百五十二章:自曝其短

    “儿臣见过母后。”吴承运微微欠身,向太后请安。

    “皇儿无须多礼。才下早朝就赶过来了吧?瞧你,都走出汗了。”太后笑道,一边掏出汗巾来为吴承运擦拭。

    吴承运含笑道谢,随后坐了下来。

    “陛下,承平都等不及要见陛下了呢!”皇后浅笑道。

    “哦,是吗?她一定高兴坏了吧?”吴承运“咯咯”一笑,叫人传长公主上殿。

    但见一个大红衣衫粉雕林琢的小女孩,被两个女史一左一右牵着手走进殿来,刚走到台下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父皇”,而后便挣脱开女史的手,笑嘻嘻地跑到了台上,一下子扑向了吴承运。

    “哎哟!”吴承运笑呵呵地假装喊痛,抱起长公主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父皇,儿臣今天好不好看呐?”承平抓着吴承运的手,扭过头来问他,一双小腿凌空左摇右晃。

    “好看好看,我们承平当然好看啦!”吴承运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承平顿时开心得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承平,怎么见了你父皇,高兴得连规矩都忘了?还不快给你父皇见礼?”皇后微笑轻斥道。

    承平“哦”了一声跳下来,规规矩矩地跪着给吴承运磕头:“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想了想,又站起来向皇后和太后鞠躬:“承平参见母后,参见皇祖母。”

    “承平真是越来越乖了。快,到皇祖母这儿来坐坐。”太后乐呵呵地招了招手,拉起承平来左盯右看,先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十分欢喜。

    “母后也许久没有看到过承平了吧?”吴承运问道。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常年吃斋念佛,甚少出门,这该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以后皇祖母经常来陪承平玩嘛!”承平扬起脑袋,眨了眨眼睛,太后自然连声叫好。

    “承平,快过来,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不要耽误了时辰。”皇后唤道。

    承平又“哦”了一声,但没有跑到皇后面前,而是继续缠着吴承运。

    “承平怎么不听话呢?”皇后微微皱眉。

    “儿臣好久都没看到父皇了嘛,儿臣要父皇陪我玩。”承平嘟嘟嘴,在吴承运的怀里拱来拱去。

    吴承运欣然一笑:“承平要听话,到你母后那儿去,父皇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待会儿都给你好不好?”

    皇后一直温柔地凝视着这对父女,脸上不由自主地堆积起了无限的甜蜜和满足。

    林落儿看着这一切,忽然感慨起来:都说有子万事足。尤其在这深宫大院,别说是母以子贵,就算只生下了公主,那也是为人之母,有所依仗。那么就能像皇后此刻这样,会发自内心地快乐。否则漫漫长日,何以慰藉?无论如何,拥有生命的延续才能在这里活得天长地久。

    一念及此,她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她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盼望着孩子的降临——一个属于她和皇帝的孩子。

    然而,此刻并没有时间让她畅想未来。

    “皇儿,琬妃后面那座下的女子,是否就是那个被传得出神入化的林落儿呢?”

    林落儿陡然一惊,乍一抬头,正好和太后的目光相遇。太后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然而在林落儿看来,这微笑却似笑里藏刀一般令人战栗。

    只见吴承运愣了愣,旋即笑答:“正是。”

    林落儿只好立刻起身,走到大殿正中,向太后施礼。

    “嗯,”太后点点头,“你上来。”

    “母后,”吴承运有些不安地看向太后,“吉时快到了,有什么话等宴会完了再说吧!”

    “离吉时还有一小会儿,不急。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既然今日难得相聚,哀家可得好好看个仔细才行。”太后悠悠道。

    林落儿不敢怠慢,只好亦步亦趋地走上台阶来,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

    “林落儿参见太后。”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随后慢慢道:“果然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林落儿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抿嘴一笑:“多谢太后,太后谬赞了。”

    “不过今日乃是喜庆之日,满堂之上,大家方不打扮得华丽精美,为何你的妆容却如此清淡呢?”

    林落儿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转过身去看看台下,但随即停住了。

    她略微沉思,随即正视着太后,微笑道:“奴婢一介小小宫女,哪有资格参与长公主的芳宴?只是得蒙陛下眷顾,才万幸能够与众位贵宾同席而坐。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对此深感惶恐。主仆有别,奴婢又怎敢穿红戴绿,与贵宾们相提并论呢?更何况奴婢有伤在身,精神倦怠,即便多花心思打扮,也远不及在座的任何人,又何苦自曝其短呢?”

    “嗯好,伶牙俐齿,又颇识大体,是个懂事的。”太后含笑着点点头。

    “多谢太后夸奖。”林落儿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要知道方才太后问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为难她的意思。

    “不过哀家听说,陛下为了你,还吃过不小的苦头,你可知罪?”太后忽然收起笑容,冷不丁问道。

    林落儿浑身一震,双膝跪地,却毅然仰头看着太后:“奴婢牵连陛下,自知罪该万死。太后若有任何责罚,但请降罪,奴婢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母后,不关她的事。”吴承运脸色一变,霍然起身,蹿到太后面前。

    “哀家在问林落儿的话,请皇儿不要帮腔。”太后淡淡道。

    吴承运正想开口继续说什么,却被太后抬手阻止了。她盯着林落儿道:“你只是一个浣衣局的末等杂役宫女,陛下尚且能为了你不惜受恶人恣意那啥。如果他日你一朝为妃为嫔,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风风雨雨。林落儿,你可懂红颜祸水的道理?”

    红颜祸水?又是红颜祸水?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底蹿上来:上次在京城,与说书先生辩合,大快人心。现在太后却栽了这顶帽子给她,岂非天大的讽刺?

    她唇边咧开一丝苦笑:“若太后已经认定奴婢红颜祸水,奴婢也无话可说。只是奴婢以为,倘若明君在世,则断无红颜祸水的道理。因为祸水与否,全依赖于帝王的功过是非作为评判。帝王明则水清,帝王暗则水浊。”

    “放肆!”皇后倏然起身,杏眼含怒斥道,“大胆林落儿,你这是在教训陛下教训太后吗?”

第三百五十三章:择日行赏

    台下有许多人见此情景,猜想太后一定早就对林落儿有所不满,此刻正在借机发泄而已,故而暗地里偷笑,个个幸灾乐祸,盼望着能借太后之手除掉林落儿。

    谁知太后忽然轻笑一声,面上竟有几许欣赏之色:“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哀家说话,你还是头一个。”

    “太后?”林落儿一脸错愕,“奴婢一时情急,言语不敬之处,还望太后恕罪。”

    “哀家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红颜祸水的说法,又怎会给你安上这个罪名呢?”太后缓缓道。

    “太后如此了解奴婢的想法,奴婢欣慰之至,荣幸之至。”林落儿展颜道,心中却不大明白缘故。

    “你这个样子,倒和当年哀家刚进宫时有几分相似。”太后忽然感慨道。

    林落儿怔了怔,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太后却伸手亲自扶她起来,边扶边问:“皇儿,不知你打算怎样册封林落儿呢?”

    吴承运一愣,旋即嗫嚅道:“母后,这个……”

    太后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你早有打算,你就多卖几天的关子好了。”

    林落儿想不到太后竟然会有如此的言行,一时间只觉得事情变化得有些快,还不太能适应过来。此时又忍不住抬眼看吴承运,只见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轻快的笑意,显见刚才他也虚惊一场。

    太后又接着道:“后宫之事哀家向来不会过问,陛下要怎样安置你哀家都没意见。不过,哀家想问你一句话,后宫之位有高有低,倘若结果让你失望了,你会怎么办?”

    林落儿想也不想便答道:“就算无名无分,奴婢也心甘情愿追随陛下于左右。奴婢本就没有期望什么,又何来失望之理?太后多虑了。”

    太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轻笑道:“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吴承运听了,不由自主看向林落儿,两人目光交会,温柔满溢。

    太后瞧在眼里,不禁欣慰道:“好了,大家都回座吧,相信今天的安排一定会很精彩。”

    众人见最后居然如此轻描淡写收场,有的当然大感失望:原本林落儿就已经炙手可热了,谁知太后竟也站在了她那一边,方才的一番话摆明了对她大有好感。不过让她们略感欣慰的是,太后毕竟不理后宫,形同隐居,这种支持也无足轻重。

    林落儿走下台时,故意埋着头,因为她深知,此时正有无数只眼睛正投向她。被嫉妒和愤恨包裹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她赶紧坐回到了位子上,直到真的落座才陡然一松,也才感到背心早已透凉。

    一阵乐声飘来,四海坊的众位舞姬翩然而至,跳起了宴会上常见的《绿腰舞》,以助宾客之兴。一曲终了,众人不禁拍手称好,连素有“闵王细腰”之称的怡充容也暗自感叹。

    可是,众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四海坊的歌舞表演上。

    果然,几曲歌舞下来,众人早已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静候着本届采女的登场。先前出场的几个采女都来自江淮一带,个子高挑,且眉如翠羽,又各有各的美。乍一看,和安修仪苏美人等几位苏杭籍的妃嫔有一脉相承的气韵。歌舞虽非大家闺秀的必修技能,然同裕朝盛世繁华,以前一直被世人看作是风月之人才会研习的歌舞,也渐渐成为了官家女子的闺中功课。这几位采女虽然论歌喉舞姿固然不能与四海坊的官方歌舞姬相比,不过至少看得出来她们必定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准备。贴花子乃是同裕朝女子最钟爱的惯常装饰,因此这几人又都用各式花子装点眉间,或成月牙形或成牡丹形,媚而不妖,恰到好处,再加上为了此次寿宴的精妙妆容,任何人看到都会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太后开始看时没什么反应,继而频频点头。于是对吴承运耳语了几句,但见吴承运微微颔首。

    不出所料,待这几人表演完,皇帝一一询问了每个人的姓名籍贯等讯息,考量了一下她们的才学,几人俱都口齿流利,显得颇为聪慧。

    太后点了点头,便小声询问吴承运:“几位采女可谓学无不览,论姿貌也属上上之选。依陛下看,这几人如何呢?”

    吴承运不作答,转头去问皇后:“皇后觉得呢?”

    皇后本来正在和承平公主说话,这时见吴承运突然找她,倒有些惊愕:“陛下做主就好了,臣妾没有意见。”

    “你是六宫之首,当然要让你过过眼了。”

    “臣妾惶恐。”皇后见皇帝始终尊重她,如同上次众人大闹乾阳宫之时,仍旧给予自己信任一样,不禁暖意升腾,笑靥如花,“这几位采女都各有千秋,可谓百花齐放,臣妾觉得无一不好,但请陛下安置吧!”

    吴承运沉吟着点点头,对闵信厚吩咐了几句,闵信厚旋即直起身子,朗声宣布这四位才女晋封为正九品选侍,择日另行赏赐。

    四人高兴得叫出了声,互相看了看,脸上全都笑开了花:这最后的机会终于被她们把握住了。

    旋即叩首谢恩,太后即命人为她们安排了座位。

    台下众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选侍不过是最末等的品级,宫里多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今年的采女都十分出众啊,开场的这四位已经如此吸引大家了,却不知后面的还会有怎样的惊喜?哀家今天可算是大饱眼福了。”太后心情极好,边笑边说。

    “难得母后如此开心。信厚,接下来还有谁?”吴承运道。

    闵信厚躬身道:“回陛下,下面应该是河北道云州府潼县县丞之女方洁雅方采女了。”

    方洁雅?终于轮到她了。云昭仪眼前一亮。

    “哦?她有何才艺?”太后问道。

    “回太后,内侍省报上来的名册说,方采女要献的是长袖舞《双飞袁》。”

    “长袖舞?这舞可不简单啊!”太后微微吃惊:要知道长袖舞并非人人都能跳好,因为此舞对舞者的身段、力度、灵敏度、柔软度、指腕肘肩的配合以及对乐曲节奏的把控上要求都很高,所以即便在歌舞升平的同裕朝,也少有人能将长袖舞发挥到人人称羡的地步。

    云昭仪用余光扫过方尹怡宁和琬妃,见二人脸色果然微微有变。

    “那就宣她上殿吧!”吴承运道,目中也带有几分好奇。

第三百五十四章:费尽心思

    方洁雅双手攥着固定在颈后衣衫上环绕到身前的飘带,紧咬牙关,好尽量稳定住自己不停抖动的身躯。她拼命压制着内心的紧张和焦虑,尽管越往前走一步,就越有晕倒在地的感觉一般。宏大的麟德宫正殿,仿佛连每一寸的空气都凝固了。因为她越是用力呼吸,就越觉得憋闷。她只好暗自舒了好长一口气,让呼吸尽量平顺一点。

    双耳已经不幸地捕捉到了席间的一些质疑和讪笑。要换做平时,她恐怕早就跳起来与别人争个输赢了。但今天实在是太特别,她惟有忍耐,再忍耐,因为这些人这些事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把握今天这最后的机会!

    是了,方洁雅,你要做的,只是吸引皇帝,挣个封号留下来,一朝飞上枝头,为了父母,为了方家,你一定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

    她终于在殿中央停了下来,随即盈盈拜倒,却未抬头。

    “抬起头来吧,别拘束。”皇后轻声道。

    方洁雅闭了闭眼,待她抬头之时,明眸已如秋水般深澈无垠。她的目光萦绕在皇帝身上,嘴角向上一勾,描摹出她最美妙的姿态。

    无论如何,陛下看到我的第一眼,一定要让他印象深刻。这是方洁雅对自己说过无数遍的话。

    但她或许要淡淡地失望了:因为吴承运的唇边始终挂着一丝恬淡的微笑,但那微笑给了太后,给了皇后,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到了她这里,这微笑却没有半点改变。

    没有改变,就说明没有触动。没有触动,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丝毫的惊艳。

    这也难怪,陛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我又算得了什么?方洁雅心道,眼中的神采退却了一些。

    然而很快她便重新燃起了希望:好,纵使容貌不能令你动心,这接下来的舞,总会使你动容。

    “方洁雅,长袖舞很难的,稍不注意还会伤及自己,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皇后有些担心。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方洁雅已经准备稳妥,不会出事的,请娘娘不必忧虑。”方洁雅对着皇后行了个礼。

    “皇儿,你一向喜欢长袖舞的,今天姑且看看这个新人会否令你满意了?”太后笑道。

    方洁雅心中暗喜,不由偷偷看了一眼云昭仪,冲她笑了笑,权当感谢。云昭仪也轻轻一笑,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站在她身后的馨萝更是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众人岂非都在等着看这出好戏?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吴承运笑答,转过头来看着方洁雅,这次的笑意竟多了一分温和。

    她按捺住激动之情,慢慢退了几步站定,深吸一口气,又对一旁的四海坊乐工点了点头,乐工们会意,悠扬的乐声随即袅袅升起。

    方洁雅双眼微眯,脸上始终带着微醺的笑意,身子突然向后一曲,双手使劲往耳后一甩,那长长的杏红飘带顿时宛若两条游龙一般腾空而起,人群之中不由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此时四海坊的四名白衣舞伎涌上前来,在她周围伴舞。方洁雅特意吩咐舞伎身穿白衣,那么她的一身麦绿纱衣便和众舞伎们区别明显了。而那杏红飘带又如此出挑,让人不注目都不行。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乐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紧,方洁雅的身形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花,众人只觉得目眩神迷,仿佛间,好似一只灵巧的袁子在半空中穿行,分花拂柳,轻盈至极。

    忽然,乐声骤松,原来《双飞袁》已到曲终之时。突见一名舞伎伏在地上,另一名舞伎蹲下身子,双手撑地,剩下两名舞伎则相对而站,四手交叠。方洁雅做完上一个动作之后,人已在殿门的位置。此刻她弓着身子,微微停顿稍作调息,随后她轻抬莲步,连转三圈,离第一名舞伎还差几步的时候,又跟着向后做了个凌空翻,众人再度惊叹出声。

    待整个人翻过来之后,她终于加快速度,碎步跑过去,一步踏上第一名舞伎的背,紧接着踏上第二名舞伎的,最后双足在最后两名舞伎的手臂上一顿,舞伎趁势将双臂向上一抬,方洁雅整个人便像是脱线的风筝一般,冲上云霄。

    众人无不抬目,只见她好似用尽了平生之力,在身子腾到最高处的时候将怀中的飘带朝天空抛了出去。麟德宫正殿的屋顶以汉白林雕成,这样看去,轻绡薄衫的方洁雅就好像是一只小鸟在天空飞翔一般。众人眼前一花,但觉那杏红飘带瞬时宛如晚霞朵朵,霎时四处飘落。

    正在这时,方洁雅飞旋而下,飘带将她的身子包裹住,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笼罩在一片杏花的花瓣当中一样。由于高度不够,她只飞旋了两圈之后便落到了地面。乐声一停,方洁雅将飘带挽在臂上,化作披帛,抬眼看皇帝,微醺的笑意愈浓,妩媚尽写脸上,她盈盈拜倒:“方洁雅献丑了。不足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这个动作,恰到好处地彰显着少女的诱人身姿,她私底下不知道练了多少遍,才能有这般自然的煜煜生辉。

    果然,吴承运的眼中泛着几许惊艳:“最后的动作出其不意,的确令人耳目一新,母后觉得呢?”

    太后也点点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跳长袖舞,方采女也可算是费尽心思了。”

    皇后也附和道:“确实美妙。方采女,你的舞跳得很好。”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方洁雅此刻心里简直跟吃了蜜一般甜,想着想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回到了皇帝身上。

    然而不远处的林落儿却有一种方名的忧虑。她知道方洁雅此举必定会让有的人不舒服,于是下意识看向方尹怡宁和琬妃,这两人似乎面色微有不悦,眼睛都挂在方洁雅身上。

    方洁雅啊方洁雅,为何你非要跟她们对着干呢?你跳什么不好,非要跳这两个人都擅长,且引以为傲的长袖舞?她们一定会认为你这是在当众挑衅啊!倘若你留了下来,今后谁能保证她们不会借故找你的麻烦?唉!

    林落儿不由暗暗叹息,眉头深锁。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担忧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只见琬妃徐徐起身,对正要发话的吴承运笑道:“陛下,臣妾有话想说。”

    吴承运有点奇怪:“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第三百五十五章:嫣然一笑

    琬妃勾起灿烂的笑意,倾城的样貌更显得美艳无双,一双翦瞳深不可测,方洁雅只看了一眼,便感到方名的惊惧。

    她款款走到方洁雅面前,昂起头来对吴承运笑道:“陛下,这位方采女的舞姿虽好,可臣妾觉得尚欠点什么。臣妾不才,请陛下也让臣妾一舞,两相比较一下,也好知道方采女到底欠点什么,可好?”

    什么?琬妃要跟我一较高下?这、这怎么会?

    方洁雅愣愣地看着琬妃,显然有些懵了。

    皇后先笑道:“琬妃的舞技众人皆知,能够欣赏到琬妃的舞姿,大家可真是有眼福了。”

    琬妃此刻笑得更灿烂了:“皇后娘娘对臣妾如此期许,臣妾更当尽力才好。不过,臣妾要是比不过方采女,娘娘岂不是要失望了?”

    “本宫相信你。况且大家只是切磋一下,又不是非要分出个胜负高低,余兴一下罢了。”

    “既然娘娘开了这个金口,那臣妾也只当玩玩好了。”琬妃随即“咯咯”一笑。

    “琬妃,你未作准备工夫,有难度的动作不要强来,以免受伤,知道吗?”吴承运不放心劝道。

    琬妃笑意更浓,柔声道:“臣妾虽然不像方采女那样精心准备,但臣妾和方采女志趣相投,此刻见她一舞,臣妾也耐不住心痒了。臣妾心中有数,不会弄伤自己的,请陛下放心。”

    说着又转身看方尹怡宁:“其实大家都知道,尹美人的长袖舞才是宫中一绝,连臣妾都自愧不如。可惜尹美人此刻身怀龙裔,行动不便,臣妾只好逞这个能了。尹美人,就由我暂代一下你可好?待会儿大家看我表演,就权当是尹美人你的徒弟在献丑咯?”

    方尹怡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捂了捂嘴,起身对琬妃行礼道:“娘娘太客气了,臣妾愧不敢当,臣妾何德何能,敢做娘娘的师父?娘娘过奖了。”

    琬妃对她轻轻点点头,又回过身来对吴承运道:“陛下,臣妾可以开始了吗?”

    吴承运道了声“好”,琬妃便微微仰起头,朝小香吩咐道:“去拿七色飘带来。”转身便往殿门走去,留下方洁雅一个人傻站在那里,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下子觉得场面好不尴尬,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了。幸亏琬妃不在位置上,她只好慢慢退到琬妃的座位旁边,偷偷回头朝林落儿看了一眼,见她一脸的忧虑不安之色,顿时心乱如麻。

    琬妃已经走到了殿门前站定,此时小香已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七条色彩各异的飘带,赤橙黄绿青蓝紫,正是彩虹之色,而更令众人惊诧的是,这七条飘带竟然比方洁雅的那条杏红飘带要长整整一倍多的样子!要知道,锦缎飘带虽然不重,但方洁雅的飘带有两丈那么长,可想而知,要是七条四丈多长的飘带放在一起也不会轻。更何况要灵活运用,还要舞得好看,那可着实不易。

    琬妃把飘带像方洁雅那样挂好,便朝乐工看了一眼,淡淡道:“麻烦各位就从最后一小段乐章开始吧!”

    方洁雅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难道她这样就能舞得起来吗?要是不把飘带缝在衣衫上固定好,万一手上打滑抓不牢的话,动作跳得这么快,飘带肯定会绊倒自己的呀!

    众乐工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乐工终于起身质疑道:“琬妃娘娘,这、这最后的动作最难,要是不从前面开始跳的话,很可能就会因为用力过猛受伤的。”

    然而琬妃的神情却相当轻松淡然,根本不像是要马上进行高难度表演的样子。她朝那乐工淡淡一笑,悠然道:“本宫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开始吧!”

    那乐工只好讷讷坐下,众乐工又互相看了看,这才拿起各自的乐器,从方洁雅方才那乐曲的倒数第二个乐章开始演奏。众乐工为了稳妥起见,仍然有所保留,并没有直接弹奏最后的那啥部分。

    琬妃也不恼,她嫣然一笑,忽然伸展双臂,将飘带朝左右两方抛撒出去,自己则踮起双脚,在原地打起转来。那七色飘带顿时也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七彩圆圈。殿门外的阳光刚好映照进来,琬妃整个人就被完全笼罩在了这柔嫩的淡金色里面。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忽然迷醉起来,微微一阖,不经意地投来,更让人浑身那啥,顿生灵魂出窍之感。众人目不转睛,就连吴承运都不由怔住。乐声终于到了最后的那啥阶段,琬妃这才停止了旋转,然而众人仔细一数,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她竟然整整连续转了七个圈!

    舞姬们已经摆好了姿势,她抬起头来轻轻吐了一口气,便一下子收起飘带,朝前面连续两个凌空翻,又朝后面连续两个凌空翻,回到原地,众人此刻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惊艳,纷纷鼓掌叫好。然而众人更万分好奇,也颇为忐忑,不知接下来这最后的飞天而下,琬妃会做得怎样?只见她轻启莲步,一路小跑,很快就踏到了那两名舞姬的手臂上。舞姬使劲向上一抬,她顺势而升,忽然右臂一振,将那四丈多长的飘带向梁上一抛,飘带乖乖地绕过屋梁垂下。

    忽然,小香不知何时到了屋梁底下,此时便和另外一名琬妃的宫女一起将那垂下的飘带往下用力一拉,琬妃随即借势往上升腾了数尺,众人不禁齐齐惊呼。待琬妃已经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小香等人忽地松手,琬妃便凌空打转,双手翻飞,飘带便如同彩虹一般萦绕着她的全身,这一刻,乍一看去,一袭月白色衣衫的她仿若下凡的仙女一般高洁灵秀。

    一声微弱的轻响,在空中整整旋转了五圈的琬妃稳稳落地。她因着下沉的力道曲了曲身子,随即把飘带往怀里一揽,忽地抬头,对吴承运莞尔一笑:“臣妾祈愿我同裕王朝江山永固,四海升平。”

    “好好好,说得好,说得好!”吴承运不禁抚掌称快。

    “妹妹的舞姿实在太美妙了,本宫简直大开眼界!”皇后显然也深受感染。

    “琬妃啊,跟上一次相比,你的舞技似乎又进步了不少哦!”吴承运笑盈盈地看着琬妃。

    “臣妾拙技,让诸位姐妹见笑了。”琬妃得意道,忽然看向了方洁雅,她顿时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第三百五十六章:这是戏法

    “方采女,我跳得还行吧?”琬妃冲着方洁雅笑问。

    方洁雅只好堆笑着答道:“琬妃娘娘舞姿超群,实在是太美了。”

    琬妃却不接话,她看着吴承运问道:“不知陛下觉得臣妾与方采女相比如何?”

    吴承运一愣:“这个……”

    “方才臣妾说过,方采女的舞虽好,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敢问陛下看出来了吗?”

    方洁雅一听,霎时涨红了脸,一股怒气“噌”地冲上脑门,却又偏偏无法宣泄:她的舞技虽好,然而和琬妃一比,简直如同萤火虫同皓月争辉一般尴尬。但琬妃如此咄咄逼人,大庭广众之下,这不明摆着要让自己难堪吗?

    吴承运眉头一紧,有些嗔怪地看着琬妃:如果据实回答,岂不是让别人羞愧得无地自容么?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琬妃不理吴承运,又点起皇后的名来了。

    两人对看一眼,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琬妃轻轻一笑:“看来这个问题太难为人了。”

    方洁雅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只听琬妃紧接着道:“我看这个问题,不如就让尹美人来告诉诸位答案吧!”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方尹怡宁面前,冲她点点头。

    方尹怡宁会意,也不觉得意外,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走到琬妃旁边,朝皇帝福了福身,清声道:“其实方采女的舞技也非常好了,只不过臣妾方才一看,便觉得方采女跳起来似乎少了几分灵性。这舞者若是少了灵性,舞便活不起来了。即便动作都完全规整到位,那也只是形似,无法做到神似,更无法令观者身临其境,为之动容了。这就好比眼前有一座大山,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很美,却偏偏少了泉水溪流,这座山即便再壮丽,也无法让人完全陶醉。因为水乃山之魂灵,若无水的滋养,这山便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臣妾不才,妄论了一番,还请陛下恕罪。”

    “尹美人此言不无道理。”甚少开口的太后也不禁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却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此情此景之下,若帮了琬妃或者方尹怡宁的腔,方洁雅的脸上肯定不好看。她素来最忌争执失和,所以不愿见到双方因此结怨。

    正想劝解两句,却听吴承运道:“你是行家,当然有你的看法了,怎么会是妄论呢?回座吧!”

    方尹怡宁微笑着谢了恩回到了座位上。她朝方洁雅看了一眼,见她脸上已经红一道白一道,嘴唇都快没有血色了,心知她此时此刻断然被奚落得羞愧难当,尴尬无比了。方尹怡宁却暗自偷笑,不忘送去一瞥轻蔑:舞虽不错,可惜班门弄斧。

    “看来陛下也认同尹美人的话。”琬妃嫣然一笑,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方洁雅,“方采女,现在你总该明白你的长袖舞差在什么地方了吧?”

    方洁雅这才缓过神来,她强压下满心的憋屈和愤懑,扯了扯嘴角的肌肉道:“方、方洁雅明白了,多、多谢琬妃娘娘和、和尹美人的提点。”

    “其实方采女你的底子不差呀,只不过这长袖舞么,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跳好。方采女若真想跳,那可得假以时日,再好好磨练磨练了才行了。”琬妃故意提高音量,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闵。

    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方洁雅的反应。果然,方洁雅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咧开微微颤抖的嘴唇小声道:“是,方洁雅谨遵琬妃娘娘教诲。”

    见目的已经达到,琬妃也不继续纠缠了,便扬起头来道:“陛下,臣妾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可以回座了吗?”

    吴承运微笑着说:“刚才真是辛苦你了,回去吧!”

    琬妃笑着从方洁雅身边擦身而过,款款落座,整个台上便只剩下方洁雅一人傻傻伫立了。

    皇后对着吴承运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只见吴承运也点点头,随即便让闵信厚下诏,封方洁雅为选侍。方洁雅好不失望,却又无可奈何,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全无走进麟德宫时自信满满的神气。

    眼见方洁雅的脸色极其难看,林落儿不禁化为一声叹息:她知道今天方洁雅的目标必定不是一个小小的选侍那么简单,只可惜事与愿违。

    方洁雅瘫坐下来,此刻堂上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敛下眼帘,面无表情,然而眼泪却悄悄滑落——我不会输,我没有输,我怎么会输呢?

    后来的莺莺袁袁争奇斗妍,方洁雅早已全无心思在她们身上。她知道今天彻底败了,尽管总算是跻身后宫,却被琬妃和方尹怡宁狠狠地摆了一道。前路坎坷,她该怎么走才好?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承平公主欢闹不已,气氛十分融洽和乐。

    酒过三巡,本届的采女都出来得差不多了,吴承运召来闵信厚问道:“都出来完了吗?”

    闵信厚回道:“还差最后一个。”

    “是陕西府的崔旖安是吗?”皇后看着手中内侍省呈报的寿宴名册问道。

    “正是安采女。”

    “哦,她是献歌还是献舞啊?”吴承运随意一问。

    “陛下,崔采女要献艺的并非歌舞,而是戏法。”

    “戏法?”吴承运眼前一亮,太后和皇后也竖起了耳朵。

    “咦,好新鲜的表演呢,臣妾还从来没听说过后宫女子会这种技艺的。”皇后奇道。

    “是啊,这女子不学歌舞,居然学起戏法来了,哀家还真是有些好奇呢!”太后接道。

    “那还等什么?快宣她上殿。”吴承运吩咐道。

    闵信厚答应一声,高喊着让崔旖安上殿来。众人也都伸长脖子,睁大了眼睛。

    无数目光所及之处,但见一位油绿衣衫的少年现身人前,然后大步流星走到台下站定。崔旖安一手执扇,跪地朗声道:“小生崔旖安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参见皇后,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哦?”台上的三人无不惊奇。

    吴承运笑道:“小生?看你的打扮倒像确是个读书人。”

    堂上一片低低的笑声,众人也来了兴趣,不禁私下讨论起来。

    崔旖安笑着摇摇头:“回陛下的话,小生自小家境贫寒,无钱求学,只好跟随师父走江湖卖艺为生。所以,小生乃是一介布衣,只会点小把戏而已。”

    吴承运觉得十分新鲜,听她一言,便知往下定有好戏可看,顿时好奇心大起:“呵呵,你可太谦虚了,既然能走江湖卖艺,又怎么会是小把戏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快回来

    崔旖安挽着发髻,裹了个青布方巾,也未着女子的妆容,但眉宇间倒透着**分的英气。她挺身而立,身段恰到好处,肌肤细滑白嫩,又眉目秀丽,乍一看,倒活脱脱是一位洁雅佳公子。

    “江湖把戏,本就入不得厅堂,小生只怕会污了各位贵人的法眼。”

    “不会不会,”皇后听她说话字字得体,顿时满心欢喜,连忙宽慰道,“今天大家都是图个高兴,你只管演来,不用担心大家会不会介意,知道吗?”

    崔旖安这番话原本就是为了消除皇帝等人可能会有的芥蒂,现在看来她显然成功了。于是她展颜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宽宏大量,那小生就放肆一回了。陛下可还有什么问题?”

    吴承运温声道:“当然没有。只是,你不要紧张,演得好不好都没关系。”

    崔旖安心口一暖:“多谢陛下关心,小生尽力而为。”

    说完便将扇子往腰带上一夹,伸手拍了两下,殿门外便有两个小童打扮的宫女应声而入,一人手上都拿了点东西,放在殿中央。众人一看,原来是一张小桌子,一块花布,一个小花瓶,一个金色的小匣子,和一个装着喜鹊的鸟笼子。

    崔旖安轻轻一笑,暗自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堆东西面前,朝众人清了清嗓子道:“小生乃是南极仙翁座下童子。仙翁得知我同裕朝长公主七岁芳辰将至,特命小生下界,为公主贺寿。仙翁素知同裕朝当今天子乃不世之明君,长公主也应受天子庇荫,福泽延绵。因此,仙翁为表诚意,特意送了一点儿小礼物给长公主,以示公主福祉,万年不朽。”

    话音刚落,便听席间人人称奇,吴承运三人更是开心不已。

    崔旖安一笑,朝乐工点点头,乐工们便开始演奏起《万年欢》,轻快的乐声顿时弥漫了整座麟德宫。

    她将那块花布从桌子上取下来,便踏着这乐点在手上换来换去,摆了好几个漂亮的姿势。众人当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无不睁大双眼,生怕错过任何精彩。

    只见崔旖安忽然把花布往半空中一抛,然后身子一转,再用双手接住。她将花布抖了又抖,忽然双手一扬,花布掉落,她手上竟然凭空多出了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

    惊呼声四起。

    她盈盈一笑,朗声道:“仙翁命小生送来的第一件礼物,乃是南海观音羊脂林净瓶里刚摘下来的仙界之花。”说完便把鲜花插在花瓶里,内侍立刻接了,献了上去。

    吴承运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一个仙界之花,太好了!”然后示意内侍把花瓶拿给皇后,皇后自然欣喜,又拿了来哄承平公主玩耍一番。

    崔旖安掩下旗开得胜的得意,这次她轻身一旋,又拿起了那个金色的小匣子,踩着乐声又摆了几个花招。

    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愈发好看了。

    只见她把匣子一开,忽然故作惊讶道:“咦?我明明把金丹放进去了的,怎么这会儿却没有了呢?”

    她一脸纳闷之色,左左右右到处打量了一番,随后猛拍脑门:“哎呀,难不成下凡的时候忘拿了?”

    好多人都笑了开来。

    “仙童再找找吧,婢子记得金丹就在匣子里。”其中一个“小童”指了指匣子细声道。

    “也好。”崔旖安点点头,拿起匣子来故意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使劲抖了又抖,以示匣子里确实空空如也。

    “仙童,金丹有灵,仙童法力高强,何不召唤召唤呢?”另一个“小童”建议道。

    “诶,好主意哦!”崔旖安眨了眨晶亮的眼眸,“那姑且试试看好了。”

    说完干脆盘腿坐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伸手一指,又朝匣子哈了口气,再站起身来,大声道:“金丹金丹,本仙童诚心诚意召唤你前来,你可不要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众人听到此,自然忍俊不禁。

    她猛然将匣子打开,只见黑丝绒的衬布上,霍然竟躺着一颗圆润晶莹的珍珠!

    “哈哈,你可真听话呀!”崔旖安粲然一笑,然后转向皇帝三人恭敬道,“此乃仙翁让小生送给长公主的第二件礼物,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长生金丹。”

    内侍又忙着将匣子送了上去,吴承运但看一眼,便知这珍珠价值不菲,不由微笑着慨叹道:“这礼物实在是太名贵了呀!”

    崔旖安也不答话,又开始表演起来。众人见她竟然变出了一颗珍珠,都摸不清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出现。

    这一次,只见她终于拿起了装着喜鹊的鸟笼子,笼门一开,喜鹊也没飞走,而是乖乖地站到了她的手背上。

    萧静娴和柳清妍不约而同地对看一眼,满心好奇,因为两人都知道崔旖安的这只喜鹊一定大有名堂。

    果不其然,她抚摸着喜鹊的头吩咐道:“你是西王母座下的神鸟,西王母既然派你来,一定让你带了好东西给长公主,是不是啊?”

    喜鹊自然不能回答,但崔旖安就像是在认真倾听喜鹊的回答一样把耳朵凑近了喜鹊,忽然变色道:“什么?你什么都没带?西王母不会这么小气吧?那你想怎样?”

    说着她素手轻抬,喜鹊叫了一声,便飞了起来。

    只见喜鹊绕着殿宇飞了三圈,然后径直飞到了台上,对着承平公主的方向,停在了台阶旁的那尊鎏金铜鹤头顶上,又开始“喳喳喳”叫了起来。

    喜鹊历来都被视作吉鸟,喜鹊的叫声更会叫人欣慰喜悦,这喜鹊一叫一停,皇帝等人当然高兴得不得了。

    无数双眼睛都系在喜鹊的身上,只听崔旖安沉声喊道:“你这笨鸟,什么礼物都不带,也好意思去见长公主?还不快回来!”

    说着竟打了个口哨,那喜鹊也听话,立刻飞回到了她的手中,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回西王母那里取礼物过来,我向西王母告上一状,你就再也回不了天上了,懂不懂?”崔旖安认真地看着喜鹊的眼睛道。

    “听懂了还不快去?”她低叱一声,喜鹊竟然如此通人性,扇扇翅膀,“扑棱”一下又飞了出去。只不过这次它并没有飞到台上,而是直接飞到了殿外。

    “这喜鹊飞走了,还能回来吗?”太后忍不住担忧起来。

    “放心吧太后,看来崔采女可以完全驾驭它呢!”皇后笑着解释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难以置信

    正说话间,却见喜鹊已经飞回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衔来了一件物什。

    “这是什么?”崔旖安捏着喜鹊的腿皱眉道。

    她取下喜鹊衔的东西,无奈地摇摇头:“我让你去取西王母的蟠桃来,你怎么拿了个凡间的桃子?”

    众人定睛一瞧,见那东西竟然是一颗还带着绿油油叶子的刚摘下来的桃子,顿感惊奇:这喜鹊真神了!

    哪知崔旖安又朗声道:“你呀,凡间的桃子怎能献给长公主?仙翁要是知道了,不生气才怪!算了,你先把桃子献上去吧,改日再拿蟠桃来。”

    说完她右手一晃,拍了拍喜鹊的背,喜鹊又飞到了台上,这次它直接飞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愣了愣,见喜鹊似乎要献宝一样叼着桃子,于是自然而然取了下来,却突然惊讶得叫出了声:“呀,是碧林蟠桃呢!”

    “什么?”皇帝和太后齐齐看过来,但见皇后眼笑眉飞。

    “陛下,太后,快来看看,这哪是普通的鲜桃啊,这可是上乘的碧林做成的蟠桃。做工精致,真的无可挑剔!”

    吴承运禁不住站起来,走到皇后面前拿起蟠桃来端详,不由赞道:“果然是碧林蟠桃,如此通透,实在难得。”

    太后也走过来连连叫好:“可真是有心人啊,居然能有这么多的巧心思。”

    崔旖安笑答:“这便是仙翁的第三件礼物,乃是西王母蟠桃园里的蟠桃。现在敬献长公主,恭祝长公主福乐安康!”

    “好!崔采女,”皇后身为人母,自然难掩喜色,“本宫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陛下,可别辜负了南极仙翁的一片心意啊!”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崔旖安。

    这话一语双关,在场人人都能听得出来,崔旖安今天的戏法表演大获成功,一言一行都将吉利和喜庆之意传达得丝丝入扣,如何不叫人开怀?所以,这一下子便让上座之人开心得合不拢嘴,倒也在情理之中。

    吴承运笑道:“这是当然。”然后顿了顿,对崔旖安浅笑道,“崔采女,难得你今天一片苦心,朕也十分感佩。珍珠和碧林蟠桃都请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朕代长公主心领了就是。”

    “陛下……”崔旖安倏然皱眉,心凉了大半。

    吴承运轻笑一声:“你别多想,无论你家境如何,这些东西想必都是你的宝贝,朕又怎么会夺人所好呢?”

    他悄悄对皇后说了两句话,只见皇后也点头赞同。

    于是闵信厚便站了出来,大声宣布:“奉陛下口谕,现册封崔旖安为正八品贵人,钦此!”

    林落儿看着难以掩饰住狂喜之情的崔旖安,发自心底露出一丝微笑,然而她向方洁雅看去,却不禁胸口一堵。

    方洁雅紧咬下唇,如果眼神可以成为一把剑的话,那么此刻她的眼神便是一把能比拟太阿湛卢那般吹发立断的盖世利剑!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她的掌心,骇人的猩红斑斑。她自己都说不清,此时此刻她的心都多刺痛,多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是崔旖安?为什么她是贵人,而我只是选侍?为什么上天会如此不公?

    她霍然抬头,双眸渐渐泛起一层难言的迷蒙:不,我方洁雅绝不认输,绝不!

    自寿宴之后,这一届采女的命运终于尘埃落定。加上头一批获封的采女在内,总共有二十余人最终留了下来,而剩下的那些采女则由内务省指派专人护送回了家乡。

    深宫之中,又多了许多新鲜的面孔。

    梅红背着手,嘴里哼着小曲,走得几步便时不时跳起来,心情格外好。

    面前有一大片莲花池,汉白林砌成的小桥横跨其上,直通对岸。岸边的柳树又抽开了新条,绒绒的碧绿扫过脸颊,逗得她“咯咯咯”地痒痒起来。她扯了一枝柳叶绞在手里玩,又晃眼瞥见了岸边一簇一簇的各色花朵,便摘了几朵不同颜色的下来插在头上,上得桥来。

    这时,从桥那边的不远处也走来一个人,垂着头,手臂上挽着个衣篮,梅红随便盯了一眼,也没在意。

    两人相对而走,刚走到对岸桥尾的时候,那人忽然踢到了台阶上一块微微凸起的石板,但听“啊呀”一声,向前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衣篮也被甩了出去,干净的衣裳散落一地。

    “你怎么样了?”梅红一惊,急忙上前扶起那人来。

    “没事没事,多谢姑娘……”那人拍了拍蹭脏的双手连忙迭声道。她扶着桥边的栏杆站了起来,正准备向梅红道谢,却不禁登时傻了眼。

    “淙、梅红?!”那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易宝林?!”梅红失声道。

    “这儿哪里还有什么易宝林,只有一个浣衣局的宫女罢了。梅红,以后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易芜春淡淡苦笑一声,然而梅红听得出来,她的话里并无幽怨愤恨之意。

    难道她变了么?梅红暗暗惊诧,但又觉得难以相信。

    “易……,那你现在怎么样了?”梅红想叫她的名字,但对方到底曾是她的主子,终究叫不出口。

    易芜春轻笑道:“新来的章主事对我们都挺好的,人也温和,很好说话。说真的,虽然在别人看来我很落魄,可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平静过。”

    “你……”梅红见她目光平和,毫无之前的乖戾之气,不由感慨不已,“但是浣衣局的那些宫女,我不是不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气吧?”

    易芜春反而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天边的流云,淡淡道:“难道以前我给别人受的气还少么?现在我这个样子,真应了因果报应这句话了吧?”说罢又低下头去。

    “易宝林,”梅红心中一痛,脱口而出,走到她的身边,“你别这么说。”

    “梅红,不是说过我早就不是什么宝林了吗?”易芜春苦笑道。

    “我……”梅红还是叫不出口。

    “对不起。”易芜春忽然收起笑意正色道。

    “什么?”梅红一愣。

    易芜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梅红,眼中堆积起越来越浓的歉疚和后悔。她紧锁眉头认真道:“梅红,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都想找机会跟你致歉的,没想到今天我们却在这儿遇见了。其实、其实我都没脸跟你说话,我、我自己都恨我自己……”她越说越激动,竟语结起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难以抑制

    “易姐姐,”梅红顿时鼻子一酸,眼前迷蒙起来,“你别这样。”

    易芜春猛然抬头,诧声道:“你、你肯原谅我了?”

    梅红一时怔忡,支吾道:“我、我……”

    “梅红,”易芜春叹了口气,冷静下来,“到了浣衣局我才知道,原来以前我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还好现在你跟了林姑娘,总算苦尽甘来,真是苍天有眼。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补偿你,更没脸再见你。”说着说着,两行热泪便淌了下来。

    “别再说这些丧气话了。”梅红莞尔一笑,掏出汗巾来帮易芜春擦眼泪,“你在浣衣局好好做,我会求落儿姐姐向陛下求情,有朝一日总会恢复你身份的。”

    “梅红……”易芜春不禁抓住她的手臂,“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要是让别人看见会笑话你的。”梅红打趣道。

    易芜春躬身连声道起谢来,梅红怎么拦也拦不住。

    半晌,待她终于安定了一些,才认真地望着梅红,啜泣道:“梅红,你肯原谅我了么?”

    梅红展颜一笑,正准备说话,却听易芜春忽道:“有只虫子在你脸上,别动……”

    还未等梅红反应过来,易芜春忽然左手一把揽过梅红的肩头,一边高高抬起右手,就要往梅红的脸上舞过去。

    梅红本能地缩起身子叫了一声,却听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你干什么?!”

    两人齐齐怔住,却见一抹银灰色的人影一闪而来。

    “信王殿下?”梅红一颗心沉沉一跳,都快要蹦出胸口了。

    来人正是王皓轩。

    “奴婢参见信王……”易芜春赶忙行礼,却被来人骤然打断。

    “你刚才在干什么?被贬到浣衣局难道还死性不改吗?这会儿见了梅红居然还想打人?”王皓轩怒目圆睁。

    “冤枉啊!”易芜春急忙摆手申辩。

    “殿下,不是这样的……”梅红一愣,忙想解释。

    “梅红,伤着你没有?”王皓轩看向梅红,眼神顿时温柔起来。

    “多谢殿下关心,梅红什么事都没有。”见王皓轩这样关心自己,梅红只觉得心里头跟吃了蜜一样甜得发腻,不由面泛霞光。

    “可是刚才我看见她要打你?”王皓轩不相信,仍然皱眉道。

    “没有没有,殿下你真的误会易姐姐了。”梅红忙摆摆手,迎着易芜春感激的目光浅笑道,“殿下,易姐姐早就改过自新了。我们刚巧遇到,便聊了许多。梅红相信,易姐姐真的不是以前的她了。方才梅红脸上有一只虫子,易姐姐在帮我赶虫子呢!”

    “真的?”王皓轩半信半疑,看看梅红,又看看尴尬羞愧的易芜春。

    “当然是真的了。”

    “信王殿下,奴婢可以发誓,刚才真的是在帮梅红打跑她脸上的飞虫。”易芜春伸出手来对天赌咒,信誓旦旦。

    王皓轩见她如此诚挚,面色才终于缓和了下来:“既然梅红帮你说话,你又发了誓,本王姑且相信你便是。”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易芜春松了口气。

    “不过,”王皓轩又皱起眉来,“倘若今后让本王再看见或者再听到任何你欺负梅红为难梅红的事情,本王决不轻饶。再有下次,本王保证你连浣衣局都别想再呆下去了。”

    “是是是,”易芜春点头如啄米,“奴婢如今痛改前非,视梅红为亲人一般,哪还有欺负为难之理?但请殿下放宽心。”

    “殿下。”梅红不忍心见王皓轩为难易芜春,轻轻扯了扯王皓轩的衣袖。

    王皓轩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那好吧,恕本王刚才唐突了,请你见谅。”

    “怎敢怎敢?”易芜春惶声道,“奴婢还要送衣裳给华婕妤娘娘,不便耽搁太久,奴婢告退。”

    说完便迅速捡起衣篮,深深望了一眼梅红,便躬身退去了。

    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梅红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唉声叹气的?”王皓轩笑道。

    “奴婢是在感慨罢了,想不到她真的变了。”

    “你真相信她变了?”

    “难道殿下不相信么?”梅红微愣。

    王皓轩淡淡道:“人心难测。像易芜春这种心胸狭窄冷情薄义之人,我对她当然要有所保留了。”

    “殿下要是不相信,那就以观后效好了。奴婢倒愿意打赌,易姐姐绝不会再为非作歹了。”

    “哦?打赌?这个有趣!”王皓轩顿时来了兴致,“嘻嘻”一笑,“那赌注呢?”

    “赌注?”梅红傻傻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她倒没想过。

    “既然要打赌,当然要有赌注咯!怎么样,我们就当玩玩好不好?”他的唇角荡漾着七分淘气的笑意,看得梅红脸上一红。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奴婢就奉陪到底吧!”

    “梅红,以后只有我俩在的时候,你就别奴婢奴婢的叫了,就以你我相称吧!”他忽然正色道。

    梅红顿感羞赧,深深垂首道:“殿下金枝林叶,奴婢只是一个宫女。更何况殿下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又怎敢如此越矩?”

    “我最讨厌什么越矩不越矩的!”王皓轩满脸不耐,有些激动,他紧紧盯着她,叹了口气,“梅红,我当你是朋友,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做宫女看待过。在你面前,我也不是什么金枝林叶,只是你一个叫吴王皓轩的朋友而已。而且,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用所谓的救命之恩来压你,你明不明白?”

    “殿下……”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从心底喷发出来,化作两行热泪“簌簌”而下。她拼命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哭了?”王皓轩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从怀中摸出丝巾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说完便微微躬身帮她擦眼泪。

    “殿下,怎敢劳你……”梅红受宠若惊,猛然抬头望着他,一双星眸凄凄迷迷,刹那间令他像着了魔一般深陷其中,仿佛天地间万物皆无,唯余这带雨梨花了。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多谢殿下。”梅红柔声道,轻轻握住王皓轩的汗巾,指尖微微触碰到了他的温暖,不禁莞尔。

    王皓轩这才缓过神来,兀自一笑:“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吧?”

    “不不不!”梅红忙摇摇头,“是奴……,呃,是我太感动了。”

    王皓轩望着她,期待着下文。

第三百六十章:不经意的一撞

    梅红缓缓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堂堂信王殿下,会把我这个小宫女当朋友看待。小宫女原本想,这一辈子为了殿下,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就算要我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梅红……”王皓轩不禁动容,他一下子向前一步靠她更近,心底有一种难言的感动。

    “殿下,”梅红深深地看着他,“小宫女的话,希望你能记得。就算殿下不需要任何回报,但小宫女却不能不报。要不,我们换一个说法,殿下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来,我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好不好?”

    王皓轩的眸子变得渐渐深邃起来,他展颜一笑:“当然好,那我们拉钩?”

    梅红笑了出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王皓轩也不理她,只管伸出手来。

    “好好好,怎么都行,听你的就是。”梅红无奈地笑了,勾起他的手指,心头却温暖一片。

    “呀,你看我,差点儿把正事都给忘了。”王皓轩刚放下手,忽然低低地叫了起来。

    “呀,你看我,差点儿把正事都给忘了。”王皓轩刚放下手,忽然低低地叫了起来。

    “嗯?”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江南,这次就是听说京城风和日丽,这段日子刚好适合泛舟游湖,所以我特意赶了回来找你一块去。”

    “泛舟游湖?找我?”梅红又愣了。

    “我先带你去吃四季斋的烤乳鸽,晚上再带你去夜游摘星湖怎么样?”王皓轩显得非常兴奋。

    “啊?”梅红又惊又喜又有些得意,却不免担忧起来,“可是宫门到了亥时二刻就要关了,万一要是赶不回来……”

    “这个你别担心,今晚你住我在京城的行馆就好。”

    “这怎么行……”梅红的耳朵“刷”地一下红透了。

    “呃?”王皓轩疑道,旋即“哈哈”一笑,“好好好,那客栈总行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梅红知道他有所误解,连忙解释,“我只是怕这样会麻烦你。”

    王皓轩呼了一口气:“我一向喜欢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所以做事情难免也随性了些,你能理解最好。那今晚我找一家京城最好的客栈吧,我们也可以玩得晚一些。”

    他看了看天空,朗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说完就要去拉梅红的手。

    “但是……”梅红又皱起了眉头。

    “哎呀你怎么但是但是个没完啊?”王皓轩停住脚步截口道。

    “我还要去看看毓秀宫布置得怎么样了呢?要不然等落儿姐姐住进去了,到时候缺点什么少点什么,陛下可是要怪罪我的,所以陛下那儿我还要去回话呢!要不我先去办事吧,办完了我再出去?”梅红眨了眨眼睛。

    王皓轩却忍不住笑起来:“要真等你办完事了再出去,那四季斋的烤乳鸽早就卖光了,哪还有得吃啊?”

    “那怎么办?”

    “你当我今天敢这么随便闯进后宫来吗?”

    梅红一愣:是啊,倘若没有皇帝的旨意,擅闯后宫者无论是谁,可是要以重罪论处的呀!

    “我早先去向皇兄请了特旨,跟他说了今天要借你一借。监督毓秀宫的事儿皇兄已经找别人去做了,我刚才可是特地来截你的,你现在就放心大胆地跟我走吧!”

    “真的?”

    “当然了,不光是皇兄,连我那个未来的皇嫂也满口答应呢,还嘱咐我,呃……”

    王皓轩故意不说下去,梅红果然竖起耳朵来:“嘱咐你什么?”

    “嘱咐我良辰美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别辜负了她和皇兄的一番心意!”

    “啊?落儿姐姐还有陛下怎么会这么说啊?……”梅红羞得赶紧转身背对着王皓轩,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王皓轩偷偷一笑,也不说话,就喜欢看她羞怯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是还要赶时间吗?那快走吧!”梅红忽地转身回来催促道,以掩饰尴尬。

    王皓轩迭声应承,和梅红一道往宫外走去。

    沿途有时碰上些宫娥内监,没有谁不知道上次信王落水相救宫女之事。见如今这两人又在一起,而且看上去要比上次亲近了好多,都不免热议起来。

    京城西市。

    比起白天来,并未实行宵禁的夜晚还要繁华得多。

    街道两旁灯火辉煌,商铺云集,小贩们操着不同的口音兜售着自己的货物,几乎每个摊前都围拢了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玩赏讨论。来自外邦的各色人等穿梭其中,本来人群密集的西市此时人数就更多了,比肩接踵,张袂成阴。梅红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也从未走在这么多人中间,此时身旁时不时来往着各色生人,她简直又惊又怕,却又兴奋得不能自已。

    “啊!”梅红忽然叫了一声,往前一个趔趄,王皓轩眼明手快,迅速扶住了她。

    “怎么了?”王皓轩关切道。

    梅红皱着眉头指了指前面:“后面有人走过来撞了我一下,没事。”

    王皓轩一看,见是一个五大三粗高鼻黄发的外邦人物,正站在前面看路边摊贩的货物,难怪力气甚大。梅红身子柔弱,当然经不起他这不经意的一撞了。

    “你干什么?”梅红见王皓轩要朝那人走去,急忙拦住他。

    “找他理论理论啊,难道撞到你,连句抱歉都不说呀?”王皓轩颇为忿忿不平。

    “这点小事还理论什么?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

    王皓轩还想说什么,却被梅红打断了:“好了好了,咱们是出来玩的,又不是出来找人浪费口舌的,我又没伤到哪儿,别计较了,快走吧!”

    王皓轩站在原地还不愿走。

    梅红无奈,只好笑嘻嘻地推着他走:“哎呀少爷我真没事,快走吧!”

    王皓轩没办法,只好随了梅红。但走了好几步远了,都不忘回头狠狠瞪上那外邦人一眼。

    梅红甜甜一笑:“少爷,别看了,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连忙捂起嘴来。其实心中暖意荡漾,十分感动于方才王皓轩对自己的关切和爱护。

    王皓轩还没听完也大笑起来:“你呀,想不到嘴皮子那么厉害啊?”顿了顿,他故意朝四周看了看,“你看这里人来人往,年轻女子多的是,漂亮的也不少,不过,怎么都比不过我身边的这位聂姑娘啊!我还看别人干什么?看你不就完了?”然后睁大眼睛看着她,夜光迷离中,他的脸上浮现着一层轻柔的温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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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介绍:
一朝穿越深似海,偶遇无敌缺爱九王爷。在后院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合就被丢去尼姑庵。王爷,我们一起打天下可好?王妃乃是奇女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王妃乃是奇女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